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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热的,地是旱的,四野无风,人如蒸笼中的馒头,感觉自己就像在一点点被蒸熟,却无处可逃。我缩在阴凉的墙角,把头死死埋在双腿间,身子卷曲成团,四周的喧嚣吵闹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与我完全无关,我只想着最渴望的清水和馒头。   “喂!叫你呐!还没死吧?”   有人用脚拨了拨我,使我从昏昏庸庸的冥想中醒来,迷茫地抬头看去,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正俯视着我,那眼光就像在审视一只野狗是否还活着。   这是一个仅有一条小土路的小镇,就像被老天爷遗忘在戈壁滩中的一点上古遗址,在一片混沌昏黄中,稀疏点缀着一点生命的翠绿,所有的绿色都靠着一口苦涩发咸的井水浇灌,所以这里也叫咸水镇,这名字写在镇外一块石碑上。我三天前用半顿饭的功夫走遍了全镇,除了两旁寥寥几家店铺,我最先发现那口苦井,然后才发现那块石碑,至于我为何要到这儿来,却已经不记得了。   “站起来!”大汉在命令我,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让我有些不快,但我却没有违抗,老老实实地站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并不比他矮。   “转个圈我看看!”大汉用手指画了个圈,他有一双碧蓝的眼睛,缩在高高的鼻梁两旁,显得有些深邃,从鬓角直垂到颌下那漆黑卷曲的胡须,衬得他的脸色尤显白皙,几乎可以和他头上缠着的头巾和身上的长袍相比。   我顺着他的手势缓缓地转了两圈,大汉的眼光就像在审视着一头牲口,眼里露出一丝赞许——对牲口的赞许。   “嗯,身架不错,肌肉也还结实。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闯‘死亡之海’,到东方的丝绸之国?”大汉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望着我。我使劲咽咽唾沫,还没来得及回答,大汉又说,“没有工钱,但管饱。”   管饱!这许诺对已经饿了三天的人来说该是怎样的吸引?我根本没有用头脑去想,便已经在使劲点头。大汉并不感到意外,对我一招手:“先跟我去见桑巴老爷,得先经过他的同意,你才能成为我们商队的一员。”   桑巴老爷和那大汉穿着一样的长袍子,缠着一样的白头巾,只是比那大汉干瘪瘦小许多,脸上更是沟壑纵横,满是岁月的沧桑,不过一双深藏在眉棱阴影下的三角眼,仍像年轻人一样清亮。在此地最大的一家客栈见到他的时候,他正把最后一块干馍仔细塞进嘴里,然后拍拍手上残屑,用挑剔的目光审视我半晌,最后才问领我进去的那个大汉:“弗莱特总管,这就是你给我找的新伙计?怎么像几个月没吃饱的病骆驼?”   那大汉笑着俯身在桑巴老爷耳边嘀咕了两句,我立刻就猜到他在说不必付工钱。桑巴老爷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捋着颌下稀疏的山羊胡须和蔼地问我:“会不会照顾骆驼?”   骆驼?我只远远见过,从没跟它们打过交道,但出于直觉和本能,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这是关系到我能不能吃饱饭的问题,容不得我说不会。   “本来呢,我们并不缺人手,”桑巴老爷端起桌上茶碗,轻吹着碗中飘浮着的茶叶,垂着头慢条斯理地顾自说着,“但如果能多找一些人一同上路我也不会反对,再说帮助穷苦人,给他们提供一份可以活命的工作,也是我的一种良好习惯。不过,通常我们不会用来路不明的人,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名字?我知道这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记号,但我搜遍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却还是想不起来,其实我所有的记忆也就是在咸水镇这忍饥挨饿的三天,再往前就是我一个人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陪伴我的就只有一丛丛像癞子头上的头发那样稀疏的骆驼刺,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我过去的一切就像一扇大门一样完全关上,把我关在大门这边,让我完全看不到自己的过去。   “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我喃喃说着,发觉自己嗓子十分哑涩。   “不知道?”桑巴老爷还没说话,我身后突然爆出一声肆无忌惮的嘲笑,“就算没有姓也该有个名字啊!贱如奴隶也该有个代号!”   我回过头,看到客栈外一个身材瘦高的白衣青年正护着一个白纱蒙面的女子大步进来。他眉高目深,面色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红润,脸型就像雕塑般有棱有角,薄薄的唇上有修剪整齐的漂亮青须,颌下却光洁如镜。从脖子直罩到脚背的白袍上隐隐绣着些不知名的暗花,看其质地和做工就知道一定价值不菲。他的后腰带上挂着一柄短短弯刀,斜探出的刀柄上镶着几颗熠熠闪光的红宝石,就像是刀柄上溅上的几滴鲜艳夺目的鲜血。而他身旁那女子身材也是修长高挑,半掩的白纱只遮去了她的口鼻,露出的肌肤在栗色长发映衬下更显白皙如玉,斜飞入鬓的细长柳眉衬得她大大的双眼更显神采飞扬,但她那深褐色的眼眸总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感觉。此刻那眼中正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我知道,这眼光决不是对一个异性的欣赏。   “到底叫什么?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白衣青年说着来到我面前,我这才发现他高挑的身材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虽然我仅比他矮一点点而已。   悄悄退开半步,我努力想在压力面前表现得镇定一点,但混沌的头脑却不听使唤,最终只是嗫嚅着答道:“我……我不是没有名字,只是……只是想不起来罢了。”   “想不起来?”白衣青年再次大笑,露出了莹白如玉的门齿,“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你是不是个白痴?”   “托尼,你可真有灵感!”弗莱特总管突然冲那青年讨好地笑着鼓起掌来,“我看这名字就很好,白——痴,这名字对他简直再合适不过!”   客栈中爆出哄堂大笑,人们都饶有兴致地望着我,似乎想看看我会有什么反应,我知道“白痴”是个侮辱人的称谓,但我心中并无一丝委屈愤懑,平静得就像他们在笑另一个人,我只静静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咳咳,如果……你要实在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我们就暂时叫你白痴好了。”桑巴老爷适时发话,顺应了众人卑劣的愿望,众人脸上再次露出轻松愉快的笑。我理解他们,在枯燥无聊的旅途中,若不懂得给自己找点乐子,那闷都要闷死了。   “好了,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商队的伙计了。弗莱特,去给他找身旧袍子换上,再给他弄点吃的。”桑巴老爷说着站了起来,对我身后那少女笑着招招手,“黛丝丽,我的宝贝,你到哪儿去了?让爷爷担了半天心。”   “爷爷!”那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桑巴身旁,搀住他的手臂,她的声音十分悦耳,“有托尼跟着我,我就是到强盗窝里去转一圈也十分安全!”   “托尼,我的勇士!”桑巴拍拍跟过来的白衣青年的肩,眼里满是赞赏,“这一趟有你和你的十二飞鹰武士护驾,我对前途很有信心!”   “老爷,你想到我们是你的高明,保护你和你的商队是我们的责任!”托尼稍稍低了低头,神态不亢不卑,而黛丝丽望向他的眼光蒙着一层淡淡的柔情。这是我最后看到的情形,然后我就被弗莱特带到客栈后面去洗刷换衣,领到自己第一顿馍和清水,这时我才发现,像我这样临时被找来的伙计还有十几个,而我是最后一个,真是幸运!   吃饱喝足,我这才开始权衡自己的决定是否英明。从经过这儿的商队和流浪汉的只言片语中,我听说过“死亡之海”。咸水镇往北,在戈壁滩上走七八天,是昌国的昌城,往南,穿过一片半戈壁半沙漠的地段走十几天,便是达旦国的邑城,往东,只需一天,便是浩淼无垠一望无际的“死亡之海”!   “死亡之海”不是海,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沙漠,在沙漠那边,有一个传说中的天堂——丝绸之国,那是西方所有冒险者向往的乐土。传说那儿的人金银为器,白玉为房,他们所用的瓷器陶器更是冠绝天下,尤其珍贵的是各种各样的闪闪丝绸,薄如蝉翼,柔滑细腻赛胜婴儿的肌肤。更难以想象的是,如此珍贵的东西在丝绸之国竟十分低贱,那儿的人谁都可以把它当成普通麻布来做衣服。谁要能把那种丝绸带回西方,立刻可以换到等重的黄金!   但“死亡之海”是横亘于天堂路上的地狱,不说几个月没有食物、没有清水补充的危险旅程、不可预测的龙卷风和沙尘暴、沙漠中种种不可知的凶险,就是新近出现、在沙漠中如飓风般来去无踪的大漠悍匪“一阵风”,也让任何有侥幸心的冒险家望而却步。已经有好几个商队被抢劫一空的流言传来,这个时候去闯“死亡之海”,无疑是九死一生的冒险。但我没有选择,我若不和这帮素不相识的人去探索那遥不可测的前路,便只有饿死在这戈壁小镇,又或做个盗贼,迟早死在别人的刀兵之下。我从吃下第一口馍便没有了选择,无论别人强加给我一条什么样的路,我都只有毫不犹豫地走下去,这是承诺的代价。   “快点吃,吃完了为骆驼准备草料,今晚早些歇息,明早我们就要上路!”弗莱特的催促使我和几个和我同样命运的伙计更加狼吞虎咽,显然他们的情形和我差不多,对食物都有一种永不满足的渴求。   “白痴,你吃完负责收拾这儿,然后把我的靴子擦干净!”直到弗莱特把手中的靴子扔到我头上,我才意识到这是在叫我,默默地捡起靴子,我对“白痴”这称谓并不感到特别难堪,甚至在心里都暗骂自己确是白痴,因为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儿?   第二天一早,当火红如血的太阳刚刚升离地平线的时候,我们从咸水镇迎着刺目的阳光出发了。经过长着稀疏骆驼刺的戈壁滩,在第三天正午,庞大的商队终于开始踏进“死亡之海”。直到此刻,我才开始真正理解这四个字的含意。身后,还隐约可见戈壁滩零星的骆驼刺,东一团西一簇地散落在地平线尽头,那是整个天地间最后一点绿色,而前方,是一片死寂的沙海,在烈日的曝晒下,蒸腾出地面最后一滴水分,视线尽头,起伏不定的沙海有些虚幻缥缈,恍惚在无声地荡漾着,正像是吞噬一切生命的“死亡之海”。   走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忍不住望向来路,就连骆驼也在依依不舍地凝目回望,眼中泛着绝望的悲色。我也回头最后看看地平线尽头那最后的一点绿色,这才发现,戈壁滩上只会拦路扎人的讨厌骆驼刺,此刻竟是如此的亲切,以后的几个月,眼中便再见不到一点生命的绿色了。   没有谁说话,大家都默默地转回头,垂首踏入软绵绵的沙海,耳边除了漫无方向呼啸而过的风声,以及踏动沙子发出的“沙沙”声,就只有驼铃枯燥单调的“叮咚”声,让人更感到孤寂和无助。而我,还听到自己心跳的“咚咚”声。虽然四周干燥炽热,我还是情不自禁地拉紧了身上的长袍。蒙桑巴老爷恩典,我也有了一件和他们一样的长袍和头巾,它非常适合在这炽热的烈日下穿着,即可挡住曝晒,又能让风由下而上吹过身体。   我牵着骆驼无声地跟在向导身后,像我这样的苦力是没有资格骑骆驼的,我的责任就是拉住手中拴在一起的几匹骆驼,不让它们脱离队伍。我没有侍侯过骆驼,不过骆驼是种非常温顺驯良的动物,我没费什么功夫就掌握了指挥它们的诀窍,相信此刻就是放开缰绳它们也决不会乱跑,没有谁敢脱离大队跑向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茫茫沙海,那无疑是自杀,畜生也懂得这道理。   这是一个庞大的商队,有近百头骆驼和几十匹战马,各种人手超过百人,我曾为它的庞大而惊讶,但置身于这一望无际的沙海,我才知道再庞大的商队在这死寂的天地间都显得十分渺小,这才理解为何桑巴老爷要找我们十几个临时的苦力,我们于商队其实是多余,桑巴是需要更多的人来给他壮胆。又或者是一种防备,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我们为商队赢得生存下去的机会,就像壁虎为天敌长出的尾巴。后面这种想法让我十分不安,却无能为力,只期盼永远不要出现这种情形。   这一日我们仅走了七十里,这是在天黑扎帐篷时听向导说的,开始我还不敢相信,后来才想通是软绵绵的沙子迟缓了我们的步伐。向导大概六十开外,是个沉默寡言的干瘪老头,他是商队唯一一个去过丝绸之国的人,大家对他都十分尊敬和信赖。   本以为帐篷扎好升起篝火、侍侯骆驼吃了草料后,我们可以歇下来,不想一身白袍的托尼突然来到我们中间,他那白袍质料十分华贵,再加上他远高常人的身材,能让人老远就认出他来。   “白痴,你到弗莱特那儿领四个瓦罐,然后带几个人去营地周围埋下,再分配人手今夜轮流在罐子边值夜,我待会儿来检查!”大概是我这名字比较特别,在这十几个临时苦力中,托尼可能就只记得我的名字,所以一来我们中间就直接吩咐我,不等我回答,又到一旁安排几个武士今夜如何巡逻放哨。   我不以为在这荒凉的沙漠中会有敌人来偷袭,但直觉告诉我这是一个机会,托尼无形间给了我一个成为这十几个苦力的头的机会,只是机会是别人给的,抓住却要靠自己,这些苦力虽然生活在整个商队的最底层,却未必会对我这个同样阶层的同伴言听计从,如果我要找托尼来才能完成他的差遣,那他一定会真当我是白痴,我只能靠自己。那个一身横肉眼露凶光的尼奥,我暂时不敢使唤他,我只能指使几个看起来比较温顺的老实人,只要他们对我有一次服从,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最终会养成对我服从的习惯,我在他们心中的威信便树立起来,进而会在所有苦力中树立起来,我坚信这一点。   “脏狗,你跟我去领罐子,肥西和老苦瓜准备工具,待会儿和我们一起挖坑埋罐。”我开始平静地分派人手,不敢露出一丝小人得志的神情。脏狗、肥西、老苦瓜都是苦力们相互起的形象、易记的绰号,一听这绰号就该知道他们是些什么样的人,我肯定他们不敢挑战托尼给我的权力,虽然我的名字是白痴,果然,他们相互望了一眼,在我的逼视下默默地站起来,脏狗跟在我身后,而肥西和老苦瓜则去准备工具,经过尼奥的身边时,我注意到他脸上有一丝自得的窃笑,我心中也在窃笑:你很快就会学会对我服从,虽然你的绰号是黑熊。   有托尼的吩咐,一切都很简单,我顺利地从弗莱特那儿领来罐子,然后领着脏狗三人挖坑埋罐,我干得尤其卖力,我知道现在需要以身作则,以消除他们心中多干活的不平。   罐子埋好,我公平地分派人手值夜,却还是把尼奥和另一个一脸桀骜的巴斯安排值最轻松的上夜,这不仅可以免去上头对他们额外的差遣,还基本不影响他们的休息,我要给他们一点照顾换取他们第一次的服从,而我则安排自己值最难受的中夜。要服众,我理所当然得比别人更能吃苦。   这分派无人异议,当然,多干了活的老苦瓜和脏狗还要和我值最辛苦的中夜,肯定心中有不快,只是他们不敢对我照顾尼奥和巴斯的安排提出抗议,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有社会的地方就有等级,我好像天生就懂得这个道理,并本能地会加以利用。   这个商队也明显地分成几个等级,像我们这些临时雇来的苦力是处在最底层,往上是桑巴带来的那些伙计,其实也是另外一些苦力,再往上是那些武士和弗莱特这样的管事,最后是桑巴、托尼以及黛丝丽,我对桑巴和托尼的关系有些奇怪,显然桑巴是托尼的雇主,但托尼在他面前有些放肆,甚至明目张胆地勾搭他的孙女。   沙漠的深夜十分寒冷,简直和白天判若两个世界,我裹紧毛毯也无法抵御不时刮过的寒风,枕在大半截埋入沙中的罐子上,我望着天上清亮如新出浴的明月发呆,心中还在努力回忆关于自己过去的只鳞半爪,但脑海中只是一片混沌,我一无所得。   半夜托尼带人来巡了一回哨,对我的警觉夸奖了两句,我对托尼的看法有几分改变,看来他和我有些相似,是个愿意为自己的地位付出代价的人,至少是一个负责的人,相信他在所有武士中有相当高的威信。   月亮开始偏西,营地的篝火早已完全熄灭,黑暗使十几个圆圆的帐篷看起来就像散乱在沙漠中的坟茔,巡逻的武士已经很久没有过来,估计是缩在某个背风的角落打盹去了。我睡意朦胧地枕在瓦罐边休息,风在罐子中形成的回声总让人产生各种错觉,就像罐子中是个空旷无边的世界,不时有怪物的脚步声奔行而来。   不对!这不是错觉!我蓦地睁开双眼,把头完全伸进罐子,立刻就听到一阵十分规律的闷响,清晰地在罐子中回荡。我一跃而起,极目四顾,立刻就看到东方起伏不平的沙海上,十几团黑影在无声地跳跃着,就像黑夜中突然出现的幽灵,转眼就掠近了几十丈。我努力睁大双眼,终于看清那是十几匹战马正无声奔袭而来,十几个骑手完全黑衣黑裤,身子紧紧贴在马背上,倒提的弯刀泛着粼粼寒光,在银亮的月色下十分刺眼。   “偷袭!有人偷袭!快来人啊!”我边往营地狂奔边大声呼喊,同时满地找寻趁手的家什作兵刃,可四周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两个负责巡逻的武士最先糊里糊涂地迎上前,却没来得及叫一声便被偷袭者劈成两段,我拼命往回飞奔,可身后沉闷的马蹄声还是越来越近。突然,我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凛冽杀气向后背袭来,几乎是出于本能,我猛地往旁尽力跃开,跟着就势倒地一滚,正好看到一道寒光从我方才那位置一闪而过,马上那黑巾蒙面的骑手“咦”了一声,似乎对我躲过他这一刀大为惊讶,但他没有停步,纵马瞬间便冲出数丈,直冲向最近的帐篷。   身旁有无数马蹄踏过,在我周围溅起无数沙尘,不时还有刀光向我掠来。我奇怪自己毫不惊慌,只是本能左闪右躲,每每于毫厘间躲过踏向我的马蹄和劈向我的刀锋,我对自己敏捷的身手和危急时刻的冷静和机敏大为惊讶。   当最后一匹战马从身旁疾驰而过时,我猛地抓住了它平伸出的尾巴,它奔驰的冲力顿时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带着我跟着它飞跑。马上骑手回身一刀斩向我的手腕,马的速度顿时一缓,我丢开马尾立刻又用另一只手抓住,使劲一拉,然后一按马臀。趁他一刀落空的瞬间我借着飞奔的冲力跃上马背,双手从他腋下穿出,反扭住了他的双臂。他的后脑勺猛往后一扬,暴然砸向我的面门,这像是早在我预料之中,我已抢先偏开头躲过了他最后这一击,跟着身子猛地一歪,扭住他从马上使劲往下栽,同时把他的头按向地面,着地时我听到轻微的一声“喀嚓”,我知道那是他颈骨折断的声音。   在地上几个翻滚后,我慢慢爬了起来,浑身上下虽然有些痛,却没什么大碍。我活动了一下手脚关节,有些疑惑地望着脚旁一动不动的黑衣骑手,对自己杀人手段的高效和准确狠毒十分惊讶,难道我本是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武士?   前方传来呼喝打斗声,以托尼为首的十几个飞鹰武士已经迎了出来,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托尼相似,显然他们都训练有素,不像桑巴手下那些武士那样只会胡乱呐喊着,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他们共同进退,队形时分时合,人数虽少却令人不敢小觑,在托尼指挥下有条不紊地拦住偷袭者的去路,不容他们深入营地中央。尤其是托尼,一柄弯刀在黑衣骑士中纵横驰骋,不时有骑手被他劈于刀下,眼看十几个黑衣骑手转眼折损过半,领头那彪悍的骑手突然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剩下的几个黑衣骑士立刻呼啸而退,像来时一样迅捷。托尼率众纵马追出数百丈,但却被那些黑衣骑士甩得越来越远。想来跋涉了一整天的坐骑无法追上那些速度奇快的偷袭者,最后他只好勒马而回。   眼看偷袭者渐渐消失在沙海深处,我终于松了口气,抬脚勾起那个倒霉的骑手身旁的弯刀,随手舞动两下,十分趁手,我满意地解下他的刀鞘挂在自己的腰间。我有点奇怪自己对这个死在自己手里的倒霉蛋毫无一丝怜悯,甚至都没有正眼看他一眼。只想着这一路不知还有什么凶险,我得为自己准备一件随身兵刃。   我对自己的冷酷有些惊讶,难道我本就是个杀人如麻的冷血武士?   慢慢回到营地,众人正在救助伤者、埋葬死者,收拾被冲乱的帐篷和惊起的骆驼,一时乱成一团。虽然大家战胜了盗匪的偷袭,但依然有些惊魂未定,只有桑巴老爷表现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镇定和从容,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托尼则显得很平静,显然对流血和死亡习以为常。他先巡视战场一圈,然后安慰了桑巴和黛丝丽几句,最后冲众人高喊:“谁先示的警?我重重有赏!”   “是我!”我大声回答道,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   托尼转望向我,突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冷厉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我。不对,是盯着我新缴获的腰刀,然后他的眼光重新转到我的脸上,用命令的口吻冷冷地说:“把你的刀解下来!”   “为什么?”我有些疑惑。   “苦力就是苦力!”托尼的声音十分冷峭,薄薄的嘴唇轻蔑地撇了撇,“苦力没有资格携带武器!”   我迎着托尼满是敌意的目光,尽量柔声说:“我值夜的时候需要武器防身,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帮你,再说……这刀也是我亲手缴获。”   “那又如何?”托尼神情越加森冷,“苦力佩刀是对武士的侮辱,我也不需要一个苦力的帮助。”   望着托尼隐含煞气的目光,我犹豫起来,似乎没有必要为这个得罪商队中处于最高层的人物,心中正在犹豫,托尼已逼近两步,手扶刀柄冷冷地说:“你想佩刀也可以,就像真正的武士那样接我一刀!”   周围的人们都停下手里的活望着我和托尼。我注意到那十几个苦力也感情复杂地望着我,我知道如果我顺从地扔下刀的话,从此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就永远和他们一样,只是个苦力,我再难有什么威信和尊严,我得为自己的尊严赌上一回,哪怕是用生命!   慢慢拔出腰中的刀,我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明白了我的意思,人群中闪过一阵无声的骚动,然后所有的目光都转向我对面的托尼。我在心中祈祷自己是真正的武士,有能力挡住托尼一刀。   “呛——”托尼拔刀的一瞬就是他出刀的一瞬,等我明白过来时刀光已耀花了我的双眼,我本能地抬刀护住面门,手上似乎微微一震,托尼已收刀入鞘,此刻,四周还回响着他弯刀出鞘时的袅袅余音。   “这是惩罚你不清楚自己身份,”托尼说着转身就走,然后回手把一个小羊皮水袋抛到我的脚边,“这是赏你率先示警!”   我手握刀柄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但手中仅仅是刀柄,刀身已无声地跌到地上,同时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有沾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慢慢流下来,无声地滴落黄沙,殷红刺目。   这一瞬间我十分沮丧,我不是武士,不然我不会连托尼一刀也挡不了,甚至都没看清方才那一刀的来势,连对方在我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也不知道。我黯然地慢慢松开手,任空空的刀柄缓缓跌落黄沙。   就在我失魂落魄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鼓掌,掌声沉闷,像两只熊掌相击。我转头望去,是壮硕如熊的尼奥,他正用满是崇敬的目光望着我,向我缓缓拍响双掌。然后是巴斯,然后是脏狗、肥西,然后是所有的苦力,他们眼中没有一丝嘲讽或同情,只有尊敬,十几个人的掌声在广袤的沙漠中显得有些稀稀落落,却让我浑身燥热,两眼湿润,我知道,我已赢得了他们的尊敬。   “快干活!咱们一大早还要赶路!”弗莱特总管的吼声打断了众人的掌声,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气急败坏的味道。   沙漠上的太阳升起得特别早,我们刚掩埋了死者,把散乱了的帐篷和货物收拾停当,金黄色的阳光便已经刺得我们睁不开眼,弗莱特总管纵马从营地中疾驰而过,大声向所有人传达桑巴老爷的命令:“收拾货物,带上伤者,丢掉毁坏的帐篷,杀掉伤重不能行的牲口,早餐边走边吃,出发!”   枯燥的旅程又重新开始了,我牵着骆驼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旁是向导哈里老爹,一个沉默寡言的干瘪老头,本来他可以骑乘骆驼,只是他好像更相信自己的双脚,六十开外的人,走路的长力竟比我这个健壮的年轻人还要悠足,让我钦佩不已。   队伍中无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留着精神抵御渐渐炽热起来的太阳,我敢肯定所有人的心情都异常沉重,都知道昨夜铩羽而回的那些偷袭者决不会善罢甘休,从武士们的只言片语中,我知道那些黑衣骑手就是大盗“一阵风”的手下,果然个个彪悍,迅疾如风,幸好贫瘠的戈壁荒漠养不活太多的强盗,他们的人数应该远远无法和商队的武士相比,但沙漠是他们的天下,前路会有什么样的手段在等着我们,大家无从揣测,也无从防范。   太阳渐升渐高,最后就像完全静止般固定在头顶,天空万里碧蓝,明亮剔透得看不到一丝云彩,脚下的沙子早已变得滚烫,隔着厚厚的靴底也能感受到它的热度,偶尔轻拂过的微风也炽热难当。我不停地舔着完全干裂的嘴唇,全身的汗液早已蒸腾得只剩下满身盐渍,严格的食水定时定量分配制度,让我们这些完全靠脚力行走的苦力体力消耗极大,不多时便在烈日的曝晒下变得昏昏沉沉,摇摇欲倒,最后只是凭着本能在向前挪步。   正午时分,后面终于传来弗莱特的吆喝:“停!搭起帐篷,休息一个时辰再走!”   队伍停下来,慢慢收拢,大家脸上露出点舒心的笑意,浑身都松弛下来,但我们这些苦力还不能松弛,我们还要搭好所有的帐篷后才能休息喝水吃东西,只怕还来不及休息我们又该收拾帐篷上路了。   最大的帐篷从驼背上卸了下来,那是桑巴和他孙女黛丝丽的帐篷。在展开帐篷的时候我看到,肥西无力地摔倒了三次,壮硕的尼奥也在张着嘴直喘粗气,脏狗更是伏在地上半晌站不起来,而武士和桑巴的伙计们却三三两两缩在骆驼的阴影下休息。我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怒火,猛地扔掉手中的工具,招呼所有苦力:“停下,大家都停下!”   大家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不解地望着我,我挥着手说:“别干了,大家先休息!”   苦力们都茫然地望着我,虽然眼中满是疑惑,但经过昨夜之后,我无形中已经成为他们的主心骨,大家开始对我言听计从。   “这样下去咱们都坚持不了多久,迟早要死在这沙漠中,”我环视着他们,用坚定的眼神传递给他们以信心,“如果想活着到达目的地,我们要抱成一团,争取活下去的权利,你们愿不愿意与我共同进退?”   苦力们先是茫然,然后用眼神相互交流着,似乎渐渐开始明白我的意思,最后尼奥用信任的目光望着我,坚定地说:“白痴,我们听你的!”   我环视一眼所有的苦力,他们渐渐坚定的目光给了我无穷的信心,我对大家微微点了点头说:“好,大家先休息,我去和桑巴老爷交涉。”   桑巴正和黛丝丽坐在不远处的巨伞下悠闲地品茶说笑。似乎已注意到这边的异状,他对身后的弗莱特耳语两句,弗莱特便快步迎了过来,拦住我的去路质问:“怎么回事?怎么不干活?”   “我要见桑巴老爷!”我平静地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中透着坚定不移。   “有什么事干完活再说!”弗莱特大声呵斥道,似乎想把我推回去,却又望着我脸上的刀疤缩回手。我知道,这道新添的刀疤让我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狰狞。   “我要先见桑巴老爷!”我推开弗莱特,不想跟他作过多的纠缠。   “站住!”我刚到那巨伞前,桑巴身后一个武士已快步拦在我面前,他腰中的刀已经抽出了一半,闪亮的刀身反射着炫目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停住脚步,但没有露出一丝胆怯之色。   “让他过来!”武士的身后响起桑巴淡定的声音,那武士悻悻地把刀推回鞘中,侧身让开半步。我慢慢经过他的身侧,在桑巴面前站定。   “有什么事?”桑巴平静地抬眼望着我,而黛丝丽则在好奇地上下打量着我。   “桑巴老爷!”我学着他们的礼节,右手抚着左胸微微鞠了个躬,“我是代表所有苦力来表达他们共同的心愿。”   “心愿?什么心愿?”桑巴眼中也充满了好奇。   “活下去的心愿!”我不理会桑巴的诧异,平静而坚定地说,“我们完全靠自己的脚力走路,肩负着整个商队最繁重的劳役,几乎得不到任何休息,却和你的伙计和武士分配着一样多的食物和清水,这样下去我们都走不出这沙漠,我们想要活下去!”   “那你想如何?”桑巴眯起三角眼打量着我,然后端起茶碗轻嘬了一口,声色不变。   “我们想有更多的清水和食物,保证起码一点休息时间,”我顿了顿,“或者和你的伙计一样,让我们骑骆驼。”   “哈!苦力也要乘坐骆驼?”不知什么时候托尼已过来,望着我直嘲笑,“苦力就是牲口,牲口也要骑骆驼?”   桑巴已搁下茶碗,神情冷定如旧。黛丝丽眼中则闪过一丝诧异,我平静地转头望着托尼,淡淡地说:“我们是人,不是牲口!”   “是吗?可在我眼里,你就是牲口,对牲口,我通常是用鞭子来说话!”说着,托尼扬起马鞭,猛地抽向我的面门,我清晰地看着马鞭向我飞来,但我没有挡也没有躲,甚至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任那一鞭结结实实地抽到脸上,在我脸上添上一道新的伤痕。   “我们是人,不是牲口,”我平静地盯着托尼的眼睛,“我们有活下去的权利。”   啪!托尼的第二鞭抽到上我的肩头,我的袍子上立刻现出一道血痕,他盯着我的眼睛质问:“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人吗?”   我们的眼光在空中交接砥砺,互不退让。他的眼光锐利如刀,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躲避的想法,我强压心中的惧意,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说:“我们是人!”   托尼勃然大怒,马鞭劈头盖脸地向我抽来,我虽然可以很容易抓住他的鞭子,但我知道,靠我自己根本无法和托尼对抗,如果我敢反抗,他和他身边那些虎视眈眈的武士真有可能把我当牲口杀掉,我只能任他抽得体无完肤也决不还手,但也决不讨饶、退缩一步。   终于,我感到身后有沉重的气息和脚步声,像熊一样笨重,托尼停了下来,有些意外地望着我的身后,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尼奥。   尼奥默默地来到我的身后站定,一言不发,然后是更多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有巴斯,有肥西,有脏狗……,我用耳朵一一辨认,所有苦力都缓缓走过来,默默聚集到我的身后,一言不发。   “回去,都给我回去干活!”托尼恼羞成怒,马鞭胡乱抽向人群。众人不避不闪,像雕塑般纹丝不动。见马鞭不能使我们屈服,托尼低声咒骂了一句,突然扔掉鞭子,“呛”地一声拔出了佩刀。   “够了!托尼!”桑巴突然发话道,“把刀都收起来!”   周围几个刀已出鞘的武士悻悻地回刀入鞘,托尼手握弯刀满脸通红,似乎不甘心就此罢休,却又不好得罪桑巴,一时僵在当场。   “托尼,算了,何必跟几个苦力一般见识!”黛丝丽适时站起来,拉住托尼的手软语相劝,托尼这才冷哼一声,愤然收回弯刀。   “我给两条路你选择,”桑巴盯着我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一条照旧,你继续任劳任怨,我供你原来的食物和清水,一条是咱们脱离雇佣关系,你离开商队去做你的人,谁想离开都可以,我决不阻拦!”   四周顿时静了下来,只剩下微微的风声在孤寂地回响。我在心中暗骂桑巴比毒蛇还狠毒比狐狸还奸猾,这不仅是用我们的生命,甚至是用我们对沙漠本能的恐惧来迫使我们屈服。我在心中权衡,望着好整以暇的桑巴,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猜到他还不会因为我们一点微不足道的要求便放弃我们,他还需要我们为商队承担最重的劳役,不然他方才一定会任由托尼杀一儆百!   想到这,我突然信心倍增,决定用性命去赌,为自己的尊严和命运。缓缓转头,我扫视身后所有苦力一眼,从容而坚定地说:“我们走!”   我当先迈步,步伐沉稳而坚定地走向来路,这里离咸水镇只有两天半的路程,理论上我们有生还的机会。但我心里十分清楚,没有向导,我们生还的希望十分渺茫。   身后有步伐跟来,我听出大概只有八九人,一小半人在生与死的抉择面前犹豫了,选择了毫无怨言继续去做牲口。我不怪他们,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我已走出十几丈,四周围着的武士和桑巴的伙计们默默让开了一条路,神情复杂地目送着我们离开。他们眼里有钦佩,有尊敬,但更多的是同情。离桑巴越来越远,除了孤寂的风声和沙沙的脚步声,没有人出言挽留我们。我心里越来越冷,难道我想错了?桑巴不在乎失去我们几个苦力?我此刻只想大笑,就像赌输了的赌徒一样狂笑惨笑。虽然输了,但心中还激荡着最后一股傲气,使我明知是输也决不会回头!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少,最后仅余寥寥五六人,我为还有和我一样的人而欣慰,就在此时,突然远远传来桑巴淡淡的声音:“站住!”   我浑身一松,慢慢停下脚步,这才发觉就这短短数十步,在沙漠干燥炽热的空气中,我的额头竟泌出了细细一层油汗。但我已知道,这次交锋,我赢了。   身后传来桑巴干巴巴的声音:“从今天起,每天多给你们每人半个馍,半杯清水。”   桑巴的让步微不足道,但我已经没有勇气讨价还价。慢慢转回头,我用征询的目光望向身后紧跟着我的几个同伴,尼奥、巴斯、老苦瓜、肥西、瘦猴,他们眼中都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神情,我明白了他们的心思。远远地对桑巴行了一礼,我平静地说:“同意!”   “好了,收拾东西,我们继续赶路!”经我这一闹,桑巴再没有歇息的兴致,率先离开伞下的阴凉,快步走向自己的骆驼。   “干活!”我向所有苦力一挥手,大家立刻行动起来,就像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士兵,我大声分派着人手,俨然指挥若定的大将军。虽然我们用性命赢得的权利小得可怜,但我知道,让步都是从微不足道开始,从现在起,我不仅是这些苦力的头,还赢得了桑巴那些伙计的尊敬,就是高高在上的武士们,也再不能把我们这些苦力当成牲口了。只要苦力们紧紧抱成团,我们就有和桑巴老爷讨价还价的砝码,就有活着走出这“死亡之海”的希望!   枯燥乏味的旅程在继续,四周的景色永远一成不变,让人恍然觉得自己一直是在原地踏步,这让没有沙漠经验的我十分泄气,但我还是很庆幸,庆幸我们还没有遇上人人谈之色变的沙尘暴和龙卷风。相比老天爷的不测之威,来去如风的大漠悍匪“一阵风”,反而不被大家放在心上。   炽热的太阳终于收起最后一丝余威,挂在地平线尽头像老天爷的摆设,沙漠中的夜色来得很迟而黎明来得很早,这让我们这些苦力休息时间很短,却还要肩负值夜的差事,但我们现在还不能抱怨。   指挥大家扎营,在营地四周埋好瓦罐,伙伴们都不要我值夜,因为我满身的鞭伤着实不轻,但因我的坚持,大家只好同意我值比较轻松的第一班。   夜幕刚降临不久,我又很幸运地听到瓦罐中那熟悉的声音,有过一次经验,我立刻知道那是战马奔驰的声音。我一跃而起,使劲敲响手中的铜盆,有过上次的教训后,我找弗莱特领了个铜盆作报警之用,这比我的喊声更有效,也算是我一个小小的发明。   除了负责巡逻放哨的武士,又是托尼和他的飞鹰武士最先冲出来,由于有过上次的经验和教训,大家反应速度快了许多。众武士早早地在营地前列阵,好整以暇地拦住了偷袭者的来路。望着疾驰而来的偷袭者,我心中突然生出一丝异样和不安,这回他们居然只来了三人三骑,在沙海中踏出三条滚滚的长龙。显然,这次他们的速度更为迅疾!   第二章 沙漠鬼城   三人三骑如黑暗中的幽灵,在沙海中无声地跳跃,转眼便逼近到离营地十余丈远处。就在托尼和他的飞鹰武士们呐喊着纵马迎上去之际,三人突然勒住奔马,然后在十多丈远就调转马头,长笑着绝尘而去,像来时一样迅捷。   营地外严阵以待的武士们发出阵阵欢呼,像刚打了胜仗的勇士一样兴奋,托尼也在队伍中纵马驰骋,大概是在为武士们反应的迅捷而骄傲吧。但我的心情却异常沉重,立刻就明白,那些匪徒找到了击败我们的办法,我们已处在失败的边沿。   武士们的欢呼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最后才在桑巴的命令下回去休息。大家各自回到自己帐篷躺下不到顿饭功夫,我又听到从瓦罐中传出的马蹄声,正如我预料的那样。可我不能不报警,虽然月色下我发现对方只有四人四骑。他们在沙海中轻松地控着坐骑,就像是在自家的牧场那样悠闲地纵马驰骋,还大声地吆喝呼叫。不等我敲响报警的铜盆,刚躺下的武士们便被偷袭者的呼喝声惊起。其实他们不算偷袭者,没有偷袭者会在百丈外就吆喝开来。   托尼带着武士们有些忙乱地冲出来,那四人四骑已经在数十丈外勒住马,然后调转马头,唱着不知名的小调缓缓控马离开。待愤怒的托尼纵马追上去时,四人早已打马狂奔,把托尼和他的飞鹰武士们甩出老远。   这一夜就在他们不断的骚扰中渡过,我最后已不记得他们到底来过几回,每次只有三、五骑,却闹得整个商队无法安眠。天亮后他们总算没有再来,而商队也该整装出发了。我带着苦力们收拾好帐篷,继续我们未知的旅程,我注意到伙伴们和我一样,两眼干涩,眼里布满血丝,眼皮沉重,精神恍惚而动作迟缓,盗匪们一夜的努力开始见效了。   一样的天一样的地,一成不变的景色和一样枯燥无味的旅程,唯一不一样的是我们的体力,虽然还不至于影响我们的行动和思考,但我很清楚,我们坚持不了多少天。   正午的小歇来得比较早,显然桑巴已意识到盗匪们的意图,这才想通过白天的休息补足大家的体力和精神。只可惜盗匪们白天也不放过,就在商队歇下不到盏茶功夫,身后的沙丘上又出现十几个匪徒的身影,虽然离得很远,大家却已无法安然入睡。   十余骑人马就这样阴魂不散地在我们百丈外的沙丘间徘徊游荡,直到我们拔营起程后也一路紧跟着我们,足跟踪了我们小半天才慢慢消失在地平线尽头。虽然托尼也使出一些办法想把他们诱到近前,然后再以优势兵力围而歼之,但在一望无余的沙漠中,任何圈套和伎俩都瞒不过那些沙漠中的狐狸,最后托尼也只得放弃。   天黑扎营后,大家对盗匪们夜间的骚扰开始习以为常,武士们对值夜者的报警早已见怪不怪,疲惫了一整天的人们甚至不愿意起来多看一眼。我知道商队正逐渐接近危险的边沿,但只是一个苦力的我完全无能为力。相信像我这样清楚商队处境的人不在少数,比如桑巴已开始不安地在营地中巡视,脸上的神情十分凝重,不过也像我一样没有更好的解救办法。   黎明来临时盗匪们终于发动了一次真正的进攻,十几个骑手风驰电掣地从我们的营地中一穿而过,扔下的火把烧毁了两个帐篷,两个巡夜的武士成了他们刀下之鬼,三个桑巴的伙计被烧成重伤。在托尼和他的飞鹰武士忙乱地出来迎敌时,盗匪们早已跑远。   经过这两天的骚扰,商队人人疲惫不堪,比这更难受的是,大家不知道盗匪什么时候会出现,还会有什么卑劣手段,什么时候会发动最后的进攻。这疑问像是巨石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桑巴适时地让大家休息一天再走,在弗莱特总管纵马传达桑巴命令的时候,我注意到身旁的向导哈里老爹那大漠般千年不变的老脸,竟也意外地阴晴不定起来。   “哈里老爹,休息一天有什么不好?”我奇怪地问,这些天的并肩同行,虽然哈里老爹难得有只言片语,但从他的眼神,我知道他已把我当成值得交心的朋友。此刻见我问起,哈里老爹眼中忧色毫无掩饰,喃喃道:“在这地狱中多呆一天便多一分风险,老天爷未必会一直给咱们好脸色,比起老天爷来,那些盗匪只是些吵人清静的娃娃。”   虽然并无沙漠生存经验,我对哈里老爹的话也深有同感,有第一天的耽误就会有第二天第三天,只要我们找不到对付盗匪的办法,我们就会被长久滞留在这沙海中,就算老天爷慈悲不为难我们,这死寂的沙漠也会使我们最后垮掉。   整个白天大家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在帐篷中数着沙子渡过,天色将晚时,弗莱特突然传下桑巴最新的命令:“拔营,咱们连夜赶路,出发!”   沙漠的夜晚异常寒冷,跟白日里判若两个世界,风刮在脸上真像刀子一样,让人恍若觉得是在冰天雪地中艰难跋涉。我突然对自己这种感觉和联想十分惊讶,难道我以前有在冰天雪地中跋涉的经历?   夜晚的天空尤其纯净,星星都像比别处更耀眼,月亮高悬头顶,半圆不圆的模样有些像刚吃下的馍,四周除了呼呼的风声就只有无数只脚和蹄子踏在沙子上的“沙沙”声,在寂静夜晚尤其清晰。天快亮的时候,我感到脚下原本软绵绵的沙子开始变得坚硬硌脚,细微的沙子已变成了粗糙的沙砾。心中正奇怪,只见哈里老爹一直紧崩着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轻松,我忍不住问他:“咱们没有走错路吧?”   “踏上这片硬地,我才敢肯定咱们没有走错,”哈里老爹轻吁了口气,“我很久没有走过夜路了,幸好看到那边的小青山!”   小青山?这荒漠中哪来什么青山?我顺着哈里老爹的眼光望去,隐约可见左前方有一段朦胧的山影,像沙海的波涛中现出的一座孤寂荒岛,又像是上古怪兽的背脊。山影明显比通常的沙丘高出许多,形状也完全不是沙丘那种圆弧曲线,而是不规则的凹凸不平,显然是由硬质的岩石构成。   “古老相传,这里原是一处绿洲,”大概是心情舒畅,哈里老爹也健谈起来,“小青山也是草木苍翠,不愧青山之名。后来水源枯了,绿色也就完全消失,但从这里过去的数里地还没有完全沙化,是这条路上寥寥几处明显的路标之一。”   原来如此!我心下释然,望着越来越近的小青山,心中为这沧海桑田的变迁唏嘘不已。此时天色渐明,前方地平线尽头,冉冉升起的红日与满天的星斗争相辉映,让我目醉神迷,这大概是大沙漠上才能看到的壮丽景色吧。   “大家听着,到左前方的小山下扎营!”后面传来弗莱特总管的呼喊,商队略一骚动,便缓缓地拐向小青山。一夜跋涉,人人疲惫不堪,一听到可以扎营,大家不禁加快了步伐,就连牲口都打起了最后的精神。望着越来越近,只有数十丈高,地势起伏和缓的小青山,我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安,随着它的越来越近,这种不安也越加强烈,我猛然意识到这是为什么!对这片沙漠了如指掌的沙漠悍匪“一阵风”,怎么会放过这唯一一处可以埋伏的地方?   “停下!快停下!”就在此时,身后传来托尼焦急的呼喊,“所有武士立刻上马,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商队乱哄哄地停下来,原本在骆驼背上打盹的武士们都不明所以地睁开眼,望着满面通红的托尼呆呆地不明所以。   “下来!大家都下来!快骑上你们的战马!”托尼气急败坏地命令着武士们。可已经晚了,小青山的山脊上渐渐升起了几十个黑影,那是些浑身黑袍、黑巾蒙面的骑士,像死神一样俯视着近在咫尺的我们,人数超过以往任何一次,我呆呆地望着他们,浑身冰凉,经过一夜跋涉神疲力惫的我们,根本抵挡不住这些悍匪居高临下的冲击。在他们面前,商队就像是群待宰的羔羊,而他们则像是把猎物引入了包围圈的狼群。   黑衣骑士向两旁分开,让出一匹高大秀美的纯白俊马,那堪称亮丽的洁白把马背上的骑手那身黑袍衬得尤其幽暗,那骑手控马来到队伍最前面,缓缓拔出腰中弯刀,高高扬起,刀身正好把一缕朝阳划过我的双眼,让我两眼一片绚丽。   “杀——”远远传来匪徒们歇斯底里的呐喊,望着他们潮水般从山丘上风驰电掣地直扑下来,我这才知道,那才是真正的风驰电掣,只有在这坚硬的沙砾地上,战马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   托尼来不及做充分的准备,举刀率领众人抢先迎了上去,只可惜跟在他身后的只有他的飞鹰武士,还都行动迟缓动作僵硬,尤其胯下战马竟有无力失蹄的迹象,显然是数天的骚扰和这一夜的跋涉已大大影响了他们的战斗力。   悍匪们像黑色潮水般从山坡上汹涌而下,气势如虹!托尼徒劳地迎上去,想堵住冲在最前面那骥白色神驹,两匹战马一晃而过,远远地传来一声双刀相击的巨响,震得我耳鼓发痛。眼看那白马匪首与托尼交错而过,借着坐骑闪电般的速度躲开了托尼的拦截,看来托尼刀法虽好,却也不能把对方一刀击杀。只这一击,黑色潮水般的黑衣骑士便淹没了那些飞鹰武士,迎头向商队冲来。商队中桑巴那些武士在对方凌厉的冲势下,不是奋勇上前抵挡,而是本能地四下逃开,把毫无自卫能力的骆队完全暴露在匪徒面前!   激奋的马蹄震耳发聩,闪亮的刀光耀人眼目,手无寸铁的伙计和苦力们,呆若木鸡般望着旋风般扑来的黑衣匪徒,全然不知躲闪。我最先从恐惧中清醒过来,突然拉起身旁目瞪口呆的哈里老爹就往后逃。商队可以少几个武士,却不能少一个向导。   几十个黑衣骑士就像是一把黑色的楔子,深深地扎进商队,少数武士这时才从骆驼背上慌乱地滚落下来逃命,立刻被黑衣骑士追得满地乱跑,像一群没头的苍蝇,又像是一盘散沙。那些匪徒显然训练有素,紧紧跟在他们的头领后保持着楔子般的队形,在商队中纵横驰骋。托尼和余下的几个飞鹰武士虽然奋力追杀拦截,却根本追不上匪徒们那些精力充沛的战马那惊人的速度,而其他的武士不是张惶地逃命,就是忙乱地抵抗。但这零星的抵抗对黑衣骑士们根本构不成威胁。他们像一股黑色旋风,呼啸着从商队的最前头直冲到队尾,冲出队尾十余丈后又勒转马头,缓缓地兜了一个小圈,再慢慢地向已经七零八落了的商队逼过来。显然,他们让战马略作调息后,又将进行第二次冲锋。   被黑色旋风波及的人、马、骆驼,留下了一路的血迹残尸,原本井然有序的驼队开始四下逃散,而那些伤重未死的人和牲口,则倒在地上发出声声悲鸣和呻吟,令幸存者更加张皇恐惧。望着四处逃散的战马和一匹匹倒下的骆驼,我知道,这些沙漠里最重要的牲口要被他们尽数杀掉的话,整个商队,无论贵如桑巴老爷还是贱如我这苦力,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如今托尼和那些武士已经无力保护商队,我得自己救我自己!   “巴斯,帮我!”我把哈里老爹塞到一匹倒地不起的骆驼下,对伏在近处的巴斯一挥手,然后奋力解下身边一根捆扎帐篷的粗麻绳,把一头仍给巴斯。巴斯立刻懂得了我的意思,当即像我那样把绳索一头紧紧地缠在自己手臂上。   匪徒们的第二次冲锋又开始,疯狂的托尼拼尽全力也仅仅斩落他们了最后的两人,领头的白马匪首借着坐骑的神速,轻易避开了托尼的锋芒,然后开始在已经瘫痪散乱了的商队中作第二次驰骋践踏。   “上!”看匪徒们在白马匪首率领下,离自己越来越近,我猛然挥手跃出,彪悍的巴斯立刻像猎豹般跃起,和我一起拉着绳索迎了上去。我们把绳子绷紧,离地三尺高,迎头拦向匪徒们飞驰而来的战马。事发突然,领头那骑手勒马已来不及,只见他轻轻一提马缰,白色战马突然四蹄腾空,从我们的绳索上轻盈地一跃而过,可他身后的骑士却没这么幸运,立刻被我们绷紧的绳索绊住了马腿。   一股大力从绳索上传来,拉得我几乎是凌空飞了出去。在我摔倒在地的同时,数匹战马也先后摔倒,把马背上那些黑衣骑士摔出老远,比我摔得更为狼狈。那边巴斯也不好受,直摔出数丈远,拼命拉住一匹骆驼后才站稳。   我正躺在地上直喘粗气,那匹白色战马突然调头折了过来,望着大踏步直冲向我的战马,我突然明白了那匪首的意图。刚要翻身而起,凛冽的刀光就已发出骇人的闪耀,几乎是凭着本能,我就地一滚,跟着猛地往旁一跃,于毫厘间躲过了劈向我颈项的一刀。   “哼!”耳边闪过那骑手一声冷哼,他的战马已从我身旁疾驰而过,这一瞬间我突然注意到,他黑色面巾上露出的双眼在我眼前流星般一闪而没,明亮如夏夜的新月,碧蓝如无边的大海,竟是十分的……美丽!   白马冲出十多步后又慢慢调回头,踏着碎步向我缓缓逼来。我紧张地盯着马鞍上那骑手杀意凛然的眼睛,只觉得自己掌心冒汗,全身肌肉因紧张而绷紧,我不敢肯定这次还能不能躲得过去。   “白痴!快到这边来!”   听到尼奥的声音,我完全没有犹豫,立刻逃向他的方向。这才看到他和瘦猴像我和巴斯一样,正拉紧一根长绳,慢慢迎向那白马骑士,迫使他勒住马,不敢轻举妄动。   只这一会儿功夫,十几个苦力也都学着我们拉起了长绳,使那些黑衣骑士不敢再在商队中肆意纵马驰骋。他们速度一慢,便被渐渐回过神来的武士们围了起来,虽然他们两次冲锋让商队损失了十多名武士,但武士的人数还是远在匪徒之上,再加有刀法出众的托尼这个主心骨,武士们总算开始反攻那些黑衣骑士了。   白马匪首眼看手下匪徒与商队的武士们陷入纠缠,不得不舍下我和尼奥,向自己人靠过去。同时揭起面巾一角,屈指入口,吹出一声响亮的呼哨,那些黑衣骑手也立刻向他聚拢,跟在他身后绕开绳索结成的障碍,从武士们的包围中冲了出去。武士们人数虽众,但疲惫不堪的他们还是不敢捋其锋芒,眼睁睁看着众匪徒在那白马匪首的率领下呼啸而去。   就在那白马匪首口吹呼哨的时候,我注意到他嘴唇鲜艳如草莓,颌下光洁无毛,露出的肌肤竟如凝乳般白皙细腻。   待匪徒们走远,我们这才开始收拾残局,十七个武士包括三个托尼的飞鹰武士已战死沙场,另有十二个桑巴的伙计和十九匹骆驼、七匹战马也永远留下,死掉的骆驼身上的货物卸了下来,除了食物和清水,那些货物,包括香料、象牙、皮毛、美酒等都被放弃,也包括像帐篷这样的奢侈品,已经没有足够的牲口,那些货物便只有留给匪徒们,希望他们有所收获后会放过我们,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多半是妄想。   只有苦力意外地没有损失,除了我和巴斯摔了一跤受了点轻伤外,甚至没有人受伤,我想大概是因为苦力实在太贱,贱到匪徒们都不屑费力一杀。   疲惫不堪的商队不得已在这里扎营休整,医治伤者,顺便审讯几个受伤被丢下的匪徒,但我想那没什么意义,就算匪徒们老老实实供出自己的营地,托尼也不敢冒险带人去偷袭,不说匪徒们口供的真假,就是这沙漠中那些不测变数,谁一旦和商队脱离了联系,随时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我们在这里足足休整了一天,哪怕冒着再次被匪徒们偷袭和老天爷随时的变脸,这一天我不时见到托尼,此时的他头巾凌乱两眼血红,脸色阴沉十分吓人,衣衫上的血迹也无心处理,不复潇洒模样。而桑巴面色更是忧郁,显然没有找到摆脱匪徒威胁的办法。失败的打击使他和托尼都没有想到奖励我们这些立下奇功的苦力。不过我已无心计较这些,如今商队的命运就是我的命运,商队所有人的命运已紧紧绑在一起,任何人都该竭尽全力帮助大家摆脱困境,因此我也不再顾忌身份,一心要尽到自己那一分力。   “我要见桑巴老爷!”当我对弗莱特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的桑巴和托尼正在争论着什么。虽然我对如今还要坚持这种莫名其妙的礼节感到不可理喻,却还是照规矩让弗莱特先去通报。   “混帐!这个白痴又来捣乱!”托尼立刻把满腔的怒火发泄到我的身上,挥着手对弗莱特大吼,“让他赶紧滚开!去干他该干的活!”   弗莱特没有说话,只巴巴地望着桑巴,对托尼的怒视装做没有看见。   “让他过来!”桑巴淡淡道,虽然刚经历了如此打击,他还是比托尼更为镇定。我对这个唯利是图的老商人渐生好奇和敬意。   弗莱特让开半步放我过去,我镇定地走到桑巴面前,对托尼满是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而黛丝丽好奇的目光则让我不禁挺直了胸膛。   “嗯,这次你和那些苦力立下了大功,”桑巴似乎这才想起这挡事,捋着颌下稀疏的山羊胡问我,“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我摇摇头:“赏赐等大家都脱离危险再说吧,我想知道,老爷要如何带领我们脱离困境?”   “哦?你有什么好办法?”桑巴不急着回答我的话,却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我深吸口气,最后理了理脑海中的思路,这才平静地说:“想来老爷已经审讯过那些匪徒,知道他们是如何在茫茫沙海中找到我们的,我想是因为我们在按着一条固定的路线前进,这条路线是大家都熟悉的通往丝绸之国的路线,所以匪徒们可以在沿途等着我们,不断对我们进行骚扰,并利用地形进行伏击。另外,这几天风很小,我们沿途抛下的垃圾一两天内不会被沙子淹没,这也为盗匪们提供了跟踪我们的办法。”   说到这我停了下来,我想看看自己估计得是否正确,看到托尼有些诧异的眼神和桑巴突然停下对自己山羊胡的兴趣,我就知道自己估计得完全正确!   “说下去!”桑巴望着我,眼中开始有了真正的兴趣。   我抬眼望向地平线尽头,胸中涌出从未有过的自信。遥指商队前进的方向,我说:“如果我们继续按这条固定的路线前进,沿途盗匪们可以在自己的营地养精蓄锐,用少数人对我们进行骚扰,然后趁我们疲惫的时候进行突袭,就算小青山的突袭是‘一阵风’所有的实力,也只需再成功对我们偷袭一次,就可以完全把我们击垮!”   众人鸦雀无声,都顺着我指定定地望向东方,那条通往丝绸之国的艰险之路。这是所有人都想得到的死结,也是所有人都解不开的死结。他们有意无意地,把解开这个死结的希望寄托到我这个白痴苦力身上。   “所以,我们要出乎他们的预料!”说着,我气定神闲地指向北方,“我请教过哈里老爹,这里离昌国的昌城大约有十天的路程,我们先折向昌城,给‘一阵风’一个我们要到昌城补充休整的错觉,途中商队再突然折向东方,然后一路上对垃圾严格控制,集中掩埋,对牲口的粪便也一路掩盖,只需两三天不留痕迹,‘一阵风’就再别想再在茫茫沙海中找到咱们!”   众人呆呆地望着我,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只有托尼摇着头大声嘲笑道:“白痴,真是白痴!桑巴老爷,你该不会真要照白痴的办法行动吧?”   桑巴捋须沉思,显然在认真地考虑着我的建议,沉吟半晌,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摇头道:“掩埋垃圾的办法我也想过,只是折道去东方……没有地图,没有向导,这实在太冒险了,那是一条从来没有人走过的路!”   “那是把我们带去地狱的路!”托尼接过桑巴的话头,“不说一旦迷路后把大家陷入绝境,就算没有迷路,谁也不知道从这条新路需要多久才能走出沙漠,就算不考虑食物清水的储备,商队在沙漠中待久了,也极有可能遇上风暴。匪徒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对付,对风暴任何人都只有听天由命,无能为力。尊敬的桑巴老爷,我看还是照我的办法,连夜奔袭盗匪的营地,一举除掉这威胁,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桑巴还在沉吟,托尼急着说:“别再犹豫了,所有匪徒我都是分开来审讯,他们都供出同样的方向和路程,这路程快马要不了半天时间,我们可以用几个匪徒带路,反客为主偷袭‘一阵风’!”   原来桑巴方才和托尼是在争论这个!我没有料到托尼会如此冒险,这可关系到整个商队的安危,见桑巴在犹豫,我顾不得身份,立刻反驳道:“所有匪徒口供一样,这极有可能是事先的预谋。就算他们的口供完全真实,‘一阵风’也不会呆呆地等在原处,以他这一路的表现看,偷袭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   “那又如何?不过是一天的时间而已,”托尼抢着说,“就算不成功,我快去快回也耽误不了多久,并不影响咱们的行程。”   “爷爷,”见桑巴难以决断,黛丝丽摇着他的手臂说,“白痴的办法是懦夫逃跑的办法,根本勿需考虑,托尼的办法是勇士的办法,至少值得试试。”   这才是真正的白痴!我在心里暗骂,现在难道是比英勇的时候吗?见桑巴脸上开始露出倾向他孙女的表情,我赶紧说:“除了折道和偷袭,我还有个无可奈何的办法。”   见桑巴重新望向我,我叹了口气,把心中早已想好的中策说了出来:“我们就在这小青山扎营,等‘一阵风’来找我们,然后跟他谈判,分给他一半的货物,他不过是求财,有这些货物的拖累,就算他不讲信用还要追击,也没法再来去如风了,很容易被我们甩掉。”   “不行!”桑巴挥手断然道,“‘一阵风’不是为这些货物而来,就算全部给他也没用!”   “那他为何而来?”我感到有些奇怪。   桑巴突然住了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立刻转开话头,脸上现出决然之色说:“你可以回到你的岗位上去了,托尼,你带一半的武士去偷袭,我等你一天,不管你们回不回来,明天这个时候,我立刻拔营离开!”   “好!虽然人手少了点,我还是有信心一击成功!”   托尼说着就要往外走,我心知无力阻止他去冒险,只好为自己和商队作最后的努力:“就算要偷袭,我们也不该再在这儿扎营了。”   桑巴当即就明白了我的顾虑,略一沉吟,立刻对托尼说:“我们暂时往北,在一日路程外扎营,你回来后去那儿和我们汇合!”   托尼带人离开的时候,我们也开始拔营出发,一路上我都在心中暗叹:“一阵风”真是处处留手,布置周详,完全算准常人在绝望的情况下,会千方百计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去冒险,不惜踏进十分明显的陷阱。我对他都不禁有些佩服起来。   出发的时候我注意到哈里老爹浑浊的眼中蕴含一种前所未有的神色,我知道那是人对从未走过的未知前路的恐惧,是人对未知的凶险天生的恐惧,也难怪,除非我看错了“一阵风”,不然托尼的失败一定是板上钉钉,那时桑巴只有往北折道这唯一的办法,如果他还想去东方的话。沙漠中所有的线路对我来说都是未知,所以我心中反而异常平静,我相信世上的路都是人趟出来的,有勇气趟新路的人远不止我一个,成功的一定有我一个,我坚信这一点!   对托尼的失败我没有感到意外,只奇怪他还能带着几个飞鹰武士狼狈而回,几乎同时我就明白了“一阵风”的意图,顾不得一切,我立刻就去见桑巴,弗莱特这次没有阻拦,让我在第一时间见到一脸惨然的桑巴老爷。   “咱们得立刻作准备,”我已来不及顾及任何礼节,“‘一阵风’肯定已追着托尼而来,明刀明枪,我们已没有对抗他们的实力。”   “可是,商队行动迟缓,怎么能摆脱他们的追击?”桑巴不再考虑沿着预订线路前进,只想先躲过眼前这“一阵风”再说。   “我们暂时不用逃,就在这儿以逸待劳伏击他们!”我不理会桑巴和托尼的惊诧,信心百倍地说,“‘一阵风’新胜,难免会大意,我估计他们不会在大白天进攻,不然就算实力强于我们,伤亡也会十分巨大,还未必有必胜的把握。我猜他会在夜间偷袭,借着夜色慢慢摸近,这可以躲过我们瓦罐的监听,然后一冲而出,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桑巴和黛丝丽都全神贯注地盯着我,让我完全忘了自己苦力的身份,只感到自己就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用越加自信的口吻道出自己的计谋:“咱们可以在营地周围设下陷阱,把刀剑埋在沙中,尖刃朝上,用浮沙浅浅盖住,只要他们纵马冲向我们,马蹄就会被刺伤,同时把绳索埋于沙中,两头让人埋伏在沙中拉住,等他们冲近时猛然拉紧,一定能把他们绊于马下,咱们趁他们落马时出击,定能杀他个落花流水!”   几乎没有犹豫,桑巴立刻点头说:“好!就照你说的办!”   这些布置都很简单,天黑前我们就全部完成,然后所有武士都埋伏在地,全神贯注地等着“一阵风”的偷袭。   完全如我所料,中夜时分,几十个朦胧的黑影悄悄摸近,要不是事先有所预料,在夜幕掩护下,我们根本发现不了悄悄逼来的偷袭者。在离我们几十丈远,偷袭者们突然翻身上马,不再掩饰行踪,呐喊着高举弯刀,奋力冲向我们的营地,领头的正是那矫健的白马骑士。   刚冲到营地外十余丈,偷袭者的坐骑就发疯般狂跳起来,我知道他们已落入了我们的乱刀阵。匪徒们侥幸冲过乱刀阵,立刻又被沙中埋伏的长绳阵绊住马蹄,黑衣骑手们纷纷落马,只有领头那神俊无比的白色神驹,在那骑手巧妙的操控下,完全躲过了我们的长绳阵。   见匪徒落马,托尼立刻领着武士们一跃而出,呐喊着冲向落马者,匪徒们十分意外,在白驹骑手的口哨声中,他们立刻尾随着头领张惶后退,扔下了几个落马的受伤者。望着远遁的盗匪,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一阵风”暂时不敢再随便冒险了,他该知道,商队中已经有了我这个对手,小心谨慎将是他以后要牢记在心的策略。   “咱们该立刻拔营出发,”来不及收拾战场,我立刻就找到桑巴,如今我已不需弗莱特的通报就可以直接见他,“咱们立刻向昌城方向前进,沿途清除任何痕迹,这样可以暂时甩开‘一阵风’。”   “可是,我们如何才能保证不在沙漠中迷路?”桑巴还在犹豫。   “可以靠天上的太阳和星星,”我发觉自己对天上的星星异常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我对自己的能力又多了点了解,所以敢对桑巴自信地说,“有天上星星和太阳的指引,一路上仔细计算路程,我保证不会迷路!”   靠星星和太阳指引方向对沙漠中讨生活的人来说并不稀奇,但那是在预订的线路上,不然就只有把握一个大致的方向,而我却懂得计算脚下的行程,结合星座指引的方向,可以比较准确地画出我们在沙漠中行进的线路,这样不但可以保证我们不会迷路,也不会偏离原来的线路太远。我好像天生就懂得这个办法,这又是一项让我自己也吃惊的本领。   桑巴用信任的目光深盯了我一眼,如今这形势,他已经没有可以依赖的人了。在这关键时刻,他也表现出了他的果敢和决断,对众人一挥手:“好,我们立刻出发!由你领路,商队望昌城方向前进!”   在我离开的时候,桑巴突然冲我的背影说:“从现在起,你可以像我的伙计那样骑乘骆驼,不必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我对桑巴的慷慨并没有太大的感动,不过对我这样的苦力来说,这是一种难得的特权,我心情也还是泛起一丝激动,但我暂时不打算享受这特权,我不能脱离我的苦力朋友享受特权,他们才是我最可信赖和放心依靠的伙伴。   我们连夜起程,沿途由几个苦力在商队后面消除留下的任何痕迹,包括扫除脚印,掩埋牲口留下的粪便,这迟缓了商队前进的步伐,但我想这是必须的手段。这一夜我们走了大概有八十里,我祈祷天亮后不会看到身后地平线尽头有人尾随的踪影,不然我们仍甩不开“一阵风”的追击,那样就只有在沙漠中和匪徒们拼耐力和体力了。   很值得庆幸,长途奔袭又中了埋伏的“一阵风”大概也已疲惫不堪,直到正午时分,我仍然没有发现有人追踪的身影,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我猜‘一阵风’也需要回营地休整,如果他打算作长途追击,肯定还离不开骆驼,相信商队暂时已甩掉了“一阵风”阴魂不散的跟踪和追击。   “咱们可以暂时歇息了。”我停在一旁,等着桑巴的骆驼赶上来,对高据驼背的他说,“休息一个时辰后继续赶路,明天我们折往东方,只要天黑前没有发现跟踪者,我们就完全甩掉了‘一阵风’。”   桑巴点点头,对一旁的弗莱特说:“让大家休息一个时辰,抓紧用餐,我们还要赶路。”   商队已经疲惫不堪,这一个时辰的休息对大家来说实在太宝贵了,我注意到几个苦力最为狼狈,再走下去他们肯定会倒下,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他们能再坚持半天,却不能为他们作太多的停留,我要为整个商队的安危考虑。   夜幕降临的时候,坠后的几个武士仍然没有发现任何追踪者,我这才完全放下心来,整个商队到现在总算可以安安心心地休息了,更让我欣慰的是,所有人,包括我所有的苦力伙伴,都挺过了这最艰难的一段旅程,没有一个人掉队。   第二天一早,我们开始折向东方,大家表情都异常凝重,这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没有路标,没有任何参照,唯一依靠的,是我结合星相和行程计算后画出的草图,草图上表示我们前进方向的箭头直直地指向东方,没有人知道这箭头会把我们引向哪里,什么时候才能穿越这地狱般的沙漠?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看!那是什么?”折往东方的第三天清晨,我们收拾寝具准备继续上路的时候,身旁的瘦猴突然指着远方,眼里泛出惊喜的表情,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东北方地平线尽头,横亘着一座朦胧幽暗的城郭,像一条静卧在地平线上的黑色长龙,在远方地表蒸腾出的水气迷蒙下,显得有些缥缈虚幻。商队中起了一阵骚动,显然大家都看到了那段城郭,一时议论纷纷,这时弗莱特突然来找我和向导哈里老爹,让我们去见桑巴,我们跟着弗莱特来到桑巴面前,发现他正和托尼在争论什么。   “这一定是昌国的昌城,”见我过来,托尼更加寸步不让,“咱们一定算错了路程和方向,现在咱们正该就此前往昌城补充休整,然后再从昌城出发去东方!”   桑巴没有回答,也没有问我,却转向哈里老爹问:“哈里老爹,你有什么看法?”   哈里老爹缩缩脖子,身子显得更加佝偻,舔着干裂的嘴唇喃喃道:“沙漠中常有一些怪异现象,那是妖魔用幻相来迷惑人心,不够自信和坚定的人会在沙漠中完全迷失,最后在沙漠中干涸疯狂而死。”   桑巴点点头,捋着颌下山羊胡淡定地说:“我也知道沙漠中有时会出现一种现象叫海市蜃楼,倒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只是天地间一种幻相罢了。白痴,你能肯定自己的计算没错吗?”   我点点头,淡然道:“当然!”   “好!我们继续赶路!”桑巴说着已在黛丝丽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抬手指向东方,“就照原来的方向!”   我和哈里老爹告辞的时候,托尼也悻悻而退。   太阳渐渐升高,天地越来越明朗,左前方那城郭也越加缥缈起来,接近地面的部分越来越淡,最后完全消失,只剩一点黑影静浮在空中,太阳升高后,终于所有的城郭都消失无踪,我对这不再感到怪异,我知道那是海市蜃楼。   一天的旅程就在枯燥的行走中渡过,四周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寂寂沙海,要不是我一路计算着自己的脚程,也忍不住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黄昏时,商队歇息下来,又是瘦猴第一个惊叫起来,这一次他的惊叫中充满了恐惧:“看……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依稀有些熟悉,地平线尽头再次出现了那段幽暗的城郭,在黄昏血红的夕阳照耀下,似乎清晰了些,我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的夕阳和已经升起的淡月,立刻就肯定自己没有走错方向,这一瞬我突然感到后脊发冷,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惧,我清楚记得,今日清晨它出现在商队的东北方,而现在,它出现在我们的东南方,也就是说清晨它在我们的左前方,而现在却在我们的右前方!   “鬼城!那是鬼城!”身旁的哈里老爹哑着嗓子喃喃自语,眼中满含惧意,颌下的胡须也像他的声音一样在簌簌发抖。   “鬼城?”我有些疑惑,把腰中的水袋递给哈里老爹,看着他使劲灌了两口,神情才渐渐平静下来。水袋是桑巴给我的又一特权,对这我没有推辞,我想我和伙伴们都需要它。   “哈里老爹,”我尽量平静地问,“什么是鬼城?”   哈里老爹望着远方那段黑黢黢的城郭,喃喃地像在梦呓:“古老相传,沙漠中有一座飘忽不定的鬼城,没有固定的位置,时东时西没有定准,不幸看到它的人,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走进那座鬼城!”   我勉强笑笑,淡淡问:“鬼城中有什么?”   “不知道!”哈里老爹的声音又开始发抖,“进了鬼城的人,没有谁再出来。”   嘁!我在心中冷笑了一声,没有谁再出来?那谁会知道这座鬼城?不过这话我没说出来。   接下来的旅程让商队笼罩在压抑莫名的恐惧中,从那以后,我们时时在清晨或黄昏看到远方那幽暗的城郭,在太阳完全升起和黑夜完全降临时消失,只在日出日落的短暂时间出现,时左时右,或南或北,所有人都注意到,它偏离正东方的角度越来越小,位置的变换越来越近,我对沙漠中有变幻位置的鬼城的说法从心里嗤之以鼻,但要说那是像海市蜃楼一样的幻境,却又不该如此频繁如此真实地出现。   终于,在我们折向东方的第七天,它出现在了正东方,刚好拦在我们前进的路上,我们怀着复杂的心情慢慢向它走去,身后,昏黄的太阳惨淡无神,我突然发现,它这次出现的时间是如此的长,没有像以往那样渐渐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商队中无声地起了一阵骚动,就连骆驼似乎都感受到了这怪异而踯躅不前,我们鞭笞着牲口,一步步走向鬼城,望着在地平线上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高阔的昏黄城郭,我知道,那已经不是虚幻的海市蜃楼了!   “停!”桑巴不得不屈从大家的情绪,所有人,无论武士还是苦力,都越来越不安,恐惧像会传染,就连从来不相信什么鬼神怪诞的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对眼前的情形泰然视之。   商队在离鬼城数里外停下来,鬼城寂寂地拦在我们正前方,仍然是混沌灰黄、一成不变的大漠颜色,风从城中刮过,隐隐有幽怨的呜咽传来,鬼城左右望不到尽头,城中是由无数大小不同,高矮不一的灰黄岩石组成的“建筑”,只是这些“建筑”没有一丝一毫人为的痕迹,有的,只是鬼斧神工!   “绕过去,我们绕过去!”托尼在命令我,我望着前方广阔不见边际的鬼城,无法估计绕过去需要多走多少路程,但要我穿越鬼城,我心来也不禁感到一阵恐惧,尤其身旁的哈里老爹一直在喃喃呓语:“看到鬼城的人,最终都会走进鬼城,谁也避不开,逃不了!”   我很想说这只是巧合,但我知道,在这样一片广袤无垠的沙海中,这鬼城就像是沧海一粟,我们要直直走到这一片石林,简直比芝麻掉针眼里还难,若这是巧合,也实在太巧了些!   “看!那是什么?”有人突然指着我们的身后高喊,我这才注意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十分昏黄,空气中似乎有细微的沙子在飘荡,我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天空中,本该是太阳的地方,竟只有一团混沌迷蒙的血红,一向清澄碧蓝的天宇,此刻竟变成迷蒙中透着血色的浑浊,尤其在西天尽头,地平线已经完全消失,沙海与天空已经完全混沌不分了。   我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也清楚这绝不是什么好情况,立刻把失魂落魄的哈里老爹扳过身来,指着西天大声问:“告诉我!那是什么?”   “沙尘暴!”哈里老爹蓦地睁大眼,声音中闪过更大的惊恐,几乎要哭声出来,“老天爷都在把我们往鬼城赶啊!”   “怎么办?”桑巴亲自骑着骆驼到队伍前面来问我,他身旁紧随着弗莱特和黛丝丽,都彷徨无依地望着我,我深吸口气,藏起眼中的恐惧,指着前方的鬼城平静地说:“我们先到那里去躲避沙尘暴!”   风渐大,沙漫天,黄昏时分,我们在一片混沌迷蒙中,缓缓走向沙漠鬼城……   第三章 魔泉惊魂   我现在不知是该诅咒老天还是该感谢老天,它在用风暴逞威的同时,也给了我们一座石头城以避难,又或者是用风暴把我们赶进传说中的鬼城,让鬼城来咀嚼吞噬消化我们这些无辜者,就像沙漠中那恐怖的传言一样?   我猜不透它的心思,却已无从选择。   铺天盖地的黄沙向我们裹来,就像是天神在挥动巨铲把沙子尽数倾向大地,撒向我们,要尽力把我们埋葬。整个商队卷缩在鬼城几处巨大的岩石下,不管鬼城以后有什么不测的凶险,毕竟现在为我们挡住了大半的风沙,不然商队的人畜至少有一小半不是被飓风卷走,就是被沙子完全埋葬。   风沙从鬼城林立乱石间穿过,发出刺耳的厉啸和呜咽,就像无数恶鬼在城中疾走呼号,我倦缩在一柱怪石背风的角落,望着在飓风中纹丝不动傲然而立的嶙峋岩石,突然间有些明白鬼城的由来。想必这儿原本是一片山丘,只因时常出现的飓风吹蚀了不够坚硬的岩石,留下了这最刚强的部分,风沙千百年来在这一大片山石上穿凿雕蚀,终于用鬼斧神工劈出了这座诡异阴森的鬼城,至于它在沙漠中神出鬼没的说法,大概是因为阳光和水气折射的不同幻像被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以讹传讹而来,就像我们这几天看到它的幻影早晨和黄昏出现在不同的方位上一样。至于看到鬼城的人就必然会走进来,再也出不去的说法,我现在已完全不放在心上。如果这样的说法也成立,那么所有看到鬼城的人都该被困在鬼城中,这传言也就无从而来,甚至不会有人知道什么鬼城。想通这一切,我心头一阵轻松,我好像对所有怪乱神力有本能的抗拒,总想给任何神秘不测的现象找到一个自己能理解和接受的解释。   风沙肆虐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当飓风渐渐趋弱、不再威胁我们的时候,天色已从漫天的混沌昏黄变成了笼罩天地的迷蒙幽暗,繁星弦月也重新出现在头顶,虽然还很朦胧模糊,但我知道,这场飓风总算过去了。有这些林立的怪石掩护,我想商队该没有受到什么损失,不管关于鬼城的传言多么可怕,我们也该先感谢它,是它先从天威之下救了我们一回。   “收拾货物,清点牲口!”远远传来弗莱特的声音,“今晚我们就在原地扎营,歇息一夜再走!”   我带着苦力们卸下驼背上的货物,清点所有的牲口,没想到在这场惊天动地的飓风中,仅有一匹有伤的战马走失,多亏了这座阴森诡异的鬼城。   扎好营布置完岗哨已经是中夜时分,大家对周围那些寂寂如恶鬼异兽的嶙峋怪石渐渐习以为常,恐惧有时候仅源于未知,如今置身于鬼城中,置身于恐怖传说的发源地,大家反而平静下来。这一夜我休息得很好,虽然微风穿过乱石林整夜都发出一种幽咽的怪响,也没让我从一个诡异古怪的梦中醒来。有高耸入云的四棱高楼、笔直坚硬的宽阔道路,路上怪叫奔跑着不长脚,却长有四个圆轱辘的异形怪兽……梦中的情景异常清晰,却跟我生活中的情景没有哪怕一丁点相似,大概人在梦中总会见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早上一睁开眼,我就差不多把那个梦忘得一干二净。   “吃完东西,我们径直穿越鬼城!”早早就传来弗莱特的声音,大概是昨晚的幸运和一夜的平静,桑巴已不再把鬼城的传说放在心上,决心要尽快赶往东方。   朝阳在正前方升起,万道霞光让我们目眩神迷,商队蜿蜒在嶙峋怪石间穿行,我手搭凉棚走在队伍最前面,领着大家不偏离大方向的同时,尽量避开太难走道路。在鬼城中穿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前方乱石间,一点不同的颜色在一片灰黄中有些显眼,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那种深黄不该是沙石的颜色,我仔细审视半晌,仍然不敢确定那是什么东西,虽然它像块不高的岩石一样狰狞峭立,寂寂不动,但我肯定那不是一块岩石。   它越来越近,我反而越来越不敢肯定那究竟是什么东西,直走近到十多丈距离,我终于看清它随风轻轻摇曳的长长鬃毛,才想起那该是我们昨夜走失的一匹伤马。看清了它我反而感到浑身冰凉如坠冰窟,迎面而来的炽热阳光竟也驱不去我心中的寒意,我见过无数的马,无论活的死的,伤的残的,腐烂发臭或者只剩骨架的,都从来没让我恐惧过,但这一回,我恐惧得浑身发抖。   没有人会把它当成马,如果不是它身上还有一张完整的马皮的话。   商队几个武士围了上来,大家围着它默然无语,一个武士突然抖着嗓子说,“是……是我的马!我认得它的蹄掌,是我亲自给它钉的!”   它不该叫马,也不该叫骨架,因为还有完整的马皮松松地罩在那骨架上,它不像沙漠中饥渴而死的马那样,马皮是紧紧贴在身上,鼓着夸张的大肚子,它就像……就像它皮下的血肉肚腹被突然抽得一干二净,皮和骨虽然还在一起,却已经完全分离,那皮现在就像松松套在它骨架上一个宽大的套子。我小心翼翼地用脚踢了踢它的肚子,立刻发出空洞如鼓的声音。我立刻肯定,除了这皮和骨,它已没剩下任何东西。   “呛——”   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弯刀出鞘的声音,一听那声音我不禁退开了两步,我知道那是托尼拔刀的声音,几个围着的武士也赶紧散开,托尼的刀总让人感到害怕。   托尼表情怪异地走近两步,突然一刀划向马腹,马皮应刀而裂,发出空洞声响的同时,也露出了白森森的肋骨和空空如也的肚子。托尼小心翼翼地用刀把裂开的马皮翻开,我总算看清了马皮下的一切,白森森的马骨干净得就像腐烂了百年的枯骨,干净得见不到一丝血肉,就连翻开的马皮背面,也光洁得像匠人硝过的皮革。   “啊——”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尖叫,把大家都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是黛丝丽害怕地蒙起了双眼,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看。原来她和桑巴已闻讯赶了过来,望着地上的马皮和马骨,桑巴的脸色也是有些异样。清了清嗓子,他似乎想宽慰大家两句,却不知道怎么解释眼前这情形才好。   “是吸血鬼!”在众人一片静默中,只有哈里老爹满脸惨白,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我们都逃不了,是鬼城中的吸血僵尸!”   “吸血僵尸只吸血。”一个武士立刻抢白道,刚说完不禁缩了缩脖子,害怕地向四处望了望。大概是突然想到,如果吸血僵尸只吸血,那眼前这情形岂不是比遇到吸血僵尸还可怕?   “我……我们快回去吧!”恐惧让肥西忘了自己的身份,结结巴巴地拉着桑巴老爷的衣袖苦苦哀求,“我们赶快离开这鬼城,我宁愿在沙漠中饿死渴死冻死,也不想被鬼怪吸光全身血肉!”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桑巴的脸上,桑巴脸色有些发白,但眼中依然闪动着坚毅之色。他望了望托尼又望了望我,然后问托尼:“你怕吗?”   “不怕!”托尼立刻答道,干涩的声音显然有些色厉内荏。   桑巴又把目光转向我:“你还能保证不迷失方向?”   我深吸口气,镇定地吐出两个字:“当然!”   “好!继续赶路,我们尽快穿越这鬼城!”桑巴决然地挥手指向前方,我对桑巴毫不犹豫的坚定和决心感到有些惊讶。为了发财,也不必如此冒险吧?虽然我不相信有吸血僵尸或者其它什么鬼怪,但眼前这情形完全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围,人对未知的凶险总是最感恐惧,因为它总给人以无从防范的感觉。我也感到恐惧,如果要我决定,我现在宁愿现在先退出鬼城,让人摸清其中究竟再作下一步打算。   “我不走!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就在我默默牵起骆驼准备继续赶路的时候,一旁的肥西突然大叫起来,转身就往回跑,只看他那狂乱的眼神我就知道,这几天繁重的劳役、长时间的缺吃少睡和一直伴随着我们的恐惧,终于使他精神彻底崩溃了。   几个武士让开几步,有些同情地望着他跑远,眼看他就要跑出我们的视线,桑巴突然指着他的背影对弗莱特总管说:“抓他回来,把他绑在马背上!”   拼命挣扎的肥西被抓了回来,他满脸通红,眼神涣散,显然已失去了理智,我知道桑巴并不是出于怜悯之心,只不过是防止更多的人想像肥西那样要逃回去,才不得不把大家都绑在一起。   商队又开始继续前进,没有人有一句话或一声咳嗽,大家尽量在屏住呼吸,就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许多,好像是怕自己发出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鬼怪或猛兽。我们不约而同地加快着步伐,恐惧让我们不知道疲倦和饥渴,直到正午弗莱特带人送来干馍和清水时,我才感到真的很渴很饿,用餐的时候商队也没有稍停,虽然早已经疲惫饥渴不堪,但大家还是毫无怨言地边吃边继续赶路。   严格按标准分配的清水根本不能滋润我身体的干涸,我揉着喉咙使劲吞咽着沙子一样干涩硌人的硬馍,边咳嗽边幻想着咸水镇那口深井中苦涩的咸水,突然,我眼前真的出现了水,一大片清水!   我使劲揉揉眼睛,呆呆地不知所以,以为是极度的饥渴让我产生了幻觉,又以为是沙漠中常见的海市蜃楼。身后,刚转过那坳口的几个武士和伙计也看到了那片水,还没等他们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几匹马已欢叫着冲向那片水塘,直到那些马开始在水边狂饮,“啪嗒啪嗒”的饮水声刺激了我的耳朵时,我才敢相信这绝不是幻觉!   身旁几个武士和伙计欢叫着冲向那水塘,像马一样扑到那水边狂饮,我很渴,我也想像他们一样扑过去狂饮那甘冽的清水,但一种本能,我敢肯定是一种多年坚苦训练培养出的直觉和本能,使我强压下身体那强烈的欲望,超常冷静地观察着眼前一切,立刻就发现了明显的异常。   “不能喝!决不能喝!”我猛地把想扑过去的尼奥和巴斯摔倒在地,我没想到自己的力量竟是如此之大,轻易就把他们掀翻。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扑向水边,顾不得身份,拼命踢打着那些武士和伙计,尽力把他们从水边赶开。   “回来!通通都给我回来!”托尼纵马大叫,高举的弯刀在空中闪出刺目的寒光,“我命令你们立刻回来,不然立斩不饶!”   托尼的命令使几个喝足了水的武士本能地站起身来,回望着大家露出心满意足的神色。而我身后所有人却面露惊恐之色,那些刚想跑过去狂饮清水的苦力们突然止步,跟着连连后退,我也是骇然后退,立刻就明白,他们已回不来了!   那几个喝了水的武士人人脸上一片青黑,就像涂上了一层深色的颜料,而他们却毫不自知,脸上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缓缓向我们走来,那笑容出现在这样颜色的脸上,显得尤其诡异。我一步步后退,紧张地盯着他们的脸,大概是我们惊诧恐惧的表情使他们感觉到什么,不禁疑惑地相互对望,当即惊得指着对方的脸大叫起来,待见到对方也在指着自己的脸时,几个人不禁同时发出更加渗人的尖叫,立刻用衣袖使劲地擦自己的脸,这才发现手上肌肤也已经完全青黑。   几个武士还在使劲地擦着自己的脸,擦得皮肤也渐渐渗出了血水,那血已呈黑红色,完全不像人类的鲜血。   几个武士惨号着向我们扑来,脸上满是无助和惊恐。所有人都惊惶地后退躲闪,他们刚奔到我面前便无力地仆倒在地,嘴里不断张合着,却已不能发出半点声音。从他们张合的嘴型,我知道他们最后喊的是人类最无助时才喊的两个字——救我!我悲悯地望着他们,感到完全无能为力。   他们不甘地望着我,那眼光刺痛着我,直到那眼里的生命之火完全熄灭,眼珠变成毫无光泽的死鱼白,他们也不肯合上眼帘。我黯然目送着他们离开,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异常难过和愧疚。   几个伙计还伏在水边保持着喝水的姿势,从他们完全没入水中的口鼻我知道,他们比几个武士死得更迅速更安然。另外还有十几匹马也七零八落地瘫在水边,那几乎是商队现存的所有马匹。   “魔泉!鬼城的魔泉!只有鬼城的动物才能喝!”我身后传来哈里老爹喃喃的念叨,同伴是死亡让我失去了理智,哈里老爹咒语般的自言自语令我勃然大怒,猛地回身抓住他的前襟,愤然拉到自己身前,冲着他的鼻子大喊:“对鬼城你究竟知道多少?快告诉我!”   哈里老爹眼里闪过更大的惊恐,望着他逐渐涣散的眼神,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再坚持盘问的话,他的精神也将像肥西那样崩溃。我赶紧放开他的前襟,轻轻抚平他的衣衫柔声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你什么也不要说,我什么也不再问,我一定能靠自己找到答案!”   “说!一定要说!”托尼突然把刀架到哈里老爹的脖子上,声音中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冷酷,“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为我的武士殉葬!”   “混蛋!”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扣住托尼的手腕,跟着一个背挎就把托尼摔了出去。托尼翻身落在三尺外,一个踉跄才勉强站稳,不禁回身惊诧莫名地望着我。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弯刀不知怎么竟到了我的手上。我呆呆地望着手里的弯刀,心中的惊诧只在托尼之上,我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夺下托尼的刀,更不知道是如何把他摔了出去。   我们呆呆地对视着,还是我先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忙把弯刀扔还托尼,低声质问:“你没看出哈里老爹已经快要被吓傻了吗?难道你不惜逼疯这样一个老人?”   托尼阴沉沉地紧盯着我,一字一顿地反问:“我现在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水有毒?你方才使的又是什么武功?这样的武功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   最后这个问题实在有些无理取闹,但我还是耐心回答:“我注意到我牵着的骆驼没有一匹扑向水源,要知道骆驼对水可是最为敏感,至于方才那武功,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或者那根本不是什么武功,只不过是一时巧合罢了。”   “巧合?”托尼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许多,“我从七岁便开始习武,现在已很难找到一个对手,可我方才竟会被你夺去手中的刀,还差点被你摔倒在地,你竟跟我说这只是巧合?”   我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苦笑道:“我不知该如何向你解释,不过我确实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托尼意味深长地盯着我,“你不知道自己的姓名,不知道自己的来历,甚至不知道用的什么武功,又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本领,你不觉得自己很值得怀疑?”   我轻叹了口气道:“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己很值得怀疑。”   “好!就让我先看看你究竟身怀什么样的武功!”托尼说着跨前两步,眼露森寒,慢慢抬起了手中的刀。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抵挡托尼的刀,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托尼眼里的杀意让我心里发毛,我隐约意识到,我躲不开托尼的刀,这感觉让我浑身冰凉。   “够了,托尼!”桑巴总算出言阻止,“你和白痴现在都是我最信赖的人,无论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知不知道自己的过去,我都无条件地信任他!”   托尼不甘心地冲桑巴大喊:“可他来路不明,又是他一路把我们引到这鬼城中来,只有他知道那水有毒,你看那水边还长着些小草,不是事先知道,鬼才想到它会有毒!”   我再次摇头叹息,那水潭长宽有十多丈,除了在此处出现有些突兀外,就像外面任何水潭一样再平常不过,甚至那潭水还要清澈得多,潭边长着些不知名的小草,隐约还有小动物活跃其间,谁会想到竟会有毒?对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居然注意到骆驼的异常反应,我也感到十分的惊讶。   “不要说了!”桑巴阻住了托尼后面的话,淡淡地说,“把你的飞鹰武士好好安葬吧,我们还要赶路!”   托尼还想说什么,见桑巴脸上神情决断,只得悻悻地收刀而退,挥手招呼几个手下掩埋那两个可怜的飞鹰武士。我也带着苦力们掩埋剩下那些死者,此时我才注意到,水塘四周,隐约有森森的白骨杂乱散落在松软的沙土中,看来死在这泉水旁的人远不止我们这些。   草草掩埋了死者,我注意到有几个伙计在掩埋死者的地方焚烧起一些纸片,我忍不住有些好奇,走过去问:“这是做什么?”   一个伙计头也不抬,顾自叹息道:“这些伙计中有两个老头是东方人,离开故土几十年了,本来这次是想随我们回去,哪想……唉!照他们东方人的风俗和说法,人死了是要烧些纸给他,那是他们在地狱中使用的冥钱,让他在地狱中也有钱用,我们也不知真假,聊尽一点心意吧。”   我暗暗叹息,虽然从不相信有什么鬼神,但此刻我倒真希望世间有天堂地狱,这样死者可以在另一个世界开始一种新的生活,这样一想,作为生者的我,心里稍稍感到好受些。   掩埋完死者,我有些好奇地来到水塘边,想看看这奇毒无比的水中会不会有其它动物。蓦地,我呆呆地望着那平静的水面发怔。清澈见底的水中,清晰地现出我的倒影,望着那倒影,我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面容,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我发现自己的面容既不像托尼和那些白皮肤的武士一样有棱有角,也不像尼奥和肥西那样的黑人一样肥头大耳,除了脸上那道刀疤,我的面容是一种没有特色的柔和,五官甚至给人一种模糊的感觉,再加漆黑的头发和淡黑色的眼睛,我简直就是一个商队中比较少见的东方人!   我如果是东方人!又怎么会出现在以白人和黑人占绝对多数的咸水镇呢?我很想回忆起过去生活中哪怕一丁点的线索,但这努力除了让我头脑发胀,没任何效果。   “收拾行装,大家准备赶路了!”远远传来弗莱特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主要是在冲我喊,由于我现在已成为桑巴的一根主心骨,从弗莱特以下没有人再对我像苦力那样呼来喝去。   我放弃了徒劳的追忆慢慢回到商队,商队现在只剩下托尼的战马和十七头骆驼,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人,回想我们出发时上百头的牲口和近百人的庞大队伍,我在对那些不幸的遇难者感到悲哀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前路感到担忧。   经过这一耽误,再加鬼城迷宫一样,好像处处有路却又处处无路,使我们不得不曲折而行,这大大延缓了我们前进的速度,黄昏时分,我估计我们仅走了二十多里,仍然没有看到鬼城的尽头。此时,天色又混沌起来,夕阳金黄的霞光中依稀透着些血红色,现在应该还不到天黑的时候,我不禁回头望望,从乱石的缝隙中发现太阳又变成一片朦胧猩红,就像昨天黄昏时一样。   是飓风,这回不用问哈里老爹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来老天爷都要留我们在鬼城中过夜了,我不禁为自己都开始怀疑冥冥之中是否有神怪的想法感到吃惊。两天之内,我们居然在这里两次遇到飓风,虽然飓风在沙漠中也不算罕见,但只隔一天我们两次遇上,却实在有些罕见,我只好说服自己这儿是个风口,也因为经常出现的飓风,才把这一大片山丘雕蚀成了这样一座沙漠鬼城。   “大家找背风的地方躲避!栓好骆驼,莫让它们再走失!”弗莱特已不用再来回纵马驰骋就能大声传达桑巴的命令了,我总算发现一个减少了牲口和人手后的好处。   在他喊话前,我们已经在把骆驼拉到背风的巨石下栓好,现在这些骆驼是商队的命根,没有人敢大意。空中开始飘浮起细微的沙砾,有过昨天的经验,大家不再慌张了,井然有序地栓好牲口,然后挤在骆驼的肚子旁,即可取暖,又有个依靠,免得不小心被飓风卷走。   风一直在呼呼地吹,不过今天的风比昨天小了许多,大家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天提前黑下来,风在鬼城中穿过,发出怪异的尖啸和呼号,虽然我们在背风处很安全,骆驼的身子也很暖和,但没有人能安然入睡,日间失去的同伴,尤其那匹只剩皮和骨的死马,像阴影一样笼罩在我们的心头,对鬼怪的恐惧总在最黑暗的时候冒出来。   风完全停止的时候已经是中夜,这个时候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没有人想要连夜赶路,尤其现在还星月朦胧,大家都处在半梦半醒的边沿,都盼着太阳早一点升起。我也沉沉睡去,睡梦中又回到那个怪异无比的梦世界,我恍忽觉得自己正坐在一只大鸟的肚子中,在高高的天空中飞翔,透过大鸟肚子上开出的窗口,我能清晰地看到白云在我的下方飘过。   “啊——”一声长长的惨呼把我从怪梦中惊得一跃而起,立刻看到一个武士捂着手臂在地上翻滚挣扎,边翻滚边痛苦地嚎叫着,那惨烈的尖叫刺得人心尖都在发颤。   “怎么回事?阿布朗!”托尼连声质问道,见四周并无异状,托尼似乎很为自己飞鹰武士的惨呼感到羞愧。虽然那武士的手臂在上次战斗中受了伤,但作为一名飞鹰武士,就算手臂断掉也不该如此惨叫,所以托尼立刻大声喝骂道:“别叫了,飞鹰武士有痛也忍住!”   那武士对托尼的话充耳不闻,只不断拍打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继续惨呼着大叫:“有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快救我!快救救我!”   就在他的惨呼声中,我突然注意到有一种细微的“沙沙”声隐约传来,就在我们周围,就在我的脚下!低头望去,蓦地,我惊得一跳而起,借着昏暗朦胧的月光,我发现地上的沙子在微微蠕动。   “大家当心!”我刚出言警告,却被另一个人的惨呼声淹没,那是肥西!他昨天逃跑时在和武士的扭打中受了伤,所以昨晚才从马背上放下来包扎疗伤,现在只见他满地乱滚着,手脚疯狂地拍打抽搐,像疯狗一样拼命挣扎,最后一跃而起,嚎叫着把头直往沙石上猛然撞去。“碰”地一声撞破头颅,然后一头栽倒在沙中,手脚抽搐,显然不活了。几个武士缓缓围过去查看他的情况,尚未走近,突然又惊叫着一跳而开。我也望向倒地的肥西,顿时感到头皮蓦地发麻,我看到一些细微蠕动的小东西,像潮水一样瞬间漫上肥西流血的头颅,当即把他的口鼻完全淹没。   “快点起火把!”黑暗中响起桑巴颤抖的声音,这才有人匆忙点了火把过来,借着火光,我们终于发现,从沙子中不断钻出无数极其细小、像蛆一样的淡黄色小虫,速度极快地从肥西流血的头颅钻进去,无休无止,源源不断!   “托尼!快帮我!”那个手臂有伤的武士挣扎着向我们走来,边走边惨呼着说,“有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快帮帮我!”   托尼突然拔出了弯刀,迎空一挥,那武士受伤的手臂立刻被斩落于地,断臂刚一落地,沙中立刻钻出无数那种小虫,拼命钻进血肉,我浑身寒毛直竖,似乎听到了它们疯狂吞噬血肉的声音。   “帮我,快帮我!”断了一臂的武士还在嚎叫,他那断臂处,除了鲜血,还有一条条的虫子零星掉落下来。托尼没有犹豫,弯刀一挥而出,清晰划过他的喉间,把他的嚎叫一划而断,那武士在原处定了一会儿,然后像空麻袋一样无力地软倒在地。   “升起火,大家快升起火!”桑巴冲所有人大叫,“用一切可燃的东西升起火!”   篝火升起来,那些虫子被火光一照,倏地钻入沙中,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手忙脚乱地用篝火把骆驼围起来,火光照耀的地方,虫子消失得干干净净,而照不到的那个断臂武士和撞死的肥西,仍然被那些虫子无声地吞噬着,只这一会儿,我就发现他们原本结实的身体和丰满的脸颊渐渐瘪了下去,我突然明白今日看到的那副马皮和马骨是怎么回事了,它是被这些虫子完全吞噬尽了血肉!   我们缩在篝火的保护中,惊恐地望着不远处肥西和那武士的尸体渐渐瘪了下去,只感到心底阵阵发渗,就在大家心有余悸地注意着脚下沙子时,桑巴突然喃喃自语:“我知道沙漠中有一种嗜血蛆,只是一直都寄生在牛羊骆驼受伤的伤口中,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受伤的牛羊血肉完全吞噬干净,却没有想到它们在这沙子中竟也能生存。”   我也点头叹息:“想来白天太阳火热,它们都藏在阴凉的沙子中,到晚上才循着血腥气出来觅食,只是不明白这鬼城中怎么能养活这么多嗜血蛆?”   桑巴轻声说:“这鬼城中有水源,虽然那水对人畜有毒,但仍然有动物能适应它的毒性,靠那水源繁衍生息,它们受伤后便为这些嗜血蛆提供着食物。”   说到这,桑巴突然住了口,我好奇地转头看去,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更大的恐惧,我立刻就明白是为什么,想这些动物能靠那有毒的水源生存,那它们肯定也剧毒无比,嗜血蛆虽然恐怖,毕竟只攻击受伤流血的人畜,而它们会不会攻击我们,没有谁知道。   “哈里老爹,”我来到老向导身边坐下,指着远处渐渐变成两副人皮和人骨的尸体尽量平静地说,“你也看到了,是嗜血蛆,没有什么吸血僵尸,也没有什么别的鬼怪,你现在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关于鬼城的一切都告诉我?”   哈里老爹缩了缩脖子,眼里仍然闪出莫名的恐惧,我把腰中的水袋递给他,水袋里还有最后一点水,我希望这能让他镇定下来。哈里老爹接过水袋猛灌了一口,脸色稍稍平静了些,这才舔着嘴唇望着天空,喃喃地像在梦呓:“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也是一个向导,那次他也是带一个商队去东方,结果没多久他逃了回来,逃回来的时候神志已经不清,一会儿说要回天堂,一会儿又说决不走,不舍得丢下年幼的我,似乎不断地和谁争吵着什么,最后他还是死了,临死前神志终于清醒了,只对我说,以后千万不要去沙漠中的鬼城,那儿既有神灵又有魔鬼,会让人生不如死,父亲临死前的眼神太奇怪太吓人,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既有一种解脱后的欣慰,又有点依依不舍,还有种知道真相后的狂喜,却没有任何害怕和恐惧,那眼神实在太诡异,在我心中一直留下个恐惧的阴影,让我不敢说起关于鬼城的一切,后来我也做了向导,这几十年中,也有几次听说过这沙漠鬼城,提起它的人无一不是说它十分诡异恐怖,经常吞噬掉整个商队。”   哈里老爹说完长吁了口气,似乎已经解脱,我却大为失望,除了知道他恐惧的根源,这对我却没什么帮助。   商队没有带什么生火的燃料,在烧掉许多可有可无的废物后,篝火渐渐黯淡下来,我们却再没有什么可烧,而此时离天亮还早。虽然知道嗜血蛆只会攻击受伤流血的动物,但想到自己身边沙子中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涌出密密麻麻的蛆虫时,大家都不安地骚动起来。   “咱们到山石上去!”桑巴突然指着身旁的巨石说,“嗜血蛆总不可能爬上高高壁立的山石,更不可能钻入石头。”   众人一想不错,立刻互相帮助分别爬上几块高高的山石,至于那些牲口只好留在下面,还好我和苦力们上来前仔细检查了它们的身体,好在都没有见血的伤口,嗜血蛆不会攻击它们。   现在我们总算感到彻底安全了,天也快亮了,紧张恐惧了一整夜的我们,此刻心劲一松,顿感疲惫万分,便都在山石上朦胧睡去。睡梦中我又梦到那个那个怪异的世界,有青山绿水,鸟鸣虫唱,我甚至听到了几声清脆的狗吠!   汪汪汪!狗吠声竟如此清晰,简直就近在咫尺,我蓦地睁开眼,刺目的阳光照得我不得不重新闭上眼睛,我好一会儿才明白,这不是梦!   不远处突然传来惨呼,我蓦地一跃而起,立刻看到,三个黑巾蒙面的武士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我和几个苦力所在的山石,我对一个蒙面武士露出的碧如蓝天的眼眸异常熟悉,他就是那个白马武士,也就是匪首“一阵风”!   一个匪徒嗷叫着向我扑来,我不等他接近自己,突然迎着他冲上两步,抢在他弯刀劈下那一瞬,倏地一脚踢中他下身,他立刻惨叫着摔下山石,我只恨天色已大亮,不然他该尝尝嗜血蛆的滋味!   这当儿另一个匪徒已砍翻了两个苦力,和巴斯扭打在一起,我刚要去帮巴斯,但一旁那无形的压力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我只得任由两人扭打着滚落下山石,在下面继续拼命。   山石上只剩我和匪首“一阵风”,他手握弯刀气定神闲地迎风而立,碧蓝眼眸中杀气弥漫,盯着我突然问:“你就是数次坏我大事的家伙?”   一听他的声音,我终于肯定,大漠悍匪“一阵风”竟然是个女的!   远处传来托尼的呐喊呼号,我飞快扫了一眼,只见他也在和偷袭的黑衣匪徒拼杀,只是他好像已经受伤,而商队还在抵抗的武士寥寥无几,想来匪徒们已经偷袭得手了。但我并不惊慌,我发现匪徒也仅有寥寥数人,想来昨夜那场飓风让他们也损失不小。   “怎么?意外吗?”我冲“一阵风”咧嘴一笑,“没遇到过这么厉害的对手?”   “你死吧!”“一阵风”突然一声娇斥,挥刀劈向我颈项,我不敢跟她硬拚,突然往下一伏,跟着和身一滚,狼狈地从山石上滚落下来,装着摔在地上爬不起来,落地那一瞬,脚腕似乎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不是很痛,我已来不及查看,“一阵风”的威胁就近在眼前。   “一阵风”矫健地从山石上攀援而下,她落地那一瞬,我突然一腿勾向她的脚腕,就在她狼狈往后跳开时,我已一跃而起,猛地扑向山石边的她,事发突然,她的弯刀来不及出手,我已刁住了她握刀的手腕,跟着一个背挎,正像昨日摔托尼那样要把她摔出去。不想她一提膝頂在我的腰间,我再摔不了她,跟着她突然勒住我的脖子,手法异常熟练凶狠,好像是一种本能,我蓦地反扣住她的腰,脚下一个反绊,使她不得不放开我的脖子松手退开。   短短一瞬我们已交换了几招,两人每一次出手都同样精确有效和凶狠,我突然意识到,我和“一阵风”使用的,居然是非常相似的一种搏斗术!或者说是同一类型的搏斗术。   “一阵风”又扑了上来,她的刀方才虽没有被我夺下,却也被甩到一边,这次她上面用掌虚斩我的脖子,下面一腿不露痕迹却凶狠阴毒地踢向我的下身,只是我好像对这样的花招耳熟能详,双腿一闭,当即夹住了她的腿,跟着扣住她的手腕,我像对人的关节非常熟悉,立刻死命反扭,她手臂一转,转顺手腕关节后,一头向我面门撞来,凶狠异常,我忙侧开头,二人的头颈立刻交叉错开,就像相拥在了一起。在她使劲推开我时,我突然咬住了她的面巾,我二人一分而开后,我终于面对面看到了她的脸!不禁呆了一呆,也就在这一呆,我小腹一痛,已吃了她一记膝顶,顶得我踉跄着连退数步,捂着肚子半跪于地,她还想补上一脚,却见托尼已挥刀赶过来救援,她这才无奈后退,恨恨地丢下一句:“这回便宜了你!”   说完,她吹响口哨招呼同伴离开,我注意到,这次她身边已只剩两个匪徒。   “怎么样?要不要紧?”托尼说着把刀拄在地上无力地半跪下来。他腿上早已血流如注,想来是因为方才为救我来不及包扎。我赶忙忍着痛撕下一幅衣衫,把他的伤口死死扎住,托尼没有阻止我,只静静地望着我包扎完伤口,然后他缓缓向我伸出右手,直视着我的眼睛淡淡地说:“我叫托尼,易卜拉欣·汉森·托尼!”   我一愣,望着他一直伸着的手和他平静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立刻握住他的手说:“我叫白痴!很高兴认识你!”   “不好了,桑巴老爷不行了!”突然听到弗莱特在高喊,我赶紧跑过去,这时我才注意到,经过方才那一战,商队幸存下来的人竟已寥寥无几,而匪徒们也丢下了六具尸体。   桑巴老爷无力地倒在地上,胸口一道伤痕深可见骨,我知道他快不行了,黯然握住他的手,我望着他不甘心睁着的眼睛轻声问:“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请尽快告诉我们吧!”   桑巴猛地抓紧我和托尼的手,艰难地说:“我把黛丝丽托付给你们……带她到丝绸之国,带她到京城临安!”   托尼立刻使劲点了点头,我则皱起眉头,知道心中的疑团若不再问,恐怕以后也没有机会了,我顾不得他就要离开,望着他浑浊的眼睛平静地问:“我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把黛丝丽送到丝绸之国的京城?为什么‘一阵风’会对我们穷追不舍?甚至不惜冒死闯鬼城,甚至牺牲了几乎所有的手下,我们剩下的这点货物根本不值得她如此冒险!”   “你不要问,你只要答应!”桑巴突然抓住了我的前襟,力量之大出乎我的预料,没想到垂死的人竟有如此的反应,只见他咳嗽着几乎在喊,“你只要答应我,一定要答应我!”   我冷酷地摇摇头,直视着他垂死的眼睛,淡淡地说:“除非我知道原因,否则我不会答应什么。”   桑巴眼中一阵失落,似乎在犹豫,最后,他终于哆嗦着嘴唇嗫嚅着要说什么,声音却已细如蚊蚁,我赶忙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他嘴里的热气冲进我的耳朵,我听到了他嘴里艰难地吐出的几个字,细微得几不可闻,我却浑身一颤,如遭雷击,我听到了我曾在梦中听到过的一句话——你是保护神!   等我想再问时,桑巴已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无力地松开了手,头缓缓耷拉向一旁。   “爷爷!”黛丝丽失声大哭,此时她已没有戴面巾,我第一次看到她的脸,见她娇艳的面庞上泪水涟涟,痛不欲生,我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怜惜之情,就算桑巴没有说出我梦中听到过的那句话,我也觉得自己有责任把她带出这鬼城,带出这令人诅咒的“死亡之海”。   掩埋了所有死者,我们收拾行装继续上路,现在我们只剩下八个人和十七匹骆驼,八个人中托尼有伤,黛丝丽是女人,向导哈里老爹是老人,真正能战斗的就只有我和弗莱特、尼奥、巴斯和老苦瓜。其他的武士、苦力、伙计都已经葬身于这个鬼城,现在也不再有什么武士和苦力之分,为了求生,所有人都一律平等了。   尼奥、巴斯和老苦瓜也都武装起来,我们带上所有的清水和粮食,丢弃了所有的货物,全都骑上骆驼,开始迎着朝阳向东方前进。在明艳的阳光下,我好像已看到了鬼城的尽头。行进中,我不禁又想起了等在前路的几个匪徒和“一阵风”,以及她那张充满野性的脸,那张脸已不能从我脑海中挥去,那是一张雕塑般完美无缺的脸!   骑在高高的驼背上,我渐渐感到脚腕有些发麻,刚开始我还以为是不习惯骑乘骆驼的缘故,但渐渐地,一种晕沉沉的感觉渐渐袭了上头来,我突然想起在和“一阵风”搏斗中,我的脚腕曾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当时因为搏斗激励,根本没来得及查看。我现在俯身拉起裤脚一看,只见脚腕处有两个细微的小孔,正渗出点点血丝,那血丝已不是红色,而是一种黄色,像沙漠一样的颜色,几乎同时,我已无力地从驼背上一头栽了下来。   清凉的水让我稍稍清醒了些,努力睁开双眼,只见身边围着几个同伴。我依然感觉头脑昏沉,努力地指指脚腕,我艰难地说:“我像被什么东西咬伤了。”   哈里老爹撩起我的裤脚,突然发出一声意外的尖叫,那是一种恐惧的尖叫,我赶忙拉住他的衣襟急问:“那是什么?”   “是沙蛇!”哈里老爹立刻道,声音中满是恐惧,“鬼城的沙蛇!”   沙蛇我知道,一种沙漠中常见的小蛇,平日藏在阴凉的沙中,夜间才出来觅食,大白天人要不小心踩到它的话,也会受到攻击,不过它的毒性并不很大,对人的生命也没有威胁,但哈里老爹的恐惧表情显然在说鬼城中的沙蛇与众不同,我不禁追问:“那会怎样?有什么不同?”   哈里老爹哭丧着脸,用同情和怜悯的目光望着我说:“会……会出现幻觉,奇怪、可怕的幻觉,当年我父亲从鬼城逃回来,身上就有这样的沙蛇齿孔!”   幻觉?我不禁苦笑,我想此刻我已经感受到了,我觉得自己身体像在向一个黑沉沉的洞穴掉进去,哈里老爹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渐渐坠入一片虚无的黑暗……   “先生,醒醒,先生,请醒一醒!”   耳边有人在轻声呼唤,他的语调和声音都有些怪异,我缓缓地睁开眼,有柔和的蓝光投入我的眼帘,我呆呆地望着头顶,然后把眼紧紧闭上,心中在大叫: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第四章 疯狂世界   “先生,请醒一醒,先生!”   那个声音还在不依不饶地叫着,我不得不再次睁开眼,心怀惴惴地打量眼前的一切。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古怪的金属小床上,那床刚好和我的身体密切地吻合。我很怀疑人怎么能做出如此精巧的东西,而这个狭小的房间也异常精致,四面那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墙壁,光洁平整得不见一丝缝隙,完全看不到一丝污点或尘埃。房顶有非常柔和的蓝光投下来,那恬静的光芒令人十分舒适。我略略转头,便看到床前侍立着一个满脸恭谦的年轻人,金发、碧眼,面容十分英俊,只是他那身紧紧贴在身体上的衣服,让人觉得十分的怪异。   “先生,要不要我搀你一把?”年轻人小心地问我,脸上露出些关切的神情。   “不用了!”我挣扎着下得那张床,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也是紧紧罩着那种怪异的衣衫,短短的衣袖,衣衫前胸还有些古怪的字母和奇怪的图案。我用手摸摸,那是一种十分柔软的布料,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布料,我觉得这种衣服穿在身上十分的舒服和……合体。   “先生,要不要我送你出去?”年轻人抢先为我打开了房门,我这才注意到那扇门,竟与墙壁严丝合缝,要不是他抢先打开,我一定不会注意到这扇门的存在。我小心翼翼地跨出门,外面是一条安静宽阔的走廊,墙壁和地面也都光洁得一层不染,走廊顶上也有淡淡的蓝光投下来,但却看不到光源。我茫然望着长长的走廊,不知道该往那边走,那年轻人已跟了出来,用手向我示意说,“先生,请这边来。”   我再次回头看了看那个房间里的一切,只见除了那张奇怪的小床,里面空无一物,床头有些金属的机械,上面有许多黑色的怪异绳索,看那形状我猜想是套在头上的东西,而床一侧有……有个像盖子一样的东西正向里侧翻开,使那床看起来就像……就像一个打开了盖子的盒子!我突然意识到,方才我就是被装在那金属盒子里面!   “先生,请这边走!”那年轻人礼貌地催促着,我默默跟在他的身后,放轻脚步穿过静悄悄的走廊,最后转到一间大些的房间。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士立刻迎上来,示意我来到一张桌子前,然后把一个小小的卡片递给我,礼貌而冷淡地说:“对不起先生,你银行的存款已经为零,我们不接受透支,你得有足够的存款才能继续游戏,你的ID我们将保留二十四小时,欢迎你下次再来!”   对她的话我充耳不闻,只盯着身旁的一面墙发怔,那上面有一个怪异的窗口,大约有一尺宽三尺高,窗子里也有个人在用奇怪的目光和我对视。我突然感到浑身寒毛直竖,那张脸我有些熟悉,漆黑的头发淡黑色的眼睛,黄色的皮肤和茫然的神情,五官轮廓柔和,没有任何可称为特色的东西,除了没有刀疤,那是和我在鬼城魔潭中见过,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我心神巨震,情不自禁地用手摸向自己脸上的刀疤,我看到窗子里那人也像我一样摸着自己的光滑的面庞,只是他是用另一只手摸着另一边脸颊,然后眼里露出和我一样的惊诧和恐怖之色!   没有!没有刀疤!也没有大漠里的风沙磨砺出的粗糙和皱纹,我抖着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脸庞,突然意识到,窗子中那个人就是我自己!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我突然一拳击向自己鼻子,我要用痛苦来赶走眼前这一切幻像!   “砰!”拳头击在脸上,我捂住鼻子忍不住惨叫了一声,鼻子又酸又痛,眼泪也涌了出来,这感觉真他妈难受!可眼前的幻觉依旧不变,并不因为我的痛苦而消失,我突然意识到,要说这是幻觉,也太他妈真实了些。   “先生你没事吧?”金发女士关切地问我,我捂着鼻子摇摇头,转身就往门外走,我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只想尽快离开这该死的鬼地方!   “大卫!你送这位先生出去!”金发女士立刻吩咐那个年轻人,那年轻人一路领着我穿过十分怪异的走廊、楼梯、大厅,最后终于来到大门外。   望着周围的世界,我再次惊骇莫名。高耸入云的四棱高楼,宽阔笔直的平整大道,大道上无数飞驰而过的金属怪兽,不长腿却长着四个圆轱辘……一样!和我梦中的情形几乎完全一样!难道这是梦境?我现在是在梦中?在做一个逼真得惊人的梦?   “先生,你最好是去看看医生。”年轻人注意到我怪异的神色,在门外与我告别时不禁好心的提醒了我一句。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只见四周是直上直下、刀切斧削般陡峭、比山还高的四棱高楼,我昂起脖子也很难望到它的屋顶。大道那些长着四个轮子的金属怪物飞驰而过,偶尔发出刺耳的鸣叫,同时屁股后面放着怪怪的臭屁,空气中也弥漫着难闻的味道,天空中飘浮着似雾非雾似云非云的东西,我陡然感到浑身发冷,毫无疑问,这就是我梦中的世界!   就在我站在街边发楞的时候,一个四轮怪物突然“吱”地一声停在我面前,一个脑袋!一个人的脑袋!突然从怪物身子中探出来,笑着问我:“先生,要去哪里?”   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大声叫道:“我要回鬼城,告诉我鬼城在哪里?”   “鬼城?”那脑袋眼睛里露出迷茫之色,跟着低声骂了一句,“白痴,你当是万圣节啊?”   “你认识我?”我有些意外,“快告诉我这是哪里?”   那脑袋缩了回去,但骂声还是从怪兽的身子里隐约传了出来:“真他妈倒霉,第一趟生意就遇到个疯子!”   四轮怪物发出刺耳的吼声跑了,我无助地回望身后,方才离开的那扇大门已经关上,我似乎有些明白,如果我要回鬼城,一定还得先回方才那间屋子,我以前从来不相信怪乱神力,现在我怀疑我方才离开的那间屋子和那张床,有可能就是传说中巫师或神汉的祭坛!   “嘀嘀……”   我身上突然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吓了我一大跳,上下寻找半晌,这才发现那声音是从我衣服一个口袋中发出来。我把手伸进去,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东西,上面有一些按钮和一个窗口,那窗口正一闪一闪地亮着,我想阻止它再叫下去,便尝试着去按上面的按钮。突然,窗口一闪,渐渐现出一个小人的脸,尖着嗓子直冲我大叫:“你他妈跑到哪儿去了?这么久还不接电话?你倒底想不想干?不想干早点吱声,我好另外找人!”   我吃惊地盯着那个小人的脸,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就有生意,赶紧过来,史密斯大街179号大楼,我在大楼门口等你!”小人继续吼着,我赶紧把它拿开一些,生怕它的唾沫星子喷到我的脸上。   “还楞着干什么?赶紧过来啊!”小人满脸不悦地催促。   “我……我不知道怎么走!”我终于说出第一句话,一张嘴却又令自己吃了一惊,我说的是跟那个小人一样的语言,也是这个世界通行的语言。我不记得自己以前曾经学过,但此刻却凭着本能十分流利而熟练地说了出来!   “你他妈真是白痴啊!”小人终于不耐烦起来,“拦一辆的士告诉司机地址!赶快!”   话音刚落,小人就一下子消失了,我呆呆地望着手中那小玩意儿,忍不住翻过来翻过去地找寻,实在想不通这薄薄的玩意儿,那小人能藏到哪里?寻找半晌一无所得,最后我只有无奈放弃,嘴里念叨着小人说的那个地址,心中毫无头绪,只好决定先去那个地方看看。   顺着空无一人的大街往前走出十几步,我忍不住回头看看刚才出来的那座山一样高的四棱高楼,这才注意到高耸的楼顶上,竖立着几个比人还大的字母,那些字母我从未见过,却本能地认得,并且立刻就用一种奇怪的发音读了出来:“欢迎光临真实幻境,用有限的生命去体验无限的精彩!”   顺着大街漫无目的地走着,我实在不知该到哪里去拦一辆什么“的士”,正茫然无绪时,迎面走来一位年长的夫人,手中牵着一条小小的卷毛狗。我很奇怪那狗也穿着衣服,真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见那夫人面目慈善,我鼓起勇气拦住她,结结巴巴地问道:“请问夫人,你知道哪里有……的士?”   那夫人茫然地望着我,礼貌地问:“你说什么?”   我这才发现我跟她用着不一样的语言,我立刻换成她的语言又重复了一遍,那夫人脸上先是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后又变成同情,对我温柔地说:“你等在这儿,我帮你拦。”   说完她冲大街上招了招手,一个四轮怪物突然“吱”地一声停在了她的身边,她打开那怪物身上一扇门,回头像招呼小孩一样对我招手说:“来,让这位先生送你回去?”   我向怪物肚子里望了望,立刻明白那不是怪物,而是一种……一种人造的机器。我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钻入它的肚子,对前面坐着的那位中年男子说出了方才小人告诉我的地址,四轮机器开跑前,那位好心的女士又在前边那位中年男子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我只隐约听到一个词——弱智。   四轮机器发出一种低沉的咆哮飞驰,我有些头晕目眩,只觉两旁的高大房屋飞快倒退,让我看不清外面任何情景,只觉得四周除了高楼还是高楼。大约过了一顿饭功夫,机器停了下来,前面那个男子出来为我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等着我出来后,才对我说:“你不用付钱了,钱方才那位夫人已经替你付过了。”说完飞快地关上门,钻回那机器,我现在已猜到它就叫的士,的士立刻放着臭屁像逃一样飞驰而去。   “你他妈怎么才来?”一个粗鲁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回头一看,一个肥头大耳的家伙正冲我在怒吼。他……他居然跟我衣兜中小方盒里的小人长得一模一样!只听他不断地在抱怨,“我等了你足有半个小时!你要不想干了趁早给我滚蛋!白痴!”   “你……你知道我是谁?”从他的表情我知道他以前认识我,总算遇到个认识我的人,我也无心计较他的粗鲁,立刻追问道。   “你是谁?你他妈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白痴!”胖子不耐烦地吼着,然后对我一招手,“快跟我来,消防局那帮家伙早等不及了!”   我不明所以地跟在胖子身后,进了对面那座高耸入云的房子,里面一切都让我觉得新奇,尤其奇怪的是,胖子带我钻进一个极小的金属房间,房间金属门无声地关上后,胖子按了按门旁一个按钮,我的身子突然有一种往下坠的感觉,不一会儿又变成要向上飘,血往上涌,头也晕沉沉地难受。正在奇怪,小房间的金属门无声地向两边打开,我惊讶地发现,门外的景象只一会儿功夫就完全变了样。   “跟我来!”胖子招手带我出去,顺着长长的走廊来到一扇门前,门已经被什么利器劈开,从门里飘出一股让人恶心欲吐的腐臭,胖子用一块布捂住鼻子,指着门里对我说,“里面那老头死了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尸袋早已经准备好,把他装好背出来。要快点,一百多层,够得你背一阵子的。”   “我为什么要背死人?”我十分不解。   “为什么?”胖子怪异地盯着我,“因为你是乌鸦!是火葬场临时雇佣来处理尸体的临时工!我说老大,你要不想干,好歹把这一票先干了再说,总不能搁我的挑子让我背吧?”   我无言以对,在胖子那殷切的眼神注视下,我默默钻进那扇劈开的门,房内的恶臭越加浓烈逼人,床上那具丑陋的尸体更令人感到恐怖,我实在不想去碰它,便使劲掐了自己大腿几把,希望能从这怪异恐怖的噩梦中醒来。可惜我试了无数次,都无法把自己从这梦中唤醒。我最后只得拼命忍住恶心,把那个已经开始腐烂的干瘦尸体装进尸袋,然后仔细地捆扎起来扛在肩上,幸好它不是很重,而我又足够强壮,我想我能一口气把它抗出这幢大楼。   扛着尸体出得房门,我大步往方才出来的那个小房间走去。我相信那是一个有魔力的小房间,可以很快让我回到原先进来的地方。   “喂喂喂!尸体不能走电梯,也不能走楼梯,难道这起码的规矩都忘了。”胖子突然追着我喊道,“不然要你们乌鸦干什么?”   “那该走哪儿?”我不明白。   “走消防梯,在这边!”胖子把我领到一扇隐蔽的小门旁,门外有一个窄窄的铁梯,悬在房子的外面,我向外看了一眼,不由一阵眩晕,突然发现下面街道十分遥远,人如蚂蚁般渺小,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处在非常高的半空中!   “你慢慢背下去,我在下面等你!”胖子说着就丢下我赶紧走开,钻进那个金属小房间不见了,我现在总算知道那叫玩意儿叫电梯。   我扛着尸体慢慢顺着消防梯往下走,地上的景物像虚幻般不真实,途中我歇息了五次,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把那尸体抗到地面。那胖子早已在下面等着我,一脸的不耐烦,见我下来,立刻指挥我把尸体扔到一个四轮机器上,我认得上面的字是“火葬场”。   “好了,总算干完了!”望着那写着“火葬场”的四轮机器走远,胖子长出了口气,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纸,数了几张递给我,用居高临下的口吻对我说,“你又可以去玩一阵子了,不过我劝你少玩点游戏,你看你现在那鬼样子,神情恍惚一脸煞白,简直就像个白痴一样!”   我接过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片,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只好问胖子:“这……这是什么?”   胖子蓦地睁大双眼,盯着我怪叫:“喂,你没事吧?该不会连钱也不认识了吧?我劝你最好去看看医生!”   钱?我心中“咯噔”一下,浑身一个激灵,我记得的钱都是些金银铜铁铸成的金属币,虽然我没有,但在咸水镇也见过不少,从来没听说过花纸片也可以当钱用的,除非……我突然想起了东方人的风俗,人死后要烧纸给他,让他在地狱中当钱使,莫非……莫非这是冥钱?想到这我顿时浑身冷汗直冒,难道这里不是梦境而是地狱?难道我已经在鬼城中毒身亡?   “怎么?嫌少?”胖子一脸不屑,又扔了两张给我,“拿去看医生,你下次最好精神点,不然我另外找人!”说完不再理会我,转身钻进街边一辆的士,放着臭屁扬长而去。   我紧紧攥着几张纸钱,心情异常复杂,我突然想起哈里老爹的父亲也是死在鬼城沙蛇的毒牙下,难道我也是同样的命运?可如果这里是地狱,怎么也会有死人?或者是死鬼?鬼难道也会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奇怪:地狱中也有月亮?   “嗨!哥们!要不要便宜的游戏碟?”一个半大的小孩,哦,不,是小鬼。鬼鬼祟祟地凑到我的身旁,稍稍敞开衣襟,露出里面许多花花绿绿的小圆片,小声对我说,“有热血第七代,终极版的半条命,最新的传奇,还有你们东方人最喜欢玩的金古梁温黄奇侠大传,只要十元一张,你要买得多我还可以优惠。”   “有没有吃的?”我认真地问道,扛了半天尸体,我早感到肚子十分饥饿,现在只对吃的有兴趣,心中又是一阵奇怪:做鬼也会饿?   小鬼用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然后用奇怪的口吻说:“有!”   “有什么?”我很好奇,不知道做鬼要吃些什么,千万不要是人肉啊!   还好,那小鬼没有拿出让我恐惧的断手断脚或血淋淋的肉,只对我高高地竖起中指:“鸡巴!”说完转身就跑,转眼就消失在拐角那边,我一愣,半晌才明白那小鬼是在恶作剧,没想到地狱中的小鬼也像人一样会恶作剧。   顺着街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饥饿使我不得不再次请教一个看起来很有教养的女士,哦,不对,应该是女鬼,很幸运,她耐心地指点我说:“街角那边有热狗卖。”   热狗?我猜想是活的狗或者刚杀的狗,不管了,只要不吃人,别说热狗,就是热牛热马我现在也照吃不误!   我很容易找到那个小店,门上果然写着“新鲜热狗”几个字,当掌柜递给我“热狗”的时候,我一连证实了三次才犹犹豫豫地接过来。仔细审视着手中这玩意儿,我实在看不出它和狗有什么联系,小心翼翼地咬一口,一股软软的馨香直冲脑门,这味道依稀有些熟悉,但我不敢肯定以前是否吃过。   “对不起,请大家出示身份证,现在是临时检查!”几个穿着一模一样样深篮色衣服、戴着大盖帽的大汉闯进小店,对所有人礼貌地喊道,大家平静地望望他们,然后都掏出一个小卡片交给那些大汉。   “先生,请你出示你的身份证!”一个大汉来到我面前,不带一丝感情地问我,礼貌中毫无掩饰地透着严厉。见我茫然摇摇头,那大汉脸色更加严肃,收起了最后一点礼貌质问:“是没有还是没带?”   “我……我不知道!”我呐呐地说,实在不知道什么是身份证。   “靠墙站好!两腿叉开!高举双手!我怀疑你是偷渡客,并怀疑你藏有武器或毒品,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大汉突然把我拎起来,直推到墙边,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好照他的话去做。大汉在我身上仔细地搜查半晌,最后从我衣衫的口袋中掏出一张小卡片,大汉仔细审视着卡片,然后望望我又望望卡片,最后用怀疑的语气问:“你叫皮特·李?”   我茫然摇摇头,跟着又点头说:“可能……大概……也许……应该……是吧。”   那大汉转头对着肩上一个小黑匣子喊道:“总部,给我查查身份证号码为731150796的华人,看看他有没有前科。”   不一会儿,那匣子发出一种带有“沙沙”杂音的怪异回答:“皮特·李,华裔安梅瑞克国人,本国出生,电脑软件工程师,现失业,没有前科!”   大汉悻悻地把卡片还给我,并用教训的口吻对我说:“下次遇到警察临检要合作,不然我可以告你妨碍公务!”   望着几个大汉出门而去,我这才仔细查看手中那卡片,那上面有一张小而精致的画,显然画的是我,只是比我见过的模样要年轻些,我轻轻读着上面那个名字——皮特·李!原来这就是我在地狱中的名字?   就在第三个热狗完全装入肚子后,我不禁想起桑巴临死前的嘱托,想起商队最后几个幸存者未来的命运,没有我这个向导,他们肯定要迷失在沙漠中,想到这我神情黯然,为他们的命运和自己的无能黯然。突然,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今日那个金发小姐说过的话,我只是因为没有钱才从鬼城被带到这儿,如果我有钱,我可以继续……游戏!   我突然冲出小店,发疯一样往那个有祭坛的高楼跑去,刚跑几步我又不得不停下来,我完全忘了它在哪个方向!街上的士的尖叫声提醒了我,我立刻学着今日见过的那位夫人那样扬起手,一个的士“吱”地一声停在我面前,我手忙脚乱半天也打不开门,还是前面坐着的那个小伙子帮我打开,我这才钻进了的士的肚子。   “去哪里?”的士在慢慢往前走,那小伙子头也不回地问我。   去哪里?我张张嘴,突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那儿叫该什么。   “先生,你要没想清楚的话,请下车!”小伙子神情冷淡,缓缓停下了的士。我满头冒汗,两手比划着说:“那儿有很大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一句话,‘用有限的生命去体验无限的精彩,欢迎光临真实幻境!’”   “哈!”小伙子突然笑了起来,“你也喜欢‘真实幻境’?玩过些什么?我也是它的痴迷者,现在全世界都为‘真实幻境’疯狂,全世界人民都是它的玩家!”   的士在飞驰,我茫然无语,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小伙子兴致勃勃地顾自说着:“看来你还是个新手,‘真实幻境’最大的特点就是完全真实,有完全的代入感,再加时间错觉和记忆封闭,以及像冬眠那样减缓新陈代谢等等最先进的生物电子技术,能让人在不长的时间内,体验一次完全不同的人生,正像那句最有名的广告语——用有限的生命去体验无限的精彩!你体验过什么样的人生和精彩?”   我茫然摇头,完全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到了!”的士突然停了下来,小伙子笑着对我说,“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会在游戏中相遇,真希望我们在游戏中还能相互认识,只可惜这根本不可能。”   我给了他一张纸钱,然后匆忙地下得的士,三步并作两步直闯进那个有祭坛的高楼,立刻有金发碧眼的姑娘迎上我,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那高挑健美的背影,轻盈快捷的步伐,我敢肯定那是沙漠女匪首“一阵风”的背影!等我要追上去时,她已经消失在迷宫一样的走廊中。   “先生,请这边来!”还是先前那个金发碧眼的姑娘接待我,我把所有的纸钱都掏出来,有些担心地盯着她问:“这些,够不够让我回去?”   那姑娘望我的眼神有些奇怪,但还是立刻点头说:“当然没问题,虽然我们很少收现金。”   说完,她向一旁那小伙子示意道:“大卫,带这位先生去游戏间!”   我跟着那个英俊的小伙子,很快就重新躺上了那个小床样的祭坛,他把那个金属帽子一样的东西套在我头上,我眼耳口鼻立刻被完全遮住,看不到一丝光线,接着我感觉到他合上了床边的盖子,然后听到他在问我,声音有些缥缈:“先生,请问准备好了吗?”   我刚“嗯”了一声,突然就有奇寒无比的感觉侵入身体,自己好像在坠入一个虚无缥缈的漩涡,意识也渐渐模糊,最后跌入了无边的黑暗……   “醒了!他醒了!”   耳边有人在惊喜地呼唤,我感到自己被人扶住头躺高了些,然后嘴被撬开,有清凉的水缓缓流入我的口中,立刻滋润了我干涸的喉咙,让我渐渐平静下来。我慢慢睁开眼睛,立刻又被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不得不重新合上。我不禁吃力地问:“我……我现在在哪里?”   “醒了!你终于醒了!差不多昏迷了整整两天!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一个激动的声音在我身边唠叨着,我欣喜地记得,那是哈里老爹的声音,他还很少这样唠叨过。   “你现在感觉如何?要不要紧?”这是托尼的声音,他冷静中也透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我们已走出了鬼城,现在正往东方前进。”   “你可醒了,吓死我了!”这是黛丝丽的声音,十分温柔悦耳,“我们还要靠你带我们走出这沙漠,你答应过我爷爷的!”   我的意识渐渐清晰起来,立刻想起了一些零星的记忆片断:咸水镇,桑巴老爷,商队,死亡之海,鬼城,黛丝丽,保护神。我再次睁开双眼,一一辨认着围着我的几个人,和我记忆中的完全一样,只是更显疲惫和满面风尘。第一次近距离看到黛丝丽没有蒙面纱的脸,我发觉她竟十分的……清丽逼人!注意到哈里老爹还在用疑惑的目光担忧地望着我,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地狱的经历——或者只是幻觉——说出来。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暂时不说,我怕让大家更加相信怪乱神力,在众人心中造成更大的恐慌和听天由命的惰性。   “现在我们在哪里?”我躲开哈里老爹询问的目光挣扎着站起来,除了感到有些虚弱,没有更多的不适。   “现在我们离鬼城有一天半的路程,离你昏迷的地点大约有一百三十里。”托尼冷静地解释道,他已经把我当成了可以信赖的伙伴和可以依靠的主心骨。我手搭凉棚眯着眼看看太阳的方向,自语道:“靠太阳很难精确定位,等夜里星星出现后,我再根据我们的行程画出我们前进的路线,希望没有偏离预定线路太远。”   我们骑上骆驼继续前进,一小队人就这样孤独地行进在茫然无边的沙漠中。夜色来临后,我根据星座方位的细微变化,知道我们稍稍偏离了正东方,我边在沙地上画出我们行进的路线,边安慰大家:“明天我们可以把偏差纠正过来。”   大家默默看着我画出的线路,从折道走新线路开始,到现在已经有二十一天了,我们在这条路上已经走了一千五百多里,鬼城就在我们身后大约两百里,表示我们前进方向的箭头停在我们现在的位置,而前方,仍然是一望无际的未知沙漠,没有人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我们还需要多久才能走出这该死的死亡之海?   夜幕降临,我们把骆驼围在四周,大家卷曲在骆驼的包围中休息,骆驼温暖的绒毛可以为我们抵御夜晚的寒冷,当然我们也不忘在身边埋下一个瓦罐,大家轮流值夜监听,“一阵风”虽然仅剩两名手下,但所有人都清楚,她仍然不会放过我们。   我与哈里老爹和巴斯挤在一起,一睁眼就能看到对面瑟瑟地缩在托尼和弗莱特之间的黛丝丽,望着有些神秘的她,我不禁又想起桑巴临死前那句话——你是保护神!我很想知道什么是保护神,难道我的使命就是保护她?更让我不解的是,我在梦中曾不止一次听到过“保护神”这个词!所有这些疑问我都想问黛丝丽,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希望她能给我解答,至于这两天的……幻觉,我不知道我要是说出来,会不会有人相信?   天刚亮的时候,我朦朦胧胧地感觉骆驼突然骚动起来,等我完全清醒过来时,只见负责值夜的尼奥歪着脑袋睡得正酣,而骆驼的骚动越加激烈,也惊起了对面托尼和弗莱特,我们立刻拿起武器站起身,正好看到三个黑衣人从驼群外杀进来,幸好围起来的骆驼阻止了他们的步伐,不然我们在睡梦中就可能被杀掉。   从一匹灰白色健马鞍上骑士矫健的身姿,我认得她是匪首“一阵风”,只看她那匹没有一根杂色的坐骑现在那肮脏的模样,我就知道这一路下来,她并不比我们好受多少。   我和托尼带着所有男人迎出去,三个匪徒立刻纵马退开几步,然后向我们直冲过来,我们已没有马匹,只得张惶逃开,虽然我们人多势众,但托尼伤未痊愈,而我的体力尚未恢复,哈里老爹和老苦瓜几乎没有战斗力,剩下的除了弗莱特稍懂刀法,尼奥和巴斯都只靠着蛮力在拚斗,“一阵风”三人竟把我们逼得手忙脚乱。   “大家聚在一起,千万不要散开!”我招呼着所有人,我知道如果我们四散逃开,立刻会被“一阵风”各个击破,聚在一起至少可以对匪徒们产生一点威胁。   三个匪徒控马退开了十几步,见我们集中起来躲在骆驼后,他们也不禁犹豫起来,如果放马冲锋,他们虽然有优势,却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万一落马,在我们围攻下肯定也是必死无疑。踌躇再三,“一阵风”对一个匪徒小声吩咐了几句,那匪徒点点头,突然纵马走前几步,扬着脖子冲我们高喊:“把那个女的交给我们,我们放过你们所有人,不然你们迟早要被我们困死在这‘死亡之海’!”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弗莱特已经在大吼:“休想!除非杀光我们!”   我正在奇怪弗莱特的英勇,几个匪徒小声商量了几句,然后缓缓向我们逼来,我一见他们控马的架势就猜到他们歹毒的意图,他们是要杀我们的骆驼!这对沙漠中的匪徒来说也是最卑劣歹毒可耻的行为,比残杀手无寸铁的妇孺还让人鄙视和不齿,但却是对付我们的最好办法。偷袭的时候他们已经杀掉了我们两匹骆驼,最后剩下这十几只骆驼是我们的命根子,如果骆驼死在他们手里,不用他们动手,我们迟早要在这沙漠中渴死!   我还来不及警告大家,匪徒们就从不同的方向逼近我们的驼群,却不向我们直接进攻,只靠着马匹的速度在驼群外一掠而走,立刻有骆驼受伤摔倒,第一波进攻我们就有三匹骆驼倒下,我们却无能为力,更糟糕的是,骆驼受到惊吓开始四处逃散,这更容易被匪徒分头截杀!   “保护骆驼!大家尽力保护骆驼!”我嘶吼着提刀冲上去,现在保护骆驼比保护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托尼拉住一匹骆驼飞身而上,打算把骆驼当坐骑和匪徒拼杀,只可惜骆驼不是战马,根本不听指挥,再加速度远不及战马,被“一阵风”追上从后一刀劈中后腿,手忙脚乱的托尼根本无法抵挡,立刻从驼背上摔了下来,“一阵风”当即纵马踏向托尼,托尼狼狈地在地上左闪右躲,却始终躲不开“一阵风”的威胁。我见状也顾不得别人,立刻飞奔过去,挥刀砍向“一阵风”的马蹄,她猛一提缰,坐骑轻盈地跃起三尺,几乎从我头上一跃而过,直奔我的身后。我回头一看,脸色立时大变,大家都忙着保护骆驼,却把黛丝丽一个人丢在了一旁,而“一阵风”正是向她飞驰而去,手中的弯刀挽着刀花,杀意凛然!   我呆呆地站在当地,完全无能为力,正懊悔间,陡听一声大吼,彪悍的巴斯竟舍身拦在奔马前面,奋不顾身地扑向迎面而来奔马,人马相撞,巴斯一声惨叫,像个玩具娃娃一样倒飞出十几丈,平平地摔在沙中,溅起漫天沙尘。那匹战马被这一撞,身子也失去平衡,突然向一侧摔倒,就在它倒地那一瞬,“一阵风”手中弯刀蓦地脱手而出,射向不远处目瞪口呆的黛丝丽!   刀如闪电飞射而去,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呆呆地望着这一幕,除了弗莱特,只见飞奔而去的弗莱特突然奋力一跃,飞身拦在黛丝丽身前,总算在最后一瞬赶上了这一刀,被这一刀钉在胸口,然后平平地摔倒在地。   我一声大吼,冲向正从马腹下挣扎着出来的“一阵风”,手中的刀发疯一样向她劈去,我毫无章法的刀似乎对她并没有多大的威胁,第三刀就被她刁住手腕在膝盖上一磕,我的刀立刻甩落在地,不过我脚下一个小绊子也把她绊倒在地,我跟着和身压上去,发誓要将她生擒活捉!   她扣着我的手腕使劲反拧,几乎要把我的手腕拧断,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我浑身冷汗淋漓,但我决心拼着牺牲一只手也要把她生擒!拼命死死压着她毫不放松,她连着变了几种反压的手段都被我一一化解,我盯着她近在咫尺、野性十足的眼睛怒吼:“你别想逃!你逃不了!”   她也在盯着我,大海一样碧蓝的眼睛渐渐柔和起来,因方才的挣扎,她的面巾已松落开,露出半张轮廓分明堪称俊美的面庞,此刻这张脸上竟现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她突然放开我的手说:“我不逃,只是你不觉得,像这样紧紧贴在一位淑女身上是十分无礼的举动吗?”   我一呆,这才体味到身下那凸凹有致的感觉,死死缠着她的腿不禁松开了些,她的腿一获自由,突然一下頂在我的命根上,一股剧痛顿如灵犀灌顶,我不禁惨叫出声,当即被她掀翻在一旁。我捂住下体卷曲如虾米,痛苦地呻吟着,眼睁睁看着她翻身而起,狠狠一脚踢向我胸腹,我本能地抱住胸膛,总算牺牲手臂保住了胸腹要害!   尼奥咆哮着向她扑来,哈里老爹也举着把刀向她冲来,而另一边托尼也正向这儿飞奔,她无奈放弃对我的攻击,转身迎向冲在最前面的哈里老爹,我清楚地看见她一掌抢在哈里老爹刀落下前砍中他的咽喉,哈里老爹立刻一头栽倒黄沙,像头无力栽倒的老骆驼。就在托尼和尼奥围上去时,一个匪徒已纵马飞速赶来来接应,只见他弯腰向“一阵风”伸出一只手,她立刻准确地拉住,借着战马飞驰的冲力,如蝴蝶般翩然落在那匪徒身后,两人一骑呼啸而去,远远地传来她的高呼:“交出那女人,不然你们全都得死!”   扶着奄奄一息的弗莱特,见那把弯刀几乎把他的胸膛完全刺穿,我便知道谁也救不了他,虽然我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但他飞身挡刀那一瞬的英勇身姿,也永远烙在了我的脑海中。紧紧攥着我的手,他在艰难地说着什么,我伏在他的嘴边,依稀可以听到他在说:“送黛丝丽去东方,答应我!”   我黯然点了点头,他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眼神渐渐涣散,手也缓缓松开,平静而去。   三具尸体渐渐被黄沙淹没,那是弗莱特、哈里老爹和一个不知名的匪徒,我望着被撞成重伤的巴斯和四周惨死的十几匹骆驼,以及“一阵风”那匹折断了腿、曾经神俊无比,如今却在声声哀嘶的坐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懑,直直都走到黛丝丽面前,恨恨地问:“所有人都在为你而死,我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黛丝丽脸色发白,但神情却异乎寻常的镇定。她毫无畏惧地迎着我的眼光淡淡地说:“你无权知道,任何人都无权知道。”   “无权知道?”我面露嘲笑,指指奄奄一息的巴斯,又指指掩埋弗莱特的沙堆质问道,“所有这些人,桑巴,弗莱特,无数武士、伙计和苦力,甚至包括托尼和‘一阵风’那些匪徒,都是在为你拼命,都在为你而死,你却对我们说我们无权知道?无权知道我们大家拼命的原因?”   黛丝丽垂下眼帘,眼中隐约有丝恻然,但嘴唇却紧紧抿住,显然不打算回答我任何问题。托尼见状,突然柔声对我说,“你别逼黛丝丽。我和我的飞鹰武士是撒尼族最勇敢的武士,我的族人接受了桑巴老爷无私的馈赠,所以我们答应一路护送他们去丝绸之国,保护他们是我们的责任,至于遇到目前的困境是我的无能,就算飞鹰武士仅剩我一人,我也会拼尽全力把黛丝丽送去东方,不问任何情由。”   “你是武士,而我却不是,我们都不是!”我指着幸存的苦力们大声说,“我们并没有把命卖给桑巴老爷,‘一阵风’虽然只剩两人,但他们只靠马匹根本追踪不到这里,显然他们在沙漠深处一定还有骆驼,按常情她至少会留下两人看守那些骆驼,所以他们至少还有四个人,我们就算改变方向一路掩埋牲口的粪便,也仍旧逃不过猎犬的追踪,只要‘一阵风’倾其所有力量放手一击,我们就没有任何侥幸,以她方才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击杀黛丝丽的决心,相信她很快就会这样做!”   说到这我顿了顿,盯着黛丝丽决然道:“既然咱们已毫无办法,你又不给我们一个卖命的理由,我不想再糊里糊涂地送命。所以,我现在打算和你分手,大家按人头把剩下的几只骆驼分了各自逃命!”   几个苦力犹犹豫豫地望望我又望望黛丝丽,都没有吭声,托尼则紧盯着我冷冷地说:“所有骆驼、粮食和清水都是桑巴老爷的财产,现在都属于黛丝丽,任何人也没有权利瓜分。”   “哈!”我一声嘲笑,“这一路上就不说了,就说方才,要不是我们几个苦力拼死保护,别说这几只骆驼,就连黛丝丽小姐都已经性命不保,还来什么财产?我们有权分得我们该得的报酬。再说在生存机会面前,任何人都一律平等,没有贫富贵贱之分,谁愿意跟我一路就请站过来!”   几乎没有犹豫,尼奥就扶着巴斯站了过来,然后是老苦瓜,我对托尼和黛丝丽淡淡笑道:“我们是四个人,你们是两个,考虑到你是女人,我们只要最后四匹骆驼中的两匹和一半的食物清水。”   “谁也不能动骆驼!”托尼说着拔出了弯刀,眼里杀气腾腾,我却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便镇定地说:“好,要动手我们也奉陪!”   “等等,我告诉你原因!”黛丝丽突然阻止了剑拔弩张的我和托尼,我刚暗松口气,她却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因为你是保护神!”   “去他妈的保护神!”我勃然而怒,“我不知道什么是保护神,我也不相信自己是保护神或者其它任何神灵,告诉我们这一切真正的原因,不然大家分了骆驼各自逃命!”   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地望着黛丝丽,显然大家都想知道这个原因,我和黛丝丽更是无声地对视着,都在从对方眼中窥探其决心。我突然发觉黛丝丽的眼神竟异常恬淡坚毅,远远超越常人,虽然她最后退缩让步,但我知道,那不是因为屈服于我的威胁,而是她对我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好吧,我告诉你原因。”她终于垂下眼帘淡淡地说,我浑身一松,精神上竟有一种大战后的疲惫和解脱,我知道再坚持下去的话输的一定是我,就算我能忍心丢下一个弱女子不管不顾,能违背自己对两个辞世者临终的承诺,我也无法接受被“一阵风”击败的颓丧。“一阵风”的坚毅多智和不屈不挠已激起了我无穷的斗志,我早就下定决心要与她周旋到底!逼迫黛丝丽说出这一切的原因,只是不想糊里糊涂地为人卖命。   “只是,就算我说出原因,只怕你们也未必会相信,就算勉强相信,也未必理解得了。”黛丝丽说着环视所有幸存者一眼,然后在一副马鞍上慢慢坐了下来。她那超然的神情和居高临下的语气令我十分不快,但我没有表露出来,只平静地坐下,心中暗道:老子连地狱都去过,还有什么怪异事理解不了?   第五章 天道之秘   黛丝丽款款地捋捋鬓发,把淡淡的目光投向天边,静静地没有说话。所有人也都没有催促,也无法把目光从她迷离的眼神中挪开,似乎预感到她要说的,将是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你是东方人,该听说过道家伟大的先哲李耳吧,还有梦见蝴蝶的庄周?”黛丝丽说着把目光转向我,我这才意识到她是在问我,我茫然地摇摇头说:“没听说过,他们跟我好像不熟。”   黛丝丽再次把淡淡的目光投向天边,似乎在考虑该如何通俗易懂地向我们,主要是向我解释一切,沉默半晌,最后她终于说:“我不是普通的富家小姐,而是埃国太阳教的圣女,桑巴也不是我爷爷,而是埃国太阳教大祭司,弗莱特则是桑巴大祭司的弟子,埃国是西方最伟大的文明国度,我们受圣教的重托,肩负神秘的使命,去往另一个同样是古老文明发源地的丝绸之国,去解开困扰我们以及所有先贤和哲人的世界之迷。”   对黛丝丽和桑巴身份我没有感到太大的意外,如果他们仅仅是普通商人的话,反而会出乎我的预料,所以我只平静地问:“你们不远万里,就仅仅是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目标?”   “这个目标并不虚无缥缈!”黛丝丽嗔怪地盯了我一眼,接着说,“很久以来,我教的先贤们就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世界各地的宗教都有关于神的传说,并且这种传说竟有许多惊人的相似。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教派,都有关于创世、大灾难、天界等传说,尤其让人惊诧的是,在东方古老的丝绸之国,关于神的记载和传说竟和处于数万里极西之远的我国有极大的相通,虽然这些经过商人和冒险家们带来的神话与传说,都已经面目模糊,但任何人也无法忽视它们之间那惊人的相似。还有,越是古老的典籍,关于神灵的记载就越丰富越完整越相似,无论东西方都是如此。”   出于礼貌,我没有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却还是忍不住说:“一切关于神怪的传说从来都仅仅是传说而已,我还没想到有人会真把它当回事。”   黛丝丽轻叹口气,淡淡道:“你若处在我们的国度,肯定不会有如此武断的结论。我国有许多用常理无法解释的伟大工程和自然现象,比如大金字塔和斯芬克斯,金字塔是远古法老们的陵墓,用你们东方人的量度单位来说,就是用重达五万斤以上的石块垒成,塔高足有上百丈,如此浩瀚的工程,就是在技术更发达和劳动力更丰富的今天,我们的国王也还是无法实现。还有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设计是如此精巧绝伦,尤其用几万斤重的胡子支撑它硕大的头颅的设计,不仅给它以威猛和美感,更使它在沙漠千年风沙的侵蚀下,到今天仍然安然无恙,所有这些都不能用技术来解释,它们在我们的心目中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神迹!”   “神迹?”我终于忍不住露出一丝嘲笑,“人总是把自己无法解释的现象归为神迹。”   黛丝丽没有理会我的嘲讽,眼望天边款款道:“我们坚信在远古的大地上,曾经活跃着不少神灵,在世界上留下了他们活动过的痕迹,人类各种宗教和神话传说,便是根据他们的事迹而来,所以东西方的神话传说才会有如此惊人的相似。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逐渐在我们的世界消失,回到了他们自己的世界,所以今天的我们,再也没遇到过真正的神灵。”   怀疑一切似乎是我的天性,我再次不以为然地质问道:“这仅仅是你们想当然的揣测,就算曾经有神灵,可和今天的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黛丝丽用理解的目光望着我,淡淡问:“你肯定有过做梦的经历,在梦中有时会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在那里你是不是发觉一切都如此怪诞而不可思议?”   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想到我曾经的怪梦和地狱的经历,脸上不禁露出被人窥探到隐秘的红晕。不等我开口,黛丝丽已转开目光说:“相信所有人都有过做这种梦的经历,但只有我们太阳教一个先哲对这种现象发出这样的感慨:‘不知道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梦到现在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梦到了另一个世界?’这和东方另一位梦到自己是蝴蝶的伟大哲人的说法何其相似?难道你不觉得你们那位哲人庄子,他在向后人暗示什么吗?而他又是另一位道教先哲李耳的信徒,这个教派相信这世上有仙界,凡人可以通过修炼成为神灵,和我教的教义竟相差无几,这个教派关于凡人经过修炼,最终得道成仙的传说很多,比如道教八仙。这些传说都和我教典籍上记载的远古那些神灵的诞生离奇地相似,如果要说是巧合,远隔数万里的两个无论民族、风俗、语言、历史等等,均完全不同的古老帝国,在神话传说上竟会有如此多的巧合,你不觉得这十分奇怪吗?”   我茫然了,其实我对两国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或者曾经知道,现在却不记得了,但从黛丝丽的眼神,我相信这种巧合确实到了让人惊讶的地步。   “其实东方早已有人对这种巧合感到莫大的兴趣,”黛丝丽说着,眼里露出一丝崇拜之色,“就在数百年前,丝绸之国一个伟大的僧侣在帝王的支持下,穷十四年之功,孤身到西方寻访所有关于神灵的典籍,以带回丝绸之国和原有的远古记载进行对比研究,希望能勘破其中的奥秘,这就是东方伟大的圣僧取经的典故。只可惜他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便把另一个古老帝国当成了西方最悠久的文明而止步,带回了他们的佛经,就是这样,他也为佛经中关于生命的轮回、天界地狱等描述,与本土道教关于世界和生命的思考之相似感到惊讶,他却不知道我们对多年后通过商人和冒险家辗转传到我国,和我们关于生命流转的阐述相似的道教和佛教理论更加震惊,这促使我们下定决心,效法丝绸之国的圣僧取经,打算用我们保存的所有远古典籍去交换东方丝绸之国的神秘经典,希望能综合利用各取所长,勘破这个世界的终极秘密,用东方道家的说法,就是去找寻天道之秘!”   我怀疑地看看她全身上下,“这些典籍想来不是一本两本,我却看不出你能藏在哪里?”   黛丝丽笑了笑,骄傲地指指自己脑袋:“这些典籍珍贵无比,我们不可能带着它到处跑,太阳教也决不会允许宝贵的典籍离开国土一步,所以我从七岁开始就被选为圣女,除了学习东方文化,就是在桑巴大祭司的指导下,整日背诵这些典籍和经文,只要需要,我任何时候都可以把它写出来,随时可以用它向丝绸之国交换他们拥有的佛、道神秘典籍,当然也是靠记忆把它们都背诵下来带回故国,以我刻苦训练出的超常记忆力,完全能胜任这个使命!”   “可是,”我更加疑惑,“按理说你们的使命虽然虚无缥缈荒诞不经,却没有妨碍到任何人啊,我想不通为何‘一阵风’要如此不顾一切地阻止你们?”   “这更加证实了我教先哲们的猜想,”黛丝丽微微一笑说,“我教的先贤们认为,凡人和神灵原本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或者说神灵就是由凡人修炼而成,但不知什么原因,神灵们离开了我们,回到他们自己的神界或天堂,却零星地留下了一些如何修炼成神的秘典,这些秘典散落人间,成为不同教派的不传之秘,无论东西方,都还有人遵循这些秘典在刻苦地修炼,想战胜死亡成为神灵,东方道家有修炼成仙之说,古天竺相信,人通过修炼,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本教也有勘破生死流转,与日月同辉的记载,但成功的例子实在少得可怜,以至难以证实。如果我们融合东西方各自掌握的修炼术,或许可以把成功率大为提高,也许是不愿看到这种情况出现,或者是不愿凡人勘破这世界的奥秘,总之神灵或者只是邪恶的神灵要用尽一切办法阻止我们,阻止东西方最神秘文化的融合,阻止人类勘破这天道之秘,而‘一阵风’便是执行这个使命的工具,受邪恶神灵指使的工具。”   我疑惑地摇摇头,始终无法把世界和神灵联系起来,但黛丝丽关于梦的说法打动了我,我想和我一样梦到另一个世界的人不在少数,难道真有另一个神的世界?我曾经梦境就是那个世界?我转头望向尼奥他们,只见他们脸上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盲目的相信,我只好问黛丝丽另一个问题:“保护神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肯定我就是什么保护神,而不是别人?”   黛丝丽犹豫了一下,突然狡黠一笑说:“其实就在我们决定进行这次伟大的冒险之前,已经做了多年的准备,我们已经通过商人和冒险家向丝绸之国的君主辗转表达了我们的意愿,也得到了他的回信和首肯,并慷慨地派出一位非常出色的将军不远万里,越过凶险的死亡之海来迎接保护我们,那位将军就是我们的保护神。”   “就这么简单?”   “那你以为呢?”   盯着黛丝丽那躲闪的目光,我突然意识到她的话并不完全可信,至少关于保护神的解释不可信!不过我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只疑惑地挠挠头说“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苦力,既不是将军又不是什么神。”   “你觉得自己是个普通的苦力吗?”黛丝丽笑问道,“你见过如此深谙兵法,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苦力吗?你见过熟悉天文地理、行军布阵的苦力吗?尤其你还是商队中不多的东方人之一,虽然我们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使你完全忘记了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但从你第一次挫败‘一阵风’后,桑巴大祭司就肯定,你是一直没有和我们联系上,丝绸之国派出的保护神!”   虽然我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但我也不得不承认黛丝丽分析得很有道理,难道我真是她的保护神?是丝绸之国的将军?我无助地抱住头,想从记忆深处找出关于我使命的哪怕一丝一毫的线索,但混沌一片的大脑使我不得不放弃,在找到新的线索以前,我不得不暂时接受我是她的保护神的推测。   “好吧,我暂时找不到反驳你的证据,”我有些无奈,然后把目光转向尼奥、巴斯和老苦瓜说,“就算我是保护神,你们却不是,你们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不必跟‘一阵风’死拼下去。”   尼奥三人对望一眼,然后把坚定的目光投向我和黛丝丽,我心中暗叹,知道黛丝丽方才的话打动了他们,使他们觉得保护黛丝丽就是投身于揭开天道之秘和拯救世界的壮举中。所有男人,无论高贵还是卑贱,无论武士还是苦力,都会在条件具备的时候,产生一种保护弱者、拯救世界的英雄情结。   “如果大家都不愿独自逃命,那么我们就和‘一阵风’斗下去,”我环视众人一眼,缓缓地说,“并且随时做好为保护黛丝丽而牺牲的准备!”   “我们听你的!”尼奥三人异口同声地说,我望向托尼,托尼也微微点头道:“我和他们一样。”   我最后望向黛丝丽,黛丝丽对我嫣然一笑,款款道:“从现在起,我也听你的,我相信你一定能把我们带出眼前的困境,安全地把我护送到遥远的丝绸之国的京城!”   我长叹口气,其实自己是不是保护神都无关紧要,无论如何我都要把她带出这“死亡之海”,况且我也不甘心就这样被“一阵风”挫败。用棍子在沙地上划着,我心中在揣测“一阵风”下一步可能采取的行动,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海中渐渐形成。   “咱们分开走!”我在沙地上边划边说,“老苦瓜带着受伤的巴斯和黛丝丽一直往正东方向前进,我、托尼、尼奥原地休息,天黑之后望原路返身而回,‘一阵风’若追着我们的足迹一路跟来的话,相信今夜我们就能和她遇上,趁着黑夜我们可以悄悄接近他们,也偷袭他们一回!”   “可是,”托尼疑惑地说,“如果他们有狗的话,我们根本无法悄然接近。”   我一呆,不禁为自己的漏算感到沮丧,对着沙地怔了半晌,又一个不得已的计划在我心中酝酿,我重新拿起木棍,在沙地上边画边解释说:“老苦瓜带着黛丝丽和巴斯分乘三匹骆驼,先折向南走四十里,然后再一路望正东前进,给我和托尼、尼奥留下一匹骆驼,我们就在这儿埋伏,骆驼可以藏到那边的沙丘后面,我们则把自己埋入沙中,只要‘一阵风’追着我们的足迹而来,我们一定能杀她个措手不及!就算他们的狗先发现我们的气味,通常也不会引起主人的注意,只当是猎狗又发现了什么遗弃物,这个计划十分冒险,如果失败,我和托尼、尼奥就肯定回不来了。”   我平静地望着托尼和尼奥,他们也平静地望着我,相信所有人对这个计划的风险完全了然于胸,以我们三人要偷袭四个以上骑马的匪徒,完全成功的机会并不大,就算侥幸成功,三人靠着一匹骆驼,如果三五天内追不上前面的黛丝丽,我们多半也走不出这“死亡之海”,要是黛丝丽他们的行进方向偏离了预订的目标,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们。这个计划唯一可行的一点就是,我们可以击杀“一阵风”的猎狗,让黛丝丽彻底甩掉“一阵风”的追踪,这个计划几乎可以说是牺牲我们三人为黛丝丽赢得生存机会,我不敢肯定他们一定会同意。   “不行,这太冒险了!”黛丝丽最先反对,“如果我们分开,就算你们侥幸成功,在茫茫大沙漠,你们找到我们的机会实在微乎其微,如果仅仅靠着一匹骆驼,你们肯定走不出‘死亡之海’!”   我举起双手说:“谁有更好的办法,我肯定第一个听从,不然,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托尼镇定地对我说:“我同意!”   “我也同意!”尼奥把玩着手里的刀,从他冷静的眼中任何人都能看其出决心,我立刻一跃而起,对所有人一挥手:“现在每一刹那对我们来说都异常宝贵,我们没有时间再仔细斟酌权衡,咱们立刻照方才的分派分头行事!”   众人不再说什么,开始分派最后的资源,虽然老苦瓜给我们留下了一半的食物和清水,但只有一匹骆驼,我想我们也没有可能带走太多。   黄昏,沙子开始不那么炽热,那匹孤零零的骆驼已藏在远处那座沙丘后,我和托尼、尼奥三人把自己浅浅地埋在沙中,正好在我们走过的路中央,只露出脑袋,可以从头顶盖着的一块破布的缝隙看出去,这块破布混在我们故意丢弃的废弃物中,为了不引起“一阵风”的疑心,我们在这一段丢弃了不少废弃物。我想就算“一阵风”聪明到能猜出我会在沙中埋伏,她也不知道这埋伏会出现在沿途什么地方,而她又不可能减缓速度谨慎而行,她怕失去黛丝丽的踪影。所以就算她知道有陷阱,也只有一路闯进来!   天色越来越晚,沙子也越来越凉,远方仍然没有“一阵风”的踪影,我静卧在沙中,不禁对自己的揣测感到一丝动摇,万一“一阵风”不会连夜追踪,我们岂不是要在沙中冻一整夜?心中正在胡思乱想,身旁的托尼突然冲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我把耳朵贴到沙上,我轻轻把耳朵贴上沙子,立刻就感受到了远方传来的震动,我心中一松,“一阵风”果然如我所料,要顷力作最后一击了!   蒙蒙的天色使我们看不出多远,但从沙子上传来的震动我知道,“一阵风”已经近在数十丈外,远远地还有狗吠声传来,我不禁握紧刀柄,极目望去,隐约可见夜幕下几匹战马缓缓而行,战马后果然还跟着几匹骆驼,除了一匹牵着狗的骑手远远在队伍前方领路外,剩下的几匹战马都坠在后面呈雁阵散开,一见那阵势我就知道自己低估了“一阵风”,她现在不仅有五人五骑,比我估计的多一个,在全力追踪中还不忘防备埋伏,只让一人一骑带着狗超前数丈打头领路,其余人马都远远散在后方,这样,就算遇到埋伏,最多牺牲打头那人,后面的骑手立刻可以纵马反击。我突然发现自己把自己陷入了绝境,但我已无从选择!还好,至少我们可以杀了他们的猎犬,这想法总算可以安慰一下我自己。   狗叫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狂躁,我知道这畜生已经发现了我们,牵狗的骑手也谨慎起来,拼命想拉住猎狗减缓步伐。借着月光,我们几乎能清晰看到他脸上的戒备之色,我正要一跃而出,身旁的尼奥突然按住我的手悄声说:“我杀狗!你埋伏!”   就在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时,尼奥已一跃而起,举刀向几丈外的猎狗冲去,一连两刀都被那畜生躲开,尼奥完全不顾近在眼前的骑手,突然扔下刀,抓住拴狗的绳索使劲把它往怀里拖,就在猎狗一口咬中尼奥胳膊时,尼奥也奋力拧断了他的脖子,几乎同时,那个骑手的刀也捅进了尼奥的后背。   大概没有想到有人会不顾一切以自己一条性命去换一只狗,后面那些骑手都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立刻放马向这边冲来,尼奥虽然身中数刀,仍然挣扎着向我们这边狂奔,我知道他的意图,他是要把对方引进我和托尼埋伏的地点,我按着托尼的肩头,异常冷静地望着眼前这一切,心中在估计着匪徒们的距离,并暗暗祷告尼奥再坚持一会儿!我对自己的冷血也感到吃惊。   尼奥终于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浑身浴血的他重重地摔倒在我的面前,他的血溅了我一脸,我舔舔嘴角有些腥咸的鲜血,望着追上来的骑手,我知道该我动手了!   我一跃而起,在完全跃出沙坑前,我的刀已先后捅进两匹战马的肚子,我不奢望能一举歼灭所有匪徒,但至少要杀掉他们的马,使他们不能再快速追击黛丝丽。两匹拖着肠子的马惨叫着逃开,把马背上两个匪徒摔了下来,托尼的刀果然够快,几乎没有多浪费体力便连斩二人,剩下的几个匪徒慌忙勒马逃开,退到我们攻击范围之外。   我和托尼背靠着背,戒备地盯着十几丈外围着我们打转的三名骑手,现在是三比二,我们并不落下风,不过没有战马,我们也没有办法对付剩下的匪徒。   三名骑手围着我们转了几圈后,一名骑手突然探指入口吹响了口哨,从她的动作我认出她就是“一阵风”,两名匪徒在她的招呼下,牵起不远处的几只骆驼缓缓向西方退去,我和托尼相似而笑,苦笑。显然,“一阵风”不想和我们硬拚,又或者是在失去猎狗后,我们已经是她找到黛丝丽的最后途径,在沙漠中,她也不需要专门对付我们,只需把我们交给老天就可以拖垮我们。   朝阳刚升起的时候,我和托尼埋葬了勇敢的尼奥,牵起孤零零的那匹骆驼,把几个羊皮袋负在身上,里面是珍贵的清水,骆驼已经疲惫不堪,驮不起太多的东西,我们不得不自己背起足够的清水。一夜的休息让我们感到精力充沛,迎着初升的太阳,我们继续向东方前进,身后不远处就是“一阵风”和她的驼队,她根本不想掩饰自己的意图,就是要跟着我们去找黛丝丽,或者等着沙漠把我们拖垮后,再不费吹灰之力地收拾我们,虽然知道她的意图,我们却也无能为力,没有马匹,我们连跟她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只希望在我们体力耗尽前能走出这片大沙漠。   一天下来,我和托尼都筋疲力尽,比起那些骑在牲口上的匪徒,我们不仅要在烈日下徒步而行,还要背负重物,体力消耗可想而知,为了留下点自保的体力,我们一天下来没走多少路程,而休息的时候更不敢大意,两人只能轮换着歇息,知道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拖垮,却也无法可想。   “我们干脆不走了!”已经是和黛丝丽分开的第五天,体力过量消耗再加烈日的烘烤,我只觉头昏昏沉沉,只想永远躺下一睡不起,我相信托尼比我好不了多少,这个时候需要相互鼓励,不然大家都坚持不下去。   “再坚持几天,听桑巴说过,顺利的话一个半月也该横穿‘死亡之海’了,”托尼鼓励我的同时也在鼓励着自己,“咱们从咸水镇出发也差不多有一个半月了,就算中途走了些弯路,想来现在我们已经在这片沙漠的边沿,千万不要功亏一篑!”   我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信心,只觉牵着的缰绳一沉,几乎把我拉倒,回头一看,我们唯一的骆驼已经栽倒在地,一个多月的跋涉再加没有充足的食料,它也终于倒下了,望着它早已完全瘪下去的驼峰和微微抽搐的后腿,我知道它已经不可能再站起来。   托尼对我们最后的伙伴只静默了片刻,便毅然拔出匕首,轻轻割开它脖子上的血管,然后俯下身对着割开的血管吮吸起来,足有顿饭功夫他才满足地抬起头,抹抹嘴边的血污,招呼我也像他那样饱餐鲜血,一个多月的干馍加咸菜的日子,使鲜血于我有莫大的吸引,我学着他的样子俯下身去,几乎干裂的舌头一尝到腥咸的鲜血,便如尝到琼浆玉液般甘美,随着那温热的液体大口大口地咽下肚,我感觉自己的体力也一点点地在恢复。   我和托尼交换着吸食了两次鲜血,终于感到肚腹饱涨得再难咽下任何东西,这才背起尽可能多的食物和清水再次上路,走出数步我们都忍不住回头,最后看看倒毙的骆驼,我心情非常平静,在背负的清水和食物消耗完之前,我们还不能走出沙漠的话,我们也将像这匹骆驼一样,成为‘死亡之海’吞噬的两个微不足道的生命。   远方,像秃鹫一样紧缀在我们身后等着我们倒下的“一阵风”和她的手下,我们反而没兴趣多看一眼。   失去骆驼的最初几天,一种无依无靠的孤独感一直萦绕着我们,当我们开始习惯这种孤独感时,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就在我们感到绝望的时候,一成不变的东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隐约的绿色,我和托尼确信那不是幻觉而是可爱的骆驼刺时,不禁喜极而泣,这里的天空也不再是清澄得让人恐怖的一片湛蓝,而是有云彩阻住了太多的阳光,我们第一次觉得天空中的乌云原来也是这么的可爱,虽然出现骆驼刺只意味着我们就要走出沙漠,将面临不知还有多宽阔的戈壁滩,但至少,我们离同类活动的地带近了一大步!   可惜还没等到我们兴奋时间超过盏茶功夫,“一阵风”三人已纵马向我们逼来,显然她不想给我们任何逃命的机会,我和托尼面面相觑,我们经过十几天的负重急行,早已经是强弩之末,根本不是精力充沛的匪徒们的对手,何况他们还有可以疾驰冲锋的战马。   三人三骑缓缓围上来,却并不急于进攻,显然“一阵风”并不想被我们的困兽之斗所伤,望着三人熟练地舞动着的绳套,那种草原牧民套马的绳套,我和托尼就知道我们连拼命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在精力充沛的情况下,这样的绳套对我们根本没有威胁,但现在,我们已不敢肯定能否躲过被匪徒们像套牲口那样拖倒的命运。   “一阵风”率先发难,绳套准确地向我抛来,就在我倒地躲开时,第二个匪徒的绳套又向我套来,显然匪徒们是要集中力量先制伏我再说,我狼狈地左躲右闪,不一会就气喘吁吁,动作越加缓慢,而托尼根本帮不上我,就在我一刀斩断套住脖子的绳索时,却已被“一阵风”准确地套中了拿刀的手腕,跟着她纵马疾驰,立刻把我拖倒在地,我口鼻中立时呛满黄沙,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   托尼比我多坚持了一会儿,最终也被拖翻在地,我们被两匹战马齐头并进地拖拽着在黄沙上疾驰,粗糙的沙砾磨砺着我裸露的肌肤,立刻在肌肤上划出道道血痕,手中的刀也早扔到不知什么地方,此时我完全放弃了无谓的反抗,只在心中暗自发狠道:将来我要有机会报仇的话,一定把“一阵风”脱个精光,用最快的马拖拽着在沙漠中疾驰三百里!   疾驰的战马毫无征兆突然停了下来,昏昏沉沉的我隐约听到“一阵风”的惊呼,那是一种恐惧的惊呼,夹杂在隆隆的雷声中有些隐约。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听到过雷声了,我想这可能是我的幻觉,挣扎着抬起头,我看到前方黑沉沉的天幕中,偶尔有金蛇般的闪电掠过苍穹,然后是滚滚雷声迎面扑来,我猜“一阵风”恐惧的不是闪电或雷声,而是前方天幕下渐渐形成的一个巨大漩涡,像漏斗一样慢慢伸向地面,当它最后到达地面时,只见地上黄沙立刻像合抱粗的巨龙般旋转着腾空而起,旋转着直飞向天幕深处。片刻功夫,漩涡旋转的速度就越来越快,而沙柱也越来越大,并向我们这边缓缓逼过来。   “龙卷风!是龙卷风!快走!”   我还在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壮观的一幕,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和身上的痛苦,却听“一阵风”和匪徒们恐惧的惊呼,呼声未落,她已调转马头向相反方向狂奔,此时我才感到,沙柱虽然离我还有段距离,但巨大的吸力已经把我向它拉过去,就像有神秘的力量在吸引任何接近它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骆驼。   沙柱越来越大,逼过来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令人难以想象。我吃惊地看到几只失群的骆驼被它吸了进去,然后在沙柱中打着旋不断翻滚,身不由己地慢慢升高,最后直达天幕,在高空飘浮不下,这情形真是既怪异有趣又令人感到恐怖!   虽然“一阵风”拉着我在狂奔,可那漩涡还是越来越近,它的吸力也越来越大,我能感受到自己的身子渐渐飘了起来,渐渐被那沙的漩涡追上、裹胁。前方“一阵风”的战马正拼命奋蹄,可也只能原地踏步,甚至不由自主地慢慢向后退却,它像在和看不见力量拔河,而我就是它们角力的工具,虽然两股巨大的力量拉得我浑身剧痛,像要被生生撕裂,我还是祈祷“一阵风”千万不要松手,我可不想像那些骆驼一样在天空飞翔!   四野的黄沙弥漫天地,使我仅能看出十几丈远,马与风的角力还在继续,我的身子渐渐越升越高,最后几乎是头下脚上倒悬半空,有一股大力死死把我拖向天幕,唯一阻止我飞向天空的就是套住我手腕的绳子和紧拉着绳子不放的“一阵风”!这情形十分怪异,虽然我曾经幻想过像小鸟那样飞翔,却决没有想到自己真有机会飞起来,只是现在这情形我不像是只飞翔的小鸟,只像个悬在半空收不下来的风筝。   我双脚已渐渐接触到龙卷风那快速旋转着的气流,两眼也渐渐被风沙迷蒙,我想我是逃不脱飞翔的命运了,人的一生中能这样飞一回的机会大概也不多,我不知道是该诅咒该死的老天还是该感谢老天爷,毕竟它把我从“一阵风”手里救了下来,没让我在一个女人手里被折磨而死,却要我以这种超乎常人想象的方式壮烈一回。   “一阵风”似乎明白以马的力量力无法和自然之力抗衡,她终于放弃了死拼,开始纵马顺着漩涡旋转的方向,也就是顺着风向绕着漩涡疾驰,虽然坐骑的速度远不如风速,但她在转到第三圈的时候,却还是渐渐地,一点点地离开了旋涡,战马转的圈也越来越大,把我也渐渐地拉离了漩涡,虽然一时还无法拉着我完全挣脱,却还是给了我一丝希望。   龙卷风卷起的沙尘柱漫无目的地在沙漠中游荡着,“一阵风”也就纵马绕着它疾驰,战马不能完全把我拉离漩涡,漩涡却也不能把我完全吸进去,我知道这是一次与老天爷耐力的较量,如果战马的耐力输给了龙卷风,很可能它和“一阵风”最终都将陪我在高空翱翔。   不知过了多久,风速终于开始缓下来,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颗心立刻又提到嗓子眼,战马的速度下降得更明显,只一会儿,它已经围着龙卷风卷起的沙尘柱疾驰了上百圈,我不知道它还能坚持多久,我注意到它的嘴里不断有白沫涌出。   “一阵风”还在拼命抽打坐骑,马股上渐渐血肉模糊,但战马的速度还是越来越慢,最后终于马失前蹄,在战马失蹄那一瞬,“一阵风”死死抱住了马的脖子,摔下了马背的同时,她总算还是紧紧抱住了战马的身子。我感到自己的身子猛地往上挣了挣,但风力已无法吸起我加“一阵风”和战马的重量。我终于松了口气,这个时候我才感到,飞翔的滋味还是不错的。   风力渐渐弱下去,沙尘柱也缓缓地离开了我们,当我最后重重地摔落黄沙时,竟情不自禁地放声大笑,哪怕嗓子已沙哑得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我还是捂着干涩的喉咙无声大笑!数丈之外,“一阵风”比我好不了多少,筋疲力尽的她紧紧抱着倒地不起的坐骑,绳子死死缠在她的胳膊上,那只胳膊已经被勒得血肉模糊,她冲我不断张合着嘴,我知道她想问我笑什么,却像我一样已经累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换了个姿势舒服地仰躺在沙中,望着天空经月不见、变幻莫测的乌云,只感到自己身心已与苍穹融为一体,身体的疲惫完全没有影响心中的宁静,这一刻的宁静竟是我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真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什么责任、使命、争斗,天道之秘等等一切,都统统见他妈的鬼。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小雨,我张嘴接食着沙漠中珍贵无比的天水,炽热的空气早已清凉下来,让人浑身异常清爽。直到天雨渐停,我才抬起头环目四顾,四周风沙早已停息下来,西边还有火红的太阳照耀着无边无际的黄沙,而头顶的天空却是难得的阴貍,这大概是大沙漠中才能看到的奇景。   注意到不远处除了“一阵风”和她倒地不起的战马,四周完全看不到托尼和另外两个匪徒的踪影,甚至也看不到任何骆驼或马匹,我暗自祈祷着他们千万不要在天空飞翔。最后,我终于挣扎着慢慢从沙中爬了起来。   几乎同时,“一阵风”也慢慢站起来,虽然她从老天爷手中救了我一回,我却一点也不感激她,要不是她需要从我口中套出黛丝丽的下落,恐怕也不会这么玩命。比较起来我更感激老天爷,它才真正是把我从一个变态女人手里救出来的大恩人。   “怎么样?咱们还要不要再打?”我似笑非笑地盯着比我还狼狈的“一阵风”,自信现在我们的处境已完全互换,该她考虑如何自保了。“一阵风”果然如我所料,立刻举起一只手说:“好!从现在起咱们暂时休战,先合力逃出这戈壁沙漠再说!”   “一阵风”的面巾早被龙卷风吸到了天上,我望着这个有着天使一样面容,却比魔鬼还要狠毒的沙漠悍匪,心中虽然很想立刻为那些死在她手里的同伴报仇,却还是无法对一个刚把我从龙卷风中生生拖出来的女人下手,何况在这渺无人烟的沙漠中,任何同类,哪怕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也会让人倍感亲切。暗暗叹了口气,我无奈地说:“好吧,我暂时不为难你,只是对你的话我可不怎么相信。”   “放心,我绮丹韵在沙漠中一向言出必行,不然怎么统领一大帮亡命之徒?”“一阵风”说着向我伸出手以显其诚意。   绮丹韵!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这才与她击掌盟誓,同时调侃道:“叫这名字多好,一个女人什么外号不好叫,却偏偏起个什么‘一阵风’。”   绮丹韵没有理会我的挖苦,碧蓝的眸子中闪着一丝促狭的神情,调皮地问我:“你呢?又叫个什么好听的名字?”   我脸上一红,本不想说出自己那不雅的名字,她已窃笑着说:“我好像听人在叫你白痴,这绰号不错,挺适合你的。”   “白痴怎么了?”我立刻涨红了脸,“我是白痴,却屡屡识破你的奸计,让你几十个手下都葬身黄沙,一切努力也都化为泡影,你不觉得自己现在比白痴还要窝囊吗?”   “别急!别急!”绮丹韵并没有如我预料的那样老羞成怒,反而负起手笑吟吟地说,“我好像记得你们东方有位文人说过,一个人的名字可能起错,一个人的外号却决不会叫错,不知道是那位文人错了还是你错了?”   见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我也立刻冷静下来,不想再跟一个女人斗嘴,便淡淡道:“白痴现在准备离开这里,不知道聪明人作何打算?”说着,我不等她回答,就大步来到她身后倒地不起的那匹战马前,从马鞍上解下挂着的那个大皮袋,果然如我所料,里面是满满的清水,这可是沙漠中最珍贵的东西。   “那是我的东西!”绮丹韵立刻大叫起来,我毫不理会地把水袋负在背上,用戏弄的目光望着她说:“我突然发觉在沙漠中做个匪徒还真不错,可以肆意抢劫任何东西而不必考虑别人的生死。我宣布,现在我是沙漠匪徒‘一阵雨’,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抢袋水算什么?”   “嘁,取个绰号都没一点创意,你就算做匪徒也肯定没什么前途。”绮丹韵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并不因我装出的凶狠而惊慌。迎着我恶狠狠的目光,她蓦地嫣然一笑道:“你不嫌辛苦要替我背水,我当然不好拒绝,最多袋中的水我分你一半好了。”   我心中暗骂一声,没想到我再怎么装无赖她也能看出我不会丢下她不管。蹲在尚未合眼的战马身边,我摸摸腰间,随身的匕首早被龙卷风吸了去,只有没好气地对绮丹韵招手说:“借你的刀子用用。”   “干什么?”   “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我恶狠狠地盯着她,她再次莞尔一笑说:“绵羊就是绵羊,再怎么也装不成恶狼。”说着,她已把腰中的匕首扔了过来,我接住匕首,一刀插入战马的咽喉,立刻结束了它的痛苦。   “你干什么?”绮丹韵尖叫起来,我毫不理会,手法熟练地从战马大腿上割下大块大块的肉,这里离有人烟的地方不知还有多远,这些肉就是我们以后的粮食了。看看马肉已经超出了我们能背负的重量,我把几块用绳子拴起来,扔给绮丹韵一些说:“拿着,以后就靠它活命了。”   “我不吃马肉!”绮丹韵再次尖叫起来,我用调侃的目光望着她说:“不会吧?我一直以为你不仅什么肉都吃,还只吃一切肉。”   “如果饿极了,你的肉倒是可以考虑!”绮丹韵马上就听出我在骂她是母老虎,立刻呲着牙对我恶狠狠地咆哮。望着她整齐如编贝、莹洁如白玉的牙齿,我突然觉得被这样的美齿咬上几口倒也不坏,刚想到这我不禁“啐”了一口,心中暗骂:你还真他妈没出息!   “怎么?想到哪儿去了?”绮丹韵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我,“脸怎么突然红了起来?”   “走吧!我们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走出这该死的戈壁沙漠,不要再浪费时间!”我躲开绮丹韵的目光着站起来,把几块绑在一起的马肉负在背上,大步望东方而行。身后,绮丹韵也老老实实地背起几块马肉紧紧追上来。前方地平线尽头,那隐隐约约的骆驼刺在猩红的夕阳下越加朦胧起来。   第六章 蛇蝎美人   沙漠中完全不适合说话聊天,哪怕对方是个罕见的大美人。可在默默地走了几个时辰,踏足长有骆驼刺的戈壁滩后,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向绮丹韵问起一直萦绕在心中的那个问题,我怕这问题以后都没有机会再问起。   “为什么要追杀黛丝丽?”我转头望向绮丹韵,发现这几个时辰的急行下来,她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狼狈。见我突然这样问,绮丹韵眼中泛起一丝捉摸不定的神色,似乎踌躇了片刻,然后才用略带嘲弄的语气反问道:“她一定告诉你她是个西方什么教的圣女,肩负着揭开某种世界奥秘,甚至拯救全人类前途和命运的责任,要到东方丝绸之国去完成某种伟大的使命?”   我心中诧异,惊讶地问:“难道不是?”   绮丹韵脸上的嘲讽之色更甚,不阴不阳地说:“既然你已经相信,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你就继续助她去完成那伟大的使命吧。”   虽然知道她是在欲擒故纵,我还是忍不住要上当。略一沉吟,我边斟酌边犹豫着说:“我也不是完全相信黛丝丽,只是比起你这个沙漠中有名的匪徒来,我好像更应该相信她一些。不过你也可以说说你的目的,别告诉我是为了什么无价之宝,那是侮辱我的智慧。只要你的理由能让我信服,说不定我会考虑带你去找黛丝丽。”   “哈!”绮丹韵立刻嘲笑起来,“你以为自己是谁?我为什么一定要你信服?你信不信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那个妖女就算侥幸穿越了‘死亡之海’,也休想抵达目的地!”   我猛地停下脚步,回身盯着绮丹韵质问道:“她不过是一弱女子,完全不会对他人造成什么伤害,为何你和你的同伙要如此穷追不舍?非除之而后快?”   绮丹韵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立刻闭了嘴,不再望我一眼,一味大步望前而行。   “喂!快告诉我原因!”我追上她的步伐冲她大叫,她却不再搭理我,望着她决然的神色,我灵机一动,慢慢停下脚步,悠然道,“不告诉我就算了,咱们从现在起就各走各的路,我要好好歇息片刻,你走好!”   说着我盘膝在地上坐了下来,解下背上的水袋,拔开塞子死命灌了一大口,然后满足地长吁了一声。抹着湿漉漉的嘴唇,我故意把唇舌咂得山响,我知道这声音对一个在沙漠中急行了几个时辰的人来说该有莫大的吸引。绮丹韵果然停下了脚步,不过却并不向我讨水喝,只回头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就像看着一个搞笑的白痴在自言自语,她的目光闹得我浑身颇不自在,我用了十二分的镇定才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   “你不觉得这水有点与众不同吗?”绮丹韵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目光中的笑意更甚,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得色简直就像刚捡到了大元宝的白痴。   “有什么不同?”我忍不住咂咂嘴唇,口中隐约还有那种淡泊清凉的味道,好像与平常的水也没什么不同。此刻绮丹韵脸上简直有些得意忘形,望着我悠然道:“有什么不同?你多喝两口试试,多喝两口就知道有什么不同了?”   “唬我?”我说着立刻拔开水袋的塞子,望着她不似作伪的模样,我不禁又犹豫起来,小心翼翼地闻闻,好像没什么异味,但在她诡异目光的注视下,我一时间却不敢再喝。   “喝呀!”她脸上促狭之色更甚,边说边像变戏法般从腰间掏出个小小的皮袋,拔开塞子悠然抿了一小口,然后望着我笑着调侃道,“你以为随便就能夺去我救命的清水?不知道那水的味道有没有让你联想起鬼城中那个魔泉?”   我蓦地一惊,立刻想起了那些肌肤完全变黑的同伴,浑身不禁一颤,手中水袋差点失手掉下来,慌忙低头查看自己手掌和手臂肌肤,虽然污秽肮脏不堪,却还没有变成黑色,我不禁暗骂自己白痴,立刻抬头笑道:“你要能算到自己马鞍上的水袋会被人夺去,预先准备了一大袋毒水害人,那简直就不是人而是妖了,若能死在这样高明的手段之下,我想我该感到万分荣幸才是。”说着我又示威似地猛灌了一大口。   绮丹韵蓦地睁大眼盯着我,啧啧有声地连连称赞:“聪明!果然聪明!要说你是白痴也该是个聪明的白痴,这都吓不倒你,只是你不觉得它的味道跟别的水多少有些不同吗?”   我将信将疑地又尝了一小口,水中似乎有点不为人注意的苦涩和腥咸,我想这没什么好奇怪,这水比咸水镇那口苦井的水要好多了,沙漠中要找到完全无异味的清水根本不可能。   “放心,这水没毒,”绮丹韵似乎在拼命忍住笑,却又强自镇定地说,“这水本是我喂马的水,本来呢,马喝的水和人喝的水也没多大区别,只是在沙漠中,清水珍贵无比,千万不能浪费,所以我通常是用自己洗过脚的水来喂马。”   说到这绮丹韵已捂住肚子笑弯了腰,直笑得喘不过气来,而我却已气得脸色铁青,趁她得意忘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当儿,恼羞成怒的我突然一跃而起,一把抢过她手中那个精致的小水袋,然后把自己的大水袋扔给她,脸上露出既恶毒又得意的笑说:“别得意得太早,接下来这几天,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用自己的洗脚水来解渴,哈哈哈……”   我的笑声还未完,绮丹韵已提着水袋跳开几步,急忙忙地拔掉水袋塞子,一昂脖子就是一阵鲸吞海饮,那模样猴急粗鲁得简直没有一丝淑女的影子,望着她因毫无顾忌大口吞咽而上下蠕动的喉咙,我突然明白自己又上当了。   “唉!真过瘾!”她终于满足地长叹着放下水袋,抹着嘴唇望着我得意地说,“白痴就是白痴,哪怕再聪明也还是白痴,从今往后你就靠手里那袋‘水’解渴吧,嘻嘻!”   我慌忙拧开手中小水袋的塞子,一股刺鼻的气味立刻冲了出来,不必尝我也立刻知道那是烈酒,不是救命的清水!这一小袋烈酒若在平日倒是消乏解愁的良药,但在此时此地却几乎是无用的废物!我也终于明白了那水袋中水的异味其实很正常,用羊皮袋子装盛的水多少都有些腥膻味。   但此时我已没脸再动手去抢,那样我会觉得自己不仅彻底败在了一个女人手里,还无赖到可耻的地步,在她的面前也永远抬不起头来!况且就算抢我现在也未必能奈何得了她。恨恨地灌了一大口烈酒,我脸上渐渐又露出了一丝笑意,缓缓走近绮丹韵,我对满是戒备的她高高举起双手说:“放心,我不会抢你的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喝水的时候有个习惯,就是要先漱漱口,你该知道一个多月没漱口嘴里该有多臭,我也不知道你要用这水来解渴,所以方才实在是对不起……”   我满脸无辜,故意龇牙咧嘴地对绮丹韵露出自己的牙齿,我不知道一个多月没有清洁的牙齿会是什么样子,但从绮丹韵立刻就要呕吐的模样我能想象出来,我越加得意地对她继续装着无辜:“实在是十二万分的抱歉,还好我的嘴还不算太脏,不信你看。”说着我把张着的嘴几乎凑到绮丹韵面前。   “你……你滚开!你这个无赖!”绮丹韵气得浑身发抖,看模样恨不得把水袋扔到我脸上,但沙漠中亡命的她该知道这袋水对她的重要,哪怕我把它说成是尿她也不敢扔掉,所以我完全不怕她做蠢事。   “好了!”我退开一步,和解地举起手说,“从现在起我宣布,这袋水有我一半,不然每次你喝水的时候,我都会用自己清洁的口腔善意地提醒你那是我的漱口水。”   “你休想!”绮丹韵气得满脸通红。我却好整以暇地说:“不信就试试,我会在你喝完水以后才善意地提醒你,还有,告诉我你追杀黛丝丽的原因,不然我会继续让你恶心下去。”   绮丹韵不再理我,迈开步子大步而行,少了水袋的负累,我越加轻松起来,悠然跟在她身后,边装着剔牙边喃喃自语:“嗯,上一顿我好像吃的是生马肉,又韧又腥又塞牙,早知道漱口的时候就该找根棍子好好剔剔。”   绮丹韵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盯着我问:“你真想知道我追杀那妖女的原因?”   “骆驼才不想!”我立刻举手发誓。   “好,我告诉你,”绮丹韵转头缓步而行,边走边犹豫着说,“或许你是个与众不同的白痴,多少能明白一些也说不定。”   我紧跟两步,没有理会绮丹韵的挖苦,脸上装出认真倾听的神色,心中却在想:这母老虎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话,多半是不可信的。   绮丹韵缓步而行,脸上露出一种奇特的表情,然后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开始解说,有些像大人在用浅白的语言对孩子解释他不能理解的世界奥秘,不过她结结巴巴的解说,恐怕就连孩子也未必会相信。   “这个世界原本是人神共存的世界,”她说道,“人与人、人与神、神与神之间都进行过久远的战争,后来神逐渐退出了人的世界,但留下了一些神的秘笈,其中以西方太阳教古经和东方道家秘典为代表,这些秘笈中都零星记载了一些超越凡人的神的秘技,不过仅凭任何一种都难以解开其中奥秘。黛丝丽和桑巴是享誉埃国的诈骗高手,这次受埃国太阳教之托,就是要骗取东方丝绸之国的道家上古秘典,他们假冒太阳教大祭司和圣女,打算用同样假冒的太阳教古经与东方丝绸之国的神秘修道者交换,如果让他们得逞,世界再无宁日!”   我没有听完就已经在连连摇头,不以为然地调侃道:“想不到你也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神灵,就算真有神灵并留下了秘典,别人爱怎么交换诈骗好像跟旁人也没什么关系,就算跟你有关系,你又从何得到这些消息,并拼尽全力阻止?难道你是神的使者?再说这跟世界安不安宁又有什么关系?”   绮丹韵无言轻叹,似乎早预料到我不会相信,默然片刻,她还是耐心解释说:“一旦埃国取得了东方道家秘典,以太阳教大祭司的修为,完全有可能勘破其中奥秘,届时融合太阳教古经,很有可能在埃国出现新的神迹。一种神力如果完全没有约束它的力量,掌握它的人一定会用它来实现自己的野心,世界本是由各种力量维持着奇妙的平衡,这种平衡一旦打破,就会自动寻求一种新的平衡,这个过程就是流血、杀戮和战争。至于我从何知道这些,为何要全力去阻止,那是我的秘密,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终于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嘲笑道:“原来沙漠中杀人掠货的悍匪居然还是拯救世界的神的使者,失敬失敬,只是不知你听命于哪个神灵?说不定跟我还熟呢。”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像所有白痴一样!”绮丹韵气冲冲地说完就闭了嘴,大步如流星般向前疾走,我突然发现,她的体力竟出奇的好,完全不输于我这个壮汉!   “看!那是什么!”我突然注意到前方升起的炊烟,以及炊烟下几个隐约的营帐,在晚霞的余辉中透着静谧悠然之意,一个多月以来,除了绮丹韵和她的匪徒,第一次看到同类活动的痕迹,我激动得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是鞑靼人的营帐!”绮丹韵也有些激动,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你认识他们?”我装着不经意地问,心中暗自生出一丝戒意,万一那些人是绮丹韵的同伙,我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认识他们营帐的样式!”绮丹韵似乎没有注意到我的异状,继续往前赶去,边走边顾自说,“看模样是寻常牧人,鞑靼人通常豪爽好客,咱们总算不必再吃那些生马肉了。”   看起来绮丹韵并不认识那些鞑靼人,我稍稍放心了些,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许多,要是能在同类那儿讨到一口热汤喝,简直是从地狱直接掉进天堂的美事,我似乎已闻到了肉汤的香味。   在离营地数十丈之遥就有猎犬出来欢迎我们,远远地冲我们狂吠,这并不友好的叫声对沙漠中跋涉了一个多月的我来说都倍感亲切,望着寥寥几个有些破旧的帐篷,我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忍不住向那两只猎狗挥手招呼,沙漠中余生的人,大概对任何活物都会倍感亲切。   有几匹马迎了出来,马背上是几个彪悍的汉子,虽然身穿皮袍头戴皮帽,却一点不显笨拙臃肿,看他们在马背上灵动自如的身手便知,他们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汉子。见到他们的穿着打扮,我才发觉这里的气候比沙漠中凉爽了许多,地上除了东一团西一蔟的骆驼刺,还有稀疏低矮的小草,显然这儿已是戈壁滩的边沿,难怪能在这儿遇到同类。   在我还没来得及跟他们招呼前,绮丹韵已远远迎了上去,此时她已重新用黑头巾把脸蒙了起来,边冲那些鞑靼人打着手势,边叽里呱啦说着什么。对方也在用同样的语言询问着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有对他们的询问嘿嘿傻笑。渐渐地我感到一丝不安,绮丹韵不断对他们诉说着什么,并不时指指我,几个鞑靼骑手望向我的目光越来越不善,直到眼中好客的欢喜完全消失,就只剩下敌意和蔑视。   “喂!你在跟他们说些什么?”我冲绮丹韵大吼,绮丹韵立刻装着害怕的样子,缩起脖子抽泣起来,这更加激起了几个鞑靼人的敌意。虽然明知她在构陷于我,由于不知她说些什么,我却无从辩驳,就算我辩驳,几个鞑靼人也明显听不懂。我茫然地冲几个鞑靼人比划着手势,其实我也不知我要说什么,只是无谓比划着,嘴里不成语句地“啊呀”着,我突然发现此时我真是个白痴。   几个鞑靼人先后解下了腰中的绳索,在头顶慢慢挥舞起来,从他们满是敌意的目光中我突然意识到,我就要成为他们绳索下的猎物!   “你他妈到底跟他们说了些什么?”我向绮丹韵冲去,早顾不得她是个女人,真恨不得一拳打烂她的鼻子。绮丹韵慌忙逃开,却又故意装出弱不禁风的模样摔倒在地,嘴里惊恐地尖叫着什么,虽然我听不懂,却也猜到她是在叫“救命”。我刚冲到她身前,还没想好是先踢她一脚还是卡住她的脖子让她闭嘴,一个绳套已不偏不倚地落到我的脖子上,我勉强用手护住咽喉,才没有被当场勒死。   “你这贱人!我决不会放过你!”这是我被那骑手拖倒前勉强喊出的一句话。幸好这里离鞑靼人的营地已近在咫尺,我没有吃多大苦头就被拖到营地中央拴马的柱子上反绑了起来,虽然我不停地解释我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是鞑靼人的朋友,但几个塌鼻梁的鞑靼人还是完全不理会我的辩解,把我绑马柱上后就顾自走开,几个鞑靼孩子远远地研究我半晌,然后开始比试着用石块扔我,并为正中我的头颅欢呼雀跃,幸好戈壁滩很难找到超过鸡蛋大的石块,不然我的脑袋早让他们砸成起伏不平的山丘。   终于,孩子们对我不再感兴趣,而那些鞑靼人似乎也对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直到天边残霞尽去,新月如勾东升的时候,绮丹韵才抱着件鞑靼人的皮袍独自来看我,望着面前这个陷我于这不生不死境地的蛇蝎美人,我只恨得牙痒痒,迎着她饶有兴致打量着我的目光,我忍不住愤愤质问:“你到底对那些鞑靼傻子说了些什么?他们要如此对我?”   “也没什么啦,”虽然看不到她面巾下的脸,但从她的眼神我也知道她正在笑吟吟地说,“我只是在介绍我们的时候,相互交换了一下各自的身份。你不是曾经宣布要做个大漠匪徒吗?那我就做沙漠中被劫商队的幸存者,把大漠悍匪‘一阵风’的绰号让给你好了。”   虽然早猜到这种可能,我还是在心中暗骂她心肠的歹毒,心知对冷血狠毒的她,任何求饶的话也没用,我反而镇定下来,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笑问道:“你曾经拼死救我,大概不会让我莫名其妙地死在那些鞑靼傻子手里吧?说吧,有什么要求我的,你软语哀求两句,大爷我一高兴,说不定立刻就答应你了!”   “你还真是个聪明的白痴呢!”绮丹韵脸上笑意更盛,轻轻踏上我拴在地上的脚背,用靴子缓缓揉搓着我的脚趾,嘴里果然软腻腻地哀求起来,“我想知道哪里可以找到黛丝丽,最好你能带我前去,我想你大概不忍心让一位美女感到失望吧?”   脚趾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最后几乎要把我的指头揉碎,我痛得满头大汗,却还是强制镇定地笑着调侃说:“当然当然,早知道你是求我这个,也不必费那么些功夫了,只要不是强迫我娶你,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绮丹韵不理会我的调侃,仍旧笑吟吟地说:“答应得这样爽快,叫我怎么敢相信呢?”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立刻道,“对任何神灵发誓,你不是也相信神灵么?”   “发誓?”绮丹韵鼻孔里“嗤”了一声,歪着头想了想说:“本来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让你带我前去,只是你一旦脱困,只怕我多半制不住你,只好让鞑靼人先对付了你再说。”   见我神情微变,绮丹韵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悠然道:“放心,鞑靼人是个很仁慈又很敬神的民族,就算抓到十恶不赦的强盗也不会一杀了之,通常他们会给他留下一线生机,让神灵来决定他的生死,对你他们已商量好,明天他们移营时会把你留在原地,如果老天有眼有人来救你,就是你命不该绝。你不用太担心,如果没什么意外,我会在你失去抵抗后再回头来找你,所以你不会死。”   我心中暗骂,脸上却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在你面前我从来就没有抵抗之力。”   绮丹韵终于放开我的脚趾,把手中那件皮袍披在我身上,对我柔声说:“今夜你要好好休息,明天至少还要抵抗半天的风沙和烈日,千万不要没等到我回来就自己去见了上帝。”   “上帝?”我皱起眉头,这名字好像有些熟,便忍不住追问道,“上帝是谁?”   绮丹韵转身躲开我的目光,背对着我边走边小声说:“那是我信奉的一个神灵,你不会知道的。”   望着绮丹韵走远的背影,我心中的疑云更盛,她显然是在说谎,而我居然会对她口中的“上帝”有一丝熟悉的感觉,这让我感到十分的怪异和不解。   这一夜我没法好好休息,站着被绑在马桩上使我几乎无法入睡,再加戈壁滩寒冷的夜晚,就算有一件皮袍也无法让我暖和起来。当我终于在黎明时分沉沉睡去的时候,却又在梦中见到了那个“上帝”,和他一同出现在我梦中的还有个奇怪的东西,我想该称它为“十字架”最合适。   天亮后鞑靼人开始拔营,他们在最后离开前把我从马桩上解开,我以为他们要给我以自由,不想他们却把我仰天绑在地上,呈一个大字完全暴露在日光下。然后他们望东方进发,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戈壁滩中。在他们放开我的时候,我对他们的咽喉、鼻梁和太阳穴等要害部位,涌动着强烈的攻击念头,但酸软的手脚使我最后还是放弃,心知万一失手,我就连一丝生还的希望也没有了。   太阳开始升起来,我不得不闭上眼睛,就算这样,明晃晃的阳光还是让我两眼一片金黄,我侧着头躲开渐渐毒辣起来的阳光,心中暗自诅咒着老天爷和绮丹韵,却又不得不祈祷她千万不要耽误前来救我,不然就算没被晒死,只怕也要被晒成瞎子。   太阳渐渐升到天空正中,炽烈的程度超出了以前任何一次,使我浑身火烧火燎地难受,我舔着完全干裂的嘴唇,默默承受着老天爷的烘烤,心知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晒死,却完全无能为力,此刻我才知道鞑靼人的仁慈简直比残忍还要残忍。   头渐渐昏沉起来,我开始感受到自己正在坠向一个无底的漩涡,眼帘前刺目的眩光渐渐消失,最后终于变成漆黑一片。我拼命睁开双眼,居然看不到一丝亮光,我想我是要死了,只可惜到死我都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心中最后的念头居然是:绮丹韵!做鬼我也会不放过你!   意识越来越迷离模糊,眩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最后完全昏死了过去。   “先生,醒醒,请醒一醒!”   一个熟悉的声音把我从死亡中唤醒,我慢慢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柔和的蓝光,然后是床边那个熟悉的小伙子,我记得他叫大卫。最后是那间奇怪的房间和身下这张精致的小床。有过一次经验,我也没有太大的惊诧,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咽着唾沫对那小伙子说:“能不能先给我一杯水?”   “当然可以,”小伙子笑着说,“请跟我来。”   我跟着他顺着那熟悉的长廊来到那间大些的房间,小伙子给我倒了杯水,我一口而干后才发现,这杯子居然是用纸做成的!   “先生,你帐户上的现金已经用完,”还是那个金发碧眼的美女把一个卡片递给我,礼貌中透着冷淡说,“这是你的游戏卡,请保存好,如果你要接着游戏,请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把钱存入银行或者你的游戏帐户。”   我默默接过游戏卡,犹豫着问:“如果有钱,我是不是还可以回去?”   “那是当然!”金发美人说完转头对小伙子吩咐,“大卫,送这位先生出去。”   我跟在大卫身后默默地往外走,在来到进门大厅时,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背影正摔门离开,一看她那健美高挑的背影,我立刻就肯定那是我的仇人,几乎杀死了我的绮丹韵,哪怕她现在穿着的是一套黑色紧身衣裤,与我以前见过的打扮完全不同。   我拼命追上去,却被那道透明的门狠狠撞了一下,待我捂着鼻子推门追出来时,她已经钻入一辆红色的车子呼啸而去,现在我已明白那种四个轮子的怪物就是这地狱中的车子。幸好我也学会了招的士,立刻拦住一辆,指点着车夫向绮丹韵追了上去。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前面那辆红色小车在夕阳下飞驰过几个街口,拐过几个弯后慢慢在街边停下,绮丹韵从车里钻了出来,大步走进街边一个小巷,我刚钻出车门想追上去,却被前面的车夫叫住,他是一个和蔼的中年人,对我礼貌地笑着说:“先生,你好像忘了付钱。”   我摸摸身上所有衣兜,然后尴尬地僵在那里,那车夫叹了口气,善意地笑笑说:“车钱就算了吧,希望你快些追上你的情人。”   情人?我要有这样的情人还不如永远呆在地狱,再回不了自己的世界,我转身向那小巷追去时,心中在暗自咒骂。   刚进入小巷,只见一个女人曲着一条腿悠然靠在墙角,嘴里叼着一根冒着红光的白色小棍,并不时用两个修长的指头夹着那小棍从嘴边拿开,然后口鼻中就冒出一缕缕袅袅的白烟,使她的面容也朦胧起来。   果然是绮丹韵!她头上已没有任何头巾或面纱,露出一头顺直飘逸的金发,身上穿着凸现曲线的紧身衣裤,脸上挂着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虽然跟以前我见过的沙漠悍匪“一阵风”和蛇蝎美人绮丹韵的神态打扮完全不同,甚至外表也有一些差别,但从那她那眼睛和神情,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我敢肯定她们是同一个人!心中立刻就想起她的种种恶毒手段,不禁面露怨毒,慢慢向她逼了过去。   “喂,干嘛一路跟着我?”她神情不变,好像完全不知道我是谁。   “把我扔在戈壁滩承受烈日的曝晒,让我死得不明不白,你以为我会放过你?”我咬牙切齿地说着,身上似乎还残存着那种被烈日炽烧的感觉。   “哦!你是……你是那个白痴?”她突然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露出恍然大悟表情,然后不以为意地笑笑说,“不过是游戏,没想到你会这么投入。”   游戏?我不解,虽然不止一次听到这个词,但我还是不太明白它真正的含意。我死死地盯着满不在乎的绮丹韵,心中在犹豫,不知是该先制服她还是直接杀了她,也不知鬼死后还会变成什么东西?   “喂,要干嘛?不过是游戏,你还当真了?”绮丹韵奇怪地望着满脸杀气的我,脸上不禁露出戒备之色。   “游戏?那我们就继续游戏下去!”我说着一爪扣向她肩窝,似乎知道扣住那儿就能使她失去抵抗能力。一点红光迎面向我飞来,她突然把手中的那燃着的小棍弹向我面门,我刚低头躲开,她已屈膝凶狠顶向我低下的头,我不得不双臂交叉抵住了她袭来的膝盖,没想到做了鬼她也还这般厉害!   膝盖和胳膊无声相撞,我们浑身同时一震,各自退开两步,均暗自戒备地盯着对方,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只一出手,我们都意识到,要制服对方恐怕都不是很容易的事。不过一想到她曾经对付我的手段,我觉得浑身劲力充沛,完全有信心制服这只母老虎!   “救命!帮帮我!”绮丹韵突然冲我身后大叫起来,就像任何遇到危险的淑女,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忙回头望去,只见三个叼着白色冒烟小棍的黑皮肤小青年正慢慢踱进这小巷,没想到做鬼也分不同的肤色。   “美人,是叫我们吗?”领头那个眼睛上戴着黑乎乎奇怪装饰物的黑小子冲绮丹韵吹着口哨,似笑非笑地说,“放心,有我们陪你,谁也不能伤害你!”   “喂,小子快滚!不然我捏爆你的卵蛋!”一个壮硕的黑鬼抬手卡向我的脖子,就在他的指尖刚碰到我的肌肤同时,我已本能地低下头,用下巴紧紧夹住了他的手,跟着我双手扣住他的手腕猛往下一压,立刻传来一声低沉的骨折声,夹在他杀猪般的嚎叫中,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小子你找死!”另一个黑鬼说着拔出刀子从后方向我刺来,完全是出于本能,我侧身躲开刀子,跟着猛退一步,手肘同时向后猛击,结结实实地頂在那黑鬼的心窝,他一头软倒在地,痛得叫不出半点声音。最后那个黑鬼吓得嘴唇煞白,赶紧扔掉手中的匕首,冲我连连摆着手结结巴巴地说:“嗨!哥们!别……别伤我,我们不管闲事……”   他一句话未完,我已一脚无声无息地踢中了他的小腿骨,他捂住小腿跪倒在地,嘴里边惨呼边咒骂起来。   “滚!”我话音未落,三个黑鬼已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地退出了小巷。绮丹韵见我瞬间即击倒那三个黑鬼,脸上也露出慎重之色,盯着我缓缓道:“精擅擒拿格斗,又深谙上古兵法,看来你不是普通玩家,我差点看走了眼呢。”   我也对自己瞬间击倒三个黑鬼的本事有些吃惊,难道我是个不同寻常的……鬼?我使劲摇摇头,要把这种想法从心中赶开,并暗暗告诫自己:你不过是个靠背死鬼讨生活的窝囊穷鬼,没什么不同寻常!   经方才那暴力的发泄,我心中的戾气渐渐消退,望着面前清艳逼人的绮丹韵,我心中不禁犹豫起来,突然觉得另一个世界的恩怨其实已经很遥远,现在大家已经同时地狱沦落鬼,难道我还不能放过她?想到这我轻轻叹了口气,和解般地摊开双手说:“算了,现在大家都是鬼了,做人时的恩怨我也不和你计较了,你是怎么死的?或者……怎么来这儿的?”   “鬼?”绮丹韵蓦地睁大眼睛,神情就像是大白天见了鬼,“我没有听错吧?你在说自己是鬼?”   “对啊,难道你不是?”我没好气地问。   “是他!就是他!”   绮丹韵还没来得及回答,我身后突然响起了一声兴奋的喊叫,我立刻听出是方才那三个黑鬼中的一个。我回过头,立刻就看到那三个黑鬼躲在两个戴大盖帽穿蓝制服的家伙后面对我指指点点,这种奇怪打扮的家伙我以前见过,他们自称是警察。   “别动!把手举起来!”两个家伙分别用个黑洞洞的小管子指着我,对我满怀戒备地叫喊道。他们离我还有一段距离,但我突然感到浑身寒毛直竖,就像是出于本能,立刻就意识到那两个不起眼的小管子已威胁到我的性命,我不得不照他们的话慢慢地举起了双手。   “把手伸过来!”一个警察慢慢向我靠过来,用一只手解下了腰间一件金属的玩意儿,亮铮铮像两个圆环,我依言伸出双手,他立刻把那玩意儿往我手腕上一敲,只听两声轻微的“咔哒”声响,那玩意儿立刻戴在了我两个手腕上,我突然意识到,这玩意儿是种做工精致的镣铐!   “小姐,你没事吧?这家伙没有伤害到你吧?”给我戴上镣铐后两个警察终于松了口气,露出笑脸向绮丹韵大献殷勤,我奇怪地狱中的鬼怎么和世间的人完全一个德性。   “我没事。”绮丹韵冲两个警察嫣然一笑,笑容灿烂得就像初升的朝阳,两个警察更加殷勤起来,完全把我丢在一边,一左一右向绮丹韵靠过去,一只手不约而同地挽向她的纤腰,并笑着说:“还要麻烦小姐跟我们到警局录一下口供,就在前面不远。”   “这是自然。”绮丹韵说着就要往前走,却被两个警察完全揽住了腰。我突然生出一丝不安,终于注意到两个警察另一只手拿着的那种能威胁我性命的黑管子,就死死地頂在绮丹韵的腰上。   我突然明白绮丹韵已处在困境中,几乎没有犹豫,我蓦地大叫了一声“哎哟”,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我这突兀的叫声吸引了过来,除了绮丹韵。这短短一瞬,我清晰地看见她趁两个警察分神的刹那,双手蓦地握住了頂在腰间那两个黑管子往外一撇,立刻夺下了一个黑管子,而另一个黑管子中却蓦地爆出一声霹雳般的声响,一团火光也从管口喷薄而出,从绮丹韵腰边擦过,对面一个黑鬼突然捂住胳膊惨叫着栽倒在地,另外两个黑鬼愣了一下,立刻大叫着转身就跑。   绮丹韵一声轻叱,终于把那个管子从警察手中夺了下来,但双臂和腰肢都被二人拿住,一时竟挣扎不脱,我注意到那两个黑管子一模一样,都带有一个手握的把子。绮丹韵连换了几种方式都挣不脱两个警察的掌握,而倒握着的两个黑管子似乎对两个警察并无威胁,她突然松开一只手,手中那玩意儿立刻直直掉下来,就在它落地那一瞬,绮丹韵突然一脚把它向我踢过来,我本能地抬手接住,手一握住那冰凉的金属玩意儿,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立刻涌上心头,我熟练地握住手柄,食指搭上扳扣,准确地指向一个警察的头颅。   那警察神情大变,立刻躲到绮丹韵身后,就这一分神,绮丹韵当即就摆脱了他的纠缠,回肘击中他的心窝,跟着一个切掌砍中另一个警察的咽喉,二人一个捂住脖子一个捂住心口慢慢软倒在地。我还没反应过来,绮丹韵手中的管子蓦地指向我的眉心,几乎同时,我也握住那玩意儿指住了她的头颅,我感到眉心有隐隐的刺痛,第一次觉得离死亡从未有过的近,鬼原来也会怕死。   “你究竟是谁?”绮丹韵紧紧盯着我,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我注意力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也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旦发现她眼中有杀意,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地扣动手中的扳扣。   我二人静静地对峙着,我没有回答,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绮丹韵眼色渐渐平和下来,慢慢收起手中那黑管子对我摊开双手说:“不管怎样,你总算救了我一回,我欠你一个人情。”   我也小心翼翼地收起手中那玩意儿,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见绮丹韵蓦地飞起一脚,踢在一个挣扎着要起来的警察腰间,他立刻闷哼一声再次栽倒,绮丹韵俯身从他上衣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本子打开看了看,立刻骂道:“果然是冒牌货,想不到你们这么快就找到了我!”说着她又补了另一个警察一脚,然后大步往巷外走去,我正犹豫着是不是跟上去,她突然在巷口回头对我招手:“快跟我来,不然你也有麻烦!”   我忙追了上去,她已钻进街边那辆红色的车子中,打开一侧车门对我摆摆头:“快上来,我带你离开这儿!”   我刚钻进那辆小车,门立刻自动关上,跟着它就像箭一样冲了出去,发出微不可闻的低吼,我发觉它比的士要舒适小巧许多,速度也快了许多,这才明白绮丹韵方才是故意等我追上去,不然我坐的的士根本追不上她。   “说吧,你究竟是什么人?”绮丹韵一手不停转动着身前那圆圆的……圆盘,两眼紧紧盯着前方,双唇紧抿,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我注意到她另一只手掌中似乎有烧伤的痕迹,但她却完全不以为意。茫然摇摇头,我苦笑着说:“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鬼。”   “你干嘛老说自己是鬼?”绮丹韵没有转头,神情一丝不苟,我注意到窗外不断有车子被我们快速超越。   “我都来到了地狱,不是鬼是什么?”我无奈叹息。   “地狱?”绮丹韵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得不错,这儿倒真像是地狱!”   “真……像?”我心中一动,忍不住追问道,“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你为什么会认为是地狱?”绮丹韵好奇地反问。   为什么?我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到来,以及用纸当钱,但除了这些,好像和我印像中的地狱完全不同,我找不到更多关于地狱的证据,相反,这儿的“鬼”完全和正常人一样,除了周围我无法理解的一切,似乎都跟地狱没关系,但不是地狱,难道还是天堂不成?   我默然无语,百无聊赖地摆弄着铐住自己双手的镣铐,突然,一种奇异的感觉渐渐涌上心头,我慢慢把手探进衣襟,里面隐秘处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别针,我轻轻抽出来,那是一种半软的金属丝曲成的别针,我小心地把它拉直,然后曲成一种奇怪的勾形,把勾尖慢慢探进镣铐上的钥匙孔,稍稍一拨弄,便听到“咔哒”一声轻响,镣铐立刻就打开了。我呆呆地望着打开的镣铐,心中有一种无比怪异的感觉,我方才做这一切的时候,手法异常准确熟练,几乎不用大脑思考就已经完成,但我却完全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过这么一手。   “你究竟是什么人?受过哪些专门训练?别跟我说你只是碰巧打开!”车子突然无声地晃了一下,绮丹韵从前面镜子中飞快扫了我一眼,却没有转头,从她的声音我知道她有些惊诧,大概是因为我双手已经完全自由,开始威胁到她的安全。   我叹了口气,把澄亮的镣铐扔到一边,淡淡道:“我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只是在咸水镇之前的一切,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你是说你……失去了记忆?”绮丹韵从镜子中望着我,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失去记忆?”我苦笑了一下,“这说法很贴切,但我却还记得从咸水镇开始的一切,死亡之海,鬼城,无边无际的沙漠,还有愚蠢的鞑靼人,凶狠狡诈的沙漠悍匪‘一阵风’,蛇蝎美人绮丹韵,以及孤苦无依的黛丝丽。”   “看来是部分失去记忆,”绮丹韵微微一笑,没有理会我的讥讽,顾自道,“在现今这个网络无处不在的时代,要查一个人的身份十分容易,用身份证或者指纹都可以,我现在就带你去设施最先进的国立图书馆,希望你不是我的对手和敌人。”   “做你的敌人可真危险,与其做你的敌人我还不如就做个小鬼,这样还安全些。”我随口恭维着,心中却在暗想,最好地狱中你也是我的死敌,这样我就可以把过去的帐一笔笔跟你慢慢清算!   窗外有七彩眩光不断闪入,晃得我两眼发晕,天色已完全黑下来,但窗外光华却更胜白昼,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   第七章 地狱之谜   国立图书馆似乎相当的远,当飞驰的小车终于“吱”的一声停下时,我已无法估计车子究竟跑过了多少路程,懵懵懂懂地跟着绮丹韵下车后才发觉,四周仍然灯火通明,把黑夜照耀得如同白昼,甚至比白昼更加五彩缤纷。马路对面有一幢栋敦实宏大的低矮建筑,在高楼林立的世界显得有些异类,尤其顶上那“国立图书馆”几个大字,正发出一种淡淡的莹光,在周围七彩闪烁的灯火映射下,显得尤其静谧宜人。   “跟我来!”绮丹韵说着摔上车门甩头就走,一头飘逸的金发在我面前一晃而过,望着她那随着步伐微微颤动的长发,我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实在是个罕见的美人。   国立图书馆内四通八达的长廊对我来说就像是迷宫,不过绮丹韵对它却十分熟悉。我紧跟着她穿过几条长廊,来到一间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几十台机器的大房间,那种机器前方有一个四方的窗口,窗口内有几个浮雕一样的大字——欢迎访问国家信息中心。   从绮丹韵口中,我才知道这玩意儿叫信息网络,那些小窗口则叫电脑显示屏。   有几个人静静地在电脑前飞快地敲击着什么,我注意到他们个个都十指如飞,绮丹韵选了一个人少的角落,用指头在窗口下方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钮上熟练地敲了几下,窗口中的文字立刻消失,现出新的文字和图案,我还没看清楚,绮丹韵再次敲击那些按钮,图案飞速变幻,最后定格成几个字——请输入身份证号码和查询密码。   “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绮丹韵对我摆摆头,我愣了一下,手忙脚乱地把那个印有我头像的小卡片递过去,绮丹韵接过卡片,熟练地在那机器一个凹槽内慢慢划过,窗口中的图案再次改变,上面居然出现了我的头像,头像下还有长长的文字说明。   “皮特·李,男性,2003年7月30日出生于洛城……”绮丹韵轻声读着显示屏上那段文字,我也好奇地凑过去,那上面说皮特·李毕业于麻城理工学院,是个电脑工程师,爱好音乐和运动,现失业,偶尔受雇于殡仪馆和火葬场做城市清洁工作……我心中有些奇怪,难道这就是我现在的身份?   “这不是你!”绮丹韵还没读完就连连摇头,“这根本就是另一个人的身份!”   说着绮丹韵再次敲击那些按钮,头也不回地对我说:“把你的手伸过来,用你的指纹查查看!”   我笨手笨脚地把手伸过去,绮丹韵拉起我的手按在机器下方一个红色窗口上,我听到机器“嘀”地一声轻响,然后显示屏上的图案和文字再次改变,重新现出我的头像和大段的文字说明,却和方才完全一样。   “怎么会这样?”绮丹韵呆呆地望着窗口里我的头像喃喃自语,“难道是我想错了?你原本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苦笑说:“最好是普通人,不然做鬼的滋味可不好受,你最好还是先告诉我为什么我在这儿也还是人而不是鬼?”   绮丹韵没有搭理我,继续飞快地敲动着那些按钮,窗口中的图案不断变幻,大约顿饭功夫后,她终于颓然放弃,呆呆地望着那窗口自语道:“除了方才的身份,完全查不到其它任何线索,你若不是一个普通人,就是有人在刻意隐瞒你的身份,手段高明到连我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这说明你要么是个有点特别的普通人,要么就是身份相当的不简单。”   “我觉得自己相当的普通,”看着绮丹韵为我的身份大伤脑筋,我笑着劝慰道,“不然上次也不会刚离开鬼城就差点回不去,甚至都不敢跟同伴提起自己在这儿的遭遇。”   “等等!”绮丹韵蓦地睁大了眼,猛然转头盯着我,“你说你在游戏中仍然记得现实中的情形?完全记得?”   绮丹韵的反应让我吓了一跳,不禁好奇地反问:“现实中的情形?如果你说这儿是现实的话,我当然记得,难道我不该记得?”   “当然不该!”绮丹韵脸上的惊异之色更甚,“‘真实幻境’为了让所有游戏玩家全情投入,完全真实地体验不同的人生,系统会自动屏蔽掉玩家大脑中任何关于现实和自己真正身份的记忆,所以任何人在游戏中都不该有关于现实的任何记忆!”   “游戏?”我呆呆地望着绮丹韵,对她的说法十分震惊,难道我以前在沙漠中拼死拼活的经历都只是幻觉?而现在才是真实的世界和真正的我?这令我完全无法相信!但要说现在这一切是幻觉或地狱,我也无法说服自己认同,犹豫片刻,我盯着绮丹韵逐字逐句地问:“你是说这儿是现实?是真实的世界?而我们在沙漠中的一切遭遇,都是……游戏?是……一种幻觉?”   “当然,虽然它异常接近于真实的人生体验,却还是一种只存在于头脑和游戏网络中的虚拟世界,所以才叫真实幻境!”绮丹韵眼中的疑惑使她的眼睛看起来更加碧蓝,“真实幻境中任何玩家都不该有记得现实世界的能力?”   “任何……玩家?”我也狐疑起来,“可你好像完全记得自己的使命,别跟我说什么神灵的指示,既然是幻觉是游戏,就不该有任何神灵。”   绮丹韵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才说:“我不是普通玩家,我是这个游戏的系统维护者,我的职责就是维护系统的正常运转,所以我有记得自己真实身份和现实世界的能力,这也是现今这个游戏还保留着的唯一特权,另外……”绮丹韵再次踌躇了一下后,才微微一笑说,“游戏中也并非就没有神灵……”   “难道在游戏中做强盗和肆意杀人也是你职责的一部分?”我打断了她的话,并讥笑道,“不知道游戏中都有些什么神灵?是不是上帝?”   绮丹韵叹了口气:“本来我说的这些三岁孩子都能理解,只是对一个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的白痴来说好像是有些难度。算了吧,我也不打算再追究你的身份,你准备去哪里?我最后再送你一趟,然后咱们各走各的路。”   说着绮丹韵往外便走,刚走出几步却又回头对我笑着说:“我建议你最好去看脑科医生,以现代的医疗技术应该能恢复你的记忆,如果能证明你的失忆是因为游戏引起,你还可以趁机要求游戏公司付你高额的赔偿金,这样你可就大发一笔横财了!”   我苦笑着跟上去说:“横财到不敢奢望,只是想尽快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以及过去的一切!”   跟着绮丹韵来到进门的大厅,此时来图书馆的人似乎多了起来,一个衣装笔挺的中年人正在细看进门的告示,三个年轻人边低声笑谈着边迎面向我们走来,一个红头发的姑娘正拿着本书低着头从一侧的走廊进入大厅,步履匆匆。   完全是出于本能,我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安,眼光左右一扫,立刻发现这几个人隐隐把我和绮丹韵围在了中间,我故意大声咳嗽了一下,几个人无动于衷,没一个人看我一眼,甚至连眼帘都不曾抬一下。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立刻证实了我心中的揣测。听到咳嗽声,绮丹韵的脚步稍稍缓了缓,我知道她已明白了我的暗示,开始暗自戒备起来。   那三个年轻人说笑着渐渐走近,在几步之外向两旁分开给我们让路,我注意到他们分开的时机和距离都十分巧妙,刚好等待着绮丹韵走入他们三人的合围中。几乎就在他们分开的同时,绮丹韵也像让路一样往旁里横跨了一步,立刻让开了左边两个,与右边那人几乎迎面撞上,此时那个看告示的中年人已突然回过头,而那个红头发的姑娘也正好来到我们身侧,完成了对我们的合围。   我突然后退一步,与绮丹韵拉开了些距离,几乎同时,她已一掌把对面那个年轻人推了出去,此时那年轻人由下而上的一腿才飞起来,刚好抡了个空,立刻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左边两个年轻人突然挥拳向绮丹韵击去,拳法异常凶狠歹毒。这当儿我没有理会绮丹韵和那两个年轻人,而是把目光转到一旁那红头发姑娘身上,她正从书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金属管子,就在她指向绮丹韵之前,我的右腿已快速弹起,精准地踢中她刚伸出的手腕,她一声痛哼,那金属小玩意儿立刻被扔出老远,我跟着一个进步扫腿扫中她的脚腕,当即把她掀翻在地,就在此时,我听到另一侧那中年人的冷喝:“不准动,都不准动!”   绮丹韵怔了一怔,立刻停下手,那三个年轻人此时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我则垂手而立,原本插在裤兜中从警察那儿缴来的那玩意儿早已握在手心,悄然隐于袖中,我紧盯着中年人的眼睛纹丝不动。   “把手举起来,快点!”中年人指着我和绮丹韵厉喝,绮丹韵慢慢举起手,我缩在她的身后,就在她抬起的手臂刚好挡住那中年人视线的一瞬间,我悄悄抬起手中握着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扣,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之后,那个中年人眉心突然现出一个血洞,他的头也像遭到重击般猛往后一扬,然后他就重重摔倒在地。   我觉得一切都像在梦中,手腕有点震动后的酥麻感觉,这感觉似乎有些熟悉。我垂着手握着手中的凶器,目光从周围那三个年轻人和那个红头发姑娘身上一一扫过,几个人立刻抱着头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我想大概是我冷静到毫无感情的目光完全震慑了他们。   “你……你杀人了?”绮丹韵难以置信地盯着我,她的眼中也有一些吃惊。   “你不也经常杀人?”我一脸的不以为然。   “那只是游戏!”绮丹韵勃然大怒,“你却用枪真真实实地杀了一个人!而你却还毫不在意?”   我耸耸肩,把枪——现在我总算知道这玩意儿叫枪——塞回衣兜,平静地说:“这有什么区别?我不杀他,他就可能杀你!”   绮丹韵一窒,脸上露出一丝怪异的表情。走廊里有几个人在探头探脑地张望,大概是被那声巨响惊动,却又不敢过来。听四周渐渐响起一阵骚乱,绮丹韵猛然对我一挥手:“咱们赶紧离开这儿,不然麻烦就大了,真后悔带着个白痴到处乱跑!”   我跟着绮丹韵飞跑出国立图书馆,赶紧钻入路旁的车中,红色小车立刻像箭一样冲了出去,绮丹韵边转动着身前的圆盘边喃喃嘀咕:“这下可好,我的住处是不能回去了,咱们得连夜离开这里,希望警察还没来得及封锁交通要道。”   窗外有刺耳的呼啸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注意到绮丹韵脸色异常严肃,我猜她的愿望多半要落空了。前面路口有一辆顶上闪着红灯的车子拦在那里,注意到车门上有“警察局”几个字,我猜它该叫警车才合适。两个警察远远在向我们招手示意,大概是叫我们停车,红色小车慢慢靠过去,就要接近那两个警察时,却突然拐向一旁的小巷,我感到浑身一震,车子利箭般猛射出去,两旁的景物在飞速倒退。   身后响起警车的呼啸,我回头看看,只见它离得越来越远,我刚舒了口气,红色小车已冲出小巷来到大街,只见大街上一辆警车早等在那里,一见我们立刻就怪叫着追来。绮丹韵冷静而熟练地转动着身前的圆盘,两眼紧紧盯着前方,红色小车在望不到尽头的车流中灵活自如地穿梭着,虽然能轻易甩开追踪的警车,可总有警车早早地等在我们的前面,使我们难以逃出他们的视线。   “咱们的车已经被他们记录在案,逃不掉了!”飙出不知有多少条街,绮丹韵终于丧气地说,“怎么办?”   “弃车!”我想也没想。   “也只好如此了!”绮丹韵说着转动身前的圆盘,车子立刻钻入一条幽暗的小巷,暂时离开了警车的视线后,我和绮丹韵匆忙下得小车,狂跑着穿过外面的大街。街边停着几辆各式各样的小车,绮丹韵左右看看,最后选了一辆样式比较常见的车子,突然用手肘击碎一块车窗,在车内的尖叫声响起时伸手就把它掐灭。然后她才伸手进去打开车门,像贼一样钻了进去。不等她招呼我也赶紧钻进车中,并随手关上了车门。只见车内绮丹韵正低头在圆盘下摸索着什么,见她还不开车,我赶忙催促道:“快点啊,你还在找什么?”   “妈的,你当是自己的车啊!”她忍不住骂了一句,“我什么都干过,就没偷过车!”   “让我试试!”我刚说完就一愣,心中暗问自己:你行吗?   “你?”绮丹韵怀疑地瞪了我一眼,却立刻又说,“好!你来,白痴通常都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   我硬着头皮和她交换位子,在狭窄的车内,我不得不扶着她的腰肢才能让她从我身上越过去,这让我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哪怕耳中尽是警车刺耳的尖叫,也没能阻止我心中泛起的阵阵涟漪。   坐上驾驶位,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渐渐涌起,我学着绮丹韵的样子探手在方向圆盘下风摸索起来,片刻后便取掉了一块挡板,然后从中扯出几根细线,有红的白的黄的绿的,我凭着本能把它们接上,只听“嘀”的一声,方向圆盘前方那个小小的显示屏突然亮了起来。   “好样的!继续!”绮丹韵诧异地盯着我,既为我的本领惊讶,又为之感到欣喜。   我深吸一口气,凭着本能把最后两根红线微微一碰,立刻溅起一些火花,车子颤动了一下,却再没有任何反应。   “糟糕,它用的是电子密码锁!没有专用工具根本无法破解!”绮丹韵一脸焦急,我却冷静地按动着显示屏下方的小键盘,看着显示屏上飞速变换着的一行行信息,一种越来越熟悉的感觉彻底将我占据。我凭着本能和直觉不断尝试着,只用了不多一会儿,车子终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显示屏上也闪烁着“通过”的提示。   “成了!”我稍稍舒了口气,手扶上面前的圆盘,立刻,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回到心中,几乎不假思索,我的脚已踏上了前面两个脚踏,手熟练地推动身旁那个摇杆,随着我脚的踏下,车子慢慢向前开动,在绮丹韵惊诧的目光中,我熟练地转动着身前的圆盘,车子轻快地汇入街上的车流,开始向前飞驰。此时,从后视镜中我看到,有两个警察才刚钻进我们丢弃在不远处的那辆红色小车。   在绮丹韵的指点下,我越来越熟练地驾驶着车子穿过无数街口,超越无数车流往前飞奔。也不知过了多久,街上的车子渐渐稀少起来,两旁的高楼也完全消失,除了车灯照着的寂寂前路,四周黑黢黢看不到一点灯火,直到此时,我才彻底舒了口气。   “总算安全了!”绮丹韵把头靠在椅背上,“前方小镇上有我叔叔在那儿开的一家诊所,咱们可以到他那儿避一避,顺便让他帮你恢复记忆,希望你有足够的钱为自己请律师。”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什么?”   “那些人,还有那两个假警察!”我盯着前方没有转头。   绮丹韵犹豫了片刻说:“他们是些职业罪犯,受雇于某个激进的游戏迷组织,冲着我这个‘真实幻境’维护人员的身份而来,因为有游戏迷相信我有在游戏中保留记忆的诀窍,所以不惜绑架我,希望拥有像我一样的特权。”   “这也算特权?”我颇不以为然,“在游戏中保留记忆有什么了不起?”   绮丹韵轻叹了口气:“这话说起来就长了,你想想看,如果你事先知道自己是置身于游戏中,那你会怎样?”   我略一踌躇,渐渐明白过来,点头道:“会像你一样行事果断不动感情,杀人掠货不当回事,反而觉得刺激惊险,毫无同情怜悯之心,把自己的性命也视同游戏。”   绮丹韵微微一笑道:“这还只是一个方面,最麻烦的是他会利用自己知道的最先进的知识来为游戏中的自己服务,这对其他游戏者尤其不公平。比如在‘真实幻境’的游戏历史上,千年前的丝绸之国有位姓诸葛的名人,因为系统的不完善,没能完全屏蔽掉他现实的记忆,结果他靠着自己残存的记忆,居然在刀耕火种的时代,造出了工业时代才有的自动机械来为自己的军队运送粮草,还取名叫走牛木马。他甚至还利用自己记忆中的先进天文、地理、军事、气象等知识,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军事奇迹,要不是他在游戏中死得早,差一点就要改变游戏历史。再往前,在游戏中最早统一丝绸之国的那个皇帝,就是因为残存的记忆使他明白自己是身在游戏中,所以行事异常冷静理智,对敌人异常残暴凶狠,甚至对自己的军队也毫无怜悯之心,他能扫平六国一统天下,和他残留的记忆不无关系。这些都是游戏者因残留记忆创造的著名事迹,所有后来参与游戏设定和修改的工程师们都一直引以为戒。”   我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不过是游戏,何必那么认真?”   “对你来说或许只是游戏,但对身在游戏中却不知道是游戏的玩家来说,却是一次真实的人生,”绮丹韵叹了口气说,“如果少数人知道是游戏而绝大多数人却不知情,那么少数人在游戏中的肆意妄为,对大多数人来说就是真实的残忍,因为他们的悲痛、恐惧、伤心、失望等等,都是一种真实的体验,而那少数人无论权利欲英雄欲帝王欲疯狂欲,都可能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实现。所以有狂热的游戏迷希望在‘真实幻境’中成为超人,不惜雇佣罪犯来绑架我,就是想获得不被屏蔽记忆的能力。”   我减缓了一些车速,然后慎重地问:“我对你说的都不十分明白,尤其不明白这个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否详细给我说一说它的具体情况,比如这个游戏怎么产生?有些什么规则?怎么游戏等等?还有你在游戏中的作用之类。”   绮丹韵无声一笑说:“这些其实都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人都该知道,不过白痴就难说了,看在你救我两次的面子上,我就给你随便说说。”   说着绮丹韵捋了捋鬓边飘逸的金发,慢慢回忆道:“这个游戏是在生物学、电子工程、网络技术、虚拟技术等高度发达后产生的,从它诞生那天起就赢得全世界玩家的疯狂追捧,最高峰时有十几亿人同时游戏,这个游戏参照古代真实的地球物理环境,利用虚拟技术虚拟了一个以现实世界为参照的虚拟时空,游戏者通过把大脑和电子网络相连而进入这个虚拟时空,而网络给予游戏者的大脑完全参照真实的电刺激,所以游戏者在游戏中体验的任何感觉都跟真实的感受一样。另外,还通过减缓身体新陈代谢的休眠技术,让游戏者可以连续游戏相当长时间而不用补充能量,通过时间错觉让人在不太长的时间内,在游戏中体验一次完整的人生,所有这些技术都是目前最尖端的科技,是人类智慧最伟大的结晶,最后这句是游戏公司的广告词。”   我笑了起来,虽然还不是很理解“广告”这个词,我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游戏刚开始的时候继承了传统游戏的一些设定,”绮丹韵接着说,“比如像呼风唤雨移山填海的魔法、点木成将撒豆成兵等超能力,以及法宝、神器之类,甚至还有作弊代码,这引起了大多数玩家的不满。他们不仅在生活中忍受着种种不平,就是在游戏中也再次成为无足轻重的升斗小民,因为那些魔法超能力作弊代码之类都价格不菲,不是任何人都买得起,而一旦拥有这类超能力,在游戏中就能像神灵那样神通广大,普通人决不能与之相提并论,所以早期的‘真实幻境’是人神共存的时代,这无法吸引广大没有雄厚经济基础的普通玩家参与,所以游戏公司应广大玩家要求,拆巨资对游戏进行了大修改,屏除了不真实的魔法和超能力,以及所有作弊代码,这在游戏中就是各民族都有记载的大毁灭,从那以后再没有任何神灵,也很难再有什么超自然的神秘力量了。”   我微微点头叹息:“难怪黛丝丽曾怀疑,为何许多民族,无论东西方,都有关于神灵的相似记载和传说,并且越是久远的就越详细越完整,现在我总算知道原因了,想来她的国度上那些神迹,像金字塔、狮身人面像之类,大概也是那个时代的产物。”   绮丹韵没有理会我的感慨,接着道:“大毁灭之后的‘真实幻境’又发现了新的问题,由于人人都可以自由选择外表,所以游戏中人人英俊潇洒,个个漂亮美丽,完全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所以应广大玩家的要求,游戏公司再次修改设定,游戏者只能带入和现实中相同或相近的外表、智商、技能、体力等等,尽量用真实的自己去体验不同的人生,甚至在游戏中也只能像真实世界那样经历混沌的童年时代,懵懂的少年时代,最后渐渐长大然后老去,玩家会体验一次完整的人生,所以我对你完全没有过去的记忆大为不解,只要参加了游戏,就该有一个游戏中的人生记忆,哪怕离开了游戏也不会忘记。”   我苦笑道:“或许是我确实有些特别吧。”   绮丹韵歇了口气又说:“虽然屏蔽现实记忆从游戏最初就开始实行,但那时的技术还不完善,所以出现过五岁孩子吟诗、十二岁少年拜相的事情,那是由于他们残留了现实或上一次游戏的记忆,各民族早期也都有过前生后世的传说,那其实不过是玩家上一次游戏角色的记忆,甚至还出现过利用现实残留记忆成就的超人,游戏中的丝绸之国利用道家秘典获得这种能力人的很多,所以游戏公司再次修改更换代码,力图把这种能力完全毁去,但如今全世界接入的游戏节点如此之多,‘真实幻境’也渐渐成为一个依附在英特网上的独立世界,不完全受几大游戏公司控制,所以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好的事情。”   我渐渐有些明白起来,不禁叹息道:“难怪黛丝丽奇怪东西方民族都有关于前世和生命轮回的说法,原来不过是几次不同的游戏记忆,只是就算有点残留记忆,成就了几个超人,那也是别人运气好,为何非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去改动什么?”   “这绝对不行!”绮丹韵决然道,“比如在游戏中的丝绸之国,利用道家秘典,也就是最早的作弊代码,恢复部分现实记忆后,出现了科技文明的跳跃式发展,其中的代表就是四大发明,这使东方文明最多的时候领先了世界文明一千年以上,幸好丝绸之国处在富饶而温暖的地域,东面是海,西面北面南面不是荒漠就是极寒极暑之地,使他们少了征服世界的欲望,才没有出现势力失衡后世界大统一的局面,也幸亏及时修改了代码,不然没准有人完全恢复现实记忆后,在冷兵器时代就鼓捣出一颗原子弹来对付敌人,这个游戏世界如果出现呈一边倒的局面,就不会再有玩家有兴趣参与,那就会毁了几大游戏公司几十年的研究成果,毁了所有游戏者另一次生命的体验。”   我似乎有些明白,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的责任就是维护这个世界势力的均衡,阻止可能出现的一边倒,而不是什么接受神灵指示去拯救世界。”   “没错!”绮丹韵点了点头,“比如这一次黛丝丽要用西方太阳教经书去交换东方道家秘典,这是‘真实幻境’中残存的最有效的两种作弊代码,当它们结合后,修习者完全有可能唤醒所有记忆,这是这种游戏中一定要屏除的超能力,所以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来阻止,这是我的工作和责任。”   我有些不解地问:“既然是游戏,为何不通过规则来阻止,比如修改代码什么的,为何一定要你在游戏中去阻止?”   绮丹韵叹息道:“修改代码当然是最有效的办法,但游戏代码为多家游戏公司共同掌握,许多年以前就把核心部分用最严密的加密技术封存锁死,众多公司分别掌握着部分密码,要大家达成共识修改代码十分困难,这也需要时间,尤其全世界有上百万的游戏节点和区域网,全部更换过来除了巨额开销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要知道游戏中的时间和现实中的时间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所以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掉黛丝丽?”我冷冷地追问,“哪怕她完全不知情?以为自己是在完成一个揭开世界奥秘的伟大使命?”   “没错,”绮丹韵冷酷地说,“她不过是一次游戏生命,我们会在她结束游戏后给她道歉,并做一定的经济赔偿,但无论如何,我也要在游戏中杀掉她,阻止可能出现的超能力,这是打破游戏世界的平衡,也是其他玩家都深恶痛绝的东西。”   我叹了口气,对绮丹韵的话我不知道该相信多少,就算都相信,我也不知自己能理解多少,但我想,黛丝丽和绮丹韵的恩怨跟我已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必再回那个世界,管它是真实还是幻境,反正在那边我既没有亲人也没有过去的记忆,还不如回到这儿继续靠背死人混日子算了,至少在这儿我还知道自己的名字是皮特·李,而不是白痴。   “往那边拐!我们到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已来到一个整洁的小镇,在绮丹韵的指点下我把车停在一个偏僻的街角,然后跟着她越过几个街口,她对这一带似乎相当熟悉,领着我来到一个顶上画着红十字的房子前,轻轻按动了门旁一个按钮。不一会儿,屋内亮起了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打开了房门,见到我们时愣了一下,立刻把绮丹韵拥入怀中,喜悦地惊呼起来:“雪妮!我的宝贝,我还以为是急诊的病人呢!”   我有些羡慕地望着他们问候寒暄,好半晌绮丹韵才想起把我介绍给了那个老头,她的叔叔。那老者礼貌地握握我的手说:“我叫斯德林,叫我斯特大夫就行。”说着把我们让进屋,进门后我注意到里面十分整洁,甚至洁净得有些过分,白色是里面的主要颜色。   斯特大夫和他的夫人一边为我们张罗吃的,一边追问着绮丹韵的近况,我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喝着女主人为我准备的咖啡,在他们絮絮叨叨的家常中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睁眼就看到斯特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见我醒来,他立刻笑道:“你的情况雪妮已经跟我说了,像这种失忆症我职业生涯中还很少遇到,所以很感兴趣。如果你不反对,就让我先给你的头部做个磁共振,看看你头部有没有受过外伤,许多失忆症都是由外伤引起。”   我在一个白衣少女——斯特大夫告诉我那是护士——引导下,来到一间有着巨大机器的房间,房间中央有一张奇怪的金属床,我在那护士的指点下躺上去,然后那床就动了起来,把我送入一个金属的壳子中,不一会儿再重新把我送了出来,护士小姐便告诉我已经检查完毕。我糊里糊涂地跟着护士小姐来到外间,见斯特大夫正对着一个小屏幕发呆,从绮丹韵那儿我早已知道那叫电脑屏幕,不过那上面显示的图像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只见那上面有一个彩色的图案在不断变换着角度,那图案看起来有些像一个骷髅头。   “我对你的检查结果无法作出准确判断。”斯特大夫抱着一只手,指着屏幕上那个骷髅头饶有兴致地对我说,“从你头部的扫描中我没有发现任何外伤,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是什么?”我淡然问,有过太多奇怪的经历,我已经不为任何稀奇古怪的事物动心,哪怕它就出现在我头上。   “你看这里,还有这里,”斯特大夫指点着屏幕上的骷髅头,完全不理会我看不看得懂,“你做过整容手术,虽然现今这时代,做整容就跟以前割盲肠一样平常,我太太就做过三次,本来没什么好奇怪,但你这整容手术与旁人完全不同,旁人的整容手术都是要把自己的脸整得漂亮好看,但你却不是,看看你这鼻子,还有你这颧骨。”   斯特大夫指点着骷髅头的鼻子和颧骨部分,我俯下身凑近些,却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奇怪和不同,只是觉得所有一切都很奇怪。   “你的鼻子原本高挺笔直,”斯特大夫兴致勃勃地解释说,“通过手术却变得低矮扁平,还有你的颧骨,原本也有些高耸,却被磨平下来,甚至连眉骨也都被磨去了棱角。”   “不会吧?这可能吗?”我摸摸自己的脸,苦笑说:“我整张脸都被人动过,而我自己却一点不记得?”   “你要不相信只需看看自己耳朵下面,那里一定能找到手术的刀口。”斯特大夫说着指指一旁的镜子,我疑惑地来到镜子前,正为看不见自己的耳朵背面发愁,一个护士小姐已识趣地在我身后竖起了另一面镜子。我转动着头,终于从镜子中看到了耳朵后那道淡淡的伤痕,两边都有。   “这是怎么回事?”我摸着那伤痕,无助地喃喃自问。   “这是整容手术留下的疤痕,”斯特大夫完全不顾我的感受,不停地在我脸上比划着解释,“从这儿割开皮肤,揭起整个面皮,然后对皮下的骨骼做精细的雕琢研磨。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复杂的整容手术。”   “这是为什么?”想着自己整张面皮被人揭起来,我只觉得嗓子发干,牙根发酸,嘴里发苦,甚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   “你看看你现在的容貌,不知你有何看法?”斯特指着镜子中的我,饶有兴致地问。我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很想从自己脸上看出一些特别的东西,但最后我还是只得苦笑说:“没有,我觉得自己相貌十分平常,甚至没有任何特点,就像任何普通的东方人一样。”   “没错!”斯特大夫兴奋地鼓掌道,“你原本高挺的鼻子、棱角分明的颧骨眉骨都被磨平,你的容貌就少了引人注意的特点,使人很难记住你的长相,稍不留神你就消失在人群中。我敢肯定这正是你整容手术的目的,让你面目模糊起来,让你完全不引人注意!”   我摸着自己的脸,声音更加滞涩:“为什么要这样?”   “你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斯特大夫从镜子中紧盯着我的眼睛,见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轻叹道,“就我所知,通常有一种人最不希望引人注意,要尽量伪装得越平常越好。”   “什么人?”   “秘密特工!或者叫间谍!”   秘密特工?间谍?我心中一动,正想争辩,斯特大夫已回身敲动桌上的电脑键盘,屏幕上的骷髅头立刻变成了一个完整的人体形象,斯特大夫敲动着键盘,头也不回地说:“我方才还对你全身做了扫描,你的肌肉结实匀称,骨骼粗壮,显然是长期进行着大运动量的锻炼。从肌肉和骨骼的比例,以及手脚上的角质厚度,我敢肯定是经过系统的格斗训练。”   “就算我进行过格斗训练,也不能说明我就是秘密特工啊!”我立刻反驳道,“绮丹韵不也精擅擒拿格斗,完全不在我之下。”   “绮丹韵是谁?”斯特愣了一下,我奇怪地反问:“不就是你侄女吗?”   “原来你是说雪妮,”斯特大夫恍然大悟,“现在那游戏闹得人经常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你可知道雪妮原来的身份?”   见我茫然摇头,斯特大夫有些骄傲地说:“雪妮的父亲曾经是世界级格斗冠军,所以雪妮从小就接受过最严格的格斗训练,不到二十岁就已经取得了空手道黑带资格,在受雇于游戏公司前,雪妮曾就读于世界著名的加州警校,是警校最优秀的学生。”   “那她为何没有做警察?”我疑惑地问。   斯特大夫丧气地垂下头,颓然道:“就在她毕业前一次实战演习中,雪妮无意间误伤了一名同事,被校方认定为不适合做警察,只好无奈退学,后来才受雇于游戏公司。”   我微微点头,没有想到绮丹韵还有如此复杂的经历,难怪她完全不像普通女子。稍一踌躇,我又笑问道:“既然精擅擒拿格斗的绮丹韵不是秘密特工,为何斯特大夫却认定我就是秘密特工呢?”   “除了你脸上奇怪的整容,以及你接受过的系统训练,还有这个!”斯特说着指向电脑屏幕,我注意到他指着的地方,屏幕上那个人体的前胸部位,有一个微小的明亮斑点。   “那是什么?”我更加不解。   “是枪伤,”斯特大夫顾自道,“虽然身上有枪伤不说明任何问题,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对枪伤也会做如此细致的修补手术,如果不是进行磁共振扫描,单从体表根本不能发现这个弹痕,我想所有这些都只是为了掩饰你的身份。”   我解开衣衫摸摸自己前胸,那上面十分光洁,完全看不到什么伤痕,我不禁苦笑说:“不管我过去是什么身份,现在却已完全不记得了。”   “还有你的失忆,”斯特大夫顾自道,“以我的医疗条件完全查不出原因,既没有外伤也没有脑细胞坏死,单从医学角度来看你的大脑完全正常。”   我摸摸自己的头,确实从来也没有头痛过,不禁有些疑惑地问:“我失忆,但有些事却自然而然地记起,比如开车,与人搏斗,还有现在使用的语言等等,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倒不奇怪。”斯特大夫理解地笑了笑,耐心解释说,“失忆分几种,你这是最常见的一种,通常是失去头脑中最直接、最形象的记忆,但像开车、格斗、语言等不经形象思维的能力,通常不会丧失,就如同一个人永远也忘不掉他学会的游泳或骑两轮车一样,只要他运动机能正常,这些能力就不会丧失。”   见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斯特大夫又说:“我无法对你的失忆做进一步的诊断,所以建议你去找最好的脑科专家,或许可以通过催眠来帮你恢复记忆,我可以给你推荐莱利教授,他是脑科权威。”   说着斯特大夫把一个小卡片递给我,我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帕特·莱利教授,宾城医学院脑科研究所。   “说一句话!”斯特大夫突然对我说,“随便说一句你想到的话。”   “什么?”   “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然后随便说一句话或一个词。”斯特大夫殷切地盯着我。我依言闭上双眼,慢慢屏绝一切杂念,跟着,我梦呓般喃喃念出了一串数字:“4-7-7-2-5-8-1-2。”   我睁开眼时,斯特大夫已草草地记下了那些数字,然后把那张纸条递给我说:“记住这个数字,一定跟你有莫大的关系,是你记忆深处最重要的东西,对弄明白你的身份一定有莫大的帮助!”   我接过纸条,来回读着上面那些数字,心中却联想不起任何东西,这数字既不像生日也不像什么号码。我只好把纸条塞入衣兜,放弃了毫无作为的回想。   “嗨!你们进行得怎么样了?”当天色大亮的时候,绮丹韵突然睡眼惺忪地闯进来,打着哈欠说,“昨夜我总算睡了个好觉,一醒来就想知道叔叔的检查结果,希望早一点知道这白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苦笑说:“你叔叔认为我是一名秘密特工,而我却找不到一点证据来反驳。”   绮丹韵诧异地睁大了双眼,跟着却又理解地点头道:“不奇怪,要说你是外星人我都不会感到太意外。”   我刚要反讥相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问讯:“斯特大夫在家吗?”   绮丹韵从窗帘缝隙中看去,眼中立即闪出一丝惊喜,跟着却又脸色微变,似乎有些踌躇和犹豫起来。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只见外面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警察,正对着这边亮着灯的窗口在高喊,斯特大夫对我们比划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出去打开了大门,只听那警察的声音隐约传来:“大夫,我刚接到上面的命令,你侄女雪妮正被警局传讯,如果你有她的消息,请尽快通知我们。”   “好的!”斯特大夫不冷不热地答应着,一副拒客的模样,那警察却不走开,反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我连忙拉起绮丹韵悄声说:“咱们得赶紧走!”   我们从后门来到外面的大街,不一会儿,我已驾着一辆新的小车离开了那个小镇,直到车子出得小镇,一旁的绮丹韵才悠然道:“你不用紧张,那警察是我小时候的哥们,明显是给咱们报信来着,不然咱们哪会这么容易脱身?”   我心中突然生出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不禁猛踩油门,小车飞驰如箭,转眼间便出了小镇。转上大路时,身旁的绮丹韵突然问:“下一步你打算去哪里?”   “去宾城!”我冷冷地说,“我要去找帕特·莱利教授,无论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都希望自己早一点弄明白。”   第八章 君子协议   宾城离小镇不远,我们没用多长时间就赶到了这座海滨城市,沿着海岸线一路疾驰,可以看到城市一侧林立的高楼,就像无边无际的茫茫建筑丛林,延绵着不知伸向何方,这该是一个硕大无朋的城市吧?   我在城市中转了小半天才找到远离市中心的宾城医学院,打听到研究所的位置后,我们又用了盏茶功夫才找到研究所那栋白色的建筑,在一旁的停车场停下车子,我钻出小车后注意到,绮丹韵的外貌像完全变了个人,虽然知道她在离开小镇后就开始在化妆,却没有想到那些寻常不过胭脂口红居然可以达到如此神奇的效果,尤其那盘起的金发和露出的修长脖子,使她少了些狂野飘逸的味道,多了种矜持高贵的感觉,如果不是跟她十分相熟的人,恐怕已经完全认不出她来。   见我目瞪口呆地盯着她,她冲我嫣然一笑,我突然发觉这一笑真的很像淑女。她不以为意地迎着我有些无礼的目光,调皮地眨着眼说:“大概是我的车子泄露了我的身份,警察一定在到处找我,我不得不稍微伪装一下,你却没有这些麻烦,想来还没人知道你是谁,也没人记得清你的模样。”   我耸耸肩笑道:“是啊,谁叫我长得如此平常,做个平常人有时候也还有点好处。”   我们说笑着并肩走向研究所的大楼,一路上不时碰到紧搂在一起的情侣,他们都十分年轻,充满朝气,更让我吃惊的是,他们居然能边走边旁若无人地接吻亲热,这情形就像是这儿的一道独特风景,大家似乎都见怪不怪,除了我几乎没人多看一眼,几对情侣没有因我的好奇而感到难为情,我却反而被他们嗔怪的目光闹了个大红脸,不禁转开头偷眼打量身旁的绮丹韵,见她也一脸坦然,我忍不住恶作剧地小声调笑道:“咱们是不是也入乡随俗?”   绮丹韵扫了我一眼,嫣然一笑:“好啊,我不反对。”   我咽了咽唾沫,望着她迹近完美的侧面轮廓,终于还是没敢轻举妄动,谁知道这蛇蝎美人有什么厉害招数在等着我,我才不冒这险!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我自嘲地笑道:“下次吧,我今天没有刷牙。”   我们在大楼内辗转找到帕特·莱利教授的办公室,却在门外被看门那个眼睛上戴着两片玻璃的漂亮小姐拦住,从绮丹韵那里我知道那叫眼镜,我还听绮丹韵称呼她为秘书小姐。   “对不起,你们没有预约。”秘书小姐仔细查了查桌上的一个记录本后,推了推眼镜抬起头对我们礼貌而冷淡地说,“要见帕特·莱利教授必须先预约。”   “可是,我叔叔应该先给教授打过电话,就在今天上午,”绮丹韵有些奇怪,“他答应向教授推荐我们的,你最好问问教授。”   “请问你叔叔是……”   “斯特大夫,欧利·斯得林大夫。”   秘书小姐再次查了查电话记录,最后还是遗憾地摇摇头:“没有,没有这样的电话记录。”   “没有?这怎么可能?”绮丹韵几乎叫起来,“你再仔细查查!”   “不用查了,”秘书小姐神情已经有些不耐烦,“今日上午还没有接到过任何预约电话。”   “算了,我们改天再来!”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个警卫开始向这边张望,并慢慢向我们靠过来。我赶紧拉起想硬闯进去的绮丹韵就走,边走边劝解道,“咱们改天再来吧,按正常的途经预约便是。”   “改天?”绮丹韵不满地叫道,“我可没时间陪你,要知道最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若不回到‘真实幻境’,游戏中的绮丹韵就自然死亡,我也就失业了。”   我也记起了离开“真实幻境”时游戏公司那个金发女郎的警告,只为我保留二十四小时,不然就要注销什么ID。不过既然知道沙漠中的经历是游戏,我对自己游戏中的性命也不再放在心上,好像回不回去都已无所谓,只是不知还有多久才到二十四小时的期限,便问:“二十四小时是多久?你还有多长时间?”   “二十四小时就是一天,你可以算算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绮丹韵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我在心中算了算,大概只剩下小半天时间,游戏中那个名叫“白痴”的家伙就要彻底死亡,而绮丹韵比我先一刻离开游戏,她的时间该比我还短,不过我却不以为她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便笑问:“警察正在通缉你,你回去岂不是更容易被人找到,在游戏的时候你也完全没有逃跑的能力,还回去干什么?”   “我又没杀人,我怕什么?”绮丹韵立刻道,“再说这个游戏遍及全世界,几乎每一个城市都有进入游戏的节点,并且游戏不记录游戏者进入的节点位置,所以就算被通缉也没人可以找到我,只要我稍稍化妆混过别人的眼睛,在游戏中反而更安全,我也不想失去这份报酬丰厚的工作。”   我闻言哑然,黯然。这儿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亲人、身份、工作以及人生目标,而我呢?我有什么?除了自己那陌生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关心的东西?哪怕是仇人也好,原来我在这儿跟在游戏中也没多大区别。   “喂,怎么了?”绮丹韵注意到我脸上的失落,以为我是在为自己杀人的事担心,不禁挽起我的胳膊笑着安慰说,“别那么垂头丧气的,简直不像个男人,别担心,最多你坐牢的时候,我保证每周给你送一次牢饭。”   “去你的!没句好话!”我破颜而笑,想回敬她一巴掌,却又舍不得挣开她的手,便任由她挽着,慢慢踱出了研究所的大门,记忆中第一次有异性这样亲密地挽着我的胳膊,这一路我脚下都有一种虚飘飘踏在云中的感觉。   大门外不远就是停车场,里面稀疏地停着十几辆车子,我们慢慢向那儿走去,大概是轻靠着我的这个独特的女子让我丧失了警惕,当我发觉停车场周围那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时,我们已完全走进了他们的包围之中,我眼角余光注意到他们的同时,也感应到他们眼中有一丝不确定的疑惑,立刻灵机一动,搂住绮丹韵的腰往怀中一带,绮丹韵也注意到周围的异状,顺从地靠入我怀中,把她引人注目的脸藏到我的肩上,我学着那些情侣模样轻啄着她的脸颊,装着跟她亲热,眼光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脚下步伐不停,从我们那辆车子旁慢慢走过去,我注意到那几个人明显地舒了口气,紧盯着我们的目光变成一种羡慕追随着我们的背影。   这里是停车场,我们不可能就这样走出去而不取车,那立刻就会引起周围这些人的注意,我们不得不在最靠边的一辆小车旁停下,我搂着绮丹韵更加热烈地亲吻,大脑中却在急速盘算:下一步该怎么办?   “啪!”清脆的巴掌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呆呆地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半晌才明白是绮丹韵方才突然一把推开我,并顺手给了毫无防备的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个不顾大局的白痴!我在心中暗骂,在如今这危急时刻谁还有心占她的便宜?我保证除了口中残留着的那点淡淡馨香,没有任何亲热的感觉,摸着发烫的脸颊,我愣在那里正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却指着我鼻子抢先骂了起来:“你不是喜欢脑科研究所的那位女博士吗,还来找我做什么?这一巴掌是为我自己讨的一个公道,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你!”   说完绮丹韵一把推开我,捂着嘴转身就跑,我立刻明白过来,不禁为她的机智和演技喝彩,只是这一耳光挨得却有些冤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和急速抽动的双肩,我都要以为自己就是那个移情爱上某个女博士的负心汉了,胡乱叫着个女性的爱称,我向她的背影追去,身后传来那些人几声理解的调笑。   跑出停车场转到一栋房子背后,我终于追上了一直捂着嘴绮丹韵,见她双肩仍在急速地抽动,我有些不忍地靠过去,扶着她的双肩劝慰道:“好了好了,他们已经看不到我们,你也没必要如此全情投入嘛。”   绮丹韵终于放开手转过头来,我这才注意到她一直在笑,一直在捂着嘴偷笑,她双肩耸动不是因为假装哭泣,而是压抑不住在狂笑,摸摸仍然有些火辣辣的脸,我突然发觉自己又做了回白痴。   “对不起对不起,”我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补救似地擦着自己的嘴满脸愧疚地说,“今天早上不仅忘了刷牙,还吃了大蒜面包,也不知道自己的口腔是否清洁,希望没有唐突佳人!”   说着我故意呲起牙齿,绮丹韵立刻皱起眉头啐了一口,赶紧用手去擦拭脸颊嘴唇,我见状嘿嘿一笑,心中总算找回了一点扯平的感觉。   对面高楼上一点异样的反光让我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凝目望去,那像宝石一样的闪光就隐在一扇半开的窗户后面,如果不是阳光刚好投进那扇窗内,又被什么东西反射出来的话,我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已处在危险中。   “快卧倒!”一种本能驱使我把绮丹韵扑倒在地,就在我们倒地的同时,一声尖锐的呼啸从我头顶掠过,在我身后的墙上击出一个指头大的窟窿,一见那窟窿的位置我才明白,方才这一下我才是目标。   紧贴在地上,身前低矮的冬青树刚好遮住了我们的身体,我们匍匐着一动不敢动,生怕晃动的冬青树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是狙击手!”绮丹韵面露惊诧,伏在我身旁连声质问,“你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值得别人下这么大的功夫来对付你,甚至要杀你而后快?”   “我也很想知道!”对这样的问题,我只有无奈苦笑。   ——嗖!又是一颗弹头擦着我肩头掠过,倏地没入身后的土中,在地上溅起无数泥末,我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立刻抓起一块泥土扔向一旁的冬青树,趁树枝摇动的瞬间,我轻叫一声:“快走!”拉起绮丹韵便向前方狂奔。摇动的树枝迷惑了狙击手,接连两枪都从方才泥土击中的冬青树丛中穿过,等他重新向我们射击时,我们已越过毫无遮掩的地段,安全地藏身于一栋大楼后,那里是射击的死角。   “我叔叔一定出事了!”绮丹韵靠在墙上喘着气,十分的担心焦急,“那些人知道我们的行踪,事先在这儿埋伏,一定是从我叔叔那儿得到的消息,难怪帕特·莱利教授没有接到我叔叔的电话,我叔叔不知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别担心!”见绮丹韵一脸惶急,我本想安慰两句,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我们根本不知对方是些什么人,会有什么手段,但从对方行事来看,肯定不是什么善类。   “我要回去看看!”绮丹韵说着就往外跑,我追出两步,刚离开大楼的遮挡,一颗子弹立刻从我身前呼啸着掠过,在一侧的窗户玻璃上击出一个圆圆的窟窿,我不得不退回大楼后躲避,就这一会儿绮丹韵已跑出十几步远,停在另一个楼角向我招手,我望着我们之间这段毫无遮掩的空阔地,犹豫再三,还是不敢拿生命去冒险,便向她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我们在远离狙击手的地方再汇合。   子弹短促细微的尖啸惊动了附近稀稀落落的路人,他们先是尖叫着慌张地找地方躲避,接着又躲躲闪闪地想离开这危险的地段,他们的骚动引起了停车场那几个家伙的注意,立刻向我这边飞奔而来,他们的右手欲盖弥彰地伸入腋下,让人一眼就看出他们个个都身怀武器。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立刻点清了他们的人数,这还不算对面高楼上的狙击手,我知道没法跟他们硬拚,拔腿便向大楼一侧狂奔,我不敢把自己暴露在狙击手的视线内,只有利用大楼的掩护,顺着大楼的遮蔽角远离狙击手,同时示意绮丹韵往另一个方向快走。七个大汉呈扇形向我追来,他们的武器都已亮出,却还没有向我开枪,我在他们的逼迫下不得不一路狂奔,刚要横穿一条空旷的小街时,却被斜刺里无声滑出来的一辆黑色小车拦住去路。   这辆车和别的小车有些不同,明显要长上一大截,却更显纤细精巧,我正要绕开它时,车门已无声而开,一只保养极好、无名指上有个炫目大钻戒的手稍稍从车内伸出来,对我微微勾了勾手指。我一怔,立刻注意到隐在车内幽暗处那个有些熟悉的人影,这让我双眼几乎睁大了一倍,虽然十分吃惊,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钻进小车,并随手关上了车门。车子立刻飞驰起来,转弯的时候我看到绮丹韵在车后拼命追赶,但最终还是渐渐被甩开,我有意无意地靠在门边挡住窗口,希望车内的人不会注意到车后的她。   车内像间密室一样幽暗,我几乎听不到外面任何一点声音,也完全看不到驾驶者,除了我就只有方才那个向我招手的老者,我上车前就认出了对面坐着的那个留着山羊胡、戴着金边眼镜的绅士,他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脸上虽然还是那样精瘦干瘪,却没有多少皱纹,衣着打扮也与以前完全不同,但那老谋深算的模样却一点也没变,此刻他正习惯性地捋着颌下稀疏的胡须,好像能窥探人心的目光正透过镜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我心中虽然无比震惊,脸上却还是不动声色,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闲适地靠在软软的椅背上,我已从最初的惊诧中平静下来,面带微笑淡淡问:“该叫你什么?桑巴老爷还是别的什么名字?”   “你可以继续叫我桑巴老爷,”他抚着无名指上璀璨夺目的钻戒无声一笑,“或者叫我汉斯博士,卡尔·汉斯博士。”   卡尔·汉斯博士?我在心中默默复述了一遍,没有任何印象或熟悉感,只好放弃回忆,狐疑不定地盯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绅士,游戏中的桑巴老爷或桑巴大祭司。   “要找到你可真不容易,”他微笑着顾自说,“为了不让人知道你我见过面,我不得不动用如此大的阵仗。”   我闻言心中雪亮,立刻明白方才我能从伏击下有惊无险地逃脱,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大能耐或多好的运气,其实不过是狙击手并不想要我的命,只是要把我逼到这车上来而已,想通这一点,我对桑巴,或者叫汉斯博士的出现更感好奇,脸上也不禁露出询问之色。   “看来你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了!甚至也不记得自己的承诺。”汉斯博士唏嘘不已。   我心中暗惊,脸上却不动声色,淡然问:“你知道我是谁?”   桑巴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从身边的包中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我,我接过来默默翻开,立刻为里面那几张“画”(现在我知道那叫照片)感到震惊,几张照片上分别是几个模样完全不同的年轻人,但从他们那玩世不恭的眼神,我一眼就认出所有人都是我自己,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照片!   “奇怪吧?”汉斯博士满是骄傲地笑了笑,“我们不知道你过去有过多少身份,目前只找到这些,从国际刑警最机密的档案柜中。这些档案记录了过去几年你的几个不同身份,每一个身份都曾经震撼了全世界的警察和职业罪犯,每一次成功的案例都堪称犯罪史上的奇迹,所以你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国际刑警最痛恨的对手和职业罪犯最欣羡的偶像。”   “我?罪犯?”我狐疑不定地翻阅手中的文件,飞快地浏览主要的内容,不一会儿,关于我的记录就全部印入了我的大脑。我缓缓合上文件,微闭双目轻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心中也为这记录感到震撼。   “绰号孙猴子,这是东方神话传说中最有名和最富传奇色彩的反叛者和罪犯,”汉斯博士恬淡自如的声音在我耳边缓缓响起,“真名不详,年龄不详,国籍不详,怀疑接受过‘基地’组织系统的训练,曾用多个化身作案数起,得到证实的有:2022年,利用自编程序非法侵入华街股市交易网,使股市瞬间大幅波动,非法获利一百多万元;2023年,利用敦城国家银行系统的漏洞,从自动提款机非法盗取八十万镑;2024年,孤身暗杀了中东某国元首,震惊了整个阿拉伯世界;2025年,组织几名流浪汉抢劫了洛城银行运钞车,获利一千二百万元,几个流浪汉目前都在监狱中享受他们的后半生,唯孙猴子还继续逍遥法外;2027年,独自一人绑架了巨软公司总裁,成功敲诈十亿元,成为有史以来金额最大和最成功一宗绑架案;2029年,孤身抢劫纳斯维加斯赌城,虽然只得手六十万元,却造成赌城停业半个月,损失达数亿……”   “行了!”我抬手打断了汉斯博士的话,淡淡道,“我不相信自己曾经有过这些壮举。”   “我也不信,”汉斯博士狡黠一笑,“就像巴厘诺浮宫中那幅微笑的蒙·丽莎早已被孙猴子换成了赝品,全世界却还是根本不相信一样!”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淡淡问,“勒索我?让警察逮捕我?”   “当然不是!”汉斯博士哈哈大笑,“我只是来重申一下我们之间的君子协议而已。”   “协议?什么协议?”我皱起眉头,心中空空荡荡,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协议的印象。   “一个价值十亿元的协议!”汉斯夸张地说,表情跟游戏中的桑巴完全一样。   我耸耸肩,目无表情地问:“十亿元是多少?听起来好像很多。”   “好像很多?”汉斯博士的三角眼蓦地变成了龙眼,拍着身旁的座位大声说,“这辆全手工打造的加长劳斯·莱斯不过一百八十万,这块一九四一年产的古董劳力士不过六万元,这颗十二克拉的钻戒不过三百万,这身皮尔·卡丹不过八千多元,你这下该知道十亿是多少了?”   说实话我还是不太清楚十亿是个什么概念,便追问道:“可以买下多少个热狗?”   “热……热狗?”汉斯的眼珠差点从眼眶中挣脱出来,跟着爆出压抑不住的狂笑,笑得泪水都从眼眶中滚落下来,使劲捂着胸口喘着气,然后用另一只手在身前划了个半圆调侃道,“可以买下全世界所有的热狗!”   这下我总算知道就算我不吃不喝背一辈子死人也挣不到这个数,我很奇怪自己心中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一丝兴奋,只对自己要靠背死人挣几张小钱感到不解。汉斯博士注意到我神情的淡漠,立刻煞住笑声,用指头点着手上的文件理解地说:“当然,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十亿元也未必能让你动心,你随便一次出手都够你挥霍一辈子,但你注意到没有,从2022年你第一次出手被国际刑警记录在案开始,无论你挣了多少钱,你几乎每年仍然要大干一票,这还仅仅是记录在案的。”   “这是为什么?”我有些不解。   “说明犯罪对你来说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已经完全无法割舍!犯罪本身于你来说已成为生活的目的而不是获利的手段,”汉斯博士叹息道,“也只有视犯罪为生命的孙猴子,才能把犯罪艺术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地步!”   我再次耸耸肩,心中并不觉得犯罪于我有什么特殊的吸引力,虽然这些案件每一桩都够得上惊世骇俗,我却感觉自己像在听另一个人的故事,跟我完全没什么关系,不过就怕警察不这么认为。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平静地问,心知老奸巨猾的他决不会无缘无故地恭维一个人,不管他是桑巴老爷还是汉斯博士,当他盛赞一个人的时候,那一定是看上了他的利用价值。   “当然是我们的协议!”汉斯博士表情十分夸张,“既然你已完全不记得,我就有必要来重申一下我们的协议,那个价值十亿元的协议。”   见我没有搭腔,汉斯博士深吸口气,缓缓道:“我们因为完全信任一向重诺守信的孙猴子,所以这个的协议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形看,即便我们留下了记录你也未必会相信。”   “到底是什么样的协议?”我已有些不耐烦,不想再听他兜圈子。   “为我们拿到‘真实幻境’最后一种作弊代码,也就是游戏世界中丝绸之国的道家秘典——《易经》,”汉斯紧盯着我,声色出奇的慎重肃穆,“要原版的上古珍本,丝绸之国目前仅存的那本孤本!”   “《易经》?”我皱起眉头,“那是种什么样的经书?”   汉斯神色和缓了些,笑道:“那是道家用来算命的一种经书,相传为丝绸之国的周朝开国国君所著,所以也叫《周易》,是道家最为有名的经书之一,其实那是一种窥探‘真实幻境’奥秘,在游戏中唤醒现实记忆的作弊代码,有多种版本流传下来,丝绸之国有不少人凭着并不完全的抄本,居然也能推断过去预测未来,甚至利用它来趋吉避凶,更有不少兵法家利用它来确定军队行止,其中的代表就是三国时有名的诸葛先生。当然,更多的人在游戏中只是利用它来算命糊口,是算命术士的必读经书,由此可以想象它的神奇,如果它能与埃国太阳教的秘典《占星术》相结合,必定能让人在游戏中完全唤醒被封闭的现实记忆,再不济也能让人成为预知过去未来的先知,用现在的话来说,也就是超人。”   我再次皱起眉头,十分不解地问:“你们为了一本游戏世界中的经书,愿意付我十亿元?你们要那本经书,或者叫‘作弊代码’究竟有什么用?”   “不是愿意付,而是已经付了你十亿元!”汉斯博士淡淡地笑道,“我们付你十亿,你为我们夺得《易经》,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君子协议。至于这经书对我们有什么用,那是我们的秘密,不在我们的协议范围之内。”   “我已经有了十亿?”我面露嘲笑,“可我还需要靠背死人来挣吃饭的钱?”   “你可以去查你在苏伊士银行账户上的存款,”汉斯博士用理解的目光望着我说,“我们几个月前根据你提供的帐号已经把十亿元打了进去,我还清楚记得那个帐号是47725812,这个号码你也应该还记得,‘真实幻境’安全系统对数字始终无法准确判断它的属性,也就是分不清它是现实记忆还是游戏记忆,所以很多现实中的数字记忆都会保留下来。”   我浑身一震,当汉斯博士说出那个帐号后,我突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这之前我都不以为自己就是他嘴里那个“孙猴子”,更不相信自己跟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协议,但当他随口说出了我记忆深处那串神秘的数字后,我不禁对自己的身份也开始怀疑起来,摸着自己的脸,我不禁联想起斯特大夫的推测,像我这样的整容手术,恐怕除了特工,罪犯也有可能作这样的整容。难道我真是那个视犯罪为人生追求的孙猴子?一个最有名的犯罪艺术家?稍稍平息了一下心中的纷乱思绪,我哑着嗓子道:“我要先查查再说。”   汉斯博士理解地点了点头,摊开双手露出悉听尊便的表情,我从衣兜中掏出那个小小的方盒,现在我已知道这是个可视电话,并且我从绮丹韵那儿知道了使用方法,也知道了一些常用的求助号码。笨拙地拨了几个数字,这是绮丹韵告诉过我的国际电话查询台,不一会儿,屏幕上现出了一个面容和蔼的漂亮小姐,用甜美的声音向我问好,当我对她说查询苏伊士银行电话后,屏幕上立刻现出了一串数字,我照着那个数字拨过去,屏幕上渐渐现出一个保养极好的中年人的脸,有着微秃的头顶和银白的头发,和我想象中的银行家完全一样。   “你好!原来是皮特·李先生!”他用好听的口音微笑着对我说,“愿意为您效劳,请问有什么需要?”   “你认识我?”我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平静地问。   “当然!”他觉得有些好笑,“你是我们的A级大客户。”   “我想查一个账号下的存款。”我深吸了口气,淡淡地说出那个号码,强压下向他打听自己过去的冲动。但心中仍有激动难耐的感觉,总算又找到一点自己过去的痕迹。   “请输入你的密码。”他边操作着身旁一抬计算机边头也不回地对我说,“我现在已把你的电话与银行的计算机相连,只需用电话输入就行。”   我愣了片刻,头脑一片空白,里面没有任何密码,也没有任何与之相关的东西,我只有像白痴那样苦笑道:“我不记得什么密码。”   屏幕中的银行家怔了一下,立刻笑道:“不记得密码没关系,我们可以通过视网膜核实你的身份,请把你的右眼对准你手机上的摄像头。”   我在汉斯博士的指点下,把手机拿到自己右眼前,正对瞳孔,不一会,手机中传出“嘟”的一声轻响,那银行家松了口气说:“通过,我现在就给你查询存款,你在47725812帐号下的存款为十亿零一百三十七万四千三百五十九元三十七分,请问还需要什么服务?”   我舔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可以随时提取这笔钱?”   “当然可以!”银行家立刻道,接着脸上又露出一丝歉色,“不过这个帐户是特别约定帐户,必须有密码和你本人或者你的亲笔授权书才能提款或转帐,这两者缺一不可。”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密码,即使证明这钱是我的,也永远拿不到这笔钱?”我连忙追问,见他遗憾地点了点头,我气恼地挂断电话,对汉斯博士愤愤骂道,“难怪我要靠背死人过日子,原来是守着这一大笔钱却拿不出来,这感觉真他妈滑稽!”   汉斯博士理解地笑笑,亲切地拍拍我的肩头说:“这是我们协议的一部分,虽然你是信誉卓著的孙猴子,但十亿元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也不得不如此,我们是冒着损失十亿元却一无所获的危险,仅仅买到你一个口头承诺,只要你为我们拿到《易经》,我立刻给你取款密码。”   方才我还对汉斯博士的话完全不相信,现在却不得不重视他的说明了,除了这个账号,再加这个账号下十亿元的巨款,我心中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也找不出自己不是孙猴子的任何一点理由,我不得不认真对待和汉斯博士的协议,虽然现在的我还是完全不知情。   “为什么要找我?”我淡淡问,开始以孙猴子的身份跟汉斯博士说话。   “因为你是最好的,”汉斯博士用欣赏的目光盯着我,“我们只找最好的,之前我们也找过其他人,但无论训练有素的特工还是战绩彪炳的职业罪犯,全都无一例外地失败了,你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你们?”我装着漫不经心地问,“你们是些什么人?”   汉斯博士警觉地扫了我一眼,断然道:“这也不在我们的协议范围之内。”   我叹了口气,淡淡道:“既然如此,我对你说的协议不再感兴趣,你方才也说过,孙猴子什么时候会把钱放在心上?哪怕它是十个亿的巨款,就让它便宜苏伊士银行好了。”   “这怎么行?”汉斯博士涨红了脸,“你怎么能毁掉自己最骄傲的信誉和名声,以及在全世界职业罪犯心目中偶像般的地位?”   “怎么不可以?”我面露嘲笑,“诈骗是一种高智力犯罪,我偶尔也会尝试一下。”   汉斯博士紧盯着我,神色渐渐和缓下来,最后悠然一笑说:“不错,孙猴子不会把十亿元放在心上,但却会为一次前所未有的挑战动心,想像一下这次行动的难处,那是在没有任何高技术或任何帮手的情况下,从一个陌生的古老国度夺取他们奉为神圣的经典,而这一切却又是在一个虚拟的游戏世界中进行,面对如此有趣的犯罪机会,我实在难以相信视犯罪为人生最大追求的孙猴子会不动心!”   “告诉我你们真实的身份,不然就任你们那十亿元烂在银行里,”我不为所动,冷冷地道,“这挑战和机会还是留给你自己好了。”   汉斯博士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最后无奈叹息说:“我幕后的雇主都是些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小人,决不会容忍别人的失信和背叛,他们会用一切手段报复敢于戏耍他们的人!当然,孙猴子对这样的威胁只会感到兴奋,不会感到恐惧,但方才那个女人呢?还有斯特大夫呢?还有那个给了你背死人那份工作的胖子呢?还有卖给你热狗的侍应生呢?任何跟你打过交道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报复的对象,想像一下,当有一天你在街上接过报童的报纸,或者向路人问道时,他们就在你面前突然倒在狙击手的枪下,那时你会有什么感觉?不要以为我在虚言恫吓,我的雇主一定会这么干。”   我紧盯着汉斯博士镜片后那双古井一样幽深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哪怕一丝的虚妄,但我失败了,这个杂种,他说的是实话!我心中只坚持了一眨眼的功夫,立刻屈服下来。我无意识地揉揉鼻梁,略显疲惫地问:“我该怎样去夺得《易经》?又怎样判断它是不是那唯一的孤本?这总在协议之内吧?”   “跟着黛丝丽!”汉斯博士立刻道,“保护她平安到达丝绸之国的京都,待她有机会接触《易经》时,你就可以伺机夺取!”   我用狐疑的目光望着他问:“黛丝丽不是你孙女吗?”   “游戏中是的,”汉斯博士故作幽默地笑了笑,“现在你就是把她先奸后杀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见我神情淡漠,汉斯博士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提醒道:“你的时间不多了,要尽快赶回游戏,不然你的游戏生命便要自然死亡。”   我突然问:“你怎么能肯定黛丝丽一去就能接触到原版《易经》?难道丝绸之国的人这么忠厚,不会给她本赝品?”   “这个你不用担心,”汉斯博士胸有成竹地笑道,“丝绸之国的道家秘典中一直流传这么一种传说:当西方的使者带来圣教秘典时,便能助人尽快修炼成仙!这个传说在道家信徒中广为流传,这个传说会让他们拿出原版的《易经》来交换黛丝丽心中的《占星术》,当然,这中间可能会出现任何意想不到的情况,这就要靠你自己的机智去应对了。”   “我对你曾是游戏中的桑巴老爷很好奇,”我淡淡问道,“难道你游戏中真的是太阳教的大祭司?难道你在游戏中有现实的记忆?所以要进行那样一次冒险?既然你有在游戏中恢复记忆的方法,何必还要那个作弊代码?如果没有现实记忆,你怎么会那么巧成为太阳教大祭司?不仅有机会接触《占星术》,还有机会得到《易经》?”   “除了一些数字,在游戏中我没有任何现实的记忆,”汉斯教授笑了起来,“真实幻境虽然很难作弊,但在进入游戏前却可以用钱选择出生的家庭环境,只要保障不与现实中的性别、人种、个人能力冲突就成,所以我事先选择了一个合适的家庭,在成年后很容易成为神的守护者——太阳教的祭司,至于我为何会进行那次伟大的旅行和冒险,完全是受到神灵的指示和感召,其实也就是事先买通一个系统维护员,在游戏中对我进行多次的暗示和提醒,‘真实幻境’在世界各地都有系统维护员,他们是特殊的ID,可以在游戏中保持现实记忆,通常并不参与游戏,他们在游戏中常用的身份一般是僧侣、乞丐、流浪汉、算命者或神秘的修道者,他们中有些人偶尔会被收买,出卖自己知道的一些秘密或借神的名号给人以某种暗示,也就是游戏中那些泄露天机者,泄露天机者不得好死,这是东西方都知道的游戏准则,其实不过是违反规则被电脑踢出了那个虚拟的世界罢了。   “游戏中我把那些提醒一直当成神的指示,遵照这指示我不仅成了大祭司,培养了黛丝丽,还发起这次伟大的冒险,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获取‘真实幻境’最后两种作弊代码。太阳教的《占星术》已经为我所得,现在就缺《易经》,没有你的帮助,黛丝丽难以安全抵达丝绸之国的都城临安,更不用说见到那本《易经》了。所以,你要尽快回到游戏,完成你保护神的使命,在最后关头夺取《易经》,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君子协议。”   我闻言默然片刻,暗自回味这些话的可信度,最后我试探着问:“我这个保护神不是指游戏中那个东方君主派出的将领吧?”   “当然不是,”汉斯博士笑道,“丝绸之国那个君主现在正偏安一隅,哪里有心理会西方来的什么使者,保护神只是我们之间事先约定的你在游戏中的代号,桑巴大祭司是有‘神灵’指点,知道有保护神会来助他一臂之力去完成这次神圣使命,所以临死前凭直觉猜到你就是那个保护神。”   原来黛丝丽也会说谎,我在心中暗叹,也总算理解为何会在梦中多次出现“保护神”这个词,但我对自己失去记忆和在游戏中保持现实记忆的能力仍然不解,便问:“我不是‘真实幻境’的系统维护者,为何能保持现实的记忆?却偏偏失去了进入游戏前的所有记忆?”   “这个我也不清楚,”汉斯博士垂下眼帘,无意识地摸了摸颌下的胡须,却不是用惯常的左手,声音也略显空洞,“每个人都有自己行事的方法和秘密,我们也不便打听不是?你用何种方法骗过系统进入游戏,以及如何保持现实记忆,我们也感到好奇,但决不会去打探。”   他在说谎!我心里对自己说,面上却不露声色,垂下眼帘望着汉斯保养极好的手,在心中暗问:难道我失去记忆跟他们有关?   “好了,你现在已经完全清楚咱们之间的协议,我们之间的会晤也该结束了,希望你能完成这次犯罪史上的壮举!要知道那本《易经》的黑市价格可是超过十幅蒙娜丽莎,只要你能夺得这最后的欺骗代码,苏伊士银行的十亿元还在其次,更重要的是,你将成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罪犯和冒险家,这不正是你不懈的追求吗?”汉斯博士说着按动了手边一个按钮,车身微微一颤,有一股力推着我的身子往前冲,我知道司机得他到了的指示,车子正在减速停下来,他在礼貌地赶我走了。   “有一个问题,”我突然说,“我现在腰无分文,还可能受到警察的通缉,而进入‘真实幻境’又需要钱。”   汉斯博士怪异地盯了我片刻,突然笑起来:“堂堂孙猴子会为这点钱犯愁?如果你连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我们对你怎么还会有信心?这次我只当是你失去记忆后的一次失常反应,不会向我的雇主汇报。” ⑧`○` 電` 耔 ` 書 ω ω w . Τ`` X` `Τ ` 零` 贰` . c`o`m   车子无声地停下来,我打开车门钻出去,却又忍不住回头问:“拿到《易经》后我怎样交给你们?”   “这个你不用担心,”车门已缓缓关上,汉斯博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只要你拿到了《易经》,我们自然会和你联系。”   “你不怕我私吞了它?”我最后调侃了一句。   “不怕,”车窗缓缓沉下,露出了汉斯博士怡然自得的脸,“《易经》只有和《占星术》结合才能发挥它的神奇功效,它也不是那么容易破解,除了我,大概也只有黛丝丽有可能勘破其中奥秘。”   那辆劳斯·莱斯早已消失在长街尽头,我仍对着车流滚滚的长街发楞,此时日头已偏西,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却还不知道现在自己置身何处,哪里才有进入游戏的节点?还有,绮丹韵现在也不知去了哪里,希望她和她叔叔都没事才好。   顺着人迹寥寥的长街漫步,我盘算着如何才能尽快获得一笔吃饭和游戏的资金,靠正常途经肯定是来不及了,我得利用我超常的天赋,谁让我是伟大的犯罪艺术家孙猴子呢?我在心中苦笑。   第九章 西夏斗奴   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迎面过来的那个遛狗的老妇引起了我的注意,准确地说是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和随意挎在手腕上那做工精致的手袋吸引了我的目光,凭直觉我知道那项链价值不菲,手袋里更有足够我吃饭和重回游戏的绿色纸币,而附近除了飞驰而过的各种车子,见不到一个行人,十几步外就有一个偏僻的小巷,我可以利用它很容易甩脱任何人的追逐,这真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老妇越来越近,近到我几乎能看清她眼睫毛的地步,我只觉自己心跳加速,手心冒汗,头脑中不断演练着一把抓下她手袋后的情景和逃跑时的细节,项链就算了,一来不好出手,二来我也怕弄伤了她。   “对不起,先生!”老妇突然在我身前停了下来,我浑身一震,如身中巨杵,难道我的意图竟被她看了出来?   “你的脸色很难看,需要帮助吗?”老妇有些关切地望着我,她的狗则在舔着我的脚。我头脑一片空白,怔怔地望着她足有好几一会儿,最后才像白痴一样呐呐地回答:“不……不需要!”   不等那老妇再问,我慌忙低下头,在那老妇疑惑而关切的目光中匆匆逃开,脸上有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心中狂骂自己:还他妈犯罪艺术家呢,居然被一个老妇吓得手足无措,这要传了出去,伟大的孙猴子一定会被全世界的罪犯笑掉大牙!   走出十几步我心中又释然了,忍不住哈哈一笑,想我堂堂孙猴子怎么会为一个老妇手袋里那一点点零花钱动心?那岂不是辱没了我孙猴子之名?让我的打劫反而成为她的荣幸,甚至成为向旁人吹嘘的本钱。况且打劫一个毫无抵抗能力的老妇,好像也没什么艺术性可言。   顺着街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两旁各种商铺倒是很好的目标,我手插裤兜转悠了三间,最后全都无奈放弃。裤兜内那柄枪的枪柄几乎为我汗水湿透,我在心中黯然叹息:除了像个小流氓一样粗俗地掏枪打劫,难道就找不到一个让我伟大的孙猴子一展艺术才华的地方?   我最后在一个叫“地铁出口”的甬道内疲惫地蹲下来,这儿比较适合小息,几步外还有两个潦倒的音乐家正有气无力地弹着他们的破琴,他们留着一样的落腮长须,虽然在演奏着不同的音乐,但曲调却都一样的哀怨凄切。我就在他们哀怨凄切的琴声中默默盘算是不是暂时放下艺术家的架子,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再说。   甬道深处渐渐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最后带着一声刺耳的“吱”声在不远处停了下来,我诧异地望向里面,只见甬道深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像一长串金属箱子连在一起,无数人从一个个长箱子中涌出来,很快进入我和两个音乐家置身的甬道,人们行色匆匆地从我们身旁走过,偶尔有人在音乐家身前停步,把几个金属币投入他们身前的杯子中,发出悦耳的“叮当”声,我正望着他们发楞,一张绿纸飘飘然从我头顶上方落下来,最后落到我的脚边,我注意到绿纸上的数字是十元。   “喂!”我捡起那张钱抬头想叫住那个丢了钱的冒失鬼,可他已经汇入了人流,我举着钱正犹豫着是不是追上去,又一张钱落到我怀中,我呆呆地望着身前那个扔钱的女士,她正用满是怜悯的目光望着我,见我没什么表示,她又从钱包中抽出一张扔给我,然后把一个同情的眼神和袅娜的背影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中。   身前又有纸币飘落,我突然明白过来,堂堂孙猴子居然被人当成了乞丐!我抓起钱站起来,大声告诉每一个施舍者,我随便一次出手的收入他们一辈子都挣不了,我在苏伊士银行还有十个亿的存款!但这些话只换来更多怜悯和同情的目光,以及更多的纸币。   人流终于稀落下来,我望着脚边散落的小山一样的绿色纸币,不禁感到十分滑稽,大概是我的相貌和这身躲避阻击手时挂破的旧衣衫欺骗了善良的人们,使我无意识地诈骗了大家一回,看来我果然是天生的犯罪艺术家,就连一个最平常最古老的骗术到我这里也会变得如此富有艺术性,如此具有喜剧效果!   这样一想我心里立刻平衡下来,既然是诈骗而不是乞讨来的钱,当然不会损及我孙猴子的名声和自尊,我当然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见周围除了先前那两个音乐家已没有旁人,我开始自得地吹起口哨,慢慢收拢所有纸币,粗粗一看,总数竟大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你他妈挺聪明啊!居然想到装白痴来乞讨!”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抬眼一看,原来是那两个潦倒的音乐家围了过来,他们眼里闪着嫉妒的火焰。   “不是装,我本来就叫白痴。”我边把凌乱的纸币一张张叠好,边笑着调侃。   “知不知道这儿是谁的地盘?”一个音乐家问,不等我反问,他立刻指着自己鼻子说,“是我们两个的,按规矩你所有收入都该全部上交,不过看在同行份上,我们允许你留下十分之一,以后也都照这个比例分成。”   “我们不是同行,”我把整理好的纸币塞入怀中,竖起食指对他们摆了摆,然后指着自己鼻子笑着说:“你们是音乐家,而我则是艺术家,犯罪艺术家。”   说完我转身就走,虽然我喜欢音乐,却不想跟音乐家打什么交道,尤其是比我还潦倒的音乐家,但两个音乐家却不这么认为,他们一左一右拦住我的去路,边把一柄折叠刀在手中眼花缭乱地玩耍着,边装出恶狠狠的模样喊道:“留下钱,不然我们就给你放点血!”   “刀子不是这么玩的,”我脸上挂着轻松的微笑,双手却闪电探出,两个音乐家还没明白过来,手中的刀子就已经到了我的手上,我手中双刀在两人脸颊上上下翻飞,二人吓得睁大眼一动不敢动,片刻后我把刀子塞回他们手中,后退一步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他们片刻,然后点点头笑着说,“这样看起来精神多了,虽然不再像音乐家。”   我慢慢走出甬道,身后,两个音乐家正摸着光溜溜的脸颊和下颌发怔。   有了钱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我匆匆吃了两个叫“汉堡”的面包,然后拦了一辆的士,让车夫尽快送我去“真实幻境”,车夫没有多问,立刻驾车飞驰,不一会就把我送到一个顶上有着巨幅广告牌的奇特建筑,虽然和我以前到过的地方有些不同,却也大同小异,就连迎接我的侍应生也和原来一样彬彬有礼,我在他的引导下进入大厅时,身后夕阳正恹恹欲沉。   像上次一样交了钱,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进入游戏间,躺上游戏平台,罩上游戏头罩,我对这一切不再感到稀奇,只在心里想着,离开这么久,游戏中的我不知是如何的狼狈,情况千万不要太糟糕才好!   身外有奇寒袭来,眼前一片黑暗,我的意识也渐渐模糊……   “叮咚……叮咚……”   恢复知觉后第一个感觉就是耳边熟悉的驼铃声,然后感到身子正随着驼铃规律地起伏,再后是嗓子干裂般的感觉和腹中饥火中烧的炽痛。   “水……给我……水!”我拼命叫起来,但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到,吃力睁开眼,看到的是缓缓移动的沙砾和骆驼不紧不慢迈动的四蹄,原来我是横伏在骆驼背上,像一条离了水的死鱼。一只干枯如鸡爪般的手伸到我的颌下,把我的头托了起来,我便看到眼前这个干瘪的老头,就像被大漠蒸干了身上所有的水分,他见我正半睁着眼望着他,突然吃了一惊,放开手嘀咕了一句:“你居然活了过来,真是奇迹!”   说完他快步走开,任由我在咽喉里嘟囔着:“水……水……”   我的头无力地耷拉下来,除了眼前缓缓移动的沙砾和骆驼移动的四蹄,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很想挣扎着抬起头,但浑身虚弱得几乎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我只有继续叫着旁人听不到的呓语。   “把他放下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他用的是一种奇怪的语言,发音像戈壁滩呼啸而过的飓风,我从来没有听过,却偏偏听得懂。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人粗鲁地抓住我的手脚,把我扔到地上,我仰躺着,天上炽烈的阳光使我不得不闭上眼,就在我还没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时,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又说,“给他点水,一个人昏迷十几天,仅靠着点马奶居然能坚持不死,也算是一大奇迹,我很想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甘甜的马奶一点点浸入我的咽喉,我拼命吞咽,干裂的咽喉开始觉得受到滋润,炽痛的肚子渐渐充实,神志也慢慢清醒,体力也在恢复,最后,我居然能抬手推开那个几乎要呛死我的水袋,喘了几口大气后,清晰地说了声:“多谢相救!”   “你是什么人?居然会说我们的语言?”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连声质问,“你穿着大食人的衣衫,出现在鞑靼人废弃的营地,长得有些像宋人,却又会说我们党项族的语言!”   我哑然,只在心中苦笑,难道我要告诉他我是华裔安梅瑞克国人?   “快回答!野利将军在问你话!”有人粗暴地抓着我的胳膊把我架了起来,我虚弱得需要靠着他才能完全站稳。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哪族人?”   我犹豫起来,总不能跟他说我叫皮特·李吧?嗫嚅半晌,最后只好勉强道:“我……我叫白痴,也许……大概……可能……应该算是汉人吧。”   “什么叫应该算?”抓着我的那人突然放开手,我立刻摔倒在地,他却毫无怜悯之心,抬腿踢了我一脚骂道,“看你吞吞吐吐的模样,多半是宋人的奸细,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说着他拔出了利刃,那金铁出鞘的啸声让我浑身一个激灵,而我却虚弱得无力抵抗,唯有在心中暗自庆幸:幸好只是游戏,大不了你一刀杀了我,老子二十年……不对,根本要不了多久又是一条好汉!   “等一等,殿下,咱们这次出猎没多少收获,他好不容易活过来,也算是天意,就留他一命好了。”方才那个粗犷的声音出言阻止了我身旁的人,接着又喃喃道,“白……痴,这名字倒也顺口。”   方才我只是按自己母语的字音说出自己的名字,想必他并不理解这名字的意思,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对那个“殿下”道:“看他现在神志未必清醒,等回了兴庆再慢慢拷问不迟。”   那个“殿下”愤愤地收刀,又踢了我一脚才对旁人吩咐:“把他给我绑在驼背上,小心看护,千万不要让他就这样死了。”   我心中对那叫“野利”的将军生出一丝好感,对那个“殿下”则十分厌恶,趁自己被人搀扶起来时,我飞快地打量了二人一眼,只见那个将军生得豹头环眼,一副落腮胡煞是威武,年纪在四十出头,裸露的胳膊肌肉虬结,古铜色肌肤油光发亮,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尤显彪悍;而那个殿下只有不到二十岁模样,相貌有几分英俊,白面无须,满脸骄悍之色。   我再次被缚在骆驼背上,枯燥而漫长的旅程又开始了。现在我能吃力地抬起头来,可以看清这是一个几百人的庞大队伍,除了那些骑马的兵士和驮运货物的骆驼,杂在队伍中间的还有十几个被镣铐拴在一起的鞑靼人,男女混杂,被那些兵士用皮鞭像牲口一样驱赶着前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本该跟他们一样的命运,只因为极度虚弱才侥幸逃脱。从那些兵士的闲谈中,我总算知道那个将军叫野利莫仁,是个都统军,而那个殿下则被称作纯祐殿下,这次他们是带兵越过贺兰山,深入鞑靼人出没的戈壁荒漠去狩猎,猎物就是那些被铁链拴在一起的鞑靼人,他们将被带回大夏国的都城兴庆作为奴隶,而我则是被他们在归途中顺手从戈壁滩上捡来的战利品。我逐渐意识到现在自己的身份是奴隶,比作苦力还要卑贱!   大夏国的都城兴庆比我的想象中要繁华得多,一进城门,两耳听到的便是各种各样的吆喝声和叫卖声,并不因我们的出现而少歇,除了几个小孩追着我们看热闹外,大家对我们似乎早已见怪不怪,除了偶尔有人跟那些兵士打个招呼,几乎没人多看我们一眼。现在我的体力已恢复到可以从骆驼背上坐起来,但我仍然保持着难受的横伏骑姿,我可不想像那些鞑靼人那样被人用鞭子抽着步行,虽然只是游戏,但鞭子抽在身上的痛感却是和现实中一样的真实。   队伍转过一个街口,前面突然出现了一点骚乱,叫卖声也立时停了下来,有锣鼓规律地敲响,我好奇地转头望去,只见一队人马迎面向我们走来,刚好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是楚王,咱们让路!”打头的野利莫仁说着立刻拔转马头让在道旁,他身后的纯祐殿下却大声道:“我是王子,凭什么要给他一个南蛮让路?不让!”   “殿下不可鲁莽,”野利莫仁拉住纯祐殿下的马缰,小声劝道,“相国新进爵为楚王,威仪已与皇室宗亲相同,甚至凌驾所有宗亲之上,咱们是晚辈,理应避让。”   纯祐殿下还想说什么,却已被野利莫仁强拉过一旁,他们身后的队伍也跟着闪到街道两边,目视着那队逶迤的仪仗缓缓从面前走过。数十对仪仗过去后,终于有一辆淡黄色华盖马车辚辚而来,马车中是一个神情肃穆的老者,头戴金冠,身着锦袍,腰悬和田玉带,肌肤白皙,面容清秀,颌下柳须飘拂,须发一丝不乱,除了眼中隐含的那一点阴鹜,该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一见那老者威仪,我便猜到这就是那个什么“楚王”了。   “咦,这不是野利将军么?还有纯祐殿下!”老者终于注意到道旁的队伍,立刻示意车夫停车,那队逶迤的车马立刻停了下来,但老者并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扶着车辕问道,“听说你们去了贺兰山外狩猎,可有收获?”   “回楚王,也就猎到十几个鞑靼生户,”野利将军在马上抱拳道,“现在鞑靼人都逃到更荒僻的草原上,要猎到他们可不容易。”   老者理解地点点头:“是啊,多年无战事,皇上又废除了把流民充作奴隶的律法,如今要买到些健硕的奴隶也不容易啊。”   “楚王可看看在下掠来的这些鞑靼生户,”野利将军忙道,“如果有看上眼的请尽管带走,或者回头末将给王爷送到王府。”   “呵呵,野利将军盛情本王心领,可这怎么好意思?”老者满意地点点头,捋须长笑。   “王爷不必客气,能为王爷效劳是末将的荣幸!”野利莫仁说着垂下头,我注意到他脸上有不甘的神色,那纯祐殿下更是小声质问野利:“咱们辛苦掠来的猎物,干嘛要拱手送人?”   “既然将军如此客气,本王就却之不恭了,”老者没有理会纯祐殿下的嘀咕,向后招了招手说,“浪烈,你就随便挑几个带回去吧。”   一骥白马应声而出,马上骑手身材瘦削,年纪在二十七八上下,面目英俊深沉,目光亮如出鞘利剑,缓缓一扫,顿使原本就安静的长街更显肃穆。众兵士望向他的目光都有些敬畏,那纯祐殿下更是不自觉地闭上了嘴。那骑手控马缓缓在那些鞑靼俘虏面前走过,边走边用马鞭信手指点,立刻有兵卒在野利莫仁的示意下把他挑中的鞑靼人从队伍中解下来,送到那老者的队伍中,不一会就挑出七八个,全是年轻健壮的鞑靼人,只留下些妇孺和老弱。   “楚王,这里还有个特别的奴隶,还是你的族人呢,楚王何不挑选?”见那骑手挑走了所有身强力壮的鞑靼人,纯祐殿下终于忍不住发火了,狠狠一鞭抽在我头上,向那老者调侃道,“楚王何不仔细看看,说不定还是你在南朝的亲戚呢。”   头上火辣辣的痛,我在心中问候着纯祐的祖宗十八代,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现在我的身份是奴隶,就如主人手中可以随意宰杀的牲口,在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前,我万万不能激怒主人,我能作的只有拼命昂起头,希望那个“楚王”能挑中我,即便是作奴隶,也该找个更牛些的主子不是?只可惜楚王仅仅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便淡淡道:“殿下何出此言,我任得静自从归顺先帝以来,在南宋便再无亲朋,我的亲眷是当今皇太后,是我的外孙仁孝皇上,也包括你,我的曾外孙。”   说完老者挥了挥手,华盖马车继续前进,丢下满面通红的纯祐殿下扬长而去。   “算了,殿下,”野利莫仁见纯祐气恼难当,忙劝慰道,“咱们近卫兵马外出狩猎,所有猎获楚王要抽取大半,这几成京师惯例,也不光是咱们倒霉。”   “我不是为几个奴隶生气!”纯祐怒道,“我是气恼先帝竟立一个汉女为后,结果任由一个南人在我大夏作威作福,也乱了我党项羌人、尤其是我拓拨一族纯净的血脉!”   “殿下噤声!”野利莫仁闻言面色微变,慌忙道,“这话万不可再说,要传到皇上耳朵里,你就是王子也难免获罪。拓拨一姓早在大唐时就改为李,你叫李纯祐而不是拓拨纯祐,皇上推崇汉学,最不喜人有恢复祖制之心,这一点你千万要牢记!”   李纯祐还想说什么,却被野利莫仁拦住道:“咱们快些回去吧,宝燕公主该等急了。”   “你们终于回来了!”队伍刚到一座辉煌府邸外,一骥枣红色骏马便从府门内飞射而出,一个全身火红的少女在烈马还没停稳前便从马鞍上飞身而下,翩然如蝴舞鹰翔。   “宝燕公主好!”野利莫仁忙翻身下马,对那少女抱拳为礼,李纯祐眼中则闪出难得一见的笑意,叹息道:“妹妹如此英武,不知我大夏国有哪位勇士敢作你的驸马?”   红衣少女骄傲一笑,把手中马鞭和缰绳甩给追出来的随从,大大方方地说:“全兴庆府除了浪烈,还没有让本公主看得上眼的勇士。”   见妹妹提到浪烈,李纯祐的脸色立时阴了下来,愤愤地道:“别提那家伙,要不是他,我们这次也不会空手而回!”   “空手而回?”宝燕公主把眼光转向奴隶队伍,立刻怪叫起来,“怎么尽是些老弱妇孺?连一个青壮也没有?”   “青壮都被浪烈那家伙挑走了!”李纯祐更是生气,“全都成了楚王的财产!真他妈像强盗一样。”   “也不是啊,”野利莫仁笑道,“这里好歹还给咱们留下一个。”   在野利莫仁的示意下,我被几个兵卒从驼背上放了下来,经过这几天的休息和牛肉马奶的喂养,我的体力已恢复大半,站在地上倒也不觉吃力,只是手脚还有些酸软,我在心中盘算,还得再恢复些体力才能打主意逃走,去找那个西方来的圣女黛丝丽,希望她还没有落到夏人手中作奴隶。   红衣少女在不断打量着我,我也打量起她来,她不算太漂亮,却有一种不施脂粉的自然美和野性美,尤其那一头漆黑发亮的长发,随意地披散肩头,更添几分飘逸之感。   “嗯,身架、块头都还不错,”红衣少女围着我转了一圈,就像在审视一头牲口,然后对我示意,“把嘴张开!”   我老老实实地张开嘴,她掂起脚,用马鞭托住我的下颌转动着看了看我嘴里的牙齿,然后点头道:“嗯,牙口也不错,只是面色太难看,多半是个有病在身的短命鬼!”   “不是不是,这家伙的命比谁都长!”李纯祐急忙解释道,“我们在戈壁滩上发现他时,他已经被晒晕了过去,被我们带走后又昏迷了十多天,这段时间就靠着一点马奶吊命,居然也活了过来,你看他现在这模样,哪像刚昏迷了十多天才醒来的人?”   “是吗?”宝燕公主将信将疑地再次打量我,几乎看遍了我全身每一寸肌肤,却没有看我眼睛一眼,我知道在她心中我就如同一头牲口,谁会仔细打量一头牲口的眼睛?   “我却有些不信。”宝燕公主说着飞起一脚向我腿弯踢来,事发突然,我完全来不及躲闪,只是凭本能稍稍移开了一点,躲过她尖利的牛皮靴尖,任她的脚背击中我的腿弯。她脚上力道居然不小,使我的身子也晃了一晃才站稳。   “嗯,下盘还算坚固,反应也不慢,”她赞许地点点头,终于望着我的眼睛问,“叫什么名字?哪族人?”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叫白痴,是汉人!”   “对了,你是汉人怎么穿大食人的衣服?出现在鞑靼人活动的地方?还懂我们的语言?又是谁把你缚在地上?”李纯祐突然想起了这一节。   我略一踌躇,心知不给他个合理的解释,多半又要受皮肉之苦,只好半真半假地说:“我是跟随大食巨商往返东西方的苦力,在刚走出沙漠时遇到劫匪,和商队走散,被劫匪们绑在地上等死,以前一直跟着主人走南闯北,所以会好几种语言。”   李纯祐将信将疑地盯着我,似乎还想问什么,宝燕公主已不耐烦地挥手道:“我不管你过去是谁,既然成了我们的俘虏,就安安心心做一个好奴隶,我要让几位武功师父好好训练你,希望你能刻苦训练,争取在短时间内成为一名优秀的斗奴!”   我被稀里糊涂地带进了那座巍峨的府邸,在几个兵卒监督下草草洗了洗一身尘土后,换了一身衣衫,那是一种仅着短裤,赤裸上身的衣衫。然后我就被兵卒们交给了几个“师父”,不过看他们的模样倒像是些训练有素的武士,只是上了点年纪。   几乎没有休息,师父们便轮番对我进行了简单的测试,幸好只是简单测试,我仍被他们击倒了七八次,手臂上也平添了两道新的刀伤,直到我再也爬不起来他们才停手,这期间有两名师父也被我击倒在地,一个被我拧断了双手,一个被我击碎了咽喉,想来他们再没机会作什么师父了。余下的几位师父对我的运动能力十分满意,甚至对我有了一丝畏惧,信誓旦旦地向一直在一旁观战的李纯祐和宝燕公主保证,只需一两个月,就能把我训练成最好的斗奴,李氏兄妹对这保证大为兴奋,对我在测试中表现出的狠辣凶残更是十分的满意。   我被带到住处时,不断打量四周环境,希望能发现一点可以逃跑的机会,最后我却完全绝望了,只见四周是厚重的花岗岩砌成的高墙,顶上还用带刺的铁丝网完全封闭,从训练场到住处是一条窄窄的花岗岩甬道相连,一到住处我便被几个兵卒戴上手铐脚镣,就连吃饭睡觉也不解开,可以打开最先进手铐的我,对这种粗糙笨重的锁却完全无能为力,因为根本找不到那种精心打造,软硬合适的金属丝,幸好这儿的伙食还不坏,大鱼大肉尽够。   在我之前受训的还有几个,有鞑靼人,有乃蛮人,有契丹人,他们受训的时间都比我长,却不如我更得师父们“器重”,每一次受训几个师父都要把我完全累趴下为止,我知道他们是在为两个残废了的同僚报仇,所以我也不记恨他们。何况这一切不过是游戏,我忍受这些只不过是想拿到南宋的《易经》,挣那属于我的十亿元而已。   但不能离开这里一切都是空谈,为了活下去,少受点肉体上的痛苦,我不得不拼命训练,在短时间内就要掌握基本的刀法,我不知道自己训练得如何,不过比较几个同样受训的同伴,我自信已经超越了他们。这期间我和几个同伴也成了朋友,虽然大家开始语言不通,不过我渐渐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也从那个鞑靼人那里知道了“斗奴”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过宋人斗鸡斗蟋蟀,或者金人斗狗斗牛吧?”那个叫巴尔达的鞑靼人在解释这一切的时候,面色异常平静,就像在说跟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训练奴隶用来相互拚杀决斗,供主人赌博娱乐,这是从辽国传下来,如今盛行于金、夏贵族间的游戏,被训练来决斗的奴隶就叫斗奴。”   对这解释我早已猜到几分,倒也不觉得太吃惊,只笑问:“这样的决斗经常要死人吧?”   巴尔达怪异地望了我一眼,淡淡道:“这样的决斗通常是不死不休。”   我哑然,甚至有种震撼的感觉,只有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不过是游戏而已,无论杀人还是被杀都没什么大不了。虽然如此,我还是忍不住问:“你们就没有想过逃走?”   “刚被抓来的时候想过,”巴尔达还是那副淡漠的表情,“不过所有尝试者都没有一个成功,现在西夏的皇帝正在逐渐废除奴隶,陆续还奴隶以自由。另外,主人对有功的奴隶也有赏赐,最高的赏赐就是去除奴隶的身份,所以大家都在坚持,希望能熬到自由的那一天。”   我暗叹了口气,看来我也只能暂时认命,把自由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不是我喜欢的方式。   训练期间李氏兄妹经常来看我,显然他们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这从他们殷切的眼神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目光甚至有些焦急,我不知道他们要我和谁去决斗,但我知道,训练结束的那天,大概也就是我去杀人或者被杀那天,每想到这我便万分沮丧。幸好这一切不过是游戏,我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无论我多么地不愿意,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临,决斗的地点就在我们训练的那个完全封闭的场地,当我的对手从甬道内走出来时,我十分吃惊,即便知道是游戏,我还是犹豫起来。   我的对手有两个,一个是鞑靼人巴尔达,另一个是契丹人,他们都是我最近这段时间同甘共苦的伙伴和朋友。   “你们只有一方能活着出来,”李纯祐在高墙外俯视着决斗场,对我们高声叫喊,“那个宋人,或者鞑靼人和契丹人。”   我握着作为武器的短刀,戒备地盯着两个同伴,小声对他们说:“咱们为什么要拚个你死我活?干嘛不想想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巴尔达平静地摇摇头,指指高墙对我说,“上面有武士用箭指着我们,如果我们拒绝决斗,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我们三人一齐射杀。除了决斗,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我不想杀你,但我也不想死在箭下或者死在你手里,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那个契丹人嚎叫着凶狠地向我扑来,短刀划向我的咽喉,没有一点犹豫。几乎同时,巴尔达也向我扑来,想必他完全清楚我的实力,如果不和契丹人联手,他们根本连一点机会都没有!   我心中暗叹着迎刀而上,选择自己受伤最小的角度,侧身从他们的刀隙间穿过,曾经受过的特殊训练和几个师父对我严厉的报复使我的刀法远远超过了他们,就在我们身形交错而过的瞬间,我的刀已从巴尔达喉间一划而过,他滚烫的鲜血立刻喷了我一脸,几乎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回头,我的短刀已反手甩出,扎入了错身而过的契丹人的后背。   “啊——”契丹人长长地惨叫着,反手想把背上插着的刀拔下来,却怎么也够不着,我木然望着他无助地挣扎片刻,最后,在那刀柄上补了一掌,总算结束了他的痛苦。抹抹胸膛上被划开的浅浅伤口,我在心中安慰自己:幸好,这一切只不过是游戏。   “看!一招!仅仅一招!我没说错吧?”高墙外传来我一个师父兴奋得意的声音,“他的刀法远远超过所有同伴,已经成为全京城最优秀的斗奴,咱们完全可以与楚王一搏!”   “不错!你们辛苦了!”这是李纯祐的声音,夹杂在宝燕公主兴奋的尖叫声中,“让他好好休息养伤,十天后咱们就和楚王一决高下!”   听到这话我才知道,这次还不是正式的决斗,这只不过是对我的一次考验,巴尔达和那个契丹人不过是供我练刀的祭品,望着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两个同伴,我既愤怒又感到万般无奈,唯一能作的就是对高墙外的李纯祐兄妹高高地竖起中指,我敢肯定现在他们要在我面前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宰了他们,哪怕立刻死在那些武士手里,哪怕让《易经》和十亿元都他妈见鬼去!   十天时间很快过去,这期间我的训练量有所减少,胸口上的刀伤也很快痊愈,几个师父对我竟有些恭敬起来,我知道,这像是主人在让斗鸡出战前,最后让它享受一下优待一样,甚至,他们还给我找来了一个女奴。   那是一个鞑靼女奴,我依稀记得是和我一同被野利莫仁掠来的,是那些女人中最年轻的一个,她像所有鞑靼女人一样长得十分健壮,却一点也不漂亮,不过经过刻意的梳洗装扮,尤其那件把她结实的长腿和鼓胀的胸脯全都凸现出来、完全遮不住那成熟身体的新衣,还是立刻勾起了我的欲火,这一个多月来受到的非人待遇,以及第一次用刀亲手杀人后的心理压力,使我浑身充满暴戾之气,需要找个途径宣泄出来。   我像饿狼一样扑上去,抱起她摔到我的小床上,我是如此急切,以至手脚上的镣铐都丝毫不能影响我的行动,我扑到她的身上,感觉到她在我身体下簌簌发抖,我胡乱扯开她的衣衫,然后把脸埋进去,哪怕在那绵软的肉体上完全窒息,心中最后一点罪恶感也因是游戏而完全湮没在欲念中。   我从她胸脯上游上去,胡乱啄着她的脖子脸颊,她转开脸躲避着我的嘴,我粗暴地扳正她的头,然后,我就看到她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是那样的无助和凄苦,立刻使我浑身冰凉,欲念陡消,我想,我在沙漠中被人当成牲口鞭笞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我万般无奈地把刀挥向同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我知道被人当成牲口践踏尊严的痛苦,所以我可以被人当成牲口,却无法把一个同类当成没有感情的牲口,哪怕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   我胡乱地为她掩上衣衫,遮住了她赤裸的胸脯,然后从她的身上滚下床来,一动不动地缩在床脚,呆呆地望着从碗大的窗口透入的月光,以及沐浴在月光中那几点隐约闪烁的星星,幻想着自己就是其中一颗。   整整一夜我都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望着巴掌大的夜空发呆,她也寂寂地一动不动,直到天色微明时,她才从床上慢慢起来,仔细整理被我扯乱的衣衫和头发,然后敲击反锁着的小门,不一会儿,门外有兵士不满地嘟囔着来开门,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她跨出小门时突然回头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黑暗中,她的目光如刺破天幕的第一道晨曦,我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不自觉地挺起了胸膛,一个多月来的颓丧一扫而光,不禁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无论被别人当成什么,你都该清楚地记得,自己永远是一个人。   那是一种尊敬的目光!   第二天正午时分,我被几个兵卒在手臂上烙上了一个寸长小剑的标志,据说这是斗奴的标志,这标志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一种耻辱,但对奴隶来说却是一种荣耀,斗奴在所有奴隶中最受尊敬,是奴隶中的勇士,最有希望获得自由成为主人身边的武士,当然,也最有机会战死在决斗场。   黄昏时分,我作为正式的斗奴被李纯祐兄妹带着出席了楚王任得静的家宴,从贵族们的闲谈中,我终于知道这次斗奴盛会是源自金国的挑战,金国皇帝完颜亮十年前篡位夺权后,用了十年时间巩固帝位、剿灭异己,如今开始征集民夫兵卒,积极备战,意欲挥师南下一举扫平南宋。同时传书夏国皇帝,将派出皇室宗亲在近期出使大夏,显然是想和夏国结成攻守同盟,随行的除了无数大金国勇士名将,还有五名金国最好的斗奴,要与夏国皇帝李仁孝约斗于兴庆,为这次盛会助兴。   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完颜亮这次是要恩威兼施,为南侵扫平西面这不确定的因素。同时这次斗奴盛会,也将成为大金国武功的展示和炫耀,如果金国训练出的奴隶都能技压西夏,那对夏国的军心和士气都是一种极大的打击,届时主张依附金国的势力必将占据上风。而楚王任得静这次家宴,就是一次挑选夏国最好斗奴的聚会,无数皇亲贵族都带来了自己最好的斗奴,以期能代表夏国与即将到来的金国斗奴一决高下,我有幸作为皇子李纯祐和宝燕公主的斗奴参加了这次聚会,不知道是该感到荣幸还是该感到悲哀。   家宴在王府那几乎望不到边的后花园举行,众人围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子席地而坐,面前的矮几上摆满酒肉瓜果,我一看那铁笼模样,便猜到那是斗奴的决斗场。   在所有客人都到齐后,楚王任得静才姗姗而出,他的身后像影子一样紧跟着标枪般挺拔冷厉的浪烈。众人纷纷站起来施礼,比王子李纯祐到来时还要恭敬,任得静抬手招呼大家坐下后,清清嗓子正要说什么,只见一个近侍飞奔而入,在他的耳边嘀咕了几句,他面色微变,忙笑着对众人拱手道:“诸位请稍坐,容本王出去迎接一位贵客。”   见任得静匆匆而出,众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要楚王亲自出迎。正相互打探间,只见一个年纪在三十六、七,作商贾打扮的中年人在任得静和无数随从蜂拥下怡然而入,众贵族一见那人模样,慌忙起身行礼,却被那人抬手制止,只听他恬淡地对众人道:“我这次是信步而来,一切礼仪均免,你们就当我是一名普通客人好了。”   众人唯唯诺诺地坐了下来,一见来人雍容和众宾客模样,以及噤若寒蝉的李纯祐兄妹,我突然意识到,来人该是西夏的一国之主,年轻的皇帝李仁孝,这名字我还是从巴尔达口中听来。   来人在上首落座后,缓缓环视众人一眼,众人立时鸦雀无声,他这才淡淡说道:“斗奴陋习,数年前便为朝廷所禁,只是这一次金国成心挑衅,诸公自楚王以下俱不甘心认输,我也就不便强加阻拦,不过大家要记住,仅此一回,下不为例!另外,传谕所有斗奴,只要能战胜金国的对手,我们不仅要给他和他家人以自由,还将授予他勇士的称号,赏金千两,如果他愿意,还可直接被任命为百夫长,发往近卫军中任职。”   侍从答应后来到斗奴们聚集的帐篷,高声宣示了那道口谕,我心中生出一丝希望,看来有机会获得自由,只要我不在乎杀人,其实不管我在不在乎,不也得杀人?   决斗终于开始,斗奴们被一对对赶进那个巨大无朋的铁笼子,拚斗到只剩最后一人才被戴上镣铐放出来,我不知道决斗是按什么顺序进行,只记得自己连杀二人后,才获得到小帐篷中休息的机会,这样的帐篷有好几个,每一个都有兵卒重重守卫。   我疲惫地躺在帐篷内的躺椅上,两个女奴在为我按摩放松肌肉,帐篷外不时响起贵族们的欢呼和怒骂,以及斗奴们歇斯底里的嚎叫和金铁交接的刺耳脆响,间或有金属入肉的闷声直钻入人的心底。就在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小声的争吵,我疲惫得懒得睁眼去看,其实我两次杀人一共只用了三刀,并没有消耗什么体力,但心灵的疲惫远远超过了肉体。   “对不起公主殿下,你不能跟斗奴接触,这是为你的安全考虑。”   “混帐,我的安全不用你操心,再不让开看我不把你鼻子割下来!”   争吵很快有了结果,帐篷帘子一掀,钻进了一身红装的宝燕公主,紧跟着她进来的还有两个手足无措的王府兵卒。   “白痴,你下一个对手就是楚王府最厉害的那个白种斗奴,如果你赢了他,我赏你十个女奴!”宝燕公主说着把一个酒壶扔到我的脚下,“先赏你一壶烈酒,只要你能杀了他,便可以代表我大夏国出战大金国了!”   白种斗奴?我心中一颤,突然升起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慢慢睁开眼,我冲兴奋得满脸通红的宝燕公主龇牙一笑,邪邪地道:“女奴我没兴趣,你来还差不多。”   宝燕公主一愣,脸上换成了另一种红晕,深盯了我一眼说:“你是第一个敢对我说这话的奴隶,不,男人!希望你有命活着回来。”   说完她转身钻出了帐篷,我弯腰捡起脚边的酒壶,任那壶烈酒毫无阻碍地涌进我的肚子,一团烈火渐渐从我腹中升起,但我心中的寒意却不见减少一分。   白种斗奴?不会那么巧吧?我在心中叹息。   第十章 金夏盛会   帐篷外的鼓噪呼喝声渐渐达到高超,大约顿饭功夫后,我再次被兵卒们带到那巨大的铁笼。远远看见铁笼中那个挺拔魁梧的身影,我感到嗓子发干,心在下沉,只看背影我便认出他是我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   “是你!”站在他的对面,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千言万语化为一脸苦笑。   “是我。”他碧蓝眼眸闪过一丝激动,立刻又黯然无光。   “真巧!”我没话找话,摸着脸颊上那道刀疤,很想找回当初对他的恨意,但所有的记忆都只剩下两人一同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情形,所有的记忆最后定格成那只和我紧紧相握的手,以及他那拗口难记的长长名字,我很惊讶自己立刻就想起了他的全名:易卜拉欣·汉森·托尼。   仅仅一个多月,他完全像变了个人,光洁的脸颊冒出了寸长的短髯,使他的模样看起来显老了许多,赤裸的上身附满泥垢和污血,很难和原来衣衫华贵、一尘不染的他联系起来,改变最大的是那眼神,孤寂、无助、茫然,再没有当初的飞扬神采,再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和自信,我想,他体会到了我当初的感受。   望着他茫然无助的眼神,我手中的刀柄几乎要攥出水来,用尽一切努力,我也无法说服自己向一个曾经生死与共的伙伴出刀,即便知道是游戏也不能。   “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动手?”铁笼外开始响起了贵族们的窃窃私语,渐渐变成一阵杂乱的质问,最后汇集成整齐的呐喊,“杀了他!杀了他!”   我猛地一刀劈出,“当”地一声劈在拇指粗的铁栅栏上,百炼精钢的短刀立刻折成两段,我虎口立时开裂,手臂也麻木得像不属于自己,我却完全没有知觉,只是瞠目怒视着铁笼外嗜血的贵族们,众人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巨响和我的目光震撼,一时鸦雀无声。   托尼的目光不再孤寂,眼眶中泛起点点星花,猛地把刀从铁栅栏中扔了出去,然后挺直脊梁,昂然抬起头,眼中闪出过去那种与生俱来的骄傲,武士的骄傲!   铁笼外响起一阵惊叫,几个贵族被那突然飞出的刀吓得摔倒在地,铁笼周围的兵士们立刻如临大敌,张弓指向我们,那弓弦满引时的“咔咔”声,为这沃满鲜血的花园再添一股肃杀之气。   “我再重申一次,”肃静中响起楚王任得静不带感情的声音,“你二人只有一个能活着出来,要不就一同被射杀,弓箭手预备!”   弓弦停止呻吟,那是张到极至时的宁静,众人屏息定气,期待着那只决定我们生死的手挥下,宝燕公主突然冲到铁笼边焦急地向我喊道:“白痴快动手!不然你们两人都要被射杀!”   我转头望向托尼,只见他平静地淡然一笑,用生涩的西夏语问楚王:“夏国没有真正的武士吗?要杀我们也只能用这样的手段?”   我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和尊敬,生死于我来说不过是游戏,死亡不过是这次冒险的结束,但托尼却是真实地面对死亡,不惜为心中执着的那点尊严放弃自己的生命。   “等等!”终于有人阻止了楚王即将挥下的手,楚王一见是李仁孝,不得不收回手,只听李仁孝淡然问,“我看他俩身手很好,难道除了射杀,就没有别的办法让他们屈服?”   “皇上,这是斗奴惯例,”楚王的声音不亢不卑,“拒绝决斗的斗奴就如战场上的逃兵,即便身怀绝技也决不能姑息,不杀不足以立威。”   李仁孝轻叹口气,淡然道:“杀人容易,收服人心则难,我大夏立国,不是以收服人心为上吗?比如收服汉人、回鹘、辽人,仅凭我党项一族,哪有我大夏今日的强盛?”   显然李仁孝不主张杀人,但要就此不顾惯例收回成命,楚王却又有所不甘,不禁有些左右为难,眼珠骨碌一转,立刻斜视身旁那个标枪般立着的年轻人,那人见状立刻闪身而出,对楚王抱拳道:“楚王,浪烈有个请求。”   “讲!”   “请楚王把那两名斗奴赐予浪烈祭剑!”   楚王眉毛一跳,瞟了李仁孝一眼,然后问:“你是说你要亲手杀了他们?”   浪烈昂起头:“方才那斗奴口出狂言,说我大夏没有真正的武士,浪烈就在公平决斗中杀了他们,以立我大夏之威!”   李仁孝淡淡一笑:“浪勇士为我大夏第一高手,要杀个疲惫的斗奴原也不是难事。”   浪烈坦然迎着李仁孝的目光,傲然道:“浪烈愿以一敌二,以示公平!”   此言一出,不仅众贵族哗然,就连我也觉得够狂,自从我经过几个师父非人般的折磨苦练后,至今还没遇到能挡我三刀的对手,即便如此,我仍不敢说可以与托尼一搏,而身材瘦小的浪烈,却要同时挑战我二人,甚至无视我们卑贱的身份。   “好!准!”话说到这份上,李仁孝也不能再阻拦,只得点头同意。   “打开铁笼,给他们刀!”浪烈话音刚落,立刻有两柄短刀扔了进来,是那种一尺多长、四指多宽的斗奴专用刀,据说这样的短刀在决斗中不仅只有近身相博,还不容易一刀毙命,可以增加斗奴的刺激和乐趣。我捡起一柄,对托尼笑道:“想不到我们还有并肩作战的机会。”   托尼抬脚勾起地上短刀,平静地说:“以二敌一,不算公平,你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出手,我若死在他的剑下,你再出手不迟!”   我还想争辩,但一见托尼眼中的自信和骄傲,立刻便放弃了,我知道,有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也永远具有武士的风骨。   铁门打开,浪烈弯腰钻了进来,缓缓扫视我二人一眼,然后慢慢拔出了腰中佩剑,双手紧握抱于胸前,一见他握剑的姿势,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答应了托尼,让他单独去面对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像是为剑而生的浪烈,或者说他本人就是一柄经过千锤百炼的杀人利剑!   我紧靠在铁栅栏边,虽然远离浪烈,我仍然被这个比我矮半个头的瘦小男子浑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激得手心冒汗,心脏狂跳,我这才知道,从小就经过刻苦训练和实战淘汰的真正武士,与短时间内训练出来的斗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杀!”托尼在浪烈无形压力下再难保持镇定,一声怒吼,奋然挥刀而出,几乎同时,浪烈也迎了上来,刀剑相击的刺耳巨响立时连成一片,让人分不清这声音的节奏和首尾。   虽然浪烈的剑并没有向我攻击,但我仍紧张地横刀护住全身,不时挡开他们无意挥来的刀剑,最后我完全分不清挡开的是刀还是剑了。   二人的身形不时在我面前交错闪过,我用了十二分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向浪烈偷袭,我得尊重托尼,其实就算我偷袭,也肯定无法得手。   “当!”一声刺痛耳鼓的巨响之后,二人终于停下身形,相隔三步远,刀剑遥遥相对,如钢浇铁铸般凝然不动,但托尼的刀已折,只剩下几乎光秃秃的刀柄,刀身已碎成数十片,散落在方圆三丈内。尤其恐怖的是胸前那道长长的剑痕,横贯全胸,深可见骨!   “我输了!”托尼说着放开手,任空空的刀柄带着遗憾跌落于地,然后摇头发出一声不甘的叹息,“可惜我宝刀不在。”   “你若宝刀在手,倒是个难得的对手,”浪烈微微点头,长剑遥指托尼,“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斗奴,杀了你还真有些可惜!”   “还有我呢!”我说着一刀劈向背对着我的浪烈,托尼已败,我终于可以偷袭。   浪烈没有回头,后背如长有眼睛,反手一剑准确地撩开了我的短刀,跟着一个回身旋风斩,长剑如匹练横扫我的脖子,我匆忙竖刀护住颈项,但力未满盈而剑锋已至,我心知不妙,完全凭着本能顺着刀势侧倒在地,刹那间感觉到剑锋从我耳旁一掠而过,刺骨寒风扫得脸颊生痛。虽躲得狼狈,总算于毫厘间躲过一劫,是敏捷的反应和本能的预感救了我一命。   我狼狈地从地上翻身而起,手中的刀仅剩下一半,浪烈一剑之威竟然霸道如斯,令我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泄气地扔掉半截短刀,本想在死前说句硬气的话,却因败得太狼狈,连大话也没脸再说,只有竖起拇指,用食指瞄准浪烈眉心,在心中暗叹:可惜那把手枪不能带来,不然老子一枪就可以打爆你小子的头。   “等一等!”在浪烈就要再次出剑时,突然有人出言喝止,浪烈不得不定在那儿,因为那是夏皇李仁孝的声音。   “浪勇士既然说这白种斗奴是最好的斗奴,何不饶他一命,让他为我大夏出力?”   “皇上,拒绝决斗的斗奴都得死,这是斗奴的起码规则。”浪烈紧握剑柄,并没有收剑的意思,这让我十分惊讶,难道他竟敢违抗皇命?   “楚王,不知你举行这次家宴的目的是什么?”李仁孝突然转向楚王问道。   楚王一愣,立刻回答:“选出最好的斗奴,代表我大夏迎战金国。”   “没错!”李仁孝微微点头,“既然最好的斗奴已经选了出来,我看这次聚会可以圆满结束了。”   “可是,”楚王犹豫了一下,“斗奴的规矩若废,以后奴隶们哪还会拼死相搏?”   “没有以后!”李仁孝决然道,“斗奴陋习几年前就明令禁止,但不少皇亲贵族仍阳奉阴违,视朝廷律法为儿戏,朕有心整肃朝纲,就从这斗奴陋习开始,不仅如此,朕还将颁布新法,不允许主人再肆意杀戮奴隶,给奴隶的生命起码一点保障,为将来废除奴隶作准备。”   说着,李仁孝环视众人一眼,见众人都诚惶诚恐地望着自己,这才又道:“这一次为应付金国挑衅,原因特殊,朕也就不追究了,但朕以李氏列祖列宗的名誉保证,这将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无论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只要再私自斗奴,必依新法夺爵问罪!”   见李仁孝第一次在楚王家宴中自称为“朕”,那是在用皇帝的身份跟大家说话,众人尽皆哑然,楚王踌躇片刻,犹豫着道:“就算最好的斗奴已经遴选出来,可是,也还需要再挑选四名斗奴啊。”   “我看那名斗奴也不错,”李仁孝突然指着我,然后问浪烈,“浪勇士,最近两年可还有人能从你剑下毫发无伤地逃生?”   浪烈迟疑了一下,淡淡道:“没有。”   “这就对了,”李仁孝点头道,“方才那名斗奴已证明了他的能力,相信没有人会对浪勇士的剑有怀疑。余下三名斗奴可以从幸存的八人中任选,他们的武艺相差极微,选谁大概都差不多,今天的血流得够多了,到此为止吧。”   见众人不再有异议,李仁孝又道:“既然是代表我大夏国,这五名斗奴选出后,就先送到宫中暂押,若他们能为我大夏建功,他们的主人也将得到封赏!”说完李仁孝便起身离席,众人慌忙跟着站起来,目送着他离开。李仁孝走出两步,突然又回头望着浪烈若有所思地说:“方才从你剑下逃生的那个宋人,我记得唱礼官说好像是叫‘白痴’?”   浪烈一脸茫然,显然不懂汉语“白痴”的意思,李仁孝最后又补了一句:“翻译成咱们党项族的语言,也就是——白痴!”   说完李仁孝转身就走,不再回头,扔下一头雾水的众贵族和满脸通红的浪烈。   我正为李仁孝的救命之恩和废除斗奴的仁慈之举感动,立刻又为其借刀杀人的心计胆寒,心知因最后这句话,我立成浪烈的眼中钉,以浪烈的秉性,一定会找机会杀了我以证明其能力,不然容一个白痴从剑下逃脱,无疑是对浪烈这“第一高手”称号的莫大讽刺。这借刀杀人之计当然不会是针对我这个卑贱的奴隶,而是针对浪烈,我几乎能猜到如果我战胜金国斗奴,一定会被李仁孝恢复自由留下来,成为浪烈如鲠在喉的刺,这根刺即便不能要了浪烈的命,至少也会让他因难受而犯错。   只是我搞不明白,浪烈是党项族人,大夏国第一高手,但李仁孝对他却从来没有好脸色,而他也不把大夏国皇帝李仁孝放在眼里,反而对异族的楚王任得静百依百顺,看来也不能完全依照血缘或民族来确定一个人的归属。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感谢李仁孝,不是他,我的冒险早已经结束,十亿元也该拜拜了。   楚王的宴会结束后,我和托尼以及另外三名幸运的斗奴均被送入皇宫,我们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优待,首先沐浴更衣,全身焕然一新,然后住进整洁的新房,日常饮食不仅堪比贵族,甚至还有数名女奴侍侯起居,除了手脚上的镣铐和每日不缺的格斗训练,以及奴隶不该有的自由,我们过上了贵族一样的生活。   大概是为了防止我们串谋,我和托尼以及其他几个斗奴虽隔墙而居,却没有再见过面,就连我们训练的时间也完全错开,不过一到夜里,房中再没有旁人的时候,我可以用镣铐敲击一侧的墙壁,那边一定会传来托尼的回应,我们每天都要敲着墙壁“聊”到深夜,虽然从敲击声我们无法完全理解对方想要传达的意思,但从敲击的轻重和节奏可以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每当这个时候,我们不再感到孤独,甚至忘掉日间所有的痛苦和不快。   这样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当我们再次见面时,也是一同被押上铁囚车的时候,我知道,金国的使者终于到了,决定我们命运的日子也已来临。   囚车载着我们一路往北,出了兴庆府北门转西北方向直到远郊才停,这里是起伏平缓的大草原,有几个异常华丽宏大的六棱帐篷突兀地出现在这里,完全不同于鞑靼人的圆帐篷,也不同于党项人的四方帐篷,我猜到那是东方最强大的金人的帐篷,金、夏会晤的地点该是这里了。我的目光在帐篷外那些体形彪悍、神情趾高气扬的兵卒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越过帐篷极目远眺,远方,隐约可见贺兰山脉横亘于天边。青山白云间,一只苍鹰正孤独地翱翔。我心中感慨,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和它一样。   我和托尼以及其他斗奴下车后被带到一营帐,大概是大夏国近卫军的营帐,心知决定我们命运的时候就要来临,我们却都不太放在心上,我是已经窥破天机,完全超越生死之念,托尼则是出生入死惯了,意志早已锤炼得坚韧如精钢,别的人却是受到我们的感染。   足足等了小半天时间,终于有内官来传谕我们晋见,说是金使要见见我们,我想这大概就像是斗鸡前,双方主人要相互欣赏一下对方的斗鸡一样。   “你们居然用一个白种猪和一个宋人作斗奴,”金国使者见到我时有些吃惊,“白种猪也还罢了,宋人一向懦弱,用来对付南蛮还堪一用,训练来做斗奴,岂不是所托非人?”   那金使也就三十出头,虽然年轻,却十分骄横,竟与大夏皇帝李仁孝平起平坐,我从夏国官员们对他的奉承中知道,他竟然是金国皇帝完颜亮的亲弟完颜希,为大金国烈亲王。   李仁孝闻言轻轻咳嗽了一声,目视一个彪悍的武将没有说话,那武将立刻跨前一步,对完颜希抱拳问道:“宋人岳飞的武艺,不知贵使以为如何?”   “你……”完颜希一窒,一时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跟着拍案怒道:“宋有岳飞,仍是我大金子侄之国,西夏有名将野利家族,却还是南宋藩属,何况岳飞已死近二十年,天下还有何人能挡我女真虎狼之师?”   那武将显然便是野利家族的一员,闻言脸色通红,正要怒而争辩,李仁孝已摆手笑道:“大金国纵横九州,天下谁人不知?如今在天德帝的治理下,励精图治,国力空前强大,目前更有雄兵百万,虎视天下,南宋就算岳飞韩世忠在世,也不过是螳臂挡车,何足道哉?”   完颜希见李仁孝言词卑恭,脸色稍霁,指着我们几个斗奴吩咐随从:“赏酒!赏肉!”   立刻有金人为我和托尼等几个斗奴送上了几坛烈酒和几腿烤鹿肉,我们就在帐前像那些金人一样据地而坐,大口吃喝,旁若无人。   “这个宋奴果然有些与众不同,”完颜希深望我一眼,对李仁孝点头道,“在我威武大帐中,在无数勇士环视下,神色仍能如此泰然。”他却不知我是得窥这世界天道之秘的异人。   李仁孝淡淡一下笑:“比起烈王帐下几名契丹族斗奴,却还是有所不如。”   “这是自然,”完颜希毫不谦虚地昂然一笑,“这几名契丹斗奴是我王兄亲手俘获,训练了足有两年的勇士,本王这次代表皇兄前来,除了与夏皇斗奴为乐,还要为皇兄说媒,希望金、夏两国能结秦晋之好,共创千古霸业。”   “说媒?”李仁孝皱起眉头,淡淡问,“不知天德帝想纳谁为妃?”   完颜希对李仁孝拱手笑道:“当然是夏皇掌珠,兴庆府最有名的宝燕公主。”   此言一出,西夏皇亲贵族们一时哗然,有的面色激愤,显然认为这是仗势凌人,但更多的则是面露喜色,大概觉得能和强大的金国结亲,不失为维护西夏和平和强大的最好办法。就在众人窃窃私语中,王子李纯祐拍案而起,戟指完颜希怒问:“完颜亮荒淫好色暴虐无常,此乃天下皆知,我妹妹岂能嫁给这等暴君?”   “混帐!”李仁孝抢在完颜希发火前拍案喝骂道,“国家大事,岂容竖子插嘴,与朕打了出去!”   李纯祐还想争辩,已被身后的野利莫仁拦住,不容他挣扎,野利莫仁立刻把他强拉出了大帐。李纯祐被赶出去后,大帐中一时鸦雀无声,就算有人觉得这桩婚事不妥,有李纯祐前车之鉴,便都噤若寒蝉。见众人不再言语,李仁孝这才对完颜希拱手道:“犬子无礼,让烈王见笑!”   “无妨,”完颜希摆摆手,“年轻人口没遮拦,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身为王子,以后不要再如此轻狂鲁莽才好。”   李仁孝忙道:“烈王教训得是,朕以后定会严加管教!”   完颜希见李仁孝言词卑恭,这才笑道:“此事夏皇若无异议,便这样定下来,待本王归国之时,便把宝燕王妃带回去,皇兄愿割河南三府十八县作为聘礼。”   李仁孝本有些犹豫,待听到最后那句话后,神情更是痛苦,掩饰般端起面前酒杯挡住自己面目,把那杯酒慢慢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时面色已平静下来,推杯缓缓道:“小女能得天德帝青眼,那是她的福分,朕岂能有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了。”   “还有,”完颜希似乎早料到李仁孝会同意,除了礼貌的微笑,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色,只说,“本王这次代表皇兄前来,不仅希望能与夏皇结成同盟,还想达成金、夏共同出兵南宋的协议,届时咱们两国会师江南,并分天下!”   “这个……”李仁孝手抚玉佩,面色大为踌躇,显然一时难以决断。   “本来呢,”完颜希见李仁孝沉吟不语,便不以为意地低头把玩手中杯盏,“以我大金国目前的国力和威震天下的百万雄师,独力扫平南宋完全不在话下,不过你我既为秦晋之国,当然与南宋因武力臣服的子侄国完全不同,自然是要利益均沾,希望夏皇不要辜负我皇兄的美意才好。”   李仁孝微微一笑:“天德帝的美意朕心领了,只是这等军国大事,朕要与众大臣尤其楚王商量后才能定夺,此事改天再给烈王一个满意的答复吧。”   见李仁孝柔中带刚不愿立即应承,完颜希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淡淡道:“希望夏皇早作决定,皇兄近日已征集四十万兵卒和六十万民夫,不日就要饮马长江,到那时再作决定恐怕就迟了。”   此言一出,西夏不少文武大臣脸上俱有惧色,只有李仁孝不以为意地淡淡一笑道:“我大夏倾国之兵也不过十几万,恐怕帮不上大金国什么忙,再说夏国北边有鞑靼人和乃蛮人时时骚扰、南边有吐番人和回鹘人日日作乱,使咱们想出兵也有心无力,不过待朕和楚王商量后,总要给烈王一个满意的答复才是。”   完颜希在李仁孝不软不硬的推拒下只得悻悻作罢,转头突然指着我和托尼等几个斗奴高声道:“军国大事咱们改日再议,现在就让本王看看贵国训练出的斗奴是否可与我大金斗奴一决高下?”   众人一听,齐齐鼓掌叫好,完颜希不等李仁孝答应,已对身旁的金将吩咐:“在帐外圈出决斗场,本王要和夏皇饮酒观战。”   我们被几个金兵带出了大帐,大帐外早有数百金兵围出一个十丈方圆的空地,地上画有白线,金兵们在白线外用长矛指向场地中央,显然决斗中如果谁不幸被逼到边上,会被那些长矛戳成筛子。当我们被解开镣铐赶入决斗场后,在大帐外事先搭起的观战台上,完颜希和李仁孝以及金、夏数十文武大臣也先后落座。   “这次斗奴为群斗,”完颜希的声音远远传来,“双方各出五名斗奴,不论使用何种手段,以杀光对方所有斗奴为胜,另外,为了使决斗更加精彩持久,除了短刀,每人再赐一面盾牌防身!”   此言一出,我不禁暗骂金人狡诈,想我们平日训练从未使用过盾牌,在这上面已经比金国斗奴差了一大截,再加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训练过,相互间既没有信任也不可能有配合,只能各自为战,如果金人的斗奴像一支军队那样同进同退,合理使用各种战术,即使单打独斗我们能胜上一筹,群斗也必定大大吃亏,决斗还没开始,我们已完全处于下风。我相信李仁孝和西夏那些领兵打仗的将领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却没人有丝毫异议,没想到他们对金人的恐惧竟有如此之深。   托尼显然也明白了其中关节,不禁转头望向我,我们目光交汇,立刻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样的意思,至少我们两人之间有毫无保留的信任,至少我们两人可以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整体!   四周的枪阵闪开一道缝,五名金国斗奴缓步进入决斗场,只见五人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下身仅着一贴身短裤,裸露的肌肤在烈日下闪出黑黢黢的油光,就像五只彪悍的猎豹。五人几乎一般高矮,除了年纪有差别,甚至连长相都很想象,都如猛兽般彪悍狰狞,我见状心中一寒,突然意识到他们是亲兄弟。这情况比我估计的还要糟糕,他们五人之间有毫无保留的信任,可以组成一个完整的战斗集体,战斗力将比各自为战成倍提高,决斗还未开始,我们似乎就已经输定了。   场地中扔进了十把短刀和十面盾牌,大家默默地捡起属于自己的刀和盾,然后自觉地分成两个阵营,相互虎视眈眈,两帮完全没有任何仇怨的人,只为了争取活下去的权利,不得不作殊死搏斗,我不禁为自己也为对手感到悲哀。   “擂鼓!”寂静中,只听完颜希突然高喊,话音未落,立刻有四面大鼓同时在四个方向擂响,鼓声缓缓,像天边滚滚奔雷,一下下砸在人的心上,使我的心脏都像要不由自主地随着那鼓声抽搐,鼓声渐渐转急,渐渐高亢激昂起来,令人浑身热血有一种沸腾般的感觉,就在此时,陡听完颜希一声高喝,“开始决斗!”   “——杀!”抢先发出呐喊的竟是决斗场周围那些金兵,声音整齐洪亮而突然,竟盖过了激越的战鼓,把我吓了一跳,就这瞬间,五名契丹族斗奴已紧咬牙关向我们冲过来,神情狰狞如出栅猛虎,却又分工明确队形完整,五个人竟像一支冲锋陷阵的军队,楔子般把我们五人从中一分为二,除了我和托尼,其余三名伙伴立刻后退自保,各自为战。   “嗷——”四周金兵的助威声震耳发聩,林立的长矛闪耀着凛冽的寒光,在炽烈的骄阳下,十名上身赤裸的大汉在长矛的包围圈中一声不吭地奋勇搏杀,粗一看双方似乎并无明显的优劣,但契丹人是共同进退的一个整体,而我们,则是各自为战的一盘散沙。   契丹族斗奴几个次冲锋下来,试出我和托尼是最不容易对付的对手,立刻把主要攻击力集中到其余三名对手身上,五人有掩护有主攻,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名同伴在两名契丹人的紧逼下,大概忘了身后的枪阵,直退到金兵们平端的长枪上,立刻被刺了个对穿,长长的惨呼极大地打击了我们的斗志。   “一味退缩躲闪,咱们必死无疑,只有跟他们拚了!”我大叫着招呼同伴,和托尼当先冲了上去,两名同伴都知道这是你死我活的决斗,如果我们战死,他们也不能幸免,立刻嚎叫着追随我们冲上前,挥刀向对方狂攻,爆发出哀兵最后的强悍,五名契丹斗奴立刻退守成一个圆圈,盾牌向外抵挡我们疯狂的进攻,决斗用的短刀完全无法攻破对方盾牌严密的防守,那种盾牌简直就是这种短刀的克星。不过对我们来说,完全没有用盾牌训练过,这种盾牌到我们手里反而成了一种累赘,甚至影响了我们的步伐和出刀的速度,我们的进攻完全无效。   “杀!”五名契丹斗奴在我们劲力稍懈时,立刻爆发出整齐的呐喊,挥刀向我们反攻,我们不得不退守,但缺乏共同进退的默契,一名退缩稍慢的同伴不幸落入对方三个人的重围,当我们想返身营救时,他已连中数刀,一头栽倒在地,几名契丹斗奴却不立刻杀死他,故意要让他临死前那不甘的挣扎和惨呼不断撞击我们的神经,不断打击我们的斗志。   四周战鼓震天轰鸣,与垂死者绝望的哀嚎交相辉映,更为这决斗增添一抹惨烈之色,一个同伴再忍受不了那种厉鬼吞噬神经般的折磨,大叫一声:“我跟你们拚了!”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向契丹人扑去,对方三前二后的阵形立刻裂开一道缝,任那同伴一冲而入,阵形跟着重新合上。我暗叫不好,和托尼挥刀想冲进去,却被对方三面盾牌阻住,眼睁睁看着那同伴在两名契丹人围攻下,转瞬间便倒在血泊中。   不到盏茶功夫,我方五人就折了三人,而对方却毫发无损,这让所有人对我们都失去了信心,就连最凶悍的西夏武士也只是绝望地冲我和托尼高喊:“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他们现在最大的希望也只是想我和托尼能杀几个金国斗奴,使夏国不至于输得太难堪。   我和托尼在金人的呐喊和夏国武士的鼓噪中,几乎同时扔掉了累赘般的盾牌,然后对望一眼,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信心,这信心又在眼光相互的交流中被无限放大。   “‘一阵风’百多号匪徒都败在咱们手里,‘死亡之海’咱们都闯了过来,难道还对付不了这几个契丹人?”我横刀昂然而立,用过去商队中通用的大食语言对托尼大声道,“咱们先跟他们游斗,觑得破绽后同时进攻,集中力量攻击一人,依年纪把他们分为一至五号,进攻时喊出目标的号数,咱们同时出刀,我相信他们没人能挡你我同时的绝杀。”   “好!就这么办!”托尼信心倍增,五名契丹人却一脸茫然,他们听不懂我们的语言。   契丹人开始逼过来,我和托尼跟他们一触既退,手中少了沉重的盾牌,我们的步伐比他们要灵便迅捷得多,只剩下七人的决斗场显得足够的大,我们有足够的腾挪躲闪空间,他们根本追不上我们灵便的步伐。一时的上风令契丹人信心开始膨胀,主动分散开来,对我们进行围追堵截,我们的机会来了。   “注意五号!”托尼听到我的提醒,立刻有意识地向我靠过来,我觑准机会,突然舌绽春雷一声厉吼,“杀!”   话音未落,我猛然一刀挑开他乌龟壳一样的盾牌,托尼的刀立刻应声没入盾牌后,最年轻那个契丹人当即惨叫一声,捂着肚子跪倒在地,那一刀几乎把他的肚子完全剖开。   “好!”夏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完全盖过了金人的呐喊。   “三!”欢呼声中,托尼突然一声厉喝,挑开了三号护在身前的盾牌,我就在机会如白驹过隙的瞬间,一刀切入盾牌的空档,砍中了他的胸膛,立刻让他失去了战斗力。   “好!”夏人再次欢呼,这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们甚至看到了赢的希望。   剩下的三名契丹人嚎叫着向我们扑来,我和托尼立刻退走,虽然以二敌三我们已能占到上风,但我们还是不想冒险,对方有盾牌拖累,根本别想沾到我们的边,但要扔掉盾牌,那又是弃长用短,更加不是我和托尼的对手,他们已是必败无疑。   “二!”托尼再次大吼,挥刀斩向二号,那名契丹人似有预感,立刻弃盾后退,却被我追上去的一刀逼到场边,一下撞在那些金兵平端的枪上,几个金兵收枪不及,眼睁睁看着他穿在枪上,像一匹落入陷阱的野兽般绝望地嚎叫挣扎。   身后有刀风响起,不需要再和托尼配合,我躲开那几乎不成章法的一刀,跟着一个扫蹚腿把那个几乎疯狂的契丹人扫倒在地,倒地时我听到了他腿骨折断的脆响,他惨叫着还想挣扎爬起来,我踏住他握刀的手,一刀架上他的脖子,使他完全失去了抵抗,几乎同时,托尼也一刀斩掉了另一个契丹人拿刀的胳膊,那契丹人嚎叫着用盾牌砸向托尼,却被托尼一脚踢出老远。   决斗已经结束,场地中除了一死四伤的五个契丹人,还有两个西夏斗奴也永远地闭上了眼,另一个伏在地上,还在发出微弱的呻吟。胜负已分,只剩下最后的屠杀,但我对着刀下那失去抵抗的契丹斗奴,尤其对着他那双绝望的眼睛,这刀怎么也斩不下去,虽然早已窥破这个世界的一切天机,我仍为眼前这双眼睛中满含的对生的留恋和对死的恐惧感到心悸,一旁托尼的刀也垂了下来,他是真正的武士,不能对没有还手之力的对手出刀。   “杀了他,快杀了他们!”夏人的欢呼渐渐变成了责骂,“你俩还在等什么,杀了他们你们就是今日决斗的胜利者,就有希望获得自由。”   自由?我闻言心中一动,慢慢放开脚收回刀,向观战台方向走近两步,远远地冲夏皇李仁孝跪倒,为了四条人命,我毫不犹豫地跪倒。众人的嘈杂渐渐弱了下去,大家都不明所以地望着我,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皇上,”我身子挺得笔直,对李仁孝大声道,“我记得您说过,只要我们能战胜金国斗奴,就给我们自由,并有丰厚赏赐,不知这话算不算数?”   李仁孝闻言失笑道:“朕一言九鼎,说过的话当然算数!”   我立刻追问:“是不是从现在起,我们就算是自由人?”   李仁孝沉吟了一下,大声道:“朕现在宣布,你二人从现在起,便是我大夏国子民。”   我心情来不及激动,立刻道:“既然如此,依照草原上的法则,谁的性命被别人掌握,谁就该成为对方的奴隶,如今这几个契丹人的性命就掌握在我和同伴手里,他们就该成为我们的奴隶,我们既然是自由人,就有资格成为他们的主人。”   此言一出,无论夏国还是金国贵族们俱是一片哗然,不说一个奴隶居然敢出言挤兑皇上,还想要拥有自己的奴隶,作别人的主人,这在夏国历史上大概是绝无仅有,也难怪他们哗然,他们是不知道我完全不把什么等级尊卑或生死存亡放在眼里。完颜希更是拍案怒骂:“荒谬,奴隶也想一步登天,再说金国的斗奴永远属于我大金,他们的生死掌握在本王手里,他们不能在决斗中胜出,就该一死以谢罪!”   “不对,烈王!”我昂然道,“首先我已不再是奴隶,这一点方才皇上已当众宣布过,其次这几名金国斗奴的性命现在也不是掌握在你手里,而是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理该成为他们的主人,虽然如此,我还是愿意把皇上给我的全部赏赐奉献给烈王,作为这几个金国斗奴的补偿,相信我的同伴也愿意如此。”   “不错,我愿意!”托尼立刻道。   完颜希还要反对,李仁孝已鼓掌笑道:“你二人如此殷切想要那几名残废的斗奴,甚至不惜用朕丰厚的赏赐来交换,烈王肯定不会反对,是吧,烈王?”   见李仁孝如此说,完颜希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没有言语,李仁孝立刻对我说:“烈王已经同意,那几个契丹斗奴就属于你们了,你们可以先带他们退下,暂时在近卫营中歇息,待回京城后朕再行封赏。”   “谢皇上!”我笨拙地磕了个头,和托尼一起,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四名重伤的契丹人和那名幸存的伙伴带离决斗场,暂时带到军营歇息,期间没有人再给我们带上手铐脚镣,但有几名李仁孝的近卫兵丁在有意无意地监视着我们。我知道,虽然现在不再是奴隶了,但要想离开这儿的话,一样会被人当成奴隶追杀。   我和托尼为几名契丹人包扎伤口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十分复杂,既有死里逃生后的庆幸,又有失去兄弟的悲伤,我能理解他们的感情,一方面我和托尼杀了他们的兄弟,另一方面我们又救了他们一命,这恩仇之间实在难以算清,在我们为他们包扎完伤口后,他们的大哥终于嗫嚅着向我拜倒在地,哽声道:“多谢主人不杀之恩,从今往后,我们兄弟几人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主人的大恩!”   “大哥你胡涂了!”躺在床上,肚子被托尼划开的老五拍着床板怒道,“二哥死在他俩手里,你一条手臂被废,却还要当他们是救命恩人?”   我把断了一臂的老大扶了起来,握着他的手说:“我假意作你们的主人,是为救你们的权宜之计,你们在我这儿永远是自由的,养好伤后随时可以离开,以后为仇为友都悉听尊便。”说完我转向托尼问:“托尼,你看如何?”   托尼轻轻抚着手腕上镣铐留下的疤痕,垂首黯然道:“只有做过奴隶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奴隶的辛酸,如果有可能,我愿这世上不再有奴隶。”   老大的眼眶有些湿润,紧紧握着我和托尼的手没有说话,但从他哆嗦的嘴唇可以知道,当他得知自己是自由人后,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一个奴隶突然成为自由人,就如同获得一次新生,我完全能感受和理解这种心情。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五兄弟原是契丹贵族,是从小就习武的契丹勇士,难怪有如此好的身手,完全不是寻常斗奴可比,他们因父亲忠于辽国皇帝,亡国后全家才被贬为奴隶,他们复姓耶律,断了一臂的老大叫耶律昭,被我砍中胸口的老三叫耶律顺,被我扫断了一条腿的老四叫耶律宁,被托尼砍中肚子的老五叫耶律刚,不幸死在金兵枪下的老二叫耶律迁。而我们幸存的那个鞑靼同伴则叫忽耳巴,他身中六刀,伤势最重,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是自由人的天大喜讯。   黄昏的时候我们终于开始拔营回京,我和托尼本来完全没有办法为伤者找到舒适的马车,幸亏宝燕公主念着故主之情来看了我一回,我不得已求她帮忙,她便让出了自己和奶娘的车马,这让我颇有些感激,望着因训练了我而有几分得意的她,我突然想起她即将作为交易品嫁到金国,嫁给比她父亲年纪还大的完颜亮,虽然不能原谅她逼我杀掉同伴的残忍,但我心中还是为她感到有些难受,她显然还不知道这事,一直还笑语嫣然。   夹在李仁孝的近卫军中望兴庆而回,一路都可以看到前方不远那辆巨大的明黄色辇车,我不知道李仁孝是不是也能从车里看到我们,望着那辆辇车,我心里十分清楚,虽然我已不再是奴隶,但仍然没有自由。   第十一章 第一高手   回到兴庆后生活并无多大改变,虽然我和托尼以及幸存的忽耳巴都不再是奴隶,但还是住在原来的地方,继续由李仁孝养活着,由同样的女奴照顾饮食起居。稍有点不同的是我们不再戴手铐脚镣,甚至还可以相互串门和自由交谈。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托尼的遭遇,他是被那阵龙卷风从两个沙漠盗匪手中救下来,同时也被它弄得迷了路,饥渴交加之下被西夏捕猎的边军俘获后,辗转送给了楚王任得静,并以一身武艺很快成为楚王府最好的斗奴。   我们庆幸能重逢,更庆幸不再是奴隶,不过自由仅限于这别院内,门外守卫的兵卒并不因为我们已经自由就会通融,这处别院本是专为皇家斗奴而建,建造得就如一座监狱。自从李仁孝继位后就已废弃多年,现在却成了我们几个以及耶律兄弟养伤的所在,幸好房间足够多,并不因有了耶律兄弟四人而显拥挤,他们的伤在太医的医治下都无大碍,这还要感谢守卫的兵丁,是他们在我的恳求下奏明内官请来的太医。虽然我和他们之间还是看守和囚犯的关系,但他们显然对为夏国赢得尊严的托尼和我充满敬意,言词间也比以前客气了许多。   直到第七天上,我和托尼以及忽耳巴才接到封赏令,除了我们都成为预料中的近卫营百夫长,我和托尼还有异常丰厚的赏赐,只是这些赏赐仅让我们通过圣旨听了听,东西都按当初的约定转交给了金国特使完颜希,作为买下耶律兄弟之资,在得知那些赏赐的丰厚程度后,我心中多少有点后悔,接着又释然了,如此多的珍宝决不是用来赏赐奴隶的,而是送给完颜希的贿赂,只不过是借了我们这条路,让这贿赂变得光明正大而已。   封赏令下来后,忽耳巴十分激动,就要从床上挣扎起来去野利莫仁的翔庆军司报到,被我和托尼说好说歹拦住,让他养好伤再去,我对李仁孝封我和托尼为拱卫皇城的近卫军百夫长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对他的召见都像有所预感,换上崭新的军服后,我和托尼在内官的带领下第一次离开了这处斗奴别院去晋见夏皇李仁孝,此时外面的天色已完全黑下来,这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   在一处僻静幽雅的偏殿内,我再次见到了夏皇李仁孝,此时他一身便服,神情随和,从外表看更像一个倜傥文人,完全没有别的夏人那种粗犷和豪迈。我和托尼用刚从内官那儿学来的礼仪向他跪拜,他微笑俯视着我们,任我们笨拙地行完大礼后,这才让内官赐座。   “日间那些赏赐都给了烈王,你们不会心痛吧?”李仁孝笑着说,不等我们回答,又立刻道,“你们放心,朕不会亏待为大夏国建功的勇士,这里还有一道封赏,这才是真正给你们的东西。”   内官在李仁孝的示意下向我们宣读了那道封赏手谕,不过是些女奴仆佣,战马宝刀,白银绢布之类,甚至还有京城内两处宅院,听到这我不由松了口气,果然是给我们的东西,既实用又十分丰厚。   “皇上如此厚赏,不单单是为我们的功劳吧?”我笑问道,心中并不因这些赏赐而感激,只想着如何尽快离开这里,去寻找下落不明的黛丝丽。   李仁孝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盯着我意味深长地反问道:“虽然我们夏人不如你们汉人那样礼仪繁琐、尊卑分明,但你俩仍是唯一得到朕特别召见的百夫长,你们难道就没有一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我一怔,意识到自己果然太随便了些,正想装出一点诚惶诚恐的模样,可一见李仁孝那锐利得似乎能洞悉人心的眼睛,便知道再怎么装也瞒不过他,只好叹口气笑着说:“我很想像皇上身边的那些将军勇士一样,在这个时刻慷慨激昂向皇上表肝脑涂地的忠心,只是这样多少就有些……嘿嘿……有些欺君了。”   “你果然有些特别,”李仁孝没有理会我的幽默,只紧盯着我说,“你虽然生为奴隶,脸上却没有奴隶惯常的茫然和自卑,眼光更超然物外,甚至在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俯视着所有人,你即便屈膝在朕面前的时候,朕都感受不到你哪怕一丁点的敬畏,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简单,窥破天机的异人!我差点用调侃的口吻把这话说了出来,我很想知道当我告诉李仁孝这个世界的一切秘密后,他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当然,这些只是想想,实际上我只是苦笑道:“其实我仅仅是个稍微有点与众不同的宋人而已。”   李仁孝对这回答显然不很满意,不过并没有进一步追问,只扫了我和托尼一眼,才淡淡问道:“你们不仅是第一次蒙朕召见的百夫长,甚至也是仅有的两个直接升为朕近卫军百夫长的奴隶,你们可知这是为什么?”   终于说到最重要的了!我心中嘀咕,脸上却不露声色,装着一无所知的模样望着一脸肃穆的李仁孝,等着他进一步的说明。我知道自己和托尼能得到李仁孝如此重视,决不仅仅是因为我们在斗奴比赛中,为夏国击败了大金国,赢得最大的尊严和荣誉。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是我大夏人,也因为你们都曾经是奴隶,更因为你们的机智和武功让朕动心,”李仁孝淡淡道,“朕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和托尼对望一眼,托尼对党项族语言还不是很熟悉,大概还没完全明白李仁孝的意思,却又不好细问,便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我,我则转向李仁孝笑道:“皇上真会说笑,想皇上贵为一国之主,有一国之财、万千勇士可用,怎么会需要我们两个地位卑微者的帮助?”   李仁孝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静默了片刻后,方抬起眼帘缓缓道:“你们并不卑微,一个人的尊卑贵贱,往往并不在于他的身份,有的人位居显赫高位,仍然是一奴才,有的人食不果腹,却还是轻王鄙侯,朕从你们的眼神里知道,莫说一个小小的近卫军百夫长,即便是我大夏国万户侯恐怕也不能让你们动心,更买不到你们的忠心,所以朕不想用银钱女子官爵来收买你们,而是用平等的身份向你们祈求帮助。”   我心神微震,堂堂大夏国皇帝,居然对两个刚从奴隶晋级来的低级军官说出这等话,不由得我不重视了,如果不是因为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说不定我还会对他感激涕零,甚至生出以死相报之心。不过我现在却很清楚,这种帮助往往意味着莫大的凶险,甚至可能要献出生命,所以我既不敢推辞,也不敢答应,只敷衍道:“我们地位卑微,能力有限,恐怕不堪大用。”   李仁孝紧盯着我说:“朕希望我们用男人之间的语言来对话,朕知道你不是什么追随大食富商的苦力,也不太可能是宋国的奸细,告诉朕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何会出现在戈壁荒漠?要到哪儿去?如果不危及我大夏国利益,朕愿意为你提供一切帮助和便宜。”   我心中一动,望着李仁孝诚恳的眼神,我决意冒一回险,踌躇片刻后,我犹豫着说:“我不是苦力也不是奸细,只是一名护送西方埃国太阳教圣女到东方来取经的武士,托尼也是,我们在沙漠中遭了盗匪,和圣女走散,如果可能,我们想继续找寻圣女,护送她达到目的地。”   从李仁孝的眼神我知道他并不全信,但也没有点破,只问道:“你们的目的地是哪里?”   “临安。”我犹豫了一下。   “临安?”李仁孝皱起眉头,“金国目前聚集数十万大军,不日就要渡过长江挥师南下,临安恐怕就要变成战场,你们前去岂不是自蹈险地?”   我苦笑着摊开双手:“没办法,职责所在啊。”   李仁孝不再多劝,转过话题道:“只要你们的圣女是从戈壁沙漠从西往东而来,就应该进入我大夏国境或鞑靼人出没的大草原,朕可以调动‘风云堂’所有眼线为你们打探她的消息,以‘风云堂’遍布天下的眼线,应该可以找到她的下落。”   我心中一动,知道若有李仁孝的帮助,当然比我和托尼大海捞针盲人骑马去瞎闯要好得多,不过我知道这种帮助是互相的,李仁孝没有理由白白帮助两个奴隶,并放任他们远走高飞,我想这将是一场交易,甚至是不能拒绝的交易。明白其中关节,我直接问李仁孝:“皇上想要我们做什么?只要我们办得到,定会全力以赴。”   “好!爽快!”李仁孝神情决断,毅然一挥手,“朕要你们为朕杀了浪烈!”   我闻言心神大震,托尼显然也听懂了这句,脸色也是一变。我疑惑地望着李仁孝,很是不解地问道:“皇上为大夏一国之主,要想杀谁还不是一句话,何以要借我们之手,再说浪烈为大夏第一高手,皇上为何一定要除之而后快?”   李仁孝木然道:“想你们也看到了,朕虽贵为大夏国皇帝,却完全不能为所欲为,废奴的决心已下了多年,但朝中反对的贵族仍大占上风,其中尤以楚王为首,楚王虽为宋朝叛将,却也是朕的亲外公,又镇压过萧合达的叛乱和乱民哆讹的暴动,在朕继位之初为朕立过大功,如今大夏全国十二军司有大半效忠于他,更有浪烈这种国人心目中的第一剑手对他忠心耿耿,朕看在太后的面上可以容忍他对朕的不敬,却无法容忍浪烈的无礼,只有杀了浪烈,才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那些贵族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一国之主!废奴的政令才能得以顺利执行!不过浪烈已是国人心目中的偶像,若毫无缘由公然妄杀,朕定会失去军心民心,因此才要借你们这两个外人之手。”   我心中有些疑惑,迟疑了一下问:“皇上何以一定要废除奴隶?”   李仁孝站起身来,从身后书柜中抽出一个卷轴,在书案上缓缓展开。我抬头望去,发现那是一幅巨大的地图,只见李仁孝顾自指着地图说:“目前鼎足而三的最强大的三个国家,大夏、金国、南宋,以南宋地域最小,以金国为最大,人口也是金国最多,但南宋百姓每年创造的财富却超过了金、夏的总和,所以南宋虽然每年要给金、夏两国支付大量的进贡和岁银,但它仍然是三国中最富裕的国度,很早以前朕就在思考其中原因,结论是汉人早就没有奴隶,只有自由之身的百姓才会在生存压力下,爆发出莫大的劳动热情,为国家尽可能多地创造财富。金、夏两国盛行掳掠外族人和无力还债的百姓为奴,这使外族人和欠债的百姓大量外逃,造成人口外流。而失去自由的奴隶在主人鞭子下就算勉力劳作,也只是像牲口一样既缺乏积极性又缺乏创造性,所以金、夏两国虽然可以在战场上屡屡欺凌宋人,却永远也不能像南宋那样富裕。”   “所以皇上准备解放奴隶,让他们为夏国创造财富?”我终于明白了李仁孝的意图,这也是符合他身份的意图。   “没错,”李仁孝拍案道,“但如此浅显的道理,仍然不能为王公贵族们理解和接受,也或许他们完全能理解,却不愿放弃主人的诸多特权,所以不以高压手段无法让他们屈服,而他们敢与朕对抗,主要是有楚王领头,不打击楚王,废奴的政令便无法通行,杀浪烈,便是打击楚王的第一步。”   “我愿意为皇上效力,”一直不曾说话的托尼突然插话,“只要是为了废除奴隶,我愿竭尽所能。”   见托尼已答应,李仁孝把目光转向了我,我苦笑道:“皇上何以如此信任咱们两个不明底细的外人?又何以肯定我们一定能杀了浪烈?”   李仁孝哈哈一笑,盯着我淡然道:“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信任,有时候只需一眼就够了,也正因为你们是外人,才不可能是楚王的人。另外,整个大夏国,敢和浪烈交手的武士大概也就只有你二人了,朕必须信任你们,至于你们能不能杀掉浪烈,朕相信只要你们二人联手,一定就有机会,即便你们失手,因你们身份卑微,对朕来说也无关紧要,但浪烈却死不起,他若死,对以楚王为首、反对朕废奴的贵族是莫大的打击,所以朕输得起,而楚王却输不起。”   李仁孝不加掩饰的直率并没有让我反感,反而生出一种莫名信任,与托尼交换了一下眼神,我转问李仁孝:“我们该怎么做?”   “具体细节野利莫仁将军会告诉你们,”李仁孝显然不想插手具体事务,只对我们叮嘱道,“不过你们要记住,不能用朕的名义,也不要想在朕这儿得到什么帮助,你们最好是在公开决斗中杀了他,这才能达到最大的震撼效果。大夏以武立国,民风彪悍,民间的决斗司空见惯,而国法对武士间公开的决斗判罚是很轻的。”   “就算是这样,我也只有白白送死,”我苦笑道,然后转问托尼,“你有几分把握?”   托尼犹豫了一下,缓声道:“就算有宝刀在手,我大概也只有四成把握。”   “所以你们一定要联手!”李仁孝立刻道,“以浪烈的骄傲,一定不会介意你们联手。”   我为难地转向托尼,不知道怎样去说服他放弃那武士的骄傲,他理解地望望我,淡淡道:“我的民族有这样一种说法,武士的荣誉重于生命,但还有一种东西比武士的荣誉更重要,那就是大义。只要是为废除奴隶,我可以放下武士的荣誉。”   “好!朕等你们的好消息!”李仁孝高兴地击掌道,“只要你们杀了浪烈,朕便动用一切眼线,为你们找寻你们的圣女,并答应你们随时可以离开,去继续你们的使命。”   见李仁孝疲惫地直了直腰,我知道召见该结束了,便和托尼拜退出来,刚退出殿门,就见一个内官由外匆匆而来,神色慌张地冲进殿中,我隐约听到他有些惶急的禀报:“宝燕公主失踪了!”   在一名内侍的带领下,我和托尼悄悄地出了宫门,此时月正中天,世界一片清爽,就连夜风都似带着馨香,自由的感觉真好!   烈风楼是兴庆的名楼,高有四重,处在横贯兴庆的大道东头,那儿正是风口,烈风楼因此而得名,我和托尼第一次登上最高的第四重时,才真正体会到烈风的滋味。   我和托尼现在总算离开了那处监狱一样的斗奴别院,搬进了两处御赐的新居,除了每日去翔庆军司轮班点卯,闲暇时便出入酒楼妓寨,就像所有的近卫军将士一样,除了翔庆军都统野利莫仁,没人知道我们真正的使命是从这酒楼开始。   这几天从野利莫仁那儿,我们知道了浪烈的一些基本情况。他没有朋友,没有女人,没有大多数人常有的嗜好。唯一可称得上嗜好的,就是偶尔会到这烈风楼来喝喝茶。大概是烈风楼的孤高和那个“烈”字合了浪烈的脾气,所以一向深居简出的他偶尔外出也只到这烈风楼来喝茶,到酒楼喝茶,全兴庆府大概也只有浪烈一人,可见他是何等的清心寡欲和特立独行,所以他在剑道上的成就绝非偶然。   已经是第七次来烈风楼了,不过一次也没遇到浪烈,如今天色已晚,我和托尼都不抱什么希望,只和十几个近卫军同僚大呼小叫地望楼而上,他们是在别的地方喝酒时碰上的,被我强拉到烈风楼来尽兴,反正所有开销都有野利莫仁出,我也乐得慷他人之慨。   “对不起,几位军爷请留步!”在三楼我们被烈风楼那个肥猪一样的掌柜拦住了去路,他用狐假虎威的眼神倨傲地望着我们,礼貌而客气地说,“四楼已被人包了,你们就在楼下委屈一回吧。”   “包了?”一个近卫军校尉仗着酒兴斜眼问道,“谁这么不开眼?不知道我们要来喝酒啊?再说上面静悄悄的,你不是在唬我们?”   “不敢不敢!”掌柜嘴里客气,但脸上那狐假虎威的神色越加明显,连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好些,“是浪爷在顶楼喝茶,他喜欢清静,所以便把整个四楼都包了下来。”   “是……是浪爷?”一听说是浪烈,那校尉的酒立时醒了大半,声音也斯斯艾艾起来,“那我们就……就不打搅了。”   众人也都犹豫起来,我装着不懂问道:“浪爷是谁?这么大的排场,一个人喝茶就要包下整整一层楼?不管那么多,他喝他的茶,咱们喝咱们的酒!走!”   说着我就要往楼上闯,却被那校尉拉住,在我耳边悄悄道:“浪爷就是浪烈,你不会连这也不知道吧?”   “浪烈?”我故意装着酒意歪起头,“当然知道,我还和他交过手,也就那么回事。”   那校尉这才省起我就是曾经在浪烈剑下死里逃生的那个奴隶,也省起我和托尼如今也算是兴庆府的名人,不由放开了我,我转头对十几个近卫军将士大声道:“浪烈又怎么了,咱们可是皇上身边的近卫军,如果今日被这肥猪用一个名字就挡在了楼下,咱们丢人不要紧,皇上的脸上也没了光彩,是汉子的就跟我上去喝酒,是孬种的就回去抱娘们。”   说着我推开那掌柜就往上冲,十几个近卫军将士犹豫了一下,最后也都跟了上来,这在我的预料之中,我知道,如果一件无聊事一旦和皇上的面子联系起来,这些勇士定会勇往直前,牺牲性命也在所不惜,何况不过是上去喝酒,又不是要和浪烈拼命。   我率先冲上四楼,只见偌大的四楼空空荡荡,就只有一人靠窗而坐,独自临窗品茗,见我们上来不禁一怔,我挑衅似地盯了他一眼,然后装出酒意熏然的模样抱拳道:“原来果然是浪勇士,何不过来和我们共醉。”   “我不喝酒。”浪烈声色平静,但我发现了他眼底深藏的怒火,我猜想不仅仅是有人敢于挑战他的威信,更在于我的出现勾起了他不愉快的记忆。   “把你们烈风楼的好酒好菜尽管拿上来,今天我做东,我们今日不醉不归!”我不再理会浪烈,只对跟上的掌柜大声吩咐道,那肥猪手足无措地望着浪烈,感到十分为难。   “老板,结账!”浪烈随手扔了锭银子在桌上,起身便走,总算让老板从为难中解脱出来,等他下得楼去,我故意对十几个近卫军大声说,“看见没有,浪烈也不过如此,在这兴庆府,要论理,除了皇上就是咱们近卫军最大,要不讲理,我和托尼也都跟他交过手,还没厉害到让我们害怕的程度,明天咱们还来这儿喝酒,谁也不能少!”   众人轰然答应,近卫军的骄傲和自信便被这寥寥几句话唤醒。   当我们尽兴而归的时候,已是星月漫天,夜风寒冽。我们唱着醉歌踯躅而还,和近卫军将士在十字路口分手,然后我和托尼才一同回府,我们其实都不像表面上那样逍遥快活,今天又算白忙活了,不知道怎样才能挑起浪烈杀我们的决心。   转过一个街口,陡见空荡荡的长街中央,一人月下负手而立,清冷的月光,把他的身影勾勒得越加瘦削锋利,鹰隼般的眼眸,在夜色中如耀眼的星辰。见到我们后,他一言不发,只缓缓拔出腰中佩剑,剑锋与内鞘那悠长刺耳的摩擦声,刺得人浑身顿起一身鸡皮疙瘩。令人胆寒的死亡气息,顿时扑面而来。   我与托尼对望一眼,神情凝重地缓缓后撤了半步,托尼手握刀柄,而我则悄悄戴上了我的秘密武器。   嗤!剑锋破空的轻啸响起的同时,剑尖已指到我的眉心,那砭人肌肤的森寒似已透入我的印堂,我一把抓住逼到眼前的剑刃,几乎同时,托尼的刀也脱鞘而出,刀锋破空的声音比剑锋浑厚低沉。虽然习练过无数此,浪烈的剑仍于千钧一发之际从我掌握中挣脱出来,回剑挡住了托尼必杀的一刀,一声刺耳的巨响后,浪烈已收剑翩然而退,冷厉的声音远远传来:“希望你下次还能这样走运!”   我骇然望着手上那精钢打制的特制手套,一道深深的剑痕几乎把掌心的钢片彻底割断。托尼则呆呆地望着野利莫仁送给他的宝刀,那雪亮的锋刃上只有一点浅浅的血痕。   “这次都不能杀了浪烈,恐怕以后再难有什么机会了。”托尼遗憾地摇摇头,我则默然无语,心情黯然。以我最快的手加上特制的精钢手套,以及托尼深藏不露的宝刀,在出奇制胜之下也仅轻伤浪烈,恐怕以后我们都只能防着被他所杀了。   我和托尼的住所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内,托尼在巷口我在巷尾,在巷口与托尼道别后,我恍恍忽忽的回到那个还不能算家的家,正靠在门边叫门的时候,一旁的拐角暗处突然闪出一道黑影,立时吓出了我一身冷汗,借着朦胧月色一看,竟然是一身便服的王子李纯祐,他径自向我走来,脸色发白,嘴唇也冻得发青,显然是专门来找我,并且在拐角处等了不少时候,这让我有些意外,不过我对他一直没什么好感,再加心情十分恶劣,只想尽快打发他走,于是便装着酒意随便揖了揖,调侃道:“原来是纯祐殿下,这么晚了,在下这草舍可不敢接待一位王子,若有差遣找人吩咐一声就成,何必亲自跑一趟?”   李纯祐并没有因我的无礼而发怒,只白着脸说:“不是我想见你,是我妹妹,她说你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宝燕公主?”我连装出来的酒性也立时没了,虽然一点也不关心军务国事,我还是知道宝燕公主已经失踪十多天,完颜希前日已带着满腔愤怒勃然而返,金、夏两国因一个女人而交恶,夏国有可能先于南宋受到战争的威胁,如今兴庆府早就闭门戒严,四处搜寻宝燕公主下落,李仁孝已下严谕,谁敢藏匿公主立即处斩。只有尽快找到她并把她送到金国,才有可能继续维持金、夏的盟友关系,如今突然听到她的下落,我立刻意识到事关重大,忙问,“她在哪里?”   李纯祐用怀疑的眼神盯着我,犹豫了半晌才说:“她就在我身后不远,不过我警告你,你若想用她去邀功请赏,我一定会杀了你!”   说完他冲身后连击三掌,拐角暗处立刻又闪出一个人影,只见她一身丫鬟服饰,步履有些犹豫,若不是有李纯祐事先说明,我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茫然无依的可怜女子便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恶毒残忍的凶悍公主。   “白……白勇士,”她用楚楚可怜的目光望着我,犹犹豫豫地说,“我如今已无路可走,想必你也知道,全京城现在都在寻找我的下落,整个兴庆府除了我哥哥,我不知道还可以相信谁,父皇已开始怀疑我哥哥,就要搜查他的住所,我只好冒昧来求你,我相信你是个值得信赖的勇士,希望你能容我在府上暂避数日,我定会重谢。”   我躲开她令人难以拒绝的楚楚目光,冷冷地道:“你我之间好像没什么交情,只有主奴之谊,凭当初公主殿下对在下和几个枉死的同伴的照顾,我本该把你交给你父皇才是,只是我没有告密的习惯,所以你走运了,赶紧走吧,不然我说不定会后悔。”   “混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李纯祐勃然大怒,拉起宝燕公主就走,边走边说,“我早说过不用来求他,贱奴就是贱奴,骨子里永远都是那样的猥琐卑鄙,咱们走!”   宝燕公主挣脱了李纯祐的手,望着我的眼睛凄然道:“无论你帮不帮我我都不会怪你,你让我明白了许多道理,我永远会记得你。”   说完她毅然转身而去,望着兄妹俩有些单薄的背影,我突然发现人的身影在夜色下看起来都没有多大差别,无论是女奴还是公主。还有她临去时的眼神,和那个她曾经送给我的女奴那无助的眼神也没有分别,这让我心情十分难受,并没有预料中那种报复的快感,身后的门已经打开,开门的老管家正等着我进去,我却视而不见,想着那几个无奈死在我刀下的同伴,我只有在心中给自己找理由:又不是真死,干嘛那么认真?   “等一等!”我终于冲他俩即将消失的背影喊道,“我府上现在正缺一名女奴,你有没有兴趣?”   宝燕公主慢慢转回身,她的脸上有不加掩饰的喜色。   把李纯祐兄妹让进门后,见开门的老管家疑惑地盯着他们,我便笑着向他解释:“这是拐卖人口的李二拐,最近急缺钱用,要把他自己妹妹也卖了,我看这丫头手脚也还伶俐,便把她买了下来做个粗使丫鬟,你随便打发一点钱让他走吧。”   老眼浑花的老管家将信将疑地进屋去准备银子,显然他并不认识李纯祐兄妹,又或者以前远远见过兴庆有名的宝燕公主,却无法把眼前这丫鬟和公主联系起来,这让我放下心来,少了许多不必要的解释。   听我如此介绍,宝燕公主倒没什么,李纯祐却气得满脸通红,待管家进去后,立刻怒视着我低声质问:“你敢说我是拐卖人口的什么李二拐,还敢说我妹妹是粗使丫头?”   “那你要我怎么说,”我无辜似地摊开手,“告诉别人这是纯祐殿下,这是宝燕公主?”   李纯祐哑然,一腔怒火发作不起来,我心情则出奇的好,总算让他体会到一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滋味。   管家很快拿了点散碎银两出来,带着鄙夷的表情交给李纯祐,李纯祐在我的暗示下只好尴尬地接过银两,临走时对我恶狠狠地道:“你要好好待我妹妹,我很快就会来赎她。”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老管家已抢先发火了,骂道:“还没见过这么不知规矩的家伙,你妹妹既然卖到咱们府上,就永远是咱们府上的奴婢,要打要骂你都管不着,让不让你赎回去也要看主人的恩典,还容得你在主人面前放肆?”   李纯祐双眼一瞪就要发火,我赶紧道:“算了,你这么凶我也不敢买了,把钱还我,把你妹妹领回去吧。”   我用调侃的目光迎着李纯祐似要喷火的双眼,足足对峙了盏茶功夫,期间宝燕公主一直拉着他衣袖不让他发作,最后他终于低头颓然道:“对……对不起,小……小人不敢了。”   “什么?我听不清。”我故意别开头。   “对不起,小人再不敢放肆了,谢您老的恩典!”李纯祐大声道,震得我耳鼓也嗡嗡直响,我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管家吩咐:“把这新买的丫头……嗯,我看就叫麻雀……领进去换身干净衣服,我送李二拐出去,莫让他顺手牵羊拐走我几个女奴。”   一路上李纯祐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出得大门后才转身怒视我说:“我把妹妹暂时托付给你了,如果她有什么差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感到心痛了?”我不理会他色厉内荏的警告,望着他冷冷地说,“你妹妹还不是真正的女奴,想想那些被你掠来的奴隶和他们的家人吧,他们该比你更痛苦。”   我关上大门返身而回,不再理会门外眼露深思之色的李纯祐。   “麻雀,给我捶捶腿!”我躺在躺椅上,故意要新买的丫鬟麻雀,也就是宝燕公主为我服务。有时候我觉得能做主人养几个奴隶还真不错,看来掌握别人命运、随意支使他人为自己效劳这种欲望根植在每一个人心底阴暗处,谁都难以例外。   宝燕公主默默地跪在我面前,为我轻轻地捶着腿,我很意外她完全没有一丝愤懑,更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而这还只是她到我这儿的第二天,其实她要不干我也拿她没办法,难道我还能真把她当女奴使唤不成?更不可能因此就赶她出去。   “你为什么不反抗?”默然半晌,我终于忍不住问,“你并不是真正的女奴,完全可以不必理会我的命令。”   她苦涩一笑,有些凄然说:“如果我嫁到金国,还不是跟女奴一样?至少现在我是在为自己喜欢的勇士服务,我愿意。”   她的突然和直率把我闹了个大红脸,我忙转过话题,掩饰般地嘲笑道:“你以前以别人为奴,视他们为物品为牲口为没有感情的动物,随意买卖送人鞭笞杀戮,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有这样一天吧?”   “你要是我你会怎样?”她眼里突然噙满泪水,“我从小就生活在奴隶的包围中,所有人都是这样对待奴隶,谁要把奴隶当成和自己一样的人谁就会受到耻笑,我刚懂事的时候妈妈就送了我一个小奴隶,只比我大一点点,我非常喜欢,我还记得他的小名叫阿桑。有一次我出于好奇,想看看妈妈告诉我的水淹死人是怎么回事,便命令他跳进湖里,他果然跳进去了,挣扎几下就沉了下去,再不见踪影,我吓得哇哇大哭,妈妈却安慰我说没关系,立刻又送了我一个小奴隶,但我还是喜欢原来那个,天天到湖边去默默守候,希望阿桑有一天会突然从水中出来,继续做我的玩伴,哥哥却取笑我是个下贱的人,不配做公主,我这才懂得,原来奴隶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我望着她那茫然与痛苦交织的眼神,突然明白人并不是天生就恶毒,恶毒的是环境是制度是一切造成这恶毒的原因,我对她的恨意突然间减轻了许多,也意识到李仁孝废奴的决心是多么的伟大,无论他是出于何种目的,我都该助他一臂之力。   默默地扶起宝燕公主,我很想告诉她关于人人生而平等这现代人最基本的观念,但我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叹道:“这个国家还有许多的奴隶。”   宝燕公主在我这儿安顿下来,由于有杀头的罪名,所以她的身份我对谁也没有透露,几个仆妇大概也没把新来的粗使丫鬟和公主联系起来,每天呼来和去,宝燕公主也都默默承受下来,我不知道要把她隐藏多久,也不知道此事如何才能善了,只有顺其自然。除此之外,我和托尼每天继续去烈风楼呼朋引类,希望能再次遇上浪烈,即便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们也不想让李仁孝失望。但从那次在楼上见过一面后,浪烈再不出现,我和托尼毫无办法,总不能闯进楚王府与他拼命吧。   终于连李仁孝也失去了耐心,当他一身便服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惊诧完全不亚于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他是深夜出现在我那寒舍,就在我醉醺醺进门时,猛抬头便见到大堂中央我常坐的太师椅上,一脸怒容的李仁孝。   “你干的好事!”李仁孝见我回来,猛拍了一旁茶几一掌,把我的酒也吓醒了大半,不过这一清醒我反而镇定下来,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我和托尼很努力了,几乎每天都到烈风楼去守候。”   “朕不是说这个,”李仁孝阴晴不定地盯着我,直看得我浑身发毛,他才缓缓道,“把你府上那个叫麻雀的女奴叫出来。”   我心里猛然“咯噔”一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倒不是怕李仁孝怪罪,而是有一种两头不讨好的难受。一方面有负宝燕公主信任和李纯祐所托,另一方面又有一种拐了别人女儿、却被人当场抓住的感觉,而这个人对我也是如此信任,这让我十分尴尬,不禁斯斯艾艾起来,强笑着说:“皇上……怎么知道?”   “你当‘风云堂’的密探都是吃素的?这么个大活人能在朕眼皮底下失踪?”   我闻言心下释然,想我这府上也该有“风云堂”的密探吧?不然李仁孝怎么放心我和托尼,幸好这事托尼并不知情,该不会怪罪到他。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人迈着轻缓的步伐来到我身后,我不用回头,立刻猜到是宝燕公主被侍卫们带了来,这下人赃并获,想抵赖都不行,我只得听天由命。   “藏匿公主,充作女奴,你可知罪?”李仁孝盯着我,神情喜怒难辨。已没什么好解释的了,我反而镇定下来,又恢复了那种超然物外的泰然,干脆连大礼都免了,淡然道:“是杀头还是腰斩?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倒也不怕株连九族。”   “父皇,这不关旁人的事,都是女儿恣意妄为,要怪罪就怪我一个吧,只要不把我嫁去金国,随便父皇怎么处罚都成。”宝燕公主突然在我身边跪下来,声色出奇的平静。李仁孝叹了口气,脸色缓和下来,黯然道:“都是父皇从小把你宠坏了,父皇不怪你,也不怪你哥哥,只要你安安心心地嫁到金国,任何人都不会受到责罚。”   宝燕公主猛然抬起头,声音异常冷静而决断:“父皇,你若要女儿嫁给完颜亮,就当没有生这个女儿吧!”   话音未落,宝燕公主手腕一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已抵在自己咽喉上,几个侍卫惊呼出声,刚想上前抢夺匕首,却又怕失手落下死罪,赶忙刹住身形,僵在当地不知如何是好。   “父皇,女儿是生是死就在你一句话。”宝燕公主望着李仁孝凄然一笑,匕尖已刺破下颌肌肤,一缕鲜血正顺着锋刃缓缓流下来,落在素洁的衣裙上,猩红刺目。我一见宝燕公主脸色,便知她已下了必死的决心,忙向李仁孝急道:“皇上,她毕竟是你女儿啊!”   “出去,你们都出去!”李仁孝疲惫地挥挥手,几个侍卫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缓缓退出了大堂,我还想劝慰两句,李仁孝抬手阻住我的话,黯然道,“你也出去,让我们父女单独呆一会儿。”   我默默地退出了大堂,顺手带上房门时,我最后看了这对父女一眼,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李仁孝像衰老了许多。   我矗立在大堂一侧的阴暗处,那里有一扇暗窗,可以听到大堂内的声音,我倒不是成心要偷听,只是怕有什么意外,虽然一旦有什么情况我也来不及救援,不过守在这里总是有点聊尽人事的意思。李仁孝的声音从窗隙间飘出来,有些发闷:“像朕,性子真的很像朕,一旦下定决心便再难回头。”   李仁孝的声音在移动,他像在房中缓缓徘徊,声音也有些飘忽:“唉!朕子女虽多,但哪一个不是朕的心头肉?哪一个朕不像疼自己心肝一样呵护着?你六岁那年出痧子差点活不回来,朕在你床前守候了两天两夜;九岁那年从马上摔下来,摔断了左腿,朕几乎每天一散朝就去看你;十二岁那年你练剑刺伤了自己,朕便重责你的师父,不再让你练武……太多了,你这短短十几年人生中的所有伤痛与灾难,喜悦与幸福,朕几乎都记忆犹新,朕能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吗?”   “可你还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宝燕公主的声音并不因此而感动。   “朕是一个父亲,更是一国之君,”李仁孝谓然长叹,“你身为朕的女儿,婚姻大事便不再是你自己个人的私事,而是与整个大夏国的利益联系起来!谁不知道金国皇帝完颜亮贪淫好色,暴虐无常又好大喜功,是个十足的暴君,你这一去便如羊入虎口,身陷火坑,但你想过没有,如今完颜亮集倾国之力,征百万雄兵,意欲横扫天下,如今遣使上门求亲,那是两国结盟的意思,你若不去,大夏国便有可能首当其冲,以夏国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与完颜亮抗衡,届时玉石俱焚,祖宗百年基业便毁于一旦,我李仁孝就是党项族千古罪人!”   令人窒息的寂静持续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听到宝燕公主以软弱的声音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军国大事是男人们的职责,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子首先去牺牲,再说完颜亮扫平了南宋,大夏还不是难逃此劫,何必做这无谓的挣扎?”   “真是个孩子,”李仁孝哑然失笑,“南人虽然孱弱,但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家族感民族感极强,每每于民族存亡之际迸发出无穷潜力。所以虽有昏君庸臣当道,金国用了几十年也无法尽灭,如今又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完颜亮南征的胜算并不大,更关键的是,完颜亮是篡权夺位,名不正言不顺,国内一直有反对势力蠢蠢欲动,若战事顺利也还罢了,若前方遇到挫折,后方必乱,完颜亮的霸主梦便就此破灭,甚至会更糟。”   说到这李仁孝顿了顿:“你不为父王考虑不为家族考虑,总该为我大夏百姓想一想,他们平日把你当仙女一样尊敬,你忍心因你一人而把他们拖入战火?我大夏与南宋不同,是多民族混合的国家,我党项族人数并不占多数,缺乏南人那种强烈的民族凝聚力家国观念,打实力相当的仗还行,一旦实力太过悬殊,民心必乱,根本没有本钱与金国抗衡,如果哪怕有一点点的胜算,父皇也不会用你去换取和平。朕是你的父亲,但更是大夏国的皇帝,这两者之间父皇现在只能做好一样,朕相信你理解父皇的选择。好皇帝就要先把天下百姓装在心头,而不是把自己个人的感情放在第一位。父皇也希望你做一个好公主,一个让所有大夏百姓永远铭记在心头的好公主。你是父皇最大的女儿也是最喜欢的女儿,把你嫁出去就如挖父皇的心头之肉,但父皇不能流泪也不能叫痛,父皇的眼泪只能在没人的地方悄悄地淌。”   大堂中再次沉静下来,我暗叹口气,知道没有人能抵挡这番情真意切的说词,宝燕公主肯定也不能,我不知道她的牺牲值不值得,更算不清其中的利害取舍,有时候是非对错之间,真的很难说清。   大堂中传来“当”的一声轻响,那是匕首坠地的声音,然后是李仁孝渐渐冷静下来的声音:“还有,楚王多次暗中遣使去金国,并给完颜亮送去无数珍宝美女,其目的可想而知,这次你去中都,不仅要讨得完颜亮欢心,最好还能查到楚王与完颜亮往来的秘密,让父皇能防备于万一。”   “你别说了!”宝燕公主声嘶力竭地大叫道,“我答应你,尽快嫁过去便是,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白痴做我的送亲使节,一路送我去中都。”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响起李仁孝平缓的声音:“好,朕答应你。”   第十二章 千里送亲   虽然对李仁孝第二天的召见早有预料,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还是心怀惴惴,不知道他会不会顺带处罚我一下,比如来个三、五十鞭什么的,我不怕死,却有些怕痛。还好,在上次召见的偏殿,李仁孝不再提窝藏公主一事,在我行完大礼后,只对我平静地说:“现在朕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你们去做。”   我不敢露出早已知道的表情,只顺着他的话问道:“皇上有何差遣?”   “朕要升你和托尼为千夫长,为宝燕公主护驾送亲,”李仁孝平静地说,“尽快把宝燕公主护送到中都,以挽回金、夏两国岌岌可危的友好关系。”   这是用女儿去换取政治利益与短暂的和平,可不是我喜欢的差事,我连忙摆手推辞:“微臣不喜欢跟金人打交道,再说浪烈未死,我和托尼都不甘心。”   “浪烈先放在一旁,”李仁孝不为所动,“你们先办完这事再说。”   我笑道:“皇上,咱们当初的约定只是杀浪烈,可没有其它杂七杂八的闲事。”   李仁孝脸色立时沉下来,拍案怒道:“放肆,朕没有治你窝藏公主的死罪,你居然还敢跟朕讲条件?”   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跟皇上讲条件是把皇上当朋友,如果皇上希望我还是把您当皇上的话,尽管下旨便是,也不必跟我商量。”   “朋友?”李仁孝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声,绷着脸紧盯着我,直盯得我心里有些发毛,正想改口告罪时,李仁孝突然一笑,叹息道,“朕真不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此狂妄犯上的话居然也敢信口而出,要换其他人,你就有十八颗脑袋也该砍得差不多了,可你仍泰然自若,你这镇定和大胆就像是天生的,常常让朕觉得砍你的脑袋实在是件无趣的事。”   “幸好皇上不是其他人。”我赶紧赔笑拍马。   李仁孝突然板起脸孔:“不过你要记住,自古以来皇帝都只有臣民没有朋友,谁要自认是皇帝的朋友,那他离死也就差不远了。”   说着李仁孝站了起来,在书案前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像下了决心般转向我道:“‘风云堂’已查到你那圣女的下落,她已被掠为女奴送给了楚王,又和其他几个女奴一起,由楚王秘密遣人送往中都献给完颜亮,大概现在已在去往中都的途中。”   我一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黛丝丽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李仁孝又缓缓道:“另外,在宝燕公主刚定亲的时候,朕便得到消息,楚王府有不惜一切手段秘密阻止这场婚事的计划,只是因为宝燕公主的出逃而搁浅,如今公主若要去往中都,楚王府必定派人沿途拦截,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浪烈。如果真是这样,只有你和托尼护送公主,朕才能稍稍放心。你们也就有机会在途中伺机除掉他!”   我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楚王为何要阻止这门亲事?难道不知得罪金人的后果吗?”   李仁孝愤然道:“他是把个人利益置于家国利益之上,怕朕有完颜亮这个强援,他再不能与朕争锋,再无今日的显赫地位。”   “明白了,”我点点头,不想陷入这场争权夺利之中,但黛丝丽已被送往中都,看来中都势在必行,我只好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李仁孝立刻道,“朕会派野利莫仁将军带一营近卫军和你们同行,另有朝廷重臣为送亲使节,沿途若遇骚扰阻拦,无论何人,立斩不饶。朕答应你们,只要安全把公主送到中都,你们便可以脱离近卫军,去继续你们的使命。”   “遵旨!”我赶紧道,要知道我和托尼早就想脱离李仁孝的近卫军,作个真正的自由人。   从皇城出来的时候我长长出了口气,虽然不喜欢这差事,但我还是想早一点离开夏国,早一点找到黛丝丽,早一点夺得《易经》,早一点离开这野蛮之地去享受我那十亿元。   月色朦胧,夜空很美,知道黛丝丽下落,我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送亲的队伍第三天便集结出发,文有中书学士李秉常为送亲使节,武有夏国名将野利莫仁领军,我和托尼为副,点近卫军一千人随行,队伍浩浩荡荡,百官十里送别,场面好不热闹。黄昏时分,我们总算护送着辇车踏上东去中都的旅程。刚走出不到十里,便有一人一骑孤身追来,我老远便猜到是王子李纯祐。见他满身风尘难掩那一脸悲戚,众人俱不敢阻拦,任他直冲到辇车前,勒马饮泣。   “哥,我没事,”辇车帘子一掀,露出宝燕公主强作欢颜的脸,“我总要嫁出去不是?好歹我的夫君也是大金国皇帝,也不算辱没了我。”   李纯祐抹去泪水,强笑道:“我只是给你送来小时候你最爱吃的兴庆煎馍,还温着呢,趁热吃吧,离开了兴庆,以后恐怕再难吃到。”   说着李纯祐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锦帕包着的煎馍已渗出亮黄的油渍,宝燕公主赶紧接过来,刚打开包裹,泪水便像断线的珠子砸在冒着热气的煎馍上。   “离开兴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刁蛮,该学着做一个听话的女人,这样才能讨男人的欢心,才能……”李纯祐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却因哽咽再说不下去。   “我知道,”宝燕公主强忍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只得捂住嘴深深地低下头,“你……你回去吧,记得常差人来中都看我。”   “一定!我会让人经常给你送去这兴庆煎馍,还有杜记老字号的松子糕!”李纯祐说着,发誓一般举起了右手。   兄妹二人终于挥泪告别,队伍继续上路,直走出十多里,仍然能看到身后那静静矗立的一人一骑,在夕阳下显出万般的无奈和无边的悲戚,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其实也有些可怜,我对他恨意全消。   一离开兴庆地界,野利莫仁便催促队伍加快前进步伐,我想这该是李仁孝的叮嘱,虽然队伍出发前已遣使快马加鞭把喜讯给金国送去,还是要尽快把宝燕公主送到中都,以安完颜亮之心。   我们沿着长城遗址先向东南方向前进,绕过横亘在长城外的戈壁荒漠后,再折向东北方,望中都进发,沿途除了偶尔遇到寥寥牧民,一直陪伴我们的,是头顶烈日和一路风沙。队伍最后在黄河西岸一处驿站吴家堡停下来,这儿是金夏信使往来的必由之路,对岸便是金国地界,我们出发前已派出报信的快马把喜讯送达中都夏国会同馆,由馆臣上报完颜亮,不过还没有等到回音,我们也不敢孤军贸然渡河进入金国疆界,那是容易引起误会的冒失之举。   吴家堡与黄河对岸金国的柳林县隔河相望,常有商贾往来买卖,贸易十分发达,因而也比较繁华,酒楼客栈林立,其奢华一点也不亚于兴庆,当我们在舒适的官驿住下后,都希望金国信使别那么快赶来,大家能好好轻松一下,以解长途行军的疲乏。在等候回信的这几天,我和几个相熟的侍卫和近卫军官兵常常深夜买醉,要不就让耶律兄弟外出沽酒,他们名义上是我和托尼的奴隶,被特许带了来,可以不受军纪约束。   喝酒好像是西夏人的特有的嗜好,行军中也不例外,就连野利莫仁偶尔也喝上几杯,只有托尼从不喝酒,每天还仔细地安排岗哨和巡逻防卫,还真当自己是近卫军千夫长。   离开兴庆后,我没有再见过宝燕公主一面,她是在我家中泄露行藏被李仁孝找到,不管他们父女之间的恩怨如何,我对她多少总有些愧疚,也就不好意思再见到她,所以当她突然遣小婢传我去见她时,我感到十分意外。乘着酒兴跟在小婢身后,我注意到头顶月正中天,该是子夜时分,这可不是男女见面的好时候,我心下惴惴。   当我上得二楼,来到宝燕公主绣房时,发现房中就只她一人,领路的小婢也在她的示意下悄然离开。轻披薄纱的她,在灯火下热力四射,让我眼光不知往哪儿放才好,只好死死盯着自己脚尖,不禁在心中暗骂那几个贪杯的侍卫,居然不在公主卧房外守卫,回头定要问他们一个失职之罪!   “白将军请坐,”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只听宝燕公主款款示意道,“白将军曾是我的主人,不该如此拘束。”   “不敢不敢,”我仍然不敢抬头,想起不久前对她的捉弄和差遣,不由红着脸抱拳道,“在下一时狂妄无忌,公主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我若偏要放在心上呢?”宝燕公主调皮地眨眨眼,指着一张椅子对我下令,“现在我是主人,我命令你给我坐下!”   她神色如常,完全没有一点孤身赴难的壮烈与悲戚,这反而让我有些不安,不敢再像以往那样随便,老老实实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后,我这才发现桌上已摆上了四碟小菜和两副碗筷,另有一壶烈酒蹲在一旁,宝燕公主抓起酒壶为我和自己斟上杯酒,豪爽地一举杯道:“来,陪我喝酒,离开夏国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可以对酌之人。”   受她感染,我也豪迈地举起酒杯,目光不再刻意躲避她那惹火的身材,对她笑着说:“喜酒之人,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找到知己!”说完我一饮而尽,她也毫不示弱地一扬脖子,猛把那杯烈酒灌了下去,却被呛得咳嗽连连。我见状哈哈一笑,她的狼狈让我完全放松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心,我调笑道:“喝不来就不要学别人硬灌,豪爽不是装出来的。”   “我偏要喝!”她毫不示弱地再为自己满上一杯,然后又是一饮而尽,这一次她只痛苦地哈着嘴吐出舌头,拼命用手扇着,却没有再被呛住。   “好,我陪你!”我笑着为自己倒上酒,在她的注视下慢慢饮尽。   酒过三巡,她双颊飞霞,眼泛波光望着我,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对女奴不感兴趣,不知你对什么样的女人感兴趣。”   这问题来得尖锐而突然,我一怔,尴尬一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突然又问:“我这样的女人如何?”   问题越来越尖锐,我不得不回答了,踌躇片刻,我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天人一般,是夏国所有男人的梦想,在下岂敢妄评,更不敢妄想。”   “你现在不是妄想!”宝燕公主突然抓住我的手,“你曾说过对我有兴趣,我今日便让你得偿所愿。”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望着宝燕公主那毫无掩饰的目光,我尴尬地笑道:“那不过是一时戏言,公主不必当真。”   宝燕公主脸上泛起红霞,也不知是因酒还是因为别的,那迷离的双眼略显羞涩地紧盯着我,因烈酒的作用而越显大胆:“我们夏国女人不像你们汉人那样谨小慎微,规行矩步,只要遇到喜欢的男子便会大胆追求,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但比较起来,我更愿意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你,而不是从来没见过的完颜亮。”   望着宝燕公主近乎半裸的胴体,我浑身有一种要爆炸了的感觉,呆呆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宝燕公主突然扑入我怀中,在我耳边小声道:“在把自己作为夏国的祭品献给完颜亮之前,我只想拥有属于我自己的短暂幸福,哪怕只是一夜,甚至短短一瞬。别让我失望,好不好?”   我心神微震,一种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不禁搂紧了她的腰肢,如果可以给予她所要的微不足道的幸福,我不惜冒砍头的危险。我大胆轻吻着她的脸颊,她也笨拙地回吻着我,同时在我怀中微微呻吟,娇弱的声音让我心神摇曳,乘着酒兴渐渐狂乱起来,为那一瞬的战栗,我不在乎一切清规,藐视任何戒律。   门外突然有响动传来,像是麻袋歪倒的声音,但我根本无心理会,抱起宝燕公主便要往里间而去。突然,紧闭的房门无声而开,一道黑影飞射而入,一道剑光如闪电流星,直指我怀中神志迷离的宝燕公主。   一见那出剑的速度、方位、气势,我便知道自己抱着宝燕公主根本躲不开,唯一能作的便是侧过身用后背去抵挡那道剑光,就在寒气及体的那一瞬间,我奋起浑身之力,把宝燕公主从窗口猛然扔了出去,甚至已顾不得这是二楼。   寒气自后心一侵而入,立刻又缩了回去,我感到尖利的锋刃在我骨骼间穿过,跟着浑身劲力便从后心创口飞速飘散,我立刻无力摔倒在地。一个浑身黑色的影子从我头顶一掠而过,直扑窗外,我欣慰地听到楼下有嘈杂声响起,接着传来近卫军兵卒的呐喊声和“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声,我挣扎着想到窗边看看,拼命爬了几步后,失血的虚弱感阵阵袭来,使我彻底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已是大白天,从窗外透入的天光刺得我两眼一片迷蒙,一个高大的声音立在我的床头,见我醒来,只叹息了一声:“幸好那一剑不是指向你,不然你肯定见不到今天的太阳。”   是托尼,我心中一暖,虚弱地问:“公主怎样?刺客抓到没有?”   “公主没事,”托尼淡淡道,“只是从二楼跳下来时摔伤了一条腿,大概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好,至于刺客,我想你该知道那是谁。”   我当然知道,虽然他完全蒙着头脸,但从他的身形和那一剑的速度气势,我知道整个大夏国也只有一人有如此身手,既然是他,想托尼和那些侍卫也拦不住。   “幸好公主没事。”我苦笑,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他不是一个好刺客。”托尼也微微叹息道,“不过他肯定还会再来。”   我闻言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还没有金国的回音,我们只能等在驿站,一千名近卫军官兵分成两班轮流守卫,把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大家一旦明白肩负的重任和可能的凶险,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要知道公主若出了任何意外,依照夏国严峻的律法,这一千近卫军官兵个个都要问斩。不过我知道,只要那个刺客一日不除,公主就始终没有安全,我们不可能永远强打精神。   第十天上,有一骥快马从黄河渡口直奔驿站,我们终于等来了金国信使,野利莫仁依照我的计划对近卫军将士秘而不宣,仍然在驿站周围全力守卫着公主歇息的小楼,而我和托尼以及耶律兄弟四人,则带着几个武功最好的侍卫,护着公主悄悄地离开了驿站,乘着夜色渡过黄河踏入金国属地,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黄河对岸不远便是金国柳林县城,我们绕城而过,其时金夏两国维持着多年的和平,边界附近并没有什么驻军,我们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就深入金国腹地,天快亮时,我们已在一处荒僻小庙打尖歇息,这儿离夏国的吴家堡该有数十里远了。   小庙是那种常见的依山而建的简陋观音庙,分前后两进,前殿供奉观音大士,后殿则是主持的厨房和寝室,像深入山腹的窑洞,只是多年破败,主持早已不知所终,倒也少了我们许多的麻烦。耶律兄弟在庙中升起篝火,然后把宝燕公主让进后殿歇息,托尼在庙外巡视一周,安排了两个侍卫在庙外守卫后,也靠在大殿廊柱边小寐,我则缩在供桌下休息,背上的伤经这十多天的将息虽无甚大碍,但一夜纵马奔行,还是弄得我伤口火辣辣的痛,几乎就要迸裂。   天快亮的时候是人最感疲惫的时候,尤其是在赶了一夜的路之后,大家没用多久便沉沉睡去,就连篝火渐渐熄灭也没人起身去添加点柴火。   隐隐听到远方开始传来晨鸡的鸣叫,渐渐唤醒沉睡的大地,我在心中暗自担忧,对自己这第二步是否能奏效不再那么信心十足,就在我患得患失时。紧闭的庙门无声裂开了一道缝,一个瘦小的黑影闪了进来,伏在门边稍稍适应了大殿内的黑暗,在大殿内巡视了一圈后,便像灵猫一样往后殿摸去,那里面只有宝燕公主。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后殿,我立刻从供桌下钻了出来,托尼也蓦地睁开了眼睛,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光,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几个东倒西歪的侍卫和耶律兄弟四人也都一跃而起,全都没有一丝困倦的影子。   “刺客落入陷阱!”我示意大家逼近后殿,却又不放心地对众人叮嘱,“咱们对付的是藏头露尾的卑鄙刺客,一定要无所不用其极,万不可有半点妇人之仁。”   几个侍卫连忙点头,托尼则淡淡道:“我知道轻重,你不必特意叮嘱。”   所有人悄悄摸进后殿,我立刻回身关上殿门,栓上门栓,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铁钉钉死,转身对耶律兄弟吩咐:“守住殿门,任何人不得夺门而逃,违者杀无赦,包括我和托尼在内!现在这后殿完全封闭,只有我们和那个刺客,这次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亡。”   耶律兄弟的武功几个侍卫都清楚,虽然老大耶律昭断了一臂,但四人联手的实力仍然不输于几个侍卫。我这样吩咐显然是以他们督战,以激励大家拼死一搏的斗志,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皆露出惊疑之色,决没有想到我们如此多人对付一人,又早有准备占尽一切优势,我还会如此慎重,就像对方是妖魔鬼怪一般。只有托尼面色凝重,知道即便占尽一切优势,我们也未必有十足把握把他击杀。   那间寝房的门无声而开,一个瘦小的黑影立在门内,如黑暗中的幽灵,他显然对我们的包围并没有感到意外,只用锐利得刺人心神的目光盯着我们,压着嗓子淡淡问:“用一个近卫军小卒假扮公主诱我上当,这计谋果然高明,那个送信的金使也是假扮的吧?”   我无心回答,极目在那幽暗的寝房中搜寻,隐约看见“宝燕公主”缩在床边簌簌发抖,我这才舒了口气,他果然像我估计的那样,即便是作刺客,仍然有他的原则和骄傲,不会轻易杀戮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兵,倒不是源于仁慈或怜悯,而是认为杀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无名小卒,是对他那名震天下的利剑的侮辱。只有现在的我才是他最想杀的人。   “拿下!”几个侍卫早见不惯他那骄然模样,齐声怒吼着扑过去,我阻拦不及,只得跟着冲上前,心中暗自庆幸没有对侍卫们说明刺客的身份,而他也不敢表露身份。几个侍卫这才勇往直前,不然光听到他的名字,恐怕几个侍卫便会斗志全无,只想着脱身逃命。   刺客突然迎着众人从寝房中跨出来,和两个冲在最前面的侍卫交错而过,他手中剑光在黑暗中闪了一闪,只一闪,两个侍卫突然毫无目的地冲出几步,一头撞在墙上,立刻软倒在地,腰胁间有血汩汩而出,只一个照面便被对方轻松刺中肋部。剩下的几个侍卫呆了一呆,只这一呆,那刺客的剑再次凌空掠起,又一个侍卫猝不及防被割断了喉咙,就在对方长剑缓这一缓时,托尼的刀已横空而出,把他逼得收剑后退,我也追了上去,和几个侍卫并肩而立。   “哼!”那刺客突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盯着托尼说,“我还以为你有几分武士的风骨,原来是我看错了。”   托尼不为所动,淡然道:“对付藏头露尾的卑鄙刺客,武士有时也会不择手段!”   我也笑道:“对付武士我们用武士的办法,对付暗中杀人的刺客,我们自然也用用刺客的卑鄙手段。”   “好!我倒想知道你们能奈我何?”刺客说着突然一声轻叱,一剑向我劈来,剑未至而寒光已到,我连忙举刀上格,不想那剑突然折向一旁,在我面前一闪而回,我身旁一个侍卫怪异地叫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喉间有血汩汩而出,方才那一剑已割破了他的咽喉。只几个回合,对方便轻松击杀四个武功不弱的侍卫,虽然曾见识过,但那剑法之凌厉诡异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见剩下几个侍卫面上都有恐惧之色,我连忙大声鼓动道:“殿门已完全关闭,不杀了他谁也出不去,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清楚目前处境的侍卫们嗷叫着扑向刺客,大有一往无前,不杀对手誓死不回的气概,我和托尼也抢先出手,封住了刺客出剑的角度。   大家这一联手,刀剑齐发,本以为可以困住他,不想他一个旋身,灵猫般从人丛中穿过,我和托尼竟也没把他拦住,他甩开众人直扑殿门,门旁的耶律兄弟忙上前抵挡,冲在最前面的耶律宁尚未出手便被他闪电一剑刺了个对穿,剩下的三兄弟仅抵挡了两招就被逼退,刺客伸手便去开门闩,但钉死的门闩一时哪里能打开。我们慢慢逼过去,他不得不转回身,眼里闪着骇人的厉芒,显然是下了杀尽我们的决心,就在这时,我突然收刀击掌,掌声未落,紧闭的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弓弦的暴响,跟着是那刺客一声闷哼,身子不由自主冲前两步,步伐有些踉跄,我见状心中一宽,知道自己计谋得逞了。   “上!”我当先冲出,他的剑蓦地指向我胸膛,但速度力道已大不如前,即便如此,我仍然躲避不开,唯有在剑尖刺入肌肤的瞬间猛地抓住剑锋大叫,“托尼!”   托尼的刀并不比那刺客慢,刀光白虹般在我眼前一划而过,只听那刺客一声惨呼,捂着手腕弃剑后退,那握剑的手已齐腕而断!我暗自松了口气,来不及理会胸口和手上的伤,招呼几个惊魂未定的侍卫:“大家快上,杀了他!”   那刺客此时已委顿于地,除了断腕处血如泉涌外,背上尚插有一支短短的弩箭,也幸亏有这弩箭,不然他也不会被我抓住剑锋,伤在托尼的刀下。   几个侍卫踯躅不前,脸上既有惊恐又有不解,显然已从刺客掩饰不住的口音和剑势猜到了他的身份,多年的仰慕和敬畏,使他们无法对那刺客出手,此时托尼也收刀后退,轻叹道:“让他走吧,他已是一个废人。”   我尚未回答,托尼又萧索地说:“不管怎样,咱们都胜得颇不光彩,我不想再出手。”   “难道我四哥就白死了?”只有耶律兄弟的老五耶律刚大为不忿,我其实也不甘心就这样放了他,尤其看到自己左掌那只完全碎裂、重新打制的精钢手套,心知以他的清心寡欲和在剑上的天赋,即使断了右手也还有左手可用,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个剑道高手,像他这样的人,即便废了一只手,仍然令人害怕,我可不想有这等强敌,便不怀好意地对耶律刚说:“托尼说他已是个废人,你可以把他彻底变成废人为你四哥报仇啊。”   耶律刚一怔,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慢慢走到那刺客身边,猛地抓住他未受伤的左手,只见刀光一闪,一根拇指已掉到地上,耶律刚缓缓收起匕首,一脚踏碎刺客被斩落在地的拇指,怨毒地说:“别说我太残忍,好歹给你留下了四个指头吃饭,我只要你做一个废人,一个人人都可以羞辱的废人,让你活着比死还难受,我要你再也握不住剑,左手也不行!”   那刺客痛得浑身发抖,却忍着一声不吭,令我都不禁佩服他的硬气,忙叫几个侍卫撬开钉死的殿门,任他跌跌撞撞地出了小庙,望西方踯躅而去。   “幸亏你这计谋,”托尼望着他的背影轻叹道,“事先着人堪察地形,选好这处小庙,并在后殿大门上做好手脚,挖出可以射进弩箭的暗洞,再着人假扮金使送信,假扮宝燕公主引刺客上钩,最后钉死殿门,让箭手在殿门外埋伏,击掌为号,这才一击中的,虽然有失光明正大,但要你我明刀明枪与刺客对敌,恐怕也只会一败涂地,更莫谈保护公主的安全,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总算可以安心上路了。”   我不以为意地笑道:“咱们走吧,野利将军和宝燕公主该等急了。”   没有那刺客的威胁,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折回吴家堡与野利莫仁和宝燕公主汇合。不日送信的金使也赶来,并带来了通关令符,我们这才渡过黄河,浩浩荡荡望中都进发,一路上对金国皇帝完颜亮的为人渐有耳闻,这让我回想起那晚的经历尚有些后怕,方知我们这一千多人的命运,乃至整个大夏国的前途,有可能因我一时的冲动而面临灭顶之灾,我差点愧对李仁孝,愧对托尼和这些近卫军官兵,为了自己和更多人的性命,我只有愧对宝燕公主了。都说酒能乱性,我也因此不敢再饮酒。   踏入金国地界后我们没有再遇到骚扰,一路顺顺利利地赶到大金国京城中都,中都原来叫燕京,自完颜亮迁都后便改名中都,繁华喧嚣远远超过僻处西疆的兴庆,果然不愧是前朝有名的古都。   抵达中都时天色尚早,一千近卫军按惯例在城外扎下营帐,而野利莫仁则带着我和托尼以及十几个侍卫和随身亲兵护送公主入城,先到城西会同馆知会馆丞,我们尚未在会同馆安顿停当便接到完颜亮的传诏,除了召见送亲使节,中书学士李秉常和野利莫仁将军,还要召见我和托尼这两个副统领,这让我们都有些意外,要知道依我们的军阶,完颜亮根本不该知道我们的名字。   宝燕公主由内官接入后宫的同时,我们也在金碧辉煌的金銮大殿见到那威震天下的一代雄主和暴君,只见他年近四旬,浓眉大眼,鼻挺口阔,身量颇为高大,若不是面带酒色之像,倒也算得上是个相貌堂堂的魁梧男儿。   我们依着礼节行完大礼抬起头,只见完颜亮正眯着眼冷冷地打量着我们,直看得人心里发毛,金銮殿上一时鸦雀无声,我们正惊疑不定间,只听完颜亮陡然一拍龙案一声大喝:“来人,与朕尽数拿下!”   我很奇怪自己居然也听得懂他的语言,正惊奇间,一队彪悍的女真刀斧手已蜂拥而入,我和托尼大惊失色,兵器进宫前都交了出去,此时手无寸铁,而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只得束手就擒,我在心中苦笑,暗想这“暴虐无常”的说法,今日总算领教了。   “皇上,我们千里送亲,何罪之有?”送亲使节,中书学士李秉常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大声质问,而我和托尼以及野利莫仁心中虽有不甘,却神色如常。   完颜亮突然指着我说:“这奴才一路上与宝燕公主打得火热,朕早已得到线报,朕的妃子若有何差池,你们通通都要为这小子陪葬!”   “冤枉!”我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委屈,赶忙道,“定是小人从中挑拨离间以坏公主名节,进而影响我金、夏两国睦邻友好的关系,皇上千万不要上当啊!”   听我提到金、夏两国的关系,完颜亮稍稍犹豫了一下,断然挥手道:“好,朕就留你们一夜性命,朕如果发现宝燕公主失贞,你们这一干人无论文武将兵,一个也别想活,退朝!”   众大臣蜂拥而退,噤若寒蝉,自始至终都没有人为我们说上一句求情的话,我心中暗自叹息,我们这一千多人的性命就这样寄托在一个女子的贞节上,这暴虐无常、荒淫无道的说法不想又再次领教。此时我不禁暗自庆幸,甚至有些感激那个蒙面刺客,是他无意间救了我们所有人一命。   中都的夜晚好像十分漫长,尤其身在天牢更觉得难熬,幸好有托尼做邻居,不过他整夜都面色忧郁,毫不掩饰眼中的焦虑和担忧,我拍拍两个牢房间的栅栏冲他笑道:“别做出那副丧气的模样,生死有命,何必担心?”   托尼没有回头,只黯然道:“我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黛丝丽,她落在这样一个好色暴君手里,不知会怎么样,而我们却身陷囹圄,什么都做不了。”   我心中一动,发现托尼对黛丝丽的关心已经超越雇主与武士间的关系,甚至超过对自身的关注,才会身陷天牢却想着别人的安危,我不禁黯然,想起自己的秘密使命,将来我与黛丝丽注定是死敌,甚至会为《易经》杀了她,到那时不知托尼会是什么感受。   难熬的一夜总算过去,直到正午时分,终于有内官前来宣读完颜亮的传诏,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估计危险暂时过去,不然以完颜亮的秉性,定是把我们直接推出午门斩首,才没兴趣再召见我们。   金銮大殿上,不等我们行完大礼,完颜亮已示意我们平身,并对我笑道:“昨日朕错怪了你,你们不远万里为朕送来爱妃,是朕的有功之臣,朕要好好犒赏你们,每人赏银千两,美酒十坛,女奴十名,另赐御宴与朕同乐!”   诏旨一下,御膳房立刻传宴,不多时便在殿外摆下几十桌酒席,百官作陪,席间极尽奢靡,堪称酒池肉林,并有燕舞莺歌萦绕左右,不谛天上人间,但文武百官尽皆唯唯诺诺,言行谨慎,哪有什么“乐”可言。   酒过三巡,完颜亮突要内官宣新妃上殿,与百官同乐,内官忙领旨而去,不多时,一位仪态雍容的贵妇人乘辇而来,对完颜亮跪拜后昂然入席,百官谀声如潮,争相献媚,那妃子坦然接受众人跪拜,泰然自若的扫视了群臣一眼,那冷冰冰的目光从我面上划过,没有作丝毫停留,简直形若路人,而她脸上始终神情木然,不知喜怒哀乐,我见状心下黯然,仅仅一夜之间,那个任性刁蛮,活泼天真的少女便已经死了,如今在眼前的,只是完颜亮后宫中多不胜数的妃子之一。而我,正是扼杀那个天真的少女帮凶,对此我只有黯然神伤,却还要强颜欢笑,生怕刚愎多疑的完颜亮看出什么端倪。   酒宴在继续,从正午直到黄昏,席间我酒到杯干,同时大声向完颜亮和他的新妃子敬酒祝福,仪态颇为放肆,不过完颜亮显然无心计较,只高兴地与我对酒,也是酒到杯干甚为豪爽,若只论酒品和酒量,他倒也不失为人间豪杰。   天色将晚的时候,完颜亮最后终于醉了,在内官的搀扶下离开了酒席,欢宴这才结束,我也早已头重脚轻语无伦次,若不是有托尼和野利莫仁搀扶,只怕都找不到出宫的路。   来到外面长街,已是暮色四合倦鸟投林之际,一路上行人渐稀。只是在经过天桥的时候,那儿还熙熙攘攘颇为热闹,不时传来叫卖各种小吃的吆喝声,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却觉得异常熟悉和亲切,超过了我以前听过的任何语言。就因这熟悉的语言,我踉跄着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对托尼和野利莫仁摆摆手:“我四下转转再回去,你们不用等我。”   野利莫仁犹豫了一下,留下两个兵士跟着我,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这儿可不是兴庆,你自己千万要当心。”说完带着众人回驿馆,托尼本想留下陪我,只是他那外貌在这儿显得太过奇特,总引得路人连连侧目,所以被我劝了回去,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在人群中走一走,体味一下寻常百姓的喜怒哀乐,排遣心中的压抑和郁闷。   天桥的热闹喧嚣已接近尾声,卖艺卖东西的摊子已陆续收起来,人群在渐渐散去,但还有小吃摊子生意正红火,我先在一个小摊要了碗银耳羹醒酒,然后买上串糖葫芦,边信步而行,边像那些孩子一样偶尔轻舔上一口,倒也怡然自得。   天桥附近除了宋人、女真人、契丹人,甚至还有不少色目人,各民族在此买卖交易,讨价还价,相处得异常融洽,根本看不出他们之间有着理不清楚算不明白的民族仇怨。   “军爷,算一卦如何?不准不要钱。”一个邋遢的算命术士紧跟着我,像苍蝇一样一直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穷追不舍,我挥了几次手都没有把他赶开,只好愤然回头。我不相信人会有可以预测的命运,更不相信可以靠一个潦倒的算命术士推算出来,不过我回头看清那术士手中擎着的幡子上那几个大字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幡子上用大大的方块字写着:易理算命,祖传绝技!   “你读过《易经》?”我随便问道,想起了我此行的目的。   “当然,”那术士大概是因为我终于肯搭理他,脸上不禁露出宽慰的笑,略显骄傲地挺起瘦骨嶙峋的胸脯,大声答道,“在下从小就熟读《周易》,十二岁便能用易理与人算命,灵验准确得令人都不敢相信。”   “呵呵,你这一说我到是真不敢相信了。”我玩笑道,接着我皱起眉头,疑惑地问:“《易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那术士一怔,大概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犹豫了片刻,这才逐字逐句地解释说:“《易经》相传为上古先贤周文王所著,是用太极八卦、因果奇变来推演世间万物因果循环的经书,是揭示世间一切变化和发展的上古秘典,它博大精深不可测度,流传数千年却没有湮没在众多典籍中,由此就可知道它的奇妙,据说易理的推演可以穷尽世间一切变化。”   我歪着昏沉沉的头体味了半晌,最后失笑道:“算了,你越解释我越胡涂,干脆给我算上一卦,算准了我加倍付钱!”   那术士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道:“军爷请报上生辰八字。”   “什么是生辰八字?”我不明白,待术士耐心解释后才知道所以然,却只有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说,“我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怎么办?”   那术士呆了一呆,忙道:“没关系,我还可以用铜钱起卦,和生辰八字一样准确。”   “铜钱起卦?”我将信将疑地皱起眉头,“这也行?”   术士忙笑着解释道:“用六枚铜钱代表一卦,每枚铜钱的正面为阳爻,反面为阴爻,六枚铜钱加起来刚好是一卦的六爻,灵验无比,请问军爷想问什么?”   “问……”我沉吟起来,踌躇片刻,最后缓缓说出心中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我到底是谁?”   那术士又是一呆,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古怪的问题,但久闯江湖的他并没有一点怯场,口中念念有词,把一个装有几枚铜钱的竹筒摇得稀里哗啦乱响,就在我开始感到不耐烦时,才猛地往地上一倒,六枚铜钱立刻从竹筒中滚落出来,一枚正面朝上,四枚反面朝上,最后一枚却晃晃悠悠地滚向一旁,最后滚进青石板间浅浅的缝隙,竖在那儿不再动弹。   我见状笑着问那术士:“这个怎么算?该算是阳爻还是阴爻?”   那术士抱头苦思半晌,最后连连摇头道:“奇怪奇怪,我算了一辈子的卦,从来没见过如此怪异的卦相,就算是传说中真命天子的卦相也不如这一卦奇特。”   我闻言暗自好笑,心想我大概是这个世界最为奇特的一个人了,洞悉如此多的秘密和天机,若比这个,真命天子们又算得了什么?这术士好歹还有点谱谱,不是胡乱吹牛,看来《易经》果然有它的神奇之处。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同时,那术士抱着头又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犹豫着说:“我试着解此怪卦,不过这种卦相不仅任何书上都无记载,我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所以若解得不对,军爷莫要怪罪。”   见他说得慎重,很有职业操守的样子,我反而不太在意了,当是游戏一回吧。这样想着,便摆手笑道:“你尽管照你的感觉解就是,无论对错我都不会怪你。”   那术士这才掰着指头算起来:“这卦相本是一阳四阴,阳爻在最下方,是为潜龙在渊,但偏偏又有一枚竖着的铜钱,是为一个不阴不阳的变数,因此你的身份对你自己来说都是一个谜,更何况旁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枚竖着的铜钱,无论你把它当成阴爻还是阳爻都是错的,它该是一个变爻,这说明你的身份存在不确定因素,无论谁证据确凿地指明你的身份,都可以肯定是错的,你的身份只能靠你自己去揭开,正如这枚铜钱,是阴是阳全在你自己的选择。”   我闻言心神微震,难道这《易经》果然有如此神奇,这术士竟然算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指出我的身份还为假相笼罩?我自己是谁得由我自己去揭示?不能听信任何人?   我紧盯着那术士猥琐邋遢的眼睛,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算出来的,这《易经》神奇到不仅可以算出这个游戏世界中的事,甚至可以算出现实中的一切?这真让人难以置信!我猛地抓住他的手道:“你再为我算一卦!”   那术士咧着嘴挣扎了一下,却怎么也挣不脱我的掌握,只好连忙道:“军爷先放手,我给你算就是,不过你要知道,我一日决不超过三卦,今天已是最后一卦,这一卦算完后不得再算。”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多给你钱就是。”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那术士连忙道,“这是关乎天机的问题,凡人不能知道太多,泄露了天机神灵会怪罪的。”   我见他说得认真,只好让步说:“好吧,你就最后给我算一卦,算一算我心底那个数字究竟代表的是什么?”   “什么数字?”术士把铜钱一一放进竹筒,再次摇动起来。   “4-7-7-2-5-8-1-2!”我紧盯着术士,一字字地说出我记忆深处那串神秘的数字,如果他能算出这数字是个帐号,又或者跟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的“银行”有关系的话,就能证实我心中一个大胆的猜想,我就找到了所有这一切的答案!   我殷切地望着他摇动的竹筒,等着谜底的最后揭开。   第十三章 对手重逢   哗——   铜钱倒出来,这一次倒没什么特异的地方,三枚正面朝上,两枚反面朝上,一枚被压在另一枚下面,看不见正反,我有些着急地看着地上这几枚铜钱,却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把询问的目光转向那术士。术士则盯着地上的铜钱沉吟片刻,叹息道:“怎么凡是跟你身份有关的卦像总让人看不透,正如这枚被遮住的铜钱一样。”   “拿开上面那枚不就可以看到了?”我不解。   术士连连摇头:“人力一动便乱了先天的定数,这一卦便作不得准了,我就此给你试解吧。从卦像上看,你说的那串数字跟你身份有莫大关系,该是代表你真实身份的一个……代号,但这一爻被上面那一爻遮住,也就是说你的身份目前为止还无人能看透。”   “代号?”我皱起眉头,面露调侃问,“不是银行账号?”   “什么银……帐号?”术士疑惑不解地望着我,呆呆地不知所以。我紧盯着他的眼睛,似要将他看穿,直盯得他浑身发毛,心虚地躲开我的目光强笑道,“军爷,小人早说过你这卦像奇特,若算得不准请您老不要怪罪。”   “你是系统维护员吧?”我嘴角泛起一丝揶揄的笑意,乍然问,“是谁让你来的,要给我传递什么样的信息?”   “什么?”术士浑身一颤,那眼中的慌乱似乎在证实我的猜测,他却尤在拼命掩饰,急忙分辨着,“军爷,小人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完全不理会他装出的胡涂,只淡淡道:“把你要告诉我的全说出来,别让我费劲去猜。”   “没……没什么要告诉你。”那术士眼光惶乱起来,说着转身就走,我伸手一抓,不想他身手十分机敏,简直像泥鳅一样溜滑,我这一把却没有抓住。只见他转眼便扎入人丛,身影瞬间消失在人群中,我赶忙望他擎着的卦幡追去,但天桥上人来人往,我没法全力追踪,而此时天色已十分朦胧,那卦幡离我越来越远,渐渐离开了天桥。我不甘心就此放弃,一路穷追不舍,离开天桥后继续照卦幡消失的方向狂追,可惜在浓重的暮色中,我已完全失去了它的踪影。   转过一个街角,眼前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十字街口,四周早已没有那术士的影子,我正要无奈放弃,却注意到对面那条街上,十几个闲汉正围成一个圈看着什么热闹,并大声议论着。我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慢慢走过去,分开几个闲汉,便看见众人围着的场地中央那面灰扑扑的卦幡,正好遮在一个人脸上,卦幡已为鲜血浸透,地上也流淌着温热的鲜血,像藤蔓一样正四处蔓延。   我俯身揭起卦幡,下面是方才算命术士那张蜡黄的脸,完全没有一丝血色,生命之火也在他眼中渐渐黯淡,他最后看清了我,蠕动着嘴唇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头一歪便睁目而去,我缓缓为他合上眼帘,把卦幡重新给他盖上。   从身旁闲汉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中,我渐渐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就方才,那术士疯了一般从暗处冲出来,匆忙横穿长街,却被一队疾驰而过的车马撞到,那些车马没有停留便绝尘而去,从旗帜看,依稀是大金国皇帝完颜亮的族弟,赵王完颜雍的亲卫骑队。   我缓缓站起来,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只见长街缈缈空无一人。我抬头凝目转望夜色降临的天空,隐约可见有零散几点星星在闪烁,我徒劳地想要看穿这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上的厚重天幕,想要勘破这不测的天威。我知道术士的死完全不是意外,他让我想起了曾经听到过的那个说法——泄露天机者不得好死!   但我还是不敢确定他究竟泄露了什么天机?是谁买通了他?想给我传递什么样的信息?难道是关于我的身份?   远处传来城防兵勇和捕快杂乱的脚步声,直奔这边而来,众闲人一哄而散,我也黯然而回,幸好两个近卫营兵卒已匆忙追来,使我不至于在这繁华宏大的都城迷路。就是这样,也还是花了不少时候才回到专门接待夏国使节的会同馆,而此时已是初更时分。   “你可回来了!”我刚进大门便被托尼迎住,只见他焦急地搓着手,涨红了脸兴奋地小声说,“我已得到黛丝丽的消息。”   “这么快?”我皱起眉头,“准确吗?”   “肯定准确!”托尼脸上既有兴奋又有焦急与担忧,“是宝燕公主传来的消息,今日散席后宝燕公主着人送来酒肉钱帛犒赏近卫军,同时也送来了这个。”说着托尼摊开手掌,只见他掌心是一副晶莹剔透的绿宝石耳环,我认得那是黛丝丽的耳环!   “这么说黛丝丽已经被送入宫中?”我眉头皱得更深,宝燕公主一到中都就被送入皇宫,她只能接触到宫里的人,也就是说黛丝丽肯定也在宫中了。她如今落到完颜亮手里,要把她从皇宫救出来恐怕比登天还难。托尼脸上除了和我一样的担忧,更有一层惶乱和无助,正所谓关心则乱。   “咱们先向野利将军辞行吧。”我终于下了决心,“反正迟早要脱离近卫军,咱们不能给他们惹麻烦,先和他们脱离关系后再想办法救黛丝丽出来。”   托尼忙点头同意:“好!我们连夜就去。”   夜还不算太深,野利莫仁也还未歇息,当我和托尼向他说明来意后,他并没有露出太意外的表情,我想李仁孝事先对他该有所交代。   “你们真的要走?现在就要走?”野利莫仁望着我们,眼中蕴含一种殷切之色,显然是希望我和托尼能留下来。   “我们不能不走,”我叹了口气,“我们还有自己的职责。”   野利莫仁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默然半晌后对我和托尼挥手慨然道:“好吧,我让人安排一桌便席为你们送行。”   “不了,”我赶忙摆手,“日间的酒意尚未全消。”   “这是我代表皇上与你们送行!”野利莫仁垂着眼帘执着我的手,恳切地说,“你们不给我野利莫仁面子,总该给皇上面子吧?”   我和托尼没法再推辞,只好抱拳道:“那就多谢皇上和将军!”   酒宴很快便安排停当,除了野利莫仁将军,席间就只有几个侍卫作陪,在众人入席的时候,野利莫仁再次用恳切的目光望着我说:“你们有没有考虑过留下来?以你和托尼的身手才干,定能在我夏国出人头地,官至极品。”   我微微一笑,如果不知道这世界的秘密的话,我倒很有可能留下来,毕竟像李仁孝这样值得效忠的明君并不多,但现在别说官至极品,就算把夏国皇位让我坐我都不感兴趣,不过这些原因没法对人说出来,所以我只淡淡笑道:“荣华富贵并不是所有人的追求,我和托尼都有各自的使命和职责,希望将军理解。”我说这话的时候不禁偷看了托尼一眼,想起我和他的使命完全针锋相对,他却还一点也不知情,我不知道我们将来会如何面对。   野利莫仁见我去意已定,不禁一声长叹,亲自为我和托尼满上杯酒,举杯对我俩黯然道:“这是离开兴庆前皇上御赐的美酒,希望你们今夜能尽兴而去。”   几个侍卫纷纷端起酒杯,齐齐向我和托尼敬酒,其言词之殷切态度之诚恳,让从不饮酒的托尼也豪爽地端起了酒杯,正要一饮而尽,却被我按住了手腕。我把玩着手中杯盏,望着野利莫仁淡淡问:“除了这酒,不知将军还准备有什么手段?”   野利莫仁一怔,谓然轻叹:“果然瞒不过你,皇上对你一点也没有高估。”   几个侍卫慌忙退开,此起彼伏的拔刀声不绝于耳,只有野利莫仁神色如常,缓缓放下酒杯,疑惑地问:“只是我不明白,你怎么会看出来?”   我也放下酒杯,淡淡一笑道:“第一,李秉常大人没有出席这酒宴,如果要代表皇上为我们送行,该是官阶更高的他;第二,将军是耿直人,所以在说谎的时候不敢直视我的眼睛;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说着我端起酒杯,用指头蘸了一点美酒放入口中尝了尝,叹息道:“我现在发觉自己对药物有相当的敏感,一点点异味都逃不过我的鼻子和舌头,而完全无色无味的毒药这个世界上恐怕是没有的。”   说到这我面露苦笑轻叹:“只是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皇上为何要背信弃义,要杀我和托尼才甘心?”   野利莫仁望向我的目光露出一丝敬佩,也叹息道:“如果方才我多少还有些不忍和犹豫的话,此刻我已完全体会到皇上的良苦用心,你们不仅是不可多得的勇士,你更是智计过人的罕见奇才。如果你们离开夏国为敌国所用,那将是夏国的灾难,更重要的是,你们若在中都闹出什么麻烦,即便你们脱离了近卫军,完颜亮仍然会把这笔帐算到我夏国头上,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虽然我很欣赏你们的英勇和才干,对你们为夏国所做的一切由衷的感激,并把你们当成值得深交的朋友,但在国家利益面前,我个人的感情显得微不足道,我想皇上在给我下这道密旨时,大概也有这种感情吧。”   我黯然无语,是啊,国家利益,在如此沉重的担子下,我想如果自己若是处在李仁孝和野利莫仁的地位,大概也会像他们这样做,不然就不是一个好皇帝和一个称职的将军。想通这一点后我一点也不忌恨他们,我只是恨自己虽然能洞悉人心,能看穿无数阴谋和陷阱,却还是看不穿这种以利益为根本立场的政治。   “喝了手中的毒酒吧,这样你们会少很多痛苦。”野利莫仁的眼中有掩饰不住的遗憾和痛苦之色,让我对他完全恨不起来。   “我们不怕痛苦,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托尼手扶刀柄慢慢站起来,几个侍卫慌忙再退开几步,托尼的刀总让人感到害怕。   “没有用的,托尼。”野利莫仁也站起来,环指四周,“这间屋子已被几十名最好的弓箭手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要我一摔杯,几十张劲弓便会从两面的窗口伸进来,向你二人齐射,在如此近的距离,没有人能躲得开如此密集的利箭,除此之外,还有这几个皇上身边的一等侍卫和外面埋伏的几十个近卫军精锐,你们武功再高,总不是神。”   我也站起来,与托尼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拼死一搏的决心,虽然知道野利莫仁一点也没有夸张,但我和托尼都不甘心屈服,要为自己的命运抗争!   见我们眼中那必死的神色,野利莫仁慢慢抬起了手,手中擎着的,便是决定我和托尼性命的酒杯。生死关头,我不禁默默在心里念叨:再见了,我的冒险,再见了,这野蛮的世界,再见了,我秘密的使命,再见了,我十个亿的巨款!   就在我无助祈祷之时,就在野利莫仁即将摔杯之际,屋外突然传来几声长长的惨呼,接着是兵刃相击的格斗声,以及近卫军兵卒们杂乱无章的吆喝声和怒骂声。   “动手!”我趁此机会一声大吼,率先向大门外冲去,几个侍卫立刻拦住去路,就在此时,野利莫仁也摔落了酒杯,那清脆的瓷器爆裂声让人浑身不禁一颤,几个侍卫立刻闪开,尽量把我和托尼暴露在箭下。但很意外,仅有几支零星的箭向我们射来,准头劲道也都差了许多,我倒地一滚,躲开了第一波攻击,趁几个侍卫错愕那一瞬,立刻冲出了大门。身旁,托尼也紧跟着我冲了出来。   来到大门外,只间外面有几个弓箭手已倒地不起,剩下的全成了惊弓之鸟,被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蒙面人逼得手忙脚乱,纷纷扔掉弓箭抽刀招架,哪里还顾得上我和托尼?埋伏在外的近卫军精锐也扑了出来,加入围攻黑衣人的战团,但黑衣人刀法异常阴狠毒辣,却又凌厉高效,对付彪悍的近卫军精锐往往也是一刀毙命。面对如此凶悍的对手,身经百战的近卫军兵将竟也面露怯色。我一见那黑衣人的身手和刀法,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暖暖的感觉,挥手招呼托尼:“咱们冲出去!”   近卫军围上来,但对我和托尼的敬畏使他们不敢过分紧逼,再加我们一路上建立起来的酒肉之交和患难之情,使他们都少了一分拼命的悍勇,多了点应付的无奈,我和托尼也不忍对这些熟悉的战友痛下杀手,失了锐气也难以摆脱他们的纠缠,大家一时竟成僵局。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三条大汉悍勇杀入,其进退的默契如同一人,一见他们彪猛的身形,我心中又是一阵感动。三人刀法凌厉凶悍,如锥子般插进重重包围,近卫军终于让开了一条血路,我立刻招呼托尼和那黑衣人:“快走!”   “走不了!”野利莫仁一声大吼,手提鬼头锯齿刀拦住去路,我心知如今已不是讲交情的时候。他现在是奉命要杀我们,而我们却只是为了活命,任何拦路之人,都是我们的死敌!   我和托尼的刀一左一右劈向野利莫仁,刺耳的金属交击声中,野利莫仁手忙脚乱地拼命招架,可惜马背上冲锋陷阵他或许是位万夫莫当的勇将,这近身搏斗却显然非他所长,在我和托尼的双刀围攻下,鬼头锯齿刀渐渐乱了方寸,但他依然悍勇地堵在大门口,寸步不让。   “着!”激斗中托尼一声轻喝,弯刀扫中野利莫仁大腿,他终于一个踉跄后退数步,无力地屈腿半跪于地,腿上已是鲜血淋漓。   “看在你赠我宝刀的份上,这一刀我未尽全力!”托尼说着一摆手中野利莫仁所赠宝刀,逼退两个冲上来的侍卫,然后丢下受伤的野利莫仁,奋力向门外冲去。   主将受伤,近卫军和众侍卫顿时失了锐气,纷纷向两旁闪开。再加上按照两国使节往来的惯例,近卫军大部队都驻扎在城外,随野利莫仁进驻会同馆的人数十分有限,对我们来说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前有耶律兄弟三人和那黑衣蒙面人开路,后有我和托尼断后,一行人终于从会同馆冲杀出来,一来到大门外,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更利于我们逃命,而近卫军和侍卫们对附近地形并不比我们熟悉,也不敢在大金国的都城大张旗鼓地追杀我们,以免引起金国禁卫军的误会,这总算给了我们逃命的机会。众人乘着夜色掩护,专走小街僻巷,在穿过两条长街三条小巷后,终于摆脱了近卫军的追击。   一行人最后在一处寂静的小巷中停下来,久别重逢后的欣喜和兴奋,使我顾不得理会别人的目光,一把把那黑衣蒙面人揽入怀中,连连追问:“你怎么会来中都?又怎么会这么巧来救我?”   黑衣人任我拥抱片刻后,开始在我怀中挣扎,但不知是激战后的疲惫还是生理上的弱点,她的挣扎并不激烈,我正沉浸在莫名的喜悦和征服的快感中,陡感脚趾吃了重重一击,顿时钻心剧痛,却是被她用靴跟狠狠踏了一脚,痛得我不得不放开了她的纤腰,嘴里“咝咝”抽着凉气,却还要拼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那感觉真他妈难受!   “别以为可以轻易占我便宜!”她在我耳边恶狠狠地道,但言语中的嗔意并不浓烈。这当儿耶律兄弟用怪异目光望着我们,脸上表情有些不尴不尬,托尼眼中则闪着疑惑,我知道他终于看出了一丝端倪。黑衣蒙面人虽然有黑巾蒙面,但额边一缕金发在月色下十分显眼。见托尼眼里渐渐布满严霜,我忙把黑衣人拉过来挡在身后,对托尼强笑道:“这是我一个朋友,你们大概也没兴趣认识,待我先和她叙叙旧,明天咱们再在天桥的四通茶馆汇合。”   说着我拉起黑衣人就要走,托尼却闪身拦住我们去路,盯着黑衣人冷冷地说:“站住,我想看看她的真面目。”   “这是何必呢?”我强笑着挡在黑衣人身前,有些手足无措。托尼脸色凝重,眼光从我肩头越过,聚在我身后的黑衣人身上,我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黑衣人已从我身后闪了出来,优雅地抬手揭去了脸上蒙着的面罩。   “果然是你!”托尼眼光蓦地一寒,一点锐光如针尖般刺了出来,猛然逼近一步,言语中似冒着丝丝的凉气,一字字地道,“大漠悍匪‘一阵风’!”   面罩下,正是绮丹韵那张完美无缺、冷艳逼人的脸。   “托尼,她不是‘一阵风’,”我赶紧解释说,“她叫绮丹韵。”   “那又如何?”托尼逼视着我,厉喝道:“你可以忘掉你那些伙伴的惨死,我却忘不掉我的十二个兄弟,他们有一半都是折在‘一阵风’手里,还有桑巴老爷和他那些枉死的伙计。”   说着托尼“呛”地一声拔出腰刀,逼视着绮丹韵一字一顿地说:“拔你的刀。”   绮丹韵手扶刀柄,凛然不惧地迎着托尼利刃般的目光,场中一时杀气弥漫。我见状赶紧拦在二人中间,心知若论心计智谋,托尼远不是绮丹韵对手,但这样明刀明枪地厮杀,绮丹韵却根本没有半点机会,他二人无论谁受到伤害都不是我想看到的,想起他们不共戴天的原因,我只感到十分滑稽,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告诉托尼,桑巴老爷现在正坐着劳斯·莱斯享受着他的奢华生活,还谋划着夺取《易经》,那些死掉的飞鹰武士和伙计此时不是在海边晒着太阳,便是作为婴儿正从这个世界重新诞生,我们难道还要为他们的“血债”拼命?   当然我什么也不敢说,不久前那个横死的算命术士就是榜样,泄露天机者不得好死,我还不想这么快就结束我的冒险,更不想轻易放弃我那十亿巨款。   “托尼,她刚救了我们一命。”我只好用这提醒托尼,以他的为人该不会就翻脸无情。果然,托尼痛苦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缓缓收起刀,恨恨地盯着绮丹韵,咬牙切齿地说:“这一次你救了我们一命,我暂时不为难你,下一次见面,咱们之间就只有一人能活下来!”   我赶紧拉起绮丹韵就走,边走边回头叮嘱:“明天正午咱们在天桥四通茶馆汇合。”   直走出这条小巷,再看不到托尼和耶律兄弟身影后,我才暗自松了口气,笑问绮丹韵:“看来你已经忘不掉我了,不然也不会冒险来救,你怎么会来中都?又在我最危急的关头如此巧地出现?”   “继续臭美吧,你!”绮丹韵白了我一眼,“我不过是在天桥碰巧看见了你,一时好奇跟了来,碰巧顺手牵羊反手救猪救你一回,至于我为何来中都,我想你应该清楚。”   “为黛丝丽?”我脸色沉下来,这才想起绮丹韵其实是我的对手和敌人,是阻止我夺取《易经》的最危险敌人。   “你不也是?”绮丹韵斜了我一眼,调侃道,“不过现在她身陷皇宫,你大概也无能为力吧?”   “你呢?”我笑道,“是不是想过闯进皇宫杀人?”   “你传奇小说看多了吧?”绮丹韵没好气地撇撇嘴,跟着又悠悠一笑,“你以为皇宫就像自家后花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只需守在宫外便成,没必要那么费劲。”   见她调侃中仍不失坚毅,我知道要劝她放弃自己的职责那是根本不可能,只好转移话题,问道:“天桥上你见过我?为何我却没有看到你?你如此高挑的身材和如此白皙的面容,在东方人中该十分显眼,我怎么可能不注意到你?”   绮丹韵得意地笑起来:“正因为我面容奇特,所以不得不化妆,在这色目人不少的中都也还罢了,若在其它小城或乡下,你们东方人不把我当怪物围观才怪。”   “化妆?”我皱起眉头,想不起天桥上有谁像是绮丹韵所扮,更想不通一个细节,忍不住追问,“虽然头发可以染黑或者戴头套,皮肤也可以染黄,但眼睛呢?你如何改变眼睛的颜色?”   “不需要改变,”绮丹韵面有得色,“只需用两片鱼鳞戴在眼睛上,便可以装成两眼混沌的瞎子,而鱼鳞中央预先钻有小孔,不会影响视力。”   “啊!我想起来了!”我立刻鼓掌叫起来,“难怪有一个要饭的驼背瞎子一直紧跟着我,我一连打发了他几回碎银他都不肯走开,原来那就是你?”   “你现在才知道?”绮丹韵得意一笑,“我的易容术巧夺天工吧?”   我和她说笑着穿过小半个中都城,她终于在一条僻静小巷中停下来,我见面前是一个颇为幽静的小院,很像是大户人家的别院。很难想像一个瞎眼乞丐有资格住这样的地方,便疑惑地问道:“你住这里?”   她点点头,却又示意我噤声,然后从院墙外像贼一样小心翼翼地翻了进去,我见状满腹狐疑,也跟着她翻过院墙,里面是一个小小花园,虽不大,却是假山怪石林立,颇有些曲径通幽的味道。落足院中,她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没有多作停留便径直往里而去,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我跟着她穿过花园,最后翻窗进入一间厢房,看厢房内的陈设,该是一间洁净的卧房,她终于停下来,示意我坐下后,她也浑身松懈地倒在一张逍遥椅上,长长舒了口气。看她那慵懒的模样,我想这就是她的住处了,忍不住好奇地四下打量,却没有发现任何一件女儿家用的东西,这又使我对自己的判断怀疑起来。   “你怎么会回到这里?还追着黛丝丽而来?”她示意我自己动手倒茶的同时,貌似随意地问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老实交代!”   我狡黠一笑,提起桌上茶壶为自己倒上杯凉茶,轻抿了一口,顾左右而言他:“你叔叔还好吧?上次他老人家……”   我下面还没说出来,绮丹韵已把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我猛然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禁忌,忙住了口,心中却在嘀咕:这也不行?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来,最后停在门外,然后门外响起一个女子怯怯的声音:“西门先生,赵王府已经第三次派人来请了,先生去还是不去?好歹回个话,不然小婢不好交代。”   我一惊,正想找地方先躲起来,却见绮丹韵示意我噤声,然后把一个小东西含入口中,突然发话说:“让他等着,我说过在我休息的时候任何人不得打搅,难道你忘了?”   小婢“哦”了一声,悄然而退。我吃惊地盯着绮丹韵,不仅是因为她嘴里发出的那种男女莫辨的声音,更因为她随意冷落赵王府使者的言行,要知道赵王完颜雍乃完颜亮堂弟,深得完颜亮器重,在朝中素有贤德之名。虽然他行事一向低调,但我还在西夏兴庆府时,就从西夏皇室和达官贵人口中听说过,他是大金国屈指可数的实权人物,就连西夏皇帝李仁孝也轻易巴结不上,而绮丹韵对他却浑不在意。我不禁对她现在的身份生出莫大好奇,不知道方才那小婢口中的“西门先生”是何许人物也?   “我要出去一趟,你在这儿等我,”她说着颇不情愿地站起来,沉吟了一下又道,“或者换身衣服和我一起出去,当是我的随从或跟班好了。”   我毫不犹豫立刻点头同意:“好!这儿我完全不熟,万一被人撞见还不知该如何解释,暂时我又没别的地方可去,还是跟你一起出去的好。”   我貌似无奈,其实还有两个理由没有说出来,一是这么晚了,我不知赵王府找她会有何事,心中难免奇怪,正想跟去看看;二是我突然发觉,虽然她对我来说是个危险人物,但正像许多人都喜欢冒险一样,我也开始喜欢和这个“危险”在一起,尤其在久别重逢之后,这种感觉更为强烈。   “那好!你先转过身去,我要换套衣服。”她向我示意,我依言背过身,身后立刻传来窸窸窣窣的更衣身,让人浮想联翩,我保证只是没找到合适的借口,不然真会突然回头。好在没过多久,便听她用那种不男不女的沙哑声音对我说,“这里有几种不同的服饰,你也挑一件换上吧。”   我慢慢转回头,满怀希望的眼光落在身后那人身上,不禁浑身一震,蓦地瞪大了眼,呆若木鸡。只见身后是一个年逾四旬的瘦削儒生,模样打扮普通得就像那种经年不第的穷酸秀才,唯一引人注目的是两个眼瞳白朦朦一片,使那平常不过的面容生出一种诡异之色,原来竟是一个瞽目儒生。   “小生西门庸,以后还要白先生多多指教才是。”他对我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我这才从莫名惊诧中回过神来,不禁往他身后看了看,就好像要看看方才的绮丹韵是不是躲到他身后去了。   “别看了,这里就我一个人。”他突然莞尔一笑,嘴角像三月豆荚一样调皮地一翘,让我依稀发现了绮丹韵的神韵,只是这种表情出现在一个穷酸腐儒的脸上,颇有些不伦不类,我不禁走近两步,想仔细看看她肌肤的细微处,我实在难以相信这人就是方才的绮丹韵易容而来。   “别过来!”她突然用手中的竹竿挡住我,“再高明的易容都会有破绽,我可不想让你发现,快挑身衣服跟我一起出门,要不就留在这儿等我回来。”   她说着用竹竿敲了敲身旁的衣柜,我只好放弃对她的研究,一旁衣柜门开着,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服饰,我随意挑了套双排扣的黑色英雄服换上,衣衫有些短小,但勉强也能穿上,对镜一照,发现这一打扮就像个跑江湖卖艺的武人,或给土财主看家护院的平常打手。   “嗯,不错!”她赞许地点点头,“这一打扮,就说是到我这儿来混饭吃的武师倒也说得过去,走吧,我们已耽误得太久。”   我跟在她身后,一路穿廊过堂出门而去,毫不理会几个瞠目结舌的丫鬟和门房,门外早有一辆华丽的马车相候,扶绮丹韵登上车,我骑马尾随在车后,心中不禁奇怪:这西门庸是何许人也?竟得赵王府如此礼遇?   从西门庸的住处出发,到赵王府没用多少时候,马车一到府门外,立刻有赵王府兵丁把车从侧门引了进去,到院中停稳,又有家人如飞安放好绣墩,侍侯瞽目的西门先生下车。   “西门先生总算来了!”二门外,一个相貌俊雅、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等在那里,那男子看模样大概只有三十出头,身材颀长,眉目清秀,眼中隐有一种天生的睿智,却又不露半点锋芒,大智若愚大概就是这模样吧。他虽身着寻常便服,但其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雍容和不俗气度,令人肃然起敬。我立刻猜到这儒雅倜傥的男子便是此间的主人,赵王完颜雍了。   马车尚未停稳,只见他已疾步迎上来,却又因看到我而突然停步,满是狐疑地盯着我问道:“你是……”   “哦,王爷,”西门庸适时跨前两步,用探路的竹竿点着我说,“这是小生刚雇的一名武师,虽然手脚笨点,却也还听话,小生便在他没落潦倒时让他跟我混口饭吃,让王爷见笑,白师父,还不快拜见赵王爷!”   最后这句却是在对我下令,我无奈跨前一步,正要大礼拜倒,完颜雍已挥手阻止,似不愿再理会我这个无足轻重的下人,转身扶住西门庸小声说:“先生快跟我来,本王有要事向先生请教!”   西门庸在完颜雍搀扶下进了二门,却不忘回头叮嘱我:“你等在这里,王爷和我有要事相谈。”   我百无聊赖地等在二门外,心中很是奇怪,这西门庸不过一潦倒腐儒,和堂堂大金国赵王爷有何要事相谈?   直到月上中天完颜雍才把西门庸送了出来,只见他脸上一扫方才的焦虑不安,露出胸有成竹的模样,从容不迫地与西门庸告别,甚至还对我点头微笑招呼,让我大为惶惑。我一肚子疑问,好不容易憋到回住处与她单独相对时,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认识完颜雍?好像跟他还交情菲浅呢。”   “岂止是认识,就连这处别院和那些丫鬟仆妇,也是他送我的呢。”她嫣然一笑,不过这一笑出现在西门庸脸上却十分丑陋。见我脸上越加疑惑,她解释道,“其实这就是我以前提到过的‘特权’,”她指了指自己脑袋,狡黠一笑,“我这里超人的智识,即便比起当年的诸葛孔明也毫不逊色,就是做一国相辅也绰绰有余,何况一小小谋士。”   说到这她指了指上面,叹道:“可惜就是做一谋士,也只能躲在暗处,要时时防着被它察觉。”   泄露天机者不得好死!我突然想到了那个横死的算命术士,那该是她的同事吧?可他又泄露了什么天机呢?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认识赵王完颜雍,要知道他可不是普通人能接近的,更不是一个瞎眼的穷酸书生可以巴结上的。”我悻悻地问道。   “其实这也是巧合,”她笑道,“不久前我听说黛丝丽被送西夏楚王送到金国大都,我便易容追到这儿,在郊外刚好碰上赵王完颜雍狩猎,不巧被他的坐骑撞到,没想到他竟亲自下马相扶,并带我回赵王府就医,为人之宽厚仁慈在王公贵族中确属罕见。这一来二去也就熟悉起来,看他正为朝中权利争斗和完颜亮的嫉贤妒能烦恼,便忍不住指点了他几次,没想到就被他惊为天人,不仅送我这处别院,还时时向我请教政务国事。这不,今晚他就因完颜亮一意孤行,不听朝中大臣劝阻,意欲出兵南宋而发愁。”   从她的口中证实了黛丝丽确实被送到中都,但我心中却并无半分欣喜,只话里有话地问道:“怎么就那么巧呢?我昨晚刚看到一个算命术士被赵王完颜雍的车马撞死,他的车队却连停都没停,他的宽厚仁慈难道就只针对你吗?”   还有一句话我没说出来,以绮丹韵的身手居然会被别人的马撞伤,除非有人是故意,否则就是天大的谎言。绮丹韵从我眼神中明白了她的谎言已被我一眼看穿,不禁老羞成怒地抢白道:“是啊是啊,是我故意,为了完成使命,我要在这陌生的中都,找到一座有权有势的靠山,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我悻悻地道,“你可真有眼光,完颜雍在大金国不仅大权在握,更以学识渊博、相貌儒雅而闻名朝野,他还真是一座完美无缺的靠山。”   “你今儿说话怎么老是阴阳怪气的?”绮丹韵奇怪地瞪了我一眼,“我找什么样的靠山,跟谁交往是我自己的事,你好像没权过问吧?”   我一窒,顿时无话可说,心中隐隐有气,却因没有任何理由不好发作,只得悻悻地告退出来,在对面的客房中胡乱将就一夜,天一亮就不告而别,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转悠半晌。心中对自己如此敏感小器也感到有些奇怪,我为何会如此紧张绮丹韵?看到她和完颜雍走得如此近,心中就隐隐有些不好受,尤其完颜雍还如此儒雅英俊。其实她在完颜雍眼中不过是个瞎眼的谋士罢了,我瞎担心什么?难道是有些喜欢她了?真是笑话,我会喜欢那个母老虎?我使劲摇摇头,觉得这想法十分好笑。看看天色,快到正午时分了,想起和托尼以及耶律兄弟的约定,我慢慢往天桥而去,此刻天桥上已经人来人往,一旁的四通茶馆更是人声鼎沸,我远远就看见托尼和耶律兄弟四人,他们早已等在那里,原本一身显眼的西夏服饰也换成了寻常的汉人衣衫,在贩夫走卒聚集的四通茶馆内一点也不显眼,只是托尼那模样,随便怎么打扮都让人一眼认出,那是来自西域的异族人。   我负着手慢慢走近四通茶馆,尚未接近他们,我心中就渐渐生出一丝不安,这感觉就像是在野外生存的野兽对陷阱本能的感应。不安来自四周几个貌似平常的汉子,我从他们渊停岳立的身姿中察觉到,他们都是经过长期格斗训练的技击高手,这样的高手平日里连遇到一个都不容易,现在却突然出现了十多个,不能不让人警惕。我发觉异状想要后退时,却已经太迟了,托尼已迎了上来,我只来得及向耶律兄弟打了个旁人不易察觉的警告手势。   十几个大汉悄悄围上来,在我和托尼周围形成包围之势,逃走已来不及,只有放手一搏,幸好耶律兄弟不是他们注意的重点,应该有机会逃脱,耶律兄弟也对我的暗示有所回应,我稍稍感到一点宽慰。   “白将军,托尼将军,在下已恭候多时了。”一个头戴范阳斗笠的汉子慢慢抬起头,露出斗笠下那张紫膛色的脸,然后对我和托尼拱手为礼。我这才看清他那张有些熟悉的脸,依稀记起他是我曾经在完颜亮的酒宴上见过,完颜亮身旁的侍卫首领,叫什么名字却不记得了。   “大人有何贵干?”我从容地拱手还礼,眼光却瞟向四周,急速地寻思脱身之计。他脸上的神情已暴露他完全不怀好意,我不想等到最后才翻脸,不过四周的高手不在少数,更有人隐隐用弩弓对准了我和托尼,我不得不放弃了硬闯的打算,跟他假意客气地寒暄起来。   “白将军,”他平静地说道,“昨夜我们接到西夏野利莫仁将军和李秉常大人的照会,说你二人昨夜不仅反出了近卫军,还伤了不少人。西夏使臣已要求皇上下令通缉捉拿你们,不过皇上无心管你们和夏人之间的闲事,只想见见你们二位勇士。”   我暗暗佩服野利莫仁反应的迅速,这照会立刻把我们和近卫军划清了界线,就算现在我们闯出天大的祸事,都跟西夏再没什么关系。想通这一节,我故作轻松地嘻嘻一笑,问道:“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吗?”   “没有!”他神情木然,紫膛色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我若不能请到二位,便要提头回去,这是皇上给我的口谕。”   “是吗?”我面带嘻笑,调侃道,“要请动我们,你总要留下点令人信服的东西吧!”   话音未落,我左手突然扣向他的咽喉,右脚悄然撩向他的下阴,右拳蓄势待发,只待手脚虚招骗他全力招架后,后拳再暴然击出,相信猝不及防之下,很难有人能躲得过这一拳,只要能一招把他击倒擒下,我就可以以他为人质与周围那些金国侍卫们周旋了。   砰!两拳相击的声音异常沉闷,我不禁后退一步,偷袭的一拳居然没能得手,他在最后关头与我对了一拳,虽然被蓄意偷袭的我击得连退数步,脸上数度变色,我却也不能令他一举成擒。   ——呛!托尼弯刀出鞘,闪电般的刀光飞向那侍卫首领的颈项,看来他也明白了我的心思,要抢在周围侍卫们动手之前把对方拿下。   那侍卫首领在托尼猝然而发的刀光下就地一滚,虽然躲得狼狈,却还是躲过了托尼闪电一击,身手之好完全出乎人预料。狼狈逃出数丈开外,他这才一声大喝:“别动!”随着他的手势,周围蓦地现出十余只黑漆漆的弩弓,弩弓握在十几个大汉手里,从那纹丝不动定定指着我们的箭蔟就知道,这些都是女真族训练有素的箭手,在这个距离几乎是箭无虚发,我不得不停下来,托尼也执刀僵在那里,不敢妄动。   那侍卫首领拔出腰间缅刀戒备地盯着我们,神情如临大敌。大概我们的身手也出乎他的预料,他不敢再有丝毫大意。我环视着四周,寻思着脱身之策,注意到远处还有不少大汉把这儿隐隐包围起来,我忙用眼神向包围圈外的耶律兄弟示意,要他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扔下兵刃!慢慢转过身,把手举过头顶!”他的声音十分森冷。在眼前这种情形下,我和托尼不得不照他的话做,举着手慢慢转过身去。刚转过来后脑勺便吃了重重一击,我知道那是他缅刀的刀柄所为,这是我最后的意识,跟着就两眼一黑,像空麻袋一样软倒在地。   第十四章 弄巧成拙   悠悠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当我被一瓢凉水惊醒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宏大宫殿中,身旁的托尼也呻吟着慢慢坐起来,显然也像我一样刚被凉水浇醒。我摇摇尚有些昏沉沉的脑袋,正欲一跃而起,才发现自己手脚俱为镣铐羁绊,前方的台辇上,一人身着便服据案而坐,正饶有兴致地望着我们。   是完颜亮!我心中一惊,挣扎着站起来,偷眼打量四周,只见那个侍卫首领率数名侍卫把我和托尼围在中间,神情警惕,如临大敌。方才吃了他一记重击,现在我总算想起了他的名字和官衔——大内侍卫总管宗拓,据说是大金国罕见的勇士。   还好,只有我和托尼,耶律兄弟好像没落到他们手中,我稍稍安心了些。抬头一看见完颜亮戏谑中带有调笑的表情,心中不由一沉,要知道堂堂大金国皇帝,决不会无聊到对两个异国的千夫长感兴趣的地步,如今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或者说我们出现在他面前,以他的为人,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我心下惴惴。   “皇上好!”我心中忐忑不安,但脸上却装得很轻松,强笑着对他拱手招呼,“我们又见面了,皇上前日的海量小人现在还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大概酒量是完颜亮颇为自负的本事之一,听我称赞,他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些,也许是想起了前日与我共饮的情形,脸上甚至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轻轻一挥手,让围着我的几个侍卫稍稍退开了些,他才淡淡道:“朕把你们请来,是听说你们突然反出西夏会同馆,还伤了西夏不少侍卫和近卫兵卒,朕知道你二人曾是战胜我大金国斗奴的勇士,几乎是一步登天从奴隶直接升为百夫长、千夫长,所以朕有些奇怪,想知道你们为何要反出西夏近卫军?”   我心思急转,知道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该是完颜亮对我和托尼这两个战胜了他精心训练出的斗奴的勇士生出了兴趣,在得知我们反出西夏会同馆后,立刻就把我们掠来,就像当初掳掠耶律兄弟一样,弄不好我和托尼就要再次成为斗奴。而他的侍卫们有如此准确的情报,不是托尼的肤色暴露了行踪,就是我昨夜见过的赵王完颜雍认出了我。   心思在急转,嘴上的谎话却如涌泉般汩汩而出,我突然发觉自己编故事的本领也不在武功之下。   “皇上,”我恭恭敬敬地道,“想我和托尼都不是西夏人,当然不一定要对西夏国终生效忠,在这乱世之中,我们一身本领自然是要选择一个值得永远效忠的英武明君。在见到陛下以前,西夏皇帝李仁孝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但在见过陛下之后,我们才知道谁将是这乱世最终一统天下的真命天子,谁才是文治武功传诵后世的千古一帝!我们也因此生出了离开西夏近卫军之心,不想被野利莫仁察觉,便要问我们一个叛国之罪,我们只好拼命逃出来,如今能在陛下面前剖白心迹,也算老天开眼了了一桩心事,陛下若格于金夏两国的盟友关系要把我们交给野利莫仁,我们也理解陛下的苦衷和难处,不敢抱怨。”   这番说词颇有些肉麻,尤其那个“千古一帝”,让完颜亮颇为受用,脸上甚至露出会心一笑,不过他对我的话并不怎么相信,等我慷慨激昂地表白完,他才捋着颌下短髯微微一笑说:“西夏李仁孝在朕眼里都不值一提,何况区区两个使臣。朕不会因他们的原因影响自己的决定,不过你二人虽是不可多得的勇士,但今日你们能叛夏,他日未必不会叛朕,你要朕如何相信你们?”   我哈哈一笑:“皇上,在下虽是宋人,却早已对积弱百年的南宋朝廷不抱任何希望,西夏又僻处蛮荒贫瘠之地,难成大的气候。其他像吐番、西辽、回鹘诸国,更是不值一提,只有大金国才是天下有识之士的首选。古人尚知良禽择木而栖,何况我等,再说托尼为西疆小国武士,千里迢迢来到我中原,还不是为了有一番大作为。难道不选择陛下这等千古明君来效忠?反而要为毫无前途的西夏国卖命不成?”   “嗯,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完颜亮似信非信地望着我,神情有些犹豫,“古人尚知千金买马骨,朕自然不会亏待前来投效的勇士,正好朕的身边也缺几个堪当大任的大内侍从,不如你们就留在朕的身边好了。”   我闻言心中一宽,知道危险暂时过去了,正要谢恩,却见完颜亮面带戏谑和微笑,促狭地望着我继续说:“不过朕随时出入后宫,你二人若随朕进出多有不便,而朕又一刻也少不了像你们这等武艺高强的侍从和护卫。你二人不如就净了身入宫来当差,也算是对你们叛夏投金,朕给你们的额外恩宠,我大金国不知有多少勇士想获得这一恩宠而不可得呢。”   我一怔,望着完颜亮满是嘲弄的眼神,突然明白他自始至终都是在戏弄我们,又或者在用这等绝户计考验我们的忠心,虽然我和托尼都是难得一见的武士,但在兵多将广、猛将如云的大金国,根本不会被完颜亮放在心上,我们的武功乃至生命,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值一哂。   答应他?我不怕砍头,却怕把自己弄得不男不女。但要不答应,恐怕我和托尼立刻就会被推出午门斩首,何去何从?我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两难。   “怎么样?考虑好没有?”完颜亮见我不语,眼中的嘲弄之色更甚。我见状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把谎言编下去,就当他是弱智好了。   “陛下,”我一拜到地,语言之诚恳令我都有些感动。“能为英明神武的千古明君效犬马之劳是我和托尼的荣幸,何况能随侍陛下身边作一贴身侍从,我们当然求之不得,不过我和托尼还有一项特殊的能力,这种能力在净身后会立刻失去,若不能用这种特殊的能力为陛下效劳,不能不说是我们一生中最大的遗憾。”   说到这我停下来,我知道留下必要的悬念对勾起别人好奇心的重要性。果然,完颜亮捋着短髯的手蓦地停下来,脸上表情有些奇怪,似在苦忍什么,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突然拍案爆出震天狂笑,数度用手指点着我挣扎着要说什么,却总被更大的笑意打断,最后只笑得捂住肚子喘息,就连周围的侍卫们也在咬牙苦忍,那模样简直比跟人恶斗还辛苦。我和托尼面面相觑,实在不知他们在笑什么。   “你……你可真会说笑,”完颜亮喘息稍定,终于捂着肚子说出话来,“男人净身后当然会失去那种特殊的能力,不过朕不需要谁用这种能力为朕效劳,所以这种能力你还是留着等下辈子用吧。”   我一下子明白他们在笑什么,自己也不禁莞尔,也怪我说得含混不清,别人难免要会错意,不过我也暗自庆幸这种误会,一个人在笑的时候总是愉快的,这个时候大概更容易被说服。   “陛下,”我失笑道,“我当然不是指每个男人都有的那种能力,我要敢跟陛下开这种玩笑,陛下还不把我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哦?”完颜亮终于生出些兴趣,身子往前顷了顷,用目光示意我说下去。   “托尼是西方一个古老民族的武士,那个民族流传着一种神奇的占星术,”我拍拍身旁的托尼,完全不理会他一脸的茫然,继续一脸自信地侃侃而谈,“而托尼碰巧也会这种占星术,这种奇术不仅能趋吉避凶,还能预测未来,我和托尼反出西夏投奔陛下,便是根据占星术的指示,选择即将君临天下的伟大帝君。”   我很奇怪再肉麻的话在我口中都可以自然而然地涌出来,和当初在“死亡之海”宁死不屈的我完全两样,我想大概是因为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游戏后,我也以随机应变的游戏心态来对待现在的人生,像所有挣扎求存的人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西方占星术的名头朕倒也听说过,也很想看看它究竟有何神奇之处,”完颜亮终于生出了真正的兴趣,第一句话就让我庆幸自己歪打正着,谎言居然编得有根有据。他接下来的问题我更是成竹在胸,他似信非信地质问道,“你意思是托尼一旦净身,就会失去占星的能力?就算如此,你净不净身跟他的占星术又有什么关系?却想要朕同时放过你二人,这一切不过是你的缓兵之计吧?”   我从容一笑:“陛下,托尼的占星术需要有人护驾,在他聚起全部精气神夜观天相的时候,更需要有人给他掌罗盘和水晶球等法器,这个人不仅不能是阴人废人,还必须熟悉所有占星的程序,而有过一次经验的我,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你是说你们曾经占过星?”完颜亮饶有兴致地盯着我,目光炯炯。   “没错,”我脸上表情泰然自若,“那还是在西夏兴庆府时,若没有那次占星,我和托尼也未必会反出西夏投奔陛下。”   完颜亮眉宇间闪过一丝狐疑,淡淡问:“你们有意投奔朕,为何不在反出西夏会同馆后,第一时间来见朕?”   “我们苦无晋身之阶啊,陛下!”我言词越加恳切,“我和托尼不过是西夏一小小千夫长,在中都又人生地不熟,在没有弄清陛下对西夏人的态度前,我们不仅不敢见陛下,甚至也不敢见官,谁知道会不会被官府当成通缉逃犯?”   “你们会占星术,为何没有随身携带罗盘和水晶球等工具?”完颜亮紧追不舍地问道。   “因为占星术异常复杂,不是随便就可以施行,托尼来中土后,到目前为止也仅仅施行过一次,”我神色如常,信口编排,“所以离开西夏兴庆府时,我们没有携带任何占星工具,以免引起他人怀疑。”   完颜亮眉宇间的疑云并未尽散,却也不再多问,稍犹豫了一下,转而装着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那次……占星,天相怎么说?”   我心中一宽,这个权顷天下的人间帝王,终于还是对不测的天威心存顾忌,不再那么刚愎独断,终于也像所有平常人一样,希望在茫然不可测度的天相中,找到自己在人间为所欲为的神圣依据。我心中暗笑,只要他心灵深处隐约相信这等怪乱神力,就有了无法克服的性格弱点。即便他仅仅是出于对占星术的好奇,至少我和托尼的下半身也暂时安全了。   “陛下,”我趋前一步,开始故弄玄虚起来。“由于那一次占星没有专门的观星台,也无法在兴庆府选择最佳的占星位置,所以许多天相都还无法窥破,我们只是见到东方的帝星蓦地增亮了好几倍,预示着东方即将诞生一位千古帝君,即将成就万世霸业,所以才请命护送公主来中都,想伺机投奔陛下,为陛下征战疆场,以期在即将诞生的霸业中,占得一席之地,让我们卑微的名字,也因陛下的威名而万代流芳!”   我有意把天相和完颜亮即将进行的军事行动朦朦胧胧地联系起来,这果然引起了他更大的兴趣,眼中的嘲弄之色尽去,代之以虔诚的企盼,盯着我殷切地问:“你是说朕这次将横扫南方,独步天下,成为建立一个千古帝国的不世帝君?”   “陛下,”我垂下头,知道谎话要适可而止,万不可说得太尽。“天相只是说陛下会成为一代霸主,但何时能征服南方,却因上次占星的位置和条件限制,尚无法得出准确的结论。”   “好!朕给你们最好的条件,”完颜亮蓦地站起来,指指托尼昂然道,“你告诉他,需要什么样的条件尽管告诉内务府,朕要你们用占星术为朕即将进行的南征找到天意的证据,让那些反对南征的老顽固闭嘴,也让那些对南征心存疑虑的将士们看到光明的未来!”   望着一脸自信的完颜亮,我心中如一道电光闪过,突然明白并不是我的谎话多么高明把完颜亮骗过,而是完颜亮目前正好有这种需要,需要一个完全不同于寻常易经八卦之类的预测来激励士气、打击朝中的反对者,而传说中的西方神秘占星术正好可以满足这种需要。至于托尼会不会占星术,以及占星术是不是灵验都已经不重要,重要的只是结论,完颜亮只是要一个满足他要求的结论。   我心领神会,立刻把方才的经过简短地向托尼翻译解释了一遍,托尼这才明白自己的命运在方才短短一会儿已数度改变,现在该是一个精通占星术的术士,为了下半身的安全,他也只得听从我的谎言,配合我把这出戏唱下去。我不敢肯定完颜亮是否也是这出戏中的一个角色,甚至还是主要角色。   “陛下,”我装模作样地和托尼比划半晌,这才转头对完颜亮解释道,“托尼说为了占星的准确无误,必须新建一个占星台,地址容我们慢慢挑选,还需要制作一个浑圆的水晶球作为法器,其它还需要些什么器皿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清,反正挺复杂。”   “朕不怕麻烦,”完颜亮立刻道,“需要什么尽管跟内务府说,朕会下旨让内务府全力配合你们,排场要越大越好。不过你们要记住,所有这一切都要在朕的大军出发前完成,这大概还有一个月的期限。”   我再次心领神会,对这等神秘不可测度的奇术,排场越大,可信度也就越高。至于期限,当然是再准确的预测都要为政治服务,金国大军若已经横扫了南宋,还要我们的预测何用?明白这一点,我立刻笑道:“陛下放心,我们保证在一个月内建起占星台,为陛下窥破这不测的天相。”   “好!朕等你们的好消息。”完颜亮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你二人若能准确预测我金国雄师光耀千古的功勋战绩,朕便封你二人为朕的千夫长,我大金国的千夫长大概比偏僻小国西夏的将军更有价值吧。”   “谢主隆恩!”我赶紧拉起托尼大礼谢恩,适时地配合了完颜亮君临天下的狂傲。   在我和托尼正要告退时,有内官从大殿外匆匆进来,向完颜亮禀报道:“启奏陛下,赵王有急事求见!”   “宣他进来!”完颜亮说完冲宗拓摆摆手,宗拓立刻令侍卫们把我和托尼押了出去。出门前正好与一身朝服、匆匆而来的赵王完颜雍迎面相遇,虽然我已经竭力低下头了,可还是被他一眼就认了出来,从他疑惑的眼神中,我知道自己又遇到了新的麻烦。   令人惊讶的是,他并没有阻拦也没有多问,大概因为这是皇宫,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吧。跨出殿门后我故意脚下一软摔倒在地,心中打定主意,万一完颜雍对完颜亮说出令我们不利的话,我和托尼就只有拼死一搏了。   还好,完颜雍并没有向完颜亮提起我,只是大声道:“启奏陛下,今日上都传来消息,契丹人似乎又有作乱迹象。上都为我大金国旧京,也是我大金国根基所在,微臣身为皇室宗亲,理该为皇上分忧,请皇上允微臣赶回上都,以防我大金国根基生变。”   我正在殿外偷听,领我们出来的阉人已经小声呵斥起来:“起来,还不快点离开,想获罪么?”   我白了他一眼,嘟囔道:“我受了伤,腿上乏力,蹲这儿歇歇,不行么?”   话没说完,宗拓已一把把我拉了起来,和两个侍卫把我强行架了出去。偷听到完颜雍的话我心中稍稍安定了一点,看来他是要急着离开中都这是非之地,大概不会节外生枝对完颜亮说什么别的事,多半也没功夫去追查我的身份。可惜没听到完颜亮的答复,要是放完颜雍回上都就好了。   有内务府的支持,有整个大金国的国库做后盾,一切都变得容易起来,观星台的位置在我和托尼用罗盘装模作样比划一番后,当天晚上就确定下来,第二天便破土动工,正好在皇城的后花园,我们都没忘自己的使命,能利用督造观星台的机会进出皇宫,乘机打探黛丝丽的下落,也算是因祸得福的好事。至于那些观星的仪器工具,也都是由我信手拈来,随意设计,由能工巧匠连夜赶制,全为金玉之器,极尽富丽奢华。反正是内务府出钱,我也没必要替完颜亮省不是?再说排场越大,仪式越隆重,就越具有权威性,也越容易让人相信,我和完颜亮都懂得这骗术的至理。至于这些极尽奢华的工具如何操作使用,只有天知道。   我和托尼终于可以每天进出皇宫,表面上是监督观星台的建造,实际上是想打探黛丝丽的下落,但那个侍卫首领宗拓,始终带着十几个大内侍卫形影不离地跟着我们,把我们活动的范围限制在观星台工地和进出皇城的路线上,就连我们在皇城外暂住的别院,也被完颜亮的御林军守卫得固若金汤,简直就像是一座监狱,一座舒适的监狱。我和托尼实际上就是受到完颜亮优待的囚犯,暂时还有一定利用价值的囚犯。   在内务府太监的不断催逼下,观星台突飞猛进地日日疯长,设计高度近七丈的观星台,没用多久就初具规模。看着即将完工的观星台,我和托尼心情越发沉重,十多天过去,进出皇城十余次,连跟一个宫女太监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更莫谈打探黛丝丽下落了。   眼看观星台就要封顶,我和托尼照例来到工地旁监造,这里是皇城后花园,楼台亭阁无数,我和托尼便选了一处可以看到工地全景的亭子坐下来,在宗拓和十多个侍卫虎视眈眈之下,打算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打发一天的光阴。皇家花园四季如春,身为满园春色包围,就着苏式小点,品着江南名茶,本该是十分惬意的雅事,但在宗拓一干粗人环侍下,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喂,那天你挡我一拳,反应很是敏捷,手上功夫不错,不知宗大人出身何门何派?”我没话找话,故意问一脸木然的宗拓。不想他神情不变,对我的话竟充耳不闻,直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猜大概是完颜亮有话在先,身旁这些侍卫都不敢跟我说话,不过我却不想放弃,故意转问另一个满脸稚气的年轻侍卫问道,“宗大人有耳疾?”   “当然没有。”那侍卫随口答道,话音刚落,脸色蓦地变得煞白,慌忙转望宗拓,只见宗拓神情木然,只对那侍卫淡淡道:“到尚刑监自领八十军棍。”   “谢大人!”那侍卫拜倒在地,行完大礼后如飞退去,脸上竟隐有喜色,显然这处罚比他想象的要轻。我轻叹口气,没想到完颜亮防我之心竟如此之深,而他的侍卫又如此纪律严明,守令如山,推想到他的军队,恐怕也是令行禁止的虎狼之师,大金国能睥睨天下数十年,当不是浪得虚名,我不禁为南宋的半壁江山担心起来,虽然在我眼里,宋人、金人、夏人没什么不同,但我还是不愿看到像完颜亮这样荒淫的暴君,居然也能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那样可真是苍天无眼了。   我正在胡思乱想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莺莺燕燕的声音,在很少有人女人出现工地上,这声音显得颇为突兀。转头望去,只见几个宫妆女子正袅娜而来,打头那个让我心神一跳,一眼就认出,那是原来的西夏国公主,现在的大金国王妃。   宗拓也看到了那几个女子,忙飞身迎上去,躬身行完大礼后便把众女挡在远处,似在劝说众女回去,但众女似有不甘,争执声不时传过来,宝燕公主更回复了她曾经的刁蛮,直着身子便往前闯,宗拓不敢伸手阻拦,只得苦着脸紧跟在众女身后,连连示意手下侍卫拦住她们。两个不识趣的侍卫刚迎上去,还没来得及开口便一左一右吃了宝燕公主两记耳光,显然宝燕公主在后宫颇为得宠,侍卫们竟不敢躲闪,挨了两耳光后竟皆后退,不敢再阻拦。   她终于来到凉亭,我和托尼忙起身相迎,见完礼后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十多天不见,她便和我记忆中的宝燕公主有了很大出入,脸上似丰颐白净了一些,但眼中那种天生的野气几乎完全消失,代之以一种养尊处优百无聊赖的空虚,只在看到我时,眼中才迸出一丝火星。   “你们为何要反叛大夏?”她用急速的西夏语质问道,托尼一时没听懂,茫然不知所对,我张张嘴,却不知怎么解说才好,最后只有苦笑着耸耸肩摊开双手。   “可是为了那个西域女子?”她迫近一步,声音又快又急,要不是精通西夏语,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西域女子?我心中一愕,立刻明白她的所指,像黛丝丽这种习惯蒙面的白种人,在宝燕公主眼里或许都被归入西域人一类。我心中闪过一丝惊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偷眼打量四周,见众侍卫包括宗拓在内,都露出茫然的表情,我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她在咸熙宫充作舞姬,我见过。”说着宝燕公主突然一脚向我踢来,并放声大骂,“忘恩负义的东西,父皇何曾亏待过你们!”   猝不及防之下,我差点被她踢中,狼狈跳开两步,她又转踢托尼,托尼格于风度也没有出手招架,只闪身躲在几个侍卫身后,不容她近身。我正不知她如何突然发横,却只见众侍卫抿嘴偷笑,全然不加阻拦,显然是见惯了她的蛮横,我立刻明白了她的用心,她是要掩饰来见我的真正用意,尤其最后那一句喝骂,显然是说给略懂西夏语的宗拓听的。   “王妃息怒!”我边躲开她后面几脚,边配合着她演戏,“俗话说良禽择木而栖,我投奔陛下也是顺应天意,再说陛下现为王妃丈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王妃不该怪我才是。”   宗拓此刻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适时拦在我和王妃之间,劝道:“娘娘息怒,娘娘既然嫁给了皇上,当以我大金国为家,对白先生和托尼先生投奔皇上该感到高兴才是。”   有宗拓带头,几个侍卫也跟着站出来劝解,好说歹说总算把王妃和她那些姐妹劝了回去。突然知道了黛丝丽的下落,我心中异常欣喜,但这种欣喜只持续了短短一会儿,要知道在这戒备森严的禁宫,要把一个大活人弄出去,简直难如登天。   “什么?黛丝丽在咸熙宫?”当晚回到住处,托尼听我转述日间宝燕公主的话后,一时兴奋得坐卧不安,只恨不得立刻就硬闯禁宫把她救出来,被我好说歹说才总算劝住。   “黛丝丽美若天仙,若落在完颜亮眼里,岂不岂不……”托尼言语哽咽,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若要出什么差错也早就出了,不在这一日半日,”我冷静地劝解着,“这次楚王任得静送给完颜亮的女子不在少数,而西域各国为讨好完颜亮,也常把美貌少女献来中都,再加随时挑选入宫的本国少女,完颜亮后宫的美女多不胜数,许多女子在宫中终其一生都见不到皇上一面,像宝燕公主这样一来就受宠的少之又少,没有特殊的身份和理由,普通女子要被完颜亮看上,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黛丝丽不是普通女子!”托尼见我把黛丝丽目为普通女子,一时急得满脸通红。   “在你眼里或许很特别,”我冷静地劝慰道,“但在那些见钱才眼开的太监眼里,再绝色的女子都是凡脂俗粉,不值得让皇上一看。”   听我这么一分析,托尼才渐渐冷静下来,却还是不放心地催促:“那咱们也要尽快想办法把她救出来,她在那危险之地,随时都可能出意外。”   我摊摊手,无奈叹道:“我巴不得立刻把她救出皇宫,连夜逃往南宋,但皇宫中除了宝燕公主,谁都是我们的敌人,没有万全之策,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我倒有一个主意。”托尼突然停止了不安的徘徊,定定地盯着我。我有些意外,忙追问:“什么主意?”   “观星台马上就要建成,”托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我们有机会整夜都留在上面观星,而宗拓和那些侍卫不可能一直都紧盯着我们,我们甚至可以托言观星时不能有他人干扰,不容任何人上观星台,这样我就有机会偷去咸熙宫,找到黛丝丽!”   “那又如何?”我反问,“即便找到她,我们也无法把她从戒备森严的禁宫带出去。”   托尼深吸口气,缓缓道:“所以我们只有赌上一赌!”   “赌?如何赌?”我不解。   托尼摸了摸颌下新生出的连鬓短须,意味深长地问:“在你们东方人眼里,我们白种人的相貌是不是都很类似,很容易让人混淆,就像我常常分不清你们东方人的容貌一样。”   我一怔,点头道:“不错,因为你们与我们完全不同的相貌特征,使我们更多地注意到你们头发和皮肤的颜色,以及高高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这些共同的特征,忽略了你们每个人之间的细微差别,所以不易记住你们的容貌。”   “这就对了!”托尼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观星台建成之日,我们可以整夜留在台上休息,而宗拓和他那批侍卫不可能一直坚持下去,必定会有人代替他们,新来的兵卒对咱俩不一定熟悉,正好进行我的计划!”   托尼顿了顿,眼里的兴奋之色更甚,低声道:“届时我摸下观星台,去咸熙宫找到黛丝丽,然后为她粘上事先准备好的假须遮住部分容貌,把她假扮成我后送回观星台,黎明时你带她出宫,只要能混过宫门守卫出得禁宫,相信你会有办法带她远走高飞!”   我怔怔地盯着一脸自信的托尼,突然发觉被感情蒙蔽了心智的男人实在是危险,这样幼稚而疯狂的计划简直就是在自杀,还要拉上我垫背!我心中暗叹:哥们,虽然咱们是生死之交,却还没到不问情由陪你送命的地步。   沉默半晌,我冷静而理智地对托尼说明厉害:“托尼,你想过没有,就算一切如你所愿,守卫观星台的都换成不熟悉你我的侍卫兵卒,你又能顺利找到黛丝丽,并把她打扮好送回观星台,但你怎么办?总不能让守卫第二天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也不怀疑,再说一个女人要假扮成男人,若没有事先经过精心的准备和训练,很难不在举手投足间轻易就暴露,还有身材也是一大问题,以你高挑出众的身材,矮上好几寸的黛丝丽再怎么扮也不像,就算一路上的守卫们记不清你的容貌,总记得你的身高,一见你突然矮了好多,他们难道不会留意?另外,咸熙宫突然丢了人,她们难道不立刻上报,整个皇城不全线戒严?”   说到这我停下来,我想这些理由已经够让托尼打消他的计划,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理由便没有说出口,就算老天开眼让我把黛丝丽平安带出禁宫回到住处,也无法在御林军包围下逃脱,我一个人还有点希望,但要带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女人就根本不可能,唯一的办法是让她假扮丫鬟或仆妇,这样可以比较容易骗过御林军逃出中都远走高飞,毕竟我和托尼才是御林军守卫的目标,但这样一来,我岂不成了冤大头?我哪有机会逃脱?   这一瞬间我突然又想起了绮丹韵以及她所扮的西门庸,心中不禁奇怪:她怎会扮什么像什么?以一个妙龄女郎扮瞽目老儒,竟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白……兄弟!”托尼握住我的手,用殷切的眼神望着我,恳切地说,“我知道这计谋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但我已不能容忍黛丝丽继续陷在这危险之地,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把她救出来,即便成功的希望只有万分之一我都要去试,除了相信命运,我更需要你的帮助!你的那些顾虑我也考虑过,身高的问题可以事先为黛丝丽准备一双厚底靴子,以减小我和她身高上的差异,还可以用带内衬的衣衫使她的身材看起来魁梧些,最关键的是我必须在行动前受点伤,假装伤了脚拄一条拐杖,这样就可以完全消除我和黛丝丽身高上明显的不同,再在脸上弄出几道伤疤,涂上金创药或贴上疗伤的膏药,届时黛丝丽也照我那模样打扮,只要不是有心人,谁会看出破绽?至于咸熙宫那边,我把黛丝丽送来后会再潜回去,布下疑阵让人以为黛丝丽是投井自杀,这样就算有人发现黛丝丽失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和我们联系起来,更不会很快报到宗拓那儿。”   “可你如何假装受伤又不引人怀疑?还同时要伤到脚和脸?”我迟迟疑疑地问,渐渐觉得这办法也并非完全不可行。托尼微微一笑,成竹在胸地说:“你忘了观星台就要封顶?”   望着托尼脸上露出的诡诈之色,我稍一思索,立刻想通了所有关节,不禁兴奋击掌道:“我明白了!你可以托言要亲自监督观星台的封顶,登上那些用竹杆搭成的临时脚手架,然后故意从几丈高的地方摔下来,以你的武功,当然可以把腿摔得看起来伤很重,其实一点不碍事,摔下来时顺便在脸上弄出几道伤痕也很容易,就算有人对你突然受伤心存疑虑,也决猜不到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我还可以踏断一根手脚架,让失足更加逼真!”托尼笑着补充了一句。他的自信感染了我,让我对这计谋也生出信心,但想到两个无法解决的难题,我心情又黯淡下来,稍踌躇了一下,才问道:“那你最后怎么办?如何离开这皇宫?”   托尼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淡淡道:“为了黛丝丽,我已经没有心思考虑自己。”   淡淡的一句话,却如暮鼓晨钟般让我浑身一震,仔细审视着托尼英俊如雕像的脸庞和深邃似碧海的眼瞳,我很想从中找出一点慷慨激昂的神情,但我失望了,托尼脸上只有平静,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表情的话,那是隐隐的一丝幸福。   我突然对托尼生出一种莫名的嫉妒,嫉妒他那种发乎自然的幸福感,一个男儿,一个武士,可以为国家为民族为大义为朋友甚至什么也不为就牺牲自己的一切,却很少有为一个心爱的女人就做到这一点,虽然每个男子都知道在自己所爱的女人面前,经常把上刀山下火海的话挂在嘴边。我不禁在记忆中搜寻曾让自己心动过的女子,很想找出一个能让我也不顾一切的对象,但我最终失望了,无论绮丹韵还是宝燕公主甚至黛丝丽,没有谁可以让我如此不顾一切,或许我永远也体会不到托尼这种感情,这让我对这种感情突然生出膜拜之心。   “好!我帮你!”我握住托尼的手平静地道,这回我也忘了考虑把黛丝丽带出禁宫,让她化妆逃脱后,我自己该怎么办?   第二天,亲自监督观星台建造的托尼失足从数丈高的手脚架上摔了下来,不仅划破了两边脸颊,还摔伤了一条腿,虽然亲眼目睹这意外的宗拓对托尼的失足心存疑虑,甚至亲自爬到托尼失足的地方堪察,但在看到那根折断的竹杆后也就无话可说,只把负责搭建手脚架的工头斩首问罪了事。   第三天观星台封顶完工,当夜我就和拄着拐杖的托尼登上了观星台,因占星术的严格要求,守卫的兵卒必须退离观星台十余丈远,而观星台夜间又不能举灯火,在空旷的后花园中,观星台附近便成了黑漆漆一片,从观星台上下决不会被人发现,二更时分,那批熟悉的侍卫终于全部被换下。一切都如托尼预料的那样顺利。   我呆在观星台上,不时弄出点响动迷惑守卫,托尼则摸下观星台,大概在四更时分终于带回了久别的黛丝丽,我来不及问起她别后情形,匆忙为她打扮起来,托尼则带着她换下的衣衫摸回训练舞姬的咸熙宫,去布置黛丝丽投井自杀的假象。   在黛丝丽嘴唇颌下和两腮粘上胡须,再在脸上涂上金创药,贴上疗伤药膏,我突然很欣赏托尼的创意,黛丝丽如此一打扮,不是有心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她和托尼的不同。拄上托尼留下的拐杖,更掩饰了最可能暴露她性别的举止和步伐,仔细地指点她该注意事项,并草草训练了一下她拄拐杖的行动后,我焦急地等待天明。   这期间我也才知道了黛丝丽的遭遇,她是在走出“死亡之海”后与楚王的狩猎队遭遇上,老苦瓜和巴斯为了保护她已被那些兵将所杀,她也被掠入王府充作女奴,经歌舞训练后,被楚王任得静作为西域舞姬献给了完颜亮。   一切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第二天黎明带我们出宫的侍卫又是新的一批,没有任何熟悉的面孔,沿途岗哨甚至也没人多看我们一眼,就连赶早来询问占星结果的内官,也被我需要连观三天星相才能得出准确预测的谎言打发了回去,幸运之神简直就像在我们头顶,一直都在眷顾着我们。   “站住!”就在离最后一道宫门不及三丈远时,我们身后终于响起一声冷厉的轻喝,声音不大,却使我如坠冰窟,那是我最怕听到的一个声音,大内侍卫总管宗拓的声音。   慢慢转回头,我对身后数丈外的宗拓强笑道:“宗大人还有何事?该不是要请我和托尼吃早点吧?”   “托尼先生何不回过头来?”宗拓不理会我的玩笑,只盯着背对他的黛丝丽冷冷地问,“难道我宗拓不值得你回头?”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宗拓已看出破绽,再瞒不过,立刻低声对黛丝丽道:“随我往外闯,出了宫门再说。”   说着我拉起黛丝丽就走,身旁那些护送我们的侍卫稍一迟疑,立刻在宗拓的喝骂下向我们追来,我反身出拳,把两个追在最前面的侍卫击得飞退回去,但更多的侍卫围了上来,立刻把赤手空拳的我逼得手忙脚乱,我边战边退,掩护着黛丝丽退到宫门时,才发现厚重的宫门已缓缓闭上,并落下了门杠,更多的守门兵卒包围上来,我们已无路可退。   周围的侍卫和御林军兵卒越来越多,我虽拼尽全力也无法把他们尽数击退,也无法再逼近宫门一步,看看近在咫尺却再难逾越的宫门,我越来越感到灰心丧气。   “放弃抵抗束手就擒,不然就把你们乱箭射杀!”数丈开外,宗拓指挥着闻讯赶来的侍卫们布好箭阵,数十支劲弩定定瞄准了困兽般的我和惶然无依的黛丝丽。我满含歉意地对黛丝丽苦涩一笑,无奈扔掉夺来的佩刀,任由几个兵卒把我和黛丝丽用铁链锁了起来。   “说!那个白皮猪在哪里?”宗拓说着一拳击在我胸口,痛得我俯下身来,胸腹中一阵气血翻滚,差点把昨夜的晚饭也呕了出来。半晌后喘息稍定,我才勉力强笑道:“宗大人好大的火气,只是手上的力道就像是个娘们。哦,不对,应该说是像去了势的公公。”   砰!脸颊上又吃了重重一拳,打得我两眼直冒金星,我晃晃有些晕沉的脑袋,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咧嘴对宗拓一笑:“宗大人果然是大金国罕见的勇士,对付无法还手对手,果然是勇往直前,战无不胜!”   宗拓脸上一寒,更狠的一拳暴然击中我面门,然后拎起我的衣襟,盯着我的眼睛森然问:“那个白皮猪在哪里?”   “你该去问你老妈!”我说着右膝悄然顶出,宗拓决没有想到我在连遭他三记重击后,仍然有力量也有勇气反击,在二人面对面的情况下,我的膝盖刚好顶中他的命根,他浑身一颤,慢慢松手夹着腿后退,嘴唇哆嗦神情凄苦,脸上清白不定,一时竟痛得说不出话来。望着他脸上骇人的表情,我心知自己马上要感受的肉体痛苦只会比他更甚,但我一点也不后悔,只叹息自己在受伤之后力道减弱不少,不然那一下就可以替他彻底净身。   四周的侍卫兵卒们不等宗拓招呼就向我扑来,我忙抱住脑袋伏倒在地,用后背去承受那雨点般的暴殴。心知这一回我的冒险大概是要彻底结束了,这回即便不死也要残废,就是变成真正的白痴也不算意外。此时此刻,我不禁对自己“孙猴子”的名头大为不忿,还他妈犯罪艺术家呢,连《易经》的影子都没见到,就栽在几个粗鄙不堪的野蛮人手里。   “住手!皇上有谕旨到!宣白壮士晋见!”一个手捧拂尘的内官疾步而来,众侍卫兵卒不得不悻悻地停下手,垂手退在一旁,只有我仍然躺在地上,直到那内官叫到第三遍,才听明白是在叫我,我稍稍活动了一下身体,多亏事先有所准备,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有后背痛得厉害,心想落到残暴的完颜亮手里,结果大概也不会比现在更好,便躺在地上耍赖说:“我浑身被你大金国勇士们伤得厉害,没法起来,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别再想我大礼接旨什么的了。”   那太监一呆,大概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但只踌躇了一下,便一本正经地宣旨:“皇上口谕,宣托尼先生和白痴先生即刻去清心殿晋见。”   我一怔,不是把我们下到天牢或推出午门斩首?这让我有些意外,难道完颜亮还要用更残忍的刑罚来折磨我们不成?我心下惴惴,干脆横下一条心一赖到底,躺在地上说道:“我刚被你们大金国勇士们群殴,浑身是伤,腿脚痛得不能动弹,无法复命,望公公体谅。”   那太监一听,立刻回头吩咐一随从:“去叫一抬小轿过来。”   不一会儿小轿抬到,几个侍卫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把我塞进轿中抬起就走,我回头看见黛丝丽也被锁在轿后踉跄而行,不禁为她担忧起来。   第十五章 危机四伏   偏僻幽暗的清心殿,空气似已凝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我匍匐在地偷眼打量高阶上的完颜亮,只见他已失了一国之主的从容和气度,面色铁青,眼里更闪出骇人的凶光,望向我的时候,眼中更有难以掩饰的暴怒和杀意,就在望向黛丝丽时迸出的欲望之火,也不能盖过他眼中那强烈的暴戾之色。   他身后的屏风上画着一幅秀美的山水画,一人跨骑高头骏马,傲然立在最高的峰峦之巅。画的留白处题有一首草书诗词,使用的居然是汉文,上书: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落款是飞扬跋扈的三个大字——完颜亮。   我正在暗叹这诗之狂,却听高阶上完颜亮一声厉喝:“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拐走朕的舞姬?千万不要有半句假话,不然朕会让你们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完颜亮在俯视着我和黛丝丽,只从他的表情就知道,只要他发现有一句假话,还真会让我后悔混到这个世界上来。但说实话又如何?以他的为人难道还会放过我?想通这一点我反而轻松下来,耸耸肩坐在地上,半真半假地信口开河道:“你的舞姬?黛丝丽原是托尼的爱侣,因意外被西夏楚王任得静那个老王八蛋掠为女奴,千里迢迢献给陛下,我和托尼这才冒险到中都来设法营救,如今计划败露,咱们也不作侥幸之想,给我一个痛快得了。”   “就这么简单?”完颜亮紧盯着我,目光炯炯,显然并不完全相信。   “可不就这么简单?”我摊开手,一脸无辜。我这样说倒不是想有任何侥幸,只是在尽量开脱黛丝丽的责任,至于她是想死还是想活该由她自己决定,我不能拉她垫背。   完颜亮转眼望向黛丝丽,毫不掩饰对其美色的垂涎,但只一眼他便断然收回目光,对我决然一挥手,简洁地说:“好!朕让你们走,包括托尼在内。”   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转望黛丝丽,见她也是一脸诧异,才相信方才真从完颜亮嘴里听到一句最为意外的话,呆了半晌,我突然笑道:“原来陛下真当我是白痴,想要我告诉你托尼的下落,好让你一网打尽?”   完颜亮脸上表情显然是在强压怒火,听了我的话后突然哈哈狂笑,笑得数声,却又蓦地刹住,抬手环指四周,傲然道:“朕要在这宫中找出一个陌生人简直易如反掌,根本不需要你的指点。”   说完他转头对我身旁的宗拓吩咐:“整个皇城立刻示警戒严,搜索刺客可能藏匿的地方,一个时辰之内把那个白种猪猡给朕揪出来,不过要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能伤他,告诉他他的相好在朕的手里,就在这清心殿。”   宗拓领命而去,片刻后皇城内数处响起金鼓之声,隐隐能听到有整齐的步伐杂在鼓点铜锣声中,在四处纷繁回响,显然,波及整个皇城的大搜查开始了。只半个时辰,宗拓便飞身进来禀报:“找到那个奸细,已把他困在咸熙宫。”   “好!”完颜亮赞许地点点头,对宗拓挥挥手,“把他们三人俱赶出宫,你亲自去办。”   宗拓一怔,满是疑惑地垂首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让他们安全离开皇城,皇城外的御林军也不得阻拦!快赶他们走!”完颜亮言语中除了莫名的愤怒,也隐有无奈和不甘。   “皇上!这……微臣遵旨!”宗拓满脸诧异和不忿,却不敢多问,直把一张马脸憋得通红。稍犹豫了一下,才恨恨地示意侍卫们把我和黛丝丽架起来,向完颜亮告退。   我们先被带到咸熙宫与托尼汇合,只见托尼在数百名侍卫兵卒包围下浑身浴血,十分狼狈,突然见到我和黛丝丽,托尼立刻面色惨然,显然在为自己的计谋后悔,我们来不及交谈,便被宗拓一路架出了重重宫闱,直到被轰出皇城的大门,我们仍然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心中一直在揣测完颜亮究竟还有什么毒辣手段没使出来。   皇城外阳光明媚,我被明晃晃的阳光晃得两眼发晕,回头看时,身后厚重的宫门“砰”地一声关上,门口两个站岗的兵卒用长矛驱赶着我们,大声喝骂道:“快滚快滚!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岂容闲杂人停留?再不滚开就抓你们进大牢,问一个谋刺皇上之罪!”   我和托尼黛丝丽三人面面相觑,方才大家还千辛万苦绞尽脑汁要混出皇宫,不想功亏一篑功败垂成,正感到绝望的时候,却被人就这样赶了出来,瞬间的变化实在太出乎我们预料,都不敢相信自己现在是站在皇城外。幸好我们还记得,要远离皇宫才安全,三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撒丫子就跑,直跑出三条街,回头看看无人追来,我们才气喘吁吁地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内停步,托尼来不及与黛丝丽叙别后之情,先抢着问我:“你说,完颜亮就这样放了我们?”   我歪头想了半晌,很想找出完颜亮放我们的哪怕一点点理由,但算过了所有可能,却连最牵强附会的理由也找不到,我最后只得无奈摇头道:“我不知道,虽然我很想说完颜亮是一时发疯,不过从完颜亮的表情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并且十分愤懑和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难道还有人可以令完颜亮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托尼喃喃自问。   “谁知道?”我耸耸肩,不想再为这个问题伤脑筋,只道,“反正咱们总算出了皇宫,现在要尽快离开京城才安全,没准完颜亮现在已经开始反悔了。”   “你们一直在找我?”从皇宫出来,黛丝丽总算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话音未落,因消瘦而越显清丽的双眼中已噙满了泪水。   “别!”我赶紧转开头,我可不想与黛丝丽有太深的交情,那会影响我将来的行动。便指着托尼说,“是他,你要感激就感激他吧。”   “你们都是我的恩人,请受小女子一拜!”黛丝丽说着盈盈拜倒,立刻被托尼扶起。他握住黛丝丽的双手,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的眼睛,柔声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保护你的安全,就已经是我这一生都无法放下的职责。”   黛丝丽扬起头,毫无羞怯地迎着托尼火辣辣的目光,轻声问:“仅仅是职责吗?”   我见二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只好转开头,悄悄走远些,幸好这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大白天也难得见到个路人,不然他们可要惊世骇俗了。   正在庆幸没有路人,一个路人就拐了进来,我正想警告身后的托尼和黛丝丽,却发现来人只是个两眼混沌的瞎眼乞丐,用竹竿点着地探路,慢慢走过我的身边,我见状哑然失笑,看来老天都在眷顾久别的有情人,让他们可以不受任何人打扰。   鼻端飘过一丝异香,依稀有些熟悉,我蓦地停下脚步,骇然转头,只见瞎眼乞丐正缓缓走近默默对视、心无旁骛的托尼和黛丝丽,他探路的竹竿竟如箭蔟般锋利。   “当心!”我失口惊呼,几乎同时,乞丐手中的竹竿如利剑般弹起,直指黛丝丽心脏。托尼因我那一声惊呼而警觉,在竹竿刺入黛丝丽身体的同时,他也一声怒吼,倏地抽刀直刺。那一瞬间我浑身冰凉如坠冰窟,双腿一软几欲跌倒,眼睁睁看着托尼的刀闪电般没入那乞丐身体,恍若梦境般看着她舒缓地倒下,慢慢地像一片飘然落下的树叶。   “黛丝丽!”   “绮丹韵!”   我和托尼同声颤呼,托尼扶着黛丝丽慢慢躺下,她的胸前有血迹悄悄在蔓延,显然伤得不轻,而那乞丐腹部则血如泉涌,瞬间既把那破烂的衣衫湿透。我猛扑过去,死命按住那骇人的刀口,在浓郁的血腥气中,我又闻到那一点熟悉的幽香,使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那是绮丹韵的体香。   “我要杀了她!”托尼突然跳起,提刀扑来。我猛扑到绮丹韵身上,转头对他怒吼,“要杀她你就先杀我!”   托尼一刀劈出,凛冽的刀气激得我鬓发飞扬,刀未到,透骨寒气已从我脖子直窜到后心,我双目一闭,猛把绮丹韵搂紧。刀锋停在离我和绮丹韵颈项不及一寸处,在空中微微颤抖,托尼曾经定如磐石的手竟也拿不稳这刀,空气如瞬间凝结,天地间只剩一片死寂,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突然响起了黛丝丽微弱的呻吟。   “别让我再看到她!”托尼猛把刀钉到地上,转身抱起黛丝丽,如飞而去。   我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一幅衣衫,紧紧扎住绮丹韵流血的伤口,语无伦次地顾自说着:“你要挺住,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带你去找大夫,你一定会没事!我保证!”   绮丹韵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对我的话完全没有一丝反应。抱着她血淋淋的身体,我在大街上飞奔,见人就问哪里有医生,完全不顾惊世骇俗,在穿过三条街后,总算见到那可爱的悬壶济世标志,我踢开门闯进去,直冲见到的第一个人急吼:“大夫!快救人!”   那人慢条斯理地看了看我怀中的绮丹韵,捂着鼻子嫌恶地说:“不过是个穷乞丐,救他何来?”   “混蛋!”我怒骂着把绮丹韵放到桌上,一把把那大夫模样的老者拎起来,对着他的脸厉喝道,“她要死了,我杀你全家为她陪葬!”   大夫被我骇人的神情吓得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也忘了挣扎。见他眼中闪出惧色,我渐渐冷静下来,赶紧放开他,边为他抚平衣襟边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出来,全塞入他怀中,连连作揖道:“求先生快救她,你要多少钱我都给,没有钱我去抢!”   大夫见我言词卑恭,这才渐渐镇定下来,对我一挥手:“快把他抱进来。”   有大夫出手相助,我稍稍镇定了些,把绮丹韵送进大夫病房后,我悄悄退了出来,知道自己在里面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添乱,还不如在外面等消息。   搓着手在病房外焦急地来回踱步,我猛然想起这只是个虚拟的世界,绮丹韵这次就算伤重不治,她也在另一个世界活得好好的,只是暂时退出这个世界罢了。想到这我不禁哑然失笑,对自己的惊惶失措感到有趣,心神渐渐镇定下来,但那种担心和焦虑并没有减轻多少,心中仍然企盼她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顿饭功夫,也许是半晌,自绮丹韵受伤后我就对时间失去了感觉。那个大夫终于擦着手上的血迹出来,我忙迎上去,眼里满是询问之色,却不敢真的问出声来。   “还好你送来得及时,放心吧,她没大事,”大夫神情疲惫,边擦着手边说道,“那一刀虽然很深,不过幸好没伤到要害。只是她失血太多,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谢谢你!太感谢了!”我长出了口气,猛地把大夫抱进怀中使劲亲了一口,直弄得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使劲挣脱我的拥抱,他的脸上露出暧昧之色,指指病房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知道吗?那个乞丐是个……是个女人,还是个白种女人。”   “我知道,”我点点头,握住他的手恳切地道,“今日的一切你一定要替我保密,我会重重谢你。”   “我省得。”大夫心领神会地笑着点头,“我对别人的隐秘不感兴趣。”   “只对银子感兴趣!”我接过他的话头,与他相视而笑。   这苏大夫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医术倒还高明,第二天一早绮丹韵就了醒过来。我心情十分激动,想起自己为她做的一切,心中颇有点英雄救美的感觉,还不知她会怎样感激我呢,说不定会像大多数传奇故事中的情节一样,来个以身相许什么的,只不知在游戏中做爱,感觉会不会和真实世界中一样。正胡思乱想间,她睁眼第一句话就差点让我背过气去,她第一句话居然是问:“黛丝丽死了没有?”   我气得脸嘴都变了形,顾不得她刚刚醒来,忍不住就骂:“黛丝丽对你就这么重要,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没命?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陪你去死?差点就让托尼一刀斩下我俩的脑袋?”   她目光熠熠地望着我,除去了伪装的碧蓝眼眸嵌在一张丑陋的老脸上,本该让人觉得异常怪异,但这双眼睛的光芒盖过了她脸上所有伪装,使人完全感觉不到其面容的丑陋,我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与这双眼睛对视,这让我渐渐忘了自己在说些什么,意识渐渐陷入这碧海幽潭般的双瞳中,呆呆地不知所以。   “既然是差点,你还表什么功?”碧蓝眼眸中闪过一丝调皮的笑意,让我霍然警醒,忙转开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脸上有种热乎乎的感觉,再偷眼打量绮丹韵时,突然发现她也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眼眸,不过仍有一丝羞怯和欣悦从那弯弯翘翘的睫毛缝隙中悄悄溢出来。我第一次在绮丹韵眼中发现了羞怯!   “喂,你怎么会认出我来?”她垂着眼帘,躲闪着我的目光,这让我胆子大了起来,不断用目光侵扰着她眼眸的领地,翕翕鼻翼笑道:“是你身上这淡淡的香味,我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这香味了。”   她眼中羞怯之意更甚,却强自镇定地笑道:“看来以后我假扮乞丐时,该弄得一身臭味才行。”   “没用。”我笑着说,故意在她破烂的乞丐服上嗅嗅,“你这体香就算用臭豆腐也掩不住。”   “哈……哎哟!”她刚放声一笑,立刻又捂住肚子一脸痛苦,显然是牵动了伤口,我赶忙道:“你要好好休息,不能再说话,我不打搅你了。”   我依依不舍地站起来,为她掖掖被角,然后挥手向她告别,临出门前,她突然幽幽地问:“你还没告诉我,黛丝丽究竟死了没有?”   我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转头反问道:“黛丝丽对你就这么重要?你真要杀之而甘心?”   她默默望着我,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轻叹:“你这么说她就还没死,我又失手了。”   “你还真够敬业,”我忍不住出言讥讽,“从‘死亡之海’一直追到这儿,数度失手也毫不气馁,你的老板该给你发奖金了,说不定还会颁你一个最勤勉员工奖,以奖励你对公司做出的巨大贡献。”   说到这我蓦地停口,突然省悟到自己嘴里吐出了超时代语言,不知会不会被系统当成泄露天机者给踢出去。心有所惧脸上就有了异样表情。绮丹韵看出了我的担心,眼中不由显出一丝调皮的笑意,悠然道:“你别担心,这个世界有一些系统监察不到的盲点,在这样的盲点你随便说什么都不会引发系统的自动警戒墙,而这里正好是一个这样的盲点,再说安全系统最主要是监察系统维护者,对普通人的监察要宽松得多,所以你走运了。”   我松了口气,她这一打岔我心中的不满也就不翼而飞,只说了声“好好休息”就要离开,临出门前却又忍不住回头告诉她:“黛丝丽胸膛被你刺中,伤势大概不轻,如果她不幸死了,托尼定要杀你才甘心。就算侥幸没死,托尼下次见到你也肯定不会客气,我能救你一次两次,却不能救你一辈子,你自己要当心。”   绮丹韵调皮一笑:“你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并与我联手,我也不必怕那个傻大个。”   傻大个?我哑然失笑,还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托尼,笑着摇摇头,我推门而出,心中对绮丹韵要我一直留在她身边的提议也微微一动,不过立刻就予以否决,不说我不会为她与托尼反目,就算是我的秘密使命,也不容我在她身边做过多的逗留。在知道她安全后我的心思已飞到南方,飞到那个存有原本《易经》的不知名所在。只是我不敢肯定,绮丹韵的提议是真情的流露还是一种感情的贿赂,以招揽我这个还算不错的帮手?   贪财的苏大夫在收下我所有银子后,慷慨地容我们暂时在他的后院住下来,并承诺为我们准备一切生活必需品,这样我就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外出机会。在这危机四伏中都,我庆幸能找到这样一处藏身之所,只不知托尼是不是也有我这样的运气?   中都的并没有出现我估计的戒严和挨家挨户的盘查,外面的世界还是原来的模样,就连例行公事通缉我和托尼的海捕文书也没有出现,这让我颇有些意外,难道完颜亮真放过了我们?三天后,我终于忍不住对黛丝丽下落的关切,打算冒险出去探探情况。   换了身新的装束,也学着绮丹韵给自己稍稍易了回容,也就是简单地在脸上粘上一撇小胡子,胡乱贴块膏药遮住小半个脸,对镜一照,原本就没什么特色的面容经这一装扮,连我自己都差点认不出来。我满意地对着镜子点点头,看来我还有点化妆易容的天赋。   打扮停当后,我从容地从后门溜到大街,希望能侥幸找到黛丝丽的下落,她可是我这次冒险的关键人物。   中都的街头道路宽阔,两旁房屋富丽堂皇,路上行人熙熙攘攘,操着南腔北调各种口音,说着汉、金、辽和西域诸国的各种语言。除了汉人、女真人、契丹人,还不时能见到由西域远道而来的色目人,以及来自东海蛮夷岛国的扶桑人。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货物充斥市场,繁花喧嚣决不是西夏国的兴庆府可比,果然不愧为大金国巍巍都城。   我正负手在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间,陡见迎面而来一个身材修长、气度雍容的白袍书生。他虽打扮得完全像一个汉人儒生,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心中不由一惊,本能地就想扭头避开,可已经来不及,只得低头迎上去,暗想自己已经经过化妆易容,就连托尼都未必能认出我来,我难道还怕他认出自己?   硬着头皮与他擦身而过,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他在我身后突然喊道:“请等一等!”   我停下脚步,心中暗自懊悔,看来我低估了他的眼光,又或者我的易容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天衣无缝。我慢慢转过头去,镇定地与他——一身便服的赵王完颜雍面面相对。   “哦,对不起,大概是我认错了人,”他深盯了我一眼,从他眼神,我知道他已经完全认出了我,但奇怪的是他的话令我有些糊涂。“你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不过你显然不是他。”说着他对我拱拱手就要告别,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口问道:“你是外乡人吧?”   见我茫然点了点头,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近日天气变化很大,看似风和日丽,其实乌云暗涌,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些,别顾着贪看风景却赶上狂风暴雨。”   就算是白痴也该听出他这是在向我示警,我忙对他低声道:“多谢提醒,我省得。”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正欲举步离开,却又突然道:“哦,对了,城北的牡丹亭风景不错,今晚那儿的月色也一定不错。”   我心中一动,正要细问,他却已经转身离开,丢下了一头雾水的我。直到他走出十多丈远我才注意到,一个身形瘦削的随从如影子般跟着他,那人身着灰色衣衫,无论举止还是打扮都一点不引人注意,甚至我都没看清他的模样。但直觉告诉我,能做赵王完颜雍的贴身随从,肯定不会是普通人,能完全不引起旁人注意,这就更加不简单了。通常不引人注意的武器,才是最危险的武器!   直到完颜雍完全消失在人丛中,我才回头继续前行。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暗示,只是不知道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抬头看看天色,已经是黄昏时分,离天黑大概还有一个时辰。我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决定暂不回苏大夫住处,以免面对绮丹韵时,不知道是不是该把遇到完颜雍的事告诉她。   拐进街边一家酒店,我在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坐下,要了几样小菜和馒头慢慢享用起来。除了要解决肚子问题,我还想打听一下牡丹亭的位置,免得到晚上找不到地儿。   这是一家寻常不过的酒店,人来人往生意颇为兴隆。我正想向小二打听牡丹亭的位置时,身后两名食客的小声对话令我先竖起了耳朵。   “知道吗,前日京中出大事了。”   “出了什么事?”   “我听在刑部供职的朋友说,九王子失踪了。”   “难怪这几日皇上的侦缉营密卫们四下出动,不过为何城防兵将和御林军没有任何反应?奇怪。”   “嘘,小声点,密卫无处不在!小心惹来麻烦!”   “正是正是!咱们小老百姓还是别管皇家闲事,喝酒吃肉才是正经。”   ……   二人提到“侦缉营”的时候似乎都心存余悸,不敢再说下去,只把话题转到风花雪月上,兴高采烈地谈论起某青楼的名妓来。我对完颜亮的私事也没多大兴趣,便叫过小二,问明去往城北牡丹亭的路,然后结了帐,负着手施施然离开了酒店。   城北牡丹亭地势偏僻,若非远处隐隐传来梆子声,只怕会让人误以为到了荒郊野岭。看看天上明月已经升起,月色盈满天地,我这才步入亭中,依照完颜雍的暗示到此“赏月”。我不担心他会给我下什么套,他要拿我日间就可动手,没必要弃简就繁地把我约到这儿来。   夜风微寒,四野寂静,除了间或的虫鸣和隐约传来的梆子声,天地间好像就只有我自己。望着静悬夜空的皎洁明月,我心中出奇的宁静,第一次发觉这虚拟世界的明月,其实比现实世界中的明月还要真实,还要明净。这一瞬间我忘了虚幻与真实,忘了自己的使命,只觉得此刻的我,生命是从未有过的真实!我在心中暗赞着创造这一切的同类,他们堪称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灵,甚至就是这天地的造物主和创世神。   “白先生好兴致啊!”   一声招呼打断了我的思绪,循声望去,只见一身便服的完颜雍正施施然而来,虽然只是一袭旧袍,依然掩不住他那与生俱来的儒雅和雍容。他的身后紧跟着日间那个灰衣人,即便不是在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他也依然不引人注意,似乎随便往哪儿一站,就能和四周的景物完全融合在一起。   “王爷好!”我忙起身对完颜雍拱手一拜,刚把他迎进凉亭中坐定,我就忍不住问道,“日间得王爷邀约,小人不敢不来赏月。只是小人始终没想明白,王爷仅匆匆见过我两次,怎么能一眼就认出经过装扮的我呢?”   完颜雍没有直接回答,却淡淡一笑说:“你们汉人素来敬仰那些藐视权贵,一身傲骨的文人和武士,那是因为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就算是这极少数的人,面对地位悬殊的权贵时也多是为傲而傲,以自傲来掩饰骨子里的自卑,所以言谈举止也难免做作,几乎没有人能做到真正不亢不卑,泰然自若。我这一生阅人无数,也仅仅见过两人而已。”   “哦?是哪两个?”我好奇地问。   “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西门先生。”完颜雍道,“西门先生虽然双目半盲,但言谈举止间并不因我是王爷而有丝毫两样,从容淡定得令人肃然起敬。而你对我虽然貌似恭敬,但眼神中那份超然和自负,同样令人无法忘记,所以第一次见你就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尤其第二次在皇宫匆匆一面,你眼中竟然没有对皇权的半分敬畏和恭谨,我就知道你决不会是穷困潦倒投到西门先生门下混饭吃的寻常江湖武师。我想你一定是西门先生的朋友,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配做西门先生这等世外高人的朋友。我可有猜错?”   我不得不佩服完颜雍的眼光,也难怪绮丹韵会找他做靠山,也只有他这等洞悉世事的锐利眼光,才能一眼看出“西门庸”的与众不同,进而发现“他”那超人的才智,也才能与西门庸结成相互帮助的同盟。难怪黛丝丽刚出宫门绮丹韵就追击而来,消息准确及时得令人惊讶,这多半也是得了赵王完颜雍之助。   “王爷猜得不错,西门先生确实是在下朋友。”我哈哈一笑,心知对完颜雍这等聪明人,说谎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白壮士真是爽快人!”完颜雍也是呵呵一笑道,“对爽快人我也不用拐弯抹角,请告诉我西门先生现在在哪里?还有九王子在哪里?”   我一愕,忙问道:“什么九王子?”   “白壮士难道还要装糊涂吗?”完颜雍拂然不悦,“你混入宫中,假意用占星术为皇上观察天相,实则想拐走宫中舞姬,事情败露后,你的同伙掠走九王子为质,要挟皇上放了你们。如今皇上已遵照约定放过你们,可你们为何不放了九王子?”   我又是一愣,分辩道:“我没有掠走什么九王子,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   “你或许没有,但你的同伙肯定有,据我所查,他们是契丹人!”   契丹人?我恍然大悟,一定是耶律兄弟!他们作为被大金国毁家灭国的辽国贵胄后裔,对完颜亮的弱点大概早已了如指掌。才会冒险绑架完颜亮最宠爱的儿子,令完颜亮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放了我和托尼、黛丝丽三人。   见我沉吟不语,完颜雍又道:“只要你们把九王子交给我,本王保证让你们平安离开中都,不然,你们在侦缉营密卫追击下想要逃出中都,恐怕难如登天。”   听完颜雍提到侦缉营,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刹那间把握到完颜雍此刻真正的意图,我不由笑了起来,悠然问道:“王爷日间遇到我时,为何装着不认识,却把我约到这儿来?你是要避开侦缉营的耳目吧?你是不想让侦缉营抢了功劳,好从我这儿打探到九王子的下落,以向你的皇兄表功,令他高兴之下放你回上京?”   完颜雍面色微变,似乎没想到我一下子就说出了他的心事。不过转眼间他又镇定下来,神情自若地淡淡道:“这仅仅是一个方面,其实我是想从你那儿知道西门先生的下落。他已经失踪好几天了,他于我来说,就如我的智囊一般,若白壮士有他的消息,万望不吝告知。”   我撇撇嘴,很不想告诉他绮丹韵的消息,不过看他态度异常诚恳,也不好以假话骗他,便敷衍道:“你的话我会转告西门先生,他若愿见你时自然会去赵王府。”   “那就多谢白壮士。”完颜雍忙拱手礼谢,跟着又道,“九王子乃皇上最宠爱的儿子,白壮士若有他的消息也一并告诉我吧,如今侦缉营全城密搜九王子下落,城门也被严密封锁,你们出不了城的。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把九王子交给我,我带你们出城。”   我呵呵一笑道:“不说我不知道九王子下落,就算知道也不会做这样的交易,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带我们出城?”   完颜雍犹豫了一下,昂然道:“本王愿代九王子为质。”   我心中一动,没想到完颜雍离开中都之心如此迫切,联想到完颜亮正欲发兵南征,朝中反战势力被完颜亮以强权压制,几名最坚定的反战大臣甚至被下狱赐死。完颜雍作为反战派中地位和影响不容小觑的一位皇族权贵,大概已感受到自身的危险,所以才如此迫切地要离开中都,以避开完颜亮。想通这一点,也就不难理解他要代替九王子为人质的原因了。   见我沉吟不语,完颜雍急道:“你们绑架九王子,还不是为了平安离开中都,若有本王为质,要离开中都的胜算更大一些。九王子娇生惯养又体弱多病,落在你们手里时间一长,万一有什么差池,皇上定会发举国之力报复,就算把中都掘地三尺,也定要把你们找出来!”   我心知他说得有理,不过如今我也不知九王子下落,当然这交易就无从谈起,再说他这个赵王,在完颜亮眼里未必有九王子矜贵,以他为质,完颜亮未必会投鼠忌器。想到这我便敷衍道:“你这建议我记心上了,只要我知道九王子下落,定会找你带我们离开中都。”   说着我站起身来,对完颜雍一拱手,“如果王爷今晚是为这事约我,那么你的目的就已达到了。如今天色已晚,月也赏过,白某这就告辞,改日再与王爷月下言欢。”   完颜雍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说出来。不知何故,我对完颜雍始终没什么好感,按说他外表儒雅,举止雍容,言谈得体,贵为王爷却无半分骄奢之态,无论作为对手还是作为敌人,都该值得尊敬。但我却偏偏不喜欢他。   我刚要步出凉亭,一旁那灰衣人蓦地闪身拦在我面前,快得令我一惊。面面相对时,我才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只见他面色苍白瘦削,五官普普通通,是那种见过几次也未必会让人留意的模样,只有那眼眸中隐约的一点寒光,偶尔令人感到有些刺眼。从他的模样来看,年纪应该不超过三十,但他的眼光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阅历和深沉。   “闪开!”我不喜有人挡路,伸手就去推他的胸膛,指尖尚未触及他的衣襟已被他抬手挡开。我心有不甘,双手连环推搡拍击,转眼间便连出十数掌,却被他一一格挡了开去。直到我抬膝顶向他腰肋,他才倏地退开两步,“呛”一声拔出了佩剑,跟着剑光一闪直指我咽喉,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   “住手!”身后,完颜雍突然一声轻喝。那剑光应声停在我身前不足一尺外,倏进倏停,直如闪电一般。我望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只觉鼻尖隐有冷汗在冒。这一剑若不是有完颜雍喝住,我就算能躲过,也一定会非常狼狈。这灰衣人出剑之快,就算比断手前的浪烈恐怕也不逊多让,而他空手近身搏斗的本领,绝对在金国大内总管宗拓之上。   “阿布,不得无礼!”随着完颜雍的喝声,灰衣人蓦地还剑入鞘,长剑清脆的入鞘声异常干净利落。我暗自松了口气,对他咧嘴一笑道:“好快的身手,怎么称呼?”   灰衣人没有回答,却依旧拦住我的去路。我心中暗恼,正欲再次向前硬闯,却听完颜雍在我身后解释道:“白壮士别多心,阿布是个哑巴,他本名勒布衣,小名阿布。”   哑巴?我又是一惊,看看灰衣人紧抿的双唇,我实在无法把他和哑巴联系起来。   “阿布,让他走吧。”完颜雍在我身后轻轻叹道,“白壮士,记得我的提议,你若有了九王子下落,请务必与本王联系。另外再请转告西门先生,就说本王十分想念他。”   虽然知道完颜雍口中的“想念”没有别的意思,甚至他都没见过“西门庸”的真面目,但我心中还是隐有些不快,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头也不回地冲身后摆摆手,从灰衣人身旁大步而去。我对完颜雍的大度并不感激,想必如今他最迫切的愿望是暂时离开中都这是非之地。我对他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子,若能通过我这个小卒子找到完颜亮最宠爱的九王子,他或许可以因此功劳得以离开中都,既避免因反战而获罪,又避免卷进完颜亮南征的大军中。   我顺着原路往回走,心中在寻思该如何在偌大的中都找到藏起来的耶律兄弟几人。深夜的街头看不到一点灯火,幸好天上月色甚明,照得大地如同白昼,使我不至于迷路。走了大约顿饭功夫,转过一个街口,陡听前方一声低喝:“站住,什么人?”   我一愣,忙停住脚步,却见周围除了我自己并无旁人。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却是一偏僻小巷,黑黢黢看不到半个人影。我犹豫片刻,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听方才那声音又喝道:“把手亮出来,站在那儿别动。”   我依言张开双臂,只见巷口闪出两个黑影,都是一身皂衣,倒提短刃,步伐轻盈得像两只在黑夜中出没的狸猫。其中一个对我喝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我突然意识到现在中都城中是非常时期,深夜独自一人在街头漫步,当然要招人盘问。我忙装着害怕的样子答道:“我……我是安分守纪良民,今晚家中有人急病,所以我要连夜去请大夫。”   “胡说!”一个黑影呵斥道,“你口音既非本地人,而这附近又无大夫,你请谁?”   我心中暗叫糟糕,没想到对方一眼就看穿了我那破绽百出的谎话,看对方那非兵非役的衣着,以及那颇为专业的行动和举止,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在中都令人谈之色变的侦缉营密卫。   “我……我是刚搬到中都来的外地人,”我忙辩解道,“对这附近不太熟悉,忘了大夫所在的街道。”   “哼,还在胡说。”两个黑影在数尺外停住,其中一个冷冷问道,“你家住哪里?”   我一愣,心知这可不能信口胡诌,可惜刚到中都不久,地名对我来说完全陌生,想胡诌一个出来都不容易。这一犹豫,对面那黑衣人立刻高声喝道:“来人,给我拿下!”   我转身就想跑,刚回过头,这才发觉身后的街头,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了同样服饰的几个黑影,加上前面两人,十多人慢慢向我逼来,我已落入他们的包围之中。   “立刻跪地投降,若敢反抗,就地正法!”说话的人看来是这些密卫的头领,十几个黑衣人在他的指挥下,颇为默契地把我包围起来。我慢慢蹲下身子,把手抱在头上,假意照着他的话投降受缚,心中却在寻思着脱身之计。   见我听话地蹲下受缚,一个黑衣人立刻收起兵刃,拿出镣铐就上来锁我。待他把镣铐刚套上我脖子时,我已一拳击中他的小腹。大概没想到我敢在十多人的包围下反抗,他几乎毫无防备,这一拳顿时把他打得一声惨叫,捂着肚子痛苦地蹲了下去。我一把夺下他腰中的佩刀,扔掉脖子上的镣铐就向前冲去。   前方的密卫们边抵挡我的进攻边向后退去,而后方的则紧追上前,十多个人配合异常默契,始终把我包围在人群中间。数度冲击无果后,我才知道这些密卫个个都不是庸手,难怪侦缉营在中都人人畏惧,除了它归完颜亮直辖、权力巨大外,它也确实网罗了不少人才。   “快放下兵刃,饶你不死!”那个首领在人丛外高声叫道,众密卫在他的督促下围逼得越加紧迫。我在十多个高手的包围下根本无路可逃,激斗下去不是英勇战死就是力竭受擒,他根本勿须对我这般优待。但听到那首领的喊话,我突然把握到关键点。他们最重要的是找到九王子的线索,所以不会轻易杀害任何一个嫌疑人,想通这一点,我灵机一动,对那首领突然高叫一声:“等一等!”   众人立刻应声而停,只片刻功夫我就被他们逼到了墙角,完全无路可退,我不禁对他们的战斗力感到惊心,幸好现在不必硬拼下去。环视众人一眼,我对那首领笑道:“你们不就是想找回九王子吗?像你们这样苦苦相迫,万一不小心伤了我,令我伤重不治而亡,断了找到九王子的唯一线索,看你们怎么向完颜亮交代?”   那首领面色微变,不仅是因为我直呼完颜亮的名字,更因为我说中了他的心事。大概没想到我还真跟九王子的下落有关,他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忙对我道:“只要你说出九王子的下落,我们决不再为难你。”   “你们如此苦苦相逼,我怎么敢相信你们呢?”我笑道。那首领忙对众人拍拍手,众密卫立刻应声退开几步,在数丈外把我围定,那首领这才对我道:“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们不再相逼,也请你拿出点诚意,告诉我们九王子下落,我们不仅不为难你,还会奏请皇上重重赏赐于你。”   我鼻孔里轻嗤了一声,心知对方是因为一时半会奈何不了我,又不敢痛下杀手要我性命,所以才会暂时对我这般客气。以完颜亮的为人,就算我把九王子送到他面前,他恐怕也不会放过我,何况我还根本不知道九王子的下落。见众密卫退出两三丈远,我边寻思着脱身之计,边敷衍道:“是不是我告诉你们九王子下落,你就让我走呢?”   “那是自然。”那首领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不过这也得等我派人证实了你的话后,才能让你安全离开。”   “说得也是,”我理解地点点头,笑道,“九王子所在的地方十分隐秘,就算我告诉你们大致方位你们也未必找得到,还是我带你们去吧。”   说着我就要往前走,要能带他们在深夜的街头溜达大半夜,我想他们总有松懈的时候,我也就有了脱身的机会。谁知那首领看穿了我的心思,立刻拦道:“不必,你告诉我们九王子的所在就行,剩下的就不必劳烦你了。”   “好吧。”我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随口说出牡丹亭的地名,在中都我实在不知道几个地名,正好牡丹亭够偏僻,还离这儿很有点距离,只要他们分几个人去牡丹亭,我脱身的机会自然也就大了起来。那头领盘问了一下牡丹亭的走法和周围情形,看出我并非完全胡诌,便对一个手下耳语了几句,那手下立刻掏出一节信炮,对着天凌空炸开。   望着高高升起的烟火弹,我暗叫糟糕。没想到几句胡诌竟惹来满城的兵丁和密卫,我要想脱身恐怕更难了。见众人并没有放松包围,而我还在硬闯和等待机会中犹豫的时候,只听远处有杂乱的脚步声传来,远远就听到一个有几分熟悉的声音在喝问:“什么人放出的信号?”   “回大人话,小人韩得彪发现了九王子的线索。”那密卫首领忙迎上去,只见月色下,一个身形魁伟的汉子率十几人匆匆而来,一见到我,他那紫膛色的脸上不禁露出兴奋而恶毒微笑,对我连连点头道:“是你,真是你?巧!太巧了!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没想到因为我的信口开河,居然引来了我此刻最不愿见到的人,我只得苦笑道:“宗大人别来无恙啊?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呢。”   “是啊,咱们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呢。”宗拓眼中闪着猫戏老鼠的兴奋之色,把手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慢慢向我逼来,同时阴阴地笑道,“我要不好好招呼你,岂不辜负了老天爷对我的眷顾?”   第十六章 金国王子   一切语言都已成为多余,相信当初那一记几乎把他废掉的膝顶,使我跟他之间除了公开的敌对关系,又多了一层无法揭过的私仇。上次他因完颜亮之命不得不勉强放了我,这一次恐怕就算有九王子在手,我也无法安然脱身了。   “看刀!”宗拓一声轻喝,缅刀带着袅袅的出鞘余音应声而出,直指我面门,仇恨令他忘了公务和身份,恨不得立刻亲手把我斩杀当场。单打独斗我并不惧怕这个大金国的大内侍卫总管,但在众多大内侍卫和侦缉营密卫包围下,我不敢全力反击,只能边打边退,不住寻思着脱身之计。   “着!”就我分神的当儿,宗拓一声轻斥,缅刀轻盈地划过我的胳膊,破开了数重衣衫,手臂上立刻有凉飕飕的感觉传来,还好不是热辣辣湿漉漉的感觉。在紧要关头,我超人的反应速度救了自己,于刹那之间躲过了宗拓这必中的一刀。   “嘿嘿,没中!”我对宗拓挑衅似地扬扬胳膊,宗拓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大概也没想到我居然能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躲过了他必中的一刀。宗拓鼻孔里冷哼一声,提刀又扑了上来。我表面上依然还十分轻松,不过心中已在暗暗叫苦,周围有无数侍卫密卫虎视眈眈,只要我一占上风,他们就有可能出手偷袭甚至一哄而上,在侍卫们虎视眈眈的包围下这样长时间斗下去,我迟早得伤在宗拓的刀下。   ——嗖!尖锐的破空声猝然响起,侍卫们终于出手偷袭了?我心中一凛,忙急退到墙角,全神贯注防备飞射而来箭镞或暗器。意外地并没有暗器向我射来,反而是一个侍卫一声痛叫突然仆倒在地,当他倒下后,众人才看到他背心那短短一截箭羽,直直地插在他的后心,仅余半尺在外。看那箭羽的精巧样式和长度,竟是精工制作的弩箭。   “有人偷袭!”那密卫小头领的话音刚落,又有两人应声倒地,余下众人慌忙四处寻找藏身之处。只有宗拓高声向密卫们喝道:“快分兵去对付藏在暗处的箭手,余下的人跟我拿下这家伙,别中了对方的围魏救赵之计!”   见宗拓率十几个侍卫杀气腾腾地向我逼来,我不知哪来的灵感,突然把刀扔向扑上来的宗拓,跟着我转过身,一把抓住身后木墙上微微凸起的木楔就往上攀爬。按说这种三层多高的临街木楼都经过严格的防盗处理,几乎没有任何凑手的凸起或缝隙,根本不适合人攀爬,就算是最好的小偷,不借助工具恐怕也很难爬上去,但我偏偏像猿猴般贴着木墙轻易就爬上了三楼,跟着抓住屋檐团身翻上屋顶,在屋檐上望着下方目瞪口呆的宗拓,我不禁得意地对他扬了扬拳头。   “快追!快上去追!”几个侍卫在宗拓的催促下尝试着搭起人梯往上攀爬,其中有几个身手还算敏捷,慢慢地贴着木墙爬上三楼窗口,眼看就要爬上屋檐。我顺着屋脊轻盈地拦在他们上方,勿须我动手,他们就吓得从屋檐上摔了下去。他们的身手虽然比常人敏捷得多,但跟我一比,简直就笨得像狗熊了。   我得意地在屋檐上呵呵大笑,同时很为自己异乎寻常的攀爬本领和在狭窄屋脊上保持平衡的技巧感到吃惊,这技巧对我来说好像只是一种普通的本能反应,但从那些侍卫的笨拙来看。我这本能反应却是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的罕见本领。   又有几个密卫在同伴的帮助下,口叼短刀从远处的屋檐下爬了上来,他们身手明显比两个刚摔下去的侍卫要敏捷得多,像灵猫般翻上屋檐,然后几个人在屋脊上小心翼翼地向我慢慢逼了过来。   我如今虽是赤手空拳,但心中却一点也不怵,从屋顶揭起一摞瓦片,远远便向他们飞过去,几个密卫在屋顶上东躲西闪,十分狼狈。有两人也拿起瓦片向我还击,但以我在屋檐上灵猫般的身手,这些瓦片对我几乎构不成威胁。   “放箭!快放箭!”宗拓终于失去了耐心,下令侍卫们放箭。箭如飞蝗般向我袭来,顿时令我手忙脚乱,在平地上要躲开弓箭已经非常困难了,何况在这高高的屋檐上,还是赤手空拳。我手忙脚乱地东躲西闪,情形十分危急。   “啊呀!”“哎唷!”街道上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叫声,射向我的箭雨顿时就稀疏了下来。我仔细一看,只见远方街角暗处不断飞出排排羽箭,准确地射向围攻我的侍卫和密卫,众人慌忙找角落躲避,再顾不得向我射击了。趁这难得的机会,我忙顺着屋脊向远处飞逃,那几个密卫笨手笨脚地追出没多远,就完全失去了我的踪影。   越过三座高楼,我突听前方有人向我小声招呼:“白兄弟,到这边来!”   果然是他们!虽然分手多时,我还是立刻就听出那是耶律昭的声音。我心中一暖,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越过一重屋檐,借着月色,果见耶律昭在街角暗处举臂向我招呼。   从屋檐上翻身落下来,我激动地上前抓住他的独臂,兴奋地说:“果然是你们,今晚要不是你们相救,我多半要栽在宗拓那厮手里。”   “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跟我来。”耶律昭挣脱我的手,安慰似地拍了拍我的肩头,然后屈指入口,向远方吹出一声口哨,远处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回应声,竟不下十数人之多。听到远处的回应后,耶律昭才对我一招手,“咱们走吧,他们会把宗拓挡住一会儿。”   我满心狐疑地跟着耶律昭穿过小半个中都城,最后来到一处偏僻而普通的四合小院,途中竟没有遇到侦缉营密卫和城防兵勇的阻拦,看来耶律昭对中都竟异常熟悉,知道怎么避开侦缉营的暗哨和巡夜的兵勇。   “这是哪儿?”摸黑进门后,我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   “这是‘天狼会’在中都的一处秘密据点,若不是信得过的恩人和兄弟,我们决不会把你带到这儿来。”   “天狼会?”我皱起眉头,“是个秘密帮会?今晚救我的就是‘天狼会’的人?”   “‘天狼会’是我契丹灭国后成立的一个复国秘密团体,”耶律昭解释道,“主要是由我契丹贵族和武士组成,先父耶律敬铭原是辽国大元帅,兼北院枢密使,失国后曾任‘天狼会’会主,几年前死在完颜亮的‘侦缉营’手里。”   “那现在你就是‘天狼会’会主?”我惊问道。   “我不是,”耶律昭忙道,“‘天狼会’是属于整个契丹民族的复国组织,所以没有子继父位一说,而是以威望和能力来确定会主人选。如今的会主是我父亲当年的副帅萧石讫,因为先父的关系,我们兄弟在‘天狼会’中地位崇高,就是会主也要礼让三分。”   “难怪你能出动如此多好手,在大金国都城冒险救我!甚至不惜绑架完颜亮的九王子。”   “你别误会,”耶律昭立刻道,“绑架九王子是萧会主预谋已久的行动,只是碰巧被咱们兄弟利用来作为要挟完颜亮的砝码,令他放了你和托尼。就是今晚的行动也是因为大家看到侦缉营的信炮,以为金国九王子有失,才悄悄前往查看究竟,碰巧把你救了下来。”   心知他不愿居功,这更让我心生敬意,不由笑道:“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靠你们兄弟先后救了两次,我欠你们一份情。”   “快别这么说,”耶律昭忙道,“是你救我们兄弟三人性命在先,按照咱们契丹人的规矩,一次救命就是终身的恩人。”   我正要谦虚,突听房门轻响,几个身着夜行衣衫的汉子已悄然进来,依次是耶律顺和耶律刚,最后进来那人身材高挑挺拔,虽然身着汉人的服饰,但依然让人一眼就看出他那西域色目人血统,竟然是分手不久的托尼。   “想不到你也在这儿,”我顾不得与耶律顺和耶律刚招呼,立刻疾步过去问道,“黛丝丽怎样?她没事吧?”   托尼对我并没有久别重逢后的热情,只冷冷地扫了我一眼,“她幸亏没事,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是再拿自己的脖子来抵挡,也别想要我放过‘一阵风’!”   我松了口气,释然一笑道:“别说得那么吓人,咱们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我不信你真会对我下手。”   “兄弟?”托尼依旧冷冷地道,“你若再护着‘一阵风’,咱们就连朋友都没得做。”   看他说得如此绝情,我心中暗暗有气,不由脸色一沉,淡然道:“我在你眼里原本就只是个苦力,根本没资格作你的朋友,像你这般高贵的武士,我这样的苦力也确实高攀不起。”   “你……”托尼脸色一红,似乎颇有些赫然,但跟着就愤然道,“好!从今往后咱们再不是朋友,你若再护着‘一阵风’,咱们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好啊,我奉陪到底!”我哈哈一笑,没想到与托尼的决裂来得如此迅速,如此突然。我心中又是酸楚又是难过,没想到原本天大的难题,转眼间就彻底解决了。   耶律兄弟不明事情原委,见我们转眼间就翻脸,他们也不知如何劝解才好。见我和托尼不再说话,甚至彼此也不再看对方一眼,耶律昭便意味深长地对我说:“白兄弟,今晚救你的第一箭,就是由托尼射出来的。”   我心中隐隐泛起一丝感动,但心底的傲气使我不可能再收回方才说过的话,便对耶律昭淡淡道:“我欠下的情自会记在心上,他日若有机会,我定会加倍奉还。”   托尼冷哼一声,愤然大步而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二门中。待他一走,我也向耶律昭拱拱手道:“你们今晚的救命之恩我会铭记在心,他日定会加倍报答,告辞!”   说着我就要离开,耶律昭忙拦住我:“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当然是回去,难道我还要待在这儿受人白眼?”   “白兄弟多心了,”耶律昭忙道,“你和托尼都是我们兄弟的救命恩人,无所谓厚薄亲疏。如今‘侦缉营’正满城搜索你的下落,这样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我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不过要让我继续待在这儿也有些尴尬。耶律昭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不由笑道:“这小院是‘天狼会’的产业,你尽可放心待在这儿,等安全后再走也不迟。”   既然这儿不是托尼的产业,我也就没必要一定要现在离开,便对耶律昭抱拳道:“那就打搅你们了,天一亮我就走,决不令你们为难。”   耶律昭张嘴还想挽留,却见一个契丹人由外匆匆进来,附在耶律昭耳边低语了两句,耶律昭顿时面色大变,对我急道:“侦缉营密卫查到了这里,咱们得赶紧离开。”说着他吩咐那个契丹人继续出去打探消息,自己则对我招手道,“外面恐怕已经被包围,不过这小院中幸亏还有秘道,快跟我来!”   我跟随耶律昭从天井中那口古井进入秘道,不多时托尼带着黛丝丽也跟了来,见她面如白纸,十分虚弱,由两个仆妇用担架抬着。我就心怀愧疚,不敢与她相见。途中耶律昭低声对我和托尼说:“今晚‘天狼会’好几处秘密据点都被侦缉营查获,为了你们的安全,我将带你们去最隐秘的一处,也是关押完颜亮九王子的那一处,希望不会再出什么意外。”   从另一口古井中出来后,我发觉置身处离原来那座小院并不太远,只见那儿已被火把灯笼围得水泄不通,我暗自庆幸有这秘道偷出包围,不然大家一定都插翅难逃。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来到一处新的四合大院,看其气派主人非富即贵,很显然“天狼会”在这儿可是下了不小的功夫,我不禁有些感动,耶律兄弟对我和托尼,真算是尽到最大的努力来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了。   劳顿一夜,总算在黎明前睡了个安稳觉,谁知刚躺下不久就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我睡眼惺忪地出来,从那吵闹的厢房门缝中往里一看,却是一个十二、三岁大的孩子在哭着闹着要回家。看那孩子富丽奢侈的衣着打扮,再看这厢房的门窗全被锁了起来,不用问我也立刻就猜到,他一定就是完颜亮的九王子了。   “小子,别吵了,烦死人了!”因为对完颜亮没好感,连带着对他儿子也厌恶起来,何况这小家伙长得还真像完颜亮,再加上又惊了我的好梦,因此我对他一点儿也不客气。   “快快放我回去,本殿下即刻让人重重赏你,不然待我禀明父皇,定把你全家满门抄斩!”那小子一张嘴就是完颜亮的口吻,活脱脱又一个小暴君。我正要讥讽他两句,看守他的契丹人不知躲哪儿偷睡了回来,见九王子在大声吵闹,那契丹人不由分说,打开房门冲进去就是一顿鞭笞,打得那孩子一阵鬼哭狼嚎,但在那契丹人严厉呵斥下再不敢吱声,那契丹人却依然未停手。我见状有些不忍,忙喝道:“算了,毕竟是个孩子,既然他已经不再吵闹,你也该停手了吧?”   那契丹人昨夜见过耶律兄弟对我的态度,倒也不敢不给我点面子,不满地嘟囔了两句后总算收起了鞭子。只这一会儿功夫,那九王子头上脸上就留下了几道血红的鞭痕,令人触目惊心。他则缩在墙角簌簌发抖,像个受了惊吓的小老鼠。   “再他妈吵闹,小心我割了你舌头!”那契丹人骂骂咧咧地丢下一句话,锁上房门走开了。九王子见他走远才小声抽泣起来。大约看出我比较心软,他蹑手蹑脚地爬过来,隔着门缝对我说:“先生,能不能给我点吃的,我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还没吃过东西。”   见他说得可怜,我倒也不忍心拒绝,便道:“我去厨下看看,你等等。”   九王子大喜过望,忙道:“我爱吃油炸果子、糯米晶糕和明黄虾饺,要是没有这些,鲜肉包子也马马虎虎将就了。”   “你要求还挺高!”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不过看他可怜巴巴的模样,我也没再讥讽他,只道,“我去厨下找找,有什么吃什么吧,你别当这儿还是你皇家御膳房。”   我来到厨下一看,由于天色太早,厨下几个契丹人正在忙着做早点,见我这个客人突然到来,俱客气地招呼,一个厨子还解释道:“白先生请稍待片刻,早点很快就好。”   “不是我要,”我忙解释说,“是那个金国王子,他说自己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饿得难受,所以我到厨下来帮他找找,看有没有点吃的。”   “是那个小王八蛋!”那契丹厨子笑了起来,“昨日给他送饭他还哭闹着不吃,要我们放了他,想不到就饿了半天便坚持不住了。”说着他找了几个冷馒头给我,“现在厨下就只剩几个馒头,你拿去给他吧,咱们可没功夫侍侯他用膳。”   心知契丹人和金人是世仇,就这几个冷馒头也是看在我的面上,所以我也不好挑剔,揣上几个冷馒头就告辞出来,匆匆地拿去给了九王子。   “谢谢你!本殿下会重重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大概是饿坏了,九王子根本没有挑剔就狼吞虎咽起来,甚至还对我说出了“谢谢”两字。我淡淡一笑道:“别以为别人帮你都是为了赏赐。”   “不为赏赐,那你是为什么?”他似乎有些意外。我耸耸肩没有回答,想“同情”二字,大概也不是他这种出身帝王之家的王子可以理解得了的。见他已把几个冷馒头吃完,我便对他摆摆手:“这儿不是皇家内院,你要学得机灵点,这样可以少吃很多苦头。”   说完我转身就走,他隔着门缝目送着我离开,眼中竟有几分依依不舍的模样。   “别拦着我,我要宰了那小子!”刚出这内院的月门,就见耶律刚提刀从二门外大步而来,耶律昭则在不住阻拦着。我忙迎上去问:“怎么回事?”   一旁的耶律顺小声解释道:“完颜亮背信弃义,假意答应我们用我辽国天祚帝的啸云太子来交换他的九王子,却用假太子骗得我们上当,被侦缉营逮捕了前去迎接啸云太子的‘天狼会’兄弟,并逼他们供出‘天狼会’在京中的秘密据点,昨夜更命侦缉营四处出击,破获了‘天狼会’在京中的数处秘密据点,杀了我‘天狼会’无数兄弟。所以老五气愤不过,要杀九王子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原来如此!我有些明白了,原来“天狼会”绑架九王子,只是为了营救被金人关押的辽国天祚帝的啸云太子,以图复国。我和托尼、黛丝丽三人,不过是耶律兄弟巧借九王子之命来让完颜亮释放的添头罢了。在完颜亮眼里,我们不过是三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所以他一面爽快地释放我们以安“天狼会”诸人之心,一面却将计就计用假太子来换九王子,意图把“天狼会”连根铲除。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耶律刚已冲过耶律昭的阻拦,直向内院冲去,刚一刀砍开关押九王子那厢房的门锁,就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喝:“住手!”   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青衫老者正由后院缓步而出,老者虽然衣饰普通,但只看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度和身旁几个随从的恭谨态度,我就知道老者身份必定不简单。果然,怒气冲冲就连他大哥也拦不住的耶律刚一见那老者,忙收起佩刀抱拳道:“萧会主!”   耶律昭和耶律顺也忙上前见礼,我这才知道,青衫老者就是“天狼会”会主萧石讫了。   “萧会主,完颜亮背信弃义设圈套算计我们,杀害我‘天狼会’无数兄弟,咱们干脆宰了他儿子,让他看看我‘天狼会’与他不共戴天的决心。”耶律刚气虎虎地道。   “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萧石讫缓缓扫了耶律兄弟三人一眼,他的冷定和从容与耶律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见耶律昭和耶律顺都摇了摇,他便转向二人问,“那你们怎么看?”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点 t x t 0 2 点 c o m   耶律昭想了想,缓缓道:“九王子现在是咱们手里唯一的王牌,若贸然毁去,完颜亮一定更加肆无忌惮,定会倾举国之力对‘天狼会’疯狂追杀,届时咱们还能不能逃出中都都很难说了。”   “何况啸云太子还在完颜亮手里,”耶律顺也接口道,“咱们若连自身都难以保全,又有什么能力去救啸云太子呢?”   别的契丹人也纷纷点头,只有耶律刚不甘心地质问:“难道咱们对完颜亮的卑鄙行径就算了不成?”   “当然不能!”萧石讫冷酷地道,“咱们若对完颜亮的行径没任何表示,他会更加肆无忌惮。既然这九王子是他的心肝宝贝,咱们就在他这心肝宝贝身上割上一刀,看他会不会痛,会不会任咱们一刀刀割下去。”说到这他笑着拍拍耶律刚的肩头,“你一定乐意亲手去割这一刀。去办吧,只是别伤了那孩子的性命。”   耶律刚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阴阴一笑道:“我明白了,待我先斩下那小子一条胳膊给完颜亮送去,看他会有什么反应。”说着打开房门,房里的九王子早听明白众人的对话,房门一开便从门里飞逃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萧石讫面前,哭道:“别……别伤我,我让父皇放了啸云太子便是。”   “空口无凭,你父皇岂会听从?”萧石讫冷冷地道,“除非有你一条胳膊做信物,你父皇或许才会相信咱们‘天狼会’不是吃素的。”   “别怪咱们心狠,要怪就怪你父皇吧,是他一点不在乎你的死活。”耶律刚说着就去拖九王子,不想却被他一把挣脱,然后扑到耶律昭耶律顺面前继续哀求,谁知契丹众人俱对他的哀求充耳不闻,有的还笑道:“你好歹也是崇拜狼神的女真族的王子,拿出点勇气来,不就是一条胳膊吗,一闭眼就过去了。”   九王子泪眼婆娑地环视着众人,眼里满是无助和惊恐。突然看到人丛中的我,不禁一下子扑到我脚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着我的小腿哭号道:“先生救我!我知道先生是好心人,救救我啊!”   我尴尬地僵在当场,心知这孩子的生死牵涉到“天狼会”无数人的性命,甚至还牵涉到辽国啸云太子和契丹族的复国希望,决不是我这个外人一两句话可以改变的。因此心中就算万般不忍,也还是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不好意思,惊扰了贵客,让白兄弟见笑了。”耶律刚对我歉意地笑笑,然后就去拖我脚下的九王子,那孩子拼命抱紧我的腿,嘶哑着嗓子使命叫着:“救命,先生救救我!”   我木然望着他被耶律刚一点点掰开抓紧我小腿的手指,他那可怜巴巴的眼光令我一阵心虚。虽然他是完颜亮的儿子,但此时此刻,也跟任何一个陷入困境的孩子没有任何区别。虽然他父亲是个该死的暴君,他将来说不定也会是一个暴君,但此时此刻,他在我眼里依然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望着他被耶律刚生生从我脚边拖开,那凄厉的哭号声不断撞击着我的神经。虽然我知道自己不该插足契丹和女真之间的恩怨,更不该同情完颜亮的儿子,但我还是不忍心眼看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在我面前,生生被斩断一只胳膊而无动于衷。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犹豫着说,“能不能……能不能看在我的面上暂时不伤害这孩子,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耶律刚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低声道:“白兄弟,你若不忍心,可以先行离开。这是我‘天狼会’与完颜亮之间的恩怨,就算我们兄弟给你这个面子,只怕‘天狼会’其他兄弟也不答应。”   我知道他做不了主,便转向萧石讫道:“萧会主,我知道‘天狼会’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本不该为完颜亮的儿子说话,不过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想真正的勇士是不屑于干屠戮妇孺的勾当,况且就算砍他一条胳膊,完颜亮也未必会放回啸云太子,何必为这坏了‘天狼会’的名声呢?”   萧石讫尚未回答,契丹群雄已纷纷质问起来,“完颜亮杀我契丹族人,可从来不论什么妇孺,对这样的暴君,我们就算把他儿子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砍他一条胳膊算得了什么?”   在众人的纷纷质问声中,萧石讫呵呵一笑道:“你是我‘天狼会’的贵宾,又是耶律兄弟的救命恩人,既然你开了口,你的面子我不能不给。好吧,我暂时留他这条胳膊。”   我正要道谢,却见他向一旁一个随从使了个眼色,我心知不妙,忙全神戒备。陡听利刃出鞘声乍然而起,那随从已抽刀斩向一旁的九王子。事发突然,我来不及考虑,只能伸手去抓斩向九王子胳膊的利刃。   “哼!”我一声痛哼,在利刃斩上九王子胳膊前一瞬生生抓住了闪电般落下来的刀锋。掌心彻骨疼痛,鲜血立刻顺着刀锋滴落下来,我用肉掌挡住这一刀的同时,它也割破了我的掌心。幸好对方在最后关头没有使出全力,不然我这只手掌肯定要彻底报废。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静默了足有数息,最先反应过来的居然是九王子,他意识到是我为他挡住了这一刀,慌忙连滚带爬地躲到我身后,哭道:“先生救我,先生救我!”   我抓着冰凉的刀刃,转向萧石讫冷冷地问道:“萧会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石讫脸上有些尴尬,但跟着就神色如常地叹道:“白先生,你只需装着什么也没看见,又或者反应慢上那么一瞬,咱们就做完了该做的一切,大家面子上也都过得去,你何必要如此认真呢?”   我也呵呵笑道:“是啊,我只需慢上一点,就算对别人和这孩子都有了个交代,既尽了自己的努力,又不得罪‘天狼会’,果然是两全其美。只可惜,我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自己啊。”   萧石讫深盯了我一眼,突然叹道:“你既然替这孩子挡了一刀,我们暂不伤他就是。”说完转向身旁的随从吩咐,“快扶白先生下去包扎伤口。”   “不必!”我放开刀刃,顾不得理会手上的伤势,闪身拦在九王子身前,对萧石讫道,“你的话我现在不敢随便相信,这事既然被我遇到,我就再不能装着视而不见。我既然替他挡了一刀,就会替他挡第二刀第三刀。我要救这孩子,不管他是不是金国王子,也不管他是不是完颜亮的儿子。”   萧石讫面色一沉,“你这是要与‘天狼会’为敌?”   我心中一震,环视周围这些满是敌意的契丹勇士,我突然意识到自己非常不智。“天狼会”不仅于我有救命之恩,甚至也是我在中都唯一可以依靠的势力,我却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与他们翻脸,这举动无疑只能用“白痴”两字来形容。我在心里权衡着,心知只要顺着萧石讫给的台阶下,跟着他的随从去包扎伤口,大家就会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依然还是好朋友。至于他们会怎样对付这孩子,我完全可以装着不知道,甚至以后都不会再见这孩子一面。但这样一来,我一辈子都会心怀愧疚,一辈子都会瞧不起自己。想到着我深吸口气,对萧石讫淡淡道:“我无意与‘天狼会’为敌,只求萧会主高抬贵手,放过这孩子。”   “如果我说不呢?”萧石讫冷冷道。   我缓缓拔出腰中佩刀,淡淡道:“那就只好尽我所能,让萧会主改变主意了。”   萧石讫闻言呵呵一笑,转向耶律兄弟道:“他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所以我给足了他面子,现在他已威胁到我‘天狼会’的复国大业,你们看要怎么办才好?”   耶律兄弟脸色均十分为难,耶律刚率先道:“白兄弟,你虽然于我兄弟有救命之恩,但契丹复国,是我‘天狼会’兄弟超越生死的目标,所以我不会因你救过我兄弟性命就放弃这目标,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我完全明白!”我苦涩一笑,心知他这是毫不犹豫站到“天狼会”一边,便对他慨然道,“我虽救过你们兄弟,不过你们也不止一次救过我性命,什么恩情也都还清了,现在咱们为各自的目标,尽可生死相搏。”   “恩公!”老大耶律昭突然跪倒在地,对我拜道,“咱们契丹有句格言,叫做‘一次救命,终身恩人’!所以我不会与你动手,但身为契丹人,自然也不会与‘天狼会’为敌,惟有两不相帮。你若不幸战死,我耶律昭便把这条命还给你,以赎我见死不救之罪!”   耶律顺也跪倒在地,对我瓮声瓮气地道:“大哥的话也就是我的话!”   我心头一热,想不到世间还有这等迂腐忠义之人,迂腐到让人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我不禁伸手把他俩扶起来,对二人慨然道:“你们以后谁要再说‘恩公’两字,就不再是我的生死兄弟!”   二人神情复杂地望着我,耶律顺抢先道:“好!白兄弟,你虽救的是我契丹仇人之子,但依然是我们的好兄弟!”   耶律昭没有说话,只使劲握握我的手,然后默默退开,与耶律顺一起退到人丛之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我心中隐约生出一线希望,毕竟跟契丹人并无仇怨,有他们两兄弟以性命相陪,不知道会不会令萧石讫改变主意?   “谁与我拿下这家伙?”萧石讫一声喝问打碎了我的幻想,只见一个身材高挑的汉子越众而出。是他!我心里一阵凄苦,没想到第一个要与我动手的,居然会是曾经与我出生入死的生死弟兄。   “我们不再是朋友,”托尼冷冷地盯着我,“不过你的举动令我佩服。”说完他转向萧石讫,缓缓拔出腰刀,淡淡道,“把我也算上吧,这孩子我也保定了!”   望着与我并肩而立的托尼,我心中一阵莫名的感动,不管他此举是要救我还是救这孩子,都不愧是我曾经的好兄弟。是的,曾经,我苦涩地想道。   “好!你们既然都忘恩负义要与‘天狼会’为敌,我岂会不成全你们?”萧石讫冷冷一笑,对四周的契丹武士一挥手,“与我拿下,若不能生擒,尽可格杀勿论!”   “会主……”耶律刚大急,心知以两位兄长的为人,在我和托尼战死后,真有可能以命相殉。他本欲出言劝阻,但急切之间却不知如何向萧石讫进言才好。萧石讫似乎看穿了耶律刚的心思,不由冷冷地道:“你二位兄长若不以复国大业为重,却要为两个不相干的外人殉命,简直死不足惜!可叹耶律元帅怎会有你们这样的儿子?”说着对众人一摆手,“动手!”   契丹武士立刻蜂拥而上,把我和托尼逼到墙角。因为与契丹武士们并无仇隙,再加他们刚救过自己性命,许多人早已相熟,所以我和托尼都不忍与之性命相搏,刀势一软更被他们逼得手忙脚乱,只把簌簌发抖的九王子护在身后,拼死抵挡着契丹人潮水般的进攻。可惜这座府院十分阔大,又地处偏僻,萧石讫也不怕我们的打斗声会让外面的人听见。   “弓箭手准备!”萧石讫见众武士一时三刻竟奈何不了我们,便对众人大声下令。众武士纷纷退后,许多人端起腰间的弩弓对准了我和托尼。望着那些黑漆漆的箭镞,我想起它们昨夜射杀大内侍卫和侦缉营密卫时的精准,心知自己在它们面前再无反抗能力,不由转向托尼玩笑道:“没想到我是白痴,你也是笨蛋,后悔陪我一起死了吧?”   “我是为救这孩子而死,你别自作多情!”死到临头,托尼依然对我没有好脸色,不过我却不想和他死在这儿,便对三丈外的萧石讫高声道:“且慢放箭,你们要砍下这孩子一只胳膊,不过是要逼完颜亮放人,如果我有办法令完颜亮放了你们的啸云太子,你们可否放过这孩子?”   正为两个兄长性命担忧的耶律刚一听此言,不由急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若能让完颜亮放了啸云太子,我们自然会放过他儿子。当初绑架九王子原也是情非得已,像这等以妇孺性命相胁的举动,本不是咱们契丹勇士的行事习惯。”   四周的契丹武士俱放低弩弓,他们与我和托尼并无仇隙,许多人甚至与咱们还有点交情,何况我们的生死还涉及到耶律昭和耶律顺的性命,所以他们并不真想要我和托尼死,他们只是在复国大业和私人感情之间犹豫罢了。一听说我有办法救回他们的啸云太子,他们自然不想再打下去。只有萧石讫面色难看,显然是恼怒耶律刚抢在他前面答应了我的请求,完全无视他这会主的权威。   我心知萧石讫才是“天狼会”的会主,便对他抱拳道:“萧会主,你怎么说?”   耶律刚见我对他视而不见,陡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鲁莽,脸上不禁有些尴尬,忙退到萧石讫身后以示恭敬。萧石讫这才清清嗓子道:“你有何办法救回啸云太子?”   “这个恕我暂时无法明说,”我笑道,“总之我保证你们能用九王子换回啸云太子便是。”   “我凭什么相信你?”萧石讫冷冷问道,“谁知道这是不是你的缓兵之计?你又会不会向侦缉营告密,让完颜亮把咱们一网打尽?”   “我相信他!”我尚未说话,远处的耶律昭已抢先回答萧石讫,“白兄弟为人光明磊落,跟金人素无瓜葛,他能冒死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就决不会出卖我们,我耶律昭愿用项上人头担保。”   耶律顺也道:“白兄弟若引来侦缉营密卫,我耶律顺愿把脑袋割给会主。”   我感激地望了二人一眼,有他们的保证,勿须我再说什么。萧石讫脸上有些不悦,一时捋着颌下苍须沉吟不语。一旁的耶律刚也小声道:“会主,白先生是信人,咱们可以相信他。你若不放心,咱们还可以把九王子转移到新的地方,这样就可保证万无一失。”   萧石讫没有立刻答应,却反问道:“咱们想尽一切办法都不能救出啸云太子,你们就凭一个外人一句话,就相信他独自一人能做到咱们‘天狼会’上百勇士也无法做到的事?”   “我们相信!”耶律兄弟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答道。众武士俱把目光转向萧石讫,显然耶律兄弟在“天狼会”中颇有人望,他们的话对众人影响颇大。在众人殷切的目光注视下,萧石讫也不好逆了众人心愿,只好对我点头道:“好!就姑且相信你一次。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若啸云太子还没有音讯,我就会照自己的方法办。另外,你千万别忘了,有两个人在用脑袋为你担保。”   我心中暗暗叫苦,其实我本意只是去试一试,能不能成功一点把握也没有,没想到众人俱会错了意,以为我能保证把他们的太子救回来,耶律昭和耶律顺还用性命来为我担保,这不是让我难堪吗?但事到临头我也无法退缩,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三天之内我定会给会主带来回音。”   “好!我就在这儿等着你的回音!你现在可以走了。”萧石讫说着对武士们摆摆手,众人立刻让开一条道。我转看看缩在我身后的九王子,然后对托尼小声道:“这孩子的安全我托付给你了,那个会主我不怎么信得过。”   托尼用怀疑的目光瞪了我一眼,“‘天狼会’如此多勇士也无法做到的事,你凭什么就肯定自己能做到?你自己要死干吗要拉上耶律兄弟和我垫背?你三天之内要不回来,我只好跟耶律兄弟一块儿去死了。”   “放心,你死不了!”我对托尼露出自信的笑容,然后与耶律兄弟挥手告别。出了这座占地极广的府院我才在心中暗暗叫苦,望着大门外陌生的长街小巷,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逼入了死胡同的困兽,除了一条道走到黑,我已无路可退。   更不幸的是,这条道决定着如此多人的性命,我,耶律兄弟,托尼,还有那个倒霉透顶的金国九王子。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还不知道,就把性命跟他绑在了一起,我都不敢去想自己这样做究竟值也不值?   第十七章 虎口脱险   “你总算回来了!昨日一夜未归,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先后问了十多人的路,又花了大半天时间穿过小半个中都城,我才总算回到苏大夫的住处。刚进后院的小门便被绮丹韵的突然问候吓了一跳,见她眼中满是关切之色,我心中一阵温暖,不禁调笑道:“怎么?一天不见就如此想念我了?”   “去你的!”绮丹韵脸上露出一丝红晕,嗔怪地白了我一眼,突然注意到我手上的血迹和掌心的伤口,忙捧起我的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敷衍道,“自己不小心割破了手而已。”   “不小心割破手?”绮丹韵大惊小怪地叫着,同时拿来医药箱为我包扎。因为要时时给她换药,所以苏大夫专门为她准备了一个药箱,里面金创药应有尽有,倒也不必再去麻烦苏大夫。“这伤几乎深可见骨,恐怕不是你自己割的吧?”   见她已经能下地行走了,我心中十分欣慰,便玩笑道:“怎么不可能是我自己?这两天我血气太旺,自己割一刀放点血不行吗?”   “不想说就算了,别说这些侮辱我智慧的假话。”说着她使劲捏了我伤口一把,顿时把我痛得“哎唷”一声叫了出来。看着被她包扎得十分美观的手掌,我在心中犹豫了半晌,寻思她与契丹人并无利害冲突,或许能帮我也说不定。想到这我便收起玩笑的表情,可怜巴巴地叹道:“我这次还真是遇到了大麻烦,也许智计百出的西门先生可以帮我也说不定。”   “去你的,”她突然想到自己那西门庸的身份,不禁莞尔一笑,在我胸口擂了一拳,“说吧,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当下便把昨夜遇到的变故对她一一细说了一遍,当然,这中间我隐去了遇到托尼和完颜雍的细节。我可不想她从托尼身上猜到黛丝丽的下落,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完颜雍在“想念”着她。   听完我的叙述,绮丹韵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沉吟片刻后才对我道:“我认为你该去找完颜雍,他最清楚九王子在完颜亮心中的分量,你可以先探探他的口风,只有他才知道用啸云太子换九王子这交易是否具有可行性。”   “他不会出卖我吧?”我突然想起昨夜完颜雍的提议,不过他只说能保证我们平安离开中都,可没提到啸云太子,再说我也不怎么相信他。   “你完全可以相信他。”绮丹韵像是猜到了我的心思,“完颜雍虽然和完颜亮是同宗兄弟,但为人却完全不同,你如果相信我的眼光,就可以相信他。”   看绮丹韵对完颜雍如此推崇,我心中又泛起一丝不舒服的感觉,不过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先找完颜雍,至少他比完颜亮让人放心点。想到这我便带着几分无奈的意味叹道:“好吧,我这就去找他,希望他像你说的那么可信。”   “我这里有赵王府的腰牌,”绮丹韵说着拿出一块黄灿灿的腰牌递给我,“凭这腰牌你可以直接去见他,不会受到门房或府兵的阻拦。”   我接过腰牌在手中掂了掂,沉甸甸很有些分量,看起来还真是纯金打造,做工也异常精美,想必一般人也没资格拥有这样的腰牌,看来这“西门庸”还真得赵王完颜雍器重。我收起腰牌,对绮丹韵玩笑道:“你安心在这儿养伤,我很快就回来。如果三天之内我没回来,多半就是被完颜雍出卖了,你可得替我报仇。”   赵王府在中都城是知名所在,一点也不难找。当我第一次找到赵王府大门时,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上次是夜里陪绮丹韵来王府,走的又是侧门,所以还没注意它的模样,如今白日里一看,才发觉它其实很普通,若不是门外有两个挺胸凸肚的王府兵丁把门,我只怕会以为它是一普通民宅。看来完颜雍与好大喜功的完颜亮确实有些不同。   “我要见赵王。”有王府金质腰牌在手,我也不必在乎把门兵卒的肃穆威严,向他亮出腰牌便要往里闯。两个门卒仔细看了看腰牌,果然没有阻拦,还讨好地道:“先生稍等,容小人请萧先生领你进去。”   萧先生大约是真正的门房,见到我手中的腰牌后,他原本有些倨傲的脸色顿时变得恭敬起来,二话没说便带我去见完颜雍。我稀里糊涂跟着他进了内院,总算在书房中再次见到大金国声名显赫的赵王完颜雍。   “是你?”完颜雍见到我时有些意外,不解地问道,“这腰牌原本是本王送给西门先生的信物,怎么会在你手里?西门先生呢?”   “西门先生很好,只是他暂时不能来见王爷。”我半真半假地敷衍道,“不过他让我持这腰牌来见王爷,并且希望王爷帮在下一个小忙。”   完颜雍是明白人,见我不愿细说,他也就没有再追问西门庸的下落,只问道:“是什么事?”   “这事若是办好了,对王爷也是大有好处。”我故意卖了个关子。完颜雍面色微变,显然已猜到几分,不过他却平静地问:“究竟何事?”   我笑而不答,只扫了一眼书房中两个端茶送水的小厮。完颜雍心领神会,立刻对两个小厮挥挥手说:“你们先下去,待会儿再来。”   见两个小厮带上书房的门出去后,我又把目光转向了完颜雍身后那个影子般立着的灰衣人。完颜雍见状忙解释道:“阿布不是外人,本王有什么事从来都不会瞒他。”   “那好,我就直说吧。”说到这我盯着完颜雍的眼睛,淡淡道,“我有九王子下落,甚至还亲眼见过他。”   完颜雍一惊,忙问:“他现在可还好?”   完颜雍不先问九王子在哪里,却先问他是否还好。不知他是真正关心九王子的安危呢,还是完全清楚问也白问。我笑道:“九王子现在十分安全,身上一根毫毛都不少,不过如果再过三上天,我可就不敢如此保证了。”   “你是来谈条件的?”完颜雍精明过人,立刻就猜到了我此行的目的。对精明人我也没必要兜圈子,便道:“可以这么说吧。”   “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本王尽我所能为你周旋。”   “不是我,是契丹人。”我开门见山地道,“他们是想用九王子换回辽国啸云太子,三天之内若得不到完颜亮的答复,恐怕九王子就不再安全了。”   完颜雍一呆,突然叹息道:“本王就猜到是这样,不过这事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这有何难?难道九王子的性命不比啸云太子重要?”我不解。   完颜雍犹豫了一下,“本王实话告诉你吧,辽国乃是我大金所灭,我女真完全占有辽地后才有今日之大金国。契丹虽早已亡国,但其复国之心一直不死,其中影响最大的莫过契丹‘天狼会’,历来被视为大金国之心腹大患。皇上虽然对九王子宠爱有加,但与剿灭‘天狼会’余孽比起来,九王子的性命恐怕也不算什么,而啸云太子,正是钓‘天狼会’上钩的饵。”   难怪完颜亮不惜冒着失去儿子的危险,也要剿灭“天狼会”在中都的秘密据点。我开始有些明白了,不过却想不通完颜雍为何要对我实言相告。这样一来他可就有泄漏完颜亮战略意图的嫌疑,以他的精明不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啊!想到这我脑中灵光一闪,渐渐开始把握到问题的关键。   “如此说来就没有可能交换了?”我故意满是失望地叹了口气,“那我就这样回复那些契丹人,让他们把九王子宰了后赶紧离开中都。”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完颜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想皇上一定会同意交换的。”   从他的表情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完颜亮当然会同意交换,好趁机把“天狼会”一网打尽!但完颜雍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呢?他若站在完颜亮的立场,应该引诱契丹人交换他们的太子,趁机剿灭“天狼会”啊!突然联想到他曾经要离开中都而不可得,我终于明白了他真正的心思。   “那好,我就这样回复契丹人,希望三天之内咱们可以完成交换。”我心领神会似地点点头,起身准备告辞。完颜雍把我送到书房门口,在门边语含深意地叮嘱道:“本王会促成这次交易,让皇上用契丹啸云太子换回九王子。”   离开赵王府后,我在街头转悠了一会儿,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回到苏大夫的后院。把与完颜雍见面的情形告诉绮丹韵后,以她对完颜雍的了解,立刻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是希望契丹人救回他们的太子,”绮丹韵给我分析道,“届时‘天狼会’一定会保着啸云太子逃往辽东,那里是契丹人的祖地。以‘天狼会’的复国之志,完颜亮一定不敢小觑,但南征已是箭在弦上,完颜亮自然无暇顾及辽东,只得委能臣领兵驻扎上京,以防契丹人造反。完颜雍驻扎上京多年,对辽东最为熟悉,自然是对付契丹人的不二人选,所以他一定会帮助契丹人完成这次交换,一来救回九王子以讨完颜亮欢心,二来放啸云太子回辽东,令完颜亮不得不放他回上京。”   “所以他要暗示咱们将计就计!”我鼓掌道。绮丹韵的分析与我的揣测八九不离十,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完颜雍以金国基业为重,真帮完颜亮引契丹人上钩,我岂不成了出卖契丹朋友的元凶?”   “不会的,”绮丹韵笑了起来,“契丹人早已大势尽去,根本没有复国的希望了。以‘天狼会’的实力,最多给完颜亮的南征造成点麻烦,完全无法动摇大金国的根基。以我对完颜雍和金国朝政的了解,只有啸云太子回了辽东,他这个赵王才有机会重回上京掌辽东兵权,不必整天提心吊胆地生活在完颜亮的威胁之下。”   “好!既然你都这样说,我就赌上一把!”我终于下了决心,“将计就计拿九王子交换啸云太子,希望完颜雍真如你所估计的那样,会网开一面放契丹人一马。”   深秋季节,中都城郊外一片荒凉,一马平川的原野上几乎看不到任何遮蔽物。这样的环境本不适合设伏,不过我相信,完颜亮一定在我们看不到的地平线尽头,把这一片原野围得水泄不通了。   夕阳将落未落,把西天映得血红一片,不知它是否预示着一场血腥的到来?我担忧地想道。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敢肯定自己的决定是否明智,不过因为把大话说到了前面,我也只有把宝押在完颜雍身上去赌一把。幸好以萧石讫为首的“天狼会”群雄,救出啸云太子的心情是如此迫切,毫不犹豫就决定把整个“天狼会”押上,陪我赌上这一把。如果输了,恐怕我和“天狼会”都会血本无归。   前面中都城方向渐渐现出了林立的旌旗,看旗号果然是完颜亮的御林军,巨大的明黄辇车也在其中。不过我知道,完颜亮不在那辇车之中,这辇车和这一千御林军乃是吸引我们注意的正兵。因为事先有约定,这一千御林军只有寥寥数骑战马,无法对契丹人进行有效追击,完颜亮真正的奇兵该在数十里外的荒野中,而他也在其中亲自指挥。这些情报都是完颜雍通过聪明的办法传递给我们,这办法保证在任何意外情况下,都可以不把他牵连进来。   御林军在离我们一箭之地停了下来,一个内官尖着嗓子冲我们遥遥喊道:“咱们要先验明九王子身份后再行交换。”   这是事先的约定,我们也没感到意外。在萧石讫殷切目光注视下,我和耶律昭双双驱马缓步逼近御林军,对方也派出两骑过来验看九王子身份。四骑交错而过时我才发现,其中一个是宗拓,而另一个看其打扮装束该是侦缉营密卫,身份地位显然还不低。看来完颜亮还是十分重视这个九王子,所以要交换完成后才会发起攻击,我们也才有将计就计的机会。   来到御林军阵中,果然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被缚在马背上,神情大是惶惑。我见耶律昭看到那少年时神情十分激动,眼眶里甚至盈满泪花,就知道这少年是真正的契丹太子了。   “九王子没问题!”那边契丹人阵中传来宗拓的高喊。契丹人人数虽少,但却是人人骑马,万一有什么意外变故,以御林军这寥寥数骑,根本没能力追击,这也是双方事先的约定。   “太子殿下也没问题!”耶律昭也冲自己人高喊道。见双方都验明自己人身份,那内官立刻长声吆喝:“开始交换。”   我和耶律昭牵起绑缚啸云太子的马往回走,那边宗拓也护着九王子缓缓过来。我与他交错而过时,发现他望向我的眼神除了怨毒,更多了一丝猫戏老鼠的兴奋。他一定以为这一次布下的天罗地网,足以把“天狼会”和我一起消灭。可惜他不知道,我对这天罗地网的具体细节比他还要清楚。   护着啸云太子平安回到契丹人中间,大家的神情并没有因为成功换回啸云太子而轻松。所有人都知道,赌局才刚刚开始,我们能否逃得过完颜亮的追杀还是个未知数。众人匆匆与太子见过礼后,立刻在萧石讫的率领下缓缓向北方撤退。   “呜——呜——”御林军阵中响起了牛角号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原野传出老远。这并非御林军进攻的号角,他们的责任只是保护九王子的安全,这号角是通知远处的伏兵,他们才是完颜亮对付我们的奇兵。   远方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如隆隆雷声滚过大地,无数骑兵如一道道金黄色的潮水渐渐从地平线尽头涌了出来,高举的雪亮马刀刺破了暮色四合的天宇。看到他们,我不得不为完颜亮的超大手笔叹息,为了对付“天狼会”不足百骑人马,他竟然出动了近十万大金国的精锐骑师。   我们虽然救回了啸云太子,但失去了九王子这唯一的凭仗,面对金兵的包围,我们似乎已经无路可逃。但完颜亮没想到我们对他的兵力部署早已了如指掌,而在如此广袤的原野上,金兵的包围也未必能真正做到水泄不通。   “照计划撤退!”我一声高呼,率先驱马向南方冲去。按常理推测,“天狼会”不应该走南方,所以完颜亮在这个方向只留下了相对较少的伏兵,他把大部分主力都留在了北方,那是通往契丹人祖地辽阳的必由之路。   一小队契丹骠骑顺着风向向南方疾驰,虽然秋后的原野一马平川,但刚收割了庄稼的松软土地并不适合战马疾驰,只有在坚硬的官道上战马才能跑出应有的速度,所以我们并不惧怕完颜亮从侧翼对我们进行的包抄。而沿途的官道上,契丹人边撤边洒下了一路的拦马钉。这种一寸多长的三角形铁钉,落到地上始终有一根尖刺朝上,战马只要踏上它,定会伤了蹄掌难以继续奔驰。如今天色渐晚,金兵要想清除路上的拦马钉可得花相当长的时间。   南面有金兵的马蹄声传来,契丹人照事先的计划在岔路口不断分散,作为疑兵的契丹汉子在夜幕下点起火把,把南面埋伏的金兵引向歧路,而少数保着啸云天子的“天狼会”精锐则人人噤声,沿着预定的线路摸向金兵埋伏的盲区。事先有完颜雍准确的情报,完全清楚金兵的兵力部署和应变方略,这寥寥十余人在夜幕掩护下要偷出金兵的包围就变得比较容易了。   当天色微明时,我与萧石讫及耶律兄弟已经带着啸云太子远离了金兵的包围圈。登上附近一座小山,我们还可清楚看到有零星的火把在原野上快速移动,远处隐隐传来金兵的呐喊呼喝声。为了吸引金兵让啸云太子从容脱身,不知有多少契丹汉子又将战死在金兵的包围圈中。   我正为那些吸引完颜亮的契丹汉子叹息,耶律昭突然在我身边轻声道,“你又帮了‘天狼会’一个大忙,‘天狼会’上下不知该怎么感激才好。”   “自家兄弟,何必如此客气。”我淡然道。   “话虽如此,不过‘天狼会’上下若没任何表示,实在难以安心。”听耶路昭语气有些郑重,我不禁把目光转向他,只见他目光熠熠地望着我说,“我知道你和托尼肩负着神秘的使命要去南方,我打算和两个兄弟追随你们前去。虽然你们不再把我们兄弟当奴隶,但我们也不能完全忘恩负义,总要帮助你们达成这使命才报答你们的大恩。”   “这不太妥吧?”我有些诧异,“‘天狼会’如今正是用人之际,萧会主岂会放你们走?”   “萧会主也是这个意思。”耶律昭淡淡道。听他语音中隐隐有一丝无奈,我突然就猜到了事情的原委。不禁看了看远处的萧石讫,只见他正在围着依然还惊魂未定的啸云太子问寒问暖。看来他并不是个大肚能容的人,上次九王子之争耶律昭和耶律顺竟不顾他会主的权威,不惜为我赔命也不愿站在“天狼会”一边,这显然冒犯了他的尊严,再加上耶律兄弟在“天狼会”中地位特殊,大概也威胁到他这会主独一无二的地位,因此借机把耶律兄弟赶走也不算是太意外,难怪以耶律兄弟在“天狼会”中的地位,落到完颜亮手中成为斗奴这么长时间,“天狼会”竟无所作为。   如今啸云太子已成功救出,看那些契丹汉子毫不犹豫为啸云太子送命的英勇,想必这个其貌不扬的啸云太子在契丹人中还真有莫大的号召力,只要带着太子回到契丹人的祖地辽阳,说不定还真能激起所有契丹人复国的决心,到那时从常理来推测,萧石讫也无法容忍耶律兄弟损害到他的威信和地位。   不过我知道,契丹复国本已渺茫,不然完颜雍也不会暗中帮我们让啸云太子逃脱,尤其复国大业还落在这样一个人手中,几乎就断绝了任何希望。我对耶律兄弟颇有感情,也不愿他们为那毫无希望的复国大业葬送性命,便对耶律昭道:“既然萧会主也是这个意思,我当然希望得到你们的帮助,只要托尼不反对就行。”   “我这就去和托尼说!”耶律昭说着便向托尼走去。望着他那瘦削的背影和一只空空的袖管,我心里隐隐有一丝愧疚。其实我答应他的要求是存了私心,他并不知道我和托尼最终的使命是完全针锋相对,他总有一天会夹在我和托尼之间难以抉择。   不一会儿耶律昭回到我身旁,低声对我说:“托尼已经答应了我的请求,我们这就要与会主分手去往南方。”   “很好,你和托尼先走,我在中都还有点事要处理,过几天我会去南方找你们。”我敷衍道。绮丹韵伤尚未全好,我不放心就此离开中都。黛丝丽和托尼身边有了耶律三兄弟,我不愁将来找不到他们。   与耶律昭约定了联络方法后,我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他们完全消失在夜幕中,我才把目光转向中都城方向,想着那个野性十足的金发丽人,我不禁为自己现在的决定惊讶。第一次,我把她的安危看得超过了自己的使命。   耶律兄弟一走,“天狼会”跟我就再没多大关系。与萧石讫冷淡而客气地告别后,我独自一人走向中都城方向。   大概完颜亮决没有想到逃出中都的奸细还有人会回来,也可能严查的诏令尚未到达守城兵将手中,因此对进城的盘查并不太严。我丢弃了兵刃和马匹后,在黎明时分便跟随进城做买卖的百姓,从容地混入了城门。   城中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因昨夜的军事行动而显出任何异状。我轻轻哼着小调悠然回到苏大夫家的后院,很意外没有听到绮丹韵的声音,她这两天伤恢复得很快,精神也好了不少,总不忘像以前一样跟我调笑斗口。我很奇怪一向心胸宽阔的自己为何在她面前会变得很小器很没风度,经常为点小事甚至什么也不为就和她争执起来,更让人气恼的是,一向以聪明自负的我,在她面前居然很难占到什么便宜。虽然如此,我心中对这样的争斗还是隐隐有一种期待,那感觉就像下棋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在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的同时,心中也有一种异样的亲切感。   敲敲门,没有回应,我轻轻推门而入,房内整洁如新,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枕上她曾经躺过的地方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纸信笺,压在一柄连鞘短匕下。我心中一空,虽然早有预料,我还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无言展开信笺,白得刺目的宣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很想这一切不是游戏……   长长的省略号似乎透着一种无奈,很容易让人往另一个方向去猜,但我立刻就知道后面接的两个字一定是“但是”,绮丹韵决不是那种为感情左右的女子,这一点倒跟我很像。   信上并没有说明她突然离开的原因,不过我立刻就猜到了。虽然对绮丹韵谈起耶律兄弟时我刻意隐瞒了托尼和黛丝丽,但以绮丹韵的聪明,我岂能瞒得过她?她一定是追着托尼和黛丝丽去了南方,她不会像我这样忘记自己的使命。   收起绮丹韵随身的短匕,默默撕碎信笺,望着片片残页如花瓣般飘落,我心中空空落落的同时,也似乎有一种解脱。在心中默默对自己也对绮丹韵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一切都过去了,下次见面大家只是对手,甚至是——死敌。   中都危机四伏,处处透着凶险,让人时时感到紧张,尤其像我这样的外乡人。不说我是侦缉营缉拿的要犯,就连逗留中都的西夏侍卫和近卫军,也是我不敢面对的强敌,以野利莫仁的忠诚,李仁孝的谕令即使在这千里之外,也决不会失效。   明白其中利害,我立刻告别苏大夫打算出城,但出城盘查之严超过了我的想象,我不得不在中都暂时滞留下来,一连数天也没找到浑出城门的好办法。却听得坊间哄传完颜雍已经被完颜亮任命为辽阳留守,不日即将离开中都去往上京赴任。啸云太子的意外逃脱,终使完颜亮不得不把赵王完颜雍派往辽阳,以镇压契丹人随后的叛乱。   完颜雍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离开中都,而我却被滞留在城中,比这更不幸的是,因为要救治绮丹韵,我早已身无分文。踯躅在熙熙攘攘的中都街头,揉着饥肠咕噜的肚子,我在心中叹息:没想到我这个在现实世界中谋财如探囊取物般的犯罪艺术家,在古老落后野蛮的都市街头,竟会被一顿饭钱给难住,真不知我那些犯罪天赋都到哪儿去了?   “重金聘工匠,去南方发财!”街角一张不起眼的告示吸引了我的目光,丰厚的报酬还在其次,关键是“去南方”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不正好要去南方?有人管吃管住,还给钱,何乐而不为?   告示还很新,看起来刚贴出不久,我小心地揭下告示,照着上面的地址找到一处偏僻的小巷,一个尖嘴猴腮的猥琐汉子接待了我,不等我说明来意便乐呵呵地拍着胸脯说:“你可找对了人,我立刻就领你去见雇主,保你好吃好喝还有大钱挣。”   很庆幸他没问我会干些什么就领我一路出城,出城的时候见他与守门兵卒颇为熟悉,甚至都没查我的通关文书,我心中难免有些几分疑虑,要知道中都毕竟是大金国的都城,如今又是非常时期,最近盘查越来越严,没有通关文书就想出去,这可不是一般的能耐!但我转而一想,雇主是招募去南方的工匠,若连这等能耐也没有,岂不笑话?   跟着他一路来到郊外一处戒备森严的营帐,进得营帐后才发觉这是一座兵营,三五人一队的兵卒在营中往来巡逻,我心中生出更多的怀疑,忙问:“这雇主什么来头,居然有大金国的兵将为他效劳?”   那汉子诡秘一笑,悄声说:“这雇主来头可不小,你见面后就知道了。”   我满是疑惑地随他来到一个大帐篷,一个金国百夫长接待了我们,那猥琐汉子从那百夫长手中接过一块碎银后,拍拍我的肩头笑道:“以后你就跟着蒙大人,他会告诉你该干些什么。”   见他心满意足地掂着银子就走,我突然间明白过来,我居然像个傻瓜一样被人给拐卖了!就像那些被拐卖的傻女人和笨小孩一样,我白痴这个名字还真他妈没白叫!   “叫什么名字?”那个姓蒙的百夫长信口问道,我偷眼打量四周,急切地寻思着脱身之计,嘴里漫应道:“白痴。”   啪!突然的一鞭抽在我身上,那百夫长勃然大怒:“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了,敢消遣本官?”   “我真叫白痴。”见四周兵卒不下三十人,而营门外就更多了,我不得不打消立刻逃跑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分辩道。那百夫长闻言一怔,跟着咧嘴大笑,那模样简直像一只丑陋的猩猩。见我不似作伪,他不住笑着道:“你们汉人的名字还真他妈贱,知道到这儿干什么吗?”   “不知道。”我老老实实地答道。   “你现在是大金国远征军征召的民夫,”那百夫长挺胸凸肚,在我面前摆出了将军的威风,“除了听从长官命令老老实实干活外,不许问任何问题,也不要想逃走,不然杀无赦!另外再给家人写封信,就说是自愿随军去南方服劳役,为皇上尽忠。”   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完颜亮即将远征,大量的民夫是远征军不可或缺的后勤保障,正常的徭役根本无法满足远征军的需要。但中都毕竟是京城,如果在城中公开强拉民夫的话,不仅会激起民愤,也会引来朝中言官们的反对和恐慌,像这样骗人出城,再让人写封平安信回去,可以把恐慌压到最小限度。我没有亲人,自然也就不用写信,所以第二天一早我便被分派到一个运粮队,在金兵的鞭子驱使下押运粮草望南方进发。还好,虽然被骗做了民夫,毕竟目的地没错,都是南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看来完颜亮的远征已经悄然开始了,只是没想到我自己竟也成了远征军中的一员。   初冬来临,寒风盈野,一路阴雨绵绵,在这样的时节赶路可不是件愉快的事,不说运粮的民夫怨声载道,就连押运粮草的金兵也满腹牢骚,金、宋两国二十多年的和平,已经使人们体会到和平生活的幸福,真正向往战争的,除了完颜亮这样好大喜功、妄想做千古一帝的狂人,也就只有少数没真正见识过战争残酷的年轻人,才希望通过战争改变自己那卑微的地位和身份。   在越过淮河逼近长江这一路上,前锋根本没遇到宋军什么抵抗,南征颇为顺利,不过就是这样,仍从金兵私下的议论中听到有金兵逃亡哗变的消息,甚至整队整队的金兵明目张胆地撤回北方,冒险逃亡的民夫就更多了。我的目的地在长江以南,所以只盘算着怎么去南方,暂时没想过怎样逃走。   跟随着金兵的前锋走走停停,半个多月后,运粮大军终于在离长江三十里的扬州停下来,把粮草置于如此前线,大概完颜亮也是算准了以南宋的兵力,已经没有力量突过长江。   运送了粮草后,我所在的那一队民夫又被连夜带到长江上游的和州城外,这里临江与对岸的采石矶遥遥相望,江面稍窄,水深浪缓。是渡江的好地方,看来完颜亮是把这儿作为横跨长江天堑的主攻方向。金兵除了四处收集渡船外,也在和州码头设下数里长的船舶工场,让民夫日夜加紧赶造战船,全是那种高大平稳的楼船。金兵不习水性,平常的渡船在江中颠簸得厉害,金兵在那种船上会失去大半战斗力,也只有平稳些的大船才能稍稍减轻其晕船的苦楚。而我现在正是建造楼船的民夫中的一员,联想起在“死亡之海”的遭遇,我突然发觉苦力这身份跟我还真像是有缘。   “白大哥,你说!我们能游过长江么?”在江边劳作的时候,一个壮如牛牯的憨厚小子望着浩淼的江面悄悄问我。他外号叫蛮牛,也是在京城被骗来的民夫,由于和我有同样的遭遇,又比我小上几岁,所以一路上把我当大哥,我也没少为他跟金兵说好话打掩护,总算使性格倔犟的他少吃了不少苦头。   “游过去?你真以为自己是大水牛啊?”一旁干瘦如柴的蒋老刁突然插了一句,他原是黄河上讨生活的黑道人物,这次也被金兵强抓了来,从山东开始就跟我们在一队,平时说话尖酸刻薄,同伴都不甚喜欢他,所以得了个“老刁”的绰号,他自诩的那个“水上飘”的绰号反而没人记得。由于想到要过长江还得借重他的水上功夫,所以我对他颇为客气,他对我无意间露过的一手功夫也大为心折,对我也颇为敬服。   民夫们这种私下商量逃走的办法已经不算什么新鲜事,由于都是汉人,大家对南宋朝廷始终有一种发乎自然的淳朴感情,即便在女真人的统治下生活了几十年,祖祖辈辈血脉相传的民族烙印仍根植于每一个汉人的心底,平日里那种亡国奴的耻辱被平静的生活冲淡,但在受到不公正对待的时侯,这种感情立刻便像火山爆发,民夫们内心深处没一个人真想为完颜亮出力卖命。除了想逃回家乡,有这种干脆投奔南宋想法的人也不在少数。   我目测了一下到江对岸的距离,心中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距离对自己来说也并非就不可能,而夜里要摸出兵营对我来说也不算难事,但蛮牛他们呢?想到这我摇摇头,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完颜亮为了防止民夫的大量逃逸,新立了个“一人逃走,全队斩首”的铁规,自从与这一队十多名民夫同吃同住,同甘苦共劳役一路南来,我便没想过要丢下他们,而他们也把我当成了逃跑的主心骨。   “咱们至少得有一艘船,”我望着江面若有所思,“还得在合适的时候出现在合适的地方,也许我们用得着现在建造的这一艘。”   “绝对行不通!”蒋老刁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圆木,以劳作掩饰着自己的声音,“这是那种高大的蒙冲战舰,速度慢不说,还得有熟练的浆手舵手才能操控,就凭咱们这些人,就算弄到船也是太监进洞房,干着急!”   “你有什么好办法?”我问道。   蒋老刁指了指江边,那里有几艘小船往来穿梭,是一种只能坐三、四人的小渔船,被金兵征集来作为传令之用。“在江面风平浪静时,只需有人操桨,我掌橹,靠这种船我‘水上飘’也能渡过长江。”蒋老刁殷切地望着我,眼光烁烁。我摇摇头没有搭腔,要我丢下其他人独自逃走,我暂时还做不出来,但现在,宋军撤走时带走和焚烧了所有江船,要找到艘能渡江的船,真比登天还难。蒋老刁见我没有答应,眼里不禁露出失望之色,没有我的帮助,他也没能耐逃出兵营。   “除非大家一起走,不然我不会答应。”我停下手里的活,“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蒋老刁低头寻思半晌,最后眼中露出一丝狠色,咬牙道:“办法也不是没有,但这险冒得可就大了。”   “说说看。”我忙追问道。   蒋老刁敲敲身下的船板:“这楼船上有无数甲板,先跟兄弟们通口气,建造时只要做点手脚,留下一块活动的船板,届时便是一上好的木筏,再做一简易的舵和几副浆藏在废料中,靠这玩意儿我也能把十多人渡过江去,不过……”蒋老刁说到这停下来,连连摇头。   “不过什么?”蛮牛也听到我们的商议,连忙追问。   “太冒险了!”蒋老刁谓然长叹,“不说冒着被监工发现的风险,就算平安下水,木筏的速度比起那些小船来也慢了许多,一旦被金兵发现驾船来追,大伙儿就是死路一条,这还没算木筏在江心的波涛和急流中的凶险。”   我追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有!”蒋老刁笑着调侃了一句,“大家都变成王八游过去。”   我踌躇片刻,决然道:“好!那就这么干!”   “怎么干?”蒋老刁疑惑地望着我,比划着问道,“变成王八游过去?”   “去你妈的!”我忍不住擂了他一拳,笑骂道,“你变王八去!”   见监工的金兵望向这边,我低下声音说:“今晚就问问大家,如果愿意靠木筏赌赌运气,咱们就这么干。”   蒋老刁眼中闪过一丝犹豫,最后发狠道:“干!只要木筏能到江心,我蒋老刁就能游到对岸!”   见他根本没有把旁人性命放在心上,我蓦地一惊,不禁暗问自己,是不是下意识中,我也存了和他一样的心思?我不知道答案,不过好歹这个办法需要大家同意,有一个人反对都无法实施,我只有这样说服自己。   当晚的睡前会议出乎预料的顺利,几乎没人犹豫便决定下来,大家把信任都交给了我,包括十三条热血汉子的性命,望着众人信任的目光,我心底反而有惴惴不安的感觉。   就像老天在眷顾着我们,计划比我预料的还要顺利,十天后的黎明时分,我和蒋老刁干掉几个看守后,顺利地把十多人带到了江边,这时江上薄雾萦绕,水波不兴,正是渡江的好时候。选择黎明而没有选择深夜,除了考虑到这个时候金兵的守备最松懈外,更主要是由于江水太过凶险,蒋老刁也不敢在夜里靠木筏渡江。   守卫江边的金兵主要是防着对岸宋军的偷袭,没人特别注意岸边即将建成的新船,我们顺利起下那面伪装成甲板的木筏,悄然下水,这时我才注意到,除了蒋老刁和两个水边长大的汉子,大家对水都露出一种本能的恐惧,他们都是旱鸭子!   十二人分坐木筏两侧,操着作为浆的木板胡乱划着,木筏却只在原地起伏颠簸,不见前进,气得掌舵的蒋老刁连连咒骂,临时指点了半晌,众人才稍稍掌握要领,木筏也才缓缓驶离江岸向对岸采石矶前进,此时薄雾渐渐消散,东方也现出一抹鱼肚白,拂晓已经来临。   木筏划出几十丈远,身后终于传来金兵的吆喝怒骂,老天爷不帮忙,江上的薄雾没能完全掩饰我们的行动。十多艘小船向我们追来,那是金兵中少数操浆的高手,这时我才突然发现,木筏的速度和如飞的小船比起来实在是太慢,我们逃不了。   “白大哥,怎么办?”蛮牛在问。   “白老大,快想想办法!”更多的人在催促。   一支支利箭从身旁“嗖嗖”地飞过,在清冷的江风中,就像带着死神的冷笑,笑我的愚蠢和无知,我无法回答大家,只有拼命地划水。我们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金兵的箭下,不时有人中箭一头栽入水中,瞬间即被滔滔江水卷走淹没,身后传来掌舵的蒋老刁的呼喝:“白老大,跳水逃命吧。”   不等我回答,他已率先“扑通”一声跳入江中,木筏没了人掌舵,立刻在江中团团打转,眼看就要翻侧。我无奈望着紧紧伏倒在木筏上几个面如土色的幸存者,黯然道:“大家跳水逃命吧,是我辜负了大伙儿的信任,我没脸再见大家。”   又是几支利箭带着刺人心魄的锐声射来,两个汉子立刻中箭落水,幸好金兵的船只既小又少,敢在这湍急的江心追击我们的更在少数,不然以金兵一向精准的箭法,只消一轮箭雨就可以把我们全部钉成刺猬。   “快跳!”眼见金兵的船只越迫越近,近到几乎能看清他们面容相貌的地步,我不由分说把幸存者狠命地推入江中,与其在木筏上被金兵当成活靶子射杀,不如让他们落水求生,虽然这求生的机会根本就微乎其微。当最后一个蛮牛也跳入江中后,我望了望波涛汹涌、完全不见人影的江面,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杀害同伴的凶手。   冰冷的江水浸透了我的身体,也像浸透了我的心,我木然地踏着水向对岸游去,唯一安慰的是我拉住了蛮牛的身体。好歹能救下一人,希望对自己的痛恨也能减轻一分。当我筋疲力尽地拖着蛮牛登上对岸的时候,蒋老刁早倒在数十丈开外的河滩上喘气,见我过来,他疲惫一笑道:“我就说过白老大是好样的,一定能逃得一命,却没想到你还能救下蛮牛。”   我望着他无言以对,心中对他率先弃舵逃命已愤怒不起来,与他比起来,我其实又有多大的分别?   蛮牛也渐渐醒来,这淳朴的少年此时眼里蕴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深沉,什么话也没说,对着咆哮翻滚的江水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顺着江岸逆流而上,脚步踉跄,方向坚定。   我也跟在他身后,照着他的脚印前行,蒋老刁追着我的背影絮絮唠叨:“白老大,没想到你水上功夫也如此了得,咱们要是联手发财,无论去临安还是海上,肯定无往不利,我‘水上飘’跟定你了,你……这是要去哪里?”   那曾是我打动蒋老刁冒险渡江的说词,我原本也打算过江后就直接去临安,拿到自己要的东西后就走人,金宋间的战争于我来说根本就无所谓善恶,我在这个世界也根本就是个外人,虽然对金人和完颜亮没有一丝好感,却还没到刻意和他们作对的地步。但此刻,在亲手把几个同伴推入江中,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江水吞没后,我在痛恨着自己的同时,突然觉得该为他们做点什么,不然我无法原谅自己。   目视前方那个像绿色大田螺的碧螺山,以及临江巍然峭立的采石矶,我冷冷地说:“我要去前方采石矶,宋军大营。”   冬风萧索,四野枯黄,就连碧螺山的绿色也十分的黯淡。采石矶下,宋军大营完全不像我想象的那样戒备森严,剑拔弩张,甚至都没有一丝大战爆发前的紧迫感。我准备好的一套说辞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只说是江北逃过来的百姓,给宋军送来金兵的情报。守卫营门的兵卒便把我们三人放了进去。   进得营门后,我更惊诧眼前看到的情形,这就是大军压境下的宋军吗?兵卒三三两两散坐于地,衣甲不整,甚至马鞍也搁地上当了酒案,除了这些滥饮者,更多的像是在营中散乱游荡的游魂,没精打采愁容满面。金兵也不想打仗,但就算再怎么厌战,军纪也决不会松弛到如此程度。难怪无论西夏李仁孝还是金国完颜亮,在提到南宋人时,在仰慕其璀璨文化的同时,也流露出对其军队虚弱战斗力的蔑视。   “军爷,我想见你们管事的将军,我们有关于江北金兵的情报。”我拦住一个军官模样的年轻人问。他倒也和气,反问了一句:“金兵有多少人?什么时候渡江?”   我犹豫了一下,“金兵号称百万,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渡江。”   他“噢”了一声,眼中现出一丝忧色和恐惧,立刻又像没事人一样转身就走,我忙拉住他道:“你还没告诉我哪里能找到管事的将军呢。”   “现在没人管事,”他叹了口气,“我们是刚从江北撤回的江淮军,原来领兵的王将军刚被免了职回京受审,新任命的李将军尚未到任,你们等等吧,我会安排伙房准备你们的饭菜,你们能从江北逃回来,也算是不容易。”   等等?我瞪大了双眼,金兵已经磨刀霍霍日夜准备渡江,宋军居然还没有自己的主帅?我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这样的军队,干脆就任它被金兵灭了好了!   我气得摔手就要走,一回头,正好看到几匹健马从营门外疾驰而来,打头者是个文官打扮的中年人,模样在三十七八间,眉目轩昂,面白微须,于温文儒雅中透着股天生的英气。   “喂,你们领兵的将领呢?为何不出来见我?”他在这中军营帐前勒住马,环视四周问道,“金兵就要过江,为何你们却还像是在放假?”   散乱在四周的几个兵将见是个文官,脸上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一个小兵反问道:“将军们逃的逃撤的撤,我们不放假还能怎么着?”   “李显忠将军呢?他还没到任?”他又问道。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那文官稍一迟疑,立刻在马上直起腰大声喊道,“我是奉建康府叶义问丞相之命前来劳军的中书舍人虞允文,去把所有将士都叫过来,我要犒劳你们!”   “大人要犒劳我们?”那兵士露出意外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我要犒赏所有将士!”虞允文的声音有一种文人少有铿锵之色。几个兵卒见虞允文说得肯定,立刻如飞而去,我和蛮牛蒋老刁对望一眼,立在中军营帐外望着不远处的虞允文,不知他要干什么。我还悄悄问一旁一个老兵卒:“这中书舍人是个什么官?”   那老兵歪头想了想,玩笑道:“比芝麻大一点,比西瓜小一些。”   不多时,兵卒们从四面八方会集过来,围在虞允文几人的周围,人数居然不少,黑压压看不到尽头。大家眼中除了有些意外和惊喜,更多的是疑问,还有就是那种败军固有的茫然和沮丧。   见兵将已来得不少,虞允文慢慢屈膝爬上马背,最后在马鞍上完全站了起来,昂首环顾四周将士,直到众人都静了下来,他才大声道:“江淮军将士们,你们一定会奇怪,本官为何会来犒赏你们?犒赏你们在江淮与金军不接一战就撤回江南?犒赏你们许多人甚至都没见过一个金兵就败退回来?不是!这些都不是你们的责任,这是你们主将王权的命令,跟你们完全没有关系,你们不该背上江淮败军的骂名!不仅如此,我还要代表朝廷和江南百姓感谢你们,是你们在撤退时烧毁了所有渡船,使金兵为长江所阻,为朝廷调兵遣将赢得了宝贵的时间,你们为大宋立下了首功!”   众将士先是面面相觑,继而窃窃私语,脸上渐渐露出了兴奋之色,腰身也不知觉间直了起来,似乎突然才发觉,自己原来真为国家立下了一大功。   “但是,”虞允文话锋一转,“金兵没有渡船可以建造,长江天堑不可能永远阻住金兵,金兵一旦渡江,请问诸位将士,以你们现在的模样,拿什么来抵挡金兵?”   “大人,”一个声音怯怯地反问道,“金兵号称百万之众,咱们江淮军仅有一万八千余人,哪有可能挡住金兵?”   虞允文深吸口气,望着那军校问道:“你是哪儿人?”   对这问题大概感到有些意外,那军校好一会儿才回答:“小人是浙江湖州人。”   虞允文转头遥望南方,遥遥一指,大声道:“金兵若越过长江,三日之内便能打到湖州,不仅如此,长江以南一马平川,再无天险。若这长江,加上你们这些忠勇的江淮军将士也挡不住金兵,那么,即使你的家乡远在岭南,也逃不过被金兵烧杀戮掠的下场,你们的妻子儿女,也逃不过金兵的淫威和为奴为婢的命运。”   人群一时静了下来,上万人一下子鸦雀无声,这种安静便十分的渗人,就在这寂静中,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突然响起:“虞大人,我们这些弟兄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即便知道无法与金人抗衡,也没人逃离军营半步,留下来的这些兄弟,早已决心血祭长江,但这又有什么用?既没有主帅又无援军,这一万多大好男儿的满腔热血,也不过凭空抛洒罢了。”   “请问将军是……”   “步军统领时俊。”   “将军听好!”虞允文正色道,“朝廷已组织援军即刻奔赴前线,大家尽可安心,至于主帅,我虽为文官,却也为朝廷委命到建康前线参谋军事,如今非常时期,在李显忠将军未到任前,本官便暂理江淮军主帅事务,不知时将军服也不服?”   大概这话太让人感到意外,场中又是一阵寂静,片刻后才听时俊陡然大声道:“服!我服!虞大人虽为文官,却比我这武人还有气魄。从今往后,我时俊唯大人马首是瞻!”   虞允文点点头,昂首四顾,高声问:“可有谁不服?”   人丛中立刻响起众兵将此起彼伏的应答声,最后汇成异口同声的两句誓言:“愿奉虞大人为主帅,与长江天堑共存亡!”   “好!”虞允文一挥手,“校尉以上军官到中军帐议事,其余兵将各归本位,精心准备兵刃甲胄,不得再在营中饮酒赌博闲逛,违令者军法从事!”   众兵将轰然答应着陆续散去,虞允文这才下马,大步望中军帐而来,在帐外突然看到身着百姓服饰的我和蒋老刁蛮牛三人,不由停下脚步。我不等他问起,忙抱拳道:“大人,我们是江北逃回的大宋百姓,我们知道金兵的一些情况。”   虞允文朗目中闪过一丝喜色,忙抬手示意:“快请!”   跟着虞允文进入大帐的时候,只听他的一个随员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大人,朝廷只是命你到江淮军来劳军,而不是督战,如今江淮军一团糟糕,你何必背这包袱,引祸上身呢?若军事顺利还好,要是万一……”   不等那随员说完,虞允文蓦地停下脚步,白皙的脸颊突然间涨得通红,瞠目质问道:“如今国家已到生死存亡关头,在这人人都该为国效命的时候,我难道还要考虑自己的声誉得失?”   那随员在虞允文逼视下红着脸尴尬地低下了头。望着一脸轩昂的虞允文,我突然对宋军生出了一点信心。   第十八章 血染长江   “金兵的渡船准备得如何了?”虞允文性格一如他的外貌,显得干练而务实,先与众将士见礼,待众将自我介绍完毕后,不待坐定便望向我们三人,第一句话便问到关键所在。   “金兵第一批渡船大约有八十余艘,都是蒙冲大船,大概再有十几天就可以全部完工。”我抱了抱拳算是行礼,那种屈膝跪礼我始终不太习惯,不到情非得已我通常不会用。   “你对金兵的情况到还熟悉。”虞允文在帅位坐定,对我微微颔首,目光烁烁有神。我迎着他满是怀疑的目光咧嘴一笑道:“大人,我们三人原是被金兵掠来的民夫,被逼为他们建造渡船,对这些情况自然比较清楚。”   “哦?”虞允文眼中的疑色并未尽褪,不经意地追问了一句,“这里的江面宽有八里,你们是如何过的江呢?”   我哈哈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大人,以金宋两军的实力和目前的形势,你以为完颜亮还用得着派出我们这样的奸细吗?形势急迫,我希望大人直接问最关键的问题。”   虞允文一怔,立刻正色拱手道:“是在下多疑了,还望壮士不要多心!请问那种渡船一次能乘坐多少人?”   我转望蒋老刁说:“这个问题你该比我清楚,还是你来回答虞大人吧。”   自从进了军营后,蒋老刁和蛮牛都变得缩手缩脚起来。也难怪,寻常百姓盗匪见了官不都这样?见我把问题突然推给他,蒋老刁咽了咽唾沫,斯斯艾艾半晌,终于颤着嗓子禀报道:“回虞大人话,那种渡船包括浆手和舵手在内,通常能乘坐四百人左右,如果是骑兵的话,大概只能乘坐不到两百人。”   虞允文眼中露出一丝宽慰,对营帐两旁雁立的将校们颔首道:“这些渡船数量尚不足以让完颜亮集中优势兵力渡江,他大概暂时不会发动进攻,我们总还有点时间准备。”   将校们神色凝重,并不为虞允文的宽慰而轻松,我见状微微一笑:“大人,完颜亮其实并不可怕,金兵虽众,也并非就不可战胜。”   将校们见我不像普通百姓一样畏缩胆怯,又刚从金营中平安逃出且横渡长江,看我的眼光早有些不同,如今见我口出狂言,对我的好奇更盛,都用询问、怀疑的目光望着我。我知道新败的江淮军需要有胜利的希望,我得让他们看到这种希望。虞允文似乎也明白了我的意思,便用眼光鼓励我说下去。   我环顾众将,泰然自若地侃侃而谈:“完颜亮这次远征,号称有百万之众,但其中强拉的民夫就占了半数,这些人不仅没有战力,还会消耗完颜亮宝贵的粮草和兵力,而兵卒中除了女真人,还有新征的契丹人和汉人,这些人决不甘心为完颜亮卖命,关键时候只会起反作用。不仅如此,就是女真族将士也没有多少人真心想打仗,一路哗变的逃卒就是明证。所以,完颜亮真正能用于战场的兵力并不太多。”   “不止这些,”虞允文也笑着插话,“本官离开建康府叶大人处时,刚得到消息,驻兵四川的吴玠吴将军已从秦岭出兵,兵逼古长安,威胁到完颜亮的八百里秦川粮仓,完颜亮已分兵十万赴援。”   众将脸上都露出一丝轻松,但这一丝轻松转瞬即逝,一个偏将小声嘀咕道:“即使这样,三、四十万的金兵也远远超过我大宋全国兵力的总和啊。”   “我们还有长江天堑,”虞允文立刻道,“只要运用得法,长江天堑能当百万雄兵!”   “不错!”我笑着接过话头,“其实兵力的计算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咱们也不是一定要击溃金兵,只需把金兵挡在长江北岸,完颜亮劳师远征,若不能尽快建功,金国必生内乱!”   虞允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对我的态度又有些不同,客气地抱拳问:“我虽从探子那里知道些金国的情况,却不如壮士的消息来得直接,还望壮士不吝详告。”   我点点头,“我从中都来,所以知道些金国朝中的消息,完颜亮为这次远征,杀了不少反对开战的大臣,清除了无数厌战的将领,勉强压下了朝中反战的言论,但只要前方战事不顺,这股反战的力量就会重新抬头,届时完颜亮远在江淮,金国定生内乱。除此之外,为这次远征,完颜亮强拉了不少契丹族青壮,激得关外契丹人叛乱,这也使他不能在长江边恋战。除了这些因素,更重要的是,大部分金兵也无心打仗,无论女真百姓还是大宋百姓,渴望和平的心其实没有分别。”   这些消息部分是我从金人那儿听来,部分是源于自己的分析,虽然比较主观,但以我对金国的了解,我相信这分析也八九不离十。   “是啊,自绍兴和议以来,金宋间二十年的和平,就因完颜亮一人而破坏。”虞允文谓然轻叹道,“完颜亮弒君篡位,登基后妄杀无数金国皇室宗亲,淫占其妻女,甚至连金国开国第一功臣,当年的金国四太子完颜宗弼的子孙也几乎被杀尽,在金国无论民心还是军心早已尽失,如今又破坏当年的和议贸然开战,把两国百姓均置于水深火热之中,如此暴君,我不信苍天会容他一直猖狂下去!”   众将士脸上渐渐现出几分昂扬之色,我知道那是因为信心,一种必胜的信念。   “报!”一个兵卒闯了进来,得虞允文示意后,立刻高声禀报道,“有金国特使渡江送来一封信!”   虞允文脸上露出一丝意外,先让一个校尉把蒋老刁和蛮牛带出去,却又示意我留在帐中,这才对传令兵吩咐道:“带他进来!”   虞允文话音刚落,一旁的步军统领时俊立刻道:“大人,容末将先令兵卒整肃军容,排下斧钺仪仗,不能让金狗看低了咱们!”   “不,就这样!”虞允文抬手拦住时俊,“不仅如此,大家也都把盔甲衣衫解开,鬓发弄乱,脸上要作出惶然无依的模样!”   说着虞允文率先把面前案几上整齐码放着的书柬推倒,散乱摊开,又示意众将士随意或坐或站,这才对那传令兵吩咐道:“把金使带进来。”   片刻后,一衣甲鲜亮的金将趾高气扬地负手大步而入,先环顾了帐中诸将一眼,这才对据案而坐的虞允文傲然拱拱手道:“在下奉我主大金国皇帝陛下之命,给江淮军主帅,王权王将军送来一封信。”   “把信呈上来!”虞允文不动声色。大概是虞允文的从容让那金使感到有些意外,稍稍收敛了些气势,乖乖地把信交给传令兵转呈上去。虞允文草草看完信,淡淡道,“你搞错了,王权已被撤职,如今江淮军已归本官统领。”   金使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忙问:“敢问大人名讳?”   “中书舍人虞允文,以叶义问大人参谋军事之职,暂理江淮军事务。”虞允文淡然自若,“既然你送来了这信,我便还书一封,望贵使转呈贵国皇帝。来人!笔墨侍侯。”   在虞允文低头奋笔疾书的时候,众兵将面面相觑,显然没想到虞大人会老实得把己方所有的秘密都泄露给金使,像江淮军主帅撤职,临阵换帅,文官暂理兵事等等这些,都该是军中必须严守的机密,虞大人却一时口快就泄露了出去!我猜众将心中一定在想,书生就是书生,哪知兵者诡道的至理名言。但我从虞允文的从容和镇定中隐隐猜到,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只是我暂时还看不出来。   信终于写好,虞允文乘着等墨迹渐干的短暂时光展信读道:“金国狼主完颜亮,余幸读狼主劝降文,惜然王将军归隐,余暂代王将军之职。为使狼主不至失望,余愿代王将军,与狼主决战于长江。中书舍人虞允文字!”   “你……”金使勃然色变,脸色蓦地涨得通红,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众将也发出压抑的嘲笑,我知道虞允文在信中直呼完颜亮的名字是一种蔑视,但金使也不该有如此大反应啊!忙小声问身旁一个校尉,他才笑着告诉我,原来“狼主”的称谓是金国立国前对首领的尊称,金国立国后,仰慕汉文化,所以皇帝也如汉人一样改称陛下或皇上,“狼主”这称呼也渐渐成为金国野蛮时期的历史见证,成为一种带有侮辱性质的称谓。   金使带上信愤然离去后,虞允文身旁一个随从不禁小声嘀咕道:“大人,以你的身份要与金国皇帝完颜亮决战,这在礼节上是不是有些不妥?”   虞允文淡然一笑:“不这样不足以激怒完颜亮。”   “大人有何妙策?”一个将领见虞允文面带自信的微笑,忙识趣地追问了一句。   “不激怒完颜亮,他不会提前渡江。”虞允文此言一出,众将立时哗然,想大家惟恐金兵在江淮军没准备好以前就开始进攻,虞大人却还故意要激怒完颜亮,激他立刻就进攻,也难怪众将不解。只有寥寥几个将领眼中露出深思之色,我也恍然而悟,对虞允文的大胆和才能又多了几分认知。   “我知道江淮军新败,无论士气还是装备都还没有完全恢复,”虞允文环顾众将一眼,待大家稍静,这才继续说,“但要等我们准备停当,完颜亮也就准备得更为充分,届时他以绝对优势兵力扑过江来,江淮军准备得再好也无济于事,目前他还只有八十艘即将完工的渡船,可以一次渡过三万多步卒或一万五骑兵,金兵离不开战马,也不缺战马,我想他会选择骑兵,这就是他一次能投入的最大兵力。咱们以一万八千之众,以逸待劳,又占尽地利,定能击溃在江上颠簸了半日的一万五千疲兵!”   步军统领时俊突然插话问道:“如果战船再送第二批金兵过江呢?”   “时将军为步军统领,对水军的情况难怪不是很清楚,”一个面色白净的年轻将领笑起来,“这里的江面幅宽八里有余,江流湍急,只是渡江已经很耗费时日了,何况上万人整队上船下船,有这时日我们早就干掉他第一批部队了。”   “将军是水军李将军吧?”虞允文问那面色儒雅的年轻将领。   “水军统领李保!”那将领忙拱手道。   “你手上有多少战船?”   李保沉吟了一下:“能参加战斗的大约还有一百三十多艘,不过都是些小型战船,有些还是普通渡船,没法和金兵的蒙冲斗舰抗衡。”   “如果趁金兵战舰运送完兵卒返航途中呢?”虞允文追问道。   李保眼光闪了一闪,犹豫着说:“如果金兵没有在船上留下足够水军的话,我想应该有机会,不!有把握狠狠击沉他几艘!”   “不是几艘,”虞允文断然击掌道,“我要你击沉全部!”   李保一怔,苦笑道:“大人,金兵的船都是乘坐百人以上的蒙冲战舰,而我手中最大的船也竟能载几十名水军,更多的是那种只能乘十多人的小艇,这种船被蒙冲战舰一撞就碎,更不用说金兵居高临下,以最擅长的箭法对付我毫无遮掩的水军,使我们很难靠近他们的船。”   虞允文叹道:“水军的难处我也清楚,但这八十艘战舰是完颜亮渡江的依靠,若能一举击沉,我们至少能赢得一个月的时间,而金国又急缺水军,若能一举歼灭,短时间内完颜亮都只能望江兴叹。大家动动脑筋,看有没有击沉这些战船的办法。”   众将沉思起来,不过最后都遗憾地摇摇头,默然无语。我上前一步,突然问:“李将军,不知你的那些小艇有没有配备轮浆?”   “轮浆?”李保的眼中一阵疑惑,茫然摇头,“恕末将孤陋寡闻,还要请教。”   我立刻明白自己心中的构想大概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便示意一个校尉取过纸墨笔砚,我展开一张宣纸边划边解释说:“这是一种外形如车轮的浆,共有八到十二个叶片,装在小船两侧,靠人的脚力踏动旋转划水,可以把船速提高一倍以上。”   随着我详细的解释和大致的图案,李保渐渐明白起来,连连点头赞叹:“不错不错,若小船装上这种轮浆,一个浆手可以抵十人的效率!”   “还有,”我说着画出一只小船,再在小船上画出一个弧形的盖子,“如果给小船加上一个拱形的盖子,就不怕金兵居高临下的利箭了。”   李保立刻击掌道:“没错!若有这种船,咱们就不必怕金兵的箭,再加速度奇快,船小而灵活,可以轻易躲开大船的撞击。”   “可是,这样的船怎么进攻敌人呢?”一个水军将领疑惑地问。   “用火!”我心中的构想越加清晰,这种船也在我笔下渐渐完整起来,“拱形盖子上事先开有射击孔,知道小孩放的炮仗和焰火吧?用竹筒或木筒甚至铁筒做成大炮,以火药的爆炸力把点燃的火药包送到敌船上去。对了,咱们完全可以在金兵渡江时就进行阻击,根本不容他们上岸!”   “这恐怕不行,”李保连连摇头,“就算你这些设想都能实现,只要金兵战舰上有足够的兵力,就可以抛投铁锚巨石对付我军小船,这种小船经不起一击。”   没想到自己说了句外行话,众人眼中便露出怀疑之色,一个将领犹犹豫豫地问:“你说的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东西,你怎么能保证它一定就实用?”   “这轮浆和拱形盖子我可以肯定它实用!”李保立刻道,跟着又摇摇头,“至于这种使用火药的……大炮,除非我亲眼见过,不然我无法相信。”   “这种大炮就交给我好了,”我自信地拍拍胸脯,“我在短时间内就能试验出样品,至于轮浆和拱形盖,李将军把这结构图拿给任何一个木匠看,他都能做出来。”   众将还在犹豫,虞允文已点着头说:“我看可以试试,李将军就找工匠立刻做这种轮浆和盖子,要抓紧时间,这位壮士……还没请教大号?”   “白痴。”我坦然道。众人一怔,似乎没听明白,虞允文也是一愣,跟着笑道:“你要是白痴,我们这些人就真无地自容了,这是我听过的最名不副实的绰号。”   我理解地笑了笑,信口玩笑道:“我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乃上天派来帮助虞大人击败完颜亮的高人。”   本是一句玩笑话,不想虞允文却当了真,连连摇头叹息:“以前我听说韩世忠元帅当年把完颜宗弼困在了黄天荡,不想完颜宗弼却鬼使神差掘开老鹳河故道逃得性命,民间传说他是得了高人指点,我对这说法向来嗤之以鼻,但现在,我不得不相信这世上真有高人了。”   我心中一凛,忙道:“大人想差了,我不过是对古人一些奇巧淫技有点研究罢了。”   “是不是高人我不管,”虞允文笑着摆摆手,“不过我相信你真是上苍派来助我一臂之力的智者,看来完颜亮也是大限快到了。”   我还想解释,却发现虞允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我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不忘随时增强将士们必胜的信念啊!   “你就抓紧试验制作那种大炮吧,需要人手和材料尽管开口,我会让人给你提供一切条件,咱们最多还有半个月时间准备了。”虞允文拍拍我的肩头,眼中满是信任,话音刚落,传令兵又闯了进来高声禀报:“禀大人,有一自称韩彦直的公子在营门外求见。”   “子温来了!”虞允文兴奋地拍案而起,“快请他进来,不!我亲自去迎接!”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虞允文已亲自迎了出去,不多时便挽着一个青年公子的手进得中军帐,那公子衣衫素雅,背后简简单单地斜背着个包裹,年纪在三十出头,却有一双洞悉人心的眼睛,面容儒雅斯文,却也像虞允文一样有一股英挺之气,只是这股英气内敛深沉,不易让人感觉出来。   众将见来的是一年轻书生,都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客气的随意拱拱手,不客气的甚至懒得搭理,只见虞允文亲热地挽着那年轻公子的手问大家:“你们可知他是谁?”   见众人茫然摇头,虞允文骄傲地说:“他就是通义郡王的大公子韩彦直殿下,字子温。”   众将立时静了下来,脸上皆露出奇怪的表情,那该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崇拜和尊敬,这种尊敬甚至超过了对神灵的敬畏。我见状不解地小声问身旁一个校尉:“这通义郡王是何许人也?”   “你连通义郡王韩公都不知道?”那校尉眼中露出诧异之色,望着我就像望着条会说话的牛,见我还是茫然摇头,他再次提醒我说,“就是当年在黄天荡大破金国四太子金兀术的韩元帅!”   “哦!”我装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其实在暗自嘀咕:鬼才知道韩元帅是谁!这年轻的殿下多半是靠着父亲的威名才博得虞允文如此器重和众将士如此的尊敬吧?   “彬甫兄不要抬举我了,没的让将士们笑话。”韩彦直淡淡一笑,即便在笑的时候,眼瞳也有如幽潭古井般水波不兴,他有一种宠辱不惊的从容气质,让我也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子温来得正好!我正缺一个领兵打仗的善战将领,你突然从天而降,岂不是天助我也!”虞允文十分兴奋和欣喜,对韩彦直的推崇竟超过了我这个高人。韩彦直倒也不客气,只笑道:“其实我来也不完全是巧合,当我在建康府听说彬甫兄到江淮军劳军,而江淮军新任主将李显忠将军尚未到任时,便猜到兄定会挑起重担,所以禀明叶大人,自荐到兄阵前做一冲锋陷阵的马前卒。”   虞允文哈哈一笑,“知我者,韩子温也!”   “还不止这些,”韩彦直说着从背上解下包裹,郑重其事地双手递给虞允文说,“母亲知我要来采石前线,托我把这个一定要转交给彬甫兄。”   “这是什么?”虞允文说着解开包裹,包裹内是一卷黄色绸缎,虞允文小心翼翼地展开,却是一面古旧的旗帜,大概因年代久远,旗帜已经有些褪色,但旗帜中央那几个血红的大字,却还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夺目耀眼!   “夫战,勇气也!”虞允文轻轻念着那几个字,眼眶渐渐红了起来,眼里渐渐噙满泪花,“这是韩夫人当年在黄天荡擂鼓助韩元帅大败金兵,亲手绣制的那面战旗啊!”   众将士脸上现出悠然神往之色,似乎亲眼看到了那壮烈的一幕,眼中俱闪出激越昂扬之情。虞允文把战旗一挥,举旗大声道:“当年韩元帅以八千勇士,在黄天荡击败金国第一名将完颜宗弼十万大军!韩夫人给咱们送来这面旗帜,正是要咱们效法当年韩元帅,以忠勇之志,创彪炳战功,留千古美名!”   众将士振臂欢呼,群情激昂,已完全扫尽新败的颓丧。虞允文在欢呼声中把旗帜交给身旁一个将领,下令:“把这旗帜挂在军营最高处,让韩元帅在天之灵,庇佑我军再创奇迹!”   那将领领命而去,不多时,营帐外传来无数兵卒激昂的呼吼,充满斗志和阳刚,由中军大营开始,渐渐响彻整个军营,听到那震耳欲聋的吼啸,虞允文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他知道,这面特殊的旗帜在江淮军胜利的天平上,又增加了一个重要的砝码。   七天之后,在采石矶附近一条长江支流上,第一批作为实验的小船改装完成,望着水面上那几艘轻盈如飞的小船,我心中颇为骄傲,尤其我亲自设计制造、用铁筒作成,可以重复使用的金属大炮,可以把点燃引信的火药包送出十多仗远,完全可以用于实战。身旁的虞允文和韩彦直也十分惊喜,显然没想到这种小船的性能如此出色,火药的威力如此巨大。   “大人,这种小船还没有名字,你就给起个名字吧。”水军统领李保边说边搓着手,兴奋得有的手足无措的样子,大概恨不得马上就把所有小船都改装过来。虞允文望向我说:“你是这种小船的发明者,就由你来起名吧。”   见众人都望向我,我也就不客气,沉吟片刻后笑道:“这种船最大特点是速度奇快,在水中如泥鳅一样灵活,我看就叫泥鳅船好了。”   “不太好!”李保连连摇头,“这名字太过小气,以这种船如此大的威力,不如就叫海龙船吧。”   “不妥不妥!”虞允文微微摇头,“以如此小船却称海龙,实在有些名不副实。”   “叫海鳅船如何?那种新武器也可称为霹雳炮。”娴静如处子的韩彦直突然插了一句。   “海鳅船?霹雳炮?”虞允文略一沉吟,立刻鼓掌赞叹道,“好!这名字好!海鳅乃传说中海里一种神鱼,貌似泥鳅而神通广大,正合此船特点,霹雳二字,正好也点出了这种新式火器的威力!”   海鳅船?我在心中默念了两遍,这名字果然比泥鳅船威风多了。   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某日,我始终没弄清不同国家日历的计算法,应该是我和蒋老刁蛮牛三人渡过长江,投入江淮军阵营的第十五天,也即虞允文接管江淮军的第十五天上,完颜亮终于没耐心等到第二批战船建成,便以仅有的八十艘战船,从采石对岸开始横渡长江。   朝霞使江水泛起闪烁的磷光,片片船帆映着霞光从对岸缓缓逼来,虽不能说铺天盖地,却也慰为壮观,湍急的江流使船队无法保持完整的队形,在数里长的江面上一字散开。隆隆的鼓声从江上隐隐传来,鼓声不大,却有一种难言的萧杀和肃穆,似一下下击在人心上,震得人心尖子都在发颤。   我侍立在虞允文身后,从采石矶数十丈高的悬崖峭壁上,可以俯瞰江岸隐蔽处严阵以待的宋军,只见人人半跪在乱石后,箭上弦刀出鞘,每个箭手身旁的地上,都有三壶狼牙羽箭,这是步军的箭阵,是对付登陆金兵的第一击。箭阵后,是一队队如猎豹般伏地待起的步卒,这是步军统领时俊亲领的冲锋战队,我努力想从中找出蛮牛的身影,但在数千同样服饰,同样彪悍的步卒中,很难分清谁是谁。   江边游弋着几十艘中型战船,这是宋军水师的疑兵,他们的任务只是拖延金兵登陆的速度,以减轻岸上步军的压力。如果金兵一旦登陆成功,在采石渡建立桥头堡的话,以金军骑兵风驰电掣的速度,一日之内就可兵逼这次战役的总指挥部建康。   我把目光顺浩淼江水转向上游,那里隐有江淮军水师最新的秘密武器海鳅船,由水军统领李保亲自带队,这才是江淮军水师主要的力量,不知道蒋老刁的水战功夫是不是也像他自诩的绰号一样棒?   “擂鼓!”虞允文轻轻说了声,越到大战前,他的神情越是平静,完全不像从没指挥过军队的文官。我突然觉得,新任命的江淮军主帅李显忠将军未来得及赶到,对南宋来说,或许反而是件幸运事。   鼓手缓缓擂动战鼓,鼓声如闷雷滚过江面,鼓手身后,高高飘扬着那面有着光荣历史的神圣战旗,战旗在凛冽江风中卷曲翻滚,把那上面几个血红的大字在半空中不断张扬昭显——夫战,勇气也!   金兵的呐喊声远远传来,几只战船已冲破宋军水师阻截,直扑江岸,对那种前端蒙有铁甲和钢刺的蒙冲斗舰,宋军战船只有逼开其锋芒,从侧面攻击,两军的战船已完全纠缠在一起。冲到岸边的金兵战舰前端甲板已放下,骑队嗷叫着纵马跃入半人深的江水,高举的马刀在朝霞映射下越加耀眼,擂鼓的健卒把焦急的目光投向虞允文,我也转望着他,只见他双目炯炯,俯瞰着已经扑到浅滩的金兵骑队,神色平静如常。   金兵前锋即将冲过浅滩,直扑江岸,呐喊声更见疯狂,在金兵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终于听虞允文一声断喝:“变鼓!”   鼓声陡然一紧,瞬间即击出震撼天地的昂扬斗志,使人的心跳也几乎加快了一倍,随着鼓声这一变,宋军箭阵中立刻飞出如蝗箭雨,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啸,直扑江边。   第一批冲下战船的金兵,几乎没来得及惨呼出声就尽数栽入江中,江水瞬间即被染成浓淡不一的血红,摔倒的战马声声嘶鸣,更增添了战场的惨烈之色。   战船不断冲到江边,金兵前赴后继勇往直前,冒着箭雨,踏着同伴的尸体嗷叫着徒步冲上江岸,战马在登陆中反成为累赘和多余,冲在前面的盾牌手为后面的同伴挡住了大半羽箭。在浅滩丢下上千具尸体后,箭雨开始稀疏下来,只盏茶功夫,宋军箭手三壶狼牙羽箭便已告罄。   “再变!”虞允文陡然一声厉吼,战鼓又是一紧,鼓点越加紧密,震得人心脏都像要从胸腔中蹦跳出来。随着鼓声再紧,箭阵后半伏的步卒一跃而起,齐声呐喊直扑江边,冲在最前面的是手舞双刀的步军统领时俊,紧紧追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背负着一种特制背篓的建卒,那背篓中是十余把雪亮的钢刀。   “杀——”从无数人歇斯底里的嚎叫中,我似乎仍能听到时俊的那声咆哮,随着那咆哮声,两个身着金黄服饰的金将已被时俊拦腰斩为四段,其勇武凶悍立时震慑了迎面而来的金兵,即便在人人奋勇冲锋的时候,金兵也远远避开时俊,不敢捋其锋芒。此时我才知道,为什么他的亲兵要在后面背上一背篓的钢刀。   金黄和青灰两种服饰的兵卒在浅滩中纠缠在一起,鼎沸的人声让江水似也沸腾,不断有人栽倒又爬起来,再栽倒,在数里长的江岸浅滩上,瞬间即散落下上千人的断臂残肢和血肉模糊的身体。生命在这里是如此低贱,一钱不值,许多兵卒仅仅一个照面就再也爬不起来。即便如此,双方兵卒仍无人退缩半步,歇斯底里的呼吼渐渐平息,剩下的,只是兵刃相击的铿锵,刀锋入肉的闷响,以及临死前最后一声惨呼。滚滚江水,不多时便被鲜血染成渚红。   冬日的暖阳渐渐升起,更为江岸染上一层浓沥的血色,鏖战数个时辰的兵卒终于也疲怠了,就连时俊预备下的十多柄钢刀也全部卷刃报废,现在手中仗持的,是一杆从金将手中夺来的狼牙棒。双方的兵卒只是在机械地打斗着,战场上除了打斗声,就只有间或响起的一声嘶哑惨叫,临死前的惨叫,战斗成了胶着状态。   “息鼓!”虞允文终于下令,他的脸上神情凝重,显然没料到金兵是如此坚韧,即便在背靠长江,又不习水性,伤亡如此惨重的情况下,斗志仍然不灭。   听到息鼓的命令,鼓手浑身一软,几乎就要瘫倒在地,浑身早已为汗水浸透。鼓声一停,青灰色的宋军便缓缓后撤,渐渐与金兵脱离开来,金兵也无力追赶,只小心翼翼地缓缓向前推进,同时收拢部队,推进数十丈后,开始在开阔地列队布阵。激战半日,金兵虽然死伤惨重,但仍有上万兵卒平安登陆。   “点火!”虞允文再次下令,立刻有兵卒点燃了预备下的炮仗,一团焰火在空中炸开,给本已寂静下来的战场又一个突然的刺激。   山坳那边陡地响起雨点般的马蹄声,如滚滚奔雷隆隆而来,无数战马从埋伏处奔涌而出,如滔滔洪流一泻千里,声势惊天动地。打头的是一位倒提长矛的白袍骁将,亮银头盔压住的剑眉下,朗目如流星般耀眼,我突然发觉,就是在冲锋陷阵的时候,他的眼中都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平静,不禁暗叹,这才不愧是将门之后。   这是支两千多人的骑队,人数虽少,但人马精力充沛,气势如虹,瞬间即奔涌而来,金兵人数虽众,但登陆时丢失了大半战马,此时步骑混杂,不成队形,大金国驰名天下的女真铁骑,被自己人给羁绊住了手脚,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只见宋军两千人的骑队,如一柄利剑深深刺向金军阵中,刀切豆腐般轻易破开敌阵,而冲在最前面的韩彦直,便如利剑上最耀眼的剑尖。   骑队从上万金兵中一冲而过,留下一路血迹残尸,不等金兵整好队形,骑队立刻又折了回来,再次蹂躏早已筋疲力尽,开始混乱起来的金兵。   “投降不杀!”撤退的宋军步卒此时也呐喊着返身杀回,却只在外围散开,以雁翎阵向金兵包围过去。   “擂鼓!”虞允文再次大吼,眼中闪出骇人厉芒。我知道,这是他最后的预备队了。如果再不能尽快击溃金兵,宋军即使最后得胜,那也是惨胜。我从已经力竭的鼓手手中夺过鼓槌,奋力敲响牛皮大鼓,激越昂扬的战鼓声立刻响彻整个战场。   夫战,勇气也!   金兵的阵形在韩彦直骑队数度冲击下,终于彻底溃乱,渐渐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和调度,只能三五成群各自为战,战斗成为一边倒的屠杀,即便这样,金兵仍在拼死抵抗,无人逃跑或投降。   “大营中还有多少人?”虞允文突然问身旁的传令兵,那兵卒一怔,忙道:“只剩三百多伙夫和守卫。”   “令他们一人举一杆大旗,火速到战场赴援!”   传令兵飞身而去,不多时,三百多面军旗渐渐从远处现了出来,渐渐向战场逼近,远远见到军旗,宋军将士陡然兴奋地齐声欢呼:“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投降不杀!”声势浩大,声音响彻云霄。   突然见到林立的军旗,尤在顽抗的金兵终于失去了斗志,一部分在主将率领下奋力杀向江边,逃向江边的战船,更多人开始扔掉武器跪地投降,待看清过来的军旗不过是由三百多衣冠不整的伙夫举着时,也不敢再拿起武器反抗。斗志一失,哪里还敢再战?   逃回战船的残兵向北岸撤退,在江心又遭遇到从上流飞速驶下的泥鳅船的阻击,江上一时火光冲天,把江面也映得火红一片,远远看去,海鳅船在江面上真如泥鳅一般灵活,几艘对付一艘战船,用霹雳炮不断轰击敌船,敌船风帆立即便被烧毁,本就笨拙的战船失了风帆,速度更加缓慢,被海鳅船死死缠住脱不了身,不少战船被江水冲出老远仍靠不了岸。可惜那种霹雳炮除了对付易燃的风帆,放火的效果并不太好,金兵战船稍一起火便被兵卒扑灭,即便这样,金兵仍有大半战船被水军统领李保率领的海鳅船烧毁,勉强逃回北岸的战船也是狼狈不堪,短时间内不堪再用。   宋军清点战场的时候已近黄昏,我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步入这修罗场般的战场,江中的血迹早为江水冲走,满江的浮尸也顺流而去,江水又复清澈如昔,但岸边的沙滩上,仍然沃满未干的鲜血,踩在脚上湿漉漉的十分难受。从江边到岸上百丈之外,断臂残肢无数,七零八落的尸体一片狼藉,间或有未死的伤者在微弱地呻吟。   最后弃刀投降的金兵人数超过四千,这些悍勇的女真族精锐要顽抗到底的话,不知会给宋军造成多大的损失?我不禁暗叹虞允文最后的急中生智,真可以抵得上一支雄兵。   我在战场再次见到了蛮牛,他面色惨白,浑身尽是血污,我仔细看看,却都是别人的血迹,这小子浑身一点伤都没有,见他安然无恙,我心中也有一丝轻松,忍不住擂了他一拳,笑问:“干掉了几个金兵?”   “三个。”他嗓子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脸上并无半分得色。   “不错啊,第一次上战场就干掉三个金兵,”我笑着追问,“有什么感觉?”   “想吐。”他说完就低下头走开,脸上有与年纪不相称的深沉,他眼中那种悲悯之色让我心神也是一震。但我想,只要完颜亮不撤兵,像蛮牛这样的宋人,不管再怎么反感、恶心,也决不会放下手中的刀兵。   这一战宋军损失超过两千,却取得了击杀四千金兵,俘虏四千,焚毁完颜亮蒙冲战船四十余艘,淹毙金军兵将无数的骄人战绩。庆功宴上,众将领欢呼雀跃,开怀畅饮时,对我这个海鳅船的发明者也大为赞赏,水军统领李保还亲热地拍着我的肩说:“你给我推荐的那个蒋老刁还真是水上一把好手,控船的功夫就连资深的水军将领都比不上,我已把他留在身边委以重任了。”   在众将领一片酒酣耳热的欢呼声中,只有书生模样的韩彦直还是像原来那样沉静,实在无法把他和率领骑兵冲锋陷阵的勇将联系起来,而虞允文也一如平常,脸上更无大战胜利后的一丝得色。   “虞大人,金兵损失了半数以上的战船,短时间内无力渡江,大人还有什么担心的呢?”细心的李保注意到虞允文眼中的沉凝之色,不禁笑问。   “金兵虽败,但这点损失对完颜亮来说根本微不足道,”虞允文淡淡道,“战船烧了可以再造,一次失败可以再来二次,尤其令人担忧的是,完颜亮有了这次教训,在没有足够渡船的情况下,决不会再贸然渡江,如果这次他集中两百艘以上的战船渡江,大战会有什么结果?另外,海鳅船也不如想象中的威力那么大,只能缠住敌船,焚烧其风帆,减缓其速度,真正要击沉蒙冲斗舰还很难,若不是这次船上都是逃命的败军,海鳅船也不会有目前这差强人意的战绩。”   众将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只有时俊仍然笑着说:“大人,只要完颜亮短时间内不能渡江,咱们的援军也该到了,届时咱们再与他决一雌雄。”   韩彦直望了虞允文一眼,突然平静地说:“没有援军,采石渡口就只有咱们江淮军守卫。”   众将听到这话渐渐静了下来,都把目光转向虞允文,只见虞允文微微点了点头,轻叹道:“全国能征调到长江前线的兵卒只有十八万,这不仅要防守长江沿岸数百里防线,还要防守东海岸,以防完颜亮从海上突袭。有密报称,完颜亮在唐洲早就建立了一支有三百艘海船的水军,只因这种船太大,吃水太深不适合在长江渡口登陆,所以没有进入长江前线,不过难保他不会令水师由海上进入钱塘江,兵逼临安,届时朝中鼠辈又要鼓动皇上迁都,若真如此,长江前线将士的信心尽失,何以为战?所以不得不以重兵守海岸。”   “大人,”一个校尉疑惑地问道,“咱们大宋国民如此众多,人人都愿为国效命,为何只能征集到十八万兵卒?”   虞允文苦笑道:“兵越众而粮越靡啊,没有足够的粮草,兵越多压力反而就越大,再说未经训练的新兵,短时间内也不堪大用。”   众将士脸色凝重起来,我见状心中暗赞,这虞允文真是天生的帅才,在大战前隐瞒江淮军不会有援军的事实,尽可能给新败的江淮军以信心,大战胜利后便把种种不利全摆出来,以免将士们因胜利而变成骄兵。见众人都静下来,我便冲虞允文抱拳道:“大人放心,海鳅船仓促改造,性能难免还不够完备,既然完颜亮短时间内不会渡江,我有把握使它更具威力,甚至可以出海对付完颜亮的大海船。”   “好!我对你有信心!”虞允文对我投来感激的目光。就在这时,有传令兵闯进中军大帐禀报:“大人,有江北探子送来最新的情报。”   “快请!”虞允文话音刚落,两个做百姓打扮的探子已被带了进来,不等虞允文垂问,一个探子已抢着禀报:“完颜亮大军已在昨天夜里悄然离开了和州,沿江岸顺流而下,对岸只剩下少数金兵,守着一座空营。”   虞允文一怔,一招手,亲兵立刻送来一幅地图,虞允文把地图在桌面上铺开,对图沉吟半晌,然后抬头问韩彦直:“子温殿下,你以为完颜亮要干什么?”   韩彦直微笑道:“完颜亮原在金国四太子完颜宗弼帐前习过兵法,而完颜宗弼最擅长声东击西,我想前日那一仗他是做了两手准备,能一举击溃江淮军顺利渡江最好,不然就把我方大军吸引到采石矶,然后乘夜挥师东进,从适合大军横渡的建康或镇江对岸伺机渡江,他肯定在长江北岸某处支流中秘密建造了一批渡船,这批渡船肯定不止八十艘。”   “会是哪里呢?”虞允文对着地图沉吟起来,众将士也都露出深思之色,大帐中顿时静了下来,寂静中我突然问了句:“扬州离哪儿最近?”   韩彦直立刻转向我说:“镇江。”   “那就是镇江!”我肯定地点点头,“这次我们把粮草运到扬州,却跑老远到和州来造战船,现在我总算明白了完颜亮的用心。”   “没错!”虞允文恍然大悟,鼓掌道,“建康离采石太近,江淮军随时可以赴援,只有更远的镇江,才符合完颜宗弼声东击西的战略思想,扬州城离江北渡口也只有不到三十里,那里更有高邮湖注入长江,完全适合隐藏下一支水军。咱们立刻上报建康叶大人,同时准备去镇江赴援!”   第十九章 祸起萧墙   在江淮军准备东进的时候,李显忠将军也总算赶来,并从临安带来了宝贵的五千援军。这位出身将门的中年将领,在军中资历并不算深,不过从江淮军将士们对他的态度,可知他在军中的威望却不低。后来我才知道,他不仅是将门之后,而且在北方就曾带领义军与大金国第一名将、四太子完颜宗弼周旋过,并取得骄人战绩,深为完颜宗弼忌讳,后来为逃回大宋,全族百多人均被金军所杀,是大宋不可多得忠勇皆备的将才。得知完颜亮的计划后,他毫不犹豫就划出一万五千人和全部水军,让虞允文和韩彦直率领赴援镇江,我也就随援军前往,名义上我虽然只是个从江北逃回的大宋百姓,但虞允文已把我当成了他的助手和谋士,而他自己,实际上也只是这次战役的主帅叶义问丞相的军事参谋。   路过建康府时,我陪同虞允文和韩彦直连夜去晋见了主帅叶义问,突然见到虞允文和韩彦直,须发花白的叶义问激动得拉着虞允文和韩彦直的手说不出话来,第一句话竟有些哽咽:“彬甫、子温,你们可回来了,没有你们本相真像少了左膀右臂啊!”   我对他堂堂一个前线主帅,竟像个孩童般毫无主见的样子很是奇怪,后来才知道,文官出身的他对军事完全是个外行,第一件亲自主理的军务就闹了个天大的笑话。他曾命兵卒在东海岸边埋下铁刺木叉阵,以防御完颜亮的海船登陆,不想第二天一早,所有防御阵地都被潮水淹没,所有栅栏木叉都被海潮卷走,这事被兵卒们引为笑谈。身为主帅竟不知潮汐的变化,为此他失去了将士们的信任,从此也就不敢再过问军事,所有行动部署和计划都交给虞允文和韩彦直这两个军事参谋处理,却没有想到虞允文在前线劳军竟会耽误这么久,更没想到他和韩彦直率江淮败军竟取得对金军第一仗的胜利,并且是无可挑剔的完胜!这下对他们的依赖就更深了一重。   见他事无巨细都向虞允文和韩彦直请教,好像虞允文和韩彦直才是真正主帅一般,知道他们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我便告辞出来。蒙虞允文的推荐,叶义问答应请奏皇上封我一官半职,对这我到没放在心上,不过一想如果有官职在身,或许有利于我将来在临安的行动,也就没有坚辞,至于是个什么官,我一时却没记住。   从建康府衙回军营的途中,我突然在想,一个人如果能像叶义问那样,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也该是一种难得的优点吧?如果还能像他那样慧眼识才,并大胆予以重任,这胸襟就不是一般人所有的了,也难怪他能做到丞相高位。虞允文该庆幸自己遇到这样的上司,当可一展其在军事上的天赋和帅才。   直到第二天正午,虞允文才安排好对敌一切作战方略离开建康府,叶义问几乎把所有前线指挥权和粮草兵马调动权都交给了虞允文和韩彦直,虞允文也才得以调动宋军大半水军奔赴镇江前线。   镇江的江面比采石矶还要宽阔,正适合大规模水战,对面的渡口虽然只见到金军的营帐,看不到金军多少船只,但我知道,完颜亮随时都可能有大批渡船从高邮湖扑出,甚至他会调集在唐洲的三百艘巨型海船入江,为那些渡船护航。   宋军有近两百艘大小战船,虽然对付完颜亮仓促造就的江船有一定的数量优势,但要对付更大更坚固的海船就根本没有胜算,宋军水师唯一可以依恃的,就只有我发明的海鳅船了,不过经实战检验,海鳅船也并非有必胜的把握,好在我总算还有时间将之改进。   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的冥思苦想和不断试验,我总算弥补了海鳅船的不足。它原来配置的霹雳炮威力太小,只能烧毁易燃的船帆,对付经过防火处理的楼船甲板用处不大,对敌船上的兵卒更没什么威胁,为此我在火药包中增加了石灰和碎铁片,当火药包被霹雳炮送到敌船后,炸开的碎铁片和石灰粉会对敌水军造成极大的伤害,至于如何彻底烧毁敌船,我也想到一个更好的办法。   绍兴三十一年十一月某日的夜是黑暗的,天上星月皆无,就连江水也乌黑一片,正是适合偷袭的好时节,尤其宋军水师还有蒋老刁这个善于夜间行船的水上高手领路。虞允文在海鳅船性能彻底完善后,大胆命令水军偷袭高邮湖中完颜亮苦心孤诣秘密建造的渡船。宋军水师在江淮水军统领李保亲自率领下,先由数十只小船满载油料乘夜悄悄驶入金兵停泊渡船的港湾,然后把一整船一整船的那种被前人称为“石油”的黑乎乎油料倾入水中,直到油料飘浮到金兵停在岸边的渡船周围,然后再由海鳅船发炮点燃油料,港湾中顿时大火弥漫,金军渡船来不及逃窜,几乎被焚毁了大半,侥幸逃脱的又遭到海鳅船死缠烂打的袭击,损失异常惨重,待天明宋军撤军时,完颜亮在长江的水军已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他如今即便有百万大军,也只有望江兴叹了。   除此之外,江北不断有好消息传来。山东有一支由主帅魏胜率领的义军,趁着金兵后方空虚之际趁机举事,近日已经攻占了山东半岛的海州城,使完颜亮不得不分兵应付,这拖住了完颜亮十万精兵。更让人惊喜的是,金国东京留守完颜雍终于在反战的朝臣和将领拥护下自立为王,并在数日之间火速占领了中都,进而在中都登基称帝。他的行动得到了金国各地军队的拥护和配合,这无疑是对完颜亮最大的打击。   “完颜亮完了!”面对着不断传来的有利情报,一向从容的虞允文也不禁有些喜形于色。把江对岸金兵兵力部署图铺在案上,他兴奋地指着金兵的中军大营位置对众将道,“完颜亮如今虽然还握有数十万精锐,但前有长江天堑阻住去路,后有完颜雍在黄河北岸严防死守,他只能在江淮一带狭窄区域辗转腾挪。他现在既不能南下进攻江南,又无法北上对付完颜雍夺回帝位,这数十万大军已成无家可归的孤兵,溃败只在早晚。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完颜亮最后一击,咱们不能容这数十万金兵精锐被新登基的完颜雍招降收编,成为对付我大宋的有生力量,更不能容完颜亮凭这支孤兵霸占江淮,继续蹂躏我江淮地区的大宋百姓。”   众将被虞允文必胜的信念感染,一时群情激昂,纷纷表示愿领兵渡江攻击金兵。自从与金兵开战以来,宋军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处于被动防守的地位,即使进攻也只是针对金兵相对较弱的水师。宋军与金兵相比,在陆战中始终处于弱势地位,采石矶那场反登陆战是宋军数十年来罕见的一次陆战胜利,因此能在陆战中击败大金国名震天下的女真铁骑,进而击杀甚至俘虏金国皇帝完颜亮,以雪数十年前那场靖康之耻,是所有宋军将领共同的心愿。   “好,咱们就尽起精锐骑师,趁夜渡过长江,夜袭完颜亮的中军大营!”虞允文奋然一拳砸在金兵兵力布防图上。   一个夜渡长江,奇袭金兵中军大营的计划很快便指定下来。待虞允文布置完兵马后,我也忍不住请缨道:“虞大人,请容我也随韩将军一道,参与这次突袭金兵中军大营的行动。”   “白壮士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虞允文有些诧异地望着我,“你乃我宋军不可多得的人才和智囊,实在不宜去前线冒险。”   “大人,在这人人都该为国出力的时候,我不愿袖手旁观。再说我身手也还算敏捷,足以在乱军中自保。”我抱拳道。其实这只是敷衍话,我真正的心思是想看看此时的完颜亮,看看他现在穷途末路时的惨状,以满足我心中那强烈报复的欲望,甚至希望能亲手抓住他。不知怎的,此刻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被送入宫中的西夏公主,总觉得她的不幸有自己的一份,也正因为此,我对完颜亮的仇恨比对任何人都要强烈。虽然知道在乱军中要亲眼见到完颜亮实在是很难,但我还是忍不住要为这渺茫的希望去试一试,甚至不惜追随韩彦直的前锋营去冒险闯金营。   大概是我的眼神使他看到我的决心,虞允文沉吟了片刻后终于同意了我的请求,我庆幸自己能成为韩彦直亲率的前锋将士中的一员。   冬日的夜江有薄雾轻轻笼罩,点点浪花在浅浅的月色下像一片片不住翻动闪烁的鱼鳞。在这样一个祥和宁静的夜晚,上百艘宋军战船借着薄雾的掩护,由上游悄然顺江而下,慢慢接近了镇江对岸的金兵大营。   “当当当……”   在宋军战船快要接近江岸时,金兵大营中突然响起了铜锣的示警声。这并没有太出乎人预料,在如此宽阔的江面上要想完全不惊动金兵偷营,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能像现在这样在快要抵达江岸时才惊动金兵水师的了望岗哨,已经是不算太差的结果了。   “冲锋!”韩彦直一声令下,率先纵马跃入半人深的江水,不等战船靠岸便提枪纵马向金营冲去。现在时间就是一切,能抢在金兵组织起有效抵抗前突入金营,就是最大的胜利。   宋军兵将们都明白这个道理,众人发一声喊,先后跃入冰凉的江水,奋力向江岸冲去。大概金兵决没有想到兵力和战斗力并不占优的宋军竟然敢冒险渡江袭击己方兵力最强的中军大营,竟没有做好应对突发事件的充分准备,虽然示警的锣声早已响起,但仓猝应战的金兵并没有组织起有效的抵抗,零星的箭羽对数万前仆后继满含复仇之志的宋军精锐骑师,完全起不到任何阻挡作用。   我追随着韩彦直的骑队向岸边的金兵大营扑去,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与南宋旷日持久的对峙和后方的变故,已经严重打击了金兵的士气,他们早已不是参战之初那支名震天下的女真铁骑了。宋军几乎没费多大的劲便冲进金兵的中军大营,沿途只听到金兵虚张声势的呐喊呼喝,却没有一支军队能有组织地迎战夜袭的宋军。   “兵分两路,迂回包抄,在敌营后方汇合!”成功突入金兵中军大营后,韩彦直一声令下,宋军立刻照计划分成左右两路,在各自的将领率领下在敌营中纵横驰骋。由于有夜色掩护,金兵完全不清楚突入营地的宋军实力,早已慌乱起来。在数万宋军精锐骑师数度冲杀蹂躏下,早已是惊弓之鸟的金兵几乎没做任何抵抗就开始向后方溃败,数十万名震天下的女真铁骑,一旦不顾将令向后方没命地败退,顿时混乱得毫无战斗力可言。   我纵马在营地中疾驰,除非万不得已,我并不主动向金兵攻击,我只四处寻找着完颜亮的金黄色帅旗,希望能亲自看一眼完颜亮那副狼狈鼠窜的嘴脸。   “宗拓!”一个金将那熟悉的背影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一眼就认出他是完颜亮的大内侍卫总管,见到他的背影我心中不由一喜。既然已经发现宗拓这个大内侍卫总管,那完颜亮还会远吗?我不顾被金兵包围裹挟的危险,孤身一人拍马向宗拓的背影追去,身边是无数女真逃兵,幸好众人只顾着逃命,再加上夜幕的掩护,没人注意到我这个胆大的宋军将领。我一路紧追着宗拓的背影,转眼间便横穿金兵营帐向北方狂奔。一路上金兵都在没命逃窜,再加上身后不远就有宋军前锋的呼喝追击声,我也就不怕深入敌阵了。   一路狂追了不知多远,我却在黑暗中失去了宗拓的背影,望着没命逃窜的金兵和茫茫四野,我不甘心地继续打马往前冲去。当我发现自己正冲向一道高高的城门,拼命想勒住马却已经迟了。我被疯狂逃命的金兵骑兵裹挟着冲进了城门,看这城郭的熟悉模样,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冲进了金兵在江北的战略要塞扬州城。   城门被蜂拥而入的金兵完全堵塞,要想出去根本就不可能,不过我并不惊慌,想宋军前锋一定追击而来,肯定会顺势冲入城中占领这个战略要地。   我躲在暗处等着宋军前锋的到来,却听到城外传来宋军收兵的锣声。宋军居然在扬州城外停止了追击,把我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了城中。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想冲出城时,却发现城门已缓缓合上。扬州城中驻守的金兵毕竟还没有乱,在宋军前锋抵达城下时,及时地关上了城门。   “这儿有宋军!”城楼上有守军突然发现了我,不禁高声向楼下的同伴示警。谁知城楼下的溃兵早已是惊弓之鸟,一听说有宋军,也不管多寡就立刻像炸营一般四下逃散。我忙躲开乱军逃进一条黑漆漆的胡同,边逃边扔掉暴露身份的头盔和宋军衣甲。当我从胡同另一边出来时,模样已经和那些衣冠不整的乱兵差不多了。为了保证自己不被金兵认出身份,我又脱掉了外裤和靴子,扔掉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宋军衣饰和装备。这样一来,我和那些仓猝从睡梦中起来逃命的金兵已没有任何差别,再加上我会说流利的女真语言,在乱军中也不怕暴露自己的底细了。   虽然上次曾被金兵押着运送粮草到过扬州,但对扬州城还是不太熟悉,再加上是夜间,我也不敢到处乱跑,胡乱找了个旮旯准备熬过这一夜再说。心知以宋军这次渡江的兵力,尚不足以对扬州的金兵守军构成威胁,我得做好长期潜伏等待宋军收复扬州的准备。   城中到处是乱军,街头巷尾不时传来破门越户的声音和妇孺的哭号。乱军趁着夜色开始在城中抢劫扰民了,远处不时传来短暂的打斗声和呼喝声,也不知是被抢百姓的反抗还是乱军的内讧,偶尔一两声垂死前的惨叫,在月夜下显得尤其刺耳。   我混在一帮受伤的乱军中间,缩在街边的屋檐下休息。这些伤兵刚刚死里逃生,加上身上伤势轻重不一,除了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咒骂,暂时还没有参与抢劫的恶念和能力。看看天上月色,估计已过四更,城中不时有密集的马蹄声响起,想来金兵总算在扬州城中稳住混乱的场面,开始把逃入城中的乱军重新收拢编队。像是印证我的猜测一般,一小队金兵骑队举着火把由远而来,看服饰打扮竟然是完颜亮的御林军。领头的小校骑马在伤兵周围转了一圈,然后高声问道:“你们是哪一营的?有没有御林军将士?”   伤兵们多半衣着凌乱,一个时辰前在宋军的突袭下根本来不及穿戴甲胄,因此从服饰上难以看出各自的营号和军阶,也难怪巡夜的小校这样问了。不过这些伤兵新败,逃入城中一直没得到自己人的救助,尤其看到对方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众人早已窝了一肚子的火,此刻便统统发泄出来。有人率先破口大骂道:“哪一营的又怎样?不都是皇帝陛下的士兵?总不成御林军便要高咱们一头,可以优先得到救治!”   骂声一起,众伤兵纷纷附和。那小校心知这些伤兵中说不定有军阶远高过自己的将领,也不敢回骂,忙道:“听说有宋军混入了城中,末将只负责搜查宋军奸细,同时把尚有战斗力的兵将收归到御林军中军大营,重新编队以守卫扬州。”   “治好伤咱们就有战斗力!”伤兵们纷纷道。   “抱歉,救助伤兵不在末将职权范围之内。”那小校冷漠地环视众人一眼,然后一挥手,“还能拿起刀剑的马上跟我走。”   伤兵们纷纷破口大骂,有几个轻伤的挣扎着爬起来,拿起武器跟在那小校马后。只要能重新归入大军,好歹还能得到起码的救治,总好过在这儿躺着等死。那小校看看跟他走的只有寥寥数人,便纵马在伤兵中巡视起来,突然看到靠在墙边休息的我,立刻用马鞭一指,“你,站起来!”   没料到他会注意到缩在人丛后面的我,我只得老老实实地站起来。那小校用满是怀疑的目光盯着我,喝道:“我看你浑身上下完好无损,为何不随本校走?你是哪一营的?”   我心中暗暗叫苦,嘴里却学着那些伤兵的霸道口吻说:“老子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不想这么快又去送死,不行吗?”   庆幸在中都城生活了一段时间,我的女真语十分流利。一听我说的是纯正的女真语,那小校眼中的怀疑之色尽去,没有再追问我所属营队,只道:“如今皇帝陛下正是用人之际,所有将士都该尽力为陛下效命,你拒不接受御林军征召,莫非想做逃兵不成?”   说着一挥手,几个兵卒便向我逼了过来。方才为了不被人从兵刃上看出自己身份,我丢掉了宋军制式的佩刀,如今已是赤手空拳。虽然对付这几个兵卒赤手空拳也不算困难,不过我却不知道会不会引来更多的金兵。权衡再三,我只得放弃抵抗,装着色厉内荏地大声道:“谁说爷要做逃兵?爷只不过想在这儿多休息一会儿罢了。”   “那就好!”那小校点点头,质问道,“现在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吧?作为大金国勇士,皇上一声征召就该立刻拿起武器追随,这才不失我大金国勇士之威名。你一战失利,便连我大金国勇士的勇气也失去了吗?”   见金兵新败,后方又出现内乱,他却还在竭力维护大金国勇士的荣誉,我不禁面露嘲讽,调侃道:“是啊,皇帝陛下一声征召,咱们就该立刻追随。只是,小人现在不知道该追随哪一个皇上啊?”   “混帐!”那小校一声怒骂,“呛”一声拔出佩刀,指着我喝道,“你敢称完颜雍那叛逆为皇上?与陛下相提并论?”   见几个御林军兵将俱抽出武器,我心中暗叫糟糕,心知方才的话可是触犯了金兵,尤其是完颜亮亲卫御林军的大忌,但说出的话已无法收回,我只得分辩道:“我可没把完颜雍称为皇上,那是你说的。”   “还在嘴硬!”那小校向我一指,“把这叛逆给我拿下!”   几个御林军兵卒向我逼来,我忙全神戒备,准备放手一搏。双方正在剑拔弩张之际,却听周围那些伤兵纷纷为我鸣不平:“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怎么就成叛逆了?”   “是啊是啊!”更多的伤兵附和道,“咱们在前方为陛下卖命的时候,你们他妈还躲在扬州城享福呢,这会儿倒有本事在咱们面前耍威风。”   那小校见众人纷纷抱怨,也不敢犯了众怒,收起佩刀对我恨恨地道:“看你是初犯,这次就马马虎虎算了,若谁再有这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别怪本校以叛逆论处!”   没想到完颜亮在金兵中的威信已一落千丈,所以这些伤兵才会出言帮我。完颜亮军心一失,这扬州恐怕就很难再守住了。我放下心来,不敢再与对方顶撞,只得和几个轻伤的兵卒一起,跟在那小校马后往御林军大营而去。一路上我都在寻思着脱身之计,谁知那些御林军兵卒为了防止有人中途逃跑,竟把我和几个伤兵隐隐包围起来,使我完全无计可施。   没走多久,我们终于被押送到御林军中军大营前的广场,只见广场中有上万败军聚集在一起,由御林军补发丢失的甲胄和兵刃,然后重新编队分营,由御林军将校统一指挥。由于现场十分混乱,大家又都是女真人,说着同样的语言,所以没有人细查每一个人原来所属的营队,我这个宋人也才得以蒙混过关,被分入新编的御林军十七营。   完颜亮的南征大军本是由多个民族兵种混合而成,除了主力女真军,还有不少汉军、契丹军甚至乃蛮人,但这广场上却只听到操女真语的女真人,不见汉人和契丹人。我有些奇怪,一打听才知道,只有女真兵将才会被编入御林军,汉兵和契丹兵则在另外的地方聚集,补充进前线的守城大军。想来完颜亮经过昨夜的大败,早已成惊弓之鸟,不敢轻易相信异族,所以只能选女真族来补充御林军。我庆幸自己不必上前线送死的同时,又担心在御林军中被人识破身份。当初在中都皇城中,可有不少御林军将士见过我这个占星术士的模样。   草草分营完毕后,只见一个将领纵马来到场中,对场中几名御林军将领高声道:“陛下即将前来巡视新编的御林军将士,快集合部队!”   几名御林军将领立刻令新任的各营校尉集合本部,只片刻功夫,数万新编御林军便以营为方阵集合完毕,场中顿时鸦雀无声,除了旌旗的卷扬声和战马偶尔的一声响鼻,就只有夜风的呼啸和数万人沉重的呼吸。看到这些新败的女真人转眼间又变成一支纪律严明的强军,我总算明白大金国能纵横天下上百年,也不完全是靠勇武和运气。   一队衣甲鲜明的御林军将士蜂拥着一顶明黄华盖缓缓而来,只见华盖下那名身披金盔金甲的汉子紧抿双唇,眼神凌厉,神态并不因战事连连失利而稍有颓丧。四周火把上跳跃的火焰把他的身影映照得或明或暗,使他的眼眸也在黎明前的夜色中熠熠闪光。   “万岁!万岁!”虽然新败,但数万女真兵将在御林军将领的示意下,还是爆发出一阵阵震耳发聩的欢呼,士气似乎并没有因为不久前的溃败而受到多大影响,我不禁为这些女真人的坚韧和气概吃惊。   “大金国英勇的女真勇士们!”欢呼声中,金盔金甲的完颜亮纵马来到队伍前方,对着数万人大声道。他一开口众人立刻就静了下来,场中只听见完颜亮那颇有煽动性的声音。“南征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先是叛贼完颜雍在中都拥兵自立,后是宋兵昨夜偷袭我中军大营,使咱们不得不暂时撤回这扬州城。南征大计受到小小挫折,不过这对我数十万英勇的南征将士来说,这点挫折根本算不了什么。南宋举国之兵也不过一二十万,根本不足以对我南征大军构成威胁,而叛贼完颜雍犯上作乱,朕已号令天下兵马进京平叛,生擒完颜雍指日可待。”   完颜亮声音洪亮,中气十足,但我知道他这是在虚张声势。什么号令天下兵马进京平叛云云,不过是在安慰这支新败的女真军队罢了。如今大金国还听他调动的军队,恐怕就只有这支南征大军了。我正在胡思乱想,又听完颜亮接着道:“经过咱们女真勇士的连翻冲击,南宋的兵力损失惨重,长江防线已如危如累卵,所以昨夜才冒险偷营,却又没有力量打到扬州城下,反被朕的扬州守军赶回了江南。可见宋军已是强弩之末,咱们只需再造战船,一举渡江,以我大金国战无不胜的女真铁骑,定可横扫江南,届时我军再乘胜挥师北上,剿灭叛贼完颜雍,到那时,你们就是随朕一统天下的威武之师,千秋万载,永传美名。”   场中响起了数万人歇斯底里的呼吼,我不知道这呼喊声有多少是出自真心。昨夜韩彦直的两万骑师确实无法对金兵进行歼灭性的打击,更无力量进攻有所防备的扬州守军,难怪被完颜亮看出了宋军的兵力之弱。不过我实在没想到完颜亮在前线连遭重挫,后方又失了根基的情况下,渡江南侵之心依然不死,依然还有如此多的女真战士追随着他。看来这场战争还得继续打下去,还得有无数人为完颜亮的“千秋大业”继续送命。   “把逃将押上来!”就在众人的呼吼声中,完颜亮突然一声大喝,盖过了数万人的声音。几名五花大绑的金兵将领立刻被御林军押了上来。完颜亮指着那几名将领对众人高声道,“这几名将领肩负中军大营守卫警戒之责,却在宋军偷袭时率先逃跑,引起全军恐慌,乱了大军阵脚,如此懦夫不杀不足以严正军纪。斩!”   随着完颜亮的手势,七八名将领立刻被刀斧手斩落首级。数万人顿时安静下来,默默望着那几个倒霉同僚的尸体。见全军俱被震撼,完颜亮脸上闪过一丝满足的笑意,指着那几个身首分家的将领道:“两军对垒,谁再敢畏惧不前,临阵脱逃。将逃斩将,兵逃斩兵,一人逃跑,全营皆斩!”   见众兵将脸上皆露出畏惧之色,完颜亮这才满意地勒马而回,在御林军和大内侍卫蜂拥下纵马而去。直到他走远后,一名身材魁伟的大汉才对几名御林军将领吩咐道:“把这些首级挂到中军大营的旗杆上,示众全军。”   是宗拓!我一惊,本能地低下头,这才意识到现在还没天亮,在数万同样服饰打扮的御林军将士中,宗拓就算眼光再利也不可能认出自己来。   “从现在起,你们就是负责保卫皇上安全的皇家亲卫部队御林军。”宗拓大声向众人训示道,“你们的身体里,流淌着我女真勇士的热血,要时刻准备着为皇上尽忠,为大金国效命,方不负我女真勇士的威名!”   宗拓并不是个善言之人,胡乱训示两句后就匆匆离去,数万人这才陆续解散回营。我被所在营队的统领带回临时的兵营后,所在的御林军新编十七营五百多人才真正解散。   劳顿了一夜,众人早已疲惫不堪,解散后立刻争抢被褥倒床就睡。我借口上茅房偷偷溜了出来。心知留在御林军中危险重重,随时有可能碰到认识我的人而暴露身份,一旦有机会,我当然要赶紧逃离这险地。   新编的御林军岗哨守卫还很混乱,黎明前这段时间几乎无人职守,我轻松地绕过两个仅有的岗哨向营地外摸去,只要翻过营寨栅栏,我就彻底自由了。   突然,前方有一道人影从我视线中闪过,那依稀有些熟悉的背影令我不由自主地低声叫出来:“阿布!”   刚一出口我就暗叫糟糕,想要藏起身形时,却已经晚了一瞬,只见方才那道人影从一座营帐后闪出,鬼魅般向我扑来。那闪闪的剑光直指向我的心窝,疾若闪电。即便有过一次经验我依然有些忙乱,向斜刺里倒地一滚,总算躲过了这追魂索命的一剑。刚翻身而起还未站稳,只见剑光又到了自己胸前,我狼狈地后仰躲开,在地上一个侧滚翻身而起,来不及拔出佩刀,只凭本能地把腰间佩刀护在咽喉前,只听“叮”一声轻响,尚未出鞘的佩刀刚好挡住了刺向咽喉的一剑。   大概我这几下应变完全出乎对方预料,他一时间没有再穷追猛打,我才得以喘息,也才完全看清自己的对手。只见对方身着普通御林军兵卒服饰,身形瘦削高挑,冷厉的眼光如利剑一般锐利逼人。果然是完颜雍那个影子般的随从勒布依。   我们互相打量着,都在为此刻的巧遇惊讶,我更是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又突然出手,他出剑之快只怕除了当初的西夏第一剑手浪烈,再没有第二人比得上。看到他那套不合身的御林军制服,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此刻的目的,不由笑了起来,故作轻松地问道:“完颜雍终于还是把你这柄利器放了出来,以取完颜亮之命?”   见他眼中杀意一闪,我忙摆手道:“等等,别忙动手。其实咱们目的一样,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咱们合作,怎样?”   见他眼中闪过一丝讥诮,却没有立刻回答,我才突然想起他是个哑巴,难怪他要靠盗取御林军衣物来混入兵营了。只可惜这里离完颜亮的中军大帐还很远,即便有御林军衣物掩饰,恐怕也难以接近完颜亮。   “别忘了,我跟你的主人曾经也有过合作。”我见他没有答应的意思,便提醒道。他的目光果然柔和下来,大概想起了我和完颜雍的几次会面。我见状接着解释说,“我是宋人,完颜亮也是我的死敌,若能用非常手段将之铲除,这场战争或许就可以结束,金宋两国也将少死许多人。”   他虽然是哑巴,却并不是聋子,从表情看他完全听明白我的话。略一沉吟,他终于收起长剑,然后缓缓向我伸出手来。我从他的眼中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伸手与他一握,笑道:“好!咱们通力合作,除掉共同的敌人完颜亮!”   有这个剑术高手相助,我冒险的决心陡然大了起来,说不定我们真能用非常手段除掉完颜亮,既可以结束这场战争,又可以报我在中都屡屡受完颜亮之辱的大仇。   “不过,”我对他解释道,“像你这样贸然往完颜亮中军大营瞎闯,恐怕还没接近他就已经被人发现,别忘了他身边那帮大内侍卫可不是摆设。我看不如这样,你先暂时在扬州城中隐匿起来,待我探得御林军暗哨和巡逻的规律,再把这情报传递给你,也算是报答当初你的主人助我救出契丹太子之恩。”   他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然后对我伸出三根手指。   “只有三天时间?”我问道。他点点头,眼里闪过决断之色。我知道他的意思,三天后就算没有我的情报,他也要冒险行事,哪怕成功的机会并不高。正好我也不敢在御林军中久留,三天也是我可以接受的最长期限。与他留下联络方式后,我们拱手告别。他消失在军营外的夜幕中,而我则回到自己的营帐,为除掉完颜亮结束这场战争再冒一回险。   天色大亮后,宋军被赶回江南的捷报就频频传来,这让新败的金兵稍稍松了口气,但完颜亮继续赶造战船进攻江南的命令,又让大家绷紧了神经。从身边这些女真人的言谈中,可知他们对南征已经失去了信心,而那些汉人、契丹人、乃蛮人等异族,想必对南征早已心怀怨恨,只是格于完颜亮严酷的军法,不敢把怨恨表露出来罢了。   大军在扬州城中休整半日后,又重新开往长江北岸前线。我随完颜亮的御林军也挺进到离长江不足一里的江岸营地驻扎,以拱卫完颜亮的中军大营。   虽然我所在的御林军新编十七营不是数万御林军的核心部队,无法接近完颜亮的中军大帐,但我只在大帐外潜伏了一个夜晚,就摸清了中军大帐周围的暗哨和巡逻队的规律,我很为自己潜行隐踪和收集情报的本领惊讶,我做这些的时候,冷静、熟练得就像是个老手。   第二天夜里,我趁夜摸出兵营,照约定的地点在江岸边找到了尾随大军而来的勒布依,只见他眼里满是期望,一身夜行衣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暗夜里的幽灵。   “得手了。”我得意地把标有明岗暗哨和大内侍卫们巡视线路的地图交给了他,“有了这张图,凭你的身手可以轻易接近完颜亮的中军大帐,剩下的事我想你也用不着我帮忙了。”   勒布依一把抢过地图,对着月色展开一看,脸上渐渐露出满意之色,对我感激地点点头,然后悄然消失在夜色中,轻盈飘忽得就像一只暗夜里的精灵。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后我才开始往回走,其实我不必再回到御林军中,不过我却想要亲眼见证完颜亮的末日。   营帐外的灯笼火把似乎比我离开时更为明亮,还隐隐传来嘈杂之声,我刚觉着有些不妥就发觉已经迟了,只见十几个身手敏捷的影子向我逼过来,而在这些人之后,还有数百人举着火把紧紧追随。   我本能地返身就跑,但身形早已暴露在对方眼中,数百人呐喊着呈扇形向我围过来,把我直逼到江边,使我完全无路可退。面对波涛阵阵的江面我反而镇定下来,转身望向包围过来的那些金兵,只见一个熟悉的大汉示意众人在数丈外停住了脚步。一看到他我就不禁在心中暗暗叫苦,他是我在金营中最怕见到的一个人。   “是你!”宗拓脸上的表情既有惊诧,又有莫名的兴奋和恶毒,“没想到居然是你!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你怎知道有人离营?”我有些不明白。   “呵呵,我今晚心血来潮,随便查了查营,查到新编十七营少了一人。”宗拓言语中满是庆幸,“本以为只是个胆小的逃兵,谁知却是你这个奸细,真是天助我也!”   看看跟在他身后那数百人,大多是十七营的新编御林军,我恍然大悟。想必我偷出营门后,没能瞒这些同营兵卒太久,在完颜亮“一人逃走,全营皆斩”的酷法下,所有人都在宗拓率领下,连夜出营来追捕我这个逃兵,以免自己受到连累。可惜现在就算要连累这些同营三日的女真“战友”,我也不得不走,不过在走之前我还想要做一件事。   “宗总管,”我好整以暇地负起双手,对宗拓笑道,“听说你是大金国第一勇士,自诩拳脚天下第一,不知能否让我见识一二?”   宗拓眼里露出猫戏老鼠的戏谑之色,连连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亲手打碎你的颌骨可是我现在最大的心愿。”说完他对身旁几个侍卫吩咐,“你们小心戒备,万一他耍什么花招,你们就格杀勿论。”   几个侍卫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纷纷端起弩弓对准了我。我对宗拓的自负和狂妄没有感到太意外。如今我背靠长江被数百人包围,八里多宽的江面对普通人来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何况现在还是寒冷的冬天,他不怕我跳江而逃。有这些弩弓对准我,他也不怕与我单挑,万一我侥幸占了上风,他的手下一定会放箭,不会让他吃亏。   我缓缓摘下腰间的佩刀扔到地上,他也丢开腰刀,边把指节压得“噼啪”作响,边缓缓向我逼来。他与我数度交手都未占到过上风,甚至还被我一击膝顶打得差点断子绝孙,这一直是他的心头之恨,现在总算把我逼到绝境,他当然不会放过这只赢不输的报仇机会,以找回他“大金国第一勇士”的自信。   “看拳!”他一声轻喝,在一丈之外便一拳击来,拳风呼呼,速度惊人,在拳脚上果然有相当高的造诣。不过要称为“天下第一”就实在太不自量力,就连“金国第一勇士”的称号也有些勉强,至少勒布依的速度和灵活性都在他之上。   我看准他的拳势出拳迎了上去,“呯”一声双拳相接,我与宗拓各退了一步,谁也没有占到上风,不过我是原地接他一记冲拳,力量上却并没有输给他。我信心倍增,一声长笑立刻出手还击,与宗拓拳来脚往,斗在了一处。   十多个照面后,我就知道宗拓在反应速度和灵活性上尚输我一筹,时间一长我必能击倒他,不过这次决斗我根本不在意输赢,而是想为勒布依尽可能地拖住宗拓,让他可以从容地接近完颜亮的中军大帐。再说周围有十多支强弓劲弩对准我,也不容我占到上风。   “着!”激斗中宗拓一声冷喝,一掌切在我手臂上,震得我连退数步,在他刚烈异常的拳风掌影下,我被逼得连连后退,直退到江堤边。看看自己已经远离了那些强弓劲弩,而我已拖得他足够久,我再无顾忌,脚下连连滑步避开对方锋芒,同时晃动着上身躲开宗拓拳脚,跟着双拳闪电般连环击出,接连击中宗拓胸腹和下颚,把他打得摇摇晃晃地退出数步才站稳。我并不乘胜追击,只移动着步伐对他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这是什么拳法?”宗拓见我像跳舞一般围着他快速地滑动着脚步,不由惊讶地问道。我答不上来,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拳法,只觉得这样移动脚步和乘隙出拳,可以令我的双拳更加协调迅速,躲闪也更为灵活有效。   “别管它是什么拳法,总之能击败你这个大金国第一勇士就行。”我笑道。   宗拓冷哼一声,再次向我扑来,但在我灵活的步伐和严密的双臂防护下,他再次无功而返。就在他体力稍懈的那一瞬,我不再留后劲,双拳全力连环而出,或勾拳或点刺或摆击,以组合拳闪电般向他攻去。在这种似乎浑无章法的乱拳急攻之下,这一次他没上次幸运,被我自下而上一记勾拳又准又狠地击中下颌,顿时仰天倒地。   “放箭!快放箭!”一个侍卫突然喊道,并端起弩弓率先向我射来,我哈哈一笑,顺着箭势一个后翻往江堤下倒去,在侍卫们十多支箭射出到之前,我已一头栽入江中。冰凉刺骨的江水令我浑身一个激灵,忙在水中扔掉身上的累赘。只听江边上侍卫们在对御林军高喊:“快封锁附近江岸,他肯定会在下游登岸,在他上岸时把他射杀!”   我心中冷笑,脱掉身上衣衫后开始向前划水。这幅宽八里的江面,对旁人来说是不可逾越的天堑,但我上一次就凭直觉感到自己可以征服它,置身这冰凉的江水中,我的感觉变得更加清晰,就像自己不止一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似的。我有节律地划着水,慢慢游向黑黢黢的对岸。   当我最终精疲力竭地爬上长江南岸时已是黎明时分,回望宽阔的江面,我不禁对自己超人的耐力和耐寒的本领也感到惊讶。一小队巡逻的宋军发现了我,还好其中有人认得我是虞大人身边的智囊,所以没费多大周折我就被带到虞允文的中军大帐。   “你可回来了!”披衣而起虞允文不顾我满身水渍,激动地一把抓住我的手,跟着又转头吩咐随从,“快给白壮士取衣袍换上,再煮碗姜汤上来!”   换了身干净衣袍,喝着热腾腾的姜汤,我身体渐渐暖和起来。虞允文在一旁满是庆幸地连连道:“前日你未能随大军回来,众将都以为你在乱军中为国捐躯了,只有子温坚信你定能自保,看来是他更了解你啊!”   韩彦直精通武技,自然对我的身手有更深的了解,因此对我也更有信心。虽然与他交往不深,不过我心中已有些喜欢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世家公子。   “大人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喝完姜汤,我不禁问起虞允文的计划。   “金兵虽然连连失利,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实力依然不敢小觑。我想从上游再次渡江,对完颜亮再次进行打击。”说到这虞允文满是殷切地望着我,“对了,你刚从江北逃回,一定有金兵最新的情报。”   “大人该尽快再次渡江进攻金兵,不然就晚了。”我笑道。   虞允文很是惊讶,“再次从这里渡江偷袭?同样的计谋在同样的地点怎能成功两次?”   “这次不是偷袭,而是尽遣主力大张旗鼓地进攻!”我自信地道。对勒布依的信心使我对战局有了新的认识。“如果遭遇金兵顽强抵抗,大军可以再撤回来,不过我估计金兵多半会望风而逃,溃不成军。”   “不会吧,”虞允文还是不敢相信,“金兵战斗力素来在宋军之上,就算连连失利也未必就会全线大溃败,上次的夜袭就是明证。虽然趁着夜色击溃了完颜亮的中军,但扬州守军也并未因此慌乱,使我军无法扩大战果。”   “大人若相信我,就照我的计划立刻行动吧,不然就会失去收复江淮的最好时机。”我没有说出完颜亮很可能已经遇刺的消息,一来这还没有得到证实,二来我也想保持我这“高人”的神秘感。   虞允文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道:“你总有些不合常理的判断和举动,却屡屡成功。好!我就照你说的调动大军,最多无功而返。”   虞允文行事决断,很快就调动大军准备渡江作战。我跟随他登上主帅战船,立在高高的船头遥望着连绵起伏如长蛇般的长江北岸,不禁想着那个不引人注意的哑剑客勒布依和远在中都的完颜雍,相信这次宋军能成为金兵内讧的得利渔翁。   只用了一个时辰,传令兵就送来大军集结完毕的消息。虞允文遥望长江北岸,眼里闪烁着收复失地的殷切光芒,遥遥一指对岸,下了个短促而坚决的口令:“出发!”   这口令立刻由传令兵用旗语火速传递到各路大军,江面上顿时千帆竞发,在冬日暖阳映照下,如片片锋刃切开平静的江水,浩浩荡荡驶向长江对岸。阵阵战鼓声如暴风雨前的雷鸣,不急不缓地滚过宽阔的江面,对金国南征军的大反攻终于开始了。   第二十章 老君圣物   “杀——”   前锋登陆将士的呐喊声充满了必胜的刚烈,令人浑身热血为之沸腾。从主帅战船这高高的船头望去,金兵江岸阵地中几乎毫无抵抗,宋军的登陆异常顺利,韩彦直的先锋骑师如潮水般涌上江岸,转眼间便突入金兵江岸营寨,数万骑师风驰电掣掩杀过去,如入无人之境。   “——报!前方传来最新军情,我军顺利登陆,金兵大营形若虚设,几乎没有金兵把守!”只盏茶功夫,传令兵就送来了最新战况。   “空营?”虞允文眉头皱了起来,“会不会有诈?”   “不会,大人该尽遣主力追击败逃的金兵。”我笑道。金兵的反应证实了我的判断,我没有看走眼,勒布依果然得手了,金兵已是群龙无首,甚至丢下了最重要的江岸阵地连夜溃逃,所以宋军先锋才会轻易占领重要的滩头阵地。   “好!大军弃船登岸,直指扬州!”虞允文一声令下,十多万宋军主力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扑扬州,途中除了少数金兵游骑,基本上没遇到有组织的抵抗,就连扬州守军也丢下粮草轻重望风而逃,战局顺利得令人不敢相信。   顺利收复扬州城后,虞允文终于从金兵俘虏口中知道完颜亮已于昨夜遇刺身亡的消息,他立刻下令全军马不停蹄追击败逃的金兵,韩彦直所率前锋仅用了三天时间便从长江北岸追到黄河,沿途击杀金兵无数,数天时间便收复了江淮一带大片河山。直到面对黄河北岸严整以待的金国留守部队,虞允文才不得不下令停止追击。   我从一个金兵俘虏的口中,总算知道了那一夜金营的变故。一个刺客深夜摸入了金兵中军大营,一直深入到完颜亮的金帐才被守卫的侍卫们发现,那刺客以凛冽无匹的剑法和奋不顾身的勇武,突破了数十名近身侍卫的包围,在几不可能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奋然将完颜亮刺杀。之后与赶回来的宗拓等大内侍卫和数千御林军精锐激斗半夜,终于力竭而亡。由于这场激战太过惨烈,无法瞒过所有金将,因此完颜亮遇刺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军。早已厌战的南征军将士纷纷弃营而逃,所以南宋大军的反攻才会如此顺利。   听到这消息时,我不禁想起了那个不引人注意哑剑客勒布依,以及他那迅疾无匹的剑法,还有与他不多的几次会面和最后的合作,我不禁为他的死唏嘘不已。   完颜亮轰轰烈烈的远征最后就以他的被刺和金兵的大溃逃而告终,当金宋两军最后在黄河两岸实现新的平衡和对峙的时候,虞允文与完颜亮持续了近一个月的长江激战终告结束,宋军趁机光复了整个江淮地域,虞允文因赫赫战功受到朝廷前所未有的褒奖和重用。由于有他的竭力举荐,我这个本无军职的白丁也一步登天,被高宗皇帝授予参将之职,并得以与韩彦直等有功之将一道进京面圣,这官职好像比我曾经做过的千夫长还要高上一大截。虽然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幻,也还是让我很得意了一阵子。   当我以参将的身份与韩彦直、时俊、李保等江淮军有功之将一道,前往南宋都城临安晋见南宋高宗皇帝接受封赏时,已经是绍兴十一年的十二月底。南宋在位数十年的第一位皇帝宋高宗终于禅让了,新继位的是他的儿子孝宗皇帝。年轻的孝宗皇帝对江淮军将士大为赞赏,连日排下酒宴为有功之将庆功,对江淮军的恩宠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文武百官也争相宴请以韩彦直为首的江淮军将士,以讨新帝的欢心。不过我对这些都不怎么放在心上,我只关心临安城哪里有我这次的目标,道家原版的《易经》。也不知黛丝丽在托尼和耶律三兄弟的保护下,是不是也平安赶到了临安城?   借口不胜酒力告别韩彦直和时俊等同僚,我从兵部某大员的酒宴中脱身出来,开始在城中寻找耶律昭留下的联络记号。我已经在城中寻找了十多天,仍没有在约定的地点找到事先与耶律昭约定的联络记号,这让我疑惑不解。莫非耶律昭看出我接近托尼和黛丝丽是心怀不轨,因此抛弃我而选择全力帮助托尼?   徜徉在灯火辉煌的临安城街头,我有一种恍若梦境般的感觉,实难想像这就是偏安一隅的南宋都城,这里的繁华远远超过了西夏的兴庆府和金国的中都城,即使是在深夜,仍然处处莺歌燕舞,红袖飘香。白天那些唱曲的、卖艺的、杂耍的不见了,代之以卖笑的、寻欢的、醉生梦死的、赌钱斗狠的,丝竹管弦随处可闻,好一派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景象。   “军爷,要不要找个雏儿乐乐?”一个相貌猥琐的汉子鬼头鬼脑地在小巷中拉皮条,由于一直没有关于《易经》和黛丝丽的消息,我此刻心情正差,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好啊,不过军爷我可没钱!”   “军爷说笑了。”他尴尬地退开几步,讪讪地陪着笑悄悄走开。不一会儿,又一个面容模糊的锦衣汉子凑上来,小声问道:“军爷,要不要找个地方玩几手碰碰运气?”   我本要一口回绝,不过一想到这些地头蛇肯定比我这个外乡人消息灵通,不由灵机一动,便点头道:“嗯,军爷我可要赌大的。”   “有!有!再大的都有!”那汉子连忙一口应承,立刻示意我随他前去。我知道朝廷虽不禁赌坊妓寨,但民间的赌坊妓寨必须要在官府注册登记,官府要抽一笔不菲的税金。不过总有一些小赌坊为逃避沉重的税赋而不登记,因此成为见不得光的地下赌坊。瞧这汉子鬼鬼祟祟拉客的模样,就该是这种小赌坊了,通常这样的赌场都有黑道背景,不然也开不长久,而我正是看中了它这种背景。   不过到了地头,我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猜测了,眼前这赌坊虽在僻静的小巷中,正门也没有醒目的牌匾门楣,但门外站桩的守卫,门里通明的灯火和吆五喝六的喧嚣,都明白无误地向来客表明这里就是赌坊,根本没有一点要掩饰的意思,而且规模也着实不小,装饰豪华,官方特准的大赌坊也不过如此。   犹犹豫豫跟着领门的武师进得大门,经过一个不大的天井,二门里便是赌坊的大堂,只见里面人头攒动,不亚于最热闹的菜市,赌客中除了衣绫着缎的公子哥儿,衣衫落拓的江湖人物,大腹便便的土老财,也不乏像我这样身着军服的宋军将兵。领路的武师把我带进二门后,颇为骄傲地环手一指:“军爷请随便,通常叫得出名的赌法这里都有。如果军爷有千两以上的赌资,还可去清静些的贵宾厅,那里有的是豪客陪军爷赌大的。”   见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那武师也就不再招呼,拱拱手告辞出去,我也就乐得自由自在地在赌坊中巡视起来。对于各种五花八门的赌博我并不在行,甚至好多都叫不上名来,不过怀里揣着百多两银票,任何人腰杆都可以挺得笔直,那银票是朝廷对我战功的赏赐,在怀中还没揣上几天。   在柜台上把大额的银票换成一锭锭沉甸甸的银子,我捡了个稍微清静些的桌子坐了下来。这里是在赌大小,这赌法简单明了,外行也一看就会,我好像也就只会这个了。学着别人下注押宝,赢钱赔钱,银子在面前来来往往,有进有出,虽然短时间内的输赢不是很明显,但面前银子却是在不知不觉地减少,当我拿出的一百两银子终于告罄时,我一拍桌子,耍开了参将大人的脾气,指着荷官破口大骂:“你他妈在出千!”   周围的赌客都停止了呼喝,转头望向我这边,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想必出千的指责对于赌坊来说是关系到信誉名声的大事,没有真凭实据通常没人敢乱说,所以赌客们都饶有兴致地望着我这边,静观事态的发展。   “军爷,”那坐庄的荷官对这种事大概也见得多了,并不因我的指责而惊惶。只见他神情淡漠,声色平静如常,礼貌的言词中不失威严,“你要抓住小的出千,尽可把小人的手砍下来,没有凭据可不要乱说,不然……”   荷官说到这适时停下来,任何人都能听出那“不然”二字后面的威胁之意,没说下去是给我这参将面子,我却不领这情,故意找茬似地追问了一句:“不然怎样?”   “很简单,”荷官没有开口,却听他身后的楼上有人淡淡答道,“只需把舌头割下来就成。”   我抬头望去,一个神情冷漠的富态中年人正在二楼的楼廊上俯视着我,他那模样平常得如一个寻常商贾,但一双绿豆大的小眼中,却有普通人没有的锐光,直透人心底。我迎着他冷厉的目光,猛一拍桌子大喝道:“放肆!我就说你出千了,怎样?不信你这黑赌坊敢动我朝廷命官,堂堂江淮军参将!”   他嘴角现出一丝讥色,跟着却又正色问:“可是新近大败金兵的江淮军?”   “你以为咱们大宋有几支江淮军?”我骄傲地挺了挺胸脯。他神情立时肃然,转头对那荷官吩咐道:“这位参将大人输的银子不论多少,都一并奉还。”   荷官没有犹豫,立刻点了一百两银子推到我面前,这下大出我意外,正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却听那人又在楼上正色道:“咱们退还你银子,可不是怕你这参将的头衔,只是在下敬重江淮军是大破金兵的忠勇之师,这银子算是在下一点敬意罢了。不然你随便问问,在这临安城咱们‘鸿盛堂’怕过谁来?就算是你兵部尚书张大人到了这里,也要卖咱们‘鸿盛堂’几分面子。”   见周围几个将校脸上都露出深以为然之色,我才知道自己撞到了硬山头,原本以为开黑赌坊的不过是些街头小混混,凭我这参将的身份随便一吓唬便会软下来,我就可以利用这些地头蛇去帮我打听留意托尼和黛丝丽的下落,谁想对方连我上司的上司,专管天下兵马的兵部尚书都不放在眼里,看来这参将还真是太小,也怪我对大宋的官阶没有研究,混个芝麻绿豆大的官就当自己是人上人。幸好今日沾了江淮军的光,不然还真没法下台。   弄清自己的处境,我讪讪一笑,拱手问道:“还没请教先生大名?”   “好说。”他淡淡一笑,“‘鸿盛堂’江海涛。”   “这是我们‘鸿盛堂’二当家的!”他身旁一个武师抢着补充了一句,言语间颇有些尊崇。我见状哈哈一笑,抱拳道:“幸会幸会!难怪不把张老鸡放在眼里,那张老鸡原也不值得让真正的英雄放在眼中。”   江海涛绿豆小眼中第一次现出了一丝惊异之色,要知道张老鸡乃是兵部尚书张大人的绰号,形容他相貌猥琐像个长脖子的斗鸡,这绰号也就几个相熟的同僚私下里叫叫,像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叫出来,并且言语间颇为轻慢,那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这话要传到张老鸡耳朵里,我这功名肯定是保不住了,因此也难怪江海涛惊异,他怎知道在他面前的,是个根本不把前程功名当回事的主儿。   “还没请教军爷尊号。”见江海涛第一次对我客气地拱了拱手,我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从时俊、李保等江淮军将领私下的言谈中,我知道那张老鸡原是已故的秦丞相的亲信,而那秦丞相二十年前曾以“莫须有”的罪名冤杀了一位战功卓著的抗金元帅,那元帅在军中和民间的威望还真不低。二十多年过去了,虽然朝廷还一直没有为他平反,不过无论百姓还是兵将们一说起他,都把他几乎推崇到神灵的地步,更为他的死唏嘘不已,同时对害死他的秦丞相则切齿痛恨,连带着他的亲信张老鸡也在痛恨之列。没想到这江海涛也属于仇秦一派。   “好说好说!”我学着江海涛的语气笑着说,“在下名字有些见不得人,姓白名痴。”   “白——痴?”他轻轻念叨了一遍,眼中蓦地放出异彩,惊问道,“可是那位协助虞允文虞大人智破金兵水师的高人,白痴白将军?”   “高人不敢,低人倒是在下。”我哈哈一笑,心中十分惊异,没想到自己只做了那么一点点贡献,竟也一战成名。   “不知将军能否赏脸上楼一叙?”他言词更加客气起来,我正好有事要求他帮忙,当然不会拒绝,立刻玩笑着答应道:“赏脸不敢,只要二当家把我这个小小的参将勉强放在眼里就成。”   江海涛哈哈一笑:“白将军说笑了,江某江湖草莽,平生只敬重英雄,像那些见了金兵就闻风而逃的将军元帅,就算江某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自己恐怕也觉得不那么好意思吧?”   我闻言也不禁莞尔,突然觉得他说话还真对我胃口,除了有事要找他帮忙外,他还真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见他言词有趣,我也就不再客气,当即移步上楼。   楼上是几间雅室,内外装饰俱颇为豪华,更有年轻貌美的丫鬟侍侯其间,看模样像是豪客聚赌的雅厅所在。我在江海涛的引领下进得最里的一间,刚坐定,就有侍女丫鬟把酒菜端了上来,看来这赌坊的效率还真是不低。   “白将军,江某无以为敬,就以水酒聊表寸心。”江海涛招呼我入座后,率先举杯,跟着一干而尽,我也陪饮了一杯,放下酒杯后江海涛便问,“临安关于这次大战的传说很多,尤其是关于白将军的传言,几乎已把将军传为神人。咱们后方百姓对大战也不甚懂,只想知道大战的一些实情。”   见周围帮众也都殷切地望着我,我就在席间把这次大战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听得众人眉飞色舞,神情激昂,对虞允文和江淮军将士赞不绝口。我没想到这些混迹黑道的江湖汉子,也有普通百姓一样的拳拳爱国之心,甚至比普通百姓更多了种男儿的气概和血性。只有江海涛神情平静,待我讲完后,他望着我若有所思地问:“这么说白将军发明的海鳅船,在这次战役中还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噢?”   我连连摆手谦虚道:“不敢说是我发明,其实是水军将士们共同智慧的结晶。”   江海涛连连点头,又仔细问了关于海鳅船的许多细节。最后他屏退左右,低声对我恳切地说:“白将军,我对这种海鳅船非常感兴趣,如果咱们‘鸿盛堂’在水上的货船也能装备这种轮浆和霹雳炮的话,咱们就能在江南水乡纵横如飞,既不怕对头的竞争,也不怕水上盗匪的抢劫。咱们‘鸿盛堂’能否有这种幸运,就看白将军成不成全了?”   水上盗匪?我心中好笑,搞不好你们才是盗匪呢。见他满是殷切地紧盯着我,我哈哈一笑,信口问道:“贵帮除了经营赌场,还涉足江南水运?”   “没办法,要吃饭的兄弟太多啊!”他感叹了一句,无意间泄露出“鸿盛堂”势力的庞大。见我没有轻易答应,他招招手,一个师爷在他示意下立刻送来一叠银票。他数也不数便把银票推到我面前,更加恳切地说,“这点零花钱给将军喝茶,如果将军的发明真能给‘鸿盛堂’的船只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咱们另有重谢!”   我偷眼瞅了瞅银票,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也还是暗吃了一惊。只看银票花纹便知是官府开出的五百两以上的官票,这种官票在全国各地都可以随时兑换成十足纹银!这么一叠怎么也在五千两以上,还仅仅是“零花钱”!要知道这次朝廷对我这位有功之臣的赏赐也不过区区二百两银子而已。   由于有事求他,我也不便拒绝,况且银子在目前也总还有用。我笑着收起银子,轻叹道:“其实钱不钱的都还是小事,我这次到贵坊来闹事,实在是有事相求啊。”   “哦?不知是何事?如果江某帮得上忙,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他两只绿豆小眼顿时熠熠放光。既然我有事求他,他也就不怕我不答应他的要求了。只不过还不知道是何等为难之事,他的神情难免有些凝重。我见状不禁哈哈一笑,调侃道:“这对‘鸿盛堂’来说不过小事一桩,倒也用不着江兄赴汤蹈火。”   他莞尔一笑,神情轻松下来,追问道:“不知究竟何事?”   我心中已打定主意,还是用轮浆和霹雳炮的设计去交换“鸿盛堂”的帮助,反正朝廷也还没把海鳅船的设计归入军事机密,就算给了他也不算泄密。只是在我给“鸿盛堂”的设计图中,定不会如军船那般完美,霹雳炮的威力也要减弱,不然将来若没人能制服这些黑道之徒,那就是我的罪过了。见他殷切地紧盯着我,我便轻松地笑道:“其实很简单,我想请江兄帮我留意几个人,他们已经或者即将来临安,你只要有他们的下落,我便给你轮浆和霹雳炮的设计图。”   江海涛终于长舒了口气,笑道:“这对‘鸿盛堂’来说倒真是小事一桩。不是我吹牛,咱们在城中的弟兄遍布各行各业,只要有名有姓,或者知道相貌特征,咱们肯定能打听出来。”   “他们一个叫托尼,一个叫黛丝丽,还有三个契丹人,是复姓耶律的三兄弟。”我立刻道,“或许他们未必会用这些名字,但他们的相貌倒是比较特别,只要一进临安你们就该知道。他们中有两个白种人,也就是你们说的色目人,一男一女,年纪在二十多岁,两人相貌都十分俊美,身材也很修长高大。而耶律三兄弟中的老大断了一臂,十分好认。”   我说话的时候心中突然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终于要和托尼正面为敌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幸好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我只能这样说服自己。   “色目人?”江海涛脸上蓦地现出怪异的表情,那是一种惊诧和意外,我见状不禁好奇地问:“是啊,有什么问题?”   “原来你是在找他们!”江海涛微微颔首,“几天前确有两个色目人在城郊道极观出现,随行的还有三个契丹人,其中一个正是断了一臂的残废。”   “那就是他们了!”我心中暗喜,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连忙问道,“他们五人现在在哪里?”   江海涛没有立即回答,却反问道:“他们是你的敌人还是朋友?”   敌人还是朋友?我犹豫起来,想起与托尼在“死亡之海”的出生入死,想起与黛丝丽一路行来的艰辛,想起与托尼的反目,想起与耶律兄弟从生死相搏到生死相托。我目光迷离起来,默然半晌,我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是对手,但也是朋友。”   “如果他们是你的对手和敌人,你该感到高兴,如果他们是你的朋友,你也别太难过。”江海涛也轻轻叹了口气,眼光落向虚空,喃喃道,“我从没见过不同民族的人之间,可以如此相互信赖,生死相托。就在几天前,他们五人遭到一个杀手的疯狂追杀,已经狼狈逃离了临安。那三个契丹人武功高强,配合更是难得的默契,但仍被那杀手当场刺杀,那是我见过的最完美而残酷的剑法!”   是绮丹韵?这是我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立刻又予以否定,绮丹韵刀法虽好,却还不是托尼的对手,更不足以凭一己之力刺杀耶律兄弟三人,况且她是用刀而不是剑。“那是个什么样的杀手?”我心中对这消息的怀疑,超过了乍闻耶律兄弟噩耗的难过。   江海涛眼中闪过一丝惧色,“那剑手年纪不到三十,身材瘦削,个头不高,却像把剑一样笔直挺拔。浑身上下不见一丝杀气,其剑法也无招无式,不温不火,悠然而从容,出手不见如何迅捷快速,但杀那三个契丹人也只不过用了五剑。就是那色目武士也仅挡他数招就受重创,若不是那三个契丹人拼死抵抗,那武士和那色目女子根本就逃不过那剑手的追杀。”   浪烈!我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名字,跟着又摇头苦笑。不说浪烈右手已残,左手也断了拇指,根本握不稳剑,就算他没有残废,也仅仅比托尼稍胜一筹而已,完全不可能有如此高的武功,竟能一举击杀耶律三兄弟,同时把托尼逼得狼狈而逃。可若不是他,哪里又出来一个如此高强的剑手呢?看来天下之大,真是能人辈出啊!   “你是如何得知这情形?他们最后去了哪里?能不能找到他们的下落?”我心中焦急,言词便也急切起来。   江海涛眼神犹豫了一下,苦笑道:“说起来不怕你笑话,咱们‘鸿盛堂’无意间曾与那剑手起了点冲突,被他伤了几个兄弟,剩下的几个弟兄咽不下这口气,便悄悄跟着他,并派人火速回来向我禀报。我立刻带着堂中几名好手连夜赶到道极观,本欲为兄弟们报仇,不想正赶上那剑手月下杀人。那三个武功相当不错的契丹人,转眼间便成了他剑下之鬼。一见那无懈可击的剑法,我只感到浑身冷汗淋漓而下,什么争强斗狠的心都没有了。我自问在这样的剑法下,恐怕也抵挡不了几剑。我江海涛也算纵横江湖几十年,大风大浪见过不少,生死搏杀也经历过无数次,但从没想到过世上竟有如此自然合理,如此浑然天成的剑法,就是在杀人的时候,都像是风云变幻、日月流转、万物滋长般自然而然,不可抗拒。这种自然之力是人力完全无法抗衡改变的,面对这样的剑法,就如同面对自然之力,人类除了屈服,根本没有抵抗反击的余地。”   说到这,江海涛轻叹了口气,眼中的惧色已变成淡淡的无奈和失落,黯然道:“见到那剑法后,我再不敢跟踪那剑手,任他追踪那两个色目人离开了我的视线,不过我还是庆幸在有生之年能亲眼一见如此完美无缺的剑法,这样的剑法已经超越了武的境界,那该是一种……一种……”   江海涛眼光迷茫起来,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我却没心思听他对那剑法的崇拜和赞美,忙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能不能找到那两个色目人的下落?”   江海涛霍然一惊,似乎才从沉醉中清醒过来,犹豫片刻才说:“那色目武士有伤在身,在那剑手追杀下即便不死,多半也逃不远,按理在这江南地界,我‘鸿盛堂’没有找不到的人,不过……”   他再次迟疑起来,显然还没从恐惧中完全解脱,我见状断然道:“找到他们的下落,我立刻给你霹雳炮和轮浆的设计图,除此之外,一切免谈。”   江海涛踌躇片刻,终于一咬牙:“好!我立刻派兄弟出城打探!”   见他终于答应,我便留下联络方法,并问清了去道极观的路后告辞出来。既然黛丝丽和托尼都曾出现在那里,它一定跟我要找的那部《易经》有关,甚至很有可能它就是保存原版《易经》的所在,没准那部宝贵的经书还没被黛丝丽骗走,我打算连夜去碰碰运气。   “哦,对了!”临出门前江海涛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叫住我说,“那个剑法出神入化的剑手好像是个番人,不怎么懂咱们的语言。”   我闻言心中又是一凛,那种不详的预感越加浓烈。   天色早已黑尽,城门也已关闭,幸亏我这身份帮了大忙,好说歹说总算让守军开门放我出城,此时城郊已是懵懂一片,除了天上黯淡的星月,很难看清其它任何东西,路旁的垂柳槐杨如鬼怪般随风而动,发出渗人的“哗哗”怪响,偶尔从道旁窜出的一两只野鼠小兽,猛可间能惊人一身冷汗。不过这样的天气倒是适合偷盗杀人,我对这天色很是满意。   道极观在城郊的一处山坳里,离城不到五里,不过就这五里的路程我也用了足有半个时辰,当我最后到达时,我不禁有些怀疑起自己先前的判断。若不是江海涛事先告诉过我的道观后那棵千年槐树的标志,以及门前那条浑浊的小河和岌岌可危的独木桥,我未必能在黑暗中找到这座偏僻破旧,毫不起眼的道极观。   道观背山而建,占地方圆数十丈,规模不算庞大,不过在这荒郊野岭也算不小了。此时只见观中黑压压一片迷蒙,清清寂寂毫无声息,让人恍惚觉得这是一片没有任何人迹的坟场,又或者是吞噬一切生灵的暗黑炼狱。   置身于观后那棵十多丈高的千年槐树的树冠中,俯瞰着斜下方这片黑黝黝的所在,我对自己心中的感觉感到有些好笑。不过是个出家人修道的场所,就算我摸进去被人发现,顶多被道士们当成盗贼打出来,又或者抓去见官,哪有什么凶险?一想到官,我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穿着参将的军服,便慢慢脱下来,咱再怎么百无禁忌,也不能给江淮军丢脸不是?   扎紧贴身的中衣,我从树上溜下来,绕着道观斑驳破旧的观墙走出数十步,便找到一处趁手的所在,那墙柱上的破损处正好落脚,利用它轻轻巧巧地爬上数丈高的观墙,我不禁对自己的身手感到满意,看来我还真有点犯罪天赋。   观内鸦雀无声,寂寂一片,附近几只蟋蟀的鸣叫也显得有些喧嚣。我观察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墙上滑下来,像所有作贼的人一样,半伏着身子,边走边观察四周动静,一步三停,悄悄向二门摸去。刚进二门,陡听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施主,观中清贫,无甚可取之物,唯膳房尚有几个冷窝头,施主若不嫌弃,便用完再走吧,恕贫道不送。”   我浑身一震,慢慢直起腰来,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右侧那间破旧的厢房——尴尬地嘿嘿一笑道:“道长真是慈悲为怀啊,可惜我不是饿肚子的小毛贼,道长美意恕在下无法消受了。”   厢房中沉默了数息,那个清清淡淡的声音又再次响起:“那施主要失望了,观中除了两件贫道日间所穿的旧袍,晚上盖的破被,就只有数尊三清神像了。施主要不就耐心找找吧,说不定还有一两件贫道遗忘之物呢,只是手脚轻省些,莫惊了贫道好梦就是。”   见自己行藏被人点破,我反而镇定下来,在最初的尴尬过去后,我也就不打算再掩饰自己此行的目的,干脆直截了当地问:“《易经》呢?不知道长能否借来一观。”   厢房中沉默的了好一会儿,才听他轻叹:“原来你是为借经而来,可看你的行径并非求道之人啊,要那《易经》何用?再说坊间书肆,一本最好的《易经》也不过百十文钱,何必深更半夜到本观来求取?”   我哈哈一笑,“道长真会说笑,道长若要那样的《易经》,我倒可以送你百十本,只求道长也把贵观那本《易经》借我一观。”   “你诚心借经论道,贫道怎会拒绝?只是在这深更半夜,又不告而入,难免让贫道误会。”那声音还是那么清冷,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超脱,或者说偶尔有点不通世俗的糊涂。见他没有断然回绝,我便恭恭敬敬对那厢房抱拳一礼,然后恳切地说:“道长,我也想白日里虔心求经问道,可一时着急乘夜闯了进来,还望道长原谅。”   厢房中慢慢亮起了灯火,总算使人感到有点活泛的气息,厢房的柴门“咿呀”一声开了,朦胧月色下,只见一个形貌飘逸出尘的古稀老道在门里向我一揖,遥遥稽首道:“那就请施主进来一叙。”   我大大方方地负手过去,跟着他进了厢房,看模样这是他的云房,里进有他的卧榻。我正好奇打量时,他已作揖告罪:“施主原谅,深更半夜,贫道不便奉茶。”   “道长客气了!”我学着他的样子作了一揖,心中却暗自好笑,还第一次遇到对盗贼如此客气礼貌的主人,若天下人都这样,那就是所有盗贼之福了。仔细打量眼前这老道,只见他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眼眸清亮中正,有一种洞悉世情的恬淡,又有一种不通事务的单纯,一袭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破旧道袍,仍掩不去他浑身散发的那种飘逸出尘的气质。我正好奇打量间,他已从墙边的书架上取过一本薄薄的册子递到我面前说:“贫道这本《易经》已研读了大半辈子,早已倒背如流,就送给施主吧,难得现在还有人虔心向道,贫道还有几本《庄子》和《道德经》,施主是不是也要?”   册子破损不堪,残旧得像刚从垃圾堆中扒拉出来的破烂,即便如此,白痴也看得出这绝不是千年前的古物。我心中恼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哈哈一笑说:“道长真会说笑,这样的经书我可以送你一箩筐。”   “这本《易经》可不是寻常之物,”老道眼中露出虔诚之色,完全不似作伪。我见状好奇心顿起,忙问:“有何不同寻常?”   “这是贫道刚入道门时,师父传给我的第一本经书,”老道目光迷离散望虚空,思绪似回到了过去,声音也悠远起来,“那年我才七岁,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师父便亲手把它传给了贫道。如今贫道已年过七旬,这本经书足足伴随了贫道一个甲子,而在这之前,它已伴随了贫道师父大半辈子,堪称这道极观的镇观之宝啊!”   “这么说道长就是这道极观的观主了?”我忙问道,“还没请教道长仙号?”   “贫道无机,枉居观主之位,惭愧。”他再次作揖。我赶忙起身还礼,同时笑道:“在下白痴,道长即为观主,这事就好办多了!”   见他不解,我便不再和他兜什么圈子,正色道:“我想借贵观上古秘传的孤本《易经》一观,不知道长能否不吝赐予?”   无机道长眼中露出迷茫之色,喃喃问:“上古秘传孤本《易经》?本观哪有这等古物?”   见他神态不似作伪,而且全无心机,我也不禁疑惑起来,追问道:“贵观若无此物,那前几天黛丝丽到你这偏僻的道极观来干什么?”   “黛……黛……黛什么?”无机道长眼中又是一阵迷茫。我忙解释说:“黛丝丽,就是那个从西方来的白种女子!”   “哦!你是说那个西方圣女?”无机道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不错,她是来过,并完成了我道家始祖仙去前的一桩遗命。”   “遗命?什么遗命?”我皱起眉头追问,“道家始祖又是谁?”   “你深夜求经问道,该是一个潜心向道之人,为何连我道家始祖都不知道?”无机道长连连摇头,眼中很是疑惑。我忙笑着解释说:“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求经问道嘛。”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求经问道,”无机道长喃喃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眼中渐渐闪出一丝赞赏,连连点头道,“你的话很有玄机,看来你颇有道根,贫道就点拨点拨你,给你讲讲本教的一些掌故。”   “你还是先给我讲讲那个圣女来干什么吧。”我忙打断他的话,生怕他这一扯就拽到几千年前去了,我对那些传说和神话可没什么兴趣。   无机道长瞪了我一眼,嗔道:“贫道要讲的正是跟圣女有关,这本是本教秘而不宣的隐秘,决不能对他人言讲,只因为这次圣女破了本教始祖千年的封印,隐秘也就不再是隐秘,你才有幸得闻这等千年掌故。”   见我终于闭上了嘴,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情,无机道长这才轻捋长须,把眼光投向虚空,迷离的眼神似越过时光的距离,投到千年前的过去。默然半晌,他终于喃喃自语起来:“天下每处道观,每派教门,都宣称自己是道教始祖李老君的嫡传弟子,却不知道我道极观一脉,才是真正的老君嫡传,并且是最隐秘的一派。而道极观这旧址,更是老君始祖当年骑牛仙去处。世间谣传的各种其它地方,都是为保护这隐秘所在而作的伪说。当年老君仙去前,在此地埋下了他对这世界的终级感悟,只是这种感悟已远远超越了常人理解的范畴,始祖不得不把它封存起来,并给他的一个弟子,也就是我道极一脉的祖师爷留下一道遗命:只有等到西方的圣者带来开印的密语才能最终打开。始祖仙去后,祖师爷便在此处建观定居下来,千年来,虽然本观数度毁于战火、天灾、瘟疫,本派弟子都坚守于此,只要一有能力便重新建观,观名也数度改换,在道极之前还叫过青牛观、紫霞观等等。不过无论叫什么名字,本观弟子都一代代把始祖的遗命坚守下去,直到等来西方圣女打开封印的那一天。”   “那个圣女就是黛丝丽?”我疑惑地问,“你们凭什么来验证呢?”   “凭《占星术》。”无机道长立刻道,“只有西方的圣者才有如此坚忍不拔的毅力,越过千难险阻把《占星术》带到万里外的道极观,并以独特的密语打开始祖的封印。”   我听到这不禁皱起眉头,我知道这是一个完全以现实为参照建立的虚幻世界,不应该有什么神话传说中才有的咒语封印什么的,便忍不住问无机道长:“是什么样的封印和密语,我能不能见识见识?”   说这话的时候我并不抱什么希望,想这些不仅是无机道长坚守了一辈子的秘密,并且是他这一派的始祖留下的圣物,岂能轻易让外人参观?不想无机道长立刻就爽快地点头答应,并对我抬手示意:“请随贫道来。”   昏黄的油灯照着古旧的道观,我跟在无机道长身后出得厢房,穿过三清大殿,最后来到后院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途中我注意到观中空空荡荡,了无声息,就连三清像前也没有供品香火留下的痕迹,竟像荒废了许久,却又处处都干干净净,不像真正荒废的道观到处是尘土。我更惊讶地发觉,自己到这观中这么半天,除了无机道长,我竟没有听到其他道士的任何声息,偌大的道观中,竟像只有无机道长一人。   跟着这神秘的老者进得后院这间小屋,看屋中的情形,像是间堆放柴禾的杂物间,四壁胡乱放着些扫帚,米缸之类。我疑惑地望望四周,只见四周杂物在昏黄灯火下越显凌乱无序。难道这儿就是藏匿道家始祖圣物的地方?   “你把这搬开!”无机道长指着个半人多高的土陶缸对我说。这缸子半截埋在土里,就算是空缸,恐怕也不能靠一人之力就能搬开,我疑惑地望望那土缸,再看看无机道长,见他完全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我只好过去扶住陶缸摇了摇,不想陶缸早已经松动,并不如想象中那样沉重,我抓住缸沿吐气开声,随着我的轻吼,陶缸慢慢离开了地面,露出地上那个两尺多深的凹印。   搁下陶缸后,我注意那凹印底部是些松松的浮土,无机道长用扫帚扫开浮土,露出下面一个圆圆的木质盖板,上面还有麻绳做成的把手。不等无机道长吩咐我已揭开盖板,盖板下是一个一尺方圆,黑黢黢的深洞,有木质悬梯直通而下。   我在无机道长带领下,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爬了下去,往下大约两丈深后,我的脚终于踏上实地。借着无机道长手中摇曳昏黄的油灯,我渐渐看清了下面的一切。这是一个葫芦形的地窖,方圆有两三丈,四周胡乱堆放着些土豆白菜以及成袋的大米面粉,这该是道士们冬天储藏食物的所在,又或者是躲避盗匪或战乱的地方,没什么特异处。   “你到这儿来。”无机道长的声音在这近乎密闭的空间内嗡嗡作响,我过去一看,这才发现地窖一角有一个小小的深洞,洞旁尚散落着些新土,看那土质的湿润程度,这个洞该是新挖出没多久,这洞大约仅有半尺方圆,根本不可能容人钻进去。我正在疑惑不解时,无机道长已俯身把一只手探入洞中,然后缓缓提起一根铜链,铜链下是一个附满泥土的方形小箱。   “这就是当年始祖老君埋下的圣物。”无机道长喘着粗气把箱子放到地上,看模样那箱子的分量竟是不轻。我不等他同意便快步过去,把箱子拉到油灯下,抹去箱上的浮土,这才发现箱子不知是用何种金属制成,十分沉重不说,经过地底千百年的埋藏,竟也不见多少腐烂锈蚀,就连箱盖上那些花纹大部分也都还依稀可辨。   “这就是老君始祖留下的封印。”无机道长指着箱子一侧对我说。我这才注意到那里有个凹进去的一个圆盘,试试还可以转动,圆盘周围标着些奇怪的符号,我研究半晌才发现,和圆盘中央那些符号连起来看,依稀像是些星相图。我对天上的星相十分熟悉,曾经在“死亡之海”靠天上的星相把商队带上一条新的线路,并且成功穿越大沙漠。但这箱子上的星相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图案,根本不是我熟悉的天空中的星相。我正疑惑不解,无机道长又介绍说:“这封印只有精通《占星术》,并且知道密语的圣者才能打开,不过打开一次后,这封印也就完全失效了。”   我见状心下释然,这不过是一种带有机械密码装置的金属箱子,并且只能一次性使用,倒也不算是多么神奇的玩意儿。什么封印密语的,只不过是道士们不同的叫法罢了。想通这一点,这圣物在我心中的神秘感一下子消失,不过看这箱子不同寻常的模样,尤其上面那些我看不懂的星相图,倒也可能是装盛上古孤本《易经》的器物。   抖着手,我满怀希望地打开箱子,箱子中并没有出现我期待的流光异彩,甚至也没有我想象中的书卷或册子,只是胡乱装着些破旧肮脏的扁平或弧形薄片,我信手拿起一块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是种古旧残破的乌龟壳。   “这就是圣物?”我转头疑惑地问无机道长。只见他眼中闪出虔诚的光芒,喃喃道:“没错,我是亲眼看着圣女打开,箱子里就是这些东西。”   第二十一章 玄门论道   那个不同寻常的箱子和那些乌龟壳就摆在我的面前,在油灯下更透着异常古旧的味道,我现在总算知道,黛丝丽不远万里来到东方,找寻的原来就是这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把一片片龟壳放到桌上,用油灯照着细细查看,果然如我所料,乌龟壳上有雕刻过的痕迹,只是现在已完全模糊不清,根本分辨不出原来雕刻的是些什么符号。   我是在得到无机道长同意后,才把箱子带出地窖到他的云房加以研究,本以为他不会同意,很意外他爽快地就答应了。其实他就是不答应,我恐怕也不会轻易放弃。   “道长,这些字迹早已模糊,那个圣女如何能看清楚?”我终于放弃识辨这些符号的努力,无助地抬头问无机道长。只见他脸上露出虔诚之色,眼里蕴有点点泪花,喃喃道:“老君始祖的圣物只是留给圣女,所以圣女第一次打开这上古圣器时,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还清晰可辨。虽然贫道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字,但圣女却异常欣喜,她完全懂得上面这些字的意思,老君始祖的终极之道,在千年之后总算等到了真正的继承者。”   见他说到道家始祖的终极之道,不禁激动得热泪盈眶,我不解地问:“难道现在道家传下来的,就不是李老君之道?”   “是!也不是!”无机道长脸上露出庄严之色,“本门秘传,始祖当年得到一部创世奇书,蕴含有揭示世界万物生息变化的终极之道,因其远远超过当时人们能理解的范畴,始祖怕被人曲解,只好把它封存下来,留待后来的智者。始祖另摘录其书中部分浅显内容,撰著了道门第一秘典——《易经》。只因这不是始祖原著,所以始祖不敢以作者自诩,托言是传自周朝的开国皇帝周文王,所以后人也称其为《周易》。其实道家门人都明白,文王并不是《易经》真正的作者,因为他根本没有与《易经》类似的文字留传下来。相反,始祖的另一部五千言著作《道德经》,反而与《易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贫道经数十年对比研究,以为那是始祖在理解消化了那部创世奇书之后,糅合自己的思想,为后人所作的一部浅显读物。可叹千年下来,仍然没人能完全明白这两部经书中的‘道’,尤其是《易经》,不知从何时开始,逐渐沦为术士们卜卦算命的虚假工具了。”   我闻言心中狂喜,如果世间流传的《易经》正是出自这几片乌龟壳的话,那这岂不就是原版《易经》的上古孤本?我岂不是已经轻松到手?至于这上面的字迹是不是看得清楚,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就让桑巴那老家伙去头痛吧,协议也没说我一定要给他一部清晰可辨的《易经》。   这样想着,我赶忙收拾桌上这些宝贵的乌龟壳,不想我刚拿起一块,它就在我手中碎成几片,落到地上摔成粉末,我再小心翼翼地拿起第二块,它竟悄然断裂,我怔怔地望着手中剩下的半片龟甲不明所以,它在我手中竟腐朽得我手指稍动就碎。无机道长见状猛然跪倒在地,不住叩头道:“这上面施有老君始祖的道法,除了他选定的继承者,旁人决无法染指。”   我对道法魔力什么的从来嗤之以鼻,但眼前这情形也实在太让人震惊,不过在最初的惊讶之后,我渐渐明白过来。想这些龟甲经过上千年漫长时光的摧残,早已经腐朽不堪,密封埋在地下还能保持其原来的形状,一旦重新暴露出来,没多久便要变成齑粉。   桌上剩下的龟甲也验证了我的揣测,我眼睁睁看着它们一片片在我面前碎成碎片,最后化为粉末随风飘散,我却完全无能为力。费尽心机得到了它,却又眼睁睁看着它在自己面前凭空毁灭、消失,这感觉真让人沮丧到了极点。   无机道长匍匐在地,直到桌上最后一点粉末也被微风吹得消失不见,他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站起来,脸上泛起奇异之色,轻轻对我说:“好了,贫道一脉几十代人的使命终于完成,你也让贫道有机会一吐胸中所有的秘密,咱们缘分已尽,你走吧。”   我失魂落魄地站起来,萧然问道:“道长将来有何打算?”   无机道长脸上露出安然的微笑:“贫道使命完成,整个道极一脉的使命也已完成,道极观将不复存在,贫道也将升登仙境。贫道早已遣散观中所有弟子准备升天,一直等到现在,就是想遇到个有缘人,可以一吐胸中隐藏了几十年,不!本门埋藏了上千年的秘密!这样贫道就可以了无牵挂地去了。”   说着无机道长推开里屋的门,我这才看清里屋堆满了柴禾和风干了的稻草,甚至那柴禾上也早已淋满了香油。我见状大骇,忙道:“道长……”   无机道长抬手阻住了我的话,淡然一笑说:“你也是颇有道根之人,不该像俗人那样大惊小怪,你该为贫道道行圆满而感到高兴,并为亲眼见证贫道的飞升感到骄傲。”   我望着眼前这个虔诚的修道者,一种莫名的悲哀突然涌上心头,他的一生就仅仅是为那个代代相传的秘密,数十代人就这样默默在这里守候,如今终于可以放下担子,却又盲目地要用最残忍的办法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明明知道是游戏,我心中也还是有些不忍,踌躇再三,我终于决定冒险点化他一回。   “道长何必急着离开这个世界,”我声色平和,信手指指周围,“看看这个世界,看看这天,看看这地,看看伴随你一辈子的道极观,难道就没有让你留恋的地方?”   无机道长眼光缓缓扫过云房,穿过窗户投向外面的道极观。一种依依不舍的情愫在他的眼中流荡,眼光在观中留连再三,但最后他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贫道很留恋这里,但贫道更渴望去另一个世界求道。”   “道长想过没有?”为了挽救这个愚昧的修道者,我终于决定冒险泄露一点天机,“你即将去往的那个世界也许并没有你想要的道,何不以游戏的心态来过完这短暂的一生,去道极观外面走走看看,破戒尝尝荤腥,品品天下美味,逍遥数年再离开这尘世也不迟。”   无机道长眼中闪过一丝隐隐的异色,不过最终还是不为所动。我见状终于忍不住点出这世界的终极之秘:“其实这个世界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休闲娱乐之地,既然是娱乐何不以轻松的心态游戏其间?何必把自己搞得那样清苦?一辈子为什么千年前的遗命苦苦守侯到现在,临了却还要受那烈火焚身之痛。说不定你那个始祖老君这会儿没准正在另一个世界某个角落看你的笑话呢!”   说到这我不禁摇头苦笑:“其实我说这些都是在对牛弹琴,你根本不会明白,这个世界原本就是个虚妄的世界,真实和虚幻,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看清?”   “我明白!”无机道长微微一笑,“道是什么?道就是虚就是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成世界。既然万物都由道而生,世界的终极岂不就是虚空?”   我有些意外,没想到道家的学说居然与这虚拟世界的本质暗合,沉吟片刻,我不禁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道长何必执着于求道升仙呢?”   无机道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道:“在你心目中,何为真实何又为虚幻?”   我脸上露出一丝洞悉天机的笑意,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望着无机道长自得地说:“我当然知道何为真实何为虚幻,只是这等超越时代的科学道理,我即便告诉你,你恐怕也还是茫然。如果我跟你说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之外,还另有一处真实的世界,道长会相信吗?”   无机道长用略带同情的目光望着我,就像一个长者望着一个自以为什么都懂而夸夸其谈的孩子,然后他淡淡一笑:“道家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之说,世人还在这世上为这些洞天福地标出了具体的地点,其实这都是伪道家的妄说,真正的洞天福地其实就是你口中那些‘另外的世界’,而不是一处。并且三十六、七十二也都是虚数,没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少,每一处洞天福地的人都以为自己的世界是真实的,其实何为虚何为实,确没几个人能看清。不同的人对‘道’有不同的理解和解释,道家用法,佛家用禅,仙家用幻,你用‘科学’,其实他们都殊途同归,都只是在用不同方法来解释‘道’罢了。比如道家称离开这个世界,去往不同的洞天福地为道法圆满而得道升天,佛家则称为跳出轮回去往极乐世界,仙家则称为修炼成仙,还有一种传自西方的教派称之为上天堂下地狱,你们把这称为什么?”   “游戏!”我脱口而出。   “对,游戏。”无机道长微微点头,“其实大家都是在用不同的方法来解释这世界之‘道’罢了,只是这无形的‘道’无论用有形的语言还是文字来解释阐述,都已经妄了。受人的思想和理解力所约束限制的语言文字,怎么能彻底解释清楚‘道’?人们总以为自己掌握的是最正确的真道,但却不知那最多不过是可以暂时解释世界表象的伪道罢了。”   说到这无机道长顿了顿,轻叹:“人之为人正是在于其不懈的求道,这种动力也推动了世界不断的发展,求道本身就是人类生存的目的和兴趣所在,这也是人与动物最大的不同,对道的追求该是人生最高的终极追求,所以古人才有‘朝闻道,夕死可也’的说法。你知道小孩子除了叫爸爸妈妈之外,说得最多的几个字是什么?”   无机道长话音刚落,我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为什么?”   “对!”无机道长鼓掌道,“这正是人的天性最真实的反映,从一懂事开始,人们就在孜孜不倦地求道啊!只是因为无法摆脱对肉体生存和享乐的追求,求道之心才渐渐泯灭罢了。道也分大小巨细,小孩求的,不过是‘人为啥要吃饭,牛为啥要耕田,鸡为啥会下蛋’等等小道,而贫道求的,则是这世界的终极之道,以贫道几十年的参悟和修为,这个世界已经无法满足我对道的追求,所以贫道要借火飞升,去另一处洞天福地追寻更大的道。”   望着一脸安然的无机道长,我心中暗叹:他借火飞升之后,大概也就求得这个游戏世界的终极之道了吧?按这种说法,我现在不也是在苦苦追寻另一种道,也就是我那遗忘了的过去?   “道长,”我收起轻视之心,恭恭敬敬地请教,“你离开这个虚妄的世界,到那个真实的世界后,又会去追寻什么样的道呢?”   “没有虚妄也没有真实,”无机道长断然道,“无论虚幻真实都只在于人的感受,当你堪破这世界的一切奥秘,那世界在你眼里就是虚幻,相反就是真实。其实虚幻和真实本身,也只是对世界的不同看法罢了。”   这话我似懂非懂,不禁垂头沉思,后心渐有冷汗淋漓而下,我一直都因为这世界只是虚幻而恣意妄为,把杀人放火等等恶行都不当回事,但此刻我突然感到,如果真像无机道长所说的那样,世上本没有什么虚幻与真实的世界,那我岂不是真真实实地伤害和杀掉了许多无辜者?   我正在胡思乱想,无机道长以向我摆出个“请回”的手势。他打开房门把我送出云房,向我拱手道别:“天快亮了,你该走了,贫道也该走了。”   无机道长说着执起油灯,慢慢走进云房里间,我在门外心情复杂地看着幽蓝的火苗渐渐腾起,渐渐吞噬了整个云房,迅速蔓延到整个道极观,令整个天地也变得殷红一片。在这一片似有生命的火海中,我似乎也看到一脸安详的无机道长在火焰中借火飞升。   东方的启明星早已高高升起,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我回头看看渐渐为火焰吞没的道极观,心中还在胡思乱想着关于虚幻和真实的疑问:难道虚幻和真实真的只是所处的角度不同,看法也就不同?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抱着那个道家始祖留下的金属箱子,我慢慢望来路而回,虽然没了那些乌龟壳,我好歹总要带上点与之相关的东西,万一不能找到黛丝丽套出她心中记下来的《易经》,我只好用这玩意儿向桑巴老爷,也就是汉斯博士交差了。   黎明时的山野满是露水,薄雾也缥缈如轻纱般笼罩在天地间。当我小心翼翼地踏上道极观前那条小河上的独木小桥时,一抬头,便看到河对岸的柳树下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我的心猛一下抽紧,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他的身形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削挺拔,只是再没有那种凛冽逼人的气势,代之以一种平和自然的闲适气质,就连那身灰旧的布袍,在晨雾中也显得出奇的飘逸。见到我后,他慢慢迎了上来,脸上露出一种他乡遇故的喜悦表情。   “是你?”我嗓音干涩,嘴里发苦,他的表情再怎么和善都让我感到莫名的恐惧,我突然发觉自己好像还从来没这么怕过一个人。   “是我。”他的脸上居然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我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点笑意,但我的神经反而更加紧张。我注意到他的腰间仍然挂着柄佩剑,样式剑鞘都很普通,唯一与众不同的是这剑居然没有剑柄,甚至没有护手和剑锷,只在本该是剑柄的地方,凸出了块寸多长的精钢圆柱,圆柱上有深深的凹槽和小孔,不知作何功用。这剑看起来实在有些不伦不类。   “我本在附近搜寻托尼和那女人的下落,却没想到会遇上你。”他终于笑出来,“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原来耶律兄弟果然是死在你的剑下!”我苦笑道,想起耶律兄弟我心中异常难过,本该生出为他们报仇之心,但此刻我心中只有恐惧,幸好托尼和黛丝丽还没有死在他手上,我心中暗自庆幸,不禁叹道:“这世上像你这样高明的剑手怎会有第二个,我早该想到,只是我还是想不通,你是如何重新拿起剑的?”   “这要感谢你和托尼,还有削去我拇指的那个契丹人。”他的脸上露出由衷的庆幸表情,自从上次分手后,他像完全变了个人,锋芒毕露的逼人气势没有了,甚至连性情也像完全变了样。他用只有四根手指的左手抚着佩剑轻叹道,“我这一生都在致力于使自己和剑完全融为一体,但始终都不得其法,始终都差了那么一点点,直到在那个荒庙中,我在托尼的刀下失去了握剑的右手,又在契丹人的匕首下失去了另一只手的拇指,狼狈逃回兴庆后又被楚王像野狗一样赶了出来。一向孤高骄傲、从没有受过屈辱的我,尝尽了世人几辈子也没尝到过的羞辱,整天像野狗一样在残羹剩水中苟延残喘,在那些曾经在我面前簌簌发抖的对手的胯下钻过,我才终于悟到了剑道的真谛,我才终于做到了身、剑、合、一!”   说着他用四个手指卷住剑身,把剑缓缓送入伸过来的右臂衣袖中,微微转了半圈。我听到一声轻微的机簧扣合的“咔嗒”声,然后,他慢慢拔出了那把奇特的佩剑。   剑竖在他的眼前,他眼中蕴满怜爱和痴迷,轻吻着剑脊,泪水从他眼角慢慢溢了出来。   我猛地睁大了双眼,异常惊讶地盯着他握剑的“手”,衣袖落下来,露出了他断臂上装着的一截金属套子,那剑就嵌在这套子的中央!   “我的剑法已经不再是杀人的剑法,”他迷离陶醉的目光凝在剑上,喃喃自语道,“这已经是剑的艺术,不!是剑的终极之道!我曾发誓,这样的终极剑道常人根本不配欣赏,只有帮助我达到这境界的寥寥几个人——你,托尼,还有耶律兄弟,才勉强有资格欣赏和享受。”   “不享受行不行?”我苦笑着暗暗观察四周环境,心中已在做逃命的打算。   他的目光终于从剑上转到我的脸上,盯着我恳切地说:“我保证你在这样的剑法下,完全体会不到死亡的痛苦,甚至完全失去对生命的留恋,你会心甘情愿地用生命来体验这剑的终极之道,你会感受到习武者最大的幸福——把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祭献给这剑的终极之道。”   他的眼中完全没有一丝调侃,只有发自内心的殷切和赤诚,我望着他眼中那种从未见过的虔诚和痴迷之色,突然有寒意从心底升起,瞬间浸透全身。我不禁自问:这个人究竟是天才还是疯子?   剑终于向我划来,速度并不算太快,我能清晰把握到它的轨迹和落点,但我并没有躲闪退避,更不忍扰乱它那美奂美轮的弧线。它太美了,简直就像大自然最美的风景,甚至像绮丹韵完美无瑕的面庞。我主动地迎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去迎接这死神之吻。   利剑及体的刺痛终于警醒了我最后一丝灵智,超常的反应速度总算使我于生死关头让过了致命的要害,当剑锋从我身体抽离时,我才发现它离我的心脏仅仅不到一寸!   我抱紧箱子往后便倒,不敢再有丝毫犹豫。身后是我早已观察好的那条小河,浑浊混沌得不知深浅,当我感受到河水刺骨的凉意时,我的意识也在开始模糊起来……   “哎哟!”   悠悠然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终于叫出声来时,人也跟着翻身坐起。一睁眼,便看到那个低眉顺眼的服务生正吓得连连后退,头顶投下的蓝光也一如既往的幽淡柔和。我摸摸胸前,还好,没有骇人创口也没有湿漉漉的鲜血,我暗自舒了口长气,可那种利刃透胸而入的感觉仍然十分的真切,以至于我隐隐感到胸口还在痛楚难当。   “我还活着?”我一张口便把自己都逗乐了。服务生倒也见怪不怪,也笑着回答道:“先生当然还活着,无论在游戏还是在现实中。”   “我没有死在那一剑下?”我异常惊喜,心中更是十分庆幸。本以为就算不死在那一剑之下,多半也会被淹死在污水中。   “又是钱用完了?”我边从那“床”上下来边没好气问。服务生的回答让我愣了一愣,他说:“不是,是你留下的特别联络电话在呼叫你,我们是遵照你的吩咐把你从游戏中唤回。”   见我一脸茫然,服务生继续解释说:“通常游戏玩家在进入游戏前会留下一些特别的唤醒方法,比如一个事先约定的电话号码。当亲朋好友有要紧事找他时,我们会把他从游戏中唤醒,让他先去处理自己的事务,这已经成为我们的制度。”   “我留下了这样的电话联络方法?”我指着自己,一脸诧异,这该是我未失去记忆前留下的电话号码,电话的那一头,该是我最信任的朋友或亲人,我心神不由一阵激动。   “是的,”见我脸上是那种完全不知情的神色,服务生眼中也露出一丝不解,不过他仍然礼貌且耐心地解释说:“我们是根据你的吩咐,当那个特别的号码在一分钟内连续呼叫你三次后,我们便把你从游戏中唤回,我们是完全遵照你原来的吩咐行事。”   “哦?”我有些不太明白,便问道,“如果我不是在游戏中受伤昏迷,你们如何把我从游戏中唤回呢?”   “很简单,”服务生笑了笑,依然很有礼貌和耐心,“你在游戏的睡梦中我们也可以把你唤回,这样你再回游戏后,最多会觉得做了个再也回想不起来的梦。更简单的办法是让你突然失去意识,比如羊癫疯发作或莫名其妙地昏厥,那是在比较特殊的情况下才会用到的办法,只能短暂离开。如果因为特殊原因不能及时赶回去的话,游戏中的你就只好猝然死亡了。”   “难怪世上总有人莫名其妙地猝死,”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装着回想起来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那个电话在哪里?我这就去接。”   “对方待会儿还要打来,先生不必着急。”服务生礼貌地把我领出了游戏间,我心中满是疑问,心急如焚地领回自己的游戏卡和外套,刚走出“真实幻境”的大门,便听到电话铃再次响起。我匆忙掏出电话,只见屏幕上渐渐现出那个熟悉的圆圆头颅,是那个丑陋的胖子!那个上次叫我去背尸体的粗鲁家伙!难道我最信任和关系最密切的朋友居然是他?   “你立刻赶到宾城海洋公园门口,我在那儿等你,注意不要被人盯上!”胖子望着我一本正经说。表情十分严肃,像变了个人一般,完全没有了上次的粗鲁和鄙俗。   “喂,我不背尸体!”我大声喊道,可惜胖子好像没听见,他的头像正从屏幕上慢慢隐去,显然他已抢先挂断了电话。我对着黑漆漆的屏幕呆立半晌,最后还是决定照他的吩咐赶到海洋公园门口。谁叫我偏偏给他留下了联系方法,他即使不是我的朋友和亲人,也该是比较了解我的极少数人之一。我多少总可以从他那儿打听到过去的那个我。   的士在晚霞映照的海边飞驰,窗外的景色在飞速倒退,我则在心中暗自回想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身份:是靠背尸体混日子的乌鸦,失业的软件工程师皮特·李?还是充满传奇色彩,大名鼎鼎的犯罪艺术家孙猴子?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今天好像是个假日,即使在这黄昏时分,海洋公园门口依然人头攒动,我下车后警惕地观察了一下身后,确信无人跟踪后才慢慢踱向公园大门,那儿有不少孩子正在父母陪伴下幸福且疲惫地离开。   还没到大门口,兜中的手机又在呼叫,我掏出来接通,那个胖子面无表情地对我说:“顺着大门左侧走三百尺,我在那儿等你。”   不等我回答他已经挂断了电话。他那命令的口吻令我十分不快,可惜这是唯一一个知道我过去的家伙,即便有万分的不乐意,我还是决定照他的话做。我顺着他说的方向望去,那儿是一个转角,刚好是一条小街的入口,我想他说的该是那个地方了。   这是一条幽静偏僻的小街,我很奇怪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大都会居然还有如此古旧的小街,凹凸不平的街道,肮脏的建筑,凌乱的垃圾和废旧的汽车,和外面的环境完全格格不入。   “嗨,是你吗?”看到那个有些熟悉的肥胖身影,我忍不住远远地喊了一声,他听到呼喊后,立刻大步向我走来。我渐渐看清了他的脸,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胖子,只是他脸上的神情颇有些陌生,脚下也有些蹒跚。他急急地向我走来,步伐越来越快,最后拔足向我狂奔,在十几步外陡然冲我大叫:“快跑!”   “什么?”我不明所以,呆呆地望着他冲到我面前,然后他那硕大的头颅突然像碎裂的西瓜般爆开,淋漓腥咸的汁水猛然溅了我一头一脸。我本能地扶住他倒下的身子,但他依然慢慢软倒在地。这一瞬间,一种机警敏捷的本能立刻回到了我的体内。我注意到街对面的一扇黑洞洞的窗口里,隐约有一双锐利如针的眼睛盯住了我,方才正是从那儿飞出的子弹打爆了胖子的头颅。   像猎豹般猛然向后跃开,顾不得抹去脸上的血迹,我不断改变着方向往来路飞奔,身旁不时有子弹带着死神的呼啸飞过,很庆幸它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终于逃到外面的大街上,我正暗自庆幸,却又猛然停下脚步,苦笑着慢慢举起了双手。小街外面夜色已经降临,华灯初上,在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稳稳地指住了我,而正前方,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就静静地停在那里,面向着我的一扇车门已经打开,幽暗的车门里,正是那个戴着金边眼镜,鬓发胡须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白发绅士,那个叫汉斯博士或者叫桑巴老爷的混蛋。   “你要见我,也不必每次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吧?”我抹抹脸上的血迹向他走去,面露轻松的调侃和淡淡的嘲笑,以掩饰心中的愤怒,眼睁睁看着胖子死在自己面前的愤怒,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你让我们非常失望。”他把我让进车后,车门自动合上,劳斯·莱斯无声地启动,开始平缓的向前滑行。我舒适地靠在椅背上,用揶揄的目光望着对面的汉斯博士嘲笑道:“你们对我要不满意,完全可以另外找人。”   “我们正有此打算,”汉斯博士面色出奇的阴沉,“我的雇主可以忍受你暂时的挫折甚至失败,却无法忍受你的欺骗和谎言,任何人在我们面前撒谎,迟早都要后悔。”   “我欺骗了你们?”我皱起眉头,心中大为不解。   “你难道还想把戏继续演下去吗?”汉斯的目光锥子一样盯住我,就连金边眼镜也无法把那眼光的锐利和敌视减弱一分,他就这样盯着我,森然道,“那个胖子已经为此送了命,我真不希望下一个就是你。”   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不过我知道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而我却完全不知该怎么解释。   “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就让车停下,让你滚蛋。”他的语气越发严厉阴冷。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我摊开双手,一脸的无辜。   “一!”汉斯面色阴沉,抚着胡须的手也停了下来。   “那你干脆让我下车算了。”见汉斯没有解释的意思,我也懒得再申辩,手扶车门打算车一停下就走。眼光无意间转到窗外,突然发现窗外出奇的幽暗,车子已远离闹市,车后紧跟着三辆满载枪手的小车,从他们那冷酷的眼神可以看出,那是些靠杀人为业的家伙。此刻他们正毫不掩饰地摆弄着手中的长短武器。我的心陡然沉下来,联想到那个毫无道理被枪杀的胖子,我总算明白自己是在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也总算明白了汉斯博士的威胁,如果我被赶下这辆劳斯·莱斯的话,转眼间就会被那帮嗜血的杀手打成马蜂窝。   “二!”汉斯哑涩的声音在继续数着。我蓦地紧张起来,如果我在短时间内想不出解决的办法的话,肯定难逃一死,这回可不是游戏,子弹也不像弩箭一样可以勉强避开。   驾驶座后面的隔离板早已经竖起来,使这辆加长的轿车后座成为一个密闭的空间,想来这儿发生点意外司机是不会察觉的,在如今这情况下,我只能铤而走险了。我蓦地探手扣向对面汉斯博士的咽喉,只要制服了他,我何愁不能安全离开?   手从他的喉间一挥而过,在这咫尺距离,我居然捞了个空,而汉斯博士根本就像没动一样。不对!他根本就没有动!可我就是抓了个空!   我不甘心地再次出手,一掌闪电般切向他的咽喉,我的手掌毫无阻碍地陷进他的脖子,重重地击在他身后的皮质椅背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汉斯博士安然坐在原处,脖子完好无损,脸上现出揶揄的嘲笑。我头皮突然发麻,后心冷汗淋漓,汉斯博士居然是个虚幻的影子,跟真人完全一模一样的影子!   “既然我已猜到你的真正身份,岂会再把自己陷入险地?”汉斯博士优雅的声音从我脑后传来,我蓦地转回头,正好看到身后漆黑的隔板正缓缓地沉下,露出驾驶副座上汉斯博士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和我仅隔着一面完全透明的玻璃。   “呯!”我重重一肘击在那面玻璃上,爆出震耳的响声。玻璃完好无损,我却捂着手臂发出痛苦的呻吟,那面玻璃居然硬逾钢铁。   “啧啧!你的表现越来越像个白痴!”汉斯博士啧啧连声,“这是太空穿梭机上使用的强化玻璃,子弹都打不穿。而那后座上的,只不过是我的全息影像而已。你该不会连这些也不知道吧?”   我捂着手臂痛得说不出话来,却尤不甘心地使命踢了门窗几脚,才知道门窗全都硬逾钢铁,而车门也完全无法打开。一番徒劳后我总算明白,车子后座这个密闭空间,完全像个坚固的囚笼,靠蛮力根本闯不出去。   “别白费力气了,这辆劳斯·莱斯是特别定制的,”汉斯博士的声音满是揶揄,“如果你想活命,就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   “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是谁。”我苦笑道,天地良心,我说的完全是实话,不过汉斯博士显然不这么认为,他脸上蓦地罩上一层寒霜,冷冷地指着我说:“既然如此,你可以带着你的秘密离开了。虽然在这车上,我至少有三种办法要了你的性命,但我还是不想弄脏了自己的爱车。所以你滚吧!祝你好运。”   车子无声地停下来,门悄然而开,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发现外面是一条荒僻的沿海公路,顺着海岸线弯弯曲曲地延伸到远方,朦朦胧胧就如一条静卧在海边的巨蟒。四周是荒凉的海滩,大海的波涛声就近在耳边。后面那三辆车也在数丈外停下来,十几个汉子陆续下车,此起彼伏的枪拴拉动声,杂在阵阵波涛声中,显得尤其刺耳。   我慢慢从车内钻出来,杀手们就在十几丈外静静的望着我,眼里露出猫捉老鼠的神色,一个手持长枪的汉子还示意让我先跑,似乎不愿就这样简单地把我射杀。我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周围是一大片开阔地,毫无遮蔽,最近的礁石也在数十丈开外,而杀手们刚好拦在我和礁石中间。大海虽然近在咫尺,可也无法为我提供任何帮助,就算我侥幸逃到海里,在浅滩中也更容易被他们狙杀,我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唯一的掩护就是面前这辆劳斯·莱斯,我弯腰躲在车子一侧,徒劳地谋划着脱身之计。就在这是,车内传出汉斯博士的声音:“我最后再问一次,你究竟是什么人?”   “好,我告诉你,你让我先上车。”我脸上装出屈服的表情,只想先躲过眼前这危机再说。车门已经锁死,里面的人要不打开我根本进不去。   “你当我是白痴?”汉斯博士话音未落,车子突然飞速向后退去,我顿时陷入两难,继续留在原处,我立刻便要毫无遮掩地暴露在十几个枪手的枪下。跟着车子退后,我会离那些杀手更近!   只这一犹豫,劳斯·莱斯已经退到几个枪手中间,我则完全暴露在枪手们面前,在这十几丈远的距离,稍经训练的枪手都是百发百中,这回我死定了,可笑的是我还不知自己究竟为何而死!   我徒劳地举起双手,枪手们笑着端枪向我瞄准。此刻我心中暗叹:现在干嘛不是游戏?   就在这时,我吃惊地看见杀手们后方那片礁石中,蓦地射出一枚彗星般的火箭,带着“嗤嗤”的轻响,拖着长长的火光,一头扎进最后那辆小车的屁股下面,那个银灰色的钢铁怪兽立刻凭地腾上半空,同时我也听到那声震撼天地的爆炸声,跟着我的身子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强烈气浪掀翻在地。   小车在空中几个翻滚,最后四轮朝天摔落下来,砸在另一辆车顶上,发出惊心动魄的巨响,火焰蓦地腾了起来,十几个枪手狼狈地伏在地上,有几个还不住地满地打滚,拼命压灭溅在身上的火焰。那辆劳斯·莱斯则突然向一旁冲去,似怕被火殃及。场面异常混乱,没人再顾得上我了。   我最先从这场混乱中清醒过来,立刻没命地往海岸一侧飞奔,耳边听到“哒哒哒”的轻响,却没有子弹往我这方射来。狼狈地逃到一处低洼地,我伏地回头望去,才发现是方才那些枪手们身后的那片礁石上,有人以连续不断的火力压制了遭到突袭的枪手,使他们全都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我快速往那片礁石靠过去,虽然不知是谁救了我一命,但总是朋友不会错的。礁石后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发动机在低声轻吼,上面却空无一人。我一跃而上,凭着记忆绕开嶙峋乱石,在离方才那个火力点最近处停下来,连连按动喇叭。此时,那些枪手才终于开始还击,只因有礁石的遮蔽,子弹都毫无目的地在半空中飞过。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那片礁岩的最高处攀援而下,浑身黑衣使人难以看清其模样,不过一看那灵便迅捷的动作,我的心没来由一阵兴奋和激动,驾车尽量靠近她的落脚点。   当她最后跃落到驾驶副坐上时,我立刻沿着旧辙飞退,然后在她的指点下,穿过乱石林立的荒滩,把车驶上了那条荒废已久的海滨公路。这期间枪手们也曾驾车来追,但都被她连续不断的射击压得不敢靠近,况且在这样的荒滩上,寻常的轿车怎能与越野车相比?所以当我们在海滨公路上飞驰时,已完全看不到那些枪手们的影子了。   “让我来。”在越野车驶离险境后她示意我停下车,和我交换座位后,她便一言不发专注地驾驶。我毫无顾忌地凝视着她侧面那完美的轮廓,直在心中感慨:无论在游戏还是在现实中,她都是我的救星和幸运女神,游戏中的绮丹韵,现实中的雪妮。有时候我实在难以分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你又救了我一回,”甫脱险境,我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天性,半真半假地调笑道,“真想以身相许来报答啊!”   她莹白如玉的脸颊微微一红,柔和的唇线轻轻动了动,却没有像过去那样和我针锋相对,更没有直斥我的无礼。只是专注地盯着前方,让我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如果你没别的地方可去,就先到我住的地方吧,相信黑白两道现在都在找你,宾城对你来说已经很不安全。”她说着把车拐入一条环城的高速路。我也习惯了她的自作主张,嘴里应了声:“好啊!”心中暗道:求之不得!   越野车最后在临海的一幢小楼前停下来,这儿远离闹市,却又一点也不显荒僻,看模样反而像是一片富人的住宅区。四周环境优美,绿树成荫,数十幢小楼掩映在花草绿树中,显得十分静谧迷人,更难得的是除了海涛声,周围很难听到城市里固有的各种噪音。   “你住这儿?”我有些奇怪,凭直觉我也知道,能住在这儿的人,收入一定不菲。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一处遗产,”雪妮说着开门把我让进去,“平时只有一个清洁工每星期上门打扫一次,我自己很少来,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你在这儿应该很安全。”   “为什么一直这么帮我?”我随口问道,同时打量着屋子,这是幢两层楼的小别墅,楼下是客厅厨房和杂物间浴室卫生间,陈设简单而高雅,收拾得整洁而有序。   “你说呢?”雪妮笑着反问了一句,脸上没来由一红,赶紧又掩饰般转开头说,“冰箱里有食物有啤酒,你自己动手,我要先洗个澡。”   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淋浴的声音,我心不在焉地呷着啤酒,好几次都忍不住把目光转向浴室方向,半透明的毛玻璃上朦朦胧胧地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柔和的灯光和急溅的水帘下舒展着曼妙的肢体,让人浮想联翩。   她终于系着睡袍出来,洗尽铅华的面庞越发光彩照人,那头蓬松的金发随意地披散肩头,略显凌乱,润湿的发稍闪着点点金色的华彩,与睡袍的素白形成鲜明的对比,而合体的睡袍也衬得她的身材越发修长隽秀,曲线动人。   我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后就再难移开,只觉自己嗓子发干,浑身僵直有如触电。最后,我火辣辣的目光凝在她那双大海一样晶莹碧蓝的眼眸里,渐有一种坠身虚空的晕眩袭来。   她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眼光有几分躲闪和迷乱,似是承受不了我眼中的火热,但转瞬间,她已大胆地迎上我的目光,与我四目交对,眼中燃起炽人的火焰。那毫无意识地梳理长发的动作也完全停了下来。   五分钟,也许十分钟,我慢慢站起来,恍若梦境般走过去,自然而然地环住她的腰肢。她稍稍挣扎了一下,便顺从地靠入我怀中,鼻间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哼吟。双眼微阖,眼中似已盛不下那满溢的柔情。我缓缓俯身吻向她微启的红唇,她却突然抬手挡在自己嘴上,使我这满含激情的一吻吻在了她的手心。   “你该先去刷牙。”她嫣然一笑,又回复了绮丹韵那种调皮的神韵。我突然想起和她在沙漠中那次为一袋水争斗的情形,也不禁会心一笑,满是柔情地把她往怀中紧紧一拥,在她耳边悄声说:“我保证,这次我既没有吃大蒜也没有吃生马肉。”   “讨厌!”她笑着轻擂了我一拳,我就势离开她的怀抱,转身钻入浴室,草草地洗漱冲浴。当我裹着浴巾再次出来时,房中已响起轻柔飘忽的音乐,雪妮擎着杯红酒以手支颐依窗而坐,迷离的目光正投向窗外那朦胧夜色,娴静如最美的雕塑一般。   我轻轻走过去,端起窗前另一杯红酒,痴迷地欣赏着她柔美而富有个性的面部轮廓,静静地没有开口,实不忍打乱这难得的静谧和温馨。   “你说,人在这浩淼无垠的宇宙中,究竟在追寻什么?”雪妮仰首望着漫天星斗喃喃地问,没有回头。我由后环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喃喃道:“我不知道别人在追寻什么,但此时此刻,我已找到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部分。”   说着,我温柔地扳过她的脸,不由分说,在她那微启的双唇上吻了上去。我贪婪地吮吸着她的柔舌和丰唇,直到她吃痛发出轻轻的呻吟,我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在她耳边无意识地呢喃:“雪妮,我爱你。”除了这几个字,我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   “我恨你!”雪妮咬着我的耳垂,用一种爱恨难分的声音低声说,“你让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软弱。”   抱起雪妮往楼上去时,我最后一丝灵智在自问:这一切,是不是来得太快太突然了些?   第二十二章 身份之谜   当清晨第一声鸟鸣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时,我仍然感到有些懒慵困倦,几乎整夜的激情释放,使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不过这是一种幸福的疲惫,是生命历程中掀开了崭新而灿烂的一页,是飘荡的灵魂终于找到停靠的港湾。鼻端仍有她幽幽的体香,耳畔有鸟儿欢快的脆鸣,绚烂的天光就是紧闭的眼帘也完全遮蔽不住,懒懒地我不愿睁眼,轻轻呼唤着那个给我带来这一切神奇变化的精灵,我摸了摸自己的身侧,我记得她整夜都不曾离开过我的怀抱。   “雪妮!”身侧的空寂让我一惊,猛然睁开了眼,这一瞬心中从未有过的惶恐,生怕她又再次悄然离去,留下孤零零一个我。   谢天谢地,她就静静地抱膝横坐在床尾的窗前,留给我一道柔和的剪影,一缕晨曦把她的剪影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眩光,赤足睡袍使她看起来和我记忆中的绮丹韵完全不同,而指间那袅袅升起的清烟,使她的神情更显娴静幽远。我注意到那烟蒂上的灰烬已长得岌岌可危,她该在晨曦中静坐了相当时候。   “这是干什么?怕我突然不告而别吗?”发现自己一只手腕被冰凉的手铐铐在床头,我也不以为意,调笑着说,“我发誓,从现在起,我决不再离开你了。”   她转过头,把烟蒂在烟缸中按灭,然后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着我,以一种淡漠而冷静的语气,缓缓诉说起一段似乎跟她毫不相关的往事:“很久以前,我盲目地爱上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家伙,那不仅是我的初恋,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相思。我不知道他本来的模样,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只知道他有一个奇怪的绰号,叫孙猴子。”   我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详的预感。雪妮垂下眼帘,躲开我疑惑的目光继续说:“我从小就像男孩子一样淘气,也像男孩一样争强好胜,再加从父亲那儿继承下来的好斗天性和格斗本领,以及从母亲那儿遗传下来的聪明才智,使我在同龄人中,无论智力还是武力都没有抗手,这也使我对任何异性都难以动心。除了那个曾经是格斗冠军的父亲,我没有欣赏倾慕过任何异性,直到我进入了世界知名的加州警校,直到知道世上还有一个最出类拔萃的职业罪犯,闻名警界和黑道的孙猴子。”   说到这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警校四年,我发疯一般收集有关孙猴子的一切资料,他的每一次作案记录我都倒背如流,他的每一个嗜好我都了如指掌,他的每一个假面我都记忆犹新。我发誓要亲手逮捕这个把全世界警察玩弄于股掌间的犯罪天才,我立志要把这个逍遥多年,视犯罪为生命的犯罪艺术家绳之以法。正好在毕业前夕,调查局要招募打入‘真实幻境’游戏公司的卧底密探,凭直觉和从各种途经收集到的资料,我立刻就猜到这是在为对付孙猴子作准备。早有迹象表明,一个世界级的恐怖组织在觊觎‘真实幻境’最后的两种作弊代码,而孙猴子无疑是他们最好的人选。所以我毫不犹豫就报了名,并击败了所有竞争对手,在一次事先安排好的事故之后,我以不适合作警察为由公开退出了警校,并通过公开渠道顺利进入了游戏公司,成为具有双重身份的特殊雇员。”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为这个目的?”我晃晃手上的手铐,故作轻松地问道,我的心已沉到谷底,脸上再笑不出来。她没有理会我言语中的揶揄嘲讽,顾自说:“这么些年来,我满脑子都是关于孙猴子的一切,对他了解得越多,我就越为他高明的犯罪手段和无数次异想天开的壮举所折服,从他过去的那些案例来看,他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真实而有弱点的人,简直就是一个为犯罪而生的完美精灵。无论智谋武功还是掌握的高科技手段,任何一种都足以傲视天下。从来不曾服人的我也不禁为之倾倒,为之心折。在同龄人都崇拜商界明星、体坛骄子、影帝歌后的时候,我却被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罪犯完全迷住,他成为第一个让我欣赏钦服的异性,他不知不觉间也成为我心目中最崇拜的偶像。在我离开警校时,我发觉自己已经发疯似地爱上了他,爱上了这个素未谋面的职业罪犯,一个前所未有的犯罪艺术家。”   她停下来,脸上泛起一片艳丽的红霞,眼中有一种奇异的光芒在流转,似乎仍沉浸在那种莫名的兴奋和狂热中。再次为自己点上一支欣长的香烟,随着那袅袅的轻烟缓缓升起,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又恢复了那种冷静而理智的语调:“我爱他,所以立志要击败他,这是一个令我兴奋得几乎要发狂的挑战。再说在如今这个法制的世界,也不允许有这样的‘艺术家’存在。所以我自愿成为调查局密探,混入游戏公司成为系统维护员,并化身绮丹韵,一路追杀游戏中的黛丝丽,因为我知道,她是找到最后一种作弊代码的钥匙,并且有可靠情报显示,孙猴子也将为此而来。我渴望着揭开他的真面目,并亲手逮捕他!”   “恭喜!你做到了,”我面露调侃,难怪无论在现实还是在游戏中,我都能与她巧遇,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为了这个目的,可恨我居然没有半点警惕之心!晃晃手腕上的镣铐,我冷冷地问,“你不仅靠色相诱捕了我,甚至也得到了你想要的爱,只是你这种示爱的方式我一时还不大能接受。感情于你来说,也许不过是对付我的手段之一吧?”   “我随时都能逮捕你!没必要利用什么色相!”她突然恶狠狠地冲我大喊,神情从未有过的愤怒,不过转眼之间她又完全平静下来,撇撇嘴冷笑说,“你根本不是我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孙猴子,虽然在‘死亡之海’你多次击败过我,虽然你也救过我无数次,但你还是与我心目中的偶像差距甚远。我从‘死亡之海’就开始怀疑你是那个孙猴子,不过以你后来那些并不太出色的表现看,我一直不敢肯定,也一直找不到证据,直到你在游戏中,抱着那个封存最后一种作弊代码的箱子落水后,我才敢相信你就是孙猴子,也从那时开始,我决定逮捕你。”   “什么罪名?”我冷笑道,“在虚拟世界中无论做了什么,好像都构不成犯罪。”   “我只负责逮捕,定罪是法庭的事。”雪妮说着站起来,欣长的身体被晨曦从素白的睡袍中透出,曲线玲珑动人。“不过我可以提醒你,如果能证明你在游戏中保有现实的记忆,并有意识地谋夺那个失落了的、在游戏中被称作《易经》的作弊代码的话,也触犯了虚拟财产保护法。如果再证明你就是孙猴子,那全世界的监狱你每个都坐上一年,恐怕也不够你的刑期。”   “虚拟财产保护法?”我咧嘴嘲笑道,“不知道有没有虚拟生命保护法?如果有的话,你是不是也该到监狱中来陪我?”   “留着你这巧舌如簧的本领去对付法官吧,调查局的人很快就要赶到,你该想想怎样去减轻你的刑罚。”她说着看了看腕上的坤表,然后开始穿衣。虽然我现在恨透了这个给了我世间最大的幸福,转眼又把我推向深渊的蛇蝎美人,我还是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她的身体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如果一切重来,我还会毫不犹豫地走向这美丽的陷阱。   “爱过我吗?”我突然问道,“不是作为孙猴子,而是游戏中那个白痴。”   她穿衣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定了片刻,然后她用迷茫的眼神望着我说:“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爱着心目中那个无所不能的孙猴子,还是游戏中那个活生生的白痴。不过我想,这中间总有一个是我的至爱,不然昨夜我不会像一个真正的女人那样幸福且软弱。”   听到这话我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如果她是因为要逮捕我才和我上床的话,我会打心眼里瞧不起她,同时也会痛恨自己会为这样一个女人晕了头。   “现在有什么感觉?”我问。   “什么?”她一时没明白我的意思。   “成功地逮捕了世界第一号罪犯啊!”我脸上又露出揶揄之色。   她犹豫了一下,眼中现出一种复杂的情愫,神情黯然而迷茫,喃喃道:“不知道,我曾经把亲手逮捕孙猴子作为人生最大的目标。但此刻,我却只有失落和寂寥,还有……孤独。”   我心中陡然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在得知自己被捕那一瞬,我心中就一直为同样的情绪笼罩,远远超过对失败的沮丧和对牢狱的恐惧。如果自己最爱的人都无法依靠和相信,那人的生命中,是不是注定要孤独?   “好了,不说这些了,”她摆摆头,似要挥去那些不愉快的情愫。飞快地穿上最后一件衣服,然后她对我平静地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背叛自己的职责,更不会再为一个罪犯动情。在把你交给调查局的同时,我也会努力忘记我们过去的一切,努力把自己少女时代那种盲目而疯狂的感情埋葬。”   窗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然后有人迈着沉稳的步伐上来,更多的人在这幢小楼四周警戒。上来的是两个穿着整洁,戴着墨镜,面色冷峻严肃的家伙,雪妮在仔细查看了来人的证件后,把我交给了他们,我在被他们带上囚车时,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二楼的窗口,雪妮凝立在窗前,清晨缥缈的薄雾,使我看不清她眼中的神情。   囚车在七八辆警车的蜂拥下呼啸而走,看来对我这个大名在外的重犯,他们不惜重兵押运。看看身旁和我铐在一起的两个联邦密探,以及外面那些荷枪实弹的警察,我不得不放弃了试图逃跑的打算,干脆闭目养神,一切听天由命。   车队驶出这片小区后,我被两个密探戴上了一个黑色的头套,把我的头整个罩了个结实,我两眼一抹黑,不过从车窗外传来的各种声音和气味,我仍然敏锐地感到,车队并没有去往宾城市区,而是驶向远离市区的郊外。   大约过了顿饭功夫,当囚车终于停下来后,我被人架了下来,前方不远处有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传来,那种声音震耳欲聋,超过了几十辆汽车的共鸣。我心中正奇怪时,已被人架着双臂忙乱地登上了十多级阶梯,然后被捆在座椅上。轰鸣声大半被关在外面,听起来有些发闷。周围的空间似乎十分巨大,超过了我见过的任何一辆汽车。不一会儿,身体渐有向后的推力产生,凭经验,我知道是这辆大“车”在加速,推力越来越大,加速的距离越来越远,我猜此时它的速度一定非常的快,远远超过我坐过的任何一辆汽车。   身体陡然有一种向下坠陷的感觉,浑身血液都像在往双脚涌去,头也产生了一种熟悉的眩晕。它在高速地往上升起!这奇特的感觉陡然使我不安起来,我开始拼命挣扎,边挣扎边大叫:“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要去宾城警察局,快拿开这该死的头套!”   四周空空荡荡无人回答,我拼命甩动着头,就在我刚甩掉头套的一瞬,陡感自己脖子后传来一丝刺痛,一股冰凉的液体射入了我的颈椎,瞬间便使我浑身一软,瘫在座椅上,很快就昏迷过去。   在意识尚未完全模糊的那一瞬,我看清了周围的一切,果然是自己梦中见过的那种金属大鸟,我就在它的肚子里!透过一旁的窗口,我能看到外面的白云在它的脚下飘过,它高高地飞在云层之上!从雪妮那儿我知道,它叫飞机。   “姓名?”   一声厉喝使我从昏迷中惊醒,我迷茫地睁开双眼,四周是强烈的白光,好一会儿我的眼睛才渐渐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空荡荡的白色房间,除了正对我的那一面巨大的镜子,没有任何家什,声音来自镜子上方那个小小的黑匣子。   “姓名?”那个严厉声音还在不依不饶地问着。我应声答道:“白痴,哦不对,也许应该叫皮特·李,或者还有其他什么名字,不过我不记得了。”我一时还分不清这是游戏还是现实,只有尽量拖延时间以考虑应对之策。   “年龄?”   “嗯……忘了。”我确实没注意过身份证上自己的年龄。   “性别?”   “男性。”我笑起来,“对这一点我倒可以完全确定。”   “职业?”   “软件工程师,”我沉吟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也许是专门处理尸体的乌鸦。”   “住址?”   “不知道!”我终于失去了耐心,反问道,“我说老大,能不能让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我弄到这儿来?”   一阵短暂的沉寂后,黑匣子中突然响起另一个人苍劲有力的声音:“我是金爵士,47725812,欢迎你回来。”   我浑身突然一震,第二次!有人第二次叫出了我记忆深处那串神秘的数字。   门无声地打开,一个满头银发、高大健硕的老者大步向我走来,远远就向我张开他的双臂,他的眼里闪着欣悦和激动之色。我呆呆地任由他紧紧拥抱片刻,然后推开他缓缓问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47725812,这是你的代号,也是你的名字。”他拍拍我的双肩笑着说,“你就算忘掉了过去所有的一切,也决不会忘记这个代表你真正身份的代号。”   “代表我真正身份的代号?”我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皱眉问道,“不是苏伊士银行的帐号?”   “是帐号,也是代号,”银发老者笑了起来,“你是用了自己的代号作为在银行的帐号。我怕你彻底误会了自己的真正身份,曾买通一个‘真实幻境’的系统维护员去提醒过你,希望你还能记得?”   我立刻想起了在金国都城中都,那个被完颜雍的马车意外撞死的算命术士。   “你到底是谁?我又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有过上次的经验,我并不因老者一脸的和善而稍稍减弱自己心中的戒备,更不会轻易就相信他的话。见我满是戒备,老者叹了口气,同情地望着我说:“三言两语我也解释不清楚,你先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好好休息一下,我待会儿再和你详谈。”   说着他弹了一下手指,立刻有侍者打扮的服务生把我引领出去,我这才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豪华的住宅,完全不是警察局或调查局的审讯室。虽然满腹疑问,我还是乖乖地在服务生的侍侯下洗漱用餐。当我草草填饱肚子后,顾不得休息就要那个侍者带我去见此间的主人,侍者只得去请示主人。不一会儿,那个自称“金爵士”的老者就出现在我面前,他亲自把我领上三楼,并把我让进一间巨大的书房。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多藏书的书房,光书架就有数十个之多。   “坐!”他示意我坐下,然后从身后一个嵌在墙内的隐秘保险柜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我说,“你先看看这个,不知能不能让你想起什么。”   我疑惑的接过册子,在老者的示意下慢慢打开,册子中是一些照片,照片上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年轻人正面带微笑望着我。一见那照片,我浑身突然一震,虽然早有思想准备,我还是差点把册子失手落到地上。那个年轻人相貌和我完全不同,但一看他的眼睛,我立刻便认出他就是我自己!我再怎么改变容貌,也无法改变自己眼中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   我慢慢翻阅着那些照片,照片上的我在不断变换着容貌,最后那张照片是我以现在的容貌与面前的金爵士亲密地并肩而立,两人都在愉快地笑着,我们身后的背景正是这座豪宅。   我缓缓合上相册,照片没有任何文字说明,但只看照片中的我和金爵士的表情,便知我们曾经是非常熟悉的朋友,他有我如此多张面孔的照片,比汉斯博士从国际刑警总部中弄出来的还要多。   “我们是朋友?”我干巴巴地问,只觉得嗓子有说不出的哑涩。   “不,我们是伙伴。”金爵士立刻反驳道。   “伙伴?”我皱起眉头,“哪一方面的伙伴?”   “联手毁灭‘真实幻境’,共同维护世界文明的伙伴。”金爵士直视着我的眼睛。   “毁灭‘真实幻境’?为什么?”我惊问道,眉头皱得更深。   金爵士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目光望着我说:“你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你忘记得果然如此彻底?”   我苦笑了一下:“有人说我是失业的电脑工程师皮特·李,是处理无主尸体的乌鸦,有人说我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罪犯孙猴子,不过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金爵士呵呵大笑,连连摇头说:“你或许不算是最优秀的特工,但绝对是最具有献身精神、意志最坚定、最坚韧的特工,是自愿为‘维进联盟’服务的超级特工,代号47725812。”   “特工?”我眉头紧锁,“不是罪犯孙猴子?”   “孙猴子?”金爵士再次大笑起来,“那只是你众多假身份之一,我们为了凭空编造出这样一个神话般的犯罪天才,联合了国际刑警组织和多国的情报组织,前后花费了近十年的时间,耗资巨万,总算使孙猴子的大名闻名全世界。”   说到这金爵士突然叹了口气,“可惜最后还是让汉斯那老狐狸瞧出了破绽,你的联络人,也就是那个找你背尸体的胖子泰伦,也因此而送命。不过幸亏他最终没有出卖你的身份,汉斯还不敢确定你是不是我们的人,所以没有立刻起杀心,碰巧又有那个一心要逮捕孙猴子的调查局女密探救你,不然你这次还真是危险。”   金爵士的话我还不是完全明白,不过有一点我总算清楚了,心中不由一阵惊喜,却又有些怀疑地问:“我不是职业罪犯?没有什么犯罪艺术家孙猴子?但那些世界闻名的案例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一部分是和国际刑警组织共同伪造,一部分是真实的案例,只是案犯已经全部落网并秘密关押,我们便把这些案子安在莫须有的孙猴子身上。”金爵士笑道。   他说得轻松随意,我却听得悚然动容,这不仅要得到好几个国家的警察和情报组织通力配合,还要做到不把这秘密泄露出去,这该需要多大的能量和影响力?金爵士口中的这个“维进联盟”在全世界的影响力该达到何种程度?   “这个‘维进联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我对它的好奇已经超过了自己身份的渴望,终于忍不住问道。   “‘维进联盟’的全称是‘维护人类社会文明和进步大联盟’,创立于本世纪初,它像‘国际人权组织’、‘绿色和平组织’、‘世界环保协会’一样,原本都是自发的民间组织,”金爵士说到这,脸上露出一丝自豪和骄傲,“不过它创立的宗旨和目的,以及发挥的作用,却是任何政府、组织、团体甚至联合国也无法替代的,它是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它诞生的意义甚至超过了联合国!”   见我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金爵士理解地笑笑,耐心地解释说:“人类社会的文明总是从低级向高级不断进化和发展,总的来说是一代比一代更文明更进步,但这种进步是曲折的,中间常伴随着停滞甚至倒退。最近的例子便是上个世纪爆发的两次世界大战,特别是第二次大战,在一个有着多年民主基础、工业文明高度发达的国度,居然诞生了一位破坏力空前惊人、影响了大半个世界和数代人的大独裁者,不仅残杀了数百万犹太人,也给整个世界带来了空前的灾难,这是整个人类社会文明的巨大倒退。多年来,无数社会学家、经济学家、政治家都在研究探讨出现这种倒退的根本原因,各种学说纷繁复杂。不过他们都忽略了一点,就是一个民主国家,如何渐变成诞生独裁者的温床?”   见我一脸茫然,金爵士顾自答道:“那是由于原本崇尚民主的社会环境和人文基础,在特定的历史条件和特定的历史原因下发生了改变,国民迫切需要一个为他们赢得民族尊严的铁血英雄,所以选择了独裁者。”   “抱歉,”我打断金博士的话,耸耸肩说,“这些历史对旁人来说或许是常识,不过对我来说却是对牛弹琴,我一点不懂。”   金爵士理解地点点头,摊开手说:“这么跟你说吧,你穿梭于游戏和现实之间,‘真实幻境’是完全按照真实世界来设定,人类的一切劣根都在那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完全可以把它当成人类社会真实的历史。对比这两个世界,你最大的感受是什么?或者说你对那个虚拟的世界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我垂下头,暗自回想自己在那个虚拟世界中的种种经历和冒险,足足静默有顿饭功夫,我才缓缓抬起头,用发紧的嗓音说:“恐惧,深藏在心底永远挥之不去的恐惧,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被人奴役侮辱,什么时候会被人无端地杀害。”   “没错!这正是文明社会与野蛮社会的主要区别之一!”金爵士鼓掌道,“缺乏起码的安全感,这是一切野蛮社会共有的标志!在那样一个社会中,从卑贱的奴隶到权力颠峰的帝王,都有着和你一样的恐惧感。百姓的命运掌握在权贵手中,所以对权贵感到恐惧;权贵的命运掌握在帝王手中,所以对帝王感到恐惧;而唯我独尊的帝王情况更糟,臣民还有具体恐惧的对象,帝王却不知该防着谁会背叛谁会造反。”   我突然想起了被勒布依弑杀的完颜亮,他弑君篡位后大肆诛杀异己,手段不能说不严酷,杀掉的潜在敌人不能说不够多,但最后却还是死在自己兄弟手里。还有西夏皇帝李仁孝,他密令野利莫仁除掉我和托尼,大概也是源于灵魂深处那种挥之不去的莫名恐惧,生怕我和托尼会对西夏不利。我渐渐理解了金爵士的话。   “翻开人类社会的历史,你看到最多的是什么?战争!战争!还是战争!”金爵士激动地站起来,点着桌上的地球仪说,“世界上任何民族、任何国家的历史,都离不开战争,每一次短暂的和平,都不过是战争的间歇,都是在为下一次战争做准备。这一切的根源,除了源自与生俱来的不安全感,更多地是源自人类固有的劣根——控制欲和支配欲。”   见我一脸茫然,金爵士挥着手说:“控制欲和支配欲体现在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大到人与自然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小到人与人之间,甚至家庭内部。父母要支配控制子女,夫妻相互都想控制支配对方,朋友之间也要相互控制影响,这是矛盾的根源,争斗便产生。一个人想支配控制更多的人,一个民族想控制支配另一个民族,战争便诞生了。人类还想控制支配大自然,环境破坏也随之而来。不过,环境最终要报复,被控制的人也会反抗,人们便始终在压迫与被压迫,控制与被控制之间挣扎循环。   “在这样一种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从属是支配是等级关系,正如贵民族历史上宣扬的: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在这样的社会关系中,个人的利益、尊严、人格都屈从于支配者,他没有独力的人格、尊严和利益。他自然就缺乏做一个人的起码安全感。”   说到这金爵士长叹了口气停下来。我默默回味着他的话,不禁暗自点头,回想在“真实幻境”中的那些人,心灵深处无不想要支配控制更多的人,表现出来便是权力欲和帝王欲。就是我自己,在刚摆脱奴隶身份的情况下,不也为拥有几个家奴而沾沾自喜?但即便贵为帝王又如何?不也生活在恐惧和不安之中?随时得为支配者牺牲自己,宝燕公主不正是其中一件牺牲品?   金爵士为自己点上一支雪茄,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在袅袅烟雾中,他的语气变得平和而舒缓:“幸好,人类社会在经过几千年的进化发展之后,终于在十八世纪初,找到了现代文明的曙光。”   他的目光投向虚空,似穿越了时空的距离,幽远而静谧。缓缓喷出一口轻烟,他面色肃穆地说:“当时商人们在交易中,自觉地签定并遵守一种商业契约,也就是后来的合同。这种契约不同于以往那些在战争中签定的不平等条约,它是建立在互相尊重、互惠互利和通力合作的基础上,商人们在自由的经济往来中,逐渐体会到人与人之间平等合作的益处,这种契约形式,随着自由经济的不断壮大和发展,渐渐渗透到整个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改变着人与人之间、利益集团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关系,最终使人类社会逐渐发展成今天这样一个尊重契约,信守契约,一切以契约为准绳的契约化社会,使契约首次超越人的影响力,成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天条,任何人违背契约,都将受到全社会的唾弃和惩罚。契约化社会,也成为现代文明的标志。”   “契约化社会?”我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可以举个例子吗?”   “比如律法,就是个人与国家之间最大的契约,”金爵士立刻道,“它规定了一个人的行为准则,这不同于过去那些由极少数人制定,并随意践踏更改的法律,它是在全社会共同参与制定的前提下,约束所有人同时也保护着所有人的契约,它凌驾于任何个人意志之上,其地位神圣不可侵犯。这是一个现代法制社会和落后的人治社会最大的不同。   “契约化如今已渗透到社会的方方面面,规范着人与人,国与国,公司与公司等等之间的关系。大到世界范围,有联合国宪章,有各种条约公约,比如《海牙公约》,《反核条约》等等;小到一个国家内部的法律,公司与公司之间的商业合同,公司与员工之间的劳务合同等等;再小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如夫妻之间的关系,父母与子女之间的关系。每一个人在被契约约束的同时,也在被契约保护着。一个人从出生便有《反遗弃法》保护他不会被遗弃;儿童时代有《儿童保护法》保障他不受虐待;少年时代有《教育法》保障他接受起码的教育;成年后有《劳工法》保障他在公平的前提下与人竞争就业;不幸失业也有《失业保障制度》保证他起码的生活;与公司签定的劳务合同则规定着他的权利和义务;绝大多数人不分国家、民族、性别、职业,都受到《世界人权公约》的保护;全世界都在努力建立一个更加完善而公平的契约化社会,这是人类社会几千年进化取得的文明成果,它在合理化我们的社会结构的同时,也不断改善着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使现代人以相互独立、相互尊重和相互合作的关系,逐渐代替了历史上那种从上到下控制支配人的从属等级关系。这使得今天的人们,不再有野蛮社会里那种永难消除的不安全感,因为所有人的权利和生命,都在被越来越完善的各种契约保护着,也就是在被全社会保护着。甚至在人与自然之间,也有《环保公约》和《自然保护法》保障人类的长远利益。‘维进联盟’的宗旨,正是要维护人类社会前进的步伐,向着文明、健康、进步的趋势发展,避免再次出现像二战的法西斯国家那样的人类文明的大倒退。”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又疑惑地问道:“这跟‘真实幻境’这个虚拟的世界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好像说过我们是毁灭‘真实幻境’的伙伴?”   金爵士叹道:“契约化社会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就是必须要有健康的社会环境和坚实的人文基础,也就是绝大多数社会成员,都要有尊重契约的本能和习惯,积极参与契约的制定并自觉地遵守。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把今天先进的社会制度,拿到几千年前一个专制的古老的专制国度来实行,这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可以肯定地说,最终一定还是走向专制,因为古人缺乏我们今天这样的人文基础。另一方面,当一个原本是契约化的民主社会,一旦这种人文基础遭到彻底破坏后,走向独裁和专制便成为一种必然,正如二战时的法西斯国家。”   说到这,金爵士按灭了手中的烟蒂,冷冷地道:“而‘真实幻境’,正在肆意破坏着我们今天这个契约化社会最宝贵的人文基础。这种危害,远远超越了过去任何一款游戏中的暴力和色情,已成为人类文明的公敌,更为可怕的是,全世界没有多少人意识到这一点。”   “是不是太夸张了?”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那不过是一款游戏,怎会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一点也不夸张。”金爵士断然道,“这种无形的危害再怎么计算也无法估量出它实际影响于万一,这种危害已经影响了几代人,并将一直影响下去。”   “会有什么不良影响?”我还是不太理解。   “人类社会在经历了几千年的发展进化之后,才走到今天这样一个契约化社会,人们也才逐渐摆脱了对权力、对帝王、对英雄、对救世主的崇拜,转而把契约推崇到神圣的地步,制定各种合理的契约来维系社会关系并使社会体制向更加健康文明的方向发展。”金爵士说到这语锋一转,“但是,重复着我们祖先发展步伐的‘真实幻境’,使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再次回到那个野蛮而落后的社会中,自觉或不自觉地陷入权力崇拜和野蛮规则的漩涡,甘愿在那种金字塔一样的从属等级制度下,拼命挣扎求存,他们在游戏中得到的人生经验,会不知不觉地带入到现实生活中,他们身上会逐渐重现人类控制欲和支配欲的劣根。同时,他们也更容易接受别人的控制和支配,更容易接受从属等级制度或独裁者。这就不断侵蚀动摇着我们今天这个文明社会的人文基础。尤其可怕的是,‘真实幻境’是目前最成功最大众化的游戏模式,对任何人都没有知识或技巧的门槛,任何人都可以非常方便地进入那个虚拟世界,这使全世界绝大部分人,都不同程度地接受着那个虚拟世界落后规则的熏陶和洗礼,这种影响是以往任何一种媒体或文化形式所不能达到的。”   虽然我在心中已承认媒体或游戏对人们的行为准则多少有所影响,正如淫书有诲淫之功,暴力电影诱人犯罪一样,不过我也不认为能达到金爵士所说的那种危言耸听的地步,所以我忍不住反问道:“你们是如何用比较客观的办法来估算这种影响?会不会有危言耸听的嫌疑?”   金爵士长叹了口气,黯然道:“这种影响已经开始在不同的人群中显现出来,沉迷游戏最深的玩家,更容易拉帮结派结成各种团体,他们藐视包括法律在内的各种契约,崇尚强权、武力和征服,心甘情愿无条件地服从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这种情形多像二战前夕的法西斯国家啊!已经有几个小国发生了这样的政变,推翻了民主的政府体制,建立了准独裁的专制国家,虽然政变的原因多种多样,但这种人文基础的改变,才是造成这种文明倒退的根源!”   我哑然,如果真如金爵士所说,那么人们从“真实幻境”中得来的人生体验,确实在悄然改变着我们的人生观和价值观,那种古老而顽固的人性劣根,也悄然在人们心底复苏。不过因为这就要毁灭一个科技文明的伟大成果,一个全世界人民都为之疯狂的、近乎真实的虚拟世界,我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便犹豫着问:“一定要毁灭它吗?难道就没有其它更好的办法?一种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们其实已经尝试过其它一些办法。”金爵士叹了口气,“在刚刚意识到那个虚拟世界对人类社会巨大的负面影响后,我们曾派出了数名志愿者以普通玩家的身份进入游戏,当时‘真实幻境’的系统还不是那么完备,各种作弊代码也还不是那么稀缺,这些志愿者都是资深的教育家,带着秘密的使命,凭着这些作弊代码,在游戏中或多或少地恢复了部分现实记忆。然后他们做了大量的工作,主要是传播现代文明社会最基本的博爱、平等、自由的人文思想,他们中最优秀的几个人创立了虚拟世界中流传最广的几种宗教,比如像东方的佛教,西方的基督教等等。对了,你在游戏中接触到的道教,也是由一位华人教育家在游戏中创立,他在游戏中的名字叫李耳。这些宗教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要唤醒人们对那个虚拟世界的沉迷,看破那个世界权力、地位、声名、财富之后的虚幻。它们诞生之初虽然也起到了一些积极的作用,但最终还是无法抵消游戏中野蛮规则的负面影响,更何况它们最终都不可避免地扭曲为统治者手中维护政权的工具。所以,用宗教来教化、唤醒玩家的办法并不成功。”   说到这,金爵士脸上露出一丝庆幸之色,笑道:“不过还好,这些志愿者在离开‘真实幻境’时都作了两手准备,就是用非常手段保留下了一些作弊代码,最后躲过游戏公司的大清查,最终完整保存下来的,就只有埃国太阳教的《占星术》和道教的《易经》,它们是游戏中唤醒现实记忆,并躲过电脑系统监督的作弊工具,它们一旦结合,可以创造出超越那个时代的超人!”   “我懂了,”我微微点头,开始明白其中的关节,“让这个超人以巨大的智力优势,打破整个虚拟世界的势力平衡,建立一个统治全世界的强权!这样,或用强权来推行宗教以教化世人,或让世人在游戏中失去冒险的愉悦和乐趣。总之,一个统一的大同世界,会使人们最终对它完全失去兴趣。”   “不错。”金爵士点头道,“这个虚拟的世界寄生在整个计算机网络上,要想毁灭谈何容易,除非毁掉整个互联网,这种代价全人类都负担不起,所以只有用这种曲折的办法。”   “该不会我就是这个超人吧?”我强笑道,“我好像也能在游戏中保有现实的记忆,只不过丧失了进入‘真实幻境’前的所有记忆而已。”   金爵士摇摇头说:“你不是,你要保有过去的记忆进入游戏,立刻就会被系统踢出去。只有同时掌握《占星术》和《易经》,才能彻底骗过系统。”   “难道是黛丝丽?”我疑惑起来,她再怎么看也不像是肩负如此重任的超人啊。   “她也不是,”金爵士断然否定,“虽然她同时掌握了《占星术》和《易经》的文字,但她已经过了真正勘破它们的年龄,必须是在虚拟世界中灵智未开的孩童,没有受到那个世界中常识的影响,才最有可能同时掌握这两种作弊代码的真谛。”   “孩童?”我皱起眉头,“会是谁呢?我见过吗?”   “你不用猜了,他还没有在‘真实幻境’中诞生,”金爵士笑了起来,“不过这位精心遴选出来的优秀战士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他即将进入那个虚拟的世界。他是由‘维进联盟’远东分会负责挑选的。为了保密,对他的情况我也不是太了解,只知道他是东方某大国一位有过赫赫战功的名将。对了,他的掌心有一块殷红的胎记,他的代号叫做‘毁灭者’。”   “‘毁灭者’?以毁灭‘真实幻境’为目的而生?”我喃喃问了一声,心中渐渐有些明白起来。   “不错,他将以更大的野蛮来毁灭野蛮,”金爵士微微点头,“你在游戏中也亲眼见到过,文明和进步未必能战胜野蛮,就像相对文明、进步的大宋,却先后败给了野蛮而落后的契丹人和女真人一样。所以‘毁灭者’将比过去的契丹人和女真人更野蛮,更好战,更崇尚武力和征服。”   “这中间需要我起到什么样的作用?汉斯博士幕后的老板又是些什么人?我为何与他们也有秘密协议?”我突然发觉有还有许多疑点,自己好像也有些多余。   金爵士用殷切的目光盯着我说,“你的任务本来只是保护黛丝丽取得《易经》,黛丝丽其实也是我们的人,不过她在‘真实幻境’中已经完全迷失了自己,她现实的记忆已被系统全部屏蔽。至于汉斯博士,他曾参与过‘真实幻境’系统的创建,后来被一个国际恐怖集团收买,为他们谋夺‘真实幻境’最后这两种作弊代码,以向游戏公司甚至全世界玩家敲诈。我们把你伪造成无所不能的犯罪天才孙猴子,就是要吸引他们与你合作,借助他们掌握的《占星术》,你才能以普通玩家的身份,在游戏中保有部分现实的记忆,又不受专门监视系统维护员的程序察觉。”   “等等!”我皱眉打断金爵士的话,问道,“为什么除了系统维护员,只有我保有部分现实的记忆,同样掌握《占星术》的汉斯和黛丝丽为什么不能?”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靠意志成功忘记过去的人,”金爵士眼中闪出一种尊敬,“你从小就不曾中断过东方一种神秘气功的训练,那种修炼意志的方法帮助你做到了这一点,这是人类最难做到的一点。汉斯博士也正是看上了你这一点。如果不是靠这种自然的方法成功抹去自己过去的所有记忆,仅凭《占星术》根本骗不过‘真实幻境’的安全系统,据我所知,你是唯一做到这一点的人。”   终于遇见一个知道我过去的人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涩声问道:“我过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十三章 孰真孰幻   金爵士缓缓靠回椅背,用一种带有歉意的眼神望着我说:“我只知道你原是安梅瑞克国情报局最出色的特工之一,毕业于世界闻名的军事院校,在特种部队服过役,有相当丰富的实战经验。更重要的是,你是唯一一个靠意志使自己彻底失忆的人。在情报局推荐来的十多名优秀特工中脱颖而出,成为替我们工作的志愿者。”   我想起了自己在虚拟世界中表现出的那些军事才能,搏斗本领,以及紧要关头那种超常冷静的特质,与我在现实中的身份和经历倒也吻合。可惜金爵士对我的过去只知道这么多,我只好转而问道:“‘维进联盟’有这么大的能量?可以随意借用情报局的特工?”   “‘维进联盟’在世界范围的影响确实很大,”金爵士眼中闪出一丝自豪,“我们不仅得到许多大财团的资助,也得到多国政府的帮助,因为谁都不想在自己的国家出现一些激进的团体。尤其在抵制游戏、影视、文化的不良影响方面,更得到各国政府的大力支持。这次为毁灭‘真实幻境’,就得到安梅瑞克国情报局的通力协助。当然,他们也是想利用你打入汉斯博士幕后那个恐怖集团,那个恐怖集团上个世纪末曾经资助过针对安梅瑞克国的一系列恐怖活动,他们的首领被媒体称为‘恐怖之王’,据传他在全世界密探和军警的追捕下,依然还活跃在世界各地,并不是像安梅瑞克曾经宣传的那样,已经在过去一系列打击恐怖组织的战争中被击毙。”   我默然半晌,突然想起了一个疑点,忍不住问:“虽然我在现实中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在‘真实幻境’中,我也该有自己虚拟人生的记忆啊?为何我的记忆是从大沙漠开始,再往前就一点也想不起来?”   金爵士犹豫了一下,用不敢肯定的口吻说:“由于你进入游戏的一切细节都是由汉斯博士来操作,具体详情我们也不太清楚,不过从你所说的情况看,他们一定是使用了一种违反人伦道德的办法,帮助你骗过了系统,用非正常的手段进入游戏。”   “什么办法?”我皱眉追问道。   “克隆人!”金爵士叹道,“并且是以超自然的速度成长起来的克隆人。你如果在游戏中照正常的虚拟人生成长,有了完整的虚拟人生经验和记忆,《占星术》也无法帮你保留部分现实记忆,所以他们取你一个细胞进行克隆,短时间内培养出一个你的替身,让他先代替你进入游戏,并完成虚拟人生的成长,需要的时候,克隆人退出游戏,你代替他进入,由于系统是靠眼底视网膜和指纹以及DNA密码来核实身份,所以系统分不清你们是两个人,你便可以接替他成为游戏中的角色。不过他在游戏中的成长记忆却无法转给你,所以你在游戏中的记忆只能从进入游戏那一点开始,没有童年也没有过去。”   金爵士顿了顿,“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们方才要像审讯犯人一样核实你的身份。听你回答了几个问题后,我才肯定你确实是我们的人。”   对金爵士的话我完全不明白,估计以我现在的头脑要弄明白也有些困难,对这我也不太感兴趣,只想这一切早点结束,便问道:“目前黛丝丽已经安全取得了《易经》,我的使命是不是已经完成?与你们的合作是不是也已结束?”   “本来是的,”金爵士叹了口气,脸色沉重下来,“不过现在出现了一些特殊的情况,我们不得不再次借助你的特殊能力来解决。”   在我的追问下,金爵士的神情第一次有些犹豫起来,脸色很是为难,踌躇片刻后才摊开双手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解释,因为这是一种尚未证实的揣测,还没有人能用科学的办法来证明。”   “到底是什么揣测?”我有些不耐烦了。   “就是‘真实幻境’游戏系统,可能已经有了自己的独立意识。”金爵士肃然道。   我一愣,摇头笑道:“那个人造的东西会有自己的意识?我只知道高级动物才有意识,独立意识甚至只属于人类。”   金爵士也摇着头说:“电脑系统会不会有自己的独立意识,一直是学术界争论不休的问题,科幻小说中倒是常把电脑人性化,不过严谨的科学家对此从来都嗤之以鼻。目前也没有证据显示电脑会有意识。但是,有迹象表明,‘真实幻境’游戏系统,似乎有一种自动保护自己的本能,这种本能不是由原有的保护程序赋予,而是它在每一次局部遭到意外破坏之后,逐渐学会的自我保护本领。”   见我一脸茫然,金爵士摊摊手解释说:“举个例子,某个游戏主机遭到黑客破坏后,另一台主机会自动复制程序传过去,帮助它恢复。除此之外,系统似乎总是懂得利用合理的程序,以最有效的办法使自己在安全条件下运行,它懂的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我疑惑地摇摇头,喃喃道:“若真是这样,它要发现那个世界中谁对它的安全不利,岂不立刻就把他踢出去?”   “当然不是这样。”金爵士笑起来,“系统没有把玩家随意赶出去的程序,而它也还没有高级到自己编制复杂程序的地步。”   见我越加茫然,金爵士耸耸肩解释道:“简单点说,就是系统最多只知道修改控制一些可变量,在程序允许的范围内,使游戏中的事件向着对系统本身有利的方向发展,为此它自动微调控制诸如天气、环境,气象等参数,甚至影响游戏中的人,赋予他某种暗示和能力,让他不知不觉地为系统的安全服务。通常这种影响只能针对意志薄弱思维混乱的疯子或弱智,不过有时趁正常人意志薄弱思维混乱的时候也有效。你有没有发觉游戏中某些人,有超越正常人的能力,却又没有正常人的思维,看起来像思维混乱的疯子,却有常人根本想象不到的能力?我们怀疑这种人是受到了系统的影响和控制。”   “浪烈!”我脱口而出,他现在的剑法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简直就是一种带有魔力的杀人绝技,对手根本就无法抗拒。而他残废逃回兴庆,被赶出楚王府,并遭到过去那些手下败将前所未有的侮辱的时候,大概也是他意志最薄弱思维最混乱的时候。   金爵士听我简短地讲述了浪烈的情况后,脸色不禁凝重起来,微微颔首说:“如果系统真懂得影响特定的人来保护自己,浪烈正是最好的人选。如果是这样,他定会接受暗示去保护系统,这样的话黛丝丽就危险了。她身怀《占星术》和《易经》,这本身对系统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   我心中蓦地闪过一丝惧意,如果要我去对付浪烈的话,即便知道是游戏,我心底也有种莫名的恐惧,不等金爵士说下去,我讪讪一笑,抢着说:“如果是对付浪烈,你最好还是找别人吧,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金爵士盯着我说:“如果你都不行,恐怕就再有没人对付得了他,我们多年的心血可能就全部白费了。”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道:“你说的这些我还不能完全相信,再说我已经失去记忆,过去的身份和职责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比较起来,我倒宁愿相信自己只是一个专门处理尸体的乌鸦。像维护人类社会文明进步这样的伟业,我想想都觉得有些空泛,实在没什么兴趣参与。”   金爵士并不因我的拒绝而放弃,他用殷切的目光盯着我问道:“如果你有子女,你是愿意他们生活在今天这样一个生命、尊严、人格有保障的文明社会?还是像‘真实幻境’那样的野蛮社会?如果每个人对文明的倒退都袖手旁观的话,我们真有可能回到‘真实幻境’那样的社会。”   我心中一动,如果我有子女的话,我宁愿他们做文明社会中一名快乐的普通人,也不愿他们做专制社会中的帝王。沉吟片刻,我犹豫着说:“不是我推卸责任,实在是我对付不了浪烈,怕有负所托。”   金爵士理解地拍拍我的肩头:“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我们已为你物色到一位帮手,她不仅是调查局的密探,也是‘真实幻境’系统认可的维护员,和你一样保有现实记忆,可以和你在虚拟世界中默契配合,她就是逮捕你的雪妮。”   我心中闪过一阵莫名的惊喜,立刻就在使劲点头。大不了让浪烈杀了,又不是真死,怕什么?只是雪妮刚出卖了我,我为何会这么快就原谅了她?惊喜过后,我又有些痛恨起自己来。   “如果没什么疑问,你抓紧时间休息,然后赶回‘真实幻境’。”金爵士说着站起来,“我这就找调查局商量,尽快把雪妮要来,并向她说明一些必要的细节,时间很紧迫。”   我站起来,与金爵士握手告别。在侍者的带领下从书房出来时,我浑身轻松就像换了个人。马上又可以见到她了,无论是作为雪妮还是绮丹韵,这次我们都不再是对手,而是亲密合作的伙伴。这让我第一次喜欢上了自己的任务和冒险。   “啊——”   胸膛剧烈的疼痛使我从昏迷中醒来,我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叫,立刻有一双温暖而坚定的手,按住了我欲挣扎的身体。   “别动!”有人在用温柔而严厉的声音命令我。听到这声音我平静下来,忍着痛任由她解开我胸前的纱布,为我抹身换药。   “胸膛中了如此深的一剑,居然还能活回来,你果然很命大。”她熟练地为我敷上金创药,然后把伤口再次包扎起来。听到她的声音,我心中泛起一丝暖意,现在我不仅跟她在“真实幻境”中重逢,现实中我们也近在咫尺,使用着有两个游戏位的情侣游戏间,那是金爵士的主意,可以方便地保护我们。   “我……在哪里?”我刚一张口,才发觉自己是如此的虚弱。   “现在我们在临安城郊一个农户家里,我从小河中把你捞起来到现在,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七天。”她包扎完伤口,细心地为我盖上被子,不带一丝感情地说,“照你现在的伤势来看,恐怕短时间内还无法完全恢复。”   又是她从浪烈眼皮底下把我救了出来,在浪烈面前这要冒多大的凶险,我不敢想象。这一瞬间我已原谅了她对我的出卖,算起来她仅出卖了我一次,却救了我无数次。况且她出卖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孙猴子,而不是我这个白痴。   我挣扎着抓住她的手,然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个穷酸腐儒模样的西门庸,不过她的眼睛没有伪装,还是清澄如蓝天碧海。见我突然睁眼,她赶紧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丝羞怯和尴尬,手也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然后就任由我紧紧握住。她低垂的目光瞬了几瞬,最后也大胆地迎上了我满含深意的眼光。   大概是读懂了我眼中的询问之意,她突然抓住我的手,用指头在我手心飞快的敲击起来。我在最初的茫然之后,渐渐从敲击的规律中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是孙猴子,我还会逮捕你。   见我似乎有些不明白,她再次敲击我的手心:这是世界通用的摩尔码,你应该懂得吧?   我笑了笑,也用这种密码向她的手心敲击:现在我是白痴,不知你还会不会爱我?   她眼中泛起一丝波光,略一迟疑,然后回应我:工作时间,我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我赶紧敲出:下班后呢?不知能否给我精神与肉体双重抚慰?   她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羞怯和嗔意,猛然在我脑门上重重敲出:休想!   时间一天天过去,我的身体在缓慢地康复,当我终于可以从床上下来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这期间,我在庆幸浪烈没有找上门来的同时,也担心他找到了托尼和黛丝丽。茫茫人海中,希望他们能逃过浪烈的追杀。   绮丹韵能在这危急关头救下我,多亏她从中都一路追踪黛丝丽和托尼到临安,也从临安“鸿盛堂”帮众那里知道黛丝丽曾在郊外的道极观出现,于是也连夜赶到此地,刚好比我晚了半日。正好看到我伤在浪烈剑下,狼狈栽入小河逃命。是她引开浪烈后把我从河中救起,我怀中那个特别的箱子,也终于使她确认我就是孙猴子,于是她离开游戏回到现实去跟踪、逮捕我。刚巧又从汉斯博士手中把我救了下来。无论在游戏还是在现实中,她都是我的幸运女神。   等到我的伤痊愈已经是三个月以后。除了胸口上那道瘢痕,我又和原来一样的生龙活虎,甚至更加精猛,有绮丹韵假扮的西门庸和我在一起,我无论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状态都出奇地好,渴望着与浪烈决一雌雄,虽然至今我也没找到击败他的办法。   这期间我还去拜访了在临安的“鸿盛堂”二当家江海涛,并信守诺言给了他轮浆和霹雳炮的设计图以换取他的帮助,借“鸿盛堂”遍布江南的力量找寻托尼、黛丝丽和浪烈的下落。同时也辞去了江淮军参将的职务,我因长时间未去江淮军点卯,差点受到军法处置,多亏有虞允文和韩彦直,以及江淮军几个统领为我向新任的江淮军主帅李显忠求情,才免了我的责罚。在我的竭力要求下,虞允文终于让我顺利地脱离了江淮军,重新成了个一身轻松的普通百姓。身怀“鸿盛堂”江海涛给我喝茶的五千多两“零花钱”,我也不必再为生活犯愁。   眼看大半年过去,“鸿盛堂”还没有浪烈和黛丝丽的消息,估计他们已不在江南。我与绮丹韵略一合计,决定亲自动身到北方去找寻。其时北方新登基的完颜雍渐渐稳定了国内局势,成功招降收编了完颜亮溃逃的南征大军,并在符离会战中击败了乘胜追击的宋军,保住了北方领土。经过这两次大战,金、宋两国都无力再战,又重新划定疆界签定和约。战事终于停了下来,两国再次恢复了过去那种既相互敌视又和平共处的状态。不过我想这种状态随时都会被打破,我想起了金爵士说过的话:和平只是战争的间歇,只要人类还无法克服自身的控制欲和支配欲,每一次短暂的和平,都酝酿着更大的战争。   为了寻找托尼和浪烈的下落,我与绮丹韵扮成行脚商人,从江南胡乱买了些土特产贩运到北方。我有南宋的通关文牍,而绮丹韵假扮的西门庸,曾经是现在的大金国皇帝、当年的东京留守完颜雍倚重的智囊,自然身怀通行全金国的通关令牌,所以这一路上我们都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几个月后我们顺利抵达大金国都城中都,躺在中都城最豪华的客栈舒适宽大的锦榻上,我和绮丹韵再次起了争执。   “明天,我要去见完颜雍。”绮丹韵倦在我的怀中,激情尚未尽褪,脸颊尤泛着动人的红潮,就已经开始在考虑工作的问题。她是在我养伤期间,禁不住我的软磨硬泡和厚颜无耻,终于屈服于本性和情感,与我在这虚拟的世界中成了真正的情侣。不过她绝大多数时候仍然是西门庸,像这样洗去伪装让我一亲芳泽的时候还是屈指可数。   “不行,今日的完颜雍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活在完颜亮威胁之下惶惶不可终日的赵王了,你知道他不少隐秘,他难保不会杀你灭口。还有你的智计谋略,也是他杀你的理由,正如当初李仁孝要杀我和托尼一样。世间最难揣测的就是帝心,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帮手。”说着我搂紧她的身体,不停地轻吻着她,生怕她立刻就要起身离去。这些话半是事实半是借口,我心底其实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最好永远都找不到黛丝丽和浪烈,最好我和绮丹韵就在这虚拟的世界中,做一辈子的情侣。   “那你说不借助金国的势力,茫茫人海,我们到哪里去找浪烈和黛丝丽?”绮丹韵温柔地回吻着我,不过言语却一点也不温柔,意志也不因我的温存而稍屈。我闻言不禁哑然,如果不借助这个世界中的各种势力的话,要在这世上找三个人,不缔是大海捞针,盲人骑马。   “可是,我不想你去冒险,更怕就此失去了你。”我紧紧搂住她,在她耳边喃喃说着,身体再次和她融为一体。说理不成,我只好使些温柔手段,希望她暂时忘掉任务责任之类的凡俗事。   “傻瓜,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过一辈子吧?再说,完颜雍和完颜亮根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不会有事的。”她把手指插入我的头发,在我耳边涩声呢喃着,同时也缓缓起伏腰身回应着我的温存。   “好吧,这事我们明天再商量。”我哑着嗓子,在她压抑的呻吟声中,渐渐陷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第二天一早,绮丹韵便恢复成西门庸的外貌。我最终还是未能说服她,只好陪她一同进宫去见现在的金国皇帝完颜雍。虽然绮丹韵有完颜雍当年在赵王府中通用的金质腰牌和令符,我们还是颇费了些周折才受到召见。我对高高在上的帝王,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感,因此便没有通报自己的名字,所以我被侍卫们挡在了禁宫二门之外,只有绮丹韵假扮的西门庸被宦官领了进去。在等候决定我和绮丹韵命运的这一段时间,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西夏皇帝李仁孝,想起他对我和托尼的背叛,我只有祈求神灵,希望完颜雍真如绮丹韵所说,是一个罕见的仁者。不安地在禁宫二门外徘徊的这一刻,我只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和恐惧。   大约顿饭功夫后,西门庸终于在宦官的引领下出来,我总算暗暗松了口气。看到她假面上露出的笑意,立刻便猜到,这事成了。   “完颜雍已答应动用官府和侦缉营的力量,为我们秘密查探浪烈和黛丝丽的下落,我们不必再大海捞针、盲人骑马到处乱撞了,就在这中都等候消息便是。”回到住所,绮丹韵脱去伪装,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完颜雍会不会出尔反尔?”我轻拥着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想不会,”她任由我放肆着,在我耳边轻笑道,“这世上也并非人人都忘恩负义翻脸无情,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仁者的话,完颜雍应该算是一个,不然我也不会尽力帮他。”   “仁者?”想起被他的马车撞死的那个算命术士,我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这也许是那术士泄露了天机注定了要死,怪不得完颜雍。但绮丹韵越是推崇他,我就越是对他没好感,我已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是在完颜雍面前有点自卑,大概他确实是个充满魅力的贵族、如今又是大金国高高在上的帝王吧。不过这也不能免了我对他的诋毁。“他派人刺杀自己的兄弟,这似乎不是仁者所为啊。”   “这怎么能算?”绮丹韵不满地瞪了我一眼,“完颜亮暴戾无常,派人刺杀他不仅是完颜雍的自保,也是挽救大金国的无奈之举,这丝毫无损于他的仁义之名,你不该老是对他抱有过分的戒心。要知道这个世界的仁者,可不能用那个世界的标准来衡量,这个世界的仁者,有时候也不得不做一些不仁之举啊。”   “但愿是我多心吧。”我知道绮丹韵说得完全正确,正如李仁孝曾经密令野利莫仁除掉我和托尼,又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暴君完颜亮以换取西夏的政治利益,但对西夏许许多多百姓来说,他依然是个难得的仁义之君。我知道自己说服不了绮丹韵,便一把把她抱起来,边吻着她边往里面卧室走去,进了卧房她才省悟过来,猛地从我怀中挣脱,带着亦羞亦喜的神色嗔道:“现在是大白天。”   “有什么关系?这里整个小院都被我们包下,不会有旁人闯进来。”我说着以老鹰抓小鸡的姿势向她扑去,她却嘻笑着灵活地闪开,我们便在这卧房内一追一逃,不时还以擒拿格斗手法短兵相接,不过已没有以前那种性命相博的惊险和紧张,有的,只是无限绚丽的春色和风光。这种游戏我们已进行过多次,互有胜负,不过无论谁输谁赢,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   我们就这样在中都暂时住下来,除每十天半月到完颜雍指定的衙门打探浪烈和黛丝丽的消息,我们留连在中都附近的名山大川间,享受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有时候都忘了自己的职责和原来的身份,直到得到点模糊的消息时,已经又是半年过去了。   在众多纷繁杂乱、真假莫辨的谍报中,两条不太起眼的消息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大约一年前,在鞑靼人的斡尔沁大草原,曾有一名色目武士与一名西夏剑手激斗半日,二人超凡脱俗的刀法和剑法,曾让无意间目睹这次战况的牧人惊为天人,这次激战也被鞑靼牧民们传为‘天人之战’。”   “不久前,北方鞑靼人中流传着这样一种流言:一名‘握血而生’的婴儿已经诞生,他将是蒙古诸部未来的勇士和英雄,将带领鞑靼人创下不世的功业和辉煌,改变鞑靼人长期被凌辱被压迫的命运。”   “握血而生?”我心中一动,“这不就是指手心有鲜红胎记的婴儿?”   “难道是‘毁灭者’?”绮丹韵也喃喃自语道,“如果这两条消息确切的话,那场‘天人之战’多半就是浪烈和托尼,它也是发生在鞑靼人的境内,难怪咱们一直得不到他们的消息,这是金宋势力都无法达到的蛮荒之地,我们该立刻动身前往斡尔沁草原。”   “再等等吧,等到有确切的消息再说。”我有些犹豫,内心深处已经对繁华的中都有些留恋。金国在完颜雍上台后,大力推行仁政,全国呈现一派中兴之势,中都比之以前更繁华了许多,老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兴旺景象。我很想和绮丹韵在此长住下去,实在不想到人烟稀少、人迹罕至的大草原去受苦。   “嗯,好吧,不过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无论有无新的消息,我们都要立刻动身去斡尔沁草原。”绮丹韵白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从她的表情,我知道她一眼就看穿了我的私心,不过却没有点破,看来她心灵深处和我也有同样的心思。   说是一个月,到最后我们正式动身时已经是三个月过去。为了防备在大草原上可能出现的种种意外,我们准备了足够的给养和装备,甚至绮丹韵还从完颜雍那儿给我弄了个金军都尉的虚衔,率数十名金兵,以金国特使的身份巡视蒙古诸部。其时蒙古各部战乱不断,大草原的生存法则是掠夺和征服,任何外族人进入这个地区都十分的危险,只有大金国的官吏和兵将才是安全的。各部落为了争取强大的大金国的支持和册封,对金国特使都十分的巴结。这身份对我们在草原上的行动十分有利。   队伍走走停停,在越过金国北方的疆界进入大草原时,又是一个月过去,然后我们就以金国特使的身份巡视蒙古各部落,暗中打探黛丝丽和托尼的下落,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我们只有毫无目的地在草原上漫游,幸好我们的身份使我们在所有草原部落中都受到最高的礼遇和招待,这也使我们不得不在每个部落逗留想当长一段时间,临走还能得到不菲的给养和礼物。在中都受尽军法管束、官长压迫的穷大兵们,在大草原上都成了人人敬畏的贵客,每到一个部落,大吃大喝的同时,还有大把的金银揣入怀中,众兵官竟都有些乐不思蜀起来。若不是有我的约束,众兵将甚至会在那些富裕的部落长住下去,肆无忌惮地敲诈勒索那些鞑靼贵族,根本无心再在大草原上长途跋涉。   大草原天高地阔,地绿天青,置身于如此广袤的天地间,才感到人的渺小和天地的宏大,让人心胸也不由为之一宽。我在心中默默算了算日子,出使蒙古诸部已经一年有余,但仍然没有托尼和黛丝丽的任何消息。虽然眼前是满目美景,身旁有绮丹韵并驾而行,我也渐渐高兴不起来。   “看!大人,前方该是蒙古孛儿只斤部,那可是个大部落!”翻过草原上一处缓坡,向导突然兴奋地指着前方向我禀报。一个金将也高兴地对我说:“这孛儿只斤部三年前灭了塔塔儿部后,现在可是草原上屈指可数的强大部落,金银财宝定是不少。”   我手搭凉棚望去,只见前方现出了一大片蒙古包,像一个个大小不一的馒头散落在一条蜿蜒的小河两岸,一直绵延到天边。看这规模,确实是草原上罕见的大部落,难怪疲惫不堪的兵将们此刻满是兴奋。一个大部落,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肥羊美酒,金银珠宝,温暖敖包,甚至还有女人。   “你先去通报,我们在此暂歇。”我说完率先下马,虽然只是个临时的金国特使,我也不想堕了大金国的威名,必要的架子和官威还是要的,不然得不到蒙古人的敬畏。   传令兵应令而去,众人纷纷下马,原地休息。不多时,一队彪悍的骑手风驰电掣地从营地中冲了出来,转眼间来到我们面前,领头那位彪悍的汉子在我的面前飞身下马,躬身禀报道:“孛儿只斤部千户巴彦,恭迎大金国特使白将军!”   一年多下来,我已粗通他们的语言,听到这禀报我略有些意外,通常这种情况都是由部落大汗亲自来迎接我这个大金国特使,而不是一个寻常的将领。所以我有些不悦,冷冷问道:“你们的大汗呢?”   “也速该大汗带众首领狩猎未回,目前我是部落的最高头领。”巴彦连忙诚惶诚恐地解释道。我心下这才释然,点头说:“好!你带路。”   进得部落营地,在简短的拜谒仪式后,自然少不了点起篝火,饮宴狂欢,大家直闹到深夜方止。当我被绮丹韵扶回营帐时,脚下已有些不稳。朦胧间突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背影一晃而过,那人身着蒙古人的长袍和包头,匆匆地进了一个巨大的敖包,我虽然没有看清其模样,那背影还是给我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我怔了怔,停下脚步转头问跟在身后的巴彦:“方才那人是谁?”   一直陪同着我巴彦顺着我的目光望去,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只好指着那敖包解释道:“那些是大汗的帐蓬,特使大人方才看到的大概是我们大汗的奴仆或妻妾。”   见我仍盯着那帐蓬的门帘不走,巴彦忙低声道:“小人已为大人准备下了侍寝的女奴,都是我族中有名的美女,大人随我来吧。”   我刚下意识地点了下头,猛觉腰间剧痛,不禁“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转头一看,却见假扮成西门庸的绮丹韵若无其事地转开头,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旁的巴彦被我这声痛叫吓了一跳,忙问道:“大人怎么了?”   “没事。”我悄悄揉揉被绮丹韵拧痛的腰肋,对巴彦摆摆手,“女奴我就不要了,不然没等我见到她的面,命就先去了半条。”   巴彦有些意外,更有些不解,却也没有多问,立刻吩咐随从去把我的帐篷清空。当我和绮丹韵回到帐篷时,我赶忙对她解释说:“我不过是喝醉了酒,无意识地点了下头,你也不必如此狠心痛下毒手吧?”   绮丹韵装着没听见,眼里就像根本没有我这个人,顾自和衣钻入被窝。一见她的脸色我就知道,今晚我有得罪受了。   第二天,日头三竿高我才从宿醉中醒来,身旁空无一人我也不太在意。绮丹韵有早起的习惯,况且昨夜醉酒乱点头,到现在我还没来得及哄她开心,她不会这么快就理我。胡乱抹抹脸,我慢慢踱出营帐,只见四野有牧民们正在忙碌,小伙子吆喝着把马群赶出围栏,姑娘们则把羊群赶向河边水草肥美处,有的则在为牛羊挤奶。其中一个提着奶桶回帐蓬的蒙古女子引起了的我的注意,她好像就是昨夜我见过的那人,她的背影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附近几个营帐的金兵大概也是宿醉未醒,我也懒得叫醒他们,信步向那个蒙古女子消失的蒙古包走去,刚走到门帘外,那女子正弓腰出来,差点和我撞了个满怀,一抬头,与我四目相对,我们同时发出“啊”的一声惊呼。   她的皮肤已经磨砺得十分粗糙,脸上也有一种太阳晒出的殷红,几乎已看不出她本来的肤色,眼角甚至有了淡淡的鱼尾纹,栗色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头,肮脏不堪,只是那深褐色的眼中,仍有我熟悉的宁静和坚韧,这眼眸总算使我认出,她就是我们苦苦找寻的黛丝丽。   “是你?”我目瞪口呆,她外表巨大的变化,竟使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而她眼中则闪过一阵莫名的激动和惊喜,注意到我的服饰,她不禁低低地叫了一声:“白……白将军!”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作蒙古人打扮?托尼呢?”我总算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急忙问。   “托尼?”她眼中陡然闪过无言的悲戚,泪水渐渐盈满眼眶,却始终没有滚落出来,低头哽咽半晌,最后终于抬起头平静地说,“托尼死了。”   我浑身一震,差点软倒在地,紧紧抓住身旁的栓马桩才勉强站稳。那个骄傲而自负的撒尼族武士,易卜拉欣·汉森·托尼,终于还是死在了那柄美丽而恐怖的剑下。想起我与他的恩恩怨怨,我胸口隐隐作痛,泪水不知不觉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深吸几口气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才涩声问:“托尼怎么死的?”   “托尼为了引开那个一直追杀我们的疯子,不惜孤身与之决斗,战死在斡尔沁大草原。”黛丝丽说着凄然一笑,“我一直以来都在利用托尼,利用他来完成自己的使命。我是圣女,不会也不能有正常人的感情,但当得知他战死那一瞬,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爱他,我也才屈服于掳掠了我的也速该大汗,只求他带回托尼的遗体,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并为我杀了那个疯子为托尼复仇。”   “浪烈也死了?”我紧握刀柄,只觉得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那么无常,虚幻和不可测度,跟我也再没有多少关系。   黛丝丽微微点了头:“当时也速该大汗带了一百多名族中勇士,连夜追杀那个疯子,一个月后活着回来的就仅剩十多人,不过他们还是带回了那个疯子的人头。”   我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问:“托尼葬在哪里?我想去拜拜他。”   “不必了,”黛丝丽捋了捋鬓边的乱发,这动作总算让我想起了过去那个黛丝丽。“他无论葬在哪里,我都不想有人去打搅他的安宁。他现在属于我一个人,他就在我的心里。”   我哑然,沉默半晌,最后无力地说:“我把你带走吧,把你送回你的故国。”   黛丝丽微微摇了摇头,淡淡道:“我现在是也速该大汗的妻子,叫诃额仑。我如今已没有脸面也没有勇气再越过千山万水回到故国。况且……”   说到这黛丝丽嫣然一笑,眼中泛起一丝慈爱的光芒,言语中也充满怜爱:“现在我已有了一个儿子,我不能抛下他。”   “儿子?”我一时间还不能把这和圣洁的黛丝丽联系起来。   “他就在里边,”黛丝丽说着掀开门帘向帐内轻声呼唤,“铁木真!快出来拜见白将军。”   一个三岁大小的孩子,像个成年人一样镇定自若地由帐内踱了出来,用一种淡漠的目光望着我,并不因为我这身大金国将领的制服而稍有敬畏。他那完全不属于孩童的目光陡然使我心中一惊,那是一种居高临下、俯瞰世界的目光。黛丝丽爱怜地捋捋孩子的头发,用慈爱的目光望着儿子说:“我虽然掌握了《占星术》和《易经》,却始终不能勘破这天道之秘,但我相信我儿子能。”   “姆妈,我进去了。”孩子有些不耐烦地挡开母亲爱抚的手,转身回了蒙古包。在他抬手那一瞬,我突然注意到,他的掌心像鲜血一样殷红一片!   “毁灭者!”有人在我身后低低地叫了一声,我一回头,才发觉化妆成西门庸的绮丹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我的身后。黛丝丽见有外人在场,不再说什么,一低头,也进了敖包。   “不错,正是握血而生的‘毁灭者’!”我紧握着绮丹韵的手,只感到这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在主宰着这个世界。和绮丹韵在帐外默然半晌,最后还是我悄声说:“回去吧,浪烈已死,我们的任务也已完成,剩下的事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我黯然转头,心中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只有种难以言表的郁闷,不知是为黛丝丽还是为托尼,亦或是为浪烈。刚转回头,我便注意到身后那个静静站在栓马桩旁的牧民,离我数十丈远,就这么闲闲站在那里,却有一种与周围环境自然而然融为一体的静谧,让人实在不易注意到他。风吹拂着他一头乱发,使人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刹那间,我的后心已为冷汗湿透。他不像别的牧民那样腰挂马刀,他的腰间佩的是一支奇特的无柄长剑!   我和绮丹韵同时停下脚步,望着他一步步慢慢踱过来,他的步伐甚至有一种闲庭信步的飘逸。在刚听到托尼死讯时,我只想着如何与他拼命,如何为托尼报仇,但真正面对他的时候,我才发觉自己心中只剩下恐惧。   “你……不是死了么?”我一开口,才发觉自己连嗓音都有些发颤,我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还是那么平静而舒惬。见我问起,他淡淡一笑,有些不屑地反问道:“就凭也速该?他杀不了我,居然用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去骗那个笨女人,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   说着他停下来,摇头叹道:“说起来我还是要感谢你,不是你,我还真找不到那个女人。我在草原上跟踪了你近两年,这下总算可以把你们一并解决了。”   “你为何要杀黛丝丽?她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又跟你无冤无仇?”我厉声质问的同时,偷眼打量四周,可惜蒙古包十分分散,最近的那个也不易听到我的呼喊声,况且男人们已经放牧去了,剩下的都是孩子和女人,除了我带来的那些金兵,没人能帮我。可惜他们这会儿恐怕还是烂醉如泥。   “不知道,”浪烈见我问起,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困惑和迷茫,“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她,我心中总有这么一种强烈的欲望,甚至超过了杀你的欲望。也或许是神灵的旨意和暗示,我总是不断梦到刺杀那个女人的情形。”   他的话终于证实了金爵士的担忧和猜想,我心中的恐惧更甚。就在这时,一只温暖而坚定的手握住了我,令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转头与绮丹韵相视一笑,我立刻用摩尔码飞快地告诉她:趁他剑未出鞘抢攻,不然我们必死无疑!动手!   我率先向浪烈扑去,同时刀也脱鞘而出,迎头直斩,只见浪烈一个转身,巧妙地躲过我闪电般的一刀,当他转回身来时,那支无柄剑已连在他手腕上。一道淡淡的剑光在虚空中泛起,美丽而神秘,我不知不觉地用胸膛迎了上去。   冰凉的利剑透体而入,刹那间把我刺了个对穿。这当儿我突然笑了,眼中闪出一丝胜利的光芒,拼尽余力猛然原地一个转身,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那柄无敌天下的无柄长剑,应声折断在了我的身体里。   “怎么会这样?”浪烈意外地望着手腕上剩下的半截断剑,神情如迷失了心智的白痴。   “你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武功吧?”我大笑着缓缓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同时,我看到绮丹韵的刀已切入了浪烈的咽喉。   我浑身无力地瘫在地上,凉意从心脏瞬间传遍全身。鲜血从断剑的血槽中直喷出来,像喷泉般颇为壮观。这一剑直接刺穿了我的心脏,我残存的意识突然在想:白痴总算要死了。   绮丹韵紧紧握着我的手,眼中并无悲色,只有说不出的疲惫。不顾我冒血的伤口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总算完成了,我再不想回这儿来。”   “啊——”   我一声大叫翻身坐起来,下意识地看看胸前,完好无损,我长长地舒了口气。转头望向一旁的绮丹韵,哦,现在应该叫她雪妮。她也从睡梦中醒来。服务生正为她摘去头罩。我跳下床来,忘情地与她紧紧拥在一起,活着的感觉真好。   “走吧,我想尽快离开这儿。”雪妮回应着我的热吻,在我耳边喃喃道。一旁的服务生理解地望着我们,静静地没有催促。   “想去哪儿?”我们驾车离开游戏公司时,雪妮悄声问道。我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情意绵绵地说:“想去你那儿,先疯狂地做爱,然后再大吃一顿。”   雪妮脸颊泛起动人的红霞,静静地没有说话。我突然想起这儿离雪妮那处浪漫小屋还有十万八千里,不过看她的神情,我知道她一定有办法。   “明天,我替你约帕特·莱利教授。”在第一次激情过后,雪妮在我耳边低声呢喃。这儿虽不是雪妮那处小屋,不过也算得上温馨而浪漫。   “帕特·莱利教授?”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脑科专家啊!”雪妮轻吮着我的耳垂,“上次没能见到他,明天咱们再约。我知道你想找回自己的记忆,我也想知道你的过去,希望他能帮到你。”   “随便吧。”我轻抚着雪妮绸缎一样腻滑的肌肤,不置可否地应随口答应着,感觉第二次激情又将来临。   三天后,我们总算见到了矮矮胖胖的帕特·莱利教授,他对我的情况异常感兴趣,用了整整一天对我大脑进行检查,然后又用催眠术为我催眠,以期唤醒我的全部记忆。但折腾了整整三天后,我过去的记忆仍然虚无缥缈,而他最后的结论居然是——不可思议!   我现在对自己的过去倒也没那么热心,见他一副茫然而困惑的模样,便不以为意地笑着安慰他说:“实在不行就算了,毕竟现代医学也不是万能。”   “不是,我不是说这个!”他激动起来,涨红着脸说,“虽然像你这种脑细胞毫无损伤,却失去了记忆的例子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也解释不了,但更主要的是,用催眠术唤回的零星记忆片断,居然是些旁人根本弄不明白的东西,我在请教了无数专家和学者后,他们一致认为,那最可能是一种二进制码,难道你的大脑是一部计算机?”   我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渐渐有一股凉意从后脊升起,身旁的雪妮突然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冰凉发颤。我缓缓转头望向她,只觉得自己脖子关节发出僵硬的“咔咔”声。她的眼因恐惧而睁得老大,从她眼中,我读出了和我心中一样的揣测!一样的恐惧!但那个惊世骇俗的揣测我们始终都不敢说出来。我只在心中默默自问:难道我们现在这个世界,也是一个虚拟的世界?   第二卷 失落的奥德赛   楔子   在浩淼无垠、无始无终的宇宙深处,有一个独一无二的蔚蓝色星球。它从诞生那一天起,便静谧地沿着固定的轨道,围绕着另一个炽热燃烧的巨大火球旋转着,同时它也像陀螺一样无声地自转着,亿万年来一直如此,似乎还要一直这样恒古不变地转下去。直到某个意外的时刻,它的表面孕育出了一种微不足道的、被称作“生命”的有机体,经数百万年的延续,“生命”进化成了数十万种不同的形态,其中一种形态在拥有了一种被称为“智慧”的能力之后,开始妄图去探察、猜想、揭示他们生命形态的本质、生存的意义,以及所处世界的真相等等。由于方法的各不相同,就产生了无数的传说和争论,并由此衍生出了各种各样的宗教、神话、哲学、文学、艺术以及科学等等门类。这其中也包括千万年后一个自名为“方白羽”的家伙,试图用文字给这个永远没有答案的问题一种另类的解释。当然,这解释是源于一种被称为“幻想”的冲动,跟真相无关。   蓝色星球巨大的影像在空中静谧地旋转着,从它的四围望去,看不到上面任何一个具体的生命,甚至也看不到有它们活动的痕迹。它们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以至于可以完全忽略它们的存在。   不过围坐在这巨大影像周围的几个人——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人——却无法忽略它们的存在,他们为这个问题已经争论了很久,久到没有人愿意再为这个问题争论下去。于是他们都闭上了嘴,望着空中那个蓝色星球的巨大影像发呆。   “投票吧,”主席台上终于有人打破了沉寂,不过一开口却是上帝的口吻,“让我们投票来决定是否来一次大毁灭,让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从头开始。”   “有必要再投票吗?”立刻有人表示反对,同时敲击了几下桌椅扶手上的几个按键,“你想看看最真切的民意吗?他们的投票结果难道还不足以让我们下决心?”   话音未落,虚空中便弹出了一扇小小的窗口,窗口中是一高一矮两根圆柱。表示“同意”的红色圆柱体远远高于“反对”,圆柱体的下方是一串长长的数字,足有十位。那人接着说:“建立一个公平公正的‘真实’世界,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这是迟早的事情。”   “虽然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人都赞成推倒重来,不过这代价太大了,咱们负担不起。”有人无可奈何地说出心中的顾虑,他的话立刻引来许多人的小声附和。   “其实咱们还有一个折中的办法。”   “什么办法?”   “咱们可以微调一些参数,最小限度地影响这个系统的运转,这样我们所要做的工作就少得多,损失也就小得多。”说话的人边说边敲击着扶手上的小键盘,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左手无名指上有一枚粉红色的大钻戒,在灯光下熠熠闪烁,看其颜色、形状和光泽,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无价之物。随着他十指翩若蝶舞般的动作,空中的蓝色星球在逐渐缩小,众人面前渐渐现出更为广阔的星空背景。最后出现在大家眼前的,是它围绕着另一个巨大的火球旋转的影像,那人指向空中的影像,“专家早已经发现,这个貌似稳定的系统其实有一点细微的偏差,大概是受精度的限制,它自转的速率在逐渐减少,要知道是自旋使它像一个陀螺,这样才可以以一个稳定的姿态和固定的轨迹运动。不过如果有一天它自转的速率过低,会使陀螺不能再保持它原有的姿态,就像在地上旋转的陀螺转速太低最终将倾倒一样。到那时,固有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它会自动寻找新的平衡。”   “那会出现什么情况?无法预测的大灾难?”有人追问道。   “本来是无法预测和估计,不过如果我们加以适当的引导,就完全可以预测,甚至可以预先模拟。”先前那人继续解释着,“如果我们减少恒星热能输出的参数,那么这个星球表面的气温将降低,这样,两极的冰盖会越来越厚,大量的水分变成寒冰堆积在两极,使它的形状发生了变化,只要两极的冰盖堆积到一定厚度,加上转速的降低,受恒星引力的作用,陀螺将倾倒,它原有的平衡会被打破,它会自动寻找新的平衡。这过程中,原有的磁场方向将改变,两极将变成赤道,而赤道上则会出现新的两极。地表面上几大板块受新的离心力的作用,将相互倾轧挤压,海啸、火山、地震接踵而来。请看由专家模拟的影像变化。”   说着他继续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只见那个蓝色星球转速渐渐变慢,两极的白色区域在逐渐变大,变厚,最后,它缓缓地倾斜了大约九十度,原有的旋转渐渐停止,跟着,它以新的两极为轴,开始新的自转。那人指着新的赤道上的白色区域解释道:“现在,它原来两极的冰盖出现在了最热的赤道,因此会很快融化。如此多的冰在短时间内融化成水,我们要的大灾难便出现了。”   “会出现什么情况?”好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追问。   “首先,地磁场出现大紊乱,以它为参照设定的绝大多数超自然设定将自动失效;其次,大量的冰变成了水,加上由恒星引力造成的潮汐变化,将使它出现全球性的大水灾,海平面迅猛升高,大部分的陆地将沉入海底。其中,受海啸,地震和火山爆发的影响,处在最弱一个板块上的大陆将永远地消失在大海中。”   “是亚特兰迪斯!”有人不由惊呼。   “没错!”那人轻轻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粉红色钻戒,“亚特兰迪斯大陆是文明程度最高的大陆,也是最繁华最发达的大陆。几乎所有的魔法秘诀、超自然的装备、宝物、以及各种神迹当初都是设定在那里。只要它沉入大海,我们要的结果就基本上达到了。”   大厅中再次沉寂下来,众人默默地看着空中那个蓝色星球不停地变化着,然后众人相互交换眼神,似乎对此仍在表示怀疑。不过虚空中渐渐变化的景象说明了一切,只见那蔚蓝色的海水侵吞了大量陆地,整个亚特兰迪斯大陆则完全沉没。   “博士,这个推论准确吗?”主席台上那人表情严肃地问。一旁立刻响起先前那人信心十足的回答:“这是由数十名专家穷数年之功完成的模拟演示,且经过反复论证,非常准确,论证报告我也递交给了委员会。刚才我输入的正是专家们给出的所有修改参数,结果大家不都看到了?”   “这样大的灾难,会不会毁掉星球上所有的文明?要是这样,和推倒重来又有什么区别?”有人说出了心中的顾虑。   “我们可以事先借助神谕警告一些人,让他们早点做好应付大灾难的准备。模拟演示的结果表明,这场大灾难还不足以毁掉所有文明,这个星球还会有文明延续下来。”   众人再次相互小声讨论了片刻,然后都把目光聚集到主席台那人的身上,只见他环顾大家一眼,然后颔首道:“好吧,咱们先用电脑对这些参数进行测试推演,若真如方才演示的那样,咱们就照那些数据修改恒星热能参数。大家有没有意见?”   见众人都先后点头表示赞同,他终于站起身来:“好!咱们暂时休会三天,等电脑的测试结果出来后,咱们再做最后的表决。若多数通过,咱们就按这些数据修改系统参数,并且对外界宣布咱们这最后的决定,为这个争论已久的问题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三天之后众人再次回到这个大厅,数据已经全部通过测试,大家也顺利通过了修改参数的提议。数据立刻被输入电脑,瞬间传遍了网络上所有的节点,整个系统立刻同步发生了缓慢变化,表现在大厅中央那模拟影像上,就是蓝色星球的两极冰盖在不断变大增厚,它的转速也越来越慢。最后,受远方那个巨大火球的引力作用,这个旋转圆球的两极开始缓缓向水平方向倾倒,它的两极渐渐变成了赤道,然后,它以新的两极慢慢开始了新的旋转……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时空中,那个蓝色星球上的所有生命都开始为所处世界的巨大变化而惊讶。天日越来越长,长到好像永远都是白天或黑夜,太阳明晃晃地高挂天宇,在水气蒸腾的作用下,天空中出现了多个太阳的虚像,这可怕的情景长久留在了拥有“智慧”能力的那些生命体的记忆中,成为永不磨灭的可怕传说。   更让那些智慧生命恐惧的是,一向东升西落的太阳居然向南方坠落,然后又从北方升起,大地在颤抖,燃烧的岩浆从山顶喷射出来,形成漫山流动的“火浆”,所过之处焚尽一切。冰雪世界中的企鹅突然发觉空气很快变得炽热起来,脚下恒古不变的寒冰在快速融化,最后彻底消失;而一只在炎热草原上安静吃草的猛犸,却感到周围气温骤降,天空突然飘起了漫天大雪,当它惊恐地想逃逸时,却发现周围的水全变成了寒冰,天地成了白茫茫一片混沌。它最后被冰雪完全覆盖在万丈寒冰之下,直到若干万年后才得以重见天日。   更可怕的事还在后面,天地间不知哪来了那么多的水,从海上、从天空、从江河不断涌来,没多久就淹没了大部分陆地。许多生灵都在水中挣扎,毫无目的、惊惶失措地四下逃窜。在这期间,只有少数具有智慧的生命体——他们自称为人——由于事先得到了神的指点,西方的诺亚造下了方舟,留下了生命的种子;而东方的共工、鲧、大禹则率领同类与大洪水做了数十年的殊死搏斗,终于在大禹这一代制服了大洪水,为同类的生存留下了一片天堂般的大陆。   若干个白日黑夜交替之后,世界渐渐又归于正常,天日也恢复了原来的长短。只是,人们始终不习惯南升北落的太阳,便重新把原来的南方当作新的东方,而原来的东则成了北。于是一切终于又都正常了,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也就渐渐忘却了这次方向的大变换,只把那场可怕的大洪水永远留在了各种各样的传说中。   大地终于平静下来,流动的“火浆”也完全熄灭,洪水渐渐消失,和它一起消失的还有亚特兰迪斯大陆——也被后人称作大西洲,以及它上面的一切神迹和奇迹——金字塔、大神庙、巍巍城邦和万千智慧生灵……它们全都安静地躺在了海底,躺在一片被后人称作“百慕大”海域的海底,除了最高的塞浦路斯峰。这片神秘的大陆和它上面的所有神迹,则成为蓝色星球上那些智慧生命千百年来最神秘最遥远的神话和传说。这个传说又因一位智者柏拉图而流传更广。   一切都如当初计划的那般完美,没人知道这中间其实出了一点小小的纰漏,这纰漏直到数千年后才渐渐显现出它的威力,它足以毁掉整个世界!当人们感觉到这一点并试图阻止它时,才发觉已经太迟了。   或许那不能叫纰漏,而应该被称作阴谋,这个阴谋从几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   第一章 极限飙客   两年一度的极限奥运会在风景如画的海滨城市洛城举行,这是极限飙客们展示自己的最大舞台。极限运动源自上个世纪初,是人类挑战自身肉体和精神极限的冒险运动。从最初的挑战速度极限到挑战胆略、勇气、技巧、反应等等极限。伴随这项运动的除了刺激,更多的是风险,伤残甚至死亡的风险!不过这恰好迎合了人类用生命挑战自身极限的欲望,因此它逐渐成为风靡全世界的一种时尚运动。极限奥运会,也大有取代传统奥运会之势。由于极限运动当初是从挑战速度开始,因此最早的极限运动爱好者被人们戏称为“飙客”,这称呼就一直这样沿用了下来。   洛城的大街小巷不时能见到那些衣着怪异、服饰奇特的极限飙客和他们的崇拜者,他们都很年轻,大多把头发染成五颜六色,剪成奇形怪状。他们的头上、手上、身上有各种奇特的配饰,这些配饰也是五花八门,各种材质都有。如果你细心点的话就会发现,在各种各样材质的饰物中,极限飙客们最喜欢的是海蓝宝石,海蓝宝石的耳坠、戒指、手链甚至钮扣等等。因为海蓝宝石一直被人们奉为“勇敢者之石”,它象征的是“沉着、勇敢和聪明”,正与极限运动的精神暗合,所以最得极限爱好者的钟爱。要是你足够细心的话还会发现,在各种各样的海蓝宝石饰物中,没有人把它佩戴在颈项上,也就是说没人用它来做项链坠子或护身符。除了一位,唯一的一位!   一个套着宽松牛仔服的年轻人懒懒散散地漫步在宽阔笔直的大街上,嘴里悠闲地嚼着口香糖,一双惺忪睡眼意兴索然地打量着路边的广告牌,那上面写着“欢迎光临极限运动的圣地——洛城”。年轻人二十出头,面部轮廓像欧洲人那样有棱有角,不过却是黑头发黄皮肤,眼瞳也是深黑色,但在这黑色中却又有一点淡淡的海蓝,不仔细完全看不出来。他敞开的衣衫里半露着精壮结实的胸肌,那上面正有一颗硕大的海蓝宝石护身符,那蓝幽幽的光芒在他古铜色肌肤的映衬下显得异常耀眼。   路上的行人注意到他胸口的护身符,全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用崇敬的眼光目送着他慢慢走远。看人们的表情,若这儿不是奥运村,村里又没有“不许打搅运动员”的强硬规定的话,只怕大家要蜂拥上前向他索要签名了。   奥运村里不像外面那么热闹喧嚣,一路上很少见到几个人。年轻人转过一个街口,却意外地与十几个服饰新潮、发式怪异的同龄人迎面相遇,他们全都戴有海蓝宝石佩饰,看起来也是参加比赛的极限运动选手。众人一路高谈阔论,旁若无人,眼看就要与年轻人撞上,却猛然间注意到年轻人脖子下的海蓝宝石护身符。众人先是一惊,跟着慌忙向两旁闪开,待看清年轻人的模样后,他们眼里的崇敬蓦地变成了愤怒,脸色也涨得通红。   “你不是杜马斯?”一个梳着小辫的高壮大汉叉腰拦住年轻人去路,用愤怒的目光紧盯着年轻人。   “我不是。”年轻人对大汉眼里的敌意视而不见,依然悠闲地嚼着口香糖。他的回答激起了众人更大的愤怒,一个十多岁的半大小子指着他胸口的护身符喝道:“只有杜马斯才能在胸口上戴海蓝石!”   “为什么?”年轻人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他的神态让众人更加恼怒,拦住他去路的大汉猛然指着他的鼻子一字字地说:“我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糊涂,我都再告诉你一次!杜马斯是连续三届的极限全能冠军,是全能飙王。他对于极限运动来说,就像是乔丹之于NBA,贝利之于足球。乔丹是篮球之神,贝利是足球之王,而杜马斯,则是极限爱好者心目中的上帝!对上帝你可以崇拜,却不能模仿。既然杜马斯习惯在脖子上戴海蓝石,那么,天下所有玩极限的发烧友就不能模仿,除非你能战胜杜马斯。”   “哦,原来如此。”年轻人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却没有要摘掉护身符的样子。众人不怀好意地围上来,不少人在摩拳擦掌,显然有教训这个无知小子的打算。只有一个稳重点的选手不住地打量着年轻人胸前的护身符,然后用不敢肯定的语气小声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枚独一无二的海蓝石护身符,正是全能飙王杜马斯的护身符。”   “不对!”年轻人的脸色蓦地沉下来,“应该说杜马斯曾经戴过这枚海蓝石护身符,但它却不是他的。”   “胡说!放屁!”众人破口大骂,那个拦住年轻人去路的大汉更是愤然一拳击向他的鼻子,不过却击了个空。待大汉收回拳头后,惊讶地发现年轻人似乎并没有动,依然悠闲地站在原地,依然懒懒地嚼着口香糖。众人渐渐静了下来,虽然玩极限的高手都有超乎常人的反应速度,可要像这年轻人那样在原地轻描淡写地闪开迎面猝然而来的一拳,这反应速度也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我很荣幸与杜马斯有过数面之缘,也幸运地听他亲口说过这枚护身符的来历。”寂静中,只听方才那个认出这枚海蓝石护身符的选手突然说,“这枚护身符原来确实不属于杜马斯。”   他这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众人不禁把询问的目光转向这位认识杜马斯的幸运儿,大家对这枚极限飙王杜马斯钟爱的护身符都充满了好奇。   “杜马斯先生从十七岁正式参加世界性的比赛开始,就显示出了过人的极限运动天赋。无论胆略、耐力、技巧还是反应速度,都从未遇到过对手。但他在私下场合曾说,他并不是最好的极限飙客,最好的极限飙客应该是他十五岁时的朋友,东方人夏飞。”说到这他的眉宇间露出了崇拜之色,“少年时代的杜马斯就狂热地迷上了极限运动,不惜用生命去挑战自己的生理和心理极限。那时候,他们那一帮少年飙客最爱玩的一种比赛就是‘死亡列车’。一声令下,十几个少年便沿着铁轨,迎着时速超过一百英里、迎面高速驶来的列车全速跑去,在列车撕心裂肺的汽笛声中,最后一个跳离铁轨的胆大者就是最后的胜利者。所得奖励不过是大家凑在一起的一两百元,或者只是同龄人的崇拜而已。这种竞赛最大胆或反应最快的都不一定是最后的胜利者,只有对自身反应速度有准确的判断,且能冷静行事,又胆略过人者,才能达到自己身体和心理的极限,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无限逼近飞驰而来的列车。”   众人微微颔首,这种以死亡来挑战自身极限的竞赛不少人也玩过,对它的技巧心知肚明。那人见大家都在侧耳恭听,不由神情黯然地接着说:“在这种死亡竞赛中,杜马斯常常输给他那个东方朋友夏飞。直到最后一次,夏飞在最后一个跳离铁轨时突然滑倒,被飞驰而来的列车撞得粉身碎骨。杜马斯在灾难现场只找到朋友留下的唯一遗物,也就是这枚海蓝石的护身符。”   众人眼里露出悠然神往之色,像这样用死亡来挑战自身极限的悲壮之举,在正常人眼里跟疯子没有区别,但在狂热的极限运动爱好者眼里,这恰恰是极限运动的最高境界!它几乎没有任何运动的美感,除了惊险,还是惊险。像这样用生命去体验那种心脏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的感觉,正常人的一生中,能有几次这样的经历和刺激?   年轻人也停止了咀嚼口香糖,眼里露出一种奇特的神色,有哀伤,更有神往。   “从那以后,这枚海蓝石护身符就成了杜马斯一刻也不离身的饰物,随着他在极限运动领域取得的成就,这枚护身符也成了他的象征。因此我想知道,它现在怎么到了你手里呢?”那人最后盯着年轻人追问。   “很简单,”年轻人脸上第一次露出严肃的表情,“因为我就是夏飞的弟弟,我叫夏风。更主要的是,我战胜了杜马斯,赌注就是这枚海蓝石护身符。我只不过是拿回了原本属于我哥哥的东西。”   “你战胜了杜马斯?”众人先是一愣,跟着爆出哄堂大笑,边笑边指着夏风喘息着调侃,“你战胜了极限飙王杜马斯?那你现在就是最好的极限飙客了?”   “谁战胜了杜马斯?”夏风尚未来得及回答,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喝问,这声喝问“谁”字尚在数十步开外,“斯”字已风驰电掣地来到身后,跟着如一股旋风卷到他的身边,带着最后一点尾音稳稳地停在了夏风的面前。骤然而至的旋风把众人惊得本能地后退两步,只有夏风依然懒懒地站在原地,站在旋风的风眼中。   旋风散去,一个脚踏滑轮靴的黑衣少女稳稳地立在众人面前。只见她身材健美,模样俊俏,一头栗色卷发在脑后随意地扎了个松松的马尾。看模样不过二十岁出头,却有一双冷厉的大眼睛,再加那一脸的寒霜,使她带有一种让人不敢亲近的冷艳。脚上的银色高帮滑轮靴使她看起来比众人高出了大半个头,加上她方才以一个漂亮的倒滑急停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不由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压迫感。   “是飞猫姐!”众人看清那少女后,不由失口惊呼,语音中满是仰慕和崇拜。黑衣少女没有理会众人的招呼,只盯着夏风追问:“你战胜了杜马斯?全能飙王杜马斯?”   “没错!”   “哪一项?”   “九项全能!”夏风淡淡一笑,“严格按照正式的比赛项目,所以这一届极限奥运会杜马斯不会来了,我将代替他参赛。”   黑衣少女深盯了夏风数秒,突然叹了口气:“我本想说这不可能,不过你的目光告诉我这是真的!战胜杜马斯是我多年来的夙愿,今年也是我准备最充分的一次,可惜他却不来了。那我只好战胜你,只有这样才能证明我是最好的极限飙客。你记住了,我叫嘉欣娜!”   “很高兴认识你,”夏风咧嘴一笑,向嘉欣娜伸出右手,“我叫夏风,希望能成为你最亲密的朋友。”   嘉欣娜没有理会夏风伸出的手,却一蹬腿滑出几步远,跟着几个快步加速,翩若惊鸿般飞掠而去,冷厉的声音远远传来:“咱们赛场上见,希望你不要输得太难看。”   夏风用欣赏的目光追随着嘉欣娜的背影,猛然发现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少女那曲腿撅臀滑翔的动作真是十分的性感。直到她去得远了,夏风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这才发现身旁那些极限选手的目光也都在追随着嘉欣娜的背影。众人发觉夏风正似笑非笑望着大家,慌忙尴尬地收回目光,挡住夏风去路的那个大汉干咳了一声,呐呐地说:“虽然我们决不相信你战胜了伟大的杜马斯,不过对飞猫姐的话我们也不敢有任何怀疑。因此我们暂时不干涉你佩戴海蓝石护身符的事,不过我要好心地提醒你,任何一个极限发烧友要是看到你敢在胸口佩戴海蓝石的话,都会毫不犹豫地打歪你的鼻子,希望你好自为之。若赛场上你不能证明自己是最好的极限飙客,那对不起,我也要你为今天的一切言行后悔!”   说完他侧身让过一旁。夏风理解地笑笑,慢慢从人丛中穿过,在众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继续沿着笔直的长街懒散地漫步。   三天后,九项全能极限赛如期举行。连续三届获得这个项目冠军的全能飙王杜马斯的意外缺席,无疑使全世界观众大为失望。大家都认为上一届运动会上杜马斯最有力的挑战者,有“飞猫”之称的极限女王嘉欣娜将一支独秀,轻松成为新一届的全能飙王。但出乎所有人预料,这位上一届除了杜马斯就没有输过的极限女王,一开始就受到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选手的强力挑战,从越野摩托、水上飙艇、极限滑轮、惊险两轮车、街头滑板、无器械滑水到高空速降,二人分数交替上升,直到倒数第二项的“攀岩”,二人的分数也仅有不到一分的差距而已。   “攀岩”这项运动原本不适合女子,尤其在力量和爆发力上,男女天生差别较大。本来男女同场竞技对女性来说并不公平,不过经由电脑测算女性和男性在体能上的平均差异水平,然后在分数上对女性给予一定的补偿后,已经把这种不公平减小到最低程度,因此对擅长攀岩的嘉欣娜来说,这个项目反而是她的优势,这早已经不是秘密。   洛城没有可供选手攀爬的悬崖峭壁,为了满足观众现场观赛的需要,也不可能把比赛现场设在偏僻的山区,因此极限奥运会的攀岩比赛,通常攀爬的不是悬崖峭壁,而是各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这次比赛攀爬的,是洛城最高的建筑——联邦电视大楼。   近四百米高的联邦电视大楼,四壁全是用蓝色玻璃墙包裹,在常人眼里根本无法攀爬,但这难不倒攀岩高手。比赛发令枪一响,十二名进入决赛的极限飙客不借助任何工具,不带任何保护装置便开始像蜘蛛般贴着玻璃墙,向四百米高的楼顶发起冲击。他们仅靠着固定玻璃的一点凸起圆钉,或者两块玻璃间的一点微小缝隙,用手指,用脚尖把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往上挪,他们动作的灵活超出了常人的想象,比起擅长攀爬的猿猴也毫不逊色。现场数十万观众屏息定气,神情紧张地盯着那十二名极限飙客,只感到自己的心也随着他们在一点点上升,最后,竟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极限运动的魅力,令亿万观众也为之倾倒。   十几分钟后,十二名选手就开始拉开了距离。只见一马当先的,是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健美少女,紧随其后的,是一个身手敏捷的红衣男子,他背上的号码是三号。几个在远处用望远镜观战的极限发烧友边紧张地注视着比赛现场,边用手机向远方的朋友解说着现场情况:“最前面的是飞猫姐,紧随她身后的是第一次参赛的三号选手夏风,这一届大赛最黑的一匹黑马。不过我看他在攀岩这个项目上不是飞猫姐的对手。再给我下五百块钱的注,买飞猫姐胜!”   也难怪他对飞猫姐有如此信心,如果说其余十一名选手像是蜘蛛在墙上爬的话,飞猫嘉欣娜真的就像是一只灵猫,简直是贴着玻璃墙在往上窜,速度明显比别人快出了一大截。   就在数十万观众聚集联邦电视大楼周围,为极限飙客们的惊险表演心跳加速的时候,在洛城的另一端,也有一个世界性的聚会也在同时举行,只是它的冷清与极限比赛现场的火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冷冷清清的大厅,冷冷清清的展台,就连礼仪小姐脸上那职业性的微笑,也冷清得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有大厅中央高悬的红色横幅,稍稍有几分火热模样。那广告横幅上热情洋溢地写着一行大字:欢迎光临“真实幻境”一年一度的虚拟装备拍卖会现场!   拍卖会现场稀稀拉拉地坐了十几个人,大家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自己桌上的介绍资料,那上面全是“真实幻境”游戏的装备、魔法,甚至作弊代码。这些东西原本都价值不菲,不过如今的起价却低得让人吃惊。   老拍卖师彼得看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快到开拍时间了,可现场还没有多少人,他不禁对身旁的助手小声嘟囔了一句粗口:“操!‘真实幻境’就要取缔所有魔法、宝物和作弊代码等等超自然设定,现在谁还会买这些东西啊?又赶上那疯子运动会与咱们的拍卖会同期举行,看来今天别想卖出几件东西了。”   年轻的助手理解地笑笑,知道这古板的老头对极限奥运会有偏见,一直把它称作“疯子运动会”,他也不敢暴露自己对极限运动的喜爱,只顺着彼得的话说:“那些有钱的玩家也是,把这些高级的玩意儿都玩腻了才拿出来拍卖,这不为难咱们吗?你看这些过去见都见不到的高级玩意儿,像‘亡灵召唤术’、‘黑暗之刃’、‘天眼’这些高级东东,一年前都还是有价无市的无价之宝,随便一样都能拍个数百万的天价,现在起价才十万,连一折都不到,还不一定有人要。要是他们赶在游戏联盟公布那消息前把这些脱手,或许还能卖个好价钱。不过对这些能拿出上百万元来玩这些装备的玩家来说,大约也不在乎这点钱。”   “你错了,”彼得开始走向拍卖台,边走边小声对助手说,“这些装备原来的拥有者才是些真正大富大贵的超级富豪,他们早已通过各种的渠道事先得到了消息,提前就把这些装备悄悄脱手了。接手的都是些并不富裕的狂热游戏迷,拼尽财力买下这些梦寐以求的虚拟装备,才知道‘真实幻境’马上就要取缔一切超现实设定,这些装备很快就一文不值。这就像是炒股票,超级富豪们永远占有资讯优势,倒霉的都是些一般大户和普通散户。”   “他们可以向游戏公司索赔啊!”助手有些不理解。   “索赔?”彼得鼻孔里一声嗤笑,“游戏公司当然只按当初放出来的价钱赔偿,而这些装备在市场上早已炒到原价的百倍以上,即使玩家得到赔偿,损失也是惨不忍睹。还不如拿到拍卖市场上来,还可以以低价卖给那些想试试这些高级装备的普通玩家,这也比游戏公司赔偿要强。咱们现在也是聊尽人事,尽量减少他们的损失吧。”   说话间彼得终于登上拍卖台,一上台他立刻像变了个人,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收了起来,神情肃穆地环视台下众人一眼,作了个职业性的欢迎发言,然后例行公事地开始了他的工作。   “第一件拍品是‘避寒珠’,起价一千元。”彼得说完望着台下众人,只见众人也木然地望着自己,就像是在看一个最无趣的小丑在表演。彼得等了几秒钟,然后不动声色地继续,“好吧,我从一千元往下叫。九百元有没有人要?八百?七百?六百?五百?四百?三百!这是底价了!三百一次,三百两次,三百三次!没人举牌吗?好吧,‘避寒珠’流拍!”   一连流拍了十多件虚拟装备之后,彼得的额头上泌出了细细的汗珠,这是他几十年拍卖生涯中从没遇到过的情况。本以为底价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没想到还是没人要,彼得只觉得自己今天非常失败。看看最后几件拍品的清单,越到后面起价越高,彼得的底气不由越来越弱,干巴巴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无奈的味道:“‘黑暗之刃’,起价十万!我从十万元开始往下叫。”   彼得正要习惯性地往下叫价,却猛然发现大厅一个角落有一面牌子突然高高举起,彼得使劲眨了眨眼,确认无误后,立刻哑着嗓子高声问:“十八号那位先生要以起价买下‘黑暗之刃’吗?以十万起价?”   见对方肯定地点了点头,彼得立刻激动地举起拍槌,正要奋力敲下,却见另一个角落也有一面牌子缓缓举了起来。这种情况已经有多久没出现过了?彼得一怔,立刻更加激动地喊道:“七号那位先生出价十一万!还有更高的吗?还有没有更高的出价?”   稀稀拉拉的会场中起了一阵骚动,像这种加价争拍的情况,自从游戏公司公布在“真实幻境”中即将取消超自然设定的消息后,几乎就再没出现过。会场中不仅是彼得,就连其他人也都感到有些意外,不由好奇地回头打量那两个出价的买家。只见十八号那位男子坐在最后一排的左边角落,年纪在四十出头,戴着付金边眼镜,西装笔挺,神情一丝不苟,看起来像是某大公司的高级白领,没有什么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七号那位男子在右边角落,看模样年纪不到三十岁,一身轻松的休闲打扮,神情也很是轻松自如,相貌似乎很英俊。可惜一副宽大的墨镜挡住了他小半个脸,让人不太看得清他的模样。   “十八号那位先生出价十二万!”彼得话音刚落,立刻又更加高声地喊出,“七号那位先生出价十三万!十八号出价十四万!七号出价十五万……”   二人频繁举牌,你争我夺,片刻间便把价钱推到四十多万的高价。这时,那位戴墨镜的英俊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举牌的同时干脆直接喊出:“一百万!”   会场中顿时沸腾了,虽然是“真实幻境”中的顶级兵器,可也很少有人会出这个价钱来买它,除非是在游戏公司没有公布那个消息之前。众人把目光转向十八号,只见他脸上泌出豆大的汗珠,不住地把金边眼镜取下来擦拭,跟着又掏出手机拨号,然后一脸焦急地等着接通。这当儿拍卖师彼得照惯例连喊了三次价,见十八号还在等电话,无意再出价,彼得当即把“黑暗之刃”判给了七号,然后通过电脑,从他事先交给拍卖行的保证金中扣下了购买这件拍卖品的一百万,同时也把这件虚拟武器的密码卡交给了他。在电脑上作资金交割时彼得才惊讶地发现,七号帐户下的保证金是一千万!足以买下今天的全部拍卖品!看来他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彼得不由疑惑了,谁现在还会花高价来买即将报废的虚拟武器?   “老板,有人抢拍!把‘黑暗之刃’的价钱抬到了一百万的天价!”金边眼镜的电话终于接通了,他忙用手罩着话筒小声禀报。电话那头立刻响起一声意外的惊呼:“什么?一百万?买下来!无论多少钱都先给我抢拍下来!”   “可你只给了我一百万的保证金!”金边眼镜小心地提醒道。话音刚落,就听对方一声咒骂:“干!我马上把一千万打到你的信用卡上,你把信用卡立刻交给拍卖行作保。我要的那六件东西,无论花多大代价你都要给我买下来!”   “可……可‘黑暗之刃’已经被别人拍去了。”   “混帐!”对方一声怒骂,声音蓦地高了许多,“出双倍价钱,让他马上转让给你!”   “是,是!”金边眼镜小声答应着,猛听耳机那头传来一声脆响,电话突然就断了。他又等了一会儿,耳机中依旧是忙音。他只得收起手机,一抬头才发现,就他打电话这会儿功夫,又有一件虚拟装备以低廉的价格,轻松地落入了七号对手的手里。   “混帐!笨蛋!”电话那头,一只五指修长白皙的手愤怒地把握着的手机摔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对面的墙上,发出一声爆裂般的脆响。一个女侍赶紧把摔裂的手机捡起来,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并顺手带上了房门。   这是一间宽大的办公室,门窗紧闭,高大的窗户上那厚厚的窗帘也严密地合上。这使得屋里显得有些幽暗,不过这也让房间左壁那面电视墙上的画面显得异常清晰。那画面中央是一幢高耸入云的蓝色大厦,大厦顶上是联邦电视台的巨大标志,有十几个像蜘蛛一样的人正贴在大厦四周的玻璃墙上往上攀爬,最快的那个黑衣女子已经超过了大厦的中部。这显然是极限奥运会那场攀岩比赛的现场直播。   “你说,谁会和我争那几件虚拟装备?”那只手的主人似乎已经冷静下来,曾经暴烈地把手机摔出去的手此刻安静地搁在座椅的扶手上,无名指上那颗硕大的粉红色钻戒在朦胧中间或发出耀眼的闪烁。   “不知道。”房间一角响起一声淡漠冷定的回答,那声音像是冬日里带着冰凌的江水,给人一种刺骨幽寒的感觉。   那只手的主人没有再问,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无名指上那枚钻戒,然后微微把座椅转向左侧的电视墙。只见有几个人已经快要达到联邦电视大楼的楼顶,在最前面的依然是那个像灵猫般的黑衣女子,她几乎把第二名拉下了二十米。   “谁会最先达到楼顶?”那只手指了指屏幕,“我看是飞猫,没人可以威胁到她现在的领先地位。”   “三号!”屋角那个声音依旧淡漠冷定,不带一丝感情。   “三号?你是说这次比赛最大的那匹黑马?”手的主人似乎有些惊讶,但跟着就释然了,“嗯,有道理,嘉欣娜已经是强弩之末,连最后的体力都拼出来了,而三号才刚刚开始加速。攀岩毕竟最考力量和耐力,这一点女子始终无法和男人相比。”   话音刚落,只见屏幕上那个身着红衣的三号攀爬速度越来越快,渐渐追上了最前面的嘉欣娜,并且轻松超过。方才还如灵猫般往上窜的嘉欣娜此刻已无力追赶,速度越来越慢,眼睁睁看着又有人把她超越。   “你总是对的。”看到三号终于爬上楼顶,开始向半空中直升机上的摄影师挥手致意时,手的主人叹了口气,“不过算上女选手在这个项目上的加分,恐怕最后胜出的还是嘉欣娜。”   说到这他突然把转椅转动了半圈,回头盯着角落那个朦胧的黑影问:“最后一个项目是你最擅长的‘终极猎杀’,你认为谁会胜出?谁又将成为新一届的全能飙王?”   屋里蓦地寂静下来,足足有好几分钟,才听屋角那个黑影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犹豫:“三号胜出‘终极猎杀’,但最后胜负……实在不好说……”   桌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那只手摘下话筒,它的主人立刻听电话中传来一个沮丧的声音:“老板,对方不仅不转让‘黑暗之刃’,甚至还一口气抢拍去了另外两件装备。我只拍到‘隐身披风’、‘天眼’和‘夺心符’。”   “什么?一千万你就只买到这三件东西?”   “对方的财力比我雄厚,我们的天价竟拍已经引起了媒体的注意,所以我不敢恋战。”   主人沉默了数秒,然后恨恨地吩咐道:“好吧,你立刻给我滚到南极去度假,一年之内都不要回来!”   放下电话,他又打开一旁的对讲机,对着话筒严厉地吩咐道:“立刻去查是谁买下了我要的东西!然后想办法给我搞到手!”   关掉对讲机,木然地望着在屏幕上那个在楼顶不断挥手的三号选手,他疑惑地自言自语:“谁会和我争夺那些即将报废的虚拟装备呢?”   洛城另一端的拍卖会现场,拍卖早已经结束,闻讯赶来的新闻媒体都来晚了点,没有见到那两位以天价买下那些虚拟装备的主顾,更没有见到他们一掷千金的豪迈。记者们只得把镜头和话筒对准拍卖师彼得和现场的观众,从各个方面打听这两个传奇人物的情况,不过基本上没弄到任何有价值的新闻线索。   彼得应付完所有媒体后,总算可以下班回家了。在离开拍卖大厅时,彼得终于忍不住对身旁的助手小声嘀咕:“我总觉得那个七号,也就是戴墨镜的那个家伙模样有些熟悉,肯定是在哪儿见过,不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助手理解地点点头,“像他那样有型有款的美男子任何人都会觉得熟悉,他的风度完全可以和好莱坞的明星们媲美。”   “不是因为这个。”彼得嘟囔着摇摇头,不过也说不出更多的原因。与助手匆匆作别后,彼得钻进自己的汽车驾车回家,一路上都在记忆中搜寻那男子的模样。车子开过几个街区,他无意间看到路边上那巨大的极限奥运会的广告牌,不由恍然大悟,猛然一拍方向盘惊呼:“是杜马斯!是那个全世界最大的疯子!”   想想又觉着不对,杜马斯什么时候不戴他那标志性的海蓝石护身符了?想到这彼得又有些疑惑起来,最后只得在心中给自己一个结论:大概只是长得有几分像杜马斯那疯子吧。   万众期待的“终极猎杀”终于就要开始了。如果说全能飙王的争夺是整个极限奥运会的高潮的话,那么,九项全能最后一个项目“终极猎杀”,则是高潮中的高潮!虽然这个项目受到不少国际组织的诟病和抵制,但在每一届极限奥运会上,它都是收视率最高的比赛,因为它几乎囊括了极限运动的一切要素:时尚、惊险、刺激、血腥、危险。它挑战人类的一切极限,包括胆略、智谋、心理、冷静、技巧、体能、耐心等等。它是智力与体力的双重较量,是人与人之间最直接最残酷的生死竞赛!   它像“俄罗斯轮盘赌”一样,原本是一种地下的非法极限运动,常常伴随着赌博或黑帮之争。最早也是起源于黑帮之间的争斗,黑帮之间遇到利益冲突、却又承受不起火并的代价时,通常就选择这个办法来解决矛盾。大家派出各自的代表,带上武器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封闭地域,比如一座荒岛或废旧教堂,然后互相猎杀直到最后一人,这个最后生存下来的人所代表的帮派就赢得最后胜利。这办法比火并代价要小得多,因此成为黑帮之间解决矛盾的通行办法,这办法后来在狂热的极限运动发烧友之中悄悄流传开来,成为一种血腥的赌博方式,有时也只是简单地寻求刺激的非法极限竞赛。   当然,当它作为一项运动被搬到极限奥运会上时,自然是剔除了它残忍、血腥和违反人道的一面。借助于逼真的电子模拟技术,极限飙客们不必真的杀人或被杀,也能享受到“终极猎杀”的刺激和乐趣,而观众也可以通过电子模拟技术,观看到近似于真实的猎杀场面。也许人类天生就有嗜血和残忍的一面,不管有多少人抵制这项运动,它依然无可争议地取代了上个世纪的第一大运动足球,成为各大电视台收视率最高的一项极限竞赛。   夏风在为这最后一项竞赛作着准备工作,虽然知道有无数的镜头在对准自己,可他还是屡屡走神,他还在想着攀岩比赛的失利。虽然是第一个攀上联邦电视大楼的楼顶,可他没料到对于女性选手的加分,使嘉欣娜的总分反而比自己高出了七分之多,这使得他在接下来的比赛中非常被动。猎杀一个对手只得一分,共有十一个对手,自己不单要猎杀八人取得八分以上,还得阻止嘉欣娜得分,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最先就干掉她!   最后检查了一下枪械,夏风抬手就向五十米外的电子靶连发七枪,面前的电子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了成绩,五个十环两个九环!在五十米开外能打出这个成绩,已经可以在奥运会射击比赛中拿到名次了。可夏风依然不满地摇摇头,重新换上了一个弹匣。这种电子枪仿真度非常高,无论重量、手感还是射击时的后座力和枪声,都跟真正的科瓦特手枪没有区别,唯一区别是它不会有弹头射出来,它是通过电脑来计算弹着点,然后判断是否射中目标。   又试射了两个弹匣后夏风才放下枪,工作人员立刻为夏风套上了贴身的电子服。这种像鲨鱼皮一样的电子服把人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只露出眼睛和口鼻耳朵,像一层新的皮肤。如果电子枪的弹着点正好落在它上面,它会在相应部位产生麻痹电流,使穿着者产生像真正中弹一样的疼痛感和无力感,如果弹着点正好在致命部位,那对不起,你就会像死亡一样昏迷。   在电子服外再套上比赛服,夏风静静地等待着进入比赛场地那扇小门的开启。门后是一个什么样的场地?有多大?有没有掩体?有没有另外设置危险?参赛者没有一个人知道,甚至也没有任何地图和提示。夏风突然想起童年时玩过的一个古老游戏“雷神之锤”,不过那个电子游戏好歹还有提示有地图,更有威力无比的武器和用之不竭的弹药。不像现在,只有区区两个弹匣共十四发子弹。   “嘀!嘀!嘀!”电子蜂鸣器在响过三声之后,通往比赛场地的小门突然弹开。夏风毫不犹豫就冲了出去,他已经没机会谨慎行事,他得抢在嘉欣娜得分前干掉她,不然就根本没有夺冠的机会。“终极猎杀”不是看谁活得最久,而是看谁杀人最多,杀一人得一分。就像现代足球鼓励进攻,这个项目也鼓励主动出击。   门后是一个破旧的地下停车场,灯光黯淡。夏风飞快地跑动着,以身体的变速移动来避免被别人瞄准,同时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停车场不是很大,稀稀拉拉地停放了十多辆车,中间还有几根承重的水泥柱子,那倒是隐蔽的好地方,不过它们对夏风没多大帮助。除了以自己为饵主动出击,他现在已没有别的选择。   一个柱子后突然探出了一把枪,夏风猛地扑倒在地,借着高速奔跑产生的冲力滑向前,待柱子后的对手发觉夏风已滑到自己脚下时,夏风的枪已响,那人不由捂住额头,一下子摔倒在地,这是一个立即致命的弹着点!   来不及捡起对手的武器,夏风就地滚入一辆越野车下,跟着就听见四周响起炒豆般的枪声。躺在车底的夏风贴着地面看去,刚好能看到不远处有一双脚暴露在车底盘下面,抬手一枪射去,那人顿时摔倒在地,暴露出致命部位,夏风第二枪准确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和身滚出车底,夏风猛然跳上靠墙一辆车的车顶,顿时把自己完全暴露出来!这一下反而出乎所有人预料,都愣了一瞬,就这一刹那的犹豫,夏风的枪再次响起,二十米开外,一个不小心暴露出来的选手又倒在了他的枪下,一枪致命!   “这小子真是个天生的杀手!”一声由衷的赞叹打破了屋里的寂静,那只戴着粉红钻戒的手紧张地握成拳,它的主人以更加紧张的目光紧紧盯着电视墙,屏幕上的画面被分割成九格,俯拍的角度几乎把每个选手都暴露在镜头前,不过只有三号夏风完全吸引了主人的目光。   “高明!”角落里那人也在附和,“以快速移动和出人意表来争取主动,以大胆出手来赢得机会,我敢肯定他的反应速度决不超过0.1秒!”   那只修长白皙的手立刻飞快地动起来,如优雅的钢琴家在键盘上闪电般敲击,片刻间屏幕上便打出了夏风方才几次出击的反应速度,最快的一次是0.087秒!   “上帝!真是不可思议!反应速度不超过0.1秒的人这世上有几个?”那只手停在半空,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愣住了。   “我只知道两个,杜马斯和嘉欣娜!”   “你怎么不说你自己?”那只手放了下来,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恢复了轻松,“当然,我知道你根本不把自己的身体能力放在心上,你更注重的是意志和精神。”   角落那人没有理会别人的恭维,只淡淡道:“我想你心目中已经有了最好的人选,他真是个天才的武士和杀手!”   手的主人哈哈一笑,“你果然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一样!”   “还是不忙作决定吧,你还没看到嘉欣娜的表现。”那人话音刚落,屏幕上果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第二章 神秘大陆   一辆“悍马”蓦地发出一阵狂野的嘶吼,脱缰般冲向夏风藏身的那辆汽车,狠狠地把它撞得平平滑出几米远,顿时把躲在车后的夏风暴露出来。在两车相撞前的一瞬,灵猫般的嘉欣娜已从车上滚落出来,对着夏风所在的位置就是两枪。只可惜她的身体在滚动,在白驹过隙的机会面前,没有射中闪电般跳开的夏风。   四周枪声大作,没人会放过这个机会,可惜在夏风和嘉欣娜灵巧躲闪的身影前,没一枪得手。枪声一响也就暴露了各人的位置,相邻的对手顿时相互射击,再顾不得远一些的嘉欣娜和夏风。只见嘉欣娜如灵猫一般窜上一面墙壁,一手抓住壁灯一手居高临下向下开火。两个相互对射的选手顿时应声倒地。不给别人瞄准的机会,她立刻又从墙上翻落下来,这一上一下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身体轻盈得真如灵猫一般。   这当儿夏风也射倒了两个对手,不过一看嘉欣娜的表现,心知只要她再击倒一人就彻底赢了。现在只有一拼了!夏风换上一副新的弹匣,正准备向嘉欣娜藏身处冲去,陡听天花板上的蜂鸣器突然响了起来:“比赛暂停!你们的行动已威胁到他人的人生安全,比赛中止!”   “去你妈的!”夏风抓起一块碎砖头便把蜂鸣器砸了下来,跟着跳上一辆车的车顶,抬手两枪便把两个还在发楞的对手击晕过去。对于真正的极限飙客来说,刺激和冒险才是这项运动的精髓所在,也是他们的最大追求,比赛算个鸟啊!   “砰!”七、八米开外一声枪响让夏风心中一凉,凭感觉就知道这一枪对准的是自己。在这个距离任何一个选手都是百发百中,何况这一枪肯定是嘉欣娜!本能地把枪口转向她,夏风立刻扣动扳机。车库中顿时枪声大作,二人顷刻间便把枪里的子弹尽数射完,却意外地发现彼此都还稳稳地站在原地。   愣了好几秒夏风才想明白,一定是电子服被裁判遥控断了电,因此二人都不会再有中弹的感受了。   车库的门突然打开了,十几个消防员冲了进来,手忙脚乱地为两辆因相撞而燃烧的汽车灭火。一个裁判打扮的家伙冲到夏风和嘉欣娜面前,挥舞着拳头愤怒地高叫:“你们违反了比赛规则,威胁到他人安全!你们已经被取消比赛资格!”   扔掉手中的枪,夏风没有理会那个裁判,只望着对面的嘉欣娜淡淡一笑:“我输了,你才是最好的极限飙客。”   “你还没输,”嘉欣娜神情依旧是那样冷艳,“咱们还没分出胜负。”   “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说完夏风转身就走,经过那些消防员时才发现,有个被自己击晕的选手方才就倒在两辆燃烧的汽车旁,若不中止比赛,他很有可能就要葬身火海。   “可惜了一场精彩的比赛!”黑暗中响起一声叹息,巨大的电视墙已经变成一片漆黑,直播信号也早已中断,一直关注着这场比赛的那个神秘人物对这个结果似乎颇有些遗憾。想想他又有些不甘心,便转向身后的角落问道:“若不是那个意外,你认为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房中沉寂了足有十几秒,角落里才响起幽幽一声叹息:“不知道,谁赢都有可能。”   听者微微点了点头,跟着又摇摇头:“如果嘉欣娜没有女性的加分,那自然输定了。这比赛对男性不够公平,因为在真正的实战中,女性是没有加分的。所以我选择三号夏风,你有没有意见?”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寂之后,角落里才响起那人的回答:“虽然你忽视了现实中对女性、尤其是漂亮女性的加分,不过对你这个决定我没意见。”   “那好!就这样定了!”他说着按下对讲器上一个按钮,对着话筒吩咐,“立刻把极限奥运会全能比赛的第三号选手给我请来,要尽量礼貌而客气!”   夏风一离开比赛现场,立刻被外面的记者包围起来,无数话筒伸到他面前,所有记者都在唧唧喳喳地抢着发问:“请问你对自己被取消比赛资格感到遗憾吗?有没有想过要申诉?”   “你为什么会有全能飙王杜马斯的护身符?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没有参加今年的比赛?”   “你认为自己和飞猫嘉欣娜谁更优秀?谁是今年最好的极限飙客?”   “你有女朋友吗?她是否支持你参加极限运动?”   “你明年是否还会报名参赛?以证明自己才是最好的极限飙客?”   ……   对所有的问题夏风都充耳不闻,对所有的记者和摄像镜头也都视而不见。他在运动会保安的护卫下一路离开了比赛现场,钻入了一辆开往奥运村的运动员专用大巴,待大巴到达奥运村时,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记者们惊讶地发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极限运动天才,不知何时已经凭空消失。   “夏风,年龄二十四,欧亚混血儿,有四分之一的雅利安血统和四分之三的华人血统,父亲是著名的华裔F1方程式赛车手夏伯翰,母亲是二十年前的网坛混血皇后艾辛玛。难怪难怪!优良的基因,完美的结合!从小就喜欢一切冒险运动,除了常见的极限运动项目,还喜欢参加非法飙车、地下自由搏击和无限制格斗赛,以及极地冒险等。”电视墙上现在是夏风的生平和简介。读到这,他习惯性地摸摸无名指上的粉红钻戒,喃喃感慨道,“你发现没有?最痴迷玩极限的疯子大多出身富贵,常人奋斗一生也难以企及的东西——财富、权势、地位、美女、名声——在他们来说基本上都是唾手可得。生活对他们来说也实在太乏味了,因此只有用生命去冒险,去挑战所谓的极限,他们才能感受到人生的乐趣。这不知是他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角落里那人冷冷反问:“人生本就是冒险,平凡与死亡何异?”   他一呆,没来得及回答,只听桌上的对讲电话突然响起:“博士,我们已经遵照您的吩咐把夏先生请来了。”   “请他进来!”他关掉对讲器,几分钟后,厚重的橡木门缓缓裂开了一道缝,打扮成一个普通小流氓模样的夏风有点犹豫地走了进来。主人立刻站起身来,向夏风笑着示意说:“欢迎欢迎,请坐!希望你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   他知道世上很少有人能拒绝自己的邀请,他的手下总能想到办法把他想见的人请来,因此他对他们用什么办法请客一点也不感兴趣,他只在乎客人是不是自己想见的人。   在对方的示意下坐下后,夏风不满地问:“你是谁?为什么要我来见你?”   他略带歉意地耸耸肩,然后推推鼻梁上的无边眼镜说:“如果我的伙计让你有任何不快的话,我先表示歉意。不过我相信他们决不敢对你有丝毫冒犯,更不会有任何不礼貌的举动。”   “是啊,他们都是谦谦君子。”夏风脸上笑着调侃,心里在暗暗咒骂。他是在回奥运村的半路上,化妆从极限选手专用大巴上悄悄溜下来,躲过了所有记者和fans,想就此消失在人群中。没想到却被两个古板得像扑克牌一样的家伙拦住去路,那两个家伙不仅直接叫出了夏风的名字,还要他去见他们的老板。夏风本不想去,不过他们的一句话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他们其中一个说:“如果你自认是最优秀的极限飙客,并且想证明这一点的话,就请见见我们老板。真正最好的极限飙客往往不会参加任何公开的比赛。”   这话要换在别人身上根本不起作用,可对夏风来说却比任何话都有吸引力,只因为他本来也是这样的人。生活原本就很枯燥,每个人内心深处或许都在盼望着有点意外,不管是喜还是悲。也许是出于好奇,也许是百无聊赖,反正他稀里糊涂就跟着那两个古板的家伙来了。   “喝点什么?”主人说着拉开身后书柜上一扇暗门,显出一个嵌在墙内的酒柜,里面各种各样的酒应有尽有。   “不必了!”夏风故意把口香糖嚼得“吧嗒”作响,“听你伙计的口气,我还以为他们的老板是最好的极限飙客,不过看你模样也不是。说吧,找我来干什么?”   这当儿主人已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只见夏风肤色头发完全像是东方人,只有脸部轮廓和五官却像雅利安人一样有棱有角,是东西方人种的完美结晶。尤其他的眼睛,在黑色中带有一点淡淡的海蓝色,非常特别。听他这样问,主人不以为忤地笑笑,悠然倒上两杯红酒,然后把一杯推到夏风面前说:“我想请你帮我做一件事。”   夏风“噗”地一声吐掉口香糖,站起来转身就走,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说:“我从不替人打工,你另找别人吧!”   “不是打工,是冒险,或者可以看作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全能极限竞赛!挑战一个人的全部极限!”主人忙道。   夏风的步伐渐渐慢下来,最后在门前停住,不过他依然没有回头。主人见状淡淡一笑,浅浅呷了一口红酒,舔着嘴唇悠然道:“1873年沉没于大西洋的‘明尼苏达号’上的百年马蒂尼酒,不是有钱就能喝得到,你不想尝尝?”   夏风回过头来,施施然走到主人对面,信手端起桌上那杯红酒,然后慢慢把它倒在办公桌那些文件上。直到杯中涓滴不剩他才放下酒杯,用挑衅的目光乜斜着主人问:“给我什么报酬?”   “没有报酬。”主人对夏风的举动视而不见,甚至还悠闲地喝光了自己杯中的酒。他的回答让夏风怔了一下,跟着就哈哈大笑,边笑边用嘲弄的口吻问:“这世上现在还有白干活不要钱的傻瓜吗?没报酬的事谁会干?”   “有!你!”主人脸色不因夏风的嘲笑而改变。夏风一听,脸色顿时一沉:“你把我当傻瓜?”   主人没有理会夏风怒视的目光,只垂目打量着自己瘦削修长的手顾自说:“或者还有嘉欣娜,我一直都还在你们两人之间犹豫。”   夏风眼里的愤怒渐渐褪去,沉默片刻,他重新把一块口香糖塞入口中,然后轻松地耸了耸肩:“说说看是什么事?我权当满足一下好奇心。”   主人抬起头来,无边眼镜后面闪过一丝胜利的喜色,一闪而没。他没有回答夏风的提问,而是反问道:“有没有玩过‘真实幻境’?”   夏风一声嗤笑,“这世上只怕只有白痴没玩过。”   “有没有觉得那是一个最好的极限竞赛场?有没有想过在那里进行一场极限竞赛?”   夏风一愣,脸上显出怪异的表情,不解地回答:“我没耐心从刮刮坠地、呀呀学语熬到长大成人,只为和别人进行一次虚拟的比赛。再说‘真实幻境’里根本就没极限竞赛对手,我在那个虚拟世界里也没法记得自己是谁。”   “你是说‘真实幻境’那现实记忆屏蔽功能?”主人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如果我告诉你我有办法让你记得自己是谁,也有办法让你不经过漫长的童年,直接以你现在的模样进入‘真实幻境’,甚至也不需要另外学习他们的语言,你还会拒绝我的请求吗?”   夏风眼里渐渐放出光来,喃喃问道:“传说‘真实幻境’有保留现实记忆和直接‘偷渡’进入游戏的作弊代码,难道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主人得意一笑,跟着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这些代码很快就要作废了。”   夏风眼里闪过一丝激动,但立刻又淡漠下来,缓缓摇摇头说:“不公平的比赛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再说跟普通人比也没啥意思。”   “跟杜马斯比呢?”   “什么?”   “听说你自称战胜了杜马斯,因此他才没有参加这一届的极限奥运会。”主人没有理会夏风的惊讶,只瞟了他胸口衬衫缝隙中那枚海蓝石护身符一眼,“可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也在这个城市,就在你参加极限比赛的同时,他就在城市另一端,在一年一度的‘真实幻境’装备拍卖会上,从我手中抢走了三件顶极装备。”   夏风心里有些惊讶,但更多疑惑。主人盯住他的眼睛接着说:“我不怀疑你在极限运动上的实力,不过我更相信杜马斯是故意输给你,好利用这借口躲开别人注意,去为他新的极限冒险作准备。他已经连续三届获得全能飙王称号,再多拿一次冠军对他来说已经没多大意义,他花高价买‘真实幻境’的顶极装备,肯定是要去亚特兰迪斯,只有那里才有他真正向往的刺激和挑战!”   “亚特兰迪斯?他去那儿干什么?”夏风皱起眉头,“听说游戏联盟有毁灭它的打算,杜马斯现在去那儿,还没等他渡过漫长的童年,恐怕就已经和它一齐毁灭了。”   “并不是只有我才有保留现实记忆和直接进入游戏的作弊代码,”主人叹了口气,“相信不止杜马斯,说不定还有其他人也有。”   “他们去那儿干什么?”夏风忍不住再次问。   “这正是这次极限竞赛的有趣之处!”主人眼里也有光芒闪烁,“我不知道他去那儿干什么,也不知道还有谁会去,不过我相信杜马斯决不是去亚特兰迪斯度假。只有前所未有的挑战和冒险,才会使他不惜以一种屈辱的办法放弃极限奥运会。你若想真正战胜他,就去阻止他!杀掉他!不管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见夏风眼里还有疑问,主人突然笑问道:“难道你对杜马斯的行动不感到好奇?你不想知道他去亚特兰迪斯的真正目的?你不想和他进行一次真正的死亡竞赛?你不想与他来一场真正的‘终极猎杀’?”   “我有点奇怪,”夏风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却突然反问道,“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对杜马斯的行动如此感兴趣?这事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出于好奇呀!”主人嘿嘿一笑,“另外就是我跟杜马斯有过节,让他出丑栽跟头是我最大的乐趣!”   “别把我当傻瓜!”夏风面色一沉,作势就要离开。主人一看,无奈摇头苦笑道:“看来骗不过你,实说吧!我是一时糊涂跟一个朋友打赌,说自己能用头脑击败全能飙王杜马斯。这话在上流社会中悄悄流传开来,正好杜马斯要秘密去往亚特兰迪斯,大家便让我利用这机会击败他,破坏他要做的事,并在游戏中干掉他。不少富豪都参与了这一局豪赌,大家都买杜马斯胜。赌注已是天文数字,我现在是骑虎难下,不得不赌。但我根本输不起,一输就只有破产跳楼。因此,我只有找你这个除了杜马斯之外最好的极限飙客来帮我,你不也渴望着击败他?在‘真实幻境’中猎杀他?”   说到这,主人用殷切的目光可怜巴巴地望着夏风。夏风犹豫起来,对方提到杜马斯的时候,他的眼里闪出难以掩饰的仇恨火焰,这是他的秘密,也是他的弱点。即便没有对方的请求,在得知杜马斯要去亚特兰迪斯冒险后,他也必定会去。所以他最后点头说:“好!我就做一回傻瓜,不拿报酬让你利用一次!”   “太好了!”主人击掌而起,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立刻让秘书跟你详细讲解利用作弊代码‘偷渡’进入‘真实幻境’的办法,然后把你送进去。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件‘真实幻境’的超级装备‘隐身披风’,希望它可以帮到你。另外你要记住,虽然我有直接进入‘真实幻境’的作弊代码,可它使用一次的代价十分巨大,同一个人也不可能靠它骗过系统两次。因此你只有一次机会,一定要珍惜你的游戏生命!咱们这次行动,就叫‘终极猎杀’!”   “这次行动由我来掌握,不需要任何人来安排!”这是夏风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夏风被秘书带出门去后,主人脸上那可怜巴巴的表情才蓦地褪去,代之以一丝隐隐的得色。房中静了半晌,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句:“怎样?”   “一个幼稚!一个奸诈!就像是狐狸与小羊之间的合作。”幽暗角落里立刻响起回答,“尤其那个关于赌局的谎言,居然也能骗得他相信。还引得他善心大动,不要报酬都干!”   主人得意一笑,“这个你就不懂了,像他那样出身豪门的富家子,根本就不把钱放在眼里,咱们若跟他谈什么报酬,反而让他给看轻了,只会自讨没趣。只有违反常理不给任何报酬,才有可能引起他的好奇心。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贱!”   “不过这样一来,就不能保证他真正为咱们做事了。”角落里那人有些担忧。   “那又如何?”主人嘿嘿一笑,“咱们原本也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不过是个遮掩的幌子、替罪的羊羔而已,再说咱们的目的越少人知道越安全,我也是临时决定不把咱们的计划对他透露一丝半毫。正好现在半路上又杀出个杜马斯,就让他去跟杜马斯死磕吧。”说到这主人目光转向那个角落,“你也该准备一下了,这次行动你才是我真正的主角。”   一直缩在角落那个黑影终于走到稍亮点的地方来,只见他一身黑衣,身材瘦削笔挺,个子中等偏矮,却给人一种挺拔孤高的感觉。窗帘缝隙中恰好有一缕阳光漏进来,刚好落到他的脸上,把他那张瘦削的脸映照得越加苍白惨淡,就像终日不见阳光的活僵尸,尤其他那双暗黑幽寒的眸子,隐约闪烁着一种妖异的冷芒。最让人看不透的是他的年纪,谁能准确判断一个僵尸的年纪?   “可惜那三件顶极装备让杜马斯给抢去了,”主人一脸遗憾,“为了把幌子做得像一点,‘隐身披风’又给了那小子,现在你只有‘天眼’和‘夺心符’了,这增大了你行动的难度。”   “你该把这两样也给那小子,”黑衣人淡淡道,语音中透着与生俱来的自信和骄傲,“你清楚我并不需要这些。”   主人凝神目视他片刻,眼里渐渐露出欣赏和信任之色,然后缓缓向他伸出手:“祝你好运!”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砰!”地一声巨响,夏风感到自己身子终于落到了实地,狠狠地砸碎了什么东西,全身骨骼像散了架一样的痛。静静地躺了几秒钟,待晕眩感终于过去后,他这才开始打量四周。只见自己四脚朝天地躺在一间不到半人高的篱笆房子中,房顶已被自己完全砸烂,露出纤尘不染的蔚蓝色天空,几只鸡鸭正惊惶失措地从屋顶破碎处飞逃出去,留下一路叽叽嘎嘎抗议的惊叫。房子外面有几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正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他们还没到知道害怕的年纪,所以脸上只有惊讶。他们的衣着打扮夏风从来没见过,像是古装电影里的小龙套。   “这是哪里?”夏风挣扎着爬起来,这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全是鸭毛鸡屎。   “这是我家的鸡窝!”一个最大的孩子抢着回答,另一个小些的孩子疑惑地抬头望望天空,再望望从鸡窝里挣扎着爬出来的夏风,然后嫩声嫩气地问:“你是怎么上去的?可不可以把我也带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上去。”夏风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然后习惯性地摸摸左边的衣兜,这一摸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跟过去完全不同,是那种袖子宽大的袍子,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衣兜,当然也没有自己片刻不离的口香糖。   “你这家伙都干了些什么?”一个穿着对襟短褂和鼻椟长裤的汉子虎吼吼地冲过来,顾不得理会夏风就先去追捕那些四下逃逸的扁毛逃犯。边追边高叫:“快来帮忙啊!要跑丢了你得赔我,一只鸡可要九十个铜钱!”   夏风见那些小孩子都参与了围追堵截,只得放开步伐向那些鸡鸭追去。他这一出手,那些鸡鸭就成了瓮中的王八,根本逃不过夏风闪电般的追拿,片刻间就被一个个抓了回来。那汉子傻愣愣地望着行止如风的夏风,半晌才吐着舌头喃喃道:“乖乖!你这身手要去做信差,一天起码能挣到两个银币!”   “这是哪里?”夏风边问边帮他把那些鸡鸭塞入笼子。那汉子答道:“这是迦贡县的海鄞村,是有些偏僻,外面很多人都不知道。”   “迦贡县?海鄞村?”夏风皱起眉头,这是两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离它们最近的城市叫什么?”   “那就是东边的东陵城了,离这儿有将近一百里,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东陵城!东轩国东面最偏僻的一座城市?这儿就是‘真实幻境’?这儿就是亚特兰迪斯大陆!”夏风心情一阵激动,不由摸摸身旁的破鸡窝,再捏捏自己的脸,都是实实在在的感觉,完全没有一点虚幻!真不敢相信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存在于自己的头脑中!他不由张开双臂,热泪盈眶地向着四周高叫:“亚特兰迪斯!我终于来了!”虽然以前也来过这个虚拟世界,并且走完了从诞生到成长到衰老到死亡的全过程,可每一次都迷失在这个世界里,从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真实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其实叫夏风。只有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记得自己是谁,为什么到这儿来!以及清楚知道这次生命的目的。这个世界里的芸芸众生,有几个能有这样的特权? %74%78%74%38%30.%63%6f%6d   就在夏风激动得有些失态的时候,那汉子好奇地打量着他,就像看疯子一样审视着这个外乡人,然后突然问:“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从哪儿来?干嘛一来就毁了我的鸡窝?”   夏风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也想上天的小孩立刻指着天空抢着说:“他从那上面来!”   “别胡说!”那汉子扇了儿子一巴掌,然后瞪着夏风说,“我不管你从哪儿来,你弄坏了我的鸡窝就得赔我!垒这鸡窝可花了我半个月的功夫,你至少要赔我六个,不!七个银币!”   夏风慢慢从激动中冷静下来,摸摸自己身上,除了贴身穿的袍子和披着的一件白色披风,什么也没有。他只得抱歉地对那汉子笑笑,“对不起,我好像没钱。”   “没钱?那可不行!”那汉子一把抓住夏风的衣襟,“没钱就把你这件披风脱下来赔!”   他一提到披风,夏风立刻得到提醒,心中暗道:还没试过这玩意儿,也不知管不管用?就拿他试试,最多被他当成疯子。这样想着夏风立刻格开他的手,闪开几步半蹲下来,然后把披风拉过来罩住自己头脸和全身,同时默念那句咒语:呃呢吧哈嘛啦哒隐!   披风比较薄,透过它可隐约看到外面情形。只见那汉子脸上蓦地显出惊讶之色,跟着变成一脸的恐惧,对近在咫尺的夏风视而不见,只惊惶地向着空处喃喃道:“怪事怪事,莫非他是……”说到这他脸上显出更大的惊怖,跟着“咚”地一声跪倒在地,不住磕头高叫,“大法师,小民不小心冒犯了您,请您千万不要生气,小民给您磕头赔罪!”   说着把头磕得“咚咚”直响,片刻间便头破血流,可他依然磕头不止。披风里的夏风看着有些不忍,便念动咒语收起隐身披风现出身形,对面前的汉子笑道:“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干吗磕头啊?”   夏风的突然现身把大汉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跟着匍匐在地呜咽起来:“大法师,我……我不是有意冒犯您老,求您老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我不是什么大法师!”夏风赶紧说明,然后摸摸自己的脸,“再说我很老吗?”   大汉傻傻地抬起头来,疑惑地打量着夏风,似乎不知该如何是好。夏风心中一动,生怕他再为赔钱的事纠缠,忙对他挥挥手:“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起来吧。我也该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生怕那大汉再作纠缠,他一路急走,直到出了村子才稍稍松了口气。   出村一看,四周都是山地丘陵,漫山遍野开满从未见过的鲜花,把山水妆点得异常美丽。夏风先在小溪边把自己彻底清洁后,这才踏上了自己的冒险之旅。   深吸一口山花的馨香,夏风心中回想着关于亚特兰迪斯的一些基本情况,知道这儿是东轩国的东北端,临近东大海,属于非常偏僻的山区。东轩国人也被称为东轩人,大都是黄皮肤黑眼睛黑头发,因此夏风在他们中间显得还不那么特异。亚特兰迪斯大陆上主要有三个不同肤色的种族,除了数量最多的黄皮肤东轩人,还有白肤色的大西人,他们占据了最大的平原和最富饶的土地,建立了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大西帝国。另外就是黑皮肤的塞姆人,他们被大西人赶到最西端的戈壁荒漠中,他们没有统一的国家,只有松散的部落联盟。除此之外自然还有各种族的混血儿,人数自然就更少了。这个大陆东南端的荒漠沼泽中,还有少数各种族的流民,他们因各种原因不容于自己的族人,只得逃到恶灵凶兽出没的南荒,成为远离人类文明的野蛮人。   想象着杜马斯可能去的地方,夏风估计最大的可能应该是大西帝国!不过自己靠脚力肯定去不了那里,所以只得先到东陵城弄到坐骑代步,从这儿到那里有一百里山路,这对一个优秀的极限飙客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不知道游戏中的“里”和现实中的“里”是不是一样?这样想着,夏风便迈开大步顺着山道向东而去,一路上只觉得山花烂漫,空气清新,天空澄蓝得不染一丝尘埃,这虚拟的世界比现实世界可漂亮多了!   同一时间,大西帝国的都城波塞东,海神波塞东大神庙最高的祭祀塔内,负责观察天相的司神官浑身一颤,几乎把眼睛完全压到观天仪上,奈压不住心中的惊恐喃喃自语:“灾星降临!灾星降临!一、二、三,足有三颗!足足三颗!不对,还有一颗,暗淡得几乎都看不到。它还带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邪恶和血腥!这个天堂般的大陆啊,将要天下大乱了!”   一旁的侍从忙躬身请示说:“法师,要不要报告帝君,让大家好早作防备?”   “没用的,完全没用的!”司神官失魂落魄地离开观天仪,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这四颗灾星、乱星、杀星、死星,坠落得都是前所未有的突然而迅急,简直毫无征兆,可见它们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咱们根本不知该如何防范。可惜史丹玛大法师的天眼尚未练成,不然还可以请他看看那四颗灾星的模样!”   “那……”侍从犹豫了一下,“今天所观察到的异常天相要不要记录下来?”   “当然要记下来!还要用永不褪色的朱砂记录下来,存入绝密史册。”司神官边说边激动地挥舞着手,“就写:大西帝国理查德大帝三年五月十八日上午九时三刻,灾、乱、杀、死四星坠地,一落大西帝国东南,一落南荒,二坠东轩国东北角,天相大凶!和平安宁的亚特兰迪斯大陆啊,最多还有二十年的安宁。”   这是根据常识进行的推断,他不知道这次降临亚特兰迪斯大陆的灾星们,根本就不需要等到二十年以后。   “神啊!请给我暗示吧,我大西帝国如何才能躲过这场空前的灾难和浩劫?”司神官跪倒在祭祀塔上,半晌不见起来。足足顿饭功夫,他才一字一顿地对侍从吩咐:“禀报帝君和史丹玛大法师,请求进行活人祭祀,祭天地请神谕!”   “炊饼,又香又脆新出炉的炊饼!五个铜钱一个!”   “面块,嫩滑鲜香的面块!只要八个铜钱一碗!”   ……   徜徉在东陵城的街头,耳听着小贩们的吆喝,夏风觉得自己就像是漫步在古装电影里一样,既新奇又有趣。只可惜肚子饿得“咕噜”直响,从未饿过肚子的夏风十分郁闷,暗叹自己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偏偏要跑到这该死的虚拟世界中来感受饿肚子的滋味,还没有任何报酬,自己也真是傻到家了。幸好那一百里山路大概只相当于现实中的七十多里,也就是三十多公里。不然要真是一百里山路跑下来,只怕这会儿会饿得更惨。   连连咽了几口唾沫,夏风习惯性地摸向曾经是衣兜的位置,摸到身上的披风才省悟过来,不由在心中暗骂:靠!连个口香糖都没有!   看看身上的披风,夏风顿时心中一动,但跟着就放弃了。暗想要是别的玩家知道自己居然用这件超级装备来偷饭吃的话,恐怕会笑掉大牙。   “伙计,给我来碗面块,要多放辣子!”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吸引了夏风的目光,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红衣少女正在街边的面摊上坐下来。夏风不是那种没见过市面的乡巴佬,可看到那少女时也不由怔了一下,心中暗叹:没想到这游戏中也有这么靓的美眉!   那少女意识到有人在盯着自己,一抬头便与夏风对了一眼。二人四目交汇,那女孩并没有别的少女那种矜持和羞涩,而是对夏风嫣然一笑,这才行若无事地接过伙计递来的碗筷。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夏风又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知是因为那少女还是因为她的面块。施施然踱到她对面,夏风指指她对面的凳子礼貌而客气地问:“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可以!”那红衣少女又是嫣然一笑,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和一对洁白的小虎牙。近距离可以看清她脸上细细的绒毛,像五月间青涩的毛桃,看起来决不超过十八岁。   “伙计,给我来两大碗面块!”坐下后,夏风学着她方才的口吻叫了两碗面块。夏风对自己的长相风度有相当的自信,虽然身上没一枚铜钱,可他相信吃完饭之后,这女孩定会抢着替他付帐,说不定还会主动发展超友谊的关系。虽然以前和女孩子吃饭从来都是自己付帐,不过这次情况特殊,说不得只好没风度一次了。   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碗面块之后,夏风才有心情来打量对面的女孩。他这才注意到,那女孩居然还带着一柄宝剑,就随手搁在桌上,并且她的眉宇间除了清纯靓丽,还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   这情景咋那么像三流武侠电影里的情节呢?夏风心里暗自嘀咕,嘴里则自然而然地照着三流武侠电影里的台词跟这女孩套近乎:“还没请教侠女芳名呢,不知可否见告?”   “瞎女?”那红衣少女一愕,跟着“咯咯”一笑,捂住嘴娇声道,“我叫纪萱萱,你可以叫我萱萱。瞎女?你可真逗!”   “萱萱?”夏风心中一荡,第一次见面就可以如此亲密地称呼,果然没有出乎自己的预料。虽然夏风在情场上一向无往不胜,但像这次一样顺利还是不多见。大概是亚特兰迪斯大陆上的风气都比较开放吧?夏风只能这样解释。   “你呢?你叫什么?”那女孩睁着大眼睛盯着夏风问。   “夏风,你可以叫我阿风!”夏风脸上露出最诱人的微笑。   “阿……风!”那女孩的目光果然朦胧起来,连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我是第一次来东陵城,不知你可否愿意带我四处逛逛,介绍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夏风脸上的微笑越发甜美,心里却在嘀咕:这有点像三流爱情片的情节了。   “人家跟你还不太熟……”女孩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羞涩,欲言又止。   “喜欢只需一眼,忘记要用一生。”夏风深情款款地凝望着那女孩,最常用的套磁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那女孩脸色越发红艳,眼里泛起粼粼波光。夏风见状决定用上必杀绝句。“要问爱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话一出口夏风心中便有点后悔,这样的绝句要对一个现代的女孩说出来当然没什么,说不定人家还只当是一句玩笑。但对一个远古背景下第一次见面的女孩说出来,只怕会被对方当成轻浮的登徒子。不想那女孩的反应超过了夏风的预料,只见她蓦地睁大双眼,满是崇拜和仰慕地问:“你是诗人?”   “诗……”夏风差点没噎住,跟着心中一阵得意。看来拥有现实记忆果然是好,就连追女孩都比别人多些绝活,只要把记得的那些情歌、言情片里的台词随便背两句出来,就能把小妹妹陶醉得晕过去。只怕这个大陆上最优秀的诗人,也写不出如此浪漫的句子吧?   “嗯,就算是吧。”夏风一向认为在女孩面前不妨厚颜无耻一点,他也一直是这样身体力行。见这小妹妹对诗人是如此的崇拜,他立刻就面不红心不跳地承认下来。   “太好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诗人呢!”那女孩兴奋得差点跳起来,夏风见状适时地追问一句:“那你愿不愿意陪一位诗人游览一下东陵城呢?”   “当然愿意,我非常荣幸!”女孩说着便掏钱付了帐。这过程中,夏风故意低着头把碗里最后一点汤水给解决掉,抬起头来后又装着把付帐这茬给忘了,抹抹嘴对女孩示意说:“咱们走吧,不知道东陵城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你跟我来,我先带你去参观太阳神庙。”   二人漫步在熙熙攘攘的街头,一路上说说笑笑,神情越发亲密起来。路过一个卖杂货和珠宝的地摊,夏风突然在那地摊前停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地摊上一件首饰,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光光的,空无一物,他这才意识到这是在“真实幻境”中,自己在现实中的首饰不可能带进来。   “把它拿给我看看!”夏风指指地上,那是一个海蓝石的护身符,跟哥哥留下的那个护身符惊人地相似。夏风把护身符小心戴在脖子上,越看越觉得像。立刻就想买下来,可一想到自己腰无分文,只得恋恋不舍地取下来还给老板。   “它要多少钱?”纪萱萱看出夏风对那护身符的钟爱,便立刻问那老板。老板是个精瘦干瘪的老头,见有人问价,头也不抬地答道:“十二个银币。”   “这么便宜?”纪萱萱有些意外,立刻掏钱买了下来,然后亲自为夏风戴上。夏风这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呐呐道:“萱萱,这钱我一定还你!”   “什么还不还的,”纪萱萱嗔怪地白了夏风一眼,“我们还分那么清楚干什么?”说着脸上不由一红,不敢再看夏风一眼。   夏风心中一阵甜蜜,不由拉起萱萱的手,就这样手牵手继续向前漫步。二人都没注意到,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个阴暗角落,一双暗黑幽寒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他们。直到他们去得远了,那人才从街角的阴暗中慢慢走出来,暴露出他那身黑色袍子完全包裹着的身子、以及半遮着的苍白一张脸。他身材瘦削偏矮,却总给人一种挺拔孤高的感觉。   慢慢来到那卖珠宝的地摊前,那卖珠宝的老板一见到他,忙低声道:“先生,照你的吩咐,那个护身符已经卖给了那位白衣公子。”   他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把几枚金币扔给老板转身就走,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街口拐角处。直到他去得远了,那老板才突然捂住脖子跪倒在地,两眼翻白,转眼间便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周围的人忙围上来一看,才发现他脸色青紫,舌头伸得老长,像是被活活憋死了。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走了没多久,夏风突然发觉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僻静,不知何时二人已拐入一条狭窄的小巷中,半晌也没看到一个人。纪萱萱没有回答夏风的问题,却盯着他的脚数着步子:“一、二、三,倒!”   话音刚落,夏风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人也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去。倒地前最后看到的,是纪萱萱那张得意洋洋、天真可爱的笑脸。   第三章 吟游诗人   “——哗!”一瓢冰凉的水泼到脸上,夏风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就清醒过来,刚一醒来便听到身旁响起一声银铃般的吆喝:“快来看快来买啊!新货上市了。”   虽然那声音中少了原有的淑女味,多了种张扬泼辣的味道,夏风还是立刻就听出,那是纪萱萱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她高坐在一根一人多高的木桩上,正叉着腰大声吆喝叫卖,那神态像是一个叫卖蔬菜瓜果的小贩。不过即便是在做最俗不可耐的事情,她的神态依然是那么可爱。她坐着的那根木桩上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神情呆滞木讷。夏风立刻就发觉自己也被镣铐拴在另外一根柱子上,手脚都不得自由。像这样拴着的人竟有七、八个之多,个个都是青壮男子。   前方是一个肮脏不堪的小广场,在夕阳下显得十分破旧,广场上来往的人本已经不多。不过听到这吆喝声,那些人立刻便围了上来,有的还向纪萱萱高声招呼:“萱萱姐好本事啊,这么快又有新货上市了。”   有的则在大声调笑:“萱萱姐,有没有床上功夫比较棒一点的,我好买回去配种!”   众人爆出一阵猥亵的笑声。纪萱萱对旁人的调笑不以为忤,只笑着回击:“去你妈的!叫你老婆来挑不就知道了!”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她捋起衣袖开始正式叫卖:“别光看不出手,这次这批货都非常棒,看看这身材这肌肉,都是一流的壮劳动力。价钱还很公道,一律二十个金币,先出价先挑。除了这一个,我至少要五十个金币。”说着她手中的鞭子指到了夏风的头上。众人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夏风几眼,不解地问:“这个身材看起来单单薄薄的,有什么特别?”   “会干活的奴隶大家见得多了,会作诗的奴隶大家见过吗?”纪萱萱得意洋洋地环视众人一眼,“我经手过那么多奴隶,也还是第一次遇到个会作诗的呢。”   “真的假的?做一首看看。”众人大声起哄,纪萱萱见众人都不相信,便用鞭子戳戳夏风脑袋说:“诗人,给大家露一手!”   “快放开我,你这贱人,我不是奴隶!”夏风刚一挣扎身上便吃了一鞭子。一个大汉用鞭子指着夏风呵斥道:“我家小姐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快作诗!”   夏风这才发觉身后还有好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看来都不是善类。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夏风只得把更多的脏话咽了下去,先不吃这眼前亏再说。   “对诗人要客气点。”纪萱萱对那汉子摆摆手,那凶神恶煞的汉子立刻乖乖地退过一旁,纪萱萱笑着对夏风扬扬鞭子,“把你对我念过的那些诗给大家念一遍吧,你要不卖个好价钱,岂不是对不起我给你买的护身符?”   夏风这才发觉那个护身符还在脖子上,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还以为自己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追女孩从来都是手到擒来,没想到这次居然让一个小姑娘给耍了不说,还要让她给卖了!夏风不甘心地盯着这个阴险狡诈的美少女,厉声质问:“你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很简单啊!”她嫣然一笑,露出那两个可爱的酒窝和尖尖的小虎牙,“只不过在你的碗里加了一点特殊的佐料而已。”   夏风一愣,“我怎么没看见?”   “你光顾着看我了,哪还看得见?”纪萱萱一脸嘲笑。夏风顿时羞愧难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想想他又不甘心地抬起头色厉内荏地喝问:“你竟然用蒙汗药来害人,难道这儿就没有王法不成?你就不怕官府问你个拐卖人口之罪?”   “拐卖人口?”纪萱萱一愕,跟着咯咯娇笑起来,“诗人说话就是跟一般人不同。忘了给你介绍,本姑娘专门从事你所说的‘拐卖人口’的买卖,这是得到东陵城城主亚伯都大人特许的,因为他是我舅舅。清楚了?外乡人!”   夏风一窒,顿时哑口无言。在这个大陆上恐怕不像在现实中,遇到麻烦可以找律师帮忙。一个城主大概就是一方土皇帝,是法律和权力的化身。夏风不禁大为郁闷,这一沉默脸上顿时吃了纪萱萱一鞭,跟着是一声娇斥:“快作诗!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对你这个诗人我已经够客气的了!”   脸上火辣辣的痛,心里更是怒火冲天,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受过这等鞭笞和羞辱。夏风不怕死,也不怕在格斗中与人打个头破血流,但像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地受人鞭笞他却从来没遇到过,心里权衡再三,只得先应付了眼前的威胁再说,要报仇也只有等以后了。幸好小时候还读过几首唐诗,便胡乱念了一首出来充数:“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听着倒有些顺口,可一点也不通啊,黄河又是条什么河?”众人不满地议论起来。纪萱萱见状又抽了夏风一鞭,呵斥道:“重新作,通俗点!”   夏风这才想起这等高雅的古诗只怕这些野蛮人也不懂,他们大概也就能欣赏点通俗歌曲琼瑶台词“星”式绝句什么的,这样一想夏风便选了段自己最喜欢的歌词,抑扬顿挫地念将出来:“你是我的情人,像玫瑰花儿一样的女人,用你那火火的嘴唇,让我在午夜里无尽的销魂。你是我的爱人,像百合花一样的清纯,用你那淡淡的体温,抚平我心中那多情的伤痕……”   一首《情人》的歌词念完,众人又是纷纷摇头:“这诗作得可不咋的。”   纪萱萱也不满地说:“比起你给我念的那些诗可差远了。”   “不是这首诗作得差,是这样念不对。”夏风有点急了,他可以忍受这帮无知野蛮人对自己的羞辱,却无法忍受他们看不起自己最喜欢的歌手写的歌词,这一急便忘了自身的处境,干脆张嘴把它唱了出来。夏风的歌喉在卡厅苦练过,倒也有几分原唱的神韵。这一唱众人顿时闭上了嘴,就连纪萱萱也渐渐陶醉在《情人》那火热缠绵的旋律中:“……我梦中的情人,忘不了甜蜜的香吻,每一个动情的眼神,都让我熔化在无边的温存……”   直到夏风唱完,众人依旧沉浸于方才的旋律中,半晌后才有人惊呼:“这……这是亚特兰迪斯大陆上的吟游诗人啊!只有大西帝国和咱们东轩国的贵族才听过他们吟诗!就连鱼人都要嫉妒他们的声音。五十金币我买了!”   “我出六十!”   “六十五!”   “七十!”   ……   众人争相出价,片刻间便把价钱抬到了一百金币的天价,这时只听远处响起一声清朗的高呼:“我出两百金币!”   众人顿时静下来,虽然吟游诗人是这偏僻小地方难得一见的人物,不过要拿出十倍于一般奴隶的价钱来买他,还是有点令人惊诧,众人不由把目光转向后面那汉子,只见他二十五、六年纪,一身戎装,腰板笔直,往那一站便如杆标枪一般挺拔,相貌不见如何威武,甚至有些普通,但那种自然而然散发出的冷厉气质却令人不敢直视。众人慌忙让开一条路,有的还讨好般地哈腰招呼:“亚辛公子好!”   那位亚辛公子不理会众人的招呼,径直走到夏风面前。纪萱萱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忙陪着笑说:“表哥,你给我捣什么乱?”   “我正要这样问你呢!”亚辛公子打量夏风片刻,然后转向纪萱萱,“他是奴隶吗?”   “当然是!”   “我不是!”   纪萱萱与夏风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见亚辛公子面色一沉,纪萱萱立刻拿出一张文书递给表哥:“你看,我有他自愿卖身为奴的契约书,我是从卞城来的一个客商手里把他买下的。”   亚辛仔细看了看文书,然后抬头对夏风示意:“把你的右手拇指伸出来!”   夏风不明所以地伸出手指,见亚辛看看文书,又仔细地察看自己的手指。夏风多少有点明白了,忙道:“我是被这鬼丫头用蒙汗药麻翻了,她要用我的手指摁十个八个手印都不是难事!”   “是吗?”亚辛转望纪萱萱,她立刻一脸无辜地连连摇手:“不是不是,这契约书千真万确是从那个卞城客商手里买下来的!别听这刁奴胡说!”   “我不是奴隶!也不认识什么卞城客商!”夏风连忙分辩。亚辛收起契约书,将信将疑地望着夏风:“你说你不是奴隶,那你有没有身份证明?或者有亲戚朋友可以为你作证?”   夏风一窒,一时哑口无言。亚辛又问:“看你模样也不是本地人,你从哪儿来?来东陵城做什么?有没有同伴,只要有人能证明你不是奴隶,我都可以放了你。”   “我从洛……”夏风张张嘴,顿时省悟在这儿多半没人知道什么洛城,更不会有人相信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自己的来历要说出来只怕会被人当成疯子。而说谎编故事又不是他所长,所以只得闭上了嘴。   “虽然你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奴隶,尤其是你吟的诗,完全不逊于名气最大的吟游诗人昌达。但你如果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那我也帮不了你。”亚辛遗憾地摇摇头,然后转向纪萱萱,“他我买下了,那两百金币回头我会给你。”说着便把契约书收在怀中,就要去解拴在木桩上的铁链。一旁的纪萱萱咬着嘴唇一脸阴霾地愣了半晌,突然一改方才见到亚辛时的讨好嘴脸,撅着嘴赌气地说:“我不卖了!多少钱我也不卖了!”   亚辛一怔,“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卖了就是不卖了!把契约书还给我!”纪萱萱说着向亚辛摊开手,一脸坚决。亚辛有些疑惑:“你是怕我不给钱吗?”   “若是你要,白送给你都成,不过我知道,你是要拿去讨她欢心!”纪萱萱说着眼眶一红,眼珠子也潮湿起来。亚辛愣了片刻,冷厉的脸上渐渐现出一丝无奈和难以掩饰的痛苦,低声道:“她都要永远离开这里了,你还要这般恨她?”   纪萱萱愤懑委屈的眼神渐渐有点软下来,不过依然咬着嘴唇不说话。二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场中一时静了下。一旁的夏风在最初的愤怒、气恼、郁闷之后,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很快就恢复了他对一切事都满不在乎的本性,见状便笑着调侃:“喂,二位,我插一句。既然你们都争着把我买来卖去,好歹也听听我的意见。让我自己选择个主人,如何?”   “没你说话的份!”夏风话音刚落,纪萱萱的鞭子便向他飞来,在落到他脸上前一瞬亚辛已一把抓住了鞭梢,对着纪萱萱不悦地说:“萱萱,他现在是我的奴隶,你无权再鞭笞!这东市的规矩,货物一旦有人开始出价,主人就不能再收回!”   “你还没付钱呐!”纪萱萱尤在强词夺理。亚辛犹豫了一下,立刻从腰上解下随身的佩刀递给她:“这柄蝉翼刀至少值七百金币,暂抵两百金币的货款!”   “为了她,你连自己的宝刀也可以轻易给人?”纪萱萱眼眶一红,泪珠子眼看就要滚落下来。就在这时,突听远处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跟着是无数人惶急的呼叫:“翼人!翼人来了!大家快躲起来啊!”   亚辛和纪萱萱都是一惊,忙转望声音传来那方向的天空,脸上顿时露出惊恐的表情。二人几乎同时在问:“守城的神机营哪里去了?”   夏风好奇地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只见东方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白色飞鸟,像一群巨大的天鹅般向东市俯冲下来,待他们飞近些,夏风才惊讶地发现,那不是鸟!而是人!长着白色翅膀的人!他们几乎浑身赤裸,除了腰间遮住私处的一条兽皮,就只有手中拿着的弓和腰间扎着的箭壶。他们的体形比正常人小四分之一,背上那对巨大的肉翼跟蝙蝠的翅膀差不多,都是那种没有羽毛的肉膜,展开来比他们身子还长。他们通体雪白,只有长长的头发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芒!   地上的人们在惊恐地四下躲避,而他们则在天空悠闲地滑翔,碧蓝如大海的眼里闪烁着猫捉老鼠的从容。   城市另一段的西市听不到东市惊慌的尖叫,人们依然在讨价还价,在为蝇头小利争吵不休。与东市的奴隶市场不同,这儿主要卖的是牲口,骡马牛羊之类。整个市场充斥着牲口的骚臭味和下里巴人的汗味,来这儿买卖牲口的通常都是些肮脏的牲口贩子、大户人家的仆人、以及少数需要牲口的农民。   在这些下里巴人中间,一个瘦削的黑袍人显得有些打眼,一袭黑袍把他几乎完全罩住,就连头上都戴着黑色的斗篷,露在斗篷外的一张脸苍白到几乎透明,似乎都能看见皮下的骨骼和血管。这苍白把他那眼珠衬得尤为幽暗,就像是一对吞噬一切光明的幽深古井,这让他原本有些英俊的面容多了种诡异之色。他在人头攒动的市场中漫无目的地巡视着,似乎既不是在挑牲口也不是在找人,最后他在市场最偏僻的一个卖马的棚子前停下来,用冰凉刺骨的语调对那马贩说:“我要你那匹旄马。”   小贩一脸惊讶,回头看看身后,见棚子关得好好的,从外面完全看不到棚子里的有什么。他疑惑地挠挠头,回头问:“你怎么知道我有匹旄马?”   见黑袍人不答,小贩正要一口回绝,不想无意间被对方眼光一照,不由一阵心惊肉跳,忙陪笑道:“不瞒您说,我还真有一匹旄马,不过这匹马是要献给城主亚伯都大人的,不能卖。再说那匹旄马尚未经过驯化,还不堪骑乘。你看这棚外尚有不少好马,您可以随便挑一匹,价钱上我给你便宜点。”   “我只要那匹旄马!”黑袍人盯着马贩,眼中似有微芒闪烁,那马贩又是一阵心慌意乱,不知不觉便放弃了原则,屈服道:“好吧,好吧,不过它还没上过缰绳座鞍,恐怕你一个人也把它弄不走。”说着便打开了棚子的大门。只见里面是一个用手臂粗的圆木做成的大木笼,笼中关着一匹模样奇特的马,那马身量高大,通体雪白。背颈、四蹄上都长着长长的鬃毛,尾巴长可及地。除此之外也不见有什么特异处。见有人进来,那马从笼子缝隙中淡漠地扫了来人一眼,便耷拉下头继续吃草,一副温顺驯良的样子。   “把笼子打开。”黑袍人冷冷吩咐道。那马贩一听不由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你别看它现在老老实实,旄马非常聪明,它知道没希望逃脱时会装出一副驯服的样子,一旦有机会,它会猝然发力,拼死逃逸。一旦它迈开四蹄,天底下就没有什么马能追上它了!”   “打开!”黑袍人一下子加重了语气,那马贩浑身一个激灵,犹犹豫豫地过去开锁,这过程中他几次都挣扎着要放弃,但不知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他最终还是把笼子打开来。笼子门一开,那匹旄马几乎没有作任何准备就从笼中一跃而出,在冲出笼子后,却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住,再迈不开四蹄!   “畜生!趴下!”黑袍人左手五指虚张,遥遥罩定了旄马的头。只见它拼命挣扎嘶叫,却始终脱不出黑袍人的控制,片刻功夫,黑袍人脸上便泌出了一层冷汗,而那旄马依然拼命地在原地踢打跳跃。   黑袍人猛然收回手,那马陡然间失去了控制,一下子便向他撞来。只见他微微侧身闪过马头,左手一把抓住长长的马鬃,衣袂响动声中他已跃上马背。那马顿时更加疯狂地跳跃蹬蹄,左右摆动身体。黑袍人双腿紧紧夹住马腹,一手抓住马鬃,一手曲起中指,捏成一个奇怪的手势,不断虚击马头,每击一下,旄马浑身便一阵痛苦的颤抖。片刻之后,旄马终于安静下来,虽还在不甘地刨动四蹄,却不敢再做挣扎。   一旁那小贩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大张着嘴喃喃道:“我的妈呀,我还第一次看见一个人可以不用缰绳马鞭就可以把旄马制服。先生您怎么称呼?”   黑袍人咧嘴一笑,这一笑居然是如此阴森,把马贩又吓了一跳。只听他无声地笑着说:“告诉你也不妨,反正你也快要死了。我叫尹寒!”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骚乱从东方传来,无数人在惊惶地呼号。黑袍人循声望去,只见晚霞似血的天空下,一大群白色翼人正展翅向这边扑来,黑袍人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来得真巧,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说话间翼人已如大鸟般扑到了西市广场上空,跟着从高空俯冲下来,几个来不及躲避的百姓被他们用猿猴一样灵巧的脚抓了起来,以他们瘦小的身躯居然可以轻易把人抓到高空,在空中熟练地搜刮抢劫那些人身上的财帛首饰,然后把他们像麻袋一样从高空扔下来。遇到抵抗便一箭射杀。他们居高临下,地上手无寸铁的百姓除了躲避,完全没有反抗之力。   马贩早已吓呆了,半晌才连滚带爬地往马棚里钻,尚未藏好身子,陡感一股大力由后袭来,把他从藏身处卷了出去。他惊惶地回头一看,只见那个骑在旄马上的黑袍人五指箕张,正遥遥抓住自己。马贩拼命挣扎,却始终脱不出他的掌握。马贩心有不甘,拼命想问为什么?那黑袍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思,只听他淡漠一笑说:“第一,我买不起这匹旄马;第二,你不该打听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马贩只感到自己身子陡然飞了起来,一下子飞上了半空,在空中被一个翼人接住,顷刻间便被搜光了身上的钱财,跟着那翼人一松脚,马贩便惊叫着手舞足蹈地掉下来,“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一个翼人如老鹰捕兔一般,从后方向那个骑在马背上不知躲避的黑袍人俯冲下去,刚接近他的后背,陡感眼前有蓝光一闪,跟着面门一寒,似乎有一股凉意从头顶贯穿了自己整个身体。那翼人心知不妙,忙扇动双翼强行拉起身子,刚升到数丈高的半空,身子就突然在空中裂成两半,带着一蓬血雨和血肉模糊的内脏直直地掉了下来。   “杀死他!”几个翼人嗷叫着把箭射向黑袍人,不料那些箭在接近目标时像被一道看不见的球形墙挡住一般,纷纷向两旁滑开,根本伤不到那个黑袍人。一个翼人见状不由大惊失色,立刻高声警告同伴:“不好!那是一个暗黑魔法师!别惹他!”   话音未落,只见黑袍人已伸手虚抓向他,那翼人立刻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在空中不由拼命挣扎,可任他如何扇动双翼也没法挣脱黑袍人的掌握。不多时便见他捂住脖子吐出舌头,在空中慢慢耷拉下双翼,最后像一只被放了血的鸭子一样软软地一动不动了。竟被黑袍人遥遥扼杀在空中。   其余的翼人见状不由一声呼哨,尽数飞向东方,转眼间便消失在天边尽头。直到翼人们去得远了,黑袍人才微微舒了口气,右手指尖上那一点蓝芒也才渐渐隐去。   淡漠地环视了一眼血肉模糊、尸横遍地的西市广场,黑袍人拉拉身上的长袍,轻轻一磕马腹,旄马立刻迈开四蹄,带着黑袍猎猎如死神般的暗黑魔法师,以远超常人想象的速度,悄然消失在长街尽头。   东市的情况比西市还要糟糕,翼人们从空中扑下来的时候,几乎无人能反抗抵挡。只有亚辛和纪萱萱可以对翼人构成点威胁,不过没有强弓劲弩,结果连一个翼人都没伤到,还好他们的悍勇还是让翼人有所顾忌,加上还要急着去洗掠西市,因此翼人也顾不得与亚辛和纪萱萱纠缠,自然也就没给他们多少表现的机会。   被拴在木桩上的夏风目瞪口呆地目睹了翼人洗掠的全过程,简直就像是奇幻电影里的经典镜头!来去如风的翼人们呼啸而去后,广场上便空空荡荡只剩下一片狼藉,除了伤者和死人,就只有几个被绑在木桩上的奴隶安然无恙,在这次灾难中居然都毫发无损。大约是知道奴隶身上都没有一个子儿,又或者是被绑着,对翼人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因此他们那些箭居然没有一支招呼到这些奴隶身上来。   夏风知道,翼人是为满足人们飞翔欲望而在这个虚拟世界中的特殊设定,没有不菲的资金是不能享受到展翼飞行的乐趣。看到他们搏击长空的矫健后,夏风暗叹,要是这次选择做个翼人,要找杜马斯也容易许多。   直到翼人带着胜利的呼啸扑向西市后,躲在两旁屋子中的人们才惊魂不定地慢慢出来,开始清理、救助那些受伤的同伴。这当儿亚辛只顾着招呼大家救助伤者,没心思理会夏风。只有纪萱萱慢慢地来到自己的货物跟前,犹豫再三,终于把栓夏风的铁链从柱子上取下来,拉着夏风来到亚辛面前,赌气地把链子往他面前一扔:“给你!拿去讨好你的瑶姬妹妹吧!”   翼人的袭击让整个东陵城惊恐起来,虽然他们只是洗掠了城中的两个市场,但他们造成的骚乱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的涟漪波及全城,即便是处在防卫森严、门户重重的城主府邸,也能感受到这骚乱的涟漪。   “听说,今日有翼人洗掠了东西两市?”倚在碧霞楼那红木雕栏的窗棂上,瑶姬木然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嘴里虽然在问,不过却显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一旁奉茶的丫鬟忙上前一步,大惊小怪地回道:“是啊!来了好多翼人,抢了好多钱,还杀了不少人,好像当时亚辛少爷也在东市。”   “他……去那儿干什么?”一说到亚辛少爷,瑶姬的声音便有点不自然起来。丫鬟抿嘴一笑,但立刻又露出同情和无奈之色,呐呐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和纪姑娘在一起。”   “哦!”瑶姬木然望向虚空不在说话,神魂似乎又游荡天外。这时只听楼下有婆子高声禀报:“瑶姬姑娘,亚辛少爷前来求见!”   听到这禀报,瑶姬空泛的眼里闪过一丝惊喜的光芒,但跟着就黯淡下来,然后像在自言自语,“还来做什么?”   “瑶姬!”楼下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瑶姬神情微变,尚来不及回答,就见一身戎装的亚辛已大踏步进了月门,不过却在楼门外被两个士兵挡住。他只得立在楼下昂头望着瑶姬,眼里有希翼,也有无奈。瑶姬一看到他的目光,心中不由一软,只得向楼下挥挥手:“让他进来吧。”   大步上得楼来,二人默默相对,半晌,亚辛才抱拳向瑶姬行礼:“亚辛拜见长公主。”   “公主?”瑶姬一愣,跟着苦涩一笑说,“十多年前若不是亚伯都城主冒险收留襁褓中的瑶姬,我只怕已被乱党所杀。又若不是我哥哥虞王继位,恢复了父王的正统,瑶姬只怕至今仍是寄人篱下不敢露面的逃犯。”   “如今公主能恢复身份,也是件可喜可贺之事!”亚辛言不由衷地应道。   “这身份对我来说是一种负担,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这样的身份。”   “……”   二人再次默然,半晌后瑶姬才幽幽问:“你又来见我做什么?”   “对了,我给你买了件礼物,你一定会喜欢!”亚辛说着向楼下拍拍手,一个打扮模样都有几分怪异的年轻人立刻被两个兵卒带了上来。   夏风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只见这城主府邸的后花园那楼台亭阁,刁斗飞檐,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熟悉,很像东方的古老建筑,他心里不由暗自嘀咕:咋那么像在拍华语古装片呢?   他手上的镣铐早已经解开,完全可以借隐身披风逃脱,可他听说这瑶姬公主是东轩国有名的美人,便一时好奇想亲眼看看,看看这个世界中的美人和现实中有什么不同。跟着丫鬟上得楼来,夏风只觉眼前一亮,脸上懒洋洋的笑也不由收敛起来,只见一个白衣少女懒慵地靠在窗前,说不出的清雅脱俗,似不沾人间烟火的瑶池仙女。夏风愣了片刻,不由在心中暗叹:《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大概就是这模样吧?   只扫了夏风一眼,瑶姬就对亚辛皱起眉头:“他是……”   “哦,这是一个会吟诗的奴隶,不比那些吟游诗人差,”亚辛忙解释道,“我知道公主十分喜欢诗词,所以我就把他买了来送给你解闷。”   “奴隶也会吟诗?”瑶姬有些诧异,跟着撇撇小嘴,“大概是些俗不可耐的顺口溜吧?”   亚辛脸上一红,他对诗也没什么研究,只是觉得夏风那首《情人》“吟”得十分好听,一时冲动就买了下来。如今见瑶姬这样说,多少有点心虚,便示意夏风:“把你下午作的那首诗吟给公主听听。”   夏风本不想吟什么诗,不过美女的轻视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暗道:我要不能用情歌打动你,也白做了二十一世纪的前卫青年,白听了小半辈子的流行音乐。   想着便左右寻找道具,见桌上有个陶瓷花瓶,瓶中插有鲜花,一旁还有一根玉如意。他便过去把这两样东西都拿起来,先取出鲜花,然后用玉如意敲敲花瓶,由于瓶中有水,这敲击的声音就十分悠扬悦耳。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二人笑道:“先前那首诗不适合公主此刻的心情,我还是另作一首吧。”   夏风的举动早激起了瑶姬的好奇之心,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胆从容的奴隶,自然就把注意力完全落到夏风身上。只见他稍作调息,便轻轻敲着花瓶合着节奏,用忧郁缠绵的声音轻“吟”起来:“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烛光,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掩饰不住的慌张,在迫不及待的张望,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随着那忧郁舒缓的旋律,瑶姬的目光渐渐朦胧起来,直到夏风把一首《情网》唱完,她依旧沉浸在方才的歌词和旋律中。   “太优美了!”半晌,她才像小女孩一样闭着眼把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陶醉模样,“小时候亚伯都城主曾带我听过那些吟游诗人吟诗,好像也没这么好听。这是你作的吗?”   夏风只犹豫了一下,便恬不知耻地点头回答:“当然!”   “还有没有?”   “只要你想听,我随时都能作!”夏风成竹在胸,一脸轻松。心中更是得意地想:我记得的流行歌曲没有一千也有三、五百首,一个天才诗人一生中大约也就写这么些诗吧?   “那好!你再给我吟一首!”听夏风这样说,瑶姬不由一脸喜色,倒把亚辛晾在了一旁。就在这时,只听楼下有兵卒高声禀报:“亚辛公子,城主要你立刻去见他!”   亚辛见那是父亲的贴身随从,只得向瑶姬告辞,把两个沉浸于吟诗的诗人留在原地。   匆匆忙忙来到父亲书房,只见肃穆威严的父亲早已等在那里。父子二人见过礼后,东陵城的城主亚伯都立刻示意随从们离开,直到房中只剩下父子二人,他才盯着亚辛声色俱厉地问:“今日黄昏时分,翼人何以能进入城中抢掠?”   亚辛一怔,尚来不及回答,亚伯都已一拍书案:“都是因为你!神机十二营,每营轮换守卫城防,一日一换。作为值星官,你居然记错了日子,指派另有任务的神机三营防守东城,结果三营无法按时赶到,让翼人钻了空子,从毫无防备的东城冲入了城中,造成百姓数十人惨死。你说你该当何罪?”   亚辛面色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见儿子面如土色,亚伯都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最近魂不守舍,做事心不在焉。不过我要提醒你,瑶姬不仅已经恢复了公主的身份,更被新登基的虞帝许配给了烈王。这次虞帝能以太子身份登上王位,正是得了烈王之助,并且烈王是所有分封诸王中势力最大的一个,不仅咱们得罪不起,就连虞帝也要让他三分。所以我不管你有多喜欢瑶姬,都不能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虽然东陵远离京师,但作为已经踏入仕途的官宦子弟,亚辛完全明白事情的原委。十多年前,正德帝被弟弟勇王弑杀,子女也为叛军追杀,有忠勇的大臣保着年幼的虞王和瑶姬公主兄妹逃出了京城,虞王最后为烈王所藏,而瑶姬公主则被父亲悄悄收留。如今篡位的勇帝驾崩,烈王趁机拥立虞王为帝,瑶姬自然也就恢复了公主的身份,不再是自己家中那个来路不明的妹妹了。想到这些,亚辛只得黯然点头:“我知道。”   “还有,后天咱们就要送瑶姬公主去京城,我本不想委你护送。不过这次去京城,烈王听说你曾独力斩杀过一条海蟒,所以点名要见你。这是结交烈王的好机会,你不能错过。如今新君登基,朝中形势大变,若咱们不早做准备,恐怕就会成为新君清洗的对象。”说到这亚伯都突然走上前执起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孩子,咱们一家大小的前途都在你手上,你不能为一己之私惹恼烈王,葬送咱们一族的性命啊。”   亚辛神情越发痛苦,不过依然咬牙点了点头。父亲心中有些不忍,劝道:“孩子,我知道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送人会有多痛苦。不过你要记住,真正的英雄能忍常人所不忍,做常人所不做,行常人所不行!”   “父亲放心,儿子记得。”亚辛面色终于平静了些。亚伯都见状点点头,拍拍儿子肩头:“我会让你的老师阳昊与你一起去,一路盯着你。另外,你路上要当心。如今并不太平,除了亡命天涯的匪徒、来去如风的翼人、大西国的内奸,就连许多诸侯王都不干净。路上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我省得。”亚辛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一天后,护送瑶姬公主进京的队伍开始启程,由西门开拔,望东轩国京都晋城进发。路上由东陵神机三营护送,统领是阳昊,副统领则是东陵城城主亚伯都的儿子亚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大家都还记不住名字的小人物,神机营那些兵将们只知道他是个卑贱的奴隶,同时又是一个出色的诗人。   夏风对别人怎么看自己一点也不在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杜马斯的任何消息,不过相信以他的能耐,定会在短时间内成为这个大陆上有名的人物。到消息灵通的东轩国京城,或许可以早一点得到他的消息。反正是顺路,不妨跟着大军走,也免了没钱没身份证明的窘迫,有隐身披风,随时想离开就离开,再说无论亚辛还是瑶姬,对奴隶都还不错,甚至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并不像传说中那些奴隶主,动辄对奴隶非打既骂。夏风对自己目前的状况很满意。   其实夏风不知道,是他那些“诗”为他赢得了特权,同时也赢得了瑶姬和亚辛的尊重。   路上没用多久,夏风就与神机营那些官兵混熟了。现在神机营一千多名官兵,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随和懒散的年轻奴隶和诗人,并且他的一些即兴诗作还在军营中传诵开来,像什么:“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卫祖国,就是保家乡……”还有“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或者“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等等。大家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这些诗的意思,不过照着它一吟,人顿时就精神起来,连行军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尤其在众人齐吟的时候效果更为明显。不少领兵的将领发现了这个秘密,便把吟诗作为行军的一部分。吟游诗人能鼓舞部队士气、提高士兵战斗力的说法,也在军中流传开来。   夏风在与兵将们的交往中,也逐渐了解了这个国家的一些基本情况。东轩国原本是亚特兰迪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黄皮肤的东轩人也是人口最多的民族。但长期安宁富足的生活,使掌权的贵族们耽于声色犬马,直到彻底腐朽堕落。在创造了辉煌文明的同时,也渐渐泯灭了征服的野性和武勇,再加上朝中无休无止的内斗,最后终于被崛起的大西人击败,退守到东方偏僻荒凉的山陵地带,国土面积剧缩了四分之三,如今仅占整个大陆的六分之一。而曾经的圣地和京都——太阳城,也被大西人完全占领,并被那些崇拜海神的大西人改名为“波塞东”。重返圣地太阳城,也成为所有东轩人百年来一个不灭的梦幻。现在的都城取名为“晋”,也是要让后人不忘西进的意思。   如今的东轩国,国势早已无法和如日中天的大西帝国抗衡,若不是有天堑铜陵山脉阻住了大西帝国的铁甲军团,恐怕东轩国连偏安一隅的机会都没有。大西帝国立国百年,东败东轩,西驱塞姆诸部,北盟冰雪之国,南和海国。就连空中最好的猎手翼人、海里最强大的霸主鱼人,也不敢捋其锋芒,它已成为这个大陆上空前强大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帝国。   不过就是这样偏安一隅,东轩国内依然内斗不止。十多年前篡位的勇帝刚过世,以烈王为首的诸侯势力就另立新君,结果当年正德帝的儿子虞王被扶上帝位,而勇帝的太子肃王则被废黜。这期间国内自然是一阵内乱,支持太子肃王的大臣几乎都被清洗。东陵城僻处东北端最贫瘠的地域,因此没有被卷入这场动乱中。   夏风对东轩国的历史不感兴趣,他只关心哪儿才能得到最灵通的消息。要想在两三千里宽阔的亚特兰迪斯大陆上找一个人,没有点非常手段,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一旁的争吵引吸引了夏风的注意,现在是宿营时间,兵卒们偶尔的争吵打斗倒也常见,不过这次好像有点异样。夏风仔细一看,只见几个兵卒把一个瘦弱的小兵押到了亚辛面前。一见那人模样,亚辛面色就是一沉:“胡闹!”说着向身旁的随从一挥手,“把她给我送回去。”   那兵卒穿着极不合身的军服,宽大的头盔遮住了他小半个脸,不过只看那露出的部分夏风就认出。她居然是专门从事奴隶买卖的纪萱萱。此刻只见她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拉着亚辛的袖子哀求,“表哥,你就带我去京城吧,长这么大我还没去过晋城呢,就让我跟你去开开眼界。最多我像你的随从士兵一样听你的命令就是了。”   “不行!”亚辛断然一挥手,“这是军中,不是在家里!立刻给我回东陵城,不然我让人把你押回去!”   见亚辛一副无可商量的模样,纪萱萱赌气地甩开手,一昂脖子,“走就走!脚长在我身上,这去晋城的路又不是你的,你不带我我自己还不会去?”说着转身就走,亚辛一看,只得叫人把她拦住,心知以她的脾气,要把她赶走的话,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还真有可能独自上京城,那样路上反而危险。这样一想亚辛不由为难起来,就在这时,只听在高处放哨的哨兵突然高声报警:“翼人!东北方向发现翼人!”   “警戒!”亚辛忙向兵卒们下令,众人立刻忙碌起来,纷纷拿起随身的弩弓对准天空。只见东北方向的天空中,两个翼人在晚霞下悠然盘旋,宛若两只白色的巨鹰。   看到只有两个翼人,亚辛放下心来,不知他们是偶然碰上大军,还是专门在空中侦查。翼人的体力不能支持他们进行超长距离的飞行,因此很少深入大陆腹地,除非有人与他们勾结,为他们提供落脚歇息和进食的地点。   “加派一队岗哨,大家注意警戒!”亚辛收起弩弓示意大家回营帐,不要轻易暴露实力。如今发现有翼人,他自然更不放心让纪萱萱离开,沉吟片刻,只得对她说:“你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肯定不行,而军中又不许带女眷,所以你只有暂时作为服侍瑶姬公主的女奴,我才能容你和大军一路。”   “女奴就女奴!”纪萱萱赌气地扔掉笨重的腰刀和头盔,散开扎起的发髻,漆黑油亮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顿时恢复了女儿家的本来面目。   第四章 暗渡陈仓   第二天拔营出发后,亚辛便知道与那两个翼人不是巧遇。他们一直不即不离地坠在队伍后面,却又始终小心地盘旋在弩弓射程之外,显然是在一路跟踪。老统领阳昊也看出了这一点,不过也没什么好的对策,只有小心戒备,以防敌人偷袭。   队伍早已出了东陵城管辖的地界,渐渐进入荒芜的大峣山,这儿理论上是归东州的领主东王管辖,但实际上却几乎是个没人打理的无人地带,除了山道上偶尔有结伴往来的商贩,几乎就看不到一个人影。   “前面是‘鬼哭林’,咱们要加快行军速度,尽快穿过去!”对地形了如指掌的阳昊虽然是统领,不过在一些重大决策上还是主动和亚辛这个学生商量,这好像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亚辛也听说过“鬼哭林”的大名,立刻照老师的意思,在派出前哨侦骑的同时,令大军收缩队形,加快行军速度。   夏风作为在瑶姬公主跟前得宠的奴隶,自然是侍侯在她的马车旁,一路上或陪她说话解闷,或为她吟诗作赋,倒也不知旅途劳顿。但自从女奴中突然多了个纪萱萱,夏风便不再有好日子过了。由于车马有限,所以所有女奴都只能在马车旁步行。假扮成情敌的女奴已经让心高气傲的纪萱萱大为不满了,却还不能像军士那样骑马,她这一路上自然浑身都不痛快,不过却不敢把气撒在公主身上,只得拿倒霉的夏风撒气。   “诗人,吟首热烈点的诗给本小姐减乏!”天生颐指气使惯了,她也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她哪知道夏风也是个骄横惯了的主儿,再加对她还心怀仇怨,不搭理她已经是很客气了。她却不知好歹,追上两步一拍对方肩头,理直气壮地质问道,“喂,我在命令你呐,没听见?”   夏风头也不回地冷冷回答:“第一,我不叫诗人;第二,我不是你的奴隶;第三,现在咱们身份一样,你无权命令我;第四,也是最重要一点,一个女孩子如果连起码的礼貌都不懂,她就没资格跟我说话。”   “反了你了!”一向骄横惯了的纪萱萱勃然大怒,再加一路上受的窝囊气,一股无名火“腾”一下就冒了起来,“呛”一声拔出随身短剑,冲上去指着夏风鼻子喝道:“赶快给我跪下道歉,不然我割下你的鼻子,最多让表哥责备两句!”   夏风脸上露出戏谑的微笑,“对不起,还忘了说最重要的一点,就算你阴险毒辣卑鄙无耻自甘下流,也该在你表哥面前稍微收敛一点,难怪你表哥喜欢公主不喜欢你了。”   这句话正刺在纪萱萱的痛处,再顾不得什么后果,一声呵斥:“找死!”短剑便直刺夏风懒洋洋的脸。这剑刚一刺出,就感到一股烈风猛然刮到自己脸上,激得鬓发也飞扬起来,面前猝然停住一个硕大的物体,使两眼一片模糊。跟着听到夏风冷酷的声音:“你该庆幸自己是女人,不然这一拳早打烂你的鼻子!”   到现在纪萱萱才看清,夏风的拳头几乎已贴到自己鼻尖上。待他收回拳头纪萱萱才惊魂稍定,一看对方眼神就知道,他真不是在虚言恫吓。回想方才情形,根本就没看清对方是如何躲开自己的剑,又是如何出的拳。   “你……你敢欺负我!”纪萱萱说着一跺脚,又要挥剑再上,却听前面一声呵斥:“大家噤声,不得喧哗!”   听出是表哥,且声音中满是严肃和紧张,纪萱萱只得收起剑,抬头一看,只见周围众人脸色都颇为凝重,无论女奴还是兵将们,都只默默快速前行,队伍中除了马车车轴的“吱嘎”声,就听不到半点喧哗。而四周全是参天树木,几乎遮蔽了全部天空。一条小路破开重重林木,笔直伸向幽暗的树林深处,林中有薄雾氤氲不散,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神秘和诡异。   “这是什么地方?”这环境让纪萱萱忘了与夏风的争斗,忙追上马车小声问一个年长点的女奴,那女奴面有恐惧地悄声回答:“听说是‘鬼哭林’,常有鬼怪出没。”   一听说有鬼怪,纪萱萱立刻闭上了嘴,脸上闪过和别的女奴一样的恐惧,同时往人多的地方挤过去,再顾不上找夏风的麻烦。众人就这样渐渐进入了树林深处,在阳光最盛的正午,林中居然像月黑风高的寒夜一样幽暗阴森。   “啊呜……”树林深处不时飘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飘飘缈缈像是来自幽冥地府的鬼哭。众人步伐越来越快,同时也越加安静,间或一声踏断枯枝的异响,也能把人吓得一阵心惊肉跳。只有夏风情绪不变,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众人的反应。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后,是不是反而少了那种心惊肉跳的冒险乐趣?   “停!”寂静中陡听最前方的亚辛一声吆喝,众人不由疑惑地停下来,看看四周,依然是那种幽暗阴森的模样,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不过却给人处处都不对劲的感觉。   “咱们一共派出多少侦骑了?”阳昊忧心忡忡地抚着花白的髯须。   “前后三批,共十八人,一个都没回来。”亚辛虽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却并不见如何惊惶,他知道所有兵将都在看着自己。整个队伍的勇气,很大一部分是系在自己脸上,现在哪怕是装,也要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现在怎么办?”像是已经习惯,老师反而向学生请示。亚辛沉吟片刻,“现在咱们就算回头走另一条路,只怕也要误了烈王的期限。说不得,只好继续向前闯了。再派出两队前哨侦查,每队五十人,人人带上示警焰火!拉开距离。另外,不得离大队太远。”   副将立刻传令下去,片刻后两队前哨侦查再次纵马向前,不多时便消失在林木深处。那五十人每两人一组,相隔数丈,落在最后的侦骑依然在前锋的视线之内。   “报!前面没路了!”走了没多久,突然接到最前方侦骑的回报。亚辛忙示意大家戒备,自己则纵马上前,只见几棵合抱粗的大树倒在地上,刚好拦在山路中央。注意到大树下部是被刀斧等利器砍断,亚辛一声冷笑,立刻叮嘱随从:“去禀报阳统领,就说咱们遇到敌人了,立刻收缩队形,都做好战斗准备。”   神情紧张地戒备半晌,却不见四周有任何动静,亚辛疑惑地与阳昊对望一眼,只得下令搬开那些拦路的巨树。这样的大树要砍倒都不容易,要搬开就更难了。上百兵卒吆喝着号子,十分艰难地一根根挪动那些树木,这一耽误就是好半天。   处在队伍中央的夏风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那些兵卒搬动巨木,心中却在猜想当初砍倒这些树木的意图,立刻就想到这是要把大军阻留在原地,肯定接下来还有后续的手段。刚想到这,只见队伍两旁的树木便带着“咔咔”声响,一根根倒下来,陆续砸在队伍中间。   队伍中顿时响起了人的惨叫、马的悲嘶,以及猝不及防的士兵们的惊叫。大家惊慌地四下躲闪,上千人马顿时乱成一团。夏风呆呆地望着身边这情形,不由在心中暗骂:妈的,跟看全息电影差不多,也实在太逼真了。   正想着,突听马车中响起瑶姬公主的惊叫,转头一看,只见一棵合抱粗的大树正缓缓向马车倒下来。夏风不及细想,立刻扑入马车抱着瑶姬公主往外便滚。刚滚出马车摔到地上,就听“喀嚓”一声巨响,马车已被砸得粉碎,飞起的碎木块擦着夏风的脸颊飞出去,把一个兵卒打得口吐鲜血。   “快到林中躲避!躲到密林中去!”夏风本是一副袖手旁观的心态,但看到这些曾经和自己嬉笑打闹、缠着自己吟诗的兵卒们转眼间被砸得血肉模糊,心中也有些不忍,在把瑶姬抱入林中的同时,也高声招呼着大伙儿。这一喊提醒了众人,大家立刻往两旁的林木中奔去。这样一来,倒下的木头就再伤不到他们了。   片刻之间就见大路两旁的树木呼拉拉倒下了一大片,几乎把大路全部铺满,大树的树梢上都栓着长绳,长绳另一端一直深入到密林深处。看到这夏风立刻明白,这些大树定是从底部被锯开,只剩最后一点没断,树梢上用绳索栓起来,就等大军被阻,把队伍收缩成一团后再拉倒大树,突然之下便给大军造成了巨大损失。只怕这巨树阵之后,对方还有后续手段。   像是在证实夏风的猜想,树林中突然“嗖嗖”地射出冷箭,立刻又有不少士卒中箭倒下,大家顿时慌乱地四下躲避,几乎没有了起码的战斗力。   “趴下!原地趴下!向林中还击!”慌乱中听到亚辛的高呼,兵将们稍稍镇定了点,立刻原地趴下来,用弩弓向暗箭射来的方向还击,这样一来对方再占不到什么便宜。神机营用的全是力道强劲的劲弩,箭也明显要比那些暗箭多得多,再加个个都是神箭手,对方稍微露出点身影便立刻被射杀。片刻后,那些隐在密林中的对手便悄悄撤离,林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待对方彻底撤离后亚辛才收拢队伍,救助伤者。这一战神机营损失近半,马匹几乎全部损失,幸好瑶姬公主和纪萱萱都没事,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苍狼的人!”阳昊在查看了密林中那几个被射杀的敌人后,立刻就得出了结论,“只有他们才最善于在山区和密林中作战,并且也爱用这等卑鄙伎俩,他们的武器也暴露了这一点。”   “苍狼?”亚辛面上忧色更甚。苍狼是整个东轩国有名的盗匪,活动在整个东轩国的崇山峻岭之中,被官府围剿了数年都没有抓到他一根毫毛。而他反而劫杀抢掠了不少商贩和村庄,相信有诸侯王与之勾结他才能如此幸运地在东轩国内纵横多年。这一次被他盯上,对亚辛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草草清点部众,还能行军作战的仅剩六百多人,众人把死者草草掩埋,重伤者则留在原处,令人送信给最近的县城,托他们派人来营救。亚辛自己则率着剩下的六百多人,继续向晋城而去。   一路上不断遭到对手的暗算和袭击,待大家终于出得“鬼哭林”后,又损失了一百多人。而此刻大家还在荒无人烟的大峣山中,离京城尚有近千里路程。   “亚辛公子,这样下去可不是什么办法。”夏风从来没把自己当奴隶,所以不觉得自己直接指点亚辛有什么不妥,不过他身旁那些将领却颇为诧异,都不明白这个奴隶何以来这么大的胆子?夏风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指指天空盘旋的翼人,“如果那是匪徒们的眼睛,只怕我们一路上都要遇到各种各样的埋伏和陷阱,咱们到不了晋城。”   夏风其实不想参与这些东轩人的游戏,一点都不刺激。不过在抱着瑶姬公主从马车上滚下来时,她浑身发抖楚楚可怜的模样,还是激起了夏风本能的英雄救美情结。虽然知道这不过是游戏,他还是不希望这个像“林妹妹”一样的纯净的少女落到“苍狼”那样的匪徒手里,反正自己也要去晋城,就当顺便帮她一回吧。   “那你认为怎么做才好?”亚辛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夏风,并不因为他是奴隶而有丝毫轻视。夏风见状便把心中早已想好的计谋说了出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或者又叫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这些当然都是夏风从武侠小说、战争电影和历史故事中搬来的词,并不是真的带过兵打过仗。不过就是这样也把亚辛和他那帮将领听得一头雾水,阳昊更是结结巴巴地问:“明、明修什么道?渡什么长?”   “哦,简单点说吧,”见这些家伙连最著名的军事典故都不知道,夏风顿时有一种优越感,心中涌出常胜将军的自信,“咱们的主要目的是把公主送到京城,而大部队的目标太大,没法躲过翼人的眼睛和匪徒们的追杀,因此我们可以用大部队引开翼人和匪徒,让少数精干的将士保着公主,利用夜幕的掩护从另一条路赶往京城。”   “你让我置神机营数百将士的性命不顾?”亚辛不悦地质问。   “那有什么?反正公主跟他们在一起反而是累赘,而你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夏风无所谓地耸耸肩,玩惯了电玩,早养成了完成任务第一的习惯,至于付出什么代价就不重要了。   夏风的话虽然刺痛了亚辛的自尊心,不过仔细一想,就算公主和自己仍跟神机营一路,只怕也没什么对付匪徒的好办法,与其一起死,还不如用这个什么“暗渡陈仓”的计谋。想到这亚辛突然抬起头问:“听说是你救了公主一命?”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夏风一脸的无所谓。亚辛眼里闪过一丝感激,对身旁的随从小声吩咐了一句什么,那随从立刻出了大营,不一会儿便回来把一纸文书交给了亚辛。亚辛接过文书后,在上面草草写了几个字,然后把文书递给夏风:“这是你的卖身契,我还给你。从现在起你就是自由之身。凭我的签名,你可以在东州任何一个城市领到新的身份证明,这算是我对你舍身救公主的报答。”   “谢了!”夏风随手接过文书,看也不看便塞入怀中,见众人眼里再次露出诧异之色,夏风疑惑地看看自己全身上下,不解地问,“怎么?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亚辛叹了口气,“你是我见过最奇特的奴隶,要知道恢复自由对一个奴隶来说是最大的愿望,如果这个愿望突然从天而降,一般人不是磕头谢恩,痛哭淋啼,就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不能自己。而你却像是对待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毫不在意,你真是让人看不透。”   “你是要我给你磕头谢恩吗?”夏风一脸调侃,夸张地比划着手势说,“可惜长这么大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机会,也没做过那么高难度的动作,要不你示范一下先?”   众将一听顿时勃然变色,看样子恨不得给这不知好歹的贱奴一顿教训,却被亚辛拦住,他没理会夏风的调侃,只诚恳地望着夏风说:“兵贵在精不在多,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保着公主去晋城。”   此言一出众将哗然,纷纷质问亚辛:“军中这么多忠勇的将士,公子你为何偏偏要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一个贱奴?”   在众人不满的质问声中,只听夏风一声怪笑,他边笑边不住指点着众将:“知道为什么亚辛公子是老大,而你们全都是小弟?那就是他比你们有眼光,知道我这个贱奴比你们这些勇士加起来都管用。”   这下众人顿时像炸开了锅,不少鲁莽的将领更是拔出了武器,不等亚辛公子阻拦,已有拳头刀剑向夏风身上不致命的地方招呼。营帐中顿时响起几声“哎唷”“啊呀”的痛叫,待亚辛出言喝止时,只见地上已倒下了三、四个将领,人人一脸痛苦地捂着鼻子。而夏风则在懒洋洋地把玩着一柄单刀,嘴里还不满地嘟囔着:“又重又不趁手,钢火比瑞士军刀更是差远了。不过没办法,也只有将就了。”说着冲躺在地上一个将领勾勾手指,“这刀我借用了,把刀鞘也给我吧。”   那将领更是恼怒,不过亚辛公子已经喝令住手,没机会再拼命,不由把脸憋得通红。这时亚辛已摘下自己的佩刀,双手捧到夏风面前:“这柄‘蝉翼刀’轻巧锋利,虽算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刀,希望夏兄不会嫌弃。”   “不会不会!”夏风毫不客气地接过刀,“呛”一声随手抽出,只见一道白光脱鞘而出,营帐中顿时透出一股森森寒气。再胡乱舞两下,果然轻便灵巧,又只有一尺多长,十分便于携带。夏风满意地收起来,咧嘴一笑,“知道你想要我卖命,帮你把瑶姬公主送到京城,所以这刀我就不客气收下了,算是我卖命的代价。一柄刀换我卖命,还是你赚了。”   “夏兄说笑了。”对方的话正好说中了亚辛的心思,他脸上不由一红。方才夏风击倒那几个将领时亚辛看得清清楚楚,那敏捷的身手,不可思议的反应速度,简直是亚辛平生仅见。他当时便存了笼络的心思,不然也不会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的爱刀拱手相送。见对方对这柄宝刀并不怎么在意,他只得在心中暗叹:这小子胃口好大,恐怕不是轻易能笼络的。   不过见对方答应护送公主,亚辛也就放下心来,对夏风一拱手,“有夏兄护送,我对前路充满信心。”说完又与阳昊和众将领商量如何引开敌人,如何确定行军路线。一个计划就照夏风提议的安排下来。   天明时分,神机营剩下的五百多号人在统领阳昊的带领下,按计划沿着大路向西继续进发。队伍中有一方草草扎就的软轿,由两个健卒抬着,一个女奴穿着瑶姬公主的衣服坐在里面。而夏风、亚辛、瑶姬公主和纪萱萱四人,则化妆成山民藏在营地一处隐秘山洞中,只等天黑后再从小路走出大峣山,赶往千里外的京城。   纪萱萱是得知计划后就缠着亚辛要跟他们一路,而亚辛也不放心让她跟着神机营去做诱饵,所以只得把她也带上。四人在山洞中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天空,见那两个翼人果然随着大军慢慢飞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不过为安全起见,大家还是决定等到晚上再上路。   “其实何必要费劲把公主送往京城?”在等天黑的无聊中,夏风忍不住对亚辛说出了心中的遗憾,“如果我要是你,就带着公主远走高飞,再不回东陵城。”   这话刚一说完,就感到脚趾一痛,已被纪萱萱重重跺了一鞋跟。夏风这才想起,这个卑鄙狡诈的野丫头也单恋着亚辛,当然不愿他教亚辛这种歪点子。一想到自己在这儿认识的仅有两个美女,居然对自己都没感觉,其中一个还利用自己的多情来算计自己,夏风就有些沮丧,不由对自己的吸引力产生了怀疑。   夏风的话让瑶姬脸上一红,眼里隐隐闪出一丝期待。亚辛却不敢看她一眼,只幽幽叹道,“我不是你,所以我只能羡慕你那率性狂放、无所畏惧的气质,却学不来。”   夏风遗憾地耸耸肩,本不想再多说什么,无聊之下还是忍不住道:“人这一生中值得去爱的人本就不多,错过了可能就再也找不回来,别到了那时才痛苦地表白:‘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而我却没有珍惜。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对那女孩说,我爱你!如果一定要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听的三人都是一震,瑶姬眼噙泪水,似乎在为自己的命运难过;而亚辛脸色则阴晴不定,神情十分痛苦,显然是没法下这决心;只有纪萱萱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夏风,半晌后才喃喃道:“虽然你长得很丑,不过还真是天才的诗人,随便一段话都能让人感动半天。”   “我长得丑?还是很丑?”夏风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云集了东西方人的一切优秀元素,皮肤像东方人那样细腻光滑,五官像西方人那样棱角分明,又没有西方人的络腮胡子,夏风自信就是比什么刘天王贝帅哥也不逊多让,让人评价为丑还真是第一回。   “是啊,不信你问瑶姬姐姐。”纪萱萱对夏风的反应有些惊讶,忙拉着另一个女性要她评判。瑶姬公主毕竟是淑女,说话自然比纪萱萱技巧得多,她遗憾地对夏风笑笑:“如果你的肤色是白色,肯定是大西族一个罕见的美男子,但你偏偏是黄皮肤。要知道所有种族都是以血统纯正为美,异族私通所生的混血儿,在所有种族中都是最卑贱最丑陋的下等人。我不是怀疑你有大西人的血脉,或许你父母本来就是那么丑也说不定。”   夏风张嘴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丑八怪,难怪来到亚特兰迪斯大陆这么久,除了别有用心的纪萱萱,没一个美眉对自己抛过媚眼。   亚辛见他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禁同情地拍拍他肩膀安慰说:“别难过,男儿汉大丈夫,不以容貌论美丑,以夏兄之文才武功,不愁找不到一位好姑娘。”   夏风只有苦笑,不过他性格随和,性情开朗乐观,郁闷转眼便过,转而一想:能体验一下丑八怪的生活,也是一种难得的人生经历!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还潇洒地高吟了一句:“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四人说说笑笑,时间自然就过得很快,看看外面的天色终于完全黑下来,亚辛便招呼大家:“咱们走吧,从苍狼在‘鬼哭林’伏击我们的实力来看,阳统领最多能坚持三天,咱们要趁这三天时间走出这片荒芜的山区,只要到了人多的官道和市集,苍狼就算追来,也不容易在人丛中找到咱们了。”   夜风微寒,天地朦胧,就在这朦胧夜色下,四人又开始踏上旅途。刚走出藏身的山洞不久,夏风就隐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缥缈的铃声,像是沙漠里孤独的驼铃。夏风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亚辛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他也听到了。二人不由面面相觑,都在用眼光相互询问:这荒山野岭,哪来的驼铃?   缥缈的铃声很快就消失在夜风中,黑夜又恢复了它的寂静。夏风见两个女孩似乎没听到那铃声,便对亚辛微微摇了摇头,亚辛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就不提这事,免得引起纪萱萱和瑶姬公主无谓的好奇和担心。四人趁黑上路,还好天上明月如盘,照得大地如同白昼,倒也少了走夜路的艰辛。   由于经过“鬼哭林”的伏击,神机营剩下的马匹已经不多,怕留下太多马匹会让天上的翼人察觉,所以亚辛只为体质虚弱的瑶姬公主准备了坐骑。还好纪萱萱从小就喜欢习武练剑,身手颇为矫健,长途跋涉对她来说也还不算什么难事。   四人避开神机营走过的大路,转向一旁的小山道,顺着蜿蜒的山道走出没多远,亚辛就不住地翕动鼻翼,神情渐渐凝重起来。夏风脸上那懒散的模样也已消失,他也闻到了,在夜空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随着四人越往前走,那血腥味也越加浓烈。终于,就连久经战阵的战马也不安起来,踏着四蹄踯躅不前。亚辛示意大家停下,然后对三人低声吩咐:“凭我的战场经验,这血腥离这儿已经不远。我先悄悄去看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你们千万别过来。夏兄,她们就托付给你了。”说完也不等三人同意就悄悄向前方摸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三人担心地等了足有顿饭功夫,终于听到前方传来亚辛颤抖的声音:“你们过来吧!”   听到他的声音三人都松了口气,但又为另外一点担心,亚辛的声音里满含着从未有过的恐惧,是什么能让这个久经战阵的年轻将领也感到害怕呢?   夏风牵着马慢慢地顺着山道过去,转过一个山坳,便看到了从未见过的血腥一幕。只见明亮月色下,无数残缺不全的尸体杂乱地散落在山道两旁,像一段段裹着衣衫的新鲜猪肉,有血还在从肉中慢慢渗出来。鲜血洒满了山道草丛,尚未完全凝固,内脏肚肠也凌乱地拉得满地都是,散发着本来的恶臭。夏风只感到一阵恶心,忙捂住自己鼻子。一旁的纪萱萱和瑶姬公主则已经“哇哇”大吐起来。   “是苍狼的人!”亚辛面色煞白地来到夏风面前,“大概有十二、三个,看他们的衣饰该是苍狼手下的高手。看来苍狼是留下他们在这儿埋伏,防着咱们这一手,就不知怎么全都死在了这里,还死得如此惨不忍睹,完全找不到一具全尸。”   “会不会是什么猛兽?”   “不会是猛兽,”亚辛肯定地摇摇头,“他们埋伏的地点离我们藏身处并不太远,如果高声惊叫咱们应该能听见,但咱们没听到任何声音。他们根本没来得及叫就全部死亡,我想不出有什么猛兽有这般凶悍。而且他们的尸体虽然狼藉不堪,却没有被猛兽啃食过的痕迹。”   “其实咱们听到过一种声音。”夏风若有所思地望向夜幕深处。   “驼铃!”亚辛一脸骇然。   四人战战兢兢地牵马通过这段修罗地狱般的山道,继续向前赶路。另一条大道有苍狼挡路,当然是不能走了,而回头路自然也不能走,那就只有顺着这条小路继续前进,至于前面会遇到什么凶残恐怖的怪物,也已经是顾不得了。   一路上提心吊胆走了大半夜,却并没有什么遇到什么意外之事,看看天边已经露出鱼肚白,四人渐渐放下心来,黎明总是让人期待,大概就是因为光明可以驱散心中的恐惧吧。   “什么人?”转过一个山坳,一声厉喝把四人吓了一大跳,只见山坳那边居然有两个巨大的营帐,帐前还有篝火的灰烬。两个兵卒似乎正在帐前放哨,那声吆喝就是其中一个发出来的。   见对方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看打扮也不是苍狼那帮匪徒,四人稍稍放下心来。不过一时还不明对方身份,亚辛也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底细,正好四人都是寻常百姓打扮,而两个女孩脸上也抹了点灰尘,掩饰了她们那罕见的美貌。亚辛便装着像普通百姓那样,连连对两个哨兵点头哈腰地陪笑说:“两位军爷,我们是到大峣山那边的昌邑城投亲的百姓,路上怕遇到土匪,所以连夜赶路,没想到在这儿能遇到官家的人,那真是太好了,跟你们一路我们也不怕什么土匪了。”   两位哨卒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四人,其中一个又喝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凭什么证明你们是到昌邑城投亲的百姓?”   “哎唷,军爷说笑了,这个要如何才能证明?”亚辛笑道,“不过咱们的名字倒是可以告诉军爷。”说着胡乱诌了四个名字告诉对方,两个哨兵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脸的不耐烦,肯定是没有记住那些再寻常不过的名字。   “什么人在外面喧哗?”外面的问答早已惊醒了帐篷中的人,只听她懒洋洋地问了句。两个哨兵忙隔着帐篷禀报说:“颜夫人,是几个到昌邑投亲的百姓,他们想跟咱们一路。”   “哦,让他们跟着咱们吧。这一带常有盗贼出没,大家聚在一处也好相互有个照应。”   两个哨卒听夫人这样吩咐,便转向亚辛吆喝道:“你们可以跟在咱们后面,不过不能太近,要惊扰了我家夫人,你们吃罪不起。”   “是!”亚辛赶忙答应,寻思跟他们一路,就算是白天也不容易被苍狼发现,何乐而不为?所以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下来。   四人赶了一夜的路,此刻早已又困又乏,便找了个背风的山洼抓紧时间休息进食,当太阳升离山顶时,那些兵卒便拔营出发了。亚辛忙跟在他们后面,草草一数他们人数,大约只有三十多个兵将而已。看他们军服的样式,该是属于南王颜恭海的队伍。   白天平静渡过,晚上扎营休息的时亚辛已和那些兵卒混熟。看他们衣衫单薄,那位好心的夫人还让人给他们一人送了一件衣服出来,且允许他们晚上在营帐前的篝火旁歇息。   山里的夜幕降临得比较早,加上一日的劳顿,四人早早就偎在篝火旁悄然入睡。初夜时分,朦胧睡去的夏风被一声渗人的尖叫惊醒,只见和衣睡在一旁的纪萱萱面色赤红,双目紧闭,不住地用手抓挠着虚空,像是被恶梦魇住了。亚辛和瑶姬公主也被她吵醒,见她一直不能醒来,亚辛便轻轻扇了她一巴掌,总算使她猛然惊醒坐起来。   “怎么?做了亏心事,梦到鬼叫门了?”夏风幸灾乐祸地调侃了一句。却见纪萱萱根本没心思理会夏风的嘲讽,只恐惧地圆睁着两眼,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望着虚空喃喃自语:“不是梦,肯定不是梦,太真实了,就像是亲眼看见一样?”   亚辛皱起眉头问:“看到了什么?”   “血!好多血!”纪萱萱的声音因恐惧而不住发抖,“好多人从一座高高的四方形尖塔上被推下来,有黑人,黄种人,还有白人。他们全都被开膛破肚,鲜血染红了高塔上的每一级台阶,鲜血从台阶的缝隙渗进了塔里,我听到塔里有种奇怪的声音,‘吧哒吧嗒’,像是在舔拭鲜血。”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夏风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了然无趣地和衣躺下,不想再听别人的恶梦。谁知纪萱萱还在喋喋不休:“我清楚地记得那座高高的四方形尖塔的样子,我小时候好像也梦到过。”   “是什么样子?”亚辛随口问道。纪萱萱想了想,便用一节枯枝在地上画了起来。亚辛看她画完后,有点疑惑地挠挠头,“看起来有点像是传言中大西人的祭祀塔,不过我也没见过,不敢肯定。要真是那座祭祀塔就奇怪了,你从来没去过大西帝国,怎么会梦到它?”   两人的讨论让夏风感到厌烦,不由讥讽道:“要解梦你们该找周公,别在那儿瞎琢磨了,明天还要赶路呢!”说着翻身坐起,抬脚就要把地上的草图给擦掉,但脚还没落到那图上就顿住了,双眼因惊讶瞪得溜园,就像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东西。好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喃喃道:“这……这……这是古埃及金字塔啊!”   同一时间,在遥远的大西帝国都城波塞东,高高的祭祀塔上那活人祭祀大典还在进行,执斧的刽子手斧光一闪,塔顶祭祀台上一个奴隶便被开膛破肚,然后被刽子手从塔顶一脚踢下来,骨碌碌直滚到塔底。刽子手边杀边踢,不一会儿就杀完一批,另一批又被押上塔顶的祭祀台。鲜血沿着巨石垒成的阶梯一路流下来,从缝隙中慢慢渗入塔里,塔底深处传来“吧嗒吧嗒”的舔食声,虽然隔着重重巨石,那声音依然巨大得令人恐怖。   在不知斩杀了多少奴隶后,那舔食声终于停止了,跟着祭祀塔的地底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有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祭祀塔内壁一下,在塔边齐声颂经的祭司们都感受到大地在颤抖,建造祭祀塔的巨石上有尘埃扑簌簌掉下来。当值的司神官来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面前,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高声禀告:“史丹玛大法师,守护天神宫殿的神兽,已经享用完它的祭品,神圣宫殿的大门已经打开,天神正在垂聆您的请示!”   那个面色苍白到几乎透明的枯瘦老者,拄着他那银光闪闪的法杖,顺着石级慢慢地登上了高高的祭祀塔,塔周围的人全部拜倒在地,数千人顿时鸦雀无声。祭祀塔上,史丹玛大法师冲着东方跪倒,然后把法杖高高举过头顶,向着虚空高喊:“神啊!请您告诉您的子民,降临亚特兰迪斯大陆的灾、乱、杀、死四星,会给您的子民带来什么样的灾难?您的子民如何才能避免那些灾难?”   随着他的祷告,虚空中渐渐现出了一行闪闪发亮的奇怪符号,史丹玛大法师紧张地盯着那些朦胧的符号,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人也在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直到那些符号彻底消失。他才突然一声痛哭,猛地拜服在地,声嘶力竭地高喊:“不能这样!您不能这样!您不能抛弃您的子民啊!”   虚空再没有任何符号出现,天地又恢复了它原有的冷漠和空寂。年迈的史丹玛大法师最后被司神官扶下了祭祀塔,他的神情是那样失魂落魄,就像片刻间就老去了十岁。一个元老院的长老忍不住迎上去小声问:“神谕怎么说?”   史丹玛眼光散落在虚处,魂不守舍地喃喃道:“神已经抛弃了亚特兰迪斯,美丽富饶的亚特兰迪斯大陆啊,将在大海中沉没!”   “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虽然纪萱萱画的金字塔让夏风十分吃惊,但转而一想,也许不过是巧合吧?现实中的东西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不奇怪啊,因为许多设定的灵感原本就来源于现实。   亚辛也叹了口气,往篝火中加了几根枯枝,然后对两个女孩示意说:“别想了,不过是一个恶梦而已,再睡一会儿,天亮还早呢。”   纪萱萱激灵灵打了个寒噤,不由把衣衫拉紧,一脸恐惧地自语:“我可不敢再睡了,要再梦到那个杀人的锥形高塔,我非被吓死不可。”   四人又恢复了平静,片刻后,夏风开始发出轻轻的鼾声,亚辛也朦朦胧胧地进入似睡非睡的境地,瑶姬公主则缩在篝火旁沉沉欲睡,只有纪萱萱还了无睡意地望着篝火发呆。就在这时,一声缥缈的铃声隐约由远处传来,纪萱萱一愣,不由往铃声传来的方向张望,心中奇怪,这崇山峻岭之中,怎么会有驼铃声?   铃声第二下响起的时候,夏风与亚辛几乎同时翻身坐起,二人睡意全消,都骇然望向铃声传来的方向,表情都是十分的震惊。只是二人目光有所不同,亚辛眼中是十分的恐惧,而夏风眼中更多的是好奇。   铃声渐渐飘近,营帐旁的哨卒也被那铃声吸引,不由骂骂咧咧地抱怨起来:“荒山野岭,谁他妈吃饱了撑的,半夜三更弄个铃当来吓人,待会儿过来看我不收拾这王八蛋。”   铃声越来越近,在月色下渐渐显出了几个朦胧的身影,伴随那铃声的,还有一种古怪的脚步声,像是些负伤的壮汉,艰难地在山道上跋涉。夏风站起来,睁大眼向那几个黑影望去,只见朦胧月色下,一个身披青色长袍、手拄法杖的枯瘦老者走在最前面,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个小小的铃当,每走三五步就轻轻摇动一下,那勾魂摄魄、直刺人耳鼓的铃声就悠然响起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奇怪的汉子,个个面色煞白,步伐僵硬,动作迟缓、眼神空洞。似乎根本就没什么知觉,完全是靠那铃声的引导才知道往前走一样。   “谁啊?搞什么鬼?站住!”两个哨卒提刀迎上去,大大咧咧地拦住那些人,就在这时,只见最前面那位枯瘦高大的老者突然把手中铜铃急速一摇,铃声陡然一紧,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动作僵硬的汉子突然变得异常灵活,闪电般冲上前,不等两个哨卒反应过来,那些汉子已如鬼魅一般,转眼间便把他俩撕扯成了碎片。那些汉子动作凶悍残忍,完全不类生人,爆出的鲜血立刻染红了一大片草地。   远处的夏风吓了一跳,两个女孩更是吓得尖叫起来,亚辛也是浑身发抖,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像一个出生入死的将领。夏风注意到他那过分的恐惧,不由惊问:“你知道他们?”   亚辛哆嗦着嘴唇,用哑涩、颤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回答:“死、灵、法、师!”   第五章 死灵法师   帐篷外的响动惊起了帐篷中的兵卒们,有几个衣冠不整地出来查看,立刻被帐篷外的情形惊呆了。不由惊叫着返身拿起武器,互相壮着胆子把那几个形如僵尸的汉子围了起来,却没人敢走得太近,更没人敢向他们出手。   “颜夫人,交出那个东西,不然我的孩儿们就要大开杀戒了!”那个青衫老者遥遥冲帐内高喊,声音如夜枭般刺耳。他一开口,所有人都不知不觉地闭上了嘴,场中顿时静了下来。半晌后,才听帐篷中那位夫人冷冷地回道:“你想要那个东西,除非先杀了我。”   “这还不简单?”青衫老者一声冷笑,手中铜铃使劲一摇,那些形如僵尸的汉子顿时像脱兔一般扑向围着他们的兵卒,出手异常凶悍而残忍。开头几个兵卒根本来不及反应,瞬间就已经被他们拧断了脖子。剩下的兵卒一声尖叫,扔下武器转身就逃,但在那些汉子鬼魅般的追击之下,无一逃过被撕裂的命运。   “快走!”远一点的篝火边,亚辛拉起纪萱萱和瑶姬公主就暗处跑,却不见夏风挪步,他不由回头招呼,“快跑啊!这事跟咱们无关,他们不会追我们的!”   夏风看着那些汉子以自己从未见过的残忍手段杀人,心中除了恶心,更多的是好奇,实在想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从他们的动作、举止、神态,以及杀人时的冷漠,显然已经不是活生生的人了。听得亚辛招呼,他稍稍退开一段距离,远离篝火的光亮,把自己隐在夜色中,然后悄声问亚辛:“它们是什么?僵尸?”   “它们是死灵!受死灵法师控制的死灵!”亚辛把两个女孩藏在隐秘的草丛中,自己返身又来拉夏风,“咱们快离开这里,若被它们发现,咱们必死无疑!”   “死灵?”夏风皱起眉头,磨磨蹭蹭地不愿走,“跟僵尸有什么区别?”   亚辛悄声道:“僵尸是已经死亡的人变的,而死灵则是用活人来炼制的,被死灵法师用法术控制了身体。其实它们也已经死了,它们最后一丝魂魄被炼制它们的法师用自己的头脑和灵力来控制,一个最高级的死灵法师最多可以同时控制七个死灵。”   夏风数了数那些死灵的数量,不由悄声一笑,“有六个死灵,看来这老妖级别还不低嘛。”   说话间那些死灵已杀尽了所有兵卒,开始向颜夫人所在的帐篷围了上去,帐篷中响起丫鬟仆妇的哭泣和哀求,不过对那些没有灵智的死灵来说,她们的哀求对它们完全不起作用。它们扑向帐篷,却又像在帐篷外被什么阻了一阻,六个死灵如厉鬼般张牙舞爪,却像是始终冲不破一堵无形的墙。帐篷内,杂在丫鬟仆妇的哭号声中,隐约还有一个低低的吟颂声。   “没想到颜夫人还是位同道中人,倒要请教!”青衫老者说着,也开始低声念动咒语,六个死灵顿时像得了神助,终于慢慢冲到帐篷前,开始撕扯帐篷,转眼间就在帐篷上留下了一道道裂痕。   “咱们应该帮帮她们!”夏风突然说,“那位夫人不仅收留了我们,还对我们有一衣之恩,我们不能看着她们死在那些怪物手里。”   “我也不想她们死啊!”亚辛几乎哭出来,“但除了白白送命,我们根本帮不了什么!”   “死灵会不会死?”夏风突然问。亚辛一怔,“不知道,它们本来就不算是活物!”   “不算活物怎么会动会跑还会杀人?”夏风眉毛一扬,眼里渐渐闪出兴奋的光芒,“你说咱们要砍断它们的手脚和脖子,它们还会不会动会跑会杀人?”   亚辛答不上来,对这个问题也从来没考虑过。只见夏风无声一笑,“呛”地一声拔出蝉翼刀:“试一试不就知道了!”说着便向场中大步而去。   难得遇到这么刺激的挑战和机会,以夏风的本性当然不会放过,连现实中拿生命去挑战极限、寻求刺激的冒险他都浑不在乎,何况这只不过是游戏。什么救人报恩的说词,不过是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夏风的突然出现让那个青衫老者愣了一下,还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胆的家伙,老者难免生出点好奇之心,不禁高声喝问:“什么人?”   “夏风!”   “夏风?干什么的?”   这问题让夏风迟疑了一下,“大伙儿都说我是吟游诗人,嗯,那就算是吟游诗人吧。”   吟游诗人?老者撇撇嘴,还以为是个不知死活的武士呢!老者似乎对诗人有点好感,言语也稍微客气了些:“这儿不是吟诗的地方,赶紧走吧,小心我的孩儿们伤到你。”   “那怎么行?”夏风一声怪笑,“帐篷里面那位夫人收留过我们,我不能不帮她。再说我也想领教一下你这些孩子的杀人手段,不知道是它们的手快,还是我的刀快?”   “不知死活的东西!”老者面色一沉,一声咒骂,立刻摇响了手中的铜铃,同时以“分心术”控制着六个死灵向夏风扑去。经过特殊炼制的死灵,一旦被死灵法师以心力发动,动作比常人敏捷灵活得多,直如鬼魅一般。   可惜这次它们受到了帐篷中咒语的牵制,而遇上的又是几乎达到人类反应速度极限的夏风,只见场中刀光一闪,一个最先要扼住他脖子的手便与胳膊分离。蝉翼刀果然足够锋利!夏风心中大喜。不想那断了手的死灵毫无痛觉,姿势不变,依旧把断臂戳向夏风。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砍断一只手,夏风心中多少有点异样,这一分神,竟被那断臂戳在脸上,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还好那断臂中并没有鲜血喷出,没把夏风弄得更狼狈。   这一疏忽,拿刀的手便被另一个死灵扭住,一时挣扎不脱,另外几个死灵也围了上来。夏风不善于用刀,但却是自由搏击好手,凌空跃起闪电般踢出五脚,把扑上来的死灵踢开几步,不过右手依然被一个死灵抓住,死灵的力量异常强大,竟要生生把他的胳膊扭断。   “啊!”夏风一声痛叫,左拳连续点刺,闪电般打在那死灵的面门上,只打得它脑袋一阵摇晃,面目一片模糊,却始终不曾倒下。夏风见状大惊:完了完了,这家伙比最好的拳击手还要抗打击,眼珠打爆都不松手,更不会倒地数八,看来我这只胳膊是保不住了。   正惊惶间,只见一道寒光从那死灵脖子间一掠而过,它的脖子顿时从中折断,脑袋骨碌碌滚出老远。夏风立刻感到手臂上一松,那个抓着他胳膊的死灵终于像具僵尸一样栽倒在地。露出它身后一脸煞白的亚辛,只见亚辛双手握刀,神情怔忡,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情形。   “你证明了一件事,就是死灵也可以再被杀死一回!”夏风说着一刀砍断了另一个向亚辛袭击的死灵的脖子。经过方才那几下交手,他已渐渐适应了用刀,虽然并没有什么刀法,也谈不上有多高明,但无可匹敌的出手速度,岂不就是最大的优势?   二人并肩作战,片刻之间便把剩下的几个死灵的脖子也尽数斩断。再看那指挥它们的死灵法师,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二人收刀相视一笑,心中都涌出战胜恐惧的自豪。   “死灵也不过如此嘛。”夏风哈哈一笑,颇有些得意。亚辛却摇头说:“今日咱们十分幸运,遇到的是比较弱的死灵,若是遇到真正超强战力的死灵,恐怕就不是这个结果了。”二人都不知道,其实是帐篷中低沉的咒语,部分限制了死灵的杀人能力。   “多谢二位勇士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一个年近三旬的袅娜少妇冲夏风二人盈盈拜倒,刚遭遇这等恐怖之事,她的脸色尚有些发白,不过依然不失那种雍容凝定的大家风度,更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容貌端庄秀美,很有贵族气韵。亚辛慌忙还礼,夏风则大大咧咧地摆摆手,“不用客气,不过是顺便罢了。”   “还没请教两位勇士大名,小女子好铭记在心,时时为你们祈福!”那少妇虽然刚损失了所有兵将,却很快就从悲恸中恢复过来,从容地向两位恩人致谢。   “我叫夏风,他叫亚辛。”夏风胸无城府,或者说根本就没想过要防着谁,所以别人一问他就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那少妇听到亚辛的名字不由一怔,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听说东陵城城主有一个智勇双全的儿子,曾独力斩杀过一条海蟒,他的名字好像也叫亚辛。”   “那正是不才。”亚辛见对方对自己的事迹早有耳闻,只得点头承认。那少妇眼光一亮,喜道:“原来果然是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亚辛,就不知亚辛公子为何要打扮成寻常百姓模样,还只带一名随从在大峣山中行走?”   “我不是他的随从,而是他的保镖。”夏风连忙纠正。那少妇一时有些疑惑,“保镖?公子为何不带兵将而要请保镖?”   亚辛无言以对,这时纪萱萱和瑶姬见这边战斗已经结束,便也一起过来。纪萱萱远远就在冲夏风喊:“丑八怪,看不出你还很勇敢,武艺也超乎寻常的好!”   丑八怪?夏风摇头苦笑,还真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尊号。亚辛见那少妇眼里露出询问之色,忙介绍说:“那是我两个表妹,这次是跟我上京城去开开眼界。”他还不敢轻易暴露瑶姬的公主身份。听他这一说,那少妇眼光又是一亮:“你们要上京城?那太好了,我也正好是回京城的娘家祭拜亡父。还忘了自我介绍,对救命恩人我也不敢隐瞒,我乃南王妃沈丹,为路上行走方便,就以南王姓氏作为自己夫家姓氏,称颜夫人。”   “南王妃?”亚辛不由一惊。东轩国分封有四大异姓王,分别镇守国境的东南西北四方,东面称东王,东陵城正是他封地的一部分。南面北面分别称南王和北王,只有西面的被称为烈王。那是因为大西国是东轩宿敌,“西”为皇家忌讳,因此把西王改称烈王。这四大王在东轩国内地位崇高,可称得上仅次于国君。   亚辛慌忙与南王妃见礼,并把她介绍给大家。纪萱萱和瑶姬都露出惊讶之色,只有夏风不以为意。在他眼里一个王妃和一个普通女子也没什么区别,最多比常人保养得好点罢了。   两拨人这下自然合在一处,连夜往京城开拔。现在目标变大,责任也变大,亚辛更加担心路上的安全。幸好第二天就能走出大峣山,出了大峣山就是人烟稠密的市镇,无论死灵法师还是匪徒苍狼,都不太可能在闹市杀人了。   夏风一路上只盘算着,如何才能在纵横数千里的这个大陆上找到对手杜马斯,而南王妃也显得心事重重,寡言少语。众人各怀心事,默默地往东轩国的京城赶去。   晋城的秋夜寒冷而潮湿,寒气像挥之不去的影子始终笼罩在人的周围,无论穿上多厚的衣衫,它总能透过皮肤直钻进你的骨髓,让人从心里透出凉意来。老态龙钟的曹编修把自己往油灯前缩了缩,似乎那样能借到点灯火的暖意。窗外隐隐飘来二更的更鼓声,他却还浑无睡意,依旧在把手中的算筹不停地推演着。   经历了最早的正德帝,后来的勇帝,到现在的虞帝,曹编修已经是朝中唯一的三朝元老了。他能历经三朝而不倒,除了占着个无足轻重的编修官位置,管理皇家所有的书籍典史外,自身沉默寡言,从不得罪任何一方势力也是一大原因。但除了这些,他认为最重要的其实是自己精于推演术算,能时时趋吉避凶,处处化险为夷。   不过今天这算筹都快被自己掰碎了,依然算不出自己今天要遭遇什么样的凶险,连算三次筹子都在不停预示大凶!大凶!还是大凶!却没有任何别的暗示和破解之法,这是一生中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他不禁对自己的推演术算产生了怀疑,联想几天前自己无意间推演了一下天下大势和东轩国的命运,算筹居然预示天地间将有毁灭性灾难,这样的灾难一万年也不会出现一次。对此他疑惑不解,只得在心中暗叹:大概是老了,连推演术算也不灵了。   收起算筹,他决定离开书房下楼去休息,刚端起油灯转过身来,浑身便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顿时背脊冰凉,头皮发炸,差点一跤跌坐到地上。只见一个黑影就静静地立在自己身后,离自己不足一尺。   “谁?”他声音发颤,连退三步跌坐到椅子上,那黑影似乎向前跨了一步,然后就响起他的回答,声音冰凉刺骨:“我是神的使者?”   “神的……使者?”曹编修无意识地重复了一次,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不由使劲打量起这位神的使者。只见对方虽然努力装得友善点,可他那身黑袍和那张煞白的脸也还是太过阴森,几乎不用考虑曹编修就能肯定,对方决不会是神的使者,魔鬼的使者还差不多!心有所想,嘴里便说了出来,“你……你不是!”   “你要看一下证明吗?”黑袍人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门齿。说着他慢慢抬起双手,掌心遥遥相对,渐渐地,那两掌中央亮起了一点莹光,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一条闪烁不定的亮线连接两只手掌心,就像雷雨天在天空闪烁的闪电。亮线越来越亮,最后闪出幽幽的蓝光。这时,他突然把手向虚空一挥,那道亮线便脱离掌心在虚空一划而过,落在曹编修身旁的书桌上,像闪电般一闪而没。房中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的手也收了回去,不再有光华闪烁。曹编修忍不住看看身旁的书桌,很想知道那道蓝幽幽的亮线到底是什么。这一看才惊讶地发现,书桌已裂成了两半,正慢慢向两边倒去,断口处整齐光滑,比最细的锯痕还要平整。   曹编修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这样的事别说亲眼一见,就连听都没听说过。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依然不相信这是神的使者,就算是使者也只可能是地狱的使者。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方才的推演,看来这次是算准了的。   “其实我是不是神的使者又有什么关系呢?”像是看透了曹编修的心思,黑袍人淡然一笑,“我只不过是想打听一下十多年前的一些旧事罢了。”   “什……什么事?”   “十七年前,正德帝被篡位的勇帝所杀,宫中大乱,待骚乱过去后,新登基的勇帝却没找到一件东轩国的传国之宝,我想知道这件传国之宝哪儿去了?”   “传国玉玺最后不是找到了么?”曹编修一脸疑惑。   “不是传国玉玺,那是一件比传国玉玺更神圣更珍贵的东西,”黑袍人说着走近一步,苍白的脸色在昏黄的灯火映射下闪着妖异的光芒,幽暗的眸子则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紧紧盯着曹编修,“我说的是‘龙血丹’”   “龙……龙血丹?”曹编修顿时结巴起来,“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如果你这个三朝元老都不知道的话,那么恐怕就没人知道了。”黑袍人遗憾地摇摇头,眼里似乎有光芒在闪烁。曹编修慌忙躲开他的目光,语无伦次地分辩着:“我真不知道,它不在我这里。”   “我当然知道它不在你手上,”黑袍人说着缓缓闭上眼,静静地不再说话,他的印堂似乎在渐渐亮起,眉心也隐有光芒闪烁,仔细一看却又什么也没有。片刻后他睁开眼淡然道,“你左边衣袖里有十二枚银币,右边衣袖里有两枚铜钱和一块方巾,你腰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后背还有一个疤痕。你楼下的卧室中有一位二十多岁的如夫人,她的枕头下压着块男人用的玉佩,我估计不是你的。”   曹编修脸上显出从未有过的惊讶,一时目瞪口呆。黑袍人见他已被震撼,这才问道:“说吧,当年正德帝把‘龙血丹’藏到了哪里?他不可能不让他的编修官作秘密记录。”   曹编修苍老的脸上汗珠滚滚而下,却咬牙没有开口,黑袍人柔声劝道:“说吧,严守秘密是很辛苦的,不过也别编瞎话,假话是骗不了我的。”   见曹编修依旧咬牙不开口,黑袍人叹了口气,“你非要逼我把你变成白痴吗?”说着,他那幽暗的眼里再次闪出隐约的光芒,缓缓照定了曹编修的眼睛。老者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把脸转开,也无法闭上眼帘。老者的眼光渐渐迷朦起来,他挣扎着把手悄悄伸向自己腰间,摸到腰中那柄匕首,然后猛地拔出使劲插进自己胸膛。这一下大出黑袍人预料,想要救时已经晚了。赶紧查看老者伤势,才发觉这一刀直接插进了心脏,鲜血顺着匕首的血槽喷涌而出。只见曹编修拚着最后一分力咧嘴一笑,胜利似地说:“我死了,你就看不透我的心了。”   见老者慢慢软倒在地,黑袍人遗憾地摇摇头,然后如幽灵般从窗口飘了出去。片刻后他已在空寂无人的长街上纵马驰骋,四蹄长有肉垫的旄马落蹄无声,使这一人一骑看起来就像暗夜中的幽灵。黑袍人任旄马自由奔驰,他则望着两旁飞速掠过的夜幕默默自问:天眼可观千里,我怎么就看不到它呢?莫非‘龙血丹’已经不在东轩国境内?   曹编修的死在朝中没有引起多大的关注,一来编修官虽然品级不低,不过一向没什么实权,在朝中无足轻重;二来曹编修为人低调,许多人只把他当成皇家的一件摆设,再加他又是自杀。所以他的意外惨死,只是让百官们多了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最多再猜猜他的自杀原因,顺便锻炼一下想象力罢了。没人知道他的书房中还有一张被剖成两半的书桌,以及那剖口之奇特,这些都被有意掩饰起来了。   真正关注这件事的只有烈王蔺啸宇,自从护送虞帝登基后,他就一直驻扎京师没回西州封地。当听到曹编修的死讯,他第一时间就赶到了现场。看到那个被剖成两半的书桌,他倒抽了一口凉气,即便是身经百战的他,也想不出那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能把剖面劈得如此光滑齐整。   “莫非,是传说中的‘黑暗之刃’?”他犹犹豫豫地说出了心中的怀疑。一旁一个年逾古稀的白袍老者立刻摇摇头:“只怕就连‘黑暗之刃’也做不到。”   蔺啸宇一怔,知道这老者的话定不会错,不由对此更为诧异:“不是‘黑暗之刃’,哪又会是什么?光明圣剑?”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默然半晌后才叹息道:“这样的剖痕,连我都没见过。”   蔺啸宇更为震惊,再次查看了曹编修的尸体后,他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颌发怔。三十六岁的他下颌留有短短的髯须,这使他那张国字脸多了种威严和肃穆之色。他的相貌谈不上英俊,最多只能算五官端正,不过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再加他那结实魁伟的身躯,便给人一种出类拔萃的感觉,甚至隐然有龙临渊、虎踞岗之态。   “看来,有人在打‘龙血丹’的主意了,”他终于轻叹了一口气,“谁还在留心那失落了十多年的东西呢?”说着他猛转过身,瞪着那飘然出尘的白袍老者问:“除了曹编修,谁还有可能知道‘龙血丹’的下落?”   白袍老者想了想,“大概只有江公公还有可能吧。”   “来人!立刻把江公公请到王府!”蔺啸宇话音刚落,外面就有人隔门禀报:“烈王殿下,天相法师回来了。”   “快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一个青衫白袜、面容枯槁的老者推门而入,他先向烈王和那白袍老者一拜,然后面有愧色地垂下头,“师父,烈王殿下,天相无能,没能拿到那个东西,还折了带去的六个死灵。”   二人同时一惊,白袍老者不悦地追问:“折在谁手里?”   “他自称是个吟游诗人,叫夏风。”   同一时间,在皇城一处荒僻的冷宫内,老迈的江公公被人扔到一间荒殿的角落。老眼浑花的江公公半晌才看清面前那个面色苍白的黑袍人,不由一惊,挣扎着要爬起来,同时色厉内荏地质问:“你……你是谁?居然……居然敢私闯皇城?”   黑袍人淡漠一笑,“我是神的使者,所以皇城也能随便进出。”   老太监张张嘴,“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东轩国一件传国之宝的下落,也就是十多年前失落了的‘龙血丹’!”   “龙血丹!”老太监蓦地惊慌起来,“我……我不知道,你让我走。”   “你非要让我把你变成白痴吗?”黑袍人冷漠一笑,“不过你这个年纪,就算突然得了老年痴呆也不算意外吧。”说着他幽暗的双眼渐渐有微光闪烁,定定地盯住了老太监的眼睛。刚开始老太监还能坚持不为所惑,但渐渐地他的眼光就朦胧起来,眼中渐渐就失去了灵气,心灵之门也慢慢向对方敞开,心里的秘密也彻底暴露在对方脑海里……   ……皇城中四处都燃起了大火,到处是宫女的尖叫和叛军的呐喊,金壁辉煌的大殿内,一位身着龙袍的年轻男子面色煞白,正抖着手把龙案上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颗殷红刺目的丹丸。手足无措的江公公正抱着个哇哇啼哭的婴儿侍侯在龙案旁,面色惨白的曹编修则尴尬地侍侯在另一边。只见龙袍男子神情凄苦,哆嗦着手拿出那枚红色丹丸,犹豫半晌,终于一咬牙,转身捏开婴儿的嘴,把丹丸塞入了她的口中。丹丸入口既化,很快就被她完全吸入了肚中。   “陛下……”龙案前那位浑身浴血的将军见状大骇,猛然跪倒在地。龙袍男子泪珠滚滚而下,猛地把婴儿紧紧抱在怀中,喃喃道:“孩子,别怪父王,‘龙血丹’逃不过灵异者的窥察,只有把它溶入你的血脉,才能保证它不会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说完他依依不舍地把婴儿交给面前跪着的将领,“把她送到东陵城,交给东陵城主亚伯都。拜托了!”   那将领流着泪把婴儿系在自己背上,对龙袍男子拜了三拜,这才起身决然而去……   “原来……是这样!”黑袍人收回目光,嘴角泛起一丝淡笑。只是片刻功夫,他的脸上竟冒出了滚滚汗珠,脸色也越发苍白瘦削,就像刚经历过一场剧烈的搏斗。面前的江公公则瘫坐于地,神情木然,眼神呆滞,嘴角有长长的唾涎流下来,竟像是真的变成了白痴。   当江公公最后被抬到烈王府时,那白袍老者只看了他一眼便是一声叹息,“咱们晚了一步,他已经中了‘窥心术’,他心中的秘密全都保不住了。”   “瑶姬公主有消息没有?”烈王猛地冲外面一声厉喝,一个将领慌忙禀报道:“有侦骑回报,护送瑶姬公主的东陵城神机营在大峣山中遭到匪徒苍狼的伏击,几乎全军覆没。统领阳昊阵亡,瑶姬公主和亚辛副统领下落不明。”   “派出本王的亲卫虎贲营,立刻往大峣山搜寻瑶姬公主。无论如何一定要抢先找到她!”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看看离晋城已经不远,夏风心情舒畅,不禁露出了他“吟游诗人”的本性,边走边对着旷野高声“吟”起来。他的“诗”让众人不由陶醉其中,直到他“吟”完众人才忍不住鼓掌叫好,纪萱萱则有点惋惜地说:“你的诗好听是好听,可惜就是不怎么听得懂,2002年是哪一年?汽车又是个什么东西?”   夏风懒懒一笑,“那都是天界里才有的东西,难怪没人能懂了。”   “天界?”众人不由露出惊讶之色,纪萱萱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听他胡吹,胡乱在鼻孔中插两根大葱,就当自个儿是大象;胡乱编两句歪词儿,就当自个儿是神仙了?”   夏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跟你说实话你当我是胡吹,跟你胡吹你却当我说的是实话。算了,你还是继续当我吟游诗人吧。”   几人正说笑间,只见前方一匹速度奇快的高头大马正无声地迎着众人奔来,奋蹄狂奔却不带一丝蹄声,这已经让众人感到怪异了,那马背上的骑手却让人更感怪异,只见他一身黑袍在风中猎猎飞舞,高高的斗篷几乎遮住了他整个面庞,远远望去,就像是传说中的死神。众人见他没有减速的意思,不由让在大道两旁,留出大路让他过去。   “谁是瑶姬公主?”他远远就在喊,出于本能,瑶姬公主立刻答应了一声:“我是。”   话音刚落,那匹马已向她冲来,速度不减。不等众人做出反应,在两匹马交错而过的一瞬,他突然拦腰一把就把瑶姬公主抱到了自己马鞍上,跟着一夹马腹,那马顿以超出常人想象的速度冲了出去,像一道白箭射向与众人前进相反的方向。   “住手!”“放下公主!”夏风与亚辛几乎同时高呼着纵马追去,不想那匹白马速度是如此惊人,即便驮着两个人也比夏风和亚辛的马快出许多。二人拼命打马狂追,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前面那匹马越跑越远,渐渐逃出了二人的视线。   又追了一程,再看不到对方的踪影,眼见前方岔路条条,二人不由面面相觑,知道追也是白追,只得回头先与纪萱萱和南王妃汇合。众人商量半晌,最后只得先到晋城向烈王求助。而夏风因为答应过亚辛,要把瑶姬公主平安送到晋城,如今晋城遥遥在望,却被人当着自己的面把公主掠了去,这无论是从面子还是从信誉上讲,他都不能就此不管。不由在心中暗叫倒霉,同时发誓,不找回瑶姬公主决不罢休!   “烈王殿下!亚辛无能,让人把公主掠去了,请烈王治罪!”亚辛匆匆进城后就与南王妃分手告别,然后就急急赶去拜见烈王,把瑶姬公主被掠的经过仔细地对烈王说了一遍。只见烈王蔺啸宇面色铁青,神情震怒,但他并没有发作,只冷冷抬手示意说:“这不怪你,是本王低估了对方!”   看到与亚辛同路来王府的夏风和纪萱萱,烈王眼里露出一丝疑惑,“这两位是……”   夏风一看烈王神态气势,就知道是个掌握实权的人物,本着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原则,稍稍收敛起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与他见礼,以后说不定还要找他帮忙呢。   “夏风,吟游诗人夏风?”烈王听到夏风自报姓名后面色微变,不禁仔细把他打量了几眼,跟着哈哈一笑,“你为本王出力护送瑶姬公主,本王决会不会亏待你。来人!打赏!”   不一会儿便有内侍手捧托盘出来,盘上尽是些黄白之物,出手之豪阔让出身豪门的亚辛和纪萱萱都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夏风却浑不在意,只扫了那些东西一眼便懒洋洋地抱拳说:“夏风没能把公主平安送到晋城,已经惭愧万分了,岂敢要烈王赏赐?”   夏风毫不在意的神态让烈王一怔,他不知道夏风也是富贵惯了的主儿,什么样的金银珠宝没见过?见他推辞,烈王面色一沉:“本王赏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见对方不悦,夏风只得在心中对自己说声“不要白不要”,便冲烈王一拱手:“那就多谢烈王殿下了。”   烈王脸色稍霁,对夏风摆摆手:“不用客气,找回公主的事还需要你出力。先下去休息准备吧,一有消息本王就立刻通知你们。”   三人忙告辞出来,被内官带到客房暂息。直到他们去得远了,烈王才问一旁那白袍老者:“你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者犹豫了一下,“看不透,有武士的身手,又有术法师的气质。他是我平生仅见的奇特人物,若能为大王所用,当是百年难遇的奇才。”说到这老者话锋一转,“如何找回瑶姬公主,殿下有什么好的办法?”   烈王想了想,阴阴一笑,“除了通知各地探马留意打探,看来只好找翼人帮忙了。”   漫步在古香古色的晋城街头,夏风为它的繁华惊叹不已,不由叹道:“我想不到远古的城市也如此繁华富足,不过如此富裕繁华的城市,就不怕引来翼人的抢掠?”   “不怕,翼人耐力不长,通常无法深入到大陆腹地,再说,”亚辛指指远处高大的城墙,“晋城城头上和不少重要的场所,都有京师神机营驻扎,他们装备有威力强大的曳光箭,那是翼人的克星。”   “曳光箭?”   “对,是一种由火药发射的特制火箭,点燃后会喷火飞向空中的目标,所以叫曳光箭,”亚辛边说边比划着解释,“有点像小孩子玩的钻天猴,它升到空中后会炸开,里面包裹着的碎铁片会飞射出来,射向四面八方,杀伤力可达数丈范围,是翼人最恐惧的高空武器。”   “哦,我明白了,”夏风恍然大悟,“就像是一种高空炸弹!”   见亚辛露出迷茫之色,夏风不想给他解释什么是炸弹,便转过话题问:“咱们这又是要去哪里?”   “我知道晋城有一位非常出名的占卦师,咱们现在就去找他,让他为咱们指点一条找到瑶姬公主的明路。”   朦胧幽暗的地牢牢门被一重重地打开,烈王在提着灯笼的狱卒带领下,穿过长长的甬道,最后来到一间几乎密闭的牢门前,从门上的窗口往里一看,只见一个皮肤白皙、身材矮小的裸身少年正呆呆地缩在牢房一角,对牢门外的响动充耳不闻。   烈王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向狱卒微微示意,狱卒慌忙打开了牢门。烈王弯腰钻进牢房中,先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回头呵斥外面的狱卒:“本王让你们好好对待阿莱特王子,你们怎么能让他住这样的地方?”   这间牢房应该说已经收拾得非常整洁干净了,完全不像一件牢房。地上铺着地毯,床上被褥枕头俱全,桌上还有茶壶酒杯等用具,墙上甚至还挂有几幅粗劣的字画条幅,寻常百姓家中也没这么齐整。烈王呵斥完狱卒,这才回头对那少年笑道:“阿莱特王子,本王一时疏忽,竟让你在如此简陋肮脏的地方受苦,实在是不安,还望王子不要介意才好。我回头立刻让人把你送到好一点的地方养伤。”   那位阿莱特王子慢慢回过头来,只见他皮肤异常白皙嫩滑,面容比最娇艳的少女还要秀美,一头卷曲的金发随意地披散肩头,眼珠则是像大海一样的碧蓝色,那种碧蓝色比大西人还要深得多。他的体形精瘦结实,上身粗壮而下身纤弱,完全不像正常人的体形。   “烈王殿下,我是你的阶下囚,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不必让阿莱特费劲去猜。”他淡淡说道,语音中带有明显的异族味道。   “王子殿下,本王是有事想求你帮忙,”烈王叹了口气,“我想让你的族人在晋城以西帮我找一个人,我知道这是你们所长。”   阿莱特王子漠然道:“我都被烈王殿下关到这地牢中了,还怎么通知自己的族人?”   烈王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本王知道你们能发出一种咱们听不到的声音,这种声音在空中可以传出很远,你们可以在很远的距离传递一些简单的信息。本王这就把你转移到一处高楼上,你向着天空喊叫,希望你的族人能听得到,然后你把本王的要求告诉你的族人。本王会让沿途的驿站做好准备,给你的族人留下食物和落脚歇息的地点,这样他们就能深入东轩国腹地。如果能找回本王要找的人,本王立刻恢复你的自由。”   听到最后这句,阿莱特王子眼睛一亮,不由站了起来,露出了他背上那对紧紧贴在身上的肉翼。他略显紧张地仰视着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头的烈王:“你说的是真的?”   “本王言出必行!”   “那好!我就试试!”   “笃、笃、笃!”恭恭敬敬地敲过三下请神鼓后,神情肃穆的占卦师这才对跪坐在神案跟前的亚辛低声道:“你可以开始问了。”   亚辛恭恭敬敬地跪坐在地上,而夏风则百无聊赖地站在他身后一丈远的地方津津有味地咬着自己的手指,没口香糖只好用手指代替了。夏风一向对这等装神弄鬼的勾当充满厌恶,不过现在是在游戏中,什么样的设定都有可能,没准这些在现实中欺骗愚民的把戏在这儿说不定真的管用呢。夏风因为这也才耐着性子等在后面。   “我想问一位朋友的下落,我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她?把她掠走的那个黑袍家伙是谁?为什么要掠走她?”亚辛说完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年逾花甲的占卦师捻着颌下数茎白须,声色不动地垂下眼帘:“把她的名字写在沙盘上。”   占卦师嘴里念念有词,浑身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直到近乎癫狂。这时,只见沙盘上开始慢慢显出一些符号和潦草的字迹,像是有一支无形的笔在细沙上笔走龙蛇,直到把整个沙盘写满。亚辛好奇地看着那些字迹,根本不是熟悉的东轩文,也不是略知一二的大西文或塞姆文。那些字他一个也不认识。   占卦师终于长长松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神情像是刚经历过一番剧烈运动般疲惫。当他看到沙盘上那些字迹时,脸色“唰”一下变得煞白,眼睛因恐惧而睁得老大,哆嗦着嘴唇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大师,卦上怎么说?”亚辛小心翼翼地问,占卦师的神情让他有些担心,生怕瑶姬公主已经出了什么意外。   “别……别问我!”占卦师突然抬手抹去那些字迹,“我什么也不知道,你今天就当没来过,我也从没见过你,更没算过这一卦!”   “那怎么行!”亚辛不由急了,“你说过可以算天底下一切事,再说你也收了我的卦金。”   “卦金我加倍退还给你!”占卦师忙道,“但是我什么也不知道,你问也是白问。”   “混帐!”亚辛的少爷脾气终于爆发出来,一巴掌扇飞了桌上的沙盘,怒视着占卦师质问,“你分明是算出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怕什么?”   “我……我不敢说啊!”占卦师几乎要哭出来,“你的朋友是落到了最恐怖、最邪恶的死亡之星手里,你就是知道她的下落也是白搭,我也不敢泄露死亡之星的行踪。”   “死亡之星?”亚辛不由皱起眉头,“什么是死亡之星?”   占卦师犹豫半晌,终于低声道:“最近民间流传着这样一种流言,说灾、乱、杀、死四星已降临亚特兰迪斯,它们将给大陆带来空前的灾难。我从来不相信这种流言,可看到方才那卦象后,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任何人也不敢对死亡之星有丝毫的冒犯啊!”   “冒犯了它会怎样?”亚辛尚未说话,夏风已懒洋洋地踱过来,依旧在啃着自己的手指。占卦师愣了愣,呆呆地摇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冒犯了我会怎样?”夏风脸上露出“星爷”招牌式的阴险笑容,停止了啃手指,手慢慢落到刀柄上。   “你……你想怎样?”占卦师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光已从胸前掠过,前胸衣衫顿时被从中剖开,连胸腹上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痕,血珠慢慢就渗了出来。占卦师见状以为已遭毒手,不由一声惨叫,一下子软倒在地。   “哦,I'm sorry!”夏风神态自若地擦擦刀尖上的血迹,“这第一刀我本来只是想吓吓你,谁知学艺不精误伤了你,实在对不住了。这第二刀我原是想割你一只耳朵,不过既然第一刀已经弄伤了你,这第二刀我就只削你一撮头发算了。你别乱抖,不然我不好瞄准。”   “别!别!我说!我说!”占卦师慌忙跪倒在地,然后哑着嗓子对亚辛说,“你那位朋友已经被带到了铜陵山脉,他们……他们要翻越铜峰。”   这下轮到亚辛的脸色变得煞白,眼神发直,脸上的恐惧比占卦师更甚。夏风见状不由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嘿!怎么了?”   亚辛深吸口气,涩声道:“铜峰又叫死亡之峰,是亚特兰迪斯大陆上最高的山峰。”   第六章 死亡之峰   初升的朝阳洒在白雪皑皑的山峰上,把整个铜峰照耀得一片金黄,巍然耸立的冰雪之山,像一座横亘在天地间的一道天然屏障,把亚特兰迪斯大陆分成了东西两个面积悬殊的部分。东面是崇山峻岭的东轩国,西面则是辽阔的大平原和浩淼无垠的大沙漠。而绵延千里的那条天然屏障,因其盛产铜矿而得名铜陵,在大西族语言中也叫塞浦路斯山脉,那是一片不见首尾的冰雪山峦。就在这茫茫一片莹白中,就在那峰峦起伏的雪山间,有两个小黑点在雪地上缓缓移动着,是这一片雪国中唯一的活物。   一个翼人顶着高山上的刺骨寒风缀在那两个黑点之后,像苍鹰一样在暴风中勉力保持着平衡,他那堪比苍鹰的眼目能清楚地看见地上那个黑袍魔法师,以及他牵着的那匹健壮的旄马,还有横卧在马背上那个不知生死的白衣女子。若那是普通人,他早就扑下去把那女子掠走了。但直觉告诉他,自己根本没资格招惹那个暗黑魔法师,甚至连靠近都不敢。   “快告诉阿莱特王子,他们已向塞浦路斯峰进发,再往上将超过我所能达到的极限,没法再跟踪了!”那个翼人向山腰盘旋的同伴高喊,那同伴立刻向更远的伙伴传话。很快,这个消息就靠翼人这种特有的本领,顷刻间便传到了千里外的晋城,传到烈王府那座最高的摘星楼上,听到这消息的阿莱特王子立刻把它转告给了一直守候在一旁的烈王。   “看来他是要去大西帝国!”烈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不安地搓着手,“显然他掳掠瑶姬公主,不是劫色也不是绑票,而是已经知道那就是‘龙血丹’,并且他也十分清楚‘龙血丹’真正的用途!”   白袍老者遥望西方临窗而立,大袖飘飘恍若画中仙人,高楼上的烈风吹拂着他及胸的白须,也把他那苍茫的声音吹得有些缥缈恍惚起来:“终于有人要去做这件毁天灭地的大事,终于有人要挑战神的权威了!”   “阻止他!一定要阻止他!即便需要翻过铜陵山脉追到大西国境内,也一定要阻止他!”烈王有些失态地挥舞着手臂,一向镇定从容的脸此刻也涨得通红,“这件大事即使要做也该由本王来做!只有本王才能做这末世之神!”说到这他猛地站到那白袍老者身旁,“苍冥法师,你是整个东轩国最伟大的术法师,只有你才能阻止他!你要什么条件,请尽管开口。”   白袍老者漠然一笑,“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就是永远不要用到‘龙血丹’,永远也不要挑战神的权威。”   烈王一怔,似乎有点犹豫,但最后还是一咬牙:“好!本王答应你,在你有生之年,本王决不用到‘龙血丹’!”   白袍老者神情肃穆地转头盯着烈王,一字一顿地道:“我是说―永―远!”   烈王一呆,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不过一见白袍老者那坚定的眼神,最后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好吧,我答应你。”   “可惜这里离铜陵山脉足有千里,我即便想阻止,恐怕也是追不上了。”白袍老者遗憾地抚须叹息。烈王一听,立刻应道:“这好办,本王也有两匹旄马,还是速度最快的千里雪。法师立刻骑马出发,一日之内便可赶到铜陵山脉。”   “另外再给我找一件瑶姬公主的随身之物,这样即便追不上她,也可以用‘追踪术’一路跟着她。”白袍老者话音刚落,烈王就立刻答应:“本王这就让人叫亚辛送一件来。”   在楼下目送着白袍老者纵马绝尘而去后,烈王立刻对身旁一位将领吩咐:“从本王虎贲营挑选最精悍的三百武士,随本王立刻出发,即刻赶往铜陵。另外……”说到这烈王沉吟了一下,“你再带上本王的信物亲自去请御林军边统领,请他出手相助。”   “烈王殿下,”那将领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道,“南王妃假借祭拜亡父之名,已经悄然带着南王颜恭海的密函和信物去见虞帝,这个时候大王突然要离开,我怕……”   烈王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事你仔细盯着就成,并随时向本王汇报。人世间的权力之争与这件大事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说完他又指指天空,“留心那些翼人,如果让他们把那个王子抢了去,你就自己把脑袋割下来给我吧。”   “是!”那将领赶紧抱拳躬身领令,直到烈王去得远了他才站直身子,手搭凉棚看看天空,只见白云下有无数翼人像苍鹰一般在空中盘旋,他立刻高叫:“来人!立刻在摘星楼周围再加派两队神机营!”   天空中的翼人没能逃过黑袍魔法师的眼睛,看看前方那白雪皑皑巍然耸立的死亡之峰,他薄薄的嘴唇泛起一丝冷笑。有天眼之助,他可以轻易躲过烈王的探马侦骑,却躲不过天空中这些讨厌的眼睛。不过很快就要登上连翼人也飞不上去的高度,稀薄的空气和暴烈的寒风,连这些空中勇士也不敢去冒险,到那时,就可以彻底甩掉这些讨厌的尾巴。   牵马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艰难跋涉,就连意志异常坚定、体能出类拔萃的他也感到有点吃力。幸好有这匹出产于雪山高原的旄马,不然还真没办法把这女子带过这道冰雪屏障。   马背上的瑶姬除了呼吸就完全一动不动,刚开始被掠的时候,瑶姬还拼命挣扎,不停地要这个家伙放了自己,但不久以后她也就不叫了,尤其到这雪域之后,连呼吸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哪里还有体力来质问对方是谁?为何要掳掠自己?   “我叫尹寒,你不一直都想知道我是谁么?”看到那个最强壮的翼人也落到山腰下,再无力跟踪自己,黑袍魔法师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雪地上,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边对着紧裹皮袍横卧马背的瑶姬公主自言自语起来,“我不想跟你解释我要做什么,也不想解释费劲把你带到这雪山的原因。你只需记住,在我手里,一切反抗和挣扎都是徒劳,只有服从才是你唯一的选择。”   说着魔法师抓了一把雪塞入自己口中,然后从马背的褡裢内拿出几块肉干,就着冰雪啃起来,并把一块肉干也塞入瑶姬口中,同时抓上一把雪,也塞入了她的口中。   “快吃!不吃东西你过不了这死亡之山!”见瑶姬根本无力咀嚼,他有些急了,不由喘着气吼道,“无论你多不想吃东西,都要把它给我吃下去!不然我扒光你的衣服,把你做成裸体冰雕供人参观!”   他的威胁总算奏效,瑶姬公主边流泪边努力咀嚼着,那泪水还没落到地上,就已经变成冰凌挂在她的脸上,她的脸此刻已笼罩上了一层白霜,就像戴上了一层面具。   逼着瑶姬吃完两块肉干,他又牵起旄马继续上路,一步步向前方攀去。即便是他,在溯风凛冽的风雪中也是十分的艰难。他没有往铜陵峰顶攀登,而是折到一旁一个不易为人察觉的冰雪山谷。有天眼之助,他知道那儿才是翻越铜陵最便捷的路。   在黑袍魔法师带着瑶姬翻越铜峰的时候,夏风和亚辛、纪萱萱也根据占卦师的指点追到了山脚。远远看到白雪皑皑的铜陵山脉,夏风就想起了自己曾经攀登过的世界屋脊。心知没有充足的准备根本就不可能挑战这个大陆的最高峰,因此他拦住了想要立刻登山的亚辛,很内行地指导他准备了必要的装备,并买了几头牲口把这些装备驮到山腰,甚至还请了两个向导,休息一天后才开始向大雪山进发。二人本不想让纪萱萱一起去冒险,不过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这倔犟的野丫头,只得把她也带上。   由于不知道那个黑袍家伙和瑶姬公主登山的线路,他们只得照着那占卦师的推算,向最高的铜峰攀登。他们不知道那个黑袍魔法师走的是另一条路,是从离顶峰不远的一条隐秘山谷斜斜插过去,越过了这道冰雪屏障。   在可以望到顶峰的山腰,两个向导无力再上,指点了他们登顶的线路后就告辞下山。三人扔掉不必要的东西,带上肉干和提神的辣椒,拄着夏风特制的简陋雪杖,用长绳把各自系起来,这才开始向人们口中的死亡之峰进发。   铜峰被称为死亡之峰,那是因为在这个高度已经看不到任何生命的痕迹,就连翼人或飞鸟也没法飞上这个高度。除了稀薄的空气、暴烈的寒风、漫天的大雪以及随时可能遇上的雪崩,最可怕的还有脚下随时可能出现的雪窟窿。这些像陷阱一样的雪窟窿,上面虚虚地覆盖着软雪,人要一不小心踩上去就会被它一口吞噬。还好夏风有过攀登珠穆朗玛的经历,一路上指点亚辛和纪萱萱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陷阱。二人不禁对夏风又是钦佩又是好奇,怎么也想不通这个吟游诗人如何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本事?到现在却还一直默默无闻,这些本事中的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他名扬天下。   经过亚辛和纪萱萱从未经历过、也无法想象的艰难跋涉,三人最后终于登上了死亡之峰!在暴烈的飓风中三人不顾呼吸的困难,忍不住吃力地高喊,这一瞬间,他们都忘了这次登山的目的,只沉浸在征服亚特兰迪斯最高峰的喜悦中。   “看……”亚辛突然发现了什么,不过却因呼吸困难而说不出话来,只得指着下方向夏风示意,只见在下方一块晶莹的冰壁内,有什么东西在熠熠闪光。夏风仔细看了又看,始终无法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可以肯定那决不是冰雪的反光。夏风看了半晌,心中天生的好奇不由占了上风。虽然那儿崎岖陡峭,又不在下山的线路上,他还是在向亚辛和纪萱萱示意后,自己拿上雪锹,独自向那儿慢慢靠过去。   用雪锹勾着坚冰小心地滑到那面冰壁前,夏风终于看清了冰壁内的情形,只见两个中年男子正执着刀剑,摆出一副打斗的姿势,却被晶莹寒冰永恒地凝固在了这面冰壁中。其中一个明显是黄皮肤的东轩人,相貌威武,身材伟岸;而另一个则是金发碧眼、相貌英俊的西方人,夏风估计那就是大西族了。想来是突然出现的雪崩把他们瞬间埋葬,以致他们根本没作出任何反应就被冰雪封存,经过不知多少年的风云变幻,终于变成了两个栩栩如生的冰封标本。方才在山顶上看到的光芒,就是东轩人手中的那柄宝剑。   夏风本不欲打扰二人的安宁,不过那柄样式奇特的宝剑实在有些诱人,就连对刀剑并无特殊癖好的夏风也实在抵御不了它的诱惑,忍不住对二人嘀咕一声“sorry”,就用雪锹砸开冰壁把那柄宝剑取了出来。只见这剑长不到二尺,阔不过三指,看那寒光流转的剑锋,显然不是寻常之物。夏风不由暗自嘀咕:本以为只有在三流奇幻小说或二流武侠小说中才有这等深山获宝的好事,谁知自己竟然就真的碰上了,按武侠小说中惯常的情节,应该还有武林秘笈或灵丹妙药什么的,如果是奇幻小说,也应该有魔法秘典或稀世法宝,要不就是救命宝石,最好是来只死了主人的神奇召唤兽,这样就可以轻松下山了。这样一想夏风干脆完全砸开冰壁,在二人身上搜寻半晌,结果除了东轩人身上的剑鞘,再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夏风不禁在心中暗骂:靠!原来那些小说都他妈是骗人的玩意儿!   把剑在手中随意舞动两下,无论长短轻重都十分趁手,比蝉翼刀还合自己脾气。夏风满意地收起短剑,对那个东轩人挥挥手:“老兄,这剑留在这儿也是浪费,干脆送我得了,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OK!老兄果然是爽快人,不打搅你们聊天,拜了!”   顺着原路回到山顶,只见亚辛和纪萱萱正躺在一背风的角落直喘粗气,夏风把剑递给亚辛看,亚辛蓦地就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激动地比划着说:“是……是光明……圣剑,传说中的……”   “行了行了!”见他呼吸都十分困难,夏风不由打断了他的话,“下去再说吧,你要喜欢送你得了,反正是白捡来的。光明圣剑?当是玩《传奇》啊?”   三人相互搀扶着随着山坡向西而下,一步步挪到开始长有树木的半山腰,到了这里亚辛才能完整地说出话来,“光明圣剑,是当年东轩国第一剑客曹天望的随身兵刃,相传十多年前他曾与大西帝国第一剑手古尔丹吉约斗,结果二人都不知所终。原来他们竟把决斗地点选在了亚特兰迪斯的最高峰,结果又双双葬身在这里,难怪从那以后再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真可惜了这两大绝顶高手!”说完唏嘘不已。   “哦,原来是学人家华山论剑啊!”夏风不由莞尔一笑,“朝天亡,这名字取得好,果然是在离天最近的地方亡了。”说着把剑递给亚辛,“你要喜欢就送给你了。”   亚辛蓦地睁大了眼,半晌才不可思议地问:“如此宝贵的兵刃你就随便送人?”   “谁让你先把蝉翼刀送了我,我收了你的刀却没能把瑶姬公主平安送到晋城,这柄剑算是我给你赔罪了。”夏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再说性命相搏时,真正决定生死的往往不是兵器,而是勇气、胆略和头脑!”   亚辛眼里露出深思的神色,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却把剑又还给夏风:“这剑既然是你先得到,定是天意,我不能要。”   “哪有那么多的天意?我的话就是天意!”夏风说着依旧把剑塞给亚辛,亚辛还是坚决不要。二人正相互推辞间,一旁的纪萱萱一把便把剑拿了去:“你们不要给我得了,最多我不收报酬把这难题给你们解决了。”   两个男人这下没什么好推辞的了,当然也不好找纪萱萱要回来。夏风不禁在心里暗暗咒骂,本来是看亚辛那么喜欢这柄稀世宝剑,想送给他抵了当初收他蝉翼刀的人情,这样要是万一找不回瑶姬公主,也不至于继续跟着他浪费时间。谁知竟被纪萱萱这野丫头给搅了局。   在夏风的指点下,三人在雪地中挖个雪洞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继续向山下攀去。走到山腰,夏风看到雪地中那些高大的树木,不由灵机一动,用刀砍了一棵下来,再把一个已经用不着的包裹割成布条,把削好的树条用这些布条扎成一个简易的小雪橇,然后让体力已经完全透支的纪萱萱和亚辛坐上去,并教会他们如何控制方向和减速。自己则削了块简易的滑雪板,然后踏上滑板从山坡上呼啸而下,在前面为他们开路。高山速降也是夏风喜爱的运动之一,他那矫健的身手和风驰电掣般的速度,让亚辛和纪萱萱直看得目瞪口呆。若不是要照应他们的雪橇,恐怕他们还会看到夏风更为惊险的动作。   这一来三人下山速度加快了许多,没多久就越过雪线,抵达了树木参天的原始山林。   就在三人下山的同时,烈王蔺啸宇也率三百虎贲营勇士追到了铜峰山腰,一个探路的武士喘着气匆匆来到烈王面前,高声禀报道:“烈王殿下,我们发现了苍冥法师留下的记号!”   先一步骑着旄马追来的苍冥法师早已经看不见踪影,不过他留下的记号还是让虎贲营武士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条隐秘的冰雪山谷,那是黑袍魔法师带着瑶姬公主越过铜陵的雪谷。   “这条山谷倒是越过铜陵,出兵大西国的好去处。”烈王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条山谷,他的目光就算在风雪中依然凛冽如初。这话让身旁的众将领心中暗惊,尽皆无言以对。   “咱们继续追上去!”烈王说着毫不迟疑就要向山谷中进发,却被一名将领闪身拦住。那将领三十出头,剑眉斜飞入鬓,凤眼中隐有冷芒闪烁,面部线条刚烈冷硬,身着御林军统领制服,即便全身裹在臃肿的皮毛大衣中,依然像柄利剑一般笔直挺拔。   “烈王殿下!”那将领抱拳拦在烈王面前,神态不亢不卑,“从这儿再往前便是大西国疆土,末将临行前领有虞帝口谕,任何军人不得越过国界,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边长风你好大胆!竟敢阻拦烈王!”烈王尚未开口,身旁一个将领已忍不住厉声呵斥起来,不过声音中明显有色厉内荏的味道。烈王不以为意地对他摆摆手,问道:“边统领,如今瑶姬公主被人掠过了国界,难道咱们就算了不成?”   “虞帝已令末将负责把公主救回来!”边长风边说边开始脱下保暖的皮衣和制服,在这冰天雪地的地方脱衣服,无疑是拿生命来冒险,众人都不明所以。方才那个呵斥他的将领故意刁难道:“边统领,虞帝口谕不容任何军人越过国界,你怎么救公主?”   边长风把最后一件军服脱下来叠好,然后再裹上保暖的皮衣,这才对那将领淡淡道:“我将以普通百姓身份进入大西国,找不回公主就不再回来。望将军看在同僚份上,把我的军服带回晋城,转交给我的妻子。”   见他独自踏入了风雪弥漫的山谷,烈王忍不住摇头叹道:“边统领,虞帝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你不折不扣地去执行,为何本王的请求你始终都置之不理?”   边长风没有回头,风雪中响起他那不咸不淡的声音:“国无二主!”   烈王面色一寒,但跟着又指着他远去的背影对身旁的虎贲营武士们赞叹道:“作为军人,都应该像他那样!只是一定要先弄清楚,谁才是真正的一国之主!”   武士们望向边长风的目光都有些复杂,有尊敬,有佩服,也有同情。只见远处边长风那孤单笔挺的背影,渐渐没入了大雪飘飞的苍茫世界……   远远看到山脚下那个小村落,夏风忍不住小声嘀咕:“不知道大西人是不是好客?会不会热情款待咱们,让咱们好好吃顿饭休息一夜?我现在就想有个席梦思。”   “席梦思?”亚辛和纪萱萱都是一愣。夏风忙解释说:“席者,草席也,睡在草席上做梦或发呆,就叫席梦思。”   二人回味半晌,均微微点头表示赞同,纪萱萱更是满脸的钦佩:“你随便胡诌一个词,意思都那么的贴切,果然不愧是诗人啊!”   “你不用担心大西人,”亚辛一脸轻松,并没有进入敌国的紧张,“大西国的东部依然是我东轩人占绝大多数,尤其是这铜陵山脉一带,因为土地贫瘠,气候寒冷,很少有大西人的足迹。看那村落的建筑模样,依然是我东轩族的同胞。”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村前,远远就有几只恶犬扑出村来相迎,直冲三人狂吠,跟着是几个拿着扁担锄头的黄皮肤东轩村民迎了出来,个个一脸的不善。   “又是山那边过来的,多半又不是什么好人。”一个愣头青模样的年轻村民虎视眈眈地盯着三人,眼里满是敌意。亚辛见状忙陪笑说:“我们确实是山那边过来的行脚商人,在山上遭了暴风雪,货物都丢了,伙伴也都走散,还望大家好心收留一晚,我们定有重谢。”   “那个穿黑袍子的家伙是不是你们的伙伴?他还带着一个漂亮姑娘!”一个村民突然喝问道。亚辛忙解释说:“他不是我们的伙伴,而是掠走了我们伙伴的强盗!”   “哦,你们也被他抢劫了?”村民们面色稍霁。亚辛见状忙道:“我们正是要一路追踪他,从他手里吧我们的朋友救下来。你们见过他?可知道他的下落?”   几个村民立刻七嘴八舌地抢着向亚辛解释起来。原来离他们并没有见过那个黑袍魔法师和瑶姬公主,而是得到不远一个村子传来消息,说一个黑袍人带着个姑娘来到村里,山民们好心地款待了他们,谁知那少女突然向山民们求救,说她是被那黑袍人掳掠来的公主。几个血气方刚的山民自然要找那黑袍人理论,双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顷刻间那黑袍人就连杀数人,抢回了那姑娘,跟着上马绝尘而去。这消息让大家对山那边过来的人都充满了戒心甚至敌意,所以才会如此对待亚辛他们三人。   “你们可知道他要把那姑娘带去哪里?”听到这消息,亚辛忙追问那黑袍人的下落,一个村民不敢肯定地说:“听传来的消息说,那黑袍人好像是要到大西国的京城波塞东。”   “他们要去波塞东?”一听到瑶姬公主的下落,亚辛就恨不得立刻追去。夏风忙劝道:“咱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先在这儿休息一夜,明日再出发不迟。最好还能找到几匹马,这一路千山万水,又没有直达班机,咱们若没有牲口代步,那要走到什么时候?”   亚辛一听也是,只得在村中暂时歇息一夜。山里的夜寒冷而漫长,三人被安排在村里最富裕的村长家里,纪萱萱独占了村长之女的闺房,而亚辛和夏风则住在她的隔壁。数日的疲惫,使夏风和亚辛早没了联床夜话的兴趣,二人早早就进入了梦乡。   半夜里,隔壁纪萱萱的尖叫把二人惊醒,慌忙披上衣衫过去一看,只见纪萱萱面色煞白,神情惊恐,不住对二人道:“这……这屋里有鬼!”   鬼?夏风差点要骂出来,忍了半天才说:“纪大小姐,半夜三更你把我们叫起来,又是要我们听你讲你那个关于金字塔的恶梦?”   “不是梦!”纪萱萱更不没心思理会夏风的挖苦,只抓着二人的手不住地说,“我听见房里有动静,虽然很细微,但依然清晰可辩。我还发现有桌上一块肉干不见了,我的衣衫和包裹也被动过!”   “或许是老鼠吧,山里总是有不少老鼠的。”夏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女孩子总是怕老鼠,对它总是要大惊小怪,对此他也表示理解。谁知纪萱萱猛一下抓住他的胳膊,满脸惊恐地说:“不是老鼠,决不是老鼠,因为……因为……我听见了他们说话!”   缩在房间一角,夏风感到有些好笑。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居然会用“真实幻境”的顶极装备隐身披风来抓老鼠,这要让别人知道,肯定会笑掉大牙。   房中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缩在披风中的夏风倦意渐浓,不由打起盹来,正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一阵老鼠活动的悉索声,跟着是一声微不可察的悄声嘀咕:“喂,这儿还有好吃的!”   夏风猛一下就惊醒过来,躲在披风中凝目望去,只见两个细小的影子正相互帮助着爬上桌子,桌子刚好在窗前,月光静静投射到桌上,把桌上那两个影子照得一清二楚,那是两个身高仅有三、四寸、五官四肢俱全的小人!   “快来人啊!”床上的纪萱萱突然一声惊叫,顿时把两个小人吓得转身就跑,二人灵活地沿着桌脚滑到地上,然后向床底跑去,不想身披隐身披风的夏风早已悄然拦在那里,其中一个小人立刻被他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拈了起来。   “放开我!快放开我!”小人拼命大叫,可声音依旧十分细微。夏风收起隐身披风,刚好门外的亚辛也冲了进来,借着他手里的灯盏,夏风终于看清了手里那小人的模样。只见他除了身材细小外,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穿着精致小巧的衣衫,甚至腰中还别有一把短刀。正打量间,只见他突然拔出短刀就向抓着自己的手指刺去,夏风一惊,忙松开手指,那小人立刻落到桌上,翻身爬起就想跑,夏风忙取过桌上的茶杯,一下子便把他扣在了杯子中。   “是小人!快打小人!”亚辛说着便脱下靴子,示意夏风揭起茶杯。夏风此刻已知道这小人是怎么回事,那是“真实幻境”中的一种特殊设定,是为了让玩家体验童话《小人国》中小人的生活而有的特殊设定,他们除了比正常人矮小外,跟其他的玩家也没什么区别。明白这一点后夏风忙示意亚辛收起靴子,然后对杯子中的小人说:“喂,你把刀子扔出来,我们保证不伤害你!”   说完稍稍抬起杯子,留出一道缝隙,片刻后只见一把精致小巧的短刀从缝隙中扔了出来,夏风捡起那刀子,只见它就像是一件小巧精美的玩具。夏风收起刀子,这才把杯子揭开,只见那小人面色煞白,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眼珠咕噜乱转,似乎是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嗨!你好,认识一下,我叫夏风。”夏风脸上露出友善的表情,边自我介绍边向那小人伸出一根手指,那小人眼里露出惊疑之色,犹豫半晌,终于伸手握了握夏风的手指,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山姆!”   “山姆,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夏风友好地摸摸他的肩膀,脸上露出真诚的微笑,同时把刀子还给山姆,“别随便拿刀子刺人,它对别人没什么威胁,却会激起别人的敌意。”   “对不起!”山姆接过刀子,神情稍微镇定了一点。不过依然不住地打量夏风身旁的亚辛和纪萱萱,眼里的惊恐依然没有完全消散。夏风见状便向他介绍说:“这是亚辛和纪萱萱,他们也不会伤害你。”   “好可爱的小人!”纪萱萱眼里露出看到小猫小狗的神情,伸手就要去摸山姆,却把他吓得连连退缩,亚辛也立刻拦住她说:“别碰他,那是卑鄙无耻的小人!”   “怎么这么说?”夏风不解地问。亚辛脸上露出厌恶之色,解释说:“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过,这世上有这种生活在暗处的卑鄙小人,他们像老鼠一样盗窃人们的粮食和物品,损坏人们的东西,还窃听别人的隐私并到处传播,比老鼠还可恶,因此人人得而诛之,‘打小人’也是咱们的一种风俗和本能。本来以为世上再没有小人了,没想到在这儿又碰到一个。”   “我……我们不是小人!”山姆连忙大声分辩。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夏风不由笑着问道:“那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借之族’,就像东轩族和大西族一样,是一个特殊的民族,只是个子有点矮小罢了。”山姆大声说道,可声音听在旁人耳中还是有些细微。夏风哑然失笑,“是啊,只是有‘点’矮小而已。”跟着他又饶有兴致地问:“借之族?为什么叫这个怪名字?”   “我们是靠借他人的东西生存。”山姆理直气壮地挺起胸脯,“你们巨人占据了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没给咱们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土地和生活环境,因此我们只有靠借你们的东西来生存。我们通常借了东西是要还的,除了粮食,其实我们吃得又不多。”   “噢,难怪!”夏风恍然大悟,“难怪我有些小东西常常找不到,过段时间却又莫名其妙地在最显眼的地方找出来,那都是你的族人们干的吧?”   “没错,我们一般情况都是有借有还。”山姆理直气壮地点点头。夏风突然想起这种情形是出现在自己的现实生活中,不由一呆,暗道:莫非现实中也有“借之族”?   众人的动静早惊起了村长,只见他也擎着油灯进来看个究竟。一见桌子上的小人,他立刻脱下鞋子就高叫:“快打小人!”说着就要往山姆头顶砸下去,夏风忙架住他的胳膊不悦地喝道:“住手!他是我的朋友山姆!”   “你……你居然跟小人交朋友?”村长一脸惊诧。夏风立刻纠正说:“他不是小人,而是‘借之族’的山姆!”   “山……山姆?”村长的表情就像是看到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大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夏风也不理会他的惊诧,把桌上一块肉干塞给山姆说:“快走吧,以后出来要小心点,不是每一次都会这么走运。”   山姆目瞪口呆地抱着肉干,满脸疑惑地问:“你……你让我走?还给我吃的?”   “是啊,你们吃得又不多。”夏风不以为然地笑笑,“可惜我个子太大,不然还真想到你家里坐坐,喝杯茶聊聊天,顺便也认识一下你的家人。”   山姆愣了半晌,突然向夏风招手说:“你跟我来!”说着灵活地滑下桌子,然后来到屋角,指着地上的地板对夏风示意,“你把这儿撬开。”   夏风不明所以,一旁的亚辛已抽刀把那木板撬开来,立刻暴露出地板下那间精致小巧的房子,有厨房,有客厅,有卧室,甚至还有卫生间。夏风饶有兴致地参观半晌,最后惋惜地摇摇头:“可惜这一撬开,你的天花板全给毁了。”   “是啊!”纪萱萱也插嘴道,“你的家让人知道后,恐怕也不能住了,村长可不会像我们这么好心。”   “我也不想在这儿呆下去了!”山姆大声道,“我们‘借之族’生活的圈子一向很小,通常就只在这个村子里。我一直想到远方去看看,去做一个勇敢的冒险家。我听说你们要去最繁华的城市波塞东,把我也带上吧,你们是唯一友好对待‘借之族’的人,我相信你们!”说到这他的神情黯然,“再说我也没有了家人,他们全都死在这个村子的巨人手里。”   夏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山姆,不由想起了自己,自己何尝不是对平淡无味的生活感到厌倦,这才不住地参加各种各样危险的极限运动,到世界各地去冒险。这山姆要是一个正常人,恐怕也是一个不甘于平凡的极限爱好者。这样一想就有答应他的心思,便把目光转向纪萱萱和亚辛,想看看他们的意见。   “好啊!”山姆的可怜身世早已博得纪萱萱的同情,一看夏风有带上他的心思,她便率先鼓起掌来,“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人,我愿意跟他做朋友。”   “尊敬的小姐,”山姆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是‘借之族’的山姆,不是小人!”   “哦,对不起山姆,我是东轩族的纪萱萱,很高兴认识你。”纪萱萱赶紧抱歉地向山姆伸出一根小手指,山姆捧着她的手指很绅士地吻了一下,把纪萱萱逗得“咯咯”乱笑。亚辛一看二人都打算带上山姆,只得没好气地道:“既然你们两人都同意,我也没啥好说的,不过我要提醒你们,千万别太相信这些小人。你们别忘了无论在大西族或咱们东轩族的语言中,都是把最卑鄙最无耻的家伙比喻成小人。”   “别胡乱联系好不好!”夏风忍不住拍了亚辛一巴掌,自己心中却在嘀咕:是啊,现实生活中也是把卑鄙无耻的人比喻成小人,不知道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难道现实生活中也曾经有过这种“借之族”的小人?   “我们同意带上你了,去准备一下吧。”见亚辛不再反对,夏风便对山姆示意,“不过我们只答应带你到波塞东,然后你就得自己独力求生。我们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太好了,你们把我带到波塞东就成!”山姆说着钻进自己房子,胡乱收拾了一些衣衫和随身用具,出来后又不好意思地问:“我……我可不可以带上我的朋友波纳,她也想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   “没问题,也不在乎多带一个。”   一听夏风这样说,山姆高兴地对三人说一声:“我这就去叫她。”说完钻入地板下的甬道,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不一会儿,他已拉着个犹犹豫豫的小人出来,向三人介绍说:“她就是波纳,我最好的朋友。”   波纳比山姆要瘦弱许多,也比山姆要胆小,穿着漂亮的花衣服,梳着两个长长的小辫。夏风一看见她就觉得像极了安徒生童话中的拇指姑娘,不由恍然大悟,笑问山姆:“她是你的女朋友吧?你这是要带着她私奔?”   山姆不好意思的笑笑,“她的父母嫌我不够机灵,家里又比较穷,不同意把女儿嫁给我,所以我只好带她私奔了。”   小人也要嫌贫爱富?夏风觉得十分有趣,看看山姆那被撬开的家,不由玩笑道:“你这家不错了,三室一厅带厨房卫生间,还是全装修,起码相当于中产阶级。为了爱情你全都放弃了?”   山姆深情地望了牵着的波纳一眼,“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夏风的友好和轻松让波纳渐渐平静下来,很淑女地小声与三人见礼招呼。一旁的村长见三人居然跟两个小人交上了朋友,不禁迷惑不解地摇着头离开,边走边感慨说:“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经这一闹,五人都无心再睡眠,看看外面天色也快亮了,干脆收拾行囊准备上路。村里除了可以买到粮食,没有马匹也没有骡子,夏风三人只好打算到前面市集再碰碰运气。而山姆和波纳则躺在一个特制的木头盒子里,由夏风一路带着,第一次踏上了他们冒险的旅程。   亚特兰迪斯大陆上最大的城市波塞东,是这个大陆中部的海港城市,它处在面朝北海的亚特兰迪斯海湾,像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在这个神秘大陆的凹进去的中部,从东面塞浦路斯雪山发源的塞昂河,奔泻千里,到这儿把城市一分为二后,最终注入亚特兰迪斯海湾。波塞东也由塞昂河自然而然地一分为二。西面云集了富丽堂皇的波塞东大神庙、巍然耸立的祭祀塔、宽阔雄伟的斗兽场,以及帝国大剧院、元老院、帝国宫殿等等大西族风格的各种石质建筑群;而东面,则是东轩人和塞姆人聚居的,相对低矮的木质建筑群,东轩人崇拜太阳神,因此他们聚居的地方更多的是太阳神庙,他们把波塞东也称为太阳城。而塞姆人敬奉月神,因此这个城市在他们心目中,依然是叫月城。这是三个民族共同的圣地。   作为东轩人的康腊老汉一家,像所有住在东城的东轩人一样平平常常,既没有奢望也没有绝望地生存着。百年前大西人攻破太阳城的惨烈早已成为一种遥远的传说,即便年逾花甲的康腊老汉也几乎快忘了那个传说,到他儿子这一代更是每日里起早贪黑地忙着赚钱养家糊口,早已经对百年前的传说失去了兴趣。只有康腊老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偶尔想起自己的祖先曾经是东轩人,曾经创建过雄霸整个大陆的东轩帝国。   一匹高大健硕的长毛骏马无声地在康腊老汉的家门口停下里,马上的骑手似乎很清楚自己要找什么样的人。翻身下马后信手一挥,原本插着的门就无声而开,他则像回到自己家一样,牵马就进了这小小的院落。   “什么人?”康腊老汉夜里总是很惊醒,立刻就操起家伙出来看个究竟,曾经为大西帝国服役十多年的经历,使他根本不怕寻常盗贼,不过这次来的不像是个盗贼,因为没有一个盗贼会这般从容,尤其还牵着一匹骏马。   身穿黑袍的不速之客没有理会康腊老汉,而是把马拴在门旁,然后从马鞍上抱下一个人来,像拎小鸡一样拎进了康腊老汉的房间。康腊老汉傻乎乎地跟进去,本想喝问他要干什么,可对方那死神一样的打扮以及僵尸般惨白的脸,让康腊老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速之客把那个人放到屋中的椅子上,康腊老汉这才发觉那是一个神情痴呆的美貌女子,看打扮应该还是个贵族女子。正打量间,只见那黑袍来客把一个褡裢扔到桌上,解开褡裢的绳子,房中顿时金光灿灿,那竟然是一褡裢的金币!康腊老汉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币,眼睛顿时就直了。   “你什么话也不要问,只严格照着我的话做,这一袋金币就是你的。”不速之客边说边把金币尽数倒出来。   “为什么?”康腊老汉刚问第一个问题,那不速之客便抓起一把金币塞回自己怀中,却什么也不回答。康腊老汉顿时想起他方才的话,对金币的渴望立刻超过了好奇心,不敢再问半个字。   “这个女子我暂时交给你帮我照顾,她现在像个白痴一样什么也不知道,你只需每天喂她吃喝就成,直到我来接她为止!只要你不出什么差错,这些金币就是你的。”   康腊老汉望着那些金币使劲咽了口唾沫,对方说一句,他就点一下头,虽然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可想到方才对方的话他就什么也不敢问。那不速之客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淡淡问:“如果这期间她有什么差错,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康腊老汉呆呆地摇摇头,不速之客那张隐在黑色斗篷中的脸阴阴地一笑,指着外面说:“你一家大小包括你两个孙子共七口,就会像你猪圈中那七头猪一样!”   说完黑袍人就开始往外走,康老汉忙收起金币疑惑地跟出来,却见自家猪圈并没有什么异状,正疑惑间,只见那黑袍人双掌掌心中有闪电一般的莹光亮起,跟着就像一道闪电落到了猪圈里。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转头对康老汉说:“今天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不然有什么结果,我想你也猜得到。”   他的眼光把康老汉吓了一大跳,那是一双对任何生命都冷漠到冰点的眼光,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说完这话他已牵马出去,等康老汉追出来一看,却早已不知去向。   鬼!一定是鬼!康老汉哆哆嗦嗦地回到院中,没有听到任何马蹄声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是鬼是什么?想到这他忙提灯到猪圈边一看,顿时吓得一跤跌坐于地,只见七头肥猪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就已经与脖子彻底分离!   第七章 终极猎杀   矗立在城西最高的方锥形祭祀塔的塔顶,俯瞰苍茫大地,黑袍魔法师飘飘然似欲乘风而起,夜风把他的黑袍吹得猎猎作响,使他的身影在月夜下颇有些飘逸。   “城里没有‘枫枞(cong)之星’?”他紧闭双目,一脸诧异,眉心处隐有光华透出,顷刻间便照遍了整个波塞东城。再极目远处,依然没有发现心目中的目标。不过在望向东面的时候,却意外地有了新的发现。   居然追到大西帝国来了!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疲惫的冷笑,一个白袍老者月夜下一骥孤骑纵马疾驰的身影落在了他的脑海中,白袍老者胯下是一匹神骏无匹的雪色旄马,像一道白色闪电奔驰在夜幕笼罩的幽暗大道上。再往远一些,他的冷笑变成了满意的微笑,不由暗自点头,你终于也来了,总算没辜负我的期望。   脚下的塔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声音,跟着就感到祭祀塔在微微震动,像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在撞击塔的内壁,似乎想要破壁而出。他侧耳听听塔内那粗重的呼吸声,不由在心里对它说:畜生!别着急!我很快就会放你出来!   祭祀塔内的骚动惊起了守卫它的帝国守卫,十多人不由惊惶失措地出来察看,只见如银的月光下,高高的祭祀塔顶端,似乎有一个披着斗篷的黑影在烈风中飘忽不定,就像传说中的死神!看到这情形的守卫们没一个敢上去细看,直到那黑影在月色下突然凭空消失。从那以后,守卫们就经常梦到今晚看到的情形,私下里他们都一致认为,他们那一晚不幸地看到了传说中的死神。   经过半个多月的长途跋涉,波塞东高大的城郭终于遥遥在望,远远望着那巍然耸立的城楼,夏风不由发出一声惊叹:“我靠!比《魔戒》里的魔都还要宏伟,我突然感觉自己就像变成了霍比特人。”   只见由巨大石块垒成的城墙,在夕阳下泛着青白色的光芒,像横卧在大地上的一条蜿蜒巨龙,把大地凭空隔成两个不同的世界。城外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和田庄,城里隐约可见无数高大巍峨的白色建筑,就像是童话中的城堡和宫殿。   “波塞东!伟大的波塞东!”背上的褡裢中传来细小的惊呼,夏风回头一看,只见波纳和山姆正趴在褡裢的边沿,一脸激动地望着远处的城楼,眼里满是兴奋和期待。夏风不由莞尔一笑,吓唬他们说:“小心,波塞东的人恐怕比那小山村的人更为可怕噢。”   几人一路说笑,在接近城门时夏风有些担心地问亚辛:“咱们就这么进去会不会有麻烦?咱们可没有什么户籍或别的什么证明。”   “那到不用太担心,”亚辛忙解释说,“大西帝国并没有和东轩国一样严格的户籍制度,波塞东听说也是一个相当自由的城市,只要你有钱,谁都可以到这儿来做生意或定居,没有什么特别的限制。”   “噢!”夏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大西帝国能战胜东轩国,成为这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了。”   三人说笑着进了城,沿着宽广笔直的街道随意漫步。只见街上不时能看到金发碧眼的大西人,以及肤色黝黑的塞姆人和黄皮肤的东轩人,他们的数量并不比大西人少。只是他们的穿着打扮和居住的房屋,明显比大西贵族们低了好几个档次。   三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沿着石面拱桥信步越过塞昂河,来到城西大西人的聚居区,到了这里三人才明白,什么叫宏伟,什么叫壮观。只见脚下是宽广笔直的白色大理石街道,两旁是浑厚雄伟的大理石建筑群,远方还能看到波塞东大神庙那白色的尖顶……一切都是那般的恢宏。即便是见惯了现代化大都市的夏风,也不禁为它的古朴和雄伟赞叹不已。   “看!就是那个锥形尖塔!我梦中见过的那个!简直一模一样!”纪萱萱突然指着远处高喊起来,声音中满是惊讶和恐惧。夏风顺着她所指望去,只见远处一个最高的建筑在夕阳下披着金色的光芒。那顶端上是一个小小的平台,而下半部又被近处的高楼挡住,让人一时看不出它是个什么样的建筑物。   “走!过去看看!”夏风好奇心一起来谁都拦不住,亚辛虽然焦虑瑶姬公主的下落,不过也知道这事急不得,只得跟着他过去。三个人沿着大街走过几个街口,最后终于可以看见那建筑物的全貌。夏风远远就倒抽了一口凉气:“乖乖!这不就是古埃及金字塔吗?比最大的胡夫金字塔还要大了一倍不止!”   “什么金字塔?这是大西人最有名的祭祀塔啊!”亚辛立刻解释说,“它是波塞东最大的建筑物,也是最雄伟的建筑!”   “它是怎么建成的呢?”夏风眼里露出迷醉之色。现实中小一半的胡夫金字塔都还是世界之迷,这些大西人是怎样建成这个更大的呢?刚想到这夏风又不由感到有些好笑,这不过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只需来个移山填海或五丁搬山之类不知所谓的魔法,也许一夜之间就建成了。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   “别过去!”纪萱萱突然停下脚步惊叫起来,“我怕!那个塔内有一个令人恐怖的东西!”   “不会吧?”夏风疑惑地打量着高塔,继续往前没有停步,“它的四面好像全都是用巨石封死了的,里面会有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只见那祭祀塔内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跟着从地低传来一阵低低的咆哮。把垒塔的那些巨石都震得簌簌地直掉碎屑沙砾。一队守卫祭祀塔的卫兵顿时面如土色,惊惶失措地相互询问:“又像那晚一样,要不要报告上面?”   “咱们快离开这儿吧,我怕!”纪萱萱面色更是煞白,一脸的惊恐,甚至都不理会夏风和亚辛,自己转身就跑,直跑出好几个街区才稍微镇定点。   “莫名其妙你怕什么?”跟上来的夏风不满地追问道。只见纪萱萱眼里满是恐惧之色,不住地喃喃自语:“我好像又看到那次杀人的情形,好像又听到塔内那种舔舐鲜血的声音,它就像在舔舐着我的心脏!”   “胡思乱想的孩子!胆小如鼠的女人!”夏风不满地嘀咕了一句。亚辛也露出一脸的不以为然。就在这时,只听远远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顺着长街风驰电掣而来,跟着是路人的相互转告和欢呼:“快看!是帝国最英勇的武士和皇家侍卫长,英俊的帕拉思伯爵!”   路人使用的是大西族语言,语言对夏风并无障碍,亚辛和纪萱萱也粗通一二。三人好奇地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一小队大西族武士正顺着长街纵马向这边飞驰而来,他们个个身形彪悍,精美的甲胄在夕阳下闪着金色的光芒。冲在最前面那位武士年纪不到三十,相貌异常英俊,一身威武的戎装仍掩不去他那懒洋洋的随和模样,他的神情就像是午后在树荫下打盹的雄狮。   一看到他夏风的眼光就蓦地一寒,似有厉芒从瞳孔暴射而出。跟着他就从路边冲了出去,孤身拦在大路中央,叉腰冷冷直视着飞驰而来的那名骑士。路旁的人们不由发出一阵惊呼,眼看那战马在快要撞上夏风时,马上骑手突然一勒马缰,战马立刻人立而起,跟着是一声愤怒的“诙诙”马嘶,它落下的前蹄离夏风的脚尖已不足三寸。   “混帐!”“找死!”“快滚开!”后面几个武士纷纷勒马破口大骂,夏风对他们视而不见,只静静地盯着自己面前这个英俊的武士首领。   “是你!”马上的骑手向同伴们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他此刻的神情就像醒来的雄狮,瞬间就恢复了那机敏的身手和锐利如鹰隼般的目光。   “是我,”夏风傲然一笑,盯着那骑手冷冷问道,“我现在该叫你什么?尊贵的帕拉思伯爵,还是伟大的极限飙王杜马斯?”   “你是为我而来?”盘膝坐下后,先为夏风倒上一杯血红色的葡萄酒,然后为自己也倒上一杯。原来的极限飙王杜马斯——现在的帕拉思伯爵,对随从们挥了挥手,众人立刻退了出去,把二人留在这间酒馆最尊贵的贵宾室中。   “我是为我哥哥而来。”夏风冷冷地盯着一身中世纪戎装的杜马斯,只见对方眼睛瞬了瞬,神态自若地端起酒杯,却没有说话。夏风一声冷笑,“我正奇怪自己怎么能如此容易就战胜了连续三届的全能飙王,原来你是要借我躲开极限奥运会来这儿进行一场新的冒险。”   杜马斯轻轻呷了口血红色的葡萄酒,眼神中露出一丝疲惫:“我已经认输了,为何你一定要缠着我?胜负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胜负对我来说不重要!”夏风冷冷地摆弄着自己的刀柄,让蝉翼刀不断从鞘中弹出,然后又使劲推回去,刀与鞘那刺耳的摩擦声单调地在房中回响,“我只想真正击败你,彻底打垮你!就这么简单。”   “为什么?”杜马斯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真不知道?”夏风语气有些夸张,脸上露出嘲讽之色,“你该不会忘了十多年前,与我哥哥夏飞进行的最后那一次‘死亡列车’赛吧?”   听到“夏飞”这名字,杜马斯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只觉得夏风的声音就像他的目光一样阴冷:“你大概没想到那次玩耍般的极限比赛,居然会有一个好事者用摄像机把全程拍了下来,那带子后来又辗转到了我的手里。你很走运,我请教过律师,从那带子上实在无法判断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我只知道,从那以后,再没有人能在极限运动领域对你构成威胁了。”   说到这夏风站了起来,把酒泼到地上:“你虽然违背了极限运动的精神,但我依然还是光明磊落地对待你。现在我正式向你宣战,让咱们在这个世界来一场真正的‘终极猎杀’!我无法把你送进监狱,但总可以在你最得意的领域击败你,打垮你,直到消灭你!”说完,夏风带着一脸的决然转身摔门而去。   客人离开这间贵宾室已经很久了,杜马斯依然一动不动地呆坐着,神情是那样迷茫。是啊,是无意还是故意?自己直到现在也还是想不起来,只记得对面的列车拉着撕心裂肺的汽笛厉声呼啸着风驰电掣般飞驶而来,马上就要达到自己所能作出反应的极限,而身旁的夏飞依然没有跳离铁轨的意思,他的嘴角还像以往一样泛起了胜利的微笑。然后……然后自己在最后关头往旁跳开了,躲过了擦身而过的死亡列车,但夏飞却被撞得粉身碎骨,那血肉模糊的惨状至今仍留在记忆深处,比这更清晰的,是跳离铁轨前自己肩头轻轻撞上他的感觉,这感觉到现在依然清晰地留在自己的记忆中,比灾难现场还令人不安。   “伯爵大人,帝君和元老们正在等候着您,我们已经要迟到了。”一个随从在门外小声催促,杜马斯一怔,思绪立刻回到这“现实”中来,怅然若失地拿起桌上的佩刀,他慢慢来到屋外,脸上恢复了原本的从容,懒懒地对随从一挥手,“好,咱们这就赶去帝国宫殿。”   帝国宫殿处在波塞东西城的中心,是上一代帝王用数十万奴隶历经三十多年才最后建成,它是大西人的骄傲,是大西帝国的权力中枢,同时也是那些修建它的奴隶们最悲惨最痛苦的回忆。   迈着矫健的步伐踏上帝国宫殿那高高的阶梯,杜马斯不由自主地想,是不是每个处在权力颠峰的统治者,都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连住的地方也要比常人高出许多。   “你总算赶来了!”等候在宫殿门外的麦克雷元帅见到杜马斯时终于松了口气,没有理会杜马斯的军礼,他就拉起杜马斯的手就走,边走边说,“希拉尔那帮老糊涂只想着自己享福,根本不管即将降临帝国的灾难,还在千方百计地阻挠咱们出兵,现在理查德陛下和叶赛亚王太后最信任你,史丹玛大法师也对你青眼有加。这次咱们能否说服王太后和元老院出兵,就全靠你了!”   精明强悍的麦克雷元帅是元老院最年轻的元老,同时也是帝国军队中最年轻的元帅。年仅四十出头的他,完全是靠着传奇般的经历和出类拔萃的军功,年纪轻轻就成为帝国元老院十二名元老之一。而他口中的希拉尔元帅则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希拉尔出身贵族,十六岁起就在帝国军队中服役,虽然没立过什么大的军功,但靠着高贵的出身和循规蹈矩不犯错误的基本素质,一步步由下级军官升到元帅的高位,成为帝国军队中唯一一个年纪超过七旬,却依然在军中服役的老人。年龄的差距注定了他与麦克雷在思想上的差异,他们二人正是代表了帝国军队中两股最主要的势力——激进的少壮派和循规蹈矩的元老派。   随着麦克雷元帅进入帝国宫殿,杜马斯暗自感到好笑,自己这个局外人,只因无意间成为叶赛亚王太后的亲信,现在居然成了少壮派和元老派共同争取的目标。以普通中级军官的身份居然就能参加决定帝国命运的军事会议,甚至还是其中一个重要角色。   随着麦克雷元帅进入元老院的议事大厅,只见处在大西帝国权力颠峰的十二名元老早已等候在那里,他们依次是史丹玛大法师,霍图鲁和波尼司神官,以及包括麦克雷在内的帝国军四大元帅——希拉尔、布莱恩和唐尼,另外就是管理帝国最重要部门的几个文职官员,波什图、迪卡尔、佩里加、阿罗约和甘约翰,大西帝国的实权人物全都集中在了这里。   “你总算是来了,帝国的第一武士,居然让所有元老来等你。”须发皆白的希拉尔挖着自己的鼻孔,一脸轻蔑地调侃着刚进入议事厅的杜马斯,作为兢兢业业从底层爬到军队最高层的希拉尔元帅实在是想不通,这个靠着拉希姆公爵一封举荐信就一步登天成为军中骄子的帕拉思,有什么魅力能让美丽而高贵的叶赛亚王太后为他着迷?   杜马斯尚来不及回应希拉尔的话,就听门外的侍从突然拖着长声高喊:“理查德陛下和叶赛亚太后到——”   元老们纷纷站起来,目视大门方向,右手轻抚左胸,稍稍弯腰低头,向进来的大西国帝君和他的母亲行礼,不敢因为他们是孩子和女人而稍有怠慢。   理查德陛下只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身严肃的礼服和金质的王冠并不能掩去他顽童的本色,虽然竭力装得像大人一样迈着稳重威严的步子,但一双碧蓝的眼珠还是不住往四下乱瞟,看到一脸严肃站在一旁的杜马斯时,他的嘴角不由泛起了一丝顽皮的坏笑。   跟在他身后的叶赛亚王太后是那种让男人仰慕,却不敢亲近的女人,她保养极好的皮肤和冷傲的面容,足以让人忘掉她的年龄,其实她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这个年龄对出身高贵门阀的她来说,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长可及地的金色礼服和白狐皮的披肩把她全身上下裹了个结实,可她依然给人一种摇曳生姿的感觉。   帕拉思伯爵的目光让她的脸颊有点火辣辣的感觉,不过她没有转头,只是冷漠地随着儿子来到议事厅最尊贵的位置坐下来,坐在儿子的身旁。直到她和儿子坐下后,元老们也才纷纷坐了下来。   “为什么没有帕拉思伯爵的座位?”理查德陛下突然的问话让所有人都是一愣,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按以往的经验,小帝君在这种严肃的议事会议上一般都一言不发,只百无聊赖地看着众人争吵以打发时间,像这样突然发问还从来没有过。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再说这是元老院的议事厅,除了元老和帝君,本不该有其他人的座位。   “你,过来!”理查德冲一个内侍官招招手,在他的示意下,那内侍官疑惑地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只见他在内侍官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对众人一笑,“我给帕拉思伯爵安排了一个座位,大家没意见吧?”   众人把目光转向王太后,那内侍官也用请示的目光望着王太后。这是以往的惯例,小帝君在公开场合的任何命令都要得到王太后的允许才能执行,不然任一个小孩子随便发号施令,大西帝国岂不早乱了套?   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稳重的性格让叶赛亚习惯性地犹豫了片刻。虽然儿子今天有些出格,不过给帕拉思伯爵安排一个座位倒也符合自己的心意,再说儿子第一次在公开场合发号施令,也不能太驳他的面子。想到这她对那内侍官摆了摆手:“照陛下的命令去执行。”   内侍官忙退了出去,众人都等着他给帕拉思伯爵搬来凳子,可等了好半晌也不见他回来,众人正感到有点奇怪时,才见那内侍官匆匆忙忙提着张小木凳进来,郑重其事地放到帕拉思伯爵面前。   那可真是一张小凳,大概只适合三岁以下的儿童使用,众人见帕拉思伯爵尴尬地站在原地,而小帝君则在拼命苦忍他那恶作剧的坏笑,这才明白那孩子是在借机捉弄倒霉的帕拉思伯爵。叶赛亚此刻也才明白方才儿子跟那内侍官嘀咕的是什么,可惜自己一个不查就让帕拉思在众人面前出丑,心里不由有点愧疚,同时想到儿子与帕拉思的恩怨,心中却又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复杂的感情。   帕拉思的出现实在有些突然,不过第一次见面并没有给叶赛亚留下多深的印象,他带来了舅舅希拉姆公爵的举荐信,信上说他是帕拉思家族唯一的继承人,同时又是舅舅最喜欢的学生,希望叶赛亚能让他继承家族的爵位,同时安排他在宫廷供职。   舅舅的举荐信叶赛亚不敢怠慢,所以那个几乎被人忘却了的古老姓氏“帕拉思”,很快就出现在了元老院的元老们面前,这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古老家族,早已淡出了大西帝国的政治舞台,因此元老们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批准了帕拉思的伯爵爵位。   接下来是给新来的帕拉思伯爵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既然是舅舅的学生,当然应该成为自己的亲信,不过重要的职位都得经过元老院审议,因此叶赛亚只好先任命他为帝君的侍从官,其实就是陪儿子玩耍的随从。也就是在他上任没多久,就给叶赛亚留下了最深的印象,他居然敢打至高无上的帝国领袖!君临天下的理查德陛下!   “帕拉思伯爵,为什么不坐下?”理查德的话打断了叶赛亚的思绪,只见对面的帕拉思尴尬地在那张刚到脚脖子高的小凳上坐了下来,看他那姿势,恐怕比蹲着还难受。   杜马斯在心中暗自咒骂着这个小王八蛋,暗叹自己为何要在这相当于中世纪的宫廷中受这份闲气?自己只不过是想找到那件大西帝国的传国之宝罢了。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大概该从来波塞东的路上算起,那次无意间巧遇了那个趾高气扬又横行霸道的没落贵族帕拉思,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异族女子,自己激于义愤教训了他一下,他却还不知死活地要决斗,决斗结果自然可想而知。他的那封举荐信让自己灵机一动,干脆冒充他的名字来见叶赛亚王太后,见了面才知道,本以为该是位老太婆的太后居然是如此一位高贵迷人的年轻少艾。而她安排的侍从职位刚好又便于自己在宫中寻找“枫枞之星”,于是自己这才在宫中暂时住了下来。   谁知道给理查德小帝君当侍从官根本不是人干的活,这小王八蛋根本不拿侍从当人,想打就打,想骂就骂,还让侍从们分成两队像打仗那样相互打斗拼杀,也就在这游戏中,自己脱颖而出,成为所有侍从中的佼佼者,这身武艺让理查德都羡慕不已,甚至要拜自己为师学武艺。想到那次拜师的情形,杜马斯嘴边不由泛起了一丝苦笑。   “帕拉思,你教我剑术,直到我能打败你为止!”帝君拜师自然与旁人不同,就连语气都是那样理所当然。谁知道杜马斯正为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烦恼,想也没想就一口回绝:“陛下不适合学剑,再怎么教也永远不可能打败我。”   这话让理查德愣了好半天,就像第一次有人敢在打斗中不让着自己把帝君打败一样,现在又敢拒绝自己的命令,这在他这一生中没遇到过几回,所以半晌也没反应过来,身边的侍从们不干了,马上色厉内荏地呵斥起来:“帕拉思你好大胆,居然敢说帝君永远打不过你!”   帕拉思对小帝君不得不客气,不过对其他侍从就没必要那么礼貌,冷冷地扫了大家一眼,“其实你们中任何一个他都打不过,你们却偏偏要哄他高兴,把他捧成剑术天下第一,你们这是把他往狂妄自大的路上引。再说作为一国之君,重要的不是武技,而是智慧。”   众侍从都有些心虚地闭上了嘴。理查德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并不傻,一看众人模样就知道帕拉思说的是实话,这下他学武的心更切了,直拉着帕拉思说:“我不管,反正你得把你的武技教我,就算将来不能打赢你,能真正打赢他们这帮废物也是好的。”   被他缠不过,帕拉思只得苦笑说:“陛下,学剑术不是件容易的事,每天要一大早起来锻炼体力,训练反应,做力量练习等基本功,还要长期不断地坚持下来,才有可能不断提高自己的身体能力,这还只是学习剑术的基本功而已。”   帕拉思本是想把学武说得艰难无比,好让这孩子知难而退。谁知这反而激起了小帝君的兴趣,一口就应承下来:“我能坚持,总之你让我怎么练我就怎么练!”   帕拉思无奈,只得从另一个方面给他设置障碍:“再说拜师也很麻烦,不仅要烧香案叩头敬茶,还要从拜师后改口叫‘师父’,这对陛下来说不合适,还是算了吧。”   “什么是烧香案叩头敬茶?”理查德立刻饶有兴致地追问。这些原本是杜马斯从华语功夫片中学到的情节,其实西方人拜师并没有这么多麻烦,这不过为了打消理查德拜师的念头罢了。谁知他听完杜马斯的解释后,只嘟囔了一句,“我有许多的老师,有教礼仪的,有教历史的,也有教骑马击剑的,没一个有这么麻烦,不过也没一个有你这本事。”说完他就向一旁的侍从下令,“去准备香案和茶水,我要马上拜师!”   说着就要给帕拉思叩头,这下反把杜马斯吓了一跳,忙把理查德拉起来,只听这小帝君已经改了称呼说:“帕拉思师父,这头我算是叩过了,从现在起你就得教我剑术。待会儿他们把香案和茶水拿来,我再把剩下的给你补上。”   帕拉思这下只得勉强答应下来,本以为这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热乎两天就会过去,谁知自己每天那么艰苦的训练安排,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帝君居然就一直坚持了下来。他不知道对生下来就什么也不缺的理查德来说,唯一缺乏的就是“苦”,是杜马斯的训练让他第一次尝到了“苦”,就像天生富贵的杜马斯热衷于极限运动一样,理查德也立刻喜欢上了这项艰苦的训练。   儿子的变化当然逃不过母亲的眼睛,叶赛亚很惊讶一直体弱多病的儿子最近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身体也越来越结实,一问侍从们才知道,他每天一早就跟着那个新来的帕拉思伯爵学剑术。叶赛亚对此十分好奇,选了个早上偷偷来到他们训练的花园,只见儿子汗流浃背地在花园中奔跑,而帕拉思伯爵则在一旁督促叫骂,一点也没有同情怜悯之心。看得叶赛亚一阵心痛,不过看到儿子从来没这么认真地去做一件事,叶赛亚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有干涉他们,只是让人每天悄悄盯着,把他们的情况向自己详细汇报。   谁知没过几天,那个负责盯着他们的女侍一大早就慌慌张张地来禀报说,帕拉思伯爵打了小帝君。一听这话尚在睡梦中的叶赛亚就从床上翻身而起,护子心切的她没来得及披上外衣,只穿着睡袍就急急地赶到儿子练剑术的后花园。刚好看见帕拉思用木剑在儿子屁股上狠狠打了最后一下,这才把挟着的儿子放下来。   “快来人!快来人啊!”儿子哭哭啼啼地向四周高喊,突然发现了匆匆赶来的叶赛亚,委屈得叫了一声“母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叶赛亚顾不得察看儿子伤势,立刻就冲跟来的侍从们喝骂道:“还愣着干嘛?把那个狂妄犯上的家伙给我拿下!”   即使是舅舅推荐的人也管不了那么多,胆敢冒犯帝君,即便是贵族,元老院也会判他死罪!叶赛亚心中已动了杀机。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已经被几个侍从扭住了胳膊,不过他并没有挣扎,只怔怔盯着自己,眼里没有其他侍从眼里那种敬畏,而是用一种欣赏的目光在打量着自己。   一阵凉风吹来,叶赛亚突然意识到自己仅披着睡袍,雪白的胳膊和大半个胸脯全暴露在外面,还好有个识趣的女侍拿来了披肩,叶赛亚赶紧披上披肩把自己裹紧,这才稍稍镇定了点。却见对面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眼里毫无畏惧,居然还在用那种火辣辣的目光盯着自己。那目光让叶赛亚突然泛起一种羞怯的感觉,这种感觉在丈夫去世后还从来没有过。   “你不知道冒犯帝君是死罪?”叶赛亚努力装出冷酷的样子,可脸颊上还是有那种热乎乎的感觉,那肯定是脸颊上飞起了掩饰不住的红晕。   “把他给我推出去,立刻绞死!”理查德大声向侍从们下令,侍从们没有动,都把目光转向叶赛亚,处决一个人怎么也得经过太后允许,况且这还是一个贵族。   “你除了像个暴君一样滥用手中的权力还会做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帕拉思脸上并没有犯下死罪的惊恐,甚至连一丝忏悔的神情都没有,反而是轻蔑地对小帝君撇撇嘴,那神情更加激怒了理查德,他忍不住指着帕拉思还击说:“你除了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欺负我一个孩子还会做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老师?有本事你去参加死亡大决斗,跟真正的武士去打!”   “只要是公平决斗,没什么我不敢参加。”帕拉思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理查德立刻抓住他的话说:“好!你曾经跟我说过,学剑要有武士精神,要把荣誉和承诺看得重于生命,你既然答应就不要反悔,你要不能战胜所有对手,我看你还有什么荣誉可言!”说到这他向几个侍从一挥手,“先把他关起来,我要看他最后是怎么死的!”   几个侍从依旧把目光转向叶赛亚,二人的对话勾起了叶赛亚的好奇心,她忍不住追问儿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打我!”理查德说着嘴一撇,差点又要哭出来。帕拉思却冷冷地盯着他说:“我教你剑术,不是要你用它去欺负弱小,幸亏她没死,不然我宰了你都有可能!”   在叶赛亚的追问下,几个侍从才断断续续地说明了原委。原来儿子自从随帕拉思学剑后,一直想试试自己的剑法,就偷偷用奴隶来试剑,这事不知怎么被伴读的玛利亚小姐知道了,心地善良的她自然拼命阻止,二人为这事起了争执,理查德一怒之下便用剑刺伤了玛利亚。今日一早被帕拉思得知后,就发生了这种冒犯小帝君的举动。   叶赛亚知道原委后倒有些理解帕拉思的举动了。玛利亚小姐是波什图大公的孙女,仅比理查德小一岁,从七岁起就进宫作为理查德的伴读和玩伴,她从小就聪明乖巧,不仅甚得叶赛亚喜爱,就连所有侍从侍女对她都爱护有加,叶赛亚内心深处隐有把她培养成未来王后的心思。像这样一个人见人爱的小宝贝居然伤在儿子手里,就连叶赛亚也恨不得教训儿子一顿。不过就算是这样,作为侍从的帕拉思也不该冒犯小帝君。想到这叶赛亚便对侍从们示意说:“照陛下的话去做。”   被侍从押着经过叶赛亚身边时,帕拉思突然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叶赛亚,你真迷人。”   叶赛亚脸上再次泛起一抹难以掩饰的红晕,已经许多年没听到过这样的赞美了。望着这个带着一脸迷人微笑的狂妄家伙渐渐走远,叶赛亚心中突然有一丝后悔,同时又有点奇怪:难道这家伙不知道死亡大决斗是怎么回事?不知道那是一场不死也残废的死亡竞赛吗?   一个多月后,当帕拉思被带到那形如古罗马斗兽场的决斗场时,才知道什么是死亡大决斗。当年大西帝国崛起之初还是一个松散的军事联盟,各领主之间矛盾重重,帝君为了制止内讧和缓和领主之间的矛盾,便约定矛盾双方可以派出自己的军中勇士来进行决斗,胜的一方赢得利益。这风俗传到现在已成为大西帝国一年一度的新年祭典,是用武士的血来向上苍祈福的祭典。   在史丹玛大法师的颂祝声中,祭典开始了,分成红、兰两色的军队从四个边门被放进决斗场,他们依照衣服的颜色自动分成两队开始厮杀,在小小决斗场中演绎那宽广战场的血腥与勇武,直到一方被打败、消灭,尸体和伤残到无力作战的武士被抬出决斗场,然后剩下的一方再分成两队,继续方才的厮杀,这样一直厮杀下去,直到只剩下最后一人!这个人将被授予军中第一武士的称号,军阶也将连升三级。   当浑身浴血的帕拉思向叶赛亚和理查德高高举起手中的黑暗之刃时,决斗场外沸腾了,这是第一个获得这个称号的贵族,帕拉思伯爵的名字响遍了整个波塞东!   目光敏锐的麦克雷元帅看到了帕拉思的利用价值,波什图大公感激他为孙女不惜冒犯帝君的恩情,叶赛亚王太后为他的勇武征服,三个人的共同努力终于使帕拉思这个普通的侍从官一步登天成为皇家侍卫队长,一个重要性远超过军阶的职位。   这一切对帕拉思伯爵,也就是极限飙王杜马斯来说,不过是又一场“终极猎杀”的胜利,多次死亡竞赛的经验加上黑暗之刃,使他在这场中世纪的决斗场上成了唯一的胜者。他的英勇也征服了理查德,开始真心实意地以他为师学习剑术。不过顽童心性,总不忘在一切可能的场合给这个敢打自己的老师以难堪,就像在这次帝国军事会议上一样。   “帕拉思伯爵,你坐着很难受吗?为什么动来动去?”看到帕拉思的狼狈模样,理查德脸上绽出了恶作剧的微笑,有机会捉弄这个连死亡决斗都不在乎的老师,现在成了理查德的一大乐事。   “行了!理查德!”叶赛亚阻止了儿子继续胡闹,转头对一干元老们示意说,“咱们进入今天议题吧,麦克雷元帅,请你陈述出兵塞姆诸部的理由。”   精明强悍的麦克雷站起来,对叶赛亚和理查德微一颔首,“理查德陛下,尊敬的叶赛亚王太后,诸位元老,帝国多年无战事,这严重影响了帝国的利益。大家都知道,没有战争,几乎就没有新的奴隶来源,这已经引起了贵族们的不满,肮脏的塞姆人和卑贱的东轩人天生就该是我大西人的奴隶,是帝君无与伦比的仁慈,让他们归顺我大西帝国后就可拥有平民身份。可就是这样,仍然还有塞姆人和东轩人靠着高山和沙漠的掩护不愿归附帝国。为此,对他们只有征服!彻底的征服!除了这个理由之外,还有一个更为充分的理由,这个理由我想请史丹玛大法师来陈述。”   麦克雷说完坐了下来,他的发言让元老中唯一的东轩人甘约翰有些尴尬,不过却没人注意到。大家都把目光向史丹玛大法师,只见帝国的宗教领袖神色怔忡,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我虽然并不赞同麦克雷元帅的观点,不过神谕已经告诉了我们,毁天灭地的大灾难就要来临,在这个灾难来临之前,想必大家都会记起亚特兰迪斯大陆上那个远古的神话和传说:神把创世的所有秘密封存在了波塞东,由恐怖的司芬克斯神兽看守,并用巨型石塔镇压。神把打开石塔的法器交给了亚特兰迪斯大陆上的三个民族——大西族、东轩族和塞姆族。谁能把这三个民族联合起来,用这些法器打开石塔的封印,谁就有可能掌握创世之秘,洞悉一切天机,谁就可以挑战神的权威,成为可以毁天灭地的末世神,或者成为新的创世神!”说到这史丹玛大法师顿了顿,苦涩一笑,“现在要想让三个民族消除仇恨联合起来,这几乎是不可能了,也许征服是唯一的选择。我倒不希望打开石塔造就一个新的创世神或末世神,而是想或许有人可以利用这种神的能力,成为拯救亚特兰迪斯大陆的救世主。”   “那就意味着我们必须征服东轩国和塞姆族?夺得他们的法器?然后打开石塔?”叶赛亚露出深思的表情。   “先不说这个神话和传说的可信度,就只是征服东轩国和塞姆族的军事行动,恐怕也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完成,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征服他们,三十年前咱们就做到了。”另一位头发花白的元帅布莱恩连连摇头,他也是一位贵族出身的元帅,年过六旬,三十年前就是帝国军中一位威名远播的名将。   “是啊!”他身旁的唐尼元帅也无奈地摇着头,“大家不要忘了还有沙漠和高山,如果不是这些天堑,大西帝国的铁甲军团早就踏遍了整个亚特兰迪斯。”   五十五岁的唐尼元帅有资格说这话,二十多年前他就是铁甲军团的著名将领,曾经带领铁甲军几乎踏遍了帝国的所有国土,用风驰电掣般的速度和钢铁般的意志,镇压了波及全国的东轩人的叛乱。帝国的四大元帅除了希拉尔,都有一段不朽的军功。   “神谕未必就准确,”见两个元帅都已表态,希拉尔元帅也适时地表明态度:“再说就算征服了东轩国和塞姆族,也未必能得到他们的神器。为了一个完全没有把握的目标,就要帝国以倾国之力出兵东轩和塞姆部,这是拿整个帝国的命运和前途去冒险!”   “其实大家还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一脸瘦削的霍图鲁司神官接过话头,虽然是史丹玛大法师的副手,可他常常与大法师的意见相左。见众人都把目光聚到自己脸上,他才好整以暇地抚须轻叹,“东轩人和塞姆人未必还保有他们的神器,就连我大西帝国自己的神器,其实也早已经失落多年了。”   第八章 枫枞之星   霍图鲁司神官的话让大家都静了下来,只有叶赛亚吃惊地追问:“你是说‘枫枞之星’已经失落?不在波塞东大神庙内?”   “咳咳,”另一位司神官波尼清清嗓子,犹犹豫豫地答道,“虽然‘枫枞之星’是帝国的传国之宝,但一直都没什么用处,因此平日里都是供奉在神庙最隐秘的神塔内。十年前打扫神塔时才发现‘枫枞之星’已经失落。我也曾就此事向老帝君禀告过,不过当时老帝君病危,王太后尚未过问政事,因此这事除了少数几位元老,没人注意到。”   “谁盗走的?”叶赛亚无心追究是谁的过失,只想知道谁是敢于盗窃传国之宝的窃贼!众元老也都把目光落到三位神官身上,只见史丹玛大法师愧疚地低下头,呐呐道:“大家可还记得十多年前突然不辞而别的奥库斯?相信整个大西帝国只有他才能破开我的封印盗走‘枫枞之星’。”   史丹玛大法师的话让众人悚然动容,奥库斯是大西帝国的天才魔法师,曾拜在史丹玛大法师门下学习魔法,年纪轻轻就已经有超越大西国第一魔法师之势,后来因与史丹玛大法师政见相左,十多年前突然不辞而别,没想到他走时居然盗走了帝国的传国之宝“枫枞之星”!   “他去了哪里?”叶赛亚瞪着史丹玛追问。老法师犹豫了一下,“他一直梦想建立一个各种族和平共处的理想之国,在那里人人平等相待,相互扶持,我想他只能去一个地方。”   众元老面面相觑,亚特兰迪斯大陆上只有一个地方有可能实现这种梦想,那就是最边远最荒凉的南荒,一个各族流民最后的栖身之地,同时也是最邪恶也最恐怖的蛮荒之地!严酷的生存环境,使所有人不分民族、国籍,不得不团结起来共同求存。   “无论他去了哪里,也要把这个叛国贼绳之以法!”唐尼元帅愤怒地一拳砸在红木案上,“我愿发帝国战无不胜的铁甲军,纵马踏平南荒!”   “唐尼元帅,我要好心地提醒你,南荒的原始丛林并不比塞浦路斯山脉和科洛尔沙漠好走,还不说众多不可知的凶残怪兽,要想找到回‘枫枞之星’,恐怕不是军队能胜任的。”一向刻薄的霍图鲁司神官毫不犹豫就指出唐尼的无知,一点也不给他面子。激得唐尼拍案而起,帝国军方的代表与宗教界的头面人物顿时相互指责,吵成了一团!   “够了!”眼看严肃的军事会议又将成为元老们无休止的争吵与漫骂,叶赛亚不得不出言制止,“现在是讨论是否出兵塞姆族的问题,‘枫枞之星’当然也要夺回,不过是否出兵南荒可以容后再议。”   众人顿时静了下来,大家沉默了片刻,一直未曾开口的麦克雷轻轻咳嗽一声说:“在决定是否出兵塞姆族之前,我想请帕拉思伯爵向大家汇报一件事。”   见众人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帕拉思终于可以离开这低矮的凳子站起来,先向大家微微鞠了一躬,他才开始用淡漠的口吻汇报:“前日有守卫祭祀塔的皇家侍卫向我禀报,说祭祀塔内有怪物在撞击石塔,十分暴躁凶狠,几乎都要破塔而出!”   “我想提醒大家,除了在活人祭祀时,这情况在以前从未有过,”麦克雷环视了众人一眼,“从星象、从神谕、从神兽的骚动,以及街头术算家的推演,所有的预测都指向一个结果:神已经抛弃了亚特兰迪斯,大灾难离我们已经不远!难道到了末日临头,我们还要机械地遵从不得打开石塔的警告吗?难道我们不该为自己做点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寡言,都在考虑灾难面前自己该如何逃避。叶赛亚见大家都不说话,便对帕拉思示意:“帕拉思伯爵,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麦克雷嘴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他让帕拉思亲自来向元老们陈述司芬克斯的骚动,就是要叶赛亚问帕拉思的意见,以叶赛亚和史丹玛对他的信赖,他的意见定会得到重视,而帕拉思的意见,也正是军方少壮派的意见。   “陛下,太后,诸位元老阁下,”帕拉思重新站起来,用他抑扬顿挫充满磁性的嗓音,开始了他那极具说服力的陈述,“大家都是从前人的传说中知道解开世间一切秘密的创世书,知道神圣石塔和它的封印,知道守护它的神兽司芬克斯,可从来没人打开过。神为什么要在亚特兰迪斯大陆留下这么一处神迹?却又警告人们决不能打开它?这样做十分矛盾,神既然留下神迹和封印,又留下打开封印的法器,当然就是要人类有遭一日可以打开石塔!我想,那是神留给人类在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条获得救赎之路,是洗涤罪孽获得新生之路。如果我们因懒惰、愚蠢、无知或惧怕艰险而放弃,无疑就辜负了神对我们最后的期望。因此,无论有多大的艰难险阻,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找齐三种法器,打开神圣石塔,解开这世界的创世和终极之谜!”   众人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这个一步登天的中级军官,实在想不通一介武夫的他怎么会有这种洞悉事物本质的敏锐。史丹玛率先鼓掌赞叹:“说得好!神不会抛弃他虔诚的子民,神圣石塔就是留给我们最后的一条新生之路,说不定还是成为神灵的一条幸福之路。”   “说不定是更大的灾难呢?”霍图鲁神官一脸的不以为然,有几个元老立刻点头附和。帕拉思不等别人允许,立即反驳说:“我们即将面临最大的灾难,我想不出还有比毁灭整个大陆更大的灾难。”   元老们不由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叶赛亚见时机已差不多,便对众人抬手示意:“大家表决吧,这个问题不该再争论下去了。”   表决的结果无巧不巧是六对六,主张不惜一切代价找到神器打开石塔的元老,和主张维持现状的元老一样多。众人不由把目光转到叶赛亚王太后身上,等着她的表决。谁知王太后尚未表态,他身旁的小帝君已举手高呼:“我主张出兵打仗,要有仗打才好玩!”   叶赛亚用严厉的眼光制止了儿子的胡闹,然后环视大家一眼,淡淡道:“我同意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三件神器,打开神圣石塔。一切军事行动由麦克雷元帅全权负责!”   麦克雷“唰”一下站起来,手抚左胸,挺直脊梁宣誓:“我以家族的名誉保证,一定为帝国找回所有的神器!”   离开元老院议事厅的时候,帕拉思伯爵被麦克雷元帅拉上了他的马车。在马车驶离帝国宫殿时,麦克雷突然问对面的帕拉思:“大战在即,想不想为帝国扬威远邦?到我西征大军中来建立不朽军功?为神圣大西帝国夺取塞姆族神器‘黑图腾’?”   帕拉思沉吟了一瞬,“愿听从元帅召唤!”   “好!我会向叶赛亚和元老院建议,调你到西征大军中供职,成为我的左膀右臂。”麦克雷满意地点点头,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对于人才,他总是希望控制在自己手中,而不是留给别人,哪怕是叶赛亚王太后。   马车经过帝国大剧院,麦克雷透过窗帘望着那座雄伟恢弘的大理石建筑,轻轻自语了一句:“今晚好像有马汀和昌达的新诗吟颂会,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我对吟诗不感兴趣。”帕拉思摇摇头,突然问:“对于如何出兵南荒,不知元帅有什么计划没有?”   麦克雷收回目光,“南荒不适宜大兵团作战,因此我想挑选少数精悍的军中勇士组成几个探险小队,再招募几名愿为帝国效劳的魔法师,让他们去对付叛徒奥库斯。”   “我向你推荐一个人,他或许比几个勇士和魔法师组成的冒险小队还管用。”   “谁?”   “夏风,一个东轩族和大西族的第二代混血种,他现在就在波塞东,元帅一定能找到他。”帕拉思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同时把夏风的外貌向麦克雷形容了一遍。   “我相信你的眼光,”麦克雷点了点头,“我这就知会‘帝国卫队’的贝克将军,在波塞东没有‘帝国卫队’找不到的人。”   “好了,咱们该分手了。”夏风伸出一只小手指,与“借之族”的两位小人朋友——山姆和波纳握手道别。这儿是西城贵族们聚居的富庶区,相信山姆和波纳会喜欢在这儿安下他们的新家。山姆和波纳本不想和夏风分手,不过又怕给他们添麻烦,只得与三人挥泪告别。两个小人依依不舍地拉着夏风和纪萱萱的手指说:“我们会记得你们,一旦我们在新的地方安顿下来,就会想法通知你们,请你们到我们的新家作客!”   亚辛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你们活动的范围不过就在一两户人的家里,怎么通知我们?”   见亚辛一脸的不相信,山姆忙解释说:“我们‘借之族’有‘借地传声’的本领,可以把声音,当然是不同于平时说话的声音,传给很远很远的族人,而我们的族人也乐于帮助同类传递信息,这样一站站传递下去,只要你们在有‘借之族’的地方,我们就能找到你们,还能通过族人向你们传递口信。”   “哇!你们真是远古大陆上的邮递员啊,这本事太棒了!”夏风忍不住连声赞叹,纪萱萱却故意对他撇撇嘴,刁难说:“你又在鼻子里插大葱了,什么是邮递员?”   夏风耸了耸肩,一时间没法回答。三人目送着山姆和波纳手牵着手,像两只老鼠一样悄悄钻进了一幢大西贵族的巍峨府邸。看到他们消失后,纪萱萱有些伤感又有点羡慕地自语:“要是咱们也能像他们一样,成为三个‘借之族’的小人,那一定是种很特别的生活体验。也可以比较容易在波塞东找到瑶姬姐姐。”   “对呀,咱们怎么没想到利用山姆他们的本领来帮忙找瑶姬?”亚辛恍然大悟,不住懊悔地拍着自己脑袋,想要再找那两个小人时,他们却早已不知去了哪里。三人试了无数办法都没法跟山姆和波纳联系上,最后夏风只得遗憾地放弃说:“唉!毕竟是原始的通信方式,只能单向进行。”   “只有等他们安顿好了来联系咱们了。”亚辛也只得放弃努力。看看天色已不早,便招呼二人,“咱们先去吃饭,然后找间东轩人开的客栈住下来,明日再慢慢想办法吧。”   沿着宽阔的街道往东城而去,路上突然发生了一阵骚乱,不少行人满脸兴奋地奔走相告:“马汀先生的马车要过来了,听说还有东轩诗人昌达先生,他们今晚将在帝国大剧院举行新诗吟颂会!”   见路人们都自动散在大路两旁,满眼期待望着长街尽头,尤其那些少男少女,更是像约会初恋情人一样,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夏风忍不住好奇地问亚辛:“马汀是谁?这昌达又是何许人物?”   “连昌达你都不知道?”亚辛尚未回答,纪萱萱已一脸嗔怪地抢着说,“他是我东轩族最优秀的吟游诗人,声名传遍整个亚特兰迪斯大陆!”   “听说马汀也是大西族名气最大的吟游诗人,”亚辛接口道,“不过咱们东陵城太过偏僻,这些名声在外的伟大诗人是不可能来的,所以咱们一直无缘见他们一面,更没机会听他们吟诗。”   “哦!原来是同行!”夏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点酸酸地冲一脸兴奋的纪萱萱说,“你都没听过他们吟诗,怎么知道他们是最好的?亚特兰迪斯大陆上最好的吟游诗人在这里。”说着夸张地挺了挺自己胸膛。   “吹吧?你?你要是最好的,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的名字?怎么没见你在大西国的帝国大剧院开吟颂会?”纪萱萱一脸不屑地撇撇嘴,跟着又一脸崇拜地闭上眼,“虽然我没亲耳听过,不过昌达先生的一些诗作经常在许多东轩贵族中传诵,真的非常好听。”   正说话间,只见周围的人突然兴奋起来,人人踮起脚伸长脖子望向长街尽头,许多少男少女无论是东轩族还是大西族,都在高声尖叫,比赛一般齐声高叫着自己民族最优秀吟游诗人的名字:“马汀!”“昌达!”“昌达!”“马汀!”   两辆豪华的六骥马车风驰电掣般从长街驶过,许多少男少女疯狂地尖叫着追向马车,不少人更是激动得泪流满面。纪萱萱也像那些少女一样,兴奋地尖叫着向马车追去,昌达的名字在她嘴里最为高亢。   见身旁的亚辛虽然没追上去,却也忍不住满含希翼地伸长脖子,向帐幔紧闭的马车不住张望,夏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靠!真没想到古老帝国也有最时髦的追星族!”   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纪萱萱才满头大汗地跑回来,脸上有从未见过的幸福红晕,跳着脚兴奋地冲亚辛和夏风高叫:“我看到昌达了!他的车帘刚好被风刮起来,我看到了他的整个侧面!”   “I服了YOU!”夏风只觉得自己心中突然泛起一种难以言诉的酸意,不禁冲纪萱萱发狠道,“我要不能证明自己是这个大陆上最优秀的吟游诗人,就算是白练了十几年的卡拉OK,白听了小半辈子的流行音乐。”   “又在鼻子里插大葱了!”纪萱萱又露出了她那气人的不屑之色,但立刻又笑着安慰夏风说,“其实你的诗还是蛮好听的,只是要跟昌达先生比的话,恐怕就像是星星之比月亮,米粒之比明珠。如果说昌达和马汀是真正的吟游诗人,你大概只能算‘野游诗人’,只能在野地里跟那些大兵们高叫‘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夏风气得说不出话来,故意不理纪萱萱,只对着迎面而过的那些美貌少女温柔地唱起:“对面的女孩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里的帅哥很有才,却被人当成丑八怪……”幸好大西族少女都很开明,没把这个有着东轩族肤色、大西族模样的丑八怪的举动当成调戏。   三人一路说笑着跨过塞昂河来到东城,由于亚辛公子哥儿出身,纪萱萱也一向是大小姐做派,虽然出门时带的盘缠不少,架不住一路上大手大脚地乱花,到波塞东时已经没几个子儿了。夏风更不用说,以前走到那儿都是刷卡,从来没有带钱的习惯,如今来到一个没地儿刷卡的世界,这才感到钱财的重要。在晋城时烈王赏的那些金银珠宝,早当成垃圾一路打赏给了喜欢它的那些人。如今三人钱袋都已见底,吃饭时就只得挑一家破旧低矮的小酒馆,无可奈何将就一回了。   跨入酒馆,里面没几个人,店伙计的招呼也显得懒洋洋没一点精神。三人挑了个靠门的桌子刚坐下,就见亚辛面色一怔,一脸惊讶地盯着夏风身后。夏风好奇地回头看了看,只见一个衣衫破旧、满面风霜的瘦削汉子腰背笔挺地坐在自己身后不远的一桌,正仔细地把馒头小块小块的塞进嘴里,那汉子剑眉斜飞入鬓,凤眼中有冷芒闪烁,面部线条刚烈冷硬。那模样已经够惹眼的了,何况他的桌上还赫然搁着一柄形式古旧的长剑。不知怎的,看到他就连吃馒头都如此认真仔细,夏风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古龙笔下的阿飞,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这家伙要是再年轻几岁,简直就是一标准古装酷哥!   见对方抬头冷冷扫了自己一眼,夏风只得收回目光,回头小声问亚辛:“这酷叔谁啊?你好像认识?”   亚辛低下头来,小声说:“东轩国第一剑手,御林军统领边长风!奇怪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剑手?咋又是武侠片的滥情节?夏风心里不满地想,嘴里不以为然地调侃起来:“难得他乡遇旧识,过去招呼一下了,没准传咱们一两招绝世剑法也说不定。”   “还是不要了!再说他也不认识我。”亚辛赶紧摇头,“东轩国常派有密探到大西国来,咱们要尽量装着不认识。只是堂堂御林军统领来做密探,好像说不过去啊!”   “谁那么不开眼,派他来做密探?”夏风忍不住又冒了句粗口,还好这些母语的粗口这儿没一个人懂,不然非遭二人白眼不可。   三人正边吃边小声嘀咕,却见边长风吃完饭付了帐后,就慢慢地来到三人桌前,三人好奇地望着他,他却不理会亚辛和夏风,只盯着纪萱萱冷声问:“你这柄剑是从何而来?”   那柄样式独特的光明圣剑就随随便便地搁在纪萱萱脚下,靠着凳子竖着。他那冷厉的目光给人一种本能的压迫感,让纪萱萱有些紧张,不禁呐呐地回答:“我……我们捡来的。”   “捡来的?”边长风脸上露出一丝讥诮,显然是完全不信,“从哪里捡来?”   “从……从死亡之峰!”   “死亡之峰?”边长风脸上讥诮之色更甚。他的态度早激起了夏风的不快,忙拦住还要解释的纪萱萱,然后大声教她:“你应该这样跟他说,‘靠!你管我从哪里捡来’!”说话的同时,比了个人所共知的雄性手语。   边长风的目光“唰”一下转到夏风脸上,像利剑一般盯着夏风,夏风不以为意地迎着他的目光,一脸轻松,心中却暗自吃惊:怪了!我咋突然感到浑身凉飕飕?难道真有杀气?不是古龙那厮胡吹?   “这柄剑是我一位尊长的随身之物,他已经失踪十多年了,我一直都在找他。”边长风稍稍放缓了点声音,可听在旁人耳中依然是冷冰冰的不受听。   “哈!”夏风一声嘲笑,指着边长风手中的剑调侃道,“你这柄剑好像是我一位兄弟的破烂,给我看看先,如果真是的话,我要收回。”   “混帐!”边长风一声怒骂,猛一下子抓住了自己剑柄,几乎同时,夏风的手也握住了桌上蝉翼刀的刀柄。二人静静对视着,一个冷厉如剑,一个神色如常。半晌,边长风缓缓放开剑柄,淡淡赞许:“好快的手!”   “你也不慢啊。”夏风放开刀柄,脸上又恢复了他那懒洋洋的神色。   边长风深吸口气,缓声道:“这柄剑确是我师父的随身兵刃,如果你们知道他的下落,请不吝赐告。”   “哈,原来那个‘朝天亡’是你师父?”夏风恍然大悟,刚想告诉他实情,突然想到如果这一说,他倒真要理直气壮地收回先人遗物了。这样一想立刻就故意推诿,“本来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被你这一吓,我现在心里十分不爽。等哪天我心情好了,你又碰巧遇到我的话,说不定我会告诉你。”   边长风面色气得通红,愣了半晌,突然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等他一出店门,纪萱萱便忍不住一比手势,爆出方才夏风教她的那句粗口:“‘靠!你管我从哪里捡来!’哈!跟大名鼎鼎的边长风这样说话,可真叫爽!”跟夏风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她也学会了不少时髦用词。   “萱萱!”亚辛扳起面孔想教训一下表妹,但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放开那几乎要攥出水来的刀柄,对夏风连连抱怨,“你也太张狂了,差点就把小命丢在了这里。”   夏风懒懒一笑,也没有分辩。亚辛想想又摇摇头,“看来边长风有更重要的事要办,所以连师父的下落都顾不得打听,甚至连光明圣剑都不想节外生枝地夺回。”说到这不由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他也是在找瑶姬公主!”   三人正说着,店主突然神情紧张地过来说:“三位客官,本店要打烊了,你们快点走吧。”   亚辛看看外面的天色,奇怪地问:“这么早打什么烊?”   店主犹豫了一下,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帝国卫队在搜索全城,说是在找一个东轩人,所有客栈和酒店都提前打烊了。”   “帝国卫队?”亚辛一惊,“可是被称作黑鸦队的帝国卫队?”   “我可没那么说!”店主吓了一跳,跟着又悄声道,“大西国只有一个帝国卫队。”   “走吧!”亚辛赶紧付了饭钱招呼二人离开。三人出了酒馆,见他神情有些紧张,夏风忍不住问:“怎么了?什么是帝国卫队?听着像法西斯党卫军一样。”   亚辛奇怪瞪了夏风一眼,“怎么有时候你无所不能,有时候却又什么都不知道,真是奇怪!”说着他小心地四下扫了一眼,见近处没有旁人,这才小声说,“我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过大西国的帝国卫队,它直接由大西国帝君和元老院掌握,专门从事侦缉、捉拿、镇压、监视一切可能对帝国构成危险的人物,上至贵族,下至平民,有点像咱们东轩国的侦缉署。它权力大,手段狠,眼线广,在大西国人人惧怕,背地里都叫它黑鸦队,意思是遇到它就像遇到乌鸦一样,肯定要倒霉。”   “还真是党卫军!”夏风惊讶地道,跟着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们是在找一个东轩人,咱们是三个,那肯定不是咱们了,我看多半是姓边那丫。”   “什么叫姓边那丫?”纪萱萱奇怪地睁大眼,夏风当然没法跟她解释通行的网络用语,只得胡诌:“就边长风那小子,‘丫’当‘小子’讲。”   纪萱萱想了想,立刻现学现用,一本正经地对夏风说:“你丫真会生造词语,不过‘你丫’还真比‘你小子’好听。”   三人正在说笑,只见一小队黑衣黑马的蒙面骑士风驰电掣般从长街纵马而过,街上的行人纷纷惊惶闪避。一看那些骑士的打扮,不用问就知道,这就是大西帝国的黑鸦队了。   “他们在张贴画像,这下姓边那丫麻烦了。”纪萱萱幸灾乐祸地望着那些“黑鸦”走远,然后对拉着亚辛袖子哀求,“表哥,难得遇上两个最伟大吟游诗人开新诗吟颂会,咱们去看看吧。”   “你以为这是在东陵啊?”亚辛一甩袖子,“不说咱们没钱,就是有钱也进不去,帝国大剧院,不是贵族根本不让进!”   “去看看嘛,说不定万一能进呢,”说着纪萱萱摘下脖子上的明珠项链,“最多把这个当了,有钱我还不信进不去。”   “你连最喜欢的项链都要当?就为了去看一次吟颂会?”   “去试试嘛,人家还从来没亲耳听过昌达先生吟诗呢,就这一次嘛!”   “瑶姬公主还没消息,我哪有心思去看什么吟颂会?”   “反正现在也没线索,没准咱们在吟颂会上能碰到瑶姬姐姐也说不定。”   ……   两兄妹还在争执,夏风却独自走到街边,歪头端详着方才黑鸦们贴在墙上的画像,不满地喃喃自语:“这画师水平真臭,画得一点都不像!”   两兄妹争执没有结果,干脆过来让夏风拿主意,二人也看到了画像,都点头表示同意:“确实一点也不像边长风那丫!”   听完两兄妹的争执,夏风也想去见识一下这些真正的吟游诗人,便对二人一挥手,“走!看演唱会去!”说着随手拉起了纪萱萱的手就走,纪萱萱脸上一红,却也没有缩手,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亚辛一看二人主意已定,只得叹着气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   三人由于先入为主,都没看出那布告上的头像,其实是有点走样的夏风。   帝国大剧院巍峨宏大,在夏风眼里俨然是一座中世纪的城堡,几乎不亚于百老汇歌剧院,心中不禁暗叹:真不知这些大西人怎么能建成如何宏伟的建筑?刚想到这又不禁哑然失笑,连大一号的金字塔都能建成,建个百老汇当然也不在话下了。   有纪萱萱那串明珠当得的两百金币,三人居然真就买通了剧院的守卫,在吟颂会开始后顺利地进入了大剧院,只是三人都打扮成端茶送水的侍从,在大厅两旁静立侍侯。对此夏风大为不忿,不过在纪萱萱一再哀求下,也只得第一次学着做个古老帝国的侍应生。   大剧院分为上下两层,两旁的楼上是一个个豪华包厢,楼下是成排的普通坐席,全都装饰得富丽堂皇。人也早已坐满,无论男女,衣饰均十分精美,显然身份都不同寻常。   吟颂会已经开始,几个吟游诗人轮番登场,开始他们的新诗吟颂,同时还有不知名的乐器为他们伴奏。当昌达和马汀登场时,全场掌声雷动,果然大受贵族们的欢迎。夏风听了几首,不太听得清他们那些诗作,不由暗自抱怨:除了嗓门大点,还不如意大利歌剧,至少那还有扩音设备,不像这光靠嗓子干嚎。   见一旁的亚辛和纪萱萱都听得津津有味,夏风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听。实在不愿这样傻呆呆地站着忍受这些吟游诗人不知所谓的诗,夏风便悄悄退到后面的走廊,本打算在这躲会儿懒,不想一个看打扮像是侍从头领的家伙,刚好端着两大盘水果糕点过来,见夏风闲着,便趾高气扬地命令他:“你!帮我把这送到楼上的六号包厢!送给麦克雷元帅和夫人!”   真见了鬼了!还元帅?是不是还有司令官?夏风在心里暗自咒骂,本不想搭理他,不过怕节外生枝,最后还是笨手笨脚地接过托盘,照侍从头领指点的路线给楼上送去。一路上连连走错,好不容易找到六号包厢,还被把门的侍卫官呵斥了一句:“怎么才送来?”   笨手笨脚地把水果糕点送进包厢,只见一个一身中世纪戎装的中年男子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自己胡须,他身旁一个中年美妇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夏风放下托盘时忍不住打量了他一下,而对方也刚好扫了他一眼,二人这一照面,那中年男子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在夏风刚要退出包厢时,他突然回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夏风!”夏风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那男子又是一怔,“你就是夏风?”   “没错,你认识我?”夏风这下倒有些奇怪了。一旁的侍从官突然喝骂:“混帐!跟元帅大人说话岂敢如此无礼?”   中年男子抬手阻止了想踢人的侍从官,饶有兴致地打量夏风片刻,缓缓点头道:“嗯,果然有点与众不同,东轩人?”   “算是吧。”夏风耸耸肩。这下那中年男子更感兴趣了,追问道:“你是东轩人,为何到我大西国来?来做密探?”   夏风无言以对,他不知道在公开场合,无论东轩族还是塞姆族,都得称自己为大西人,最多在后面加上族名,称为大西东轩族或大西塞姆族,只有从东轩国偷越国境的流民和冒险者,才依然称自己为东轩人。   “我不知道帕拉思伯爵为何会推荐你这样一个东轩混血,不过我相信他的判断,咱们能在此相遇想来也是神的安排。直说吧,你为我做一件事,我给你大西帝国平民身份,甚至还可以把你举荐进帝国军,我是麦克雷元帅。”中年男子显然发号施令惯了,根本不给人回绝的余地。谁知夏风一听说帕拉思的名字,面色就是一沉:“对不起,我不会为任何人做事。”   麦克雷有些意外,“你不想知道是什么事就一口回绝?你可知道拒绝会有什么后果?”   “不想!不管!”夏风干脆利落地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包厢内的两个侍从官拦住,二人显然精通武技,一伸手就扣住了夏风的锁骨,谁知手指上尚未发力就感到软肋一痛,已被夏风击中要害。二人不由松手退开一步,趁这机会夏风冲出了包厢。   “快抓住他!”麦克雷忙向侍从官下令,同时向身旁的贵妇人抱怨,“真不知道帝国卫队是干什么吃的,没找到这家伙不说,还让这个东轩杂种混进了帝国大剧院,公然出现在我的包厢里。”   两个侍从官高呼着追出来,立刻引来走廊上的卫兵,几个卫兵立刻向夏风挥刀围上来,夏风习惯性地一摸腰间,才想起为了混进帝国大剧院,自己的蝉翼刀和亚辛、纪萱萱的刀剑都暂时留在了当铺,现在完全是赤手空拳。不过他也并不惧怕,在迎面而来的那个卫兵尚未出刀前,他已一脚踢中对方小腿迎面骨,那卫兵惨叫着跪倒在地,夏风抬脚勾起他扔下的长刀,挡住了后面两个卫兵的刀锋。   狭窄的走廊让夏风无法脱身,眼看走廊两端堵满了卫兵,要想硬闯出去是不可能了,而隐身披风又因为混进来要穿这种侍从的紧身制服,已经收起来放在怀中,现在也来不及拿出来。夏风只得闯进边上一间包厢,在一个贵妇人的尖叫声中,拉着包厢外的幔帐一跃而出,从两人多高的包厢滑到大厅。大剧院内顿时乱了套,众人纷纷把目光转到夏风身上,近处的贵族小姐们则尖叫着向远处闪避。只有舞台上的吟游诗人还很敬业地高吟着,完全不受台下骚乱的影响。   “怎么回事?”亚辛和纪萱萱忙迎上来,夏风来不及解释,闪电般打倒近处的两个卫兵,然后向二人一挥手,“快闪人!先出去再说!”边说边脱掉侍从制服,跟着混乱的人流向大门外冲去,亚辛与纪萱萱一看,来不及细问,也边跑边脱下制服,混入骚乱的人流中往外冲去。   事发突然,守门的卫兵不敢用武力阻止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骚乱贵族,只得任他们胡乱往外闯。夏风三人混在这些贵族中,顺顺利利地出了帝国大剧院。   大剧院外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只见一小队黑衣黑马的帝国卫队正飞速赶来,从大剧院内追出来的两个侍从官忙指着夏风对那些帝国卫士高叫:“快抓住他!他就是夏风!”   那十几个黑衣武士立刻呈扇形散开,纵马向夏风包围过来,亚辛和纪萱萱不愿丢下夏风独自逃命,结果也成了帝国卫队包围的目标。处在扇形中央的那位武士在离三人十步之遥勒住马,整个扇形小队就立刻停了下来。那骑士的头盔遮住了他大半个脸,只留一双碧如绿玉的眼睛、双唇紧抿的嘴、以及线条刚毅的下颌露在外面。他的年纪似乎不大,唇上颌下都不见一点胡须,他头盔上的帽樱与旁人不同,旁人是红色,只有他是金色。显然是这一小队帝国卫士的头领。   “扔下武器!跪地投降!”他冷冷盯着夏风,黑色披风猎猎作响,而一人一马却纹丝不动,这一动一静之间,顿给人一种渊停岳立的感觉。   夏风歪头斜视着马上的骑士,脸上绽出一丝嘲笑,然后对他高高地竖起中指。骑士神情不变,慢慢拔出腰中的长剑竖在自己面前。那剑细长尖窄,剑尖处收得异常锐利,轻轻一抖便如蛇信子般颤动起来。   黑衣骑士轻轻一夹马腹,那马便迈着碎步向夏风缓缓逼过来,在离夏风五六步远处,那骑士突然用脚后跟的马刺一磕马腹,骏马便如突然爆发的猛兽,四蹄腾空,一步就跃到夏风面前。二人身影交错而过,空中响起一串毒蛇吐信的“咝咝”声,以及两声刺耳的金属摩擦。黑衣骑士在几步外勒住马,缓缓兜回头,只见夏风已从地上翻身而起,一脸骇然地望着自己前胸的剑痕,只见衣衫已被划开一道半尺长的裂口,露出怀中的隐身披风。这披风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居然挡住了锐利的剑锋,不然,恐怕一个照面就要受伤。   遇到佐罗了?夏风心中暗惊,面上却故作轻松地笑笑,把手中长刀一摆:“再来!刚才是我没注意。”   黑衣骑士勒住马,一个抬腿从马鞍上轻盈落下来。夏风这才发现,他的身形也未见得有多魁梧,甚至还有点欣长纤瘦,不过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长期苦练培养出的从容气质,让人不敢小觑。只见他长剑一指夏风,冷冷道:“难得遇到个值得一战的对手,我现在真不希望你投降。”   夏风咧嘴一笑,“不容易遇到一个你这种装酷的高手,真希望介绍你去好莱坞。”   黑衣骑士显然不懂这话的意思,不过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也就懒得再问。慢慢平端长剑,双腿前弓后曲,缓缓向夏风逼来。夏风一看他进退自如的动作,心知遇到了高手,不敢再大意,赶紧举刀摆出个防守姿势,不过左摆右摆总觉得别扭,这才想起自己对刀法剑法的研究还只停留在武侠小说和功夫片上,心中不禁暗暗后悔:早知道有今天,好歹也练一两招少林罗汉刀武当太极剑的起手式啊!也免得让人给小瞧了。   后悔归后悔,造型还是得摆,最后,只得勉强摆了个黄飞鸿的招牌动作,只是手中多了一把刀,看起来还是很别扭。   在逼到离夏风三步之遥,黑衣骑士后腿微微往下一曲,跟着猝然蹬地,身体如压紧的弹簧突然间失去了压力,一下子就弹到夏风面前,手中长剑闪烁不定地连环刺出,“飕飕飕”三声破空锐响,已经完全落在剑锋所及之后。   “等等!”在对方剑光闪烁中,夏风狼狈退出五六步远,赶紧抬手喊停。即便有最敏捷的反应,也没法快过对方剑锋的速度,方才刹那间的三剑再次破开了夏风一处衣衫,这次没那么走运,这一剑落在离脖子不远的肩胛,留下了一道不浅不深的伤痕,血迹慢慢渗了出来。   “丑八怪!你……你怎样?”纪萱萱脱口而出的呼唤让夏风心中一暖,好整以暇地回头对她一笑,“没事,我这两天血气太足,火气太旺,趁机放一点也好。”   “你……你要当心,他是古尔丹吉的传人,属于大西国最负盛名的星流剑派。”亚辛已看出点端倪,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两个帝国卫士纵马拦住去路,只得大声出言提醒。   星流剑派?还不就是西洋剑术么?夏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西洋剑他也玩过,只是没像玩极限运动那么狂热,因此修为也只比业余运动员好一点点而已。不过就这他也知道,以西洋剑的轻快迅捷,尤其加上剑身前端的柔韧,自己手中这一点也不顺手的笨重长刀根本没法追上它的速度,也难以判断和抵挡它那变幻莫测的锋刃。再加上对方的身手足以媲美奥运冠军,自己再斗下去必输无疑,除非轻薄趁手的蝉翼刀在手,或许还可勉强一搏。   但要这样弃刀认输当然也不符合夏风的性格,这片刻之间,他的心中已闪过无数功夫片中的经典打斗镜头,加上在自由搏击中获得的决斗经验,他突然就有了主意。   他接下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只见他突然扔到长刀,从怀中抽出一袭衣衫,迎风一展,却是一件轻薄的白色披风。把披风卷成一长条,夏风对黑衣骑士示意:“再来!”   黑衣骑士有些意外,大约还从来没见过有这种兵刃,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缓缓平端长剑再次慢慢向夏风逼来。这一次他在五步之遥就开始发力,连续两个箭步冲到夏风跟前,手中的长剑连环刺出,却见眼前一片白影,突然就失去了目标,原来对方的披风已然展开。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哑然失笑,手腕一抖,长剑横向一划,这一剑要破开披风,对方就再无从躲避了。   没有听到剑锋破衣的裂帛声,那披风在剑锋过后依然完好无损,且突然卷了过来,一下子就裹住了剑身,这一下变化太出乎人预料,待黑衣骑士明白过来想要抽回长剑时,却见夏风已闪电般冲到了面前,收剑是来不及了,只得左手抢先出拳击向对方面门。哪知道这种近身乱战正是夏风最为擅长的本领,而黑衣骑士右手又舍不得丢剑。结果自己左拳没碰到对方一片衣角,腰腹间却接连吃了两下重击,跟着下颌挨了一记上勾拳,打得他踉踉跄跄退出六七步,身子一阵摇晃,只觉两眼发黑,眼前金星乱溅,脑袋阵阵晕眩,拼尽全力才勉强支持不倒。   “好!这都打不倒你,算你厉害!”夏风说着慢慢举起了双手,“我投降我投降!大家有话好说!”   第九章 帝国卫队   四周的黑衣骑士们不知何时已取下了马鞍上的弩弓,齐齐瞄准了夏风。以自己对这种小弩弓性能的了解,夏风知道,在这个距离要想躲过十几支劲弩的齐射,恐怕只有超人才行。而那件救命的隐身披风此刻落在五六步开外的身后,暂时还没法利用到它。   “我现在对你更有信心了。”不远处传来一个从容不迫的声音,只见一辆豪华的四轮六骥马车停在广场边上,车窗帘幔半开,麦克雷元帅正倚窗而望,眼里满是赞许,“能以急智击败帝国顶尖剑术高手,我想你也有机会击败帝国顶尖的魔法师。”   此刻那个被差点击倒在地的骑士首领已恢复了神智,忙收剑来到马车前,手抚左胸,不亢不卑地向麦克雷行礼:“帝国卫队贝克将军麾下第三骑队队长库乃尔,见过麦克雷元帅。”   麦克雷打量着面前的黑衣骑士,轻轻一叹:“星流剑派除了古尔丹吉,难道就没有真正的剑术大师了吗?”说完不再理会神情尴尬的黑衣骑士,转而对夏风说,“我知道你们东轩人很重视兄弟之情、朋友之谊,”说着指了指亚辛和纪萱萱,“我看那两人对你都颇为关心,就算落到帝国卫队手里也不愿自己逃命,想必你也不想他们有事吧?”   夏风边留意着隐身披风的位置,边在心中估量抢回披风要冒的风险,同时慢慢放下双手,对麦克雷轻松一下笑:“他们两个是我的奴仆,关心主人那是自然而然的事,不过我这个主人却不一定非要把他们的性命放在心上。”   “是吗?”麦克雷眼里露出一丝调侃,对面前的黑衣骑士库乃尔抬抬下巴,“让你的人对准那两个奴仆,准备射击。”   在库乃尔的示意下,几个帝国卫士把弩箭对准了亚辛和纪萱萱,夏风见状只得重新举起双手:“算了算了,I服了YOU!认输了还不行?”说着开始缓缓后退,渐渐靠向身后的隐身披风。   夏风的举动引起了麦克雷的警觉,立刻指着披风对库乃尔吩咐:“那件披风有点古怪,拿来我看看!”   几支对准自己的弩箭让夏风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眼睁睁看着一个骑士把披风捡起来交给了麦克雷,麦克雷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怎么看都是一件普通的披风,但偏偏没法用刀剑割破。麦克雷翻看了半晌,喃喃道:“这件披风果然有点古怪,我要拿回去看看。”   麦克雷跟帝国卫队的贝克将军私交甚好,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星流剑派绝顶高手库乃尔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得眼睁睁看着麦克雷元帅把自己的战利品给收了起来。这下夏风失去了最后一搏的希望,只好对麦克雷说:“你把他们放了,我就跟你走!”   “我不放他们,你也得跟我走。”麦克雷眼里露出奚落之色,然后对库乃尔一挥手,“把那两人暂时关进波士曼监狱,把这个人给我送到元帅府来。”   元帅的马车辚辚而去后,库乃尔这才亲自给夏风戴上镣铐,望着这个几乎把自己击败的对手,他的眼中没有愤懑,反而有一丝尊重,同时也十分不服,瞪着一脸无所畏惧的夏风冷冷道:“如果你有命从元帅府活着出来,咱们再来比过。”   “何必等到以后,咱们接着再比就是。”夏风说着把上了镣铐的手伸到库乃尔面前。库乃尔没有理会夏风的调侃,只淡淡道:“等你活着出来再说吧。”   “丑八怪,我不想你跟他们走!”眼看夏风就要被人押走,纪萱萱终于暴露出女孩子的软弱,眼眶一红,泪珠眼看就要掉下来。夏风心中一热,笑着对她挥挥手:“没事,那元大头现在是求我办事,巴结我还来不及,不会为难我的。” txt80.com   麦克雷的脑袋比旁人要大得多,不过还从来没人敢用这个来开玩笑。纪萱萱想起麦克雷的模样,再一想这“元大头”的称谓,虽然处在生离死别的危险中,也还是禁不住“噗哧”一笑,跟着泪珠却滚落出来,不由落泪抱怨:“你……你总是对什么都不在乎?”   “有啥好在乎的?大不了二十年后又是一好汉,其实还根本用不了那么久。”夏风嘴里虽然如此说,但脸上还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担心,倒不是担心自身安危,而是怕亚辛和纪萱萱因为自己的原因,落到这些黑乌鸦手里受苦。一旁的库乃尔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便负手踱到夏风跟前,淡淡道:“你放心,我会让人好好对待你的朋友。星流剑击的传人,决不会用卑鄙手段来报复别人,只会正大光明地击败对手!”   夏风原本对那些武打片上鼓吹的武士精神向来都是嗤之以鼻,不过此刻倒真有点感动了,忍不住拍拍库乃尔的胸口,“那就多谢了,你倒真是一个难得的对手,你叫库乃尔是吧?我记住这名字了,下次交手我让你三招。”   库乃尔目瞪口呆地低头看看自己胸脯,再抬头看看眼前这个一脸轻松的家伙,实在想不通这个帝国卫队的阶下之囚,为何胆敢随便就拍掌握他生杀大权的帝国卫队长的胸脯。   “嗯,你胸肌有点松,要加强训练,下次别让我赢得太轻松。”夏风说着转身就走,现在倒成了他把帝国卫士们带往元帅府方向。望着他洒脱而去的背影,库乃尔的目光竟有些复杂起来。   麦克雷的元帅府,座落在城西一条幽静的小街深处,当夏风被帝国卫士们押到这里时,天色早已尽墨,进入这座大理石建成的白色府邸后,立刻有元帅府的侍从把夏风从帝国卫士手中接过来。夏风便由元帅府侍从们押进府邸,在宽阔宏伟的长廊中穿行。   也不知转过多少个弯,总算来到一间宽阔明亮的书房,十几支粗大的蜡烛把书房照得如同白昼,早已等候在这里的麦克雷正在查看着墙上的巨大地图,见夏风进来后他也没回头,只简单示意:“坐!”   被侍从们按到一张木椅上,夏风饶有兴致地打量四周,只见书房布置得简洁朴素,惟有一面墙上挂满了战刀宝剑,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并且都是那种带着战场痕迹的真正武器。   片刻后麦克雷终于回过头来,注意到夏风在打量那些战刀,他便随意地介绍说:“这柄月牙刀,是我二十二岁那年征战塞姆族黑山部,斩杀了他们部落头领缴获的武器;这柄风云剑,是当年镇压东轩族叛乱,从一个叛军主将手里夺来的;那柄空明刀,是攻陷博拉巴时,城主献上的战利品。这里每一件武器,都记录着我为帝国立下的军功。”   “难怪年纪不大就当上了元帅。”夏风竟有点佩服了,这才知道大西国的元帅也不完全是靠血统和出身。   “好了,闲话说完,咱们该谈正事了。”麦克雷说着对侍从们摆摆手,众人忙躬身退了出去,走之前侍从们把夏风的手脚用镣铐仔细拴在椅子上,这样就不怕他对元帅构成威胁了。见众人退出去后,麦克雷才接着说,“我做事喜欢简单、直接,我要你去南荒,为帝国找回传国之宝‘枫枞之星’,你可以提任何条件,要任何报酬,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都尽量满足你。”   “我可以拒绝吗?”夏风明知故问。   “可以,”麦克雷冷冷地盯着他,“只要你一拒绝,我立刻就让帝国卫队马上处决你和你那两位朋友,然后我再另外找人。”   “要挟我?”夏风不满地叫起来,还想找点推辞的理由,不过一看麦克雷的眼光,就知道他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主儿,夏风只得无奈摇摇头,打算先答应下来,过了眼前难关再说。“好吧,我答应你,不过你要先放了我两个朋友。”   “半年之内,你拿回‘枫枞之星’,我就放了他们,这期间他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你也太过分了吧?”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要挟过,夏风天生的傲气终于被激发,顿时生出一拍两散之心,脖子一梗,“要不你先放了他们,要不咱们一拍两散,大不了我从头再来,要不了多久又是一条好汉!”   二人冷冷对视着,都在等对方让步,书房中顿时静了下来,几乎能听到各自的心跳,就在这时,只听门外有侍从小声敲门禀报:“元帅大人,帕拉思伯爵求见!”   “让他进来!”帕拉思的到来让麦克雷暗松了口气,不必立刻就决定是杀还是放。不一会儿,一身戎装的帕拉思伯爵被侍从带了进来,他先对麦克雷微微一礼,然后说:“我是听说帝国卫队抓到了夏风,所以顾不得天晚就急急赶来,希望没打搅到您的休息。”   “没有!”麦克雷淡淡道,然后遗憾地摇摇头,“你眼光不错,他果然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过却不愿为帝国出力。”   “元帅,让我跟他单独谈谈。”帕拉思突然说。   麦克雷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帕拉思的要求十分无礼,甚至是对自己的冒犯!一个下级居然要一个帝国元帅离开?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点了点头,神情坦然地离开了自己的书房,并随手带上了厚重的橡木门。   待麦克雷离开后,夏风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杜马斯你个卑鄙小人,我当你还是个人物才公平向你挑战,没想到你居然利用现在的身份,挑拨这元大头来对付我。枉我还当你是个对手,其实你根本不配!骂你是小人都是侮辱了我那两个小人朋友!”   杜马斯静静地没有说话,直到他骂完了他才淡淡问:“你不是想击败我吗?想彻底打垮我为你哥哥复仇吗?你以为杀掉我就算是击败我了?你知道我为何要花费偌大功夫到这亚特兰迪斯来?”   最后这个问题一直都在困扰着夏风,同时也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如果能知道杜马斯到这儿来的目的,就可更为准确地打击他!不过夏风又不愿被对方牵着鼻子走,因此他一昂脖子道:“我管你为啥而来,只要杀了你,相信你就什么也做不成!我知道这事对你很重要,你来这儿之前,光买装备就花了上千万!”   杜马斯眉梢一挑,“不错,这事对我很重要,非常重要!我不惜拿全副身家乃至性命来冒险,你难道真不想知道?”   夏风默然片刻,最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要说我也拦不住,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杜马斯在房中缓缓踱了几步,似乎在考虑该如何说,最后终于一抬头,“这事要从这个‘真实幻境’游戏说起。当年在构建这个庞大的游戏系统之初,并没有想到它会成为风靡全球的第一大游戏,一切安全措施都不太完善,一位参与核心部分设计的软件工程师,利用自己故意设下的漏洞,偷偷在游戏中留下了一段揭示这个世界根本秘密、唤醒现实记忆的作弊代码!也就是人们口中的‘创世书’,同时专门为它建造了一座施了魔法的祭祀塔,并设定了一只独一无二的凶兽来守卫。他把开启祭祀塔、制服凶兽的三种钥匙分别交给了大西、东轩和塞姆族,并告诫他们不得私自打开祭祀塔。这就是三个民族分别掌握的三种神器——枫枞之星、龙血丹和黑图腾。他这样做刚开始只是出于卖弄,就像许多黑客卖弄他们的本事对网络进行损人不利己的破坏一样。后来他发现这是一个机会,在这个系统投资更大、影响更广之后,利用这个作弊代码来敲诈所有加盟‘真实幻境’的游戏公司的机会。”   “等等!”夏风突然打断了杜马斯的话,“仅凭一个作弊代码就能敲诈游戏公司?”   “你设想一下,如果这段作弊代码在游戏中被一些人掌握,将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杜马斯问。夏风想了想,“嗯,若更多的人有了现实记忆,或许会有更多像咱们这样无所畏惧的硬汉,游戏好像就失去了‘真实’的意义,不会再有全新的生命体验。”   “还不止这些!”杜马斯接过话头,“具有现实记忆的人,完全具备一切现代人的知识和技能,他们是这个世界的超人,将威胁到这个世界的力量平衡。试问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谁还会来玩一个超人横行、外挂遍地、漏洞百出的‘真实幻境’游戏?”   “嗯,有道理!”夏风点点头,哑然失笑,“这倒是一个敲诈游戏公司的好东西,这些公司可都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企业,全球五百强,游戏公司几乎占了四分之一,若这敲诈能得手,那恐怕将是天文数字,你也一夜之间就成为世界首富!”   “我?”杜马斯一愣。夏风调侃地一笑,“不是吗?你花费偌大功夫,难道不就是想和那个当初留下这作弊代码的家伙争夺?这倒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险,难怪你连极限飙王称号都可以放弃。”   “你错了,”杜马斯面色一沉,“我从来没想过要敲诈谁?更不会为钱做这种事,我一生下来就有一生也享用不尽的财产,甚至比你还多,试问你会浪费时间做这样的事吗?”   夏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那你是为什么?”   杜马斯犹豫了一下,最后才边斟酌边说:“我是为一个秘密组织服务,它需要这‘创世书’,我相信这个组织会把它用于崇高的目的,因此不计报酬地为它效力。”   “什么组织?”夏风追问道。杜马斯摊开手,脸上露出遗憾的表情,“抱歉,我答应过,决不泄漏它的任何情况,包括它的名字。”   夏风想了想,似乎还有点不明白,又问:“如果只是作弊代码,游戏公司发现后,自然可以堵住漏洞,把这种代码删除啊!”   “本来是的,不过这代码实际上是留在游戏中,已经不同于简单的计算机代码,无法通过修改源程序来删除,再说到目前为止,计算机公司也还没有发现。”说到这杜马斯顿了顿,“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即将取消超自然设定,之后它必将遵循真实世界的一切定律,比如物质不灭、能量守恒等等,因此不可能再让一件东西凭空消失。”   “这‘创世书’难道不是超自然的设计?”夏风不解。   “这正是这个作弊代码的高明之处,它不是直接把超能力赋予人,而是被设计成一种近似于哲学典籍一类的东西,不算是超自然设定。普通人也根本无法理解,实际上它是把开启现实记忆、窥探这世界终极奥秘的办法放在文字中,必须由大智大慧的人自己去琢磨研究,从中发现奥秘,掌握方法。”杜马斯说到这好像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不由闭上了嘴。   夏风默默回味了半晌,突然失笑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真正击败你而已,我如今知道了你这秘密,当然要千方百计去阻止你,难道反而会帮你去抢什么‘枫枞之星’?”   “我不是要你帮我,”杜马斯淡淡道,“现在不仅我想要这‘创世书’,当初留下它的那位设计师也派出了他的人,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神秘组织也派人来到来了亚特兰迪斯,现在至少有三方势力想要得到它,你可以帮助任何一方来打击我,也可以单独一人挑战天下。你不觉得争夺‘创世书’才是最好的冒险和挑战吗?要想取得‘创世书’,少了三种神器中任何一种都不行。我即将随大军远征塞姆诸部,以夺取‘黑图腾’,让你去南荒取‘枫枞之星’,正是给你一个公平比试的机会。”   夏风想了想,笑道:“这事果然富有挑战,让我都忍不住动心了。不过我为什么不先杀掉你,再慢慢跟他们玩?同样,你为什么不先杀掉我这个死敌,再对付另外两方人?”   “这三种神器现在都还下落不明,在没有帮手的情况下,靠个人之力很难找齐。况且现在拥有这些神器的人,他们并不比你或者其他冒险者好对付,在找到神器之前,我暂时不会对付任何一个对手,因为我们现在目标都还一致,都想找到神器打开祭祀塔,所以现阶段我们实际上还是盟友。”说到这杜马斯冷冷扫了夏风一眼,“说到杀掉我,你以为自己真行?”   “那就试试!”反正已经是阶下囚了,夏风也不怕在决斗中被杀。   “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不过你若输了怎么说?”杜马斯目光灼灼地盯住了夏风。夏风迎着他的目光淡淡一笑,“我若输了,就帮你去找‘枫枞之星’,不过我若赢了,恐怕你的冒险就该结束了!”   话音刚落,只见杜马斯手腕一抖,一道黑影轻快地从夏风身上掠过,待黑影重新归鞘时,夏风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那些钢铁镣铐竟然全都松落到地上,瞬间既被斩成数十断。   “这就是‘黑暗之刃’?”夏风活动着手脚,一脸惊讶,“比瑞士军刀还厉害,简直像《星球大战》里的光剑,难怪要卖那么贵!”   “我在外面等你!”杜马斯不理会夏风的调侃,转身出了书房,门外的侍从立刻上前侍侯,杜马斯简单地对侍从说明情况,侍从立刻便去请示麦克雷元帅。   比试很快就得到麦克雷的允许,被安排在元帅府的大厅中,麦克雷亲临现场观战,他也想知道,从死亡大决斗中杀出来的唯一幸存者帕拉思伯爵,和以急智击败了帝国顶尖剑手的夏风,谁才是真正的第一。   麦克雷的侍从官给夏风拿来了好几把刀剑,几乎各种特性的都有。夏风挑了把笨重的厚背砍刀,显然是想以笨重的砍刀抵御黑暗之刃的锋利。没想到还没看清对方的刀锋,厚背砍刀就断了两截,还好夏风躲闪及时,没有在第一个照面就受伤。   第二次夏风挑了把柔软细长的星流剑,显然想以速度来取胜,谁只也只两个照面,星流剑也就剩下光秃秃的剑柄。夏风最后只得把剑一扔,叹道:“你有‘黑暗之刃’,恐怕没人是你的对手。”   杜马斯没有理会夏风的言外之意,只淡淡道:“你若不愿认输,那也只得由你。”   “愿赌服输,这点优良品德我还是有的。”夏风说着一摆手,“不过你们得先放了我两个朋友,不然我就算去了南荒,心中记挂他们,恐怕也没法专心做事。”   杜马斯转头向麦克雷请示:“还求元帅开恩。”   麦克雷似乎有些不太愿意,不过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帕拉思,我相信你的判断,这就让帝国卫队放人。”   “慢着,还要把那件披风还我!”夏风直接又向麦克雷伸出手。麦克雷沉吟了一下,“那件披风虽然没法用刀割破,不过穿在身上也不能当甲胄啊,我让人试过,穿着它一样要受伤,为何你这么紧张它?”   夏风笑道:“元帅多心了,那是我一位先人遗物,所以紧张,想讨回。”   麦克雷想了想,确实也没理由坚持不给,毕竟对方已经答应帮自己做事,不能太不给面子,只得向侍从示意,不多时那侍从拿来披风交给了夏风。   “到我书房来,我把南荒的地图给你,也把那里的基本情况给你介绍一下。”麦克雷扬扬脖子向夏风和帕拉思微一示意,然后率先去往书房。   “什么?你让我去对付一个大西帝国最优秀的魔法师?”听说是魔法师奥库斯盗去了“枫枞之星”,夏风嘴张得差点能塞下个鸡蛋,跟着就连连摇头,“不成不成,魔法师都是些妖魔鬼怪般的人物,决不是常人能对付得了的。”   “魔法师也不是万能,他也有弱点!”麦克雷有些不满地瞪了夏风一眼,“难道你从来没见识过魔法师?”   我还打败过一个死灵法师呢!夏风心里嘀咕了一句,嘴里却说:“是啊,我还不知道魔法师也可以用武力战胜。”   “难怪,那我就跟你谈谈魔法师的弱点。”麦克雷说着在一张纸上画了起来,“魔法师是靠精神力量来施展魔法,通常一个普通的魔法师精神力量可以让攻击魔法作用到三丈远,一个最优秀的魔法师大概能作用到四、五丈,这之外是他们攻击魔法无法达到的地方。”   “四、五丈之外?那我也没法攻击他啊?”夏风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麦克雷不理会夏风的抱怨,继续说:“施展魔法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这个时间因人、因魔法种类而异,攻击力越强的魔法通常需要调动的精神力量越多,所以准备时间就越长。在这个时间内,魔法师与常人无异,这对武士来说就是机会,懂了?”   夏风呆呆地望着麦克雷:“乖乖,你对魔法这么了解,你要不是魔法师,就肯定是在准备对付魔法师!”   麦克雷一怔,忙转移话题:“好了,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另外,我还将给你派几个精通武艺的武士和一个魔法师帮助你,你还有什么要求现在就可以提出来,我也尽量满足你。”   “魔法师就免了吧,奥库斯可是帝国最好的魔法师。”夏风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你这是在派人监视我吧?”   麦克雷没有回答,竟给他来了个默认。夏风心知要不派人监视自己,麦克雷也不会完全放心,便另提了一个要求:“可不可让我自己挑一个帮手?”   “没问题,只要我帝国军中的勇士。”麦克雷立刻答应。   “那就帝国卫队队长库乃尔吧,不知道帝国卫队会不会卖元帅面子?”   麦克雷一怔,“你倒真会挑人!虽然帝国卫队不归我指挥,不过如果我开口向贝克将军要人,他也不会拒绝,没问题!”   “另外,我还需要这样一些东西。”说着夏风取过桌上的鹅毛笔,在一张白纸上匆匆画起来,片刻后把那张纸交给麦克斯说,“这些东西要找最好的工匠制作,然后尽快交给我。”   “这时什么?”麦克雷疑惑地审视着纸上画的那些东西,像是一些奇怪的金属工具和绳索,还有一个麂皮袋,每一样都标明了尺寸和材质,但看了半晌也没弄明白是些什么东西。   “你别管,照样子给我做好就是。”夏风懒得跟他解释这些野外冒险的专用工具,只说,“这是我的百宝囊,少了一样我都不会去南荒。”   “没问题!”麦克雷收起那张草图,“我立刻让最好的工匠给你赶制,短时间内就可以做好给你。”   “那好,咱们这就算谈妥了。”夏风说着,一拍手起身就走,“我这就去接我那两个朋友,如果他们没事,我很快就会出发去南荒。”   波塞东的夜晚本是祥和而宁静的,只是帝国卫队日间的全城大盘查,让城中不由多了一种紧张凝重的气氛,虽然帝国卫队并没有发全城戒严令,但寻常百姓还是早早就灭灯上床,以免被这些黑乌鸦找上门来寻晦气。   康腊老汉也早早令儿孙们上床睡觉。自从听说帝国卫队在全城找一个人,他就十分紧张,日间偷偷跑去看了布告,见他们是在找一个男的,他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过依然不敢大意,把那个形若白痴的漂亮女子藏在地窖中,除了老婆,谁也不敢告诉。   看看许多天过去,那个像死神一样的家伙还没来接这女子,康腊老汉就暗自担心,不知道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远处一声若有若无的铃响,让康腊老汉一阵心惊肉跳,不由侧耳细听。隐约听到一个断断续续的铃声渐渐向近处而来,却在离自己家门一条街远的地方停住,再听不到半点声响。康腊老汉静听了半晌,虽然没有半点生息,但依然觉得这铃声离自己并不太远。   就在离康腊老汉家门一条街远的地方,一个白袍老者静静立在街头,另有几个黑影远远地跟在他的后面。白袍老者手中拿着一只女人的绣花鞋,凭着这只绣花鞋,他以“追踪术”终于找到了这里,但现在他却不敢再前进一步,一种强大到超乎想象的压力就在眼前,就在前方那幽暗阴森的小巷中。   掌中的法杖几乎要攥出水来,号称东轩第一术法大师的苍冥法师,居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垂目静静站在那里,以自身的灵力与黑暗中涌出来的森寒压力做无声的对峙。   “居然找到了这里?”随着那声低低的叹息,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影从巷内缓缓踱出来,“我用了多种掩饰术你居然都找得到,看来你的灵力已经对我构成了威胁。”   “你是谁?你有如此强大的精神力量,为何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你?”苍冥法师本以为对方即便不是大西帝国的史丹玛大法师,也肯定是两位司神官之一,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一个东轩人,尤其对方空着双手,既没有魔杖也没有法杖,居然不借助法器就可以用自己的精神力量来使出法术。   “我是谁不重要,正如你是谁对我来说也无所谓一样。”黑袍人淡淡一笑,“不过既然你能找到这里,我当然不能再让你走,你现在该后悔自己灵力太强了。”说着他缓缓抬起了手,灵力在慢慢凝聚。苍冥法师一看,忙一抖手中铜铃,远处那几个黑影立刻迈着奇怪的步伐靠过来,挡在苍冥法师身前,稀稀拉拉地站成一种奇怪队形。   “死灵七煞阵!你居然把‘死灵术’玩到了最高境界,佩服!”黑袍人有点意外,跟着又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你遇到的是我!”说着双手平端,掌心相对,双掌中央那一尺空间内,渐渐聚起了一道像灵蛇般不断颤动的幽蓝闪电。   “这……这是什么?”苍冥法师一脸诧异,显然从未见过眼前这情形。黑袍人傲然一笑,“它本来没有名字,不过你现在可以叫它‘闪电鞭’,我刚想到的名字。”   苍冥法师不再说话,而是闭起双眼,他现在要分心七处,控制七个死灵出手了。随着他掌中铜铃最后一下摇动,七个死灵突然以惊人的速度向黑袍魔法师扑去,七具没有生命的肉体配合得恰到好处,有攻有防有围有堵,就像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黑袍魔法师掌中的“闪电鞭”突然随着他的手势变成一条在空中乱窜的幽蓝闪电,一端掌握在魔法师掌心,一端腾空而起,长达数丈,随着他的手势有如实物般迎面抽在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死灵头上,毫无阻碍地一划到地。与此同时,魔法师迎着死灵冲上去,与他擦身而过,冲出了七个死灵的包围圈。那死灵似乎根本未受到这一鞭的影响,依旧直直地从魔法师身旁疾冲过去,直冲出十几步远,这才慢慢从中裂开,缓缓裂成了两半,无声地往两旁倒下,像一具被人从中劈开的木偶。   几乎同时,魔法师回手一挥,另一个死灵被他这一鞭从腰中横向划过,它上半身子顿时像折断的麦杆倒在原地,下半身却还在向前飞奔,两条腿像有生命一般继续往前跑动,直撞到街边的墙壁才停下来,慢慢跪倒在地。   七个死灵转眼间便在黑袍魔法师的闪电鞭下,变成了一些零散的肢体,就像是被拆开四肢或身体的木偶玩具,苍冥法师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情形,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   闪电鞭最后飞向远处的苍冥法师,却在离他身体不足一尺时被弹开,刹那间在空中消失不见,就像遇到一堵无形的墙壁。黑袍魔法师再次聚起一条幽蓝光电,冲苍冥法师阴阴一笑,“我倒要看看,你的护身结界还能支持多久?”说着,又一鞭像闪电般飞了出去,幽蓝色光芒照亮了整个长街。   苍冥双手紧握法杖,聚齐全部灵力抵挡不断劈来的闪电,只见他脸上汗珠滚滚而下,虽然那些闪电总在他身体一尺外被弹开,但每一下都让他嘴角一阵痛苦地抽搐,就像抽在了他身上一样。现在他不说还击,就连逃跑都已经迟了。   终于,他不由自主地半跪下来,浑身衣衫已为汗水湿透,闪电还在周围不断飞舞,离他身体越来越近,已经开始划破他的衣衫,甚至触及到他的皮肉和毛发,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糊味,就像烤肉烧焦的味道。   黑袍魔法师嘴角泛起冷酷的微笑,重新在双掌间凝聚起一道新的闪电,他已经玩够了,现在该是做最后一击的时候。他打量着半跪在前方的对手,在考虑是一鞭拉下他半个头颅,还是直接迎头一鞭,就像小时候破甘蔗那样,把他一鞭剖成两半。考虑再三,他最后还是决定比较人道、也比较艺术地只割断他的咽喉,就像西门吹雪杀人一样。   一道更凛冽的闪电终于飞了出去,几乎就在同时,街边阴暗处也突然闪出一道寒芒,像流星般飞向黑袍魔法师,这道寒芒来得如此突然,角度如此刁钻,速度力道如此惊人,时机又掌握得如此巧妙,居然破开了无形的护身结界,让魔法师一阵手忙脚乱,手中的闪电不及收回,赶紧侧身躲闪。可惜还是缓了一步,被那道寒芒一下子从腰中对穿而过。   “哼!”黑袍魔法师一声痛哼,精神力顿时涣散,想要还击时,掌心已聚不起闪电鞭,只得飞身后退,一手按住血流如注的伤口,一手打出完全没有攻击力的幻光,暂时吓住对手,自己则借机退入方才出来那小巷,勉强爬上旄马的马背,借着旄马惊人的速度落荒而逃。   压力一消,苍冥法师终于彻底跪倒在地,本以为最后这一鞭已经无可幸免,是突然的变故让黑袍魔法师的精神力稍微分散,那一鞭立刻短了一寸,救命的一寸!苍冥似乎还能感觉到鞭鞘从自己下颌掠过时的炽热。   喘息稍定,苍冥终于抬起头来,只见如银月光下,一个身形笔挺似剑,眼光冷厉如刀的中年汉子正仔细地擦净剑脊上的血迹,然后慢慢归剑入鞘。苍冥忙挣扎着站起来,对那汉子涩声道:“是边统领,多谢统领救命之恩。”   “我并不想救你,”边长风望向苍冥法师的眼光有些厌恶,但还是冷冷问道,“我只想知道公主在哪里?”   苍冥法师犹豫了一下,最后一指康腊老汉家,“应该还在那里,他一定还来不及转移。”   “他是谁?”边长风望着暗黑魔法师逃走的小巷,一脸的不可思议,“一个修炼术法的魔法师,居然有如此惊人的反应速度和难以想象的敏捷身手,完全不亚于一个武功绝顶的武技高手。”   “不知道,他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使出的是我从未见过的术法。”苍冥法师苦笑着摇摇头,然后貌式随意地问边长风,“你怎么来得这么巧?好像事先就知道一样。”   “不是巧,我不善于跟踪,但知道你行,而我又认得你留下的那些记号,所以只有一路跟着你了。”说完边长风转身走向康腊老汉家,“我想独自把公主带回东轩,但愿那一剑能让那家伙半年内都无法复原。”   “帝国卫队第三骑队队长库乃尔,率六名帝国卫队武士,向夏风先生报到!”那个帝国卫队长不仅带来六名精悍的帝国卫队武士,也带来了夏风要的“百宝囊”。   在小巧精致的“百宝囊”验收合格后,夏风把它系在腰间。望着笔挺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库乃尔,他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果然是一标准的军中武士,不过咱们这次是秘密行动,是不是把你这身行头都收起来?”说着,夏风敲了敲他的头盔,“整天套着这玩意儿干什么?你以为是在拍电影,还是当自己是佐罗?”   “作为帝国军人,一丝不苟的着装是重要的操守!”库乃尔仍然笔挺地站着。夏风一听,不由刁难道:“这次行动谁是头领?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小事情听从夏风先生指挥,原则大事上我可以自己拿主意,一切以帝国的利益为先!”   “穿什么衣服是大事还是小事?以帝国利益为先,就不要穿这身丧服引人注意,我们这次可是秘密行动,把这玩意儿先给我摘下来!”说到最后,夏风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   库乃尔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缓缓取下头盔,第一次完整露出隐在头盔内的那张脸。一见到这张脸,夏风眼神蓦地就直了,怔怔地愣了半晌,才从嘴里迸出个感叹词:“我靠!”   那是一张充满坚毅,又美奂美轮的脸,金色的头发紧紧扎在头顶,露出她修长的脖子和小巧的耳廓,一双眼睛如绿玉般晶莹剔透,而眼光却像不带一丝暖意的坚冰,再加上那带有几分阳刚味的俊美五官,以及线条刚毅的面部轮廓和不苟言笑的神情,很难让人把她当成一个女人来亲近,但她偏偏是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十分俊美帅气的女人。她的身材若作为男子来看也不算矮,作为女人来说就更显得十分欣长健美。她的下颌还有夏风那一记勾拳留下的淤青,那是这张脸上唯一的缺憾。   “你是女人?”夏风半晌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难怪你的胸肌……”说到这夏风连忙住口,一看库乃尔的眼光他就知道,再说下去肯定要发生新的决斗,这次恐怕就不那么好对付这个星流剑击的女传人了。   “丑八怪!我……我要跟你去南荒!”一旁的纪萱萱突然嘟起了小嘴,她和亚辛昨夜被夏风接出来后,三人本来已经商量好,亚辛和纪萱萱继续在波塞东追查瑶姬公主的下落,而夏风则和麦克雷派出的帝国卫士去南荒冒险。不过突然看到麦克雷派出的帝国卫士中居然有个女的,并且还如此冷艳逼人,纪萱萱就觉得心里泛起一种难言的冲动,原本就不愿与夏风分手的那种朦胧感觉,突然间被放到最大,想也没想就脱口说出了心中那强烈的愿望。   夏风先是一怔,忙说:“小姐,我们到南荒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冒险,说不定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那我更要去了,”一想到以后可能永远再见不到这个丑丑的“野游诗人”,纪萱萱心中突然没来由一痛,有些失态地一把抓住夏风的胳膊,“要回不来咱们就一齐不回来,这样至少我们还可以有个伴。”   “别!我怕你哪天又给我下药把我卖了!”夏风赶紧推脱。纪萱萱顿时想起二人相识时的情形,不由莞尔一笑,“小气鬼,不就卖了你一次吗?都还没收到一个铜子。连给你买护身符的十二个银币本钱都还没收回来呢。”   “卖一次还不够?难道还要等着你卖我第二次啊?”夏风把头摇得像泼浪鼓一般。纪萱萱见状忙道:“好了好了,最多我答应不再出卖你就是,这总可以了吧?”   女孩那殷切的眼神让夏风心神一荡,不由摸着胸前的护身符犹豫起来,纪萱萱见状干脆用上激将法:“我知道,你是怕自己比我笨,不定什么时候又要上当受骗,那你还是找那些跟你一样笨的帝国卫士一路吧,他们大概骗不了你。”   “谁怕谁啊?还不定谁卖谁呢?”夏风半真半假地怒道,然后把征询的眼光转向亚辛。亚辛早已看出些端倪,心知自己也拦不住这个任性的表妹,再说她和自己一起留在敌国首都也未必安全,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还不如就让她跟夏风一路。反正去南荒要经过东轩国,没准半路上她又改变主意要回家也说不定,这样一想亚辛便点头同意,同时也不忘仔细叮嘱二人一番,三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同一时间,在波塞东大广场,帝国宫殿大门外,另一场隆重的告别仪式也在进行,大西帝国西征军主帅麦克雷元帅,率领数十名高级将领齐刷刷地向理查德小帝君和叶赛亚王太后敬礼告别,他们身后的广场上,一支万人骑队齐齐举剑高呼,向帝国最高统帅挥剑致敬,男儿阳刚的呼吼,顿时响彻了整个帝国大广场,一万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刺破了波塞东早晨宁静的天空。   叶赛亚王太后神情复杂地望着麦克雷元帅身后的帕拉思,对众多将领的军礼视而不见,只凝望着他低声道:“希望你们……早日凯旋!”   帕拉思垂下头去,眼里也闪过一丝恋恋不舍的情愫。   万人骑队终于缓缓向西开发,在夹道欢送的百姓中,除了众多为帝国荣耀欢呼的人们,也有不少人是噙着热泪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远去的亲人。   骑队经过城西那巨大巍峨的凯旋门时,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麦克雷不禁抬头看了看,然后眯眼遥望前方,对落后半个身位的帕拉思喃喃感慨道:“军人的价值,只有在战争中才能得以体现!帕拉思,你得庆幸自己赶上了好时候。”   说着一磕马腹,率先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帕拉思立刻夹马跟上,队伍顿时加快了前进速度,他们目的地是帝国最西面的一大城市科什迦,那里有二十万帝国精锐部队在陆续集结。   第十章 翼人王子   一只矫健的苍鹰在湛蓝清澈得不见一丝尘埃的天宇下静静地盘旋,下方那几个黑点让它有些好奇,在这个高度本不应该再看到活物,但那几个黑点,却在一片莹白苍茫的山坡上缓缓移动,甚至还在向更高的地方攀登,那是连苍鹰也上不去的高度。   “你是古尔丹吉的传人?”走在最前面的夏风突然想起塞浦路斯峰上那两个冰雪标本,其中一个好像就叫古尔丹吉。见库乃尔骄傲地点了点头,夏风指指前方那白雪皑皑的峰顶,“你可以在那上面看到他。”   六个帝国卫士和他们的队长库乃尔,加上纪萱萱,在夏风的带领下,终于攀上了这个大陆最高的塞浦路斯峰。在那面冰壁前,当库乃尔看到重新被冻成标本的古尔丹吉,她的眼里第一次流露哀伤的神情,泪水慢慢浸了出来,在脸上变成两道长长的白霜。轻轻抚摸着晶莹透明的冰壁,她喃喃祈祷:“父亲,我会完成你未了的心愿,定要重振家族声威,以星流剑击击败东轩剑道门。”   父亲?带她到这儿来的夏风有些意外,仔细看看二人,相貌还真有几分相象,都是那种英俊中透着刚毅的面容,只是库乃尔在这英俊刚毅中,还多了几分秀美和冷艳。   等库乃尔祭拜完亡父,夏风便带着大家翻过塞浦路斯峰,在下到雪线以下后,他建议库乃尔和她的手下绕道去东轩国最南端的南陵城,自己和纪萱萱则走捷径去东轩都城晋城,然后再去南陵城与他们会合,但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库乃尔的反对。   “请原谅,出发前我得到过麦克雷元帅的指示,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库乃尔这一路都是那种冷冰冰的模样,让夏风颇为不快,见她又拒绝自己的提议,夏风也就毫不客气地反驳道:“这里是东轩国,不像大西国那样各种族混居,这儿要出现一两个大西族都会引人注意,何况是现在是七个。你们要跟我去晋城也可以,不过遇到麻烦可别找我帮忙,我也决不帮忙,我只答应去取‘枫枞之星’,可没说要帮麦克雷照顾小孩。”   “你可以跟我们一起绕道走!”库乃尔依然不愿让步,夏风一听就火了,“我走哪条道我自己会决定,凭什么要听你的?大不了咱们再打一架,有本事你再把我抓起来,这样你想走哪条道都可以。”   库乃尔犹豫了一下,她和六个同伴都扮成了大西国行脚商人,像那种精良的小弩弓不可能再带在身上,要真动起手来还不太好办。最后她只得让步道:“他们六个绕道去南陵,我跟你一路从晋城走。”   “好啊,我现在正缺个女奴,你给我做女奴我就带你一路。”夏风故意刁难道。话音未落,就见库乃尔面色一寒,手蓦地握住了剑柄。夏风连忙戒备,二人对峙片刻,库乃尔才冷冷道:“我扮做你的保镖,要不然咱们再来比剑!”   虽然蝉翼刀已经赎了回来,但要真打起来依然没有任何胜算。夏风不怕输,不过万一要输在一个女人手里,这面子可就有点丢不起,正犹豫间。纪萱萱已拉住了他的手臂劝道:“保镖就保镖吧,要这母老虎做女奴来侍侯你,我还嫌她手脚笨呢。”   夏风借机下台,恨恨地瞪了库乃尔一眼:“嗯,记得做保镖要恭谦一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保镖呢!”   九人于是分做两路,六个打扮成普通商人模样的帝国卫士绕道去南陵城,夏风带着纪萱萱和库乃尔,则走经过晋城的近路。东轩国内地很少看到有大西族,因此这一路上,库乃尔都让路人连连侧目。   晋城处在通往南陵城的大路上,三人尚未到达晋城,一路上就遇到不少从晋城方向逃难来的百姓,众人议论纷纷,哄传晋城三王争霸,烈王联合北王杜歧山,并在翼人的帮助下,在晋城南面的泾阳关前,击败了自称得虞帝秘诏上京勤王的南王颜恭海,并发兵直捣南王封地南州。目前晋城一片混乱,不少百姓纷纷逃离了那是非之地。   真像是春秋争霸或三国演义啊!夏风听得这消息,不由在心中一阵感慨。比起大西人来,似乎东轩人更热衷于内斗,即便被赶到这边远山区偏安一隅,也依然不知悔改。   当三人达到晋城后,城里已经恢复平静,烈王蔺啸宇早已完全控制了局面,除了令心腹大将领兵追击南王,自己则坐镇晋城,令虞帝封其为摄政王,俨然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四方诸侯、城主纷纷来拜,威势一时无二。   夏风对这等争权夺利的内斗向来不感兴趣,本想不惊动任何人偷偷地来,悄悄地走,但还是遇到了无法预料的意外。   晋城的物价因战争而飞涨,夏风三人想要买到新的马匹,换下从铜峰下来后买的那三匹已经疲惫不堪的坐骑,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这日黄昏时分,夏风让库乃尔暂时呆在客栈,自己和纪萱萱再到专卖骡马的西市去转转,希望可以买到一两匹尚未被烈王征用的马匹或骡子。   街头的情形不复上次来时的热闹喧嚣,萧条冷清了不少,街道两旁的店铺空空如也,很难看到原来货物充足,买卖兴隆的情形,晋城虽然未遭战火,却也受到了战争的影响。二人心情郁闷地转过一个街口,迎面与几个仪态不俗的人相遇,看他们虽是寻常打扮,但举手投足之间显然是颇有来头。夏风忙让在路边,纪萱萱更是神色慌张,拉着夏风就想躲到一旁的小巷,却还是迟了一步。对面那气度不凡的老者已快步过来,一把拉住她,满面欣喜地说了句:“总算找到你了!”   纪萱萱尴尬地叫了声“舅舅”,然后对靠过来要动手的夏风介绍说:“这是我舅舅。”   “哦!就是东陵城主亚伯都?久仰久仰!”夏风说着细细打量这老者,只见他年纪在五旬上下,相貌并不出众,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眼里神气内敛,很难从其眼中看出其真正所想,显然城府极深。老者也细细打量了夏风一眼,这才低声问纪萱萱:“他是谁?”   “他叫夏风,是亚辛表哥的朋友。”纪萱萱忙道。老者闻言恍然大悟,对夏风点点头:“你就是夏风?我曾听逃回来的兵将说过,是你和亚辛保着瑶姬公主去了晋城,怎么又在半道被人把公主劫走了?亚辛呢?”   夏风见他是亚辛的父亲,也就不加隐瞒,把这一路的经历和亚辛的下落跟他草草说了一遍。一听说儿子尚在波塞东,亚伯都不由跺脚叹道:“公主已经被边统领救了回来,亚辛怎么还留在敌国,这可如何是好?”   夏风一惊,忙问原由,亚伯都正要细说,却见不远处有不少人正向这边走来,他忙拉起二人低声道:“咱们先到驿馆再说,现在晋城不平静,你们千万别到处乱跑。”   夏风也注意到了那些披着白色斗篷的半大孩子,只见他们人人都把脸藏在斗篷内,还都低着头,稀稀拉拉却又目标明确地向一个方向而去。夏风心中有些奇怪,总觉得这情形有些怪异,尤其他们走路的姿势,总有些不太正常,似乎有点吃力的模样。   “喂,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天生的好奇,使夏风忍不住拍了拍经过身旁的一个孩子,那孩子没有回答,只稍稍抬头冷冷地扫了夏风一眼,夏风一愣,这孩子居然有一双大西人的碧蓝眼眸,甚至比大西人的眼睛还要湛蓝。   这一愣神之间,那些孩子已经走远,夏风心中的好奇无以复加,顾不得理会亚伯都,只对纪萱萱一挥手,“走!咱们跟上去看看。”   刚追出没多远,就见那些孩子似乎得到了什么暗示,突然间全都脱下身上的白色斗篷,露出紧贴在背上的一对肉翼,跟着向前助跑几步,然后展开巨大的双翼,贴着地面向前掠去,同时抽出腰间的箭搭在弓上,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翼人!是翼人!”亚伯都大惊,一看那些翼人的目标,是前方一幢气势恢宏的府邸,只见他们从高高的墙头轻盈地一掠而过,转眼间就消失在高墙之后。亚伯都又是一惊,失声道,“那是烈王府,他们是要袭击烈王府!”   几乎就在同时,东轩国的王宫那金壁辉煌的金銮大殿上,一场关系国家前途和命运的争论正在进行。烈王蔺啸宇正在大殿上对虞帝慷慨陈词:“如今叛贼颜恭海已经不足为惧,相信很快就会束手就擒,现在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望陛下一定不要错过。”   龙座上年轻的虞帝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面色煞白,神情犹豫,一副优柔寡断的模样,跟烈王的刚毅和自信形成鲜明的对比。见烈王在直直地盯着自己,他只得把困难推给下面那些大臣:“众位卿家,你们有什么看法?”   百官交头接耳片刻,终于有人大着胆子越众而出,对虞帝一拜:“陛下,这是拿整个江山社稷去冒险,万万使不得!”   “冒险?难道坐看机会溜走就不是冒险?”虞帝尚未回答,烈王已冷冷地盯着那人质问道,“如果等大西国彻底击败塞姆人,再回过头来对付我东轩,到那时恐怕就是不想打仗也由不得咱们了。”   “有铜陵天堑,大西人也只有望山空叹。”   “天堑?世上没有绝对不可逾越的天堑。再说东轩还有千里海岸线,可供登陆的地点也不在少数。”   “咱们有鱼人之助,不怕大西国水师!”   “鱼人?”烈王勃然而怒,“咱们为了维持与鱼人的盟友关系,每年都要给他们数之不尽的财宝,再说把自身安危寄托在异族身上,这本就十分凶险。咱们能用财物买到鱼人这个盟友,大西国也能!”   那位官员无言以对,大殿中沉静片刻,只听另一个将领小声说出心中的担忧:“虽然大西国发兵二十万西征塞姆人,但在国内仍有近六十万大军,而咱们举国之兵也不过才二十余万,何以对付数倍之敌?再说咱们又如何越过铜陵天堑?”   “是啊,”另一个将领也接口道,“大西国铁甲军威震天下,战无不胜,而咱们只有革甲轻骑,何以为战?”   烈王傲然一笑,“本王若无法越过铜陵天堑,也不敢要陛下下旨出兵,这些年来本王苦研破铁甲军之法,若无心得也不敢冒险。大西国之兵虽号称百万,但最精锐的二十万机动兵力已抽调西征,剩下的又分散在全国各地,如一盘散沙。再加大西国内多为我东轩族人,只要我东轩出兵,定然应者如云。本王只需以十万精锐,避强击弱,声东击西,定可纵横敌国,收复失地!”   见众人还要说什么,烈王已抬手阻止,只见他转身向虞帝一拜:“陛下下旨吧,如此机会千载难逢,若等大西国击败塞姆人,咱们也就只有任人宰割了。”   虞帝见百官在烈王淫威下尽皆哑口无言,只得无奈道:“好吧,照烈王意思办就是。”   “不能啊,陛下!”一老臣越众而出,突然拜倒在地,“战火一起,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陛下乃仁德之君,岂可行不仁之举?烈王乃一臣下,岂能胁迫国君?”   “迂腐!”烈王厌恶地撇撇嘴,对虞帝一拜,“这等无知无礼无德之辈,该架出去重责二十杖!谁敢再言不战,都该像他一样!”   虞帝无奈,只得对一旁的廷卫摆摆手,“架出去重责二十杖,谁也不得再言不战!”   那老臣顿时被虎狼般的廷卫架了出去,凄厉的叫声远远传来,殿上众臣顿时噤若寒蝉,没人再敢开口。就在这时,只听殿外有内官高声禀报:“启奏陛下,禁卫营有紧急军情禀报。”   拱卫京师的禁卫营突传军情,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虞帝忙道:“快宣!”   一个禁卫营将领在内官带领下神情慌乱地来到大殿,对虞帝一拜:“方才有翼人突袭烈王府,王府神机营和弩弓手不及抵抗,被他们抢走了阿莱特王子。”   “什么?”烈王面色一寒,一下子抓紧了剑柄。   “走吧,没啥热闹可瞧了。”夏风隐在烈王府外不远处,见冲进去的翼人虽然不少,但飞出来的却不多,且都是带伤而逃,显然没占到什么便宜,估计没啥可看的了,便招呼纪萱萱和亚伯都离开。见自始至终,亚伯都都没有让自己的护卫上王府帮忙的意思,只抓着纪萱萱不让她再跑,夏风就感到有点奇怪。   与纪萱萱一起来到亚伯都下榻的驿馆,这才听他说起来晋城的原因。原来他是听说瑶姬公主被掠,儿子追去大西国后就了无音讯,而外甥女又跟他是一路,不由担心起二人安危,便带上几个最得力的手下,准备潜入大西国寻找二人,不想在路过晋城时,先是听说瑶姬公主已被御林军边统领救回,接着又与纪萱萱巧遇。   夏风见他如此关心纪萱萱安慰,倒也不好再要她跟自己一路去南荒冒险,只得与亚伯都告辞,分手时见纪萱萱撅着小嘴满脸的不乐意,夏风心中也不禁怅然若失。   慢慢回到自己住的客栈,夏风径自来到后院。由于带着库乃尔这个大西族人,怕在晋城遇上不必要的麻烦,他包下了客栈整个后院。有麦克雷准备的丰厚盘缠,这一路上他也从不委屈自己,就像平时的习惯一样,走到哪儿都是住最好的店,吃最好的东西。   天已完全黑尽,后院一片朦胧,由于事先跟老板打过招呼,小二轻易不上这后院来,所以后院一直都静悄悄了无人息。但夏风跨进后院时,却隐约听到一旁的草丛中有轻微的呼吸声,心中好奇,便小心翼翼地过去查看,刚拔开乱草,却见一道寒光刺了出来,夏风忙闪在一边,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像大鸟一样从草丛中飞起,挣扎着要向墙外飞去,不想在越过围墙时,却无力地从墙头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直喘粗气。夏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身上中了一箭的翼人,只见他面色白皙秀美,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和一头金色的卷发,像极了大西族孩子,只是他的眼睛是深深的碧蓝色,在月色下显得尤其幽暗。   “嗨!鸟人,要想飞也等伤好了再说啊!”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一个现实中从未有过的生物,夏风不得不惊叹设计者想象力之丰富,虚拟技术之高明,那肉翼,那身材完全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知道翼人除了会飞,也都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因此夏风对他们并无偏见,也从没把他们当成异类。   那个翼人紧紧攥着一柄匕首,慌张地向后躲闪,不过夏风的眼光让他稍微镇定了一点,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的不是过去那种与生俱来的敌意,而是一种带着微笑的温暖和同情。   “认识一下,我叫夏风。”出于好奇和人性的本能,夏风向那个翼人伸出手,见对方依然没有放下戒心,夏风只得收回手笑道,“你要不想在这儿躺上一夜的话,最好是相信我。”   那翼人犹豫了半晌,终于用生涩的东轩语小声说:“阿莱特,我叫阿莱特。”   夏风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身子,“嗯,我从来没跟你们鸟人疗过伤,也不知行不行,要是没治好你可不能怨我。”见对方渐渐平静下来,夏风这才轻轻把他抱起来,缓缓走向自己的房间。   “是一个翼人!”听到动静的库乃尔也过来查看,刚好看到夏风把那个受伤的翼人放到床上,她立刻“嗤”一声拔出了星流剑,夏风见状忙喝道:“你干什么?”   “翼人都是天生的强盗,你为何要救他?”库乃尔手持长剑,一脸诧异,显然对夏风的举动全然不解。   “强盗?强盗也是人啊!再说你不是很有武士风度么?向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敌人出手,难道是你星流剑派的作为?”夏风不满地瞪着她。最后这个问题让库乃尔有些尴尬,但她依然反驳道:“对强盗不必讲什么风度。”   “这他妈什么逻辑?”夏风不禁吐出一句粗话,“只要把别人说成是强盗,就可以不讲任何风度,是不是这样啊?星流剑派的高人!”   “没错,我们是强盗,”阿莱特眼里露出愤懑之色,突然插话说,“我们被你们夺去了一切,只有靠抢劫过活,所以我们天生就是强盗。”   房中顿时静了下来,夏风见库乃尔的剑渐渐垂了下去,也就不再理会她,转身为阿莱特拔去肉翼上的弩箭,然后把伤处用布条紧紧扎好。阿莱特看他忙完,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要救我这样一个天生的强盗?”   夏风不以为意地耸耸肩,“你是强盗也罢,土匪也罢,现在在我眼里只是一个受了伤需要救助的人,仅此而已。”   阿莱特碧蓝的眼里润起了一层蒙蒙的水气,默然半晌,涩然低声道:“你是第一个如此对待翼人的陆地人。”   “你也是我第一个救助的鸟人啊!”夏风笑笑,示意库乃尔把剑收起来,库乃尔也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见到一个翼人,完全不是想象中那么凶残,甚至还长得有几分可爱,心中的敌意不由少了几分,终于把剑缓缓收了起来。   “其实我们以前并不是强盗,”目光落在虚空,阿莱特碧蓝的眼珠显得愈发幽暗,“我们的祖先以前也曾生活在这个大陆,他们靠捕猎为生,比起不会飞的陆地人来,我们是天生的猎手,地上的獐羊鹿兔全都逃不过我们的追捕,因此陆地人对我们总是充满嫉妒。相比陆地人,我们也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但陆地人也有他们的长处,他们力量远比我们大,可以开荒耕种,还可以挖掘矿石冶炼金属,砍伐树木修建房屋。这样,他们的科技水平渐渐超越了我们,他们无限制地开发荒山草原,使我们的食物来源渐渐稀少,只得靠猎杀陆地人饲养的家禽牲口过活,陆地人与翼人的矛盾渐渐激化,最后爆发了战争。刚开始双方还互有胜负,但随着陆地人科技水平的提高,武器的越加先进,我们最后彻底战败,被赶出了这片大陆,不得不在北方的冰雪不毛之地建立新的国度。严酷的生存环境,使我们愈发怀念这片天堂般的大陆,因此常有族人冒着生命危险回到这个大陆,他们除了抢劫,没有任何求生之道。”   “不对啊!”夏风疑惑起来,“我见过翼人抢劫,他们好像只对钱财感兴趣,对牲口粮食什么的,反而没什么兴趣。”   “那是因为有人会把粮食牲口卖给我们,甚至还有武器。”阿莱特淡淡道,“如果没有陆地人的暗中支持,我们其实很难在这个大陆附近生存。”   “闹半天是有人在暗中搞鬼。”夏风恍然大悟。   “我的族人也不是全都靠抢劫为生,”阿莱特眼里泛起一丝骄傲,“我们虽然生活在条件异常艰苦的冰雪之国,但大多数族人依然谨守着祖先留下的美德,只捕猎动物,从不抢劫同类。”   阿莱特的话让库乃尔眼里的敌意完全褪去,甚至隐隐有些愧疚,不由倒了杯热水,默默递给了他。   “谢谢!”阿莱特忙撑起身子伸手去接水杯,却牵动伤口,不禁“哎唷”一声摔倒在床上。库乃尔一看,本能地扶住他的肩头,把水自然而然地喂到他的嘴里。阿莱特那张秀气娇美的娃娃脸,总是让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好了,你放心在这里养伤,我们明天把你带出城去。”夏风拍拍阿莱特的肩,正要出去叫店小二送点吃的来,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仔细一听,却是御林军搜查到了这小店中,眼看就要搜进来。库乃尔忙对夏风说:“我去挡住他们,你带他快离开这里。”不等夏风回答,她已经拔剑冲了出去。   门外几个御林军正往后院而来,迎面见一个大西族女子提剑出来,几个人一愣,忙喝道:“干什么的?站住!”   库乃尔的东轩语并不流利,干脆也不答话,只冷冷堵在后院门口。几个御林军武士一看,不由调笑道:“定是大西国奸细,没找到那个翼人王子,抓个漂亮的大西国奸细回去也是好的,没准还可以……嘿嘿!”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库乃尔的脸,不想刚一伸手,就感到面前冷风一闪,带着“唰”一声轻啸,胸前一阵凉意袭来。低头一看,只见皮甲连内衫全部裂开,从脖子一直裂到裤腰,露出白白的皮肤,却没有见一滴血。   “我的妈呀!”那武士提着裤子慌忙后退,几个同伴愣了一瞬,跟着就拔剑围上来,谁知尚未看清对方兵刃,就听几声“唰唰唰”几声轻啸,伴随着毒蛇吐信的“咝咝”声,几个人身上皮甲均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一时不由怔在当场。   “趁我现在不想伤人,还不快滚!”库乃尔一抖长剑,那剑身便如蛇信子般在几人眼前颤动起来,众人慌忙乱叫着退了出去。心知他们这一走马上又会有人来,这里已经不能久留,库乃尔收剑正要回去看看夏风是否已经带阿莱特离开。却听外面传来一声从容淡定的喝问:“是谁这么嚣张?”   库乃尔缓缓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形笔挺如枪的中年男子正缓步过来,看他的打扮也是御林军军官,不过地位显然比先前那几个高多了。几个败退而逃的御林军武士顿时挺直了腰杆,躲在那人身后指着库乃尔禀报:“大人,就是这大西国女奸细!”   “是个女人?”来人皱起眉头,转头对部下一声呵斥,“住嘴,御林军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说完打量了库乃尔腰中长剑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惊异,“是大西国星流剑击传人?”   “不错!”库乃尔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能从自己那与其它西式剑模样相差无几的剑鞘上看出自己的流派,看来这人对星流剑派也相当的了解。   那人听到库乃尔的回答后,眼里顿时寒芒一闪,但跟着又恢复如常,只淡淡道:“目下我正在搜寻一逃犯,暂时不问你是否大西国奸细。待我公务一了,定要向你讨教贵派这星流剑击。”   “随时奉陪!”库乃尔冷冷站在原地,并没有让路的意思。那御林军将领见状不由皱起眉头,“现在我要搜查这后院,请你让开!”   见对方不为所动,那将领不再说什么,只慢慢脱下披风,扔给一旁一个武士,然后缓缓拔出了腰中长剑,遥遥向库乃尔一指,“请赐教。”   库乃尔也拔出长剑,竖在嘴边轻轻一吻,然后平端长剑,双腿前弓后曲,人顿时就如压紧的弹簧一般,随时准备弹出。那将领见状不敢大意,把剑竖在面前,脚下不丁不八一站,顿如凝立的山峦。   二人凝立片刻,突见库乃尔脚下一个小滑步,陡然逼近数尺,那将领稍稍往旁挪开半步,避过了对方出击最迅捷的那条线。库乃尔只得停住步伐,把剑指向对手。就这一瞬间,对方已突然出剑,带着朵朵剑花连环不断地飞来。库乃尔立刻后滑两步,避开了对方锋芒。   双方这一试探之后,脸上神色更为凝重,都知道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别打别打,有话好说!”这时,夏风突然由内高叫着跑出来,一见那御林军将领,不由一愣,“是你!”   那将领也是一怔,“是你!”   夏风哈哈一笑,连连拱手道:“原来是边统领,难得咱们又遇上,还真是有缘,看在咱们过去那交情的份上,千万别为难我这保镖。”   “咱们没有交情!”边长风冷冷摇摇头,跟着又满是疑惑地问,“她是你保镖?”   “是啊,我其实也是东轩人,一向来往于东轩与大西国,做点珠宝小生意,现在兵荒马乱的,若不请个保镖,哪里敢出来行走?”   “你居然能请到星流剑击的传人做保镖!”边长风一脸惊讶,跟着又疑惑地问,“你说自己是东轩人,可有身份证明?”   夏风一怔,忙点头道:“有,当然有!”说着把亚辛签过字的卖身契拿出来,心下惴惴地递给边长风,也不知这玩意儿管不管用,直在心里犯嘀咕,同时暗暗后悔在波塞东得罪了这个东轩国的大统领,如今他要为难自己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嗯,你原是奴隶,被东陵城的亚辛公子恢复了自由,为何这么快就干上了珠宝买卖?还请得起星流剑击的传人?”边长风眼里满是疑惑,夏风忙陪笑道:“我这还不是给亚辛公子打工,当个跑腿的小开罢了。”   “打工?小开?”   “哦,就是帮他做买卖,他是大老板,我是小伙计。”   边长风眼里依然有些疑惑,不过此刻倒也顾不得细问,只把卖身契还给夏风:“我现在要搜查后院,叫你的保镖让开。”   “没问题没问题!咱们岂敢阻绕统领大人执行公务!”夏风说着赶紧把库乃尔拉开,边长风一挥手,立刻带人进了后院,库乃尔一看,把夏风手一甩,也跟着追了进去。   后院不大,几个人很快就搜了一遍,跟着就失望地退了出来。边长风则不住打量着库乃尔,显然还在怀疑她的身份,夏风见状忙把边长风拉到一旁,低声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你师父的下落,上次跟边统领开了个玩笑,还望统领大人不要见怪。”   边长风冷冷道:“就不知这次你心情是否还好?还有我师父的光明圣剑呢?”   “好,当然好!好得不得了!”夏风赶紧陪笑,跟着又装出一脸戚色,“你师父与古尔丹吉在死亡之峰决斗,结果二人俱被雪崩埋住,我翻越那儿时见到了他老人家冻在冰壁中的遗体,唉,果然威风凛凛,却又悲壮绝伦啊!”   乍闻师父死讯,边长风足足怔了半晌,这才低头黯然道:“多谢相告。”   “不客气不客气!”夏风边说边拉着边长风把他了送出来,几个御林军武士见他与自己统领这般亲密,不敢再盘问库乃尔底细,而边长风则满心悲戚,也没心思过问别的事。直到把一干人送出客栈,夏风才赶紧回来,就见库乃尔满脸焦急,一把抓住他就问:“你把阿莱特藏到那儿去了?快交出来!”   夏风得意一笑,拉着库乃尔来到自己床前,对着空空如也的床念了句奇怪的咒语,只见床上顿时现出被隐身披风裹着的阿莱特。   “你怎样?”库乃尔顾不得惊讶,忙揭开披风查看阿莱特情况。只见阿莱特虽然虚弱,但神情倒也镇定,感情复杂地凝望了库乃尔片刻,这才低声道:“我没事。”   为他掖好被子,库乃尔忍不住回头对夏风说:“以前还当你是一个英雄,没想到在那个什么统领面前,居然如此低声下气,我真是看错了你。”   “你以为我愿意?”夏风委屈地叫起来,“为了救你们两个,我还第一次低声下气地求人,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么损我?早知道我该让你跟那些御林军斗下去,最后力尽被擒,落在他们手里再被先奸后杀,做个大西帝国英勇不屈的女英雄!”   话音刚落,库乃尔一巴掌就扇了过来,却被早有准备的夏风一把抓住手腕。不理会她眼里的愤怒,夏风冷冷地说:“现在不是比试的时候,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若等边长风和那些御林军回过神来,你倒真有做女英雄的机会。”   天刚蒙蒙亮,守卫南门的兵卒刚打开城门,就有一辆颇为华丽的马车要出城。守门的兵卒自然要借机刁难一番,尤其在这非常时期。那赶车的年轻人倒也爽快,一出手就是十几个金币,几个兵卒见钱眼开,根本没心思再理会密闭的车厢中,会不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直到再看不到晋城的城郭,夏风才把裹着阿莱特王子的隐身披风收起来,然后坐上车辕继续充当车夫,向南陵快马赶去。一路上都在忿忿不平地想:我这是犯了哪门子贱,居然跟人当车夫侍侯起人来?不过在亚特兰迪斯大陆清晨那透着凉意的馨香空气中,在两旁从未见过的烂漫野花的抚慰下,他的不快转瞬既失。听着枝头雀鸟的鸣叫,再联想到车厢里那个鸟人,他不禁轻轻地哼起来:“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么样也飞不高……”   车厢中的库乃尔忘神地听着夏风那大异于旁人的诗,眼里不由露出迷醉和向往,喃喃道:“要是我也能像翼人一样,展翅在蓝天上高飞,那该有多好?”   阿莱特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犹豫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等我伤好了,我带你飞!”   “真的?”库乃尔惊喜地睁大眼,不禁一把抓住了阿莱特的手。   “我保证!”阿莱特脸色更红,紧紧握住库乃尔的手,深深地凝望着她说,“无论你要去哪里,无论你要飞多高,飞多远,我都可以带你飞去。”   “太好了!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库乃尔那一直绷紧的脸上第一次绽放出了孩童般灿烂的笑容,像朝阳一般,照亮了阿莱特王子那深深的碧蓝色眼眸。   “我第一次见你笑,”阿莱特忘情地凝望着库乃尔容光照人的脸,“你应该多笑,真美!”   “是吗?”库乃尔不由摸摸自己的脸,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不由收敛笑容,渐渐恢复了她那刻板冰冷的表情。   “怎么了?”注意到库乃尔眼里有一抹深深的痛苦,阿莱特眼里不禁露出一丝担忧。   “没什么。”库乃尔捋捋鬓发,眼光落在虚处,静静地不再说话,车厢中顿时静了下来,外面的夏风不知何时也停止了吟诗,耳边就只剩下马蹄声和辚辚的车轮声。半晌,才听库乃尔淡淡道,“我从懂事起似乎就不会笑,我父亲是大西帝国第一剑手,也是星流剑击的唯一传人,他在我七岁那年与东轩第一剑客,剑道门的曹天望决斗,从此不知下落。那些一直想挑战星流剑击的对手终于找到了机会,他们在决斗中杀掉了我哥哥,从此星流剑派就不再受人敬仰,我的家族也遭到对手前所未有的打击和侮辱。为了父亲和家族的荣誉,我不得不挺身而出,从小就苦练星流剑击,我每日都跟冰凉的剑做伴,时时都在刺击、格挡、劈斩中渡过,我渐渐把自己锤练得跟剑一样冷,一样利,笑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多余的表情。”   阿莱特眼里流露出同情之色,黯然问:“你成功了吗?是否击败了所有对手?”   “至少还有一个。”库乃尔淡淡道。   “谁?”   “东轩剑道门传人,边长风。”   不是吧?我吟游诗人夏风难道不是你的对手?车厢外赶车的夏风大为不满,同时又有点酸溜溜地想:这女佐罗该不是为这鸟人动情了吧?对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英俊潇洒潘安再世的我可都从来没笑过,难道我真的很丑?想到这不禁摸摸自己的脸,哼起一首忧伤的老歌……   晋城的早晨总是有点阴冷,空气中还带着蒙蒙的白雾。就在这人人都还在贪恋被窝的时刻,烈王蔺啸宇便带人匆匆来到王宫内的雅馨殿,比他早来半个时辰的天相法师急急迎出来,对他低声禀报:“瑶姬公主中的是一种小人从未见过的邪术,有点像本门的‘离魂咒’,却又比那高深得多,小人没有任何把握,不敢枉自施法。”   “公主一直傻呆呆地无法恢复神智,难道你就束手无策?”烈王目光如刀,刺得天相浑身一个激灵,赶紧低头道:“只有等我师父回来,或许能解开公主心智上的禁锢。”   “苍冥法师至今未回,如今大军出发在即,本王哪有时间再等,”说着烈王断然一挥手,“不管了,立刻安排公主与本王完婚,本王要带她出征!”   “不行!”一旁的内官尚未答应,闻讯赶来的御林军统领边长风已闪身拦在烈王面前。烈王瞳孔蓦地收缩成针尖般的锐芒,盯着边长风冷冷道:“边统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虞帝已把公主许给了本王,难道是你一个小小统领可以改变的?”   边长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在公主神智未复之前,不宜完婚,这是对公主起码的尊重,难道烈王不懂?”   烈王冷冷盯着挡在自己身前的边长风,淡淡道:“边统领,我对你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你不知道跟本王作对,会有什么后果?”   边长风哈哈一笑:“我边长风就算别的没有,一身硬骨头却还是有的,只要有我边长风在的一天,就不容任何人冒犯皇家的威严!”   烈王蓦地握紧了拳头,他身旁的护卫们顿时紧张起来。片刻后却见烈王缓缓放松手,对边长风微微点点头:“看在你孤身救回公主的份上,本王暂不与你计较,本王这就去见虞帝,请他下诏。”   说完转身就走,走出没几步,却又回头若有所思地望着边长风,“听说公主神智尽失,边统领千里迢迢孤身带她回来,这一路都是由你照顾她饮食起居,莫非……”   “混帐!”边长风目光一寒,蓦地握住了剑柄,“你再敢辱及公主,边某惟有用一腔热血,卫护皇家尊严!”   烈王鼻孔里一声冷哼,转身就走,天相法师忙追上几步,低声问:“殿下就这么算了?”   烈王深吸口气,“剑道门乃东轩第一剑门,边长风更是我东轩武士的偶像,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不会跟他翻脸。边、长、空,哼!”说着,右拳重重地砸在左掌。   没过多久,一个内官急急地把边长风传到静心殿,只见年轻的虞帝正一脸怔忡地等在那里。待边长风见过礼,他立刻挥退左右,对边长风轻轻叹道:“边统领,今日你在雅馨殿与烈王的冲突朕已知道原委,你何必为这小节与烈王争执?”   “陛下!”边长风猛地抬起头来,满面痛苦,“身为一国之君,尊严岂能容他人随意践踏,边长风无力为君解忧,总要拼尽全力,维护皇家尊严,哪怕陛下已经……没剩下多少尊严了。”说到这,赶紧低下头去。   虞帝一愣,不禁尴尬地垂下头,“边爱卿,朕知道你是一片忠心,可是……”   边长风再次抬起头来,定定地盯着虞帝,“陛下,公主毕竟是你亲妹妹啊!”   妹妹?虞帝心神一震,在这世上也就只有这唯一的亲人了,难道真要为了自身安危,全然不顾她的感受?想到这,虞帝眼中终于涌出一丝决断,一咬牙道:“好!朕就驳回烈王的请求,朕好歹还是一国之君,难道就不能维护公主起码的尊严?”   一个多月之后,东轩国十万精锐骑师不声不响地集结在铜陵山脉,开始向大雪山攀登。由于是选择在暖和的六月,事先又由奴隶和苦力在积雪中开出了一条简易通道,人马攀登得十分顺利,坚持要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烈王蔺啸宇,在抵达那条隐秘的雪谷时,不禁指着它向身旁的将领叹道:“这条雪谷必将因这次远征而名扬亚特兰迪斯,从现在起,它不能再没有名字。大西国不有凯旋门吗?我看这里就叫胜利谷好了,本王将由这里开始,横扫大西帝国!”   众将满是兴奋地大声叫好,只有一个年老的将领忧心忡忡地说:“现在国内局势未稳,叛王颜恭海虽然已被彻底击溃,可至今仍未被擒获。殿下远离本土远征,就算在朝中留有得力人手主持大局,恐怕也有生变的风险啊!”   “本王何尝不知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险啊!”烈王抚须轻叹,凛冽的寒风让他的目光显得尤其淡定幽远,“但现在已是顾不得那么多了,本王决不能容忍在我之前,有人抢先打开神塔,取得神圣创世书!”   十万东轩革甲轻骑,在暴风雪掩护下悄然越过铜陵天堑,踏上了大西帝国的疆土。   第十一章 泥沼惊魂   南陵城虽然也是南王颜恭海的封地,不过它实际上不归任何人管辖。这里就像是一锅充斥着各种臭味的大杂烩,随处可见东轩、塞姆或大西族流民以及各种各样肤色的混血儿,他们那肮脏的衣衫和满是野性的眼眸,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他们是冒险家,亡命徒,或者干脆就是天生的罪犯和强盗。他们从亚特兰迪斯大陆各个角落来到这里,大都是在这文明社会的最后驿站做最后的小息,他们的目的地无一例外都是南陵郊外那片死寂的沼泽,从那里再往南,就是各种族冒险家心目中的天堂,同时也是地狱,是机遇与凶险并存的恐怖和希望之地——南荒。   这里虽然也有代表律法的城主,但如此多亡命之徒聚集在这样小小一座边城,任何人都得靠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官府早已成为一种摆设,他们只对如何抽取捐税感兴趣。况且南王颜恭海新败,听说烈王的军队指日就要打到这里,南陵城主正在做投降的打算,根本没心思理会城内的治安。因此城中到处充斥着抢劫、强奸、杀人、放火等等犯罪,若一日没有点事故发生,反而让人觉着不太正常。   六月的南陵气候闷热,间或的一缕南风,带来远方沼泽那腐臭的味道。这日正午,一小队从北门进来的彪悍轻骑,踏碎南陵那与生俱来的纷乱,让众多流民心中都不由生出一阵警惕和惊诧。那些人显然不是流民或逃犯,虽然他们衣着普通,人人也都疲惫不堪,还带着满面风尘,但他们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威仪和气派,即使想掩饰也掩饰不了。落在南陵众多精明的冒险者眼里,立刻就把他们和流民们区别开来。   他们中领头的是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汉子,身材模样都有些普通,衣着打扮也像个寻常商贾。唯一不普通的是他的眼神,即使在疲惫不堪中,也透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煞气。一行人在南陵最好的“北来客栈”大门外停下,不等店小二招呼,已有随从抢先进店为那中年汉子打点张罗。而他则从容不迫地从马上翻身下来,回身把一个年近三旬的美貌少妇从另一匹马上搀下来,二人手挽手进得客栈,在随从的引领下来到靠窗那张桌前坐了下来。   “王爷……”那少妇刚一张口就被那汉子抬手阻住,只见他警惕地四下看看,这才对那少妇苦笑说:“阿丹,我早说过,如今咱们是逃难,万不可再有引人注意的称谓。”   那少妇神情一黯,忙道:“是,相公。”还要再说什么,店小二已送酒菜上来,她立刻闭上嘴,直等小二离开后她才又低声道:“相公,咱们这一路急赶,人马均疲惫不堪,如今南荒近在咫尺,咱们是不是先在此休息两天?”   那汉子神色怔忡地端着酒杯,呆呆地望向窗外,那里正好是南方。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虑,缓缓摇摇头,“这儿鱼龙混杂,不宜久留。我想在此稍稍歇息半日,天黑前咱们就往南荒进发。”   “连夜走?”那少妇一惊,还要再说什么。只听门外一阵马蹄声传来,在店门外陡然刹住,然后是长长的马嘶和蹄掌刨地的声音。几乎同时,骑手已翻身从马鞍上落下来,尚未进店就在脆生生地高叫:“掌柜的,我找几个人,你们这两天有没有从晋城那边来的客人?”   说着那人已跨进店中,那少妇忍不住转头向他望去,只见那是一个十八九岁的俊美少年,一身干净利落的天青色武士服,外披一件水色披风,使他看起来更显潇洒风流,腰间还挂着柄样式奇特的短剑。他一来到店中,墨玉般的眼珠子就往四下乱瞟,陡然间看到不远处那美貌少妇,脸上顿时闪过一种不可思议的惊喜,立刻疾步过来,嘴里还不住叫着:“巧了,真是巧了,姐姐也在这里?”   见他叫得亲热,那少妇脸上不由一红,赶紧转开头不再看他。但他却一点也不在乎那少妇的尴尬,过来一把就抓住她的手问:“姐姐怎么会来这里?还打扮得这般古怪?”   见对面那中年汉子眼里闪过一丝狐疑,那少妇赶紧甩开他的手,红着脸恼怒地瞪着他说:“我……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了人。”   “没有认错啊!”那小子仔细打量了少妇一眼,夸张地叫道,“你难道不是南王妃沈丹姐姐吗?”   话音刚落,周围几个随从立刻拔刀围了上来,顿时把那少年围在中间。那少年一惊,看看四周情形,再看看一直端坐在那少妇对面的中年汉子,终于恍然大悟,指着他叫道:“哦!我知道了,你、你就是南王颜……”   话未说完,就见中年人对那少年身后一个随从一使眼色,那随从立刻一刀柄磕在那少年的后脖子上,那少年浑身顿时一软,像倒空的麻袋一下子软倒在地,头上的瓦楞英雄帽也跌了下来,一头乌黑长发立刻散开。   “咦!是个女的!”两个把她架起来的随从一脸惊诧。那少妇一看她模样,顿时恍然大悟,忙对那中年汉子低声说:“我想起来了,她叫纪萱萱,是东陵城主亚伯都的外甥女,上次我在大峣山被一个死灵法师追杀,曾得她表哥亚辛公子相助,然后一同去的晋城。”   中年人微微点点头,见几个随从都在等着自己拿主意,他略一沉吟,这才低声道:“把她也带上,没准可以用上。这儿不宜久留,咱们立刻换个地方。”   说完起身就走,等客栈掌柜发觉时众人已走得干干净净,不过桌上却留下了几枚金币,足够酒菜钱,老掌柜见状也就没有多想,只遗憾这样大方的客人,一年都难得遇到一个。   “老板,给找间上房,把酒菜送到房中来!”   老板正在遗憾,就见一个带有一点大西族血统的东轩人,抱着个大西族孩子进来,那孩子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头脸露在外面,孩子脸色有些苍白,精神也有点萎靡,似乎正在生病。老板刚要细问,又见一个大西族的美女也跟了进来,把几枚金币递给他,小声吩咐说:“快去照办,外面那辆马车也交给你了,车轴要上油,牲口也要喂饱!”   把金币凑到嘴上使劲一咬,老板顿时大喜过望,攥着那几枚沉甸甸的金币,他不住在心里感谢神灵,没想到一年都遇不上一个的豪爽客人,这一日之间竟然遇到了两个。他不敢怠慢,立刻招呼小二去赶车牵马,再让厨下准备可口饭菜,自己则亲自把客人领到楼上的上房。把三人安顿停当后这才乐滋滋地下楼来,一路上心中都忍不住在揣测:又是一个和东轩人私奔的大西贵族小姐吧?不过看他们的年纪,好像不应该有那么大一个孩子啊?   不用说,这三人就是从晋城一路赶来南陵的夏风、库乃尔和翼人王子阿莱特。直听到掌柜去得远了,库乃尔才关上房门,夏风也才把披风从阿莱特身上解开。翼人王子的伤基本已痊愈,只是因为失血过多和长期的牢狱生活,使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虽然他已经可以飞行,甚至可以用翼人那种天生的本领来召唤同伴,让他们把自己带回冰雪之国,但不知怎的,他始终都没有这么做,他一直都还记着自己对库乃尔的承诺:伤好了要带她一起飞。他怕自己这一走,以后就再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小二不多时就送来酒菜,却被客人挡在门外,只见那个漂亮的大西族女子把酒菜接过去后就立刻把门给掩上,并插上了门闩。这让小二心里直犯嘀咕,不过南陵城向来什么样的人都有,何况是一对私奔的异族恋人,因此小二也没觉得太奇怪。   房中三人吃过饭,夏风终于对阿莱特笑着说:“好了,鸟人,再往前就是南荒,我不想让你陪我们去冒险,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看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如果能飞,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吧。”   “他的伤还没全好!”夏风刚说完,库乃尔就瞠目怪道:“我们不能丢下他不管。”   “那怎么办?”夏风耸耸肩,心里又泛起一丝酸意。库乃尔想了想,“我这就去找我的同伴,可以留下两人来照顾阿莱特,直到他的伤痊愈。”   “我的伤已经完全好了。”阿莱特急着说,“我已经不需要别人来照顾,我无意间听说你们去南荒是为了大西国的‘枫枞之星’,让我跟你们一起去吧!南荒凶险无比,有我这样一双空中的眼睛,可以帮你们避开许多凶险。”   夏风与库乃尔对望一眼,见她眼中似乎有些愿意,夏风本能地想反驳,却听阿莱特又道:“你们是阿莱特的恩人和朋友,帮助朋友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幸福,希望你们不要拒绝。除非你们没把阿莱特当朋友,而是当成某种可怜的动物,一时好心救助一下罢了。”   “阿莱特,我们没这么想,”库乃尔忙道,“我们一直把你当同类,当朋友,只是南荒实在太凶险,我们不想……”   看到阿莱特的眼神是那样失望,库乃尔再说不下去,只得把目光转向夏风,让他拿主意。夏风想了想,突然对阿莱特伸出手,笑道:“OK!欢迎你参加我们的冒险,不过我要先说清楚,既然是朋友帮忙,我们可不付任何工钱,必要的时候你还得负责给咱们弄吃的,为咱们放哨,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阿莱特激动地握住夏风的手,“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们。”   见这事终于得到圆满解决,库乃尔长长地舒了口气,也忍不住伸出手与二人紧紧握在一起,静静地不愿松开,直到发觉两个男子的脸色都有点异样,她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对二人道:“我这就去找我那六个同伴,然后咱们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就可以向南荒进发。”   南荒南荒,究竟有些什么样的凶险啊,居然让人这般谈之色变?夏风不禁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眺望着窗外那阴云密布的天空,只见天边的浓云不时变幻成各种不可捉摸的形状,而那浓云下面,就是亚特兰迪斯大陆最神秘最恐怖的一个角落——南荒。   南陵城夜里飘起毛毛细雨的时候,十多里外的南荒沼泽中却下起了倾盆大雨,原本就很局促的硬地,一下子变得更为拥挤。十多个精壮汉子牵马围在那唯一的帐篷前,木然望着眼前茫茫一片白雾的沼泽,眼里满是听天由命的无奈和悲凉。   “这鬼天气,让大家受苦了。”那个眼带煞气的中年人突然从帐篷中钻出来,几个或蹲或坐的汉子忙站起来,向他低低地叫了声:“南王殿下!”   “别再这样叫了,”南王颜恭海挡开一个随从撑起来的油伞,任由豆大的雨点直接打在略显瘦弱的身上,转眼间便使他浑身湿透。他鹰隼般犀利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见众人神情虽然狼狈,却依然不失对自己的敬仰和尊重。南王眼里不由露出一丝赞许,微微颔首道,“兄弟们一路追随我到这南荒来冒险,实在太难为你们了,我颜恭海他日若能东山再起,必定不忘今日与众兄弟风雨中共患难的情形。”   “主公千万别这么说!”众人纷纷道,“主公对咱们恩重如山,能追随主公是咱们一生的幸运,别说这小小的南荒,就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决不会放在心上。”   颜恭海满意地点点头,拍拍身旁一个随从的肩,“大家辛苦这一夜,等雨停了好好休息一个时辰再走,这里还只是沼泽的边沿,过了这片沼泽才算是真正的南荒。”   返身钻回低矮的帐篷,王妃沈丹忙用干汗巾为他擦去头上脸上的水珠。小小的帐篷内除了沈丹,还有一身男装打扮,依然昏迷不醒的纪萱萱。   “还没醒?”颜恭海皱眉看了看纪萱萱,沈丹忙道:“我给她闻了点安魂香,大概一时半会儿不会醒。相公打算把她怎么处理?”   “嗯,听说蔺啸宇已派出‘侦缉署’高手追来,不能让她泄漏了咱们的行踪,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往沼泽里一扔了事。”说到这见沈丹蓦然变色,颜恭海忙笑道,“不过她表哥是你救命恩人,我当然不能这样对待她,现在只得暂时把她带上,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丹幽幽叹了口气,抱膝缩入颜恭海怀中,低声问:“王爷,‘枫枞之星’真的能助咱们重振旗鼓,东山再起?”   颜恭海轻轻揽着王妃的肩头,自信一笑,“‘枫枞之星’是大西帝国的传国神器,在大西国贵族中非常神圣,若不是远在荒凉偏僻的南荒,中间又隔着咱们东轩国,恐怕他们早已出兵南荒了。这次咱们若能找到‘枫枞之星’,定能从大西帝国借到一支强兵,到时就可再与蔺啸宇决一雌雄!”   二人正说着,只听帐篷外传来一阵骚动,那些追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勇士,居然发出了恐怖之极的惊叫。颜恭海忙出来一看,只见远方沼泽那白茫茫的水雾中,一个巨大的肉蘑菇破开淤泥正缓缓升起,渐渐升到小山一样的高,然后缓缓向这边滑来。寂静中,可以听到它拨动淤泥和污水的声音,像无数头水牛同时在淤泥中滚动身体。当它滑近些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它是靠着数十条巨大的触须在淤泥中划动来挪动那臃肿柔软的身体,它每一条触须都足有常人大腿那么粗,而它的个头则远远超过了陆地上任何一种动物。   一匹失惊的战马突然挣脱主人的手嘶叫着向来路跑去,刚跑出没多远就一下子滑倒在淤泥中,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从淤泥中跳出来。那巨大的肉蘑菇立刻向它靠过去,悠然地向它伸出巨大的触须,触须顶端如一朵巨大的喇叭花慢慢张开,把那匹马缓缓包裹起来,然后触须一阵蠕动,只见那匹战马就一点点被触须吞没,那触须上渐渐出现一团蠕动挣扎的隆起,显然那是被吞没的战马一时间还没有毙命。   “大家不要惊慌,是盲龙!”颜恭海忙高声警告大家,“原地趴下,千万不要动,它看不见也听不见,全靠触须感受淤泥中的震动来判断猎物的位置!”   众人一听慌忙趴在地上,只见那匹依然在挣扎的战马已经顺着巨大的触须被吞进了它的身体,然后它缓缓挪过来,巨大的触须像蛇一样在地上爬行,慢慢摸到了众人身上,灵活而小心翼翼地试探、摸索,那软腻腻粘答答的触须从众人身上、脸上一一摸过,直让人浑身战栗。一个随从再忍受不了这种恐惧,突然一跳而起,大叫着一刀斩断了那根触须。受伤的触须立刻缩回去,但另一条触须却从另一边闪电般袭来,一下子就把那武士紧紧缠住,快速把他拖入了泥塘,那武士拼命挣扎嚎叫,却无法动弹分毫。不远处的同伴全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那喇叭花一样的触须包裹起来,最后一点点被吞没。   吞没了那武士后,盲龙似乎发觉这儿有它喜欢的猎物,不禁又靠近了一点,再次伸出触须在地上摸索。这时,颜恭海突然跳起来对众人大叫:“大家快把马赶开!快点!”   众人慌忙把拉着的战马放开,但这些战马只吓得簌簌发抖,不敢挪动半步。颜恭海一看,不由大叫:“快用刀把它们赶开!快!”说着率先把刀插进一匹战马的屁股,那马吃痛,顿时向前跃去,一下子跌入淤泥,立刻引来盲龙的触须,转眼间又被它彻底吞没。   另外几匹战马也被武士们赶入泥沼,无一逃过盲龙巨大的触须。其中一个武士不小心跌入泥沼,也成为盲龙的食物。在吞没了两个人和七匹战马之后,盲龙这才心满意足地慢慢沉入泥沼,带着一连串的气泡,渐渐消失在淤泥深处。   直到再听不到任何动静,众人这才心有余悸地从地上慢慢爬起来,顾不得理会浑身的污泥脏水,只是脸色惨白地看着彼此,心中没有失去同伴和战马的悲哀,只有死里逃生的欣慰,连暴雨什么时候停的都没注意到。   “快收拾营帐,咱们立刻离开这里!”颜恭海忙向大家挥手下令。然后转身钻回帐篷,浑身发抖的沈丹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用哑涩发抖的嗓音抽泣对他说:“咱……咱们回去吧,别……别去南荒了!”   颜恭海把爱妃紧紧搂在怀中,坚定而无奈地在她耳边说:“除了南荒,咱们已无路可走。”   黄昏时分,走在这淤泥污水混杂的泥沼小道上,夏风又忍不住对着四野高声吟起他的新诗,刚吟得几句,见身旁的库乃尔无动于衷,她那几个帝国卫士更是直皱眉头,领路的向导也像聋子一般,对自己优美的新诗充耳不闻,而那个鸟人阿莱特则飞在前方为他们带路,没人奉承自己两句。他只得讪讪地收起嗓子,开始怀念起最懂得欣赏自己吟诗的那个野丫头纪萱萱了。一想到她,夏风心里不由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觉得这肮脏污秽、臭气熏天的南荒沼泽,也没那么可憎了。习惯了她的刁钻古怪,一下子没了她在身边胡搅蛮缠,心里反而有一种空空的感觉。   他们是在南陵准备好各种探险需要的装备,又雇了一名老向导后才开始踏上通往南荒的沼泽。麦克雷提供的南荒地图显示,从这片沼泽开始就算是南荒地界了,越过沼泽是一片浓密的原始丛林,再往前则是一大片外人不知道的未知地形,地图上是一片空白。向导也只答应带他们到原始丛林,再往前就坚决不去,给再多钱都没用。   飞在前方数十丈远的阿莱特突然折了回来。他身体还有些虚弱,经常需要落到地上来歇息,幸好他们带有骡子,翼人王子可以骑在骡子背上歇息。夏风是听从向导的忠告,出发前把马匹换成了更能负重,脾气也更温和的骡子。现在走在根本看不到路的泥泞沼泽中,夏风这才明白,以速度见长的战马在这里基本上派不上什么用场。   “前面有情况!”这一次阿莱特没有像往常那样落到骡背上歇息,而是在众人头顶盘旋着对夏风和库乃尔比划说,“前面大约五十丈远,似乎曾有不少人在那儿扎过营,地上还留有大量废弃物。另外,草丛中还有不少血迹,不过却又不像发生过战斗。”   “警戒,拉开队形!”库乃尔毕竟是帝国卫队长,危急时刻立即表现出了她军人的本色。六个帝国卫士立刻拿起武器,小心翼翼地向前方靠过去。慢慢来到那片在沼泽中难得一见的大片坚实硬地,只见地上散落着一些宿营留下的垃圾,甚至还有两柄单刀也胡乱扔在地上,库乃尔捡起一柄仔细看了看,对夏风说:“看样式是你们东轩人的武器,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地上留下了如此多的血迹,昨夜的雨居然没把血迹彻底洗净。”   “别紧张,大概是遇上盗匪吧,没准还是自己人内讧,争饭吃动了刀子,我上学的时候经常遇到这种情况。”夏风故意轻松地说笑,话音刚落,就听在头顶上方盘旋的阿莱特突然高喊:“看!那是什么?”   众人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淤泥污水中,不断有气泡冒出,污水中泛起一股浑浊的黑泥,像涌泉一样冒起来。接着,一个白森森的头颅从泥沼中挣扎着冒出来,然后,是那腐烂不堪的身子。它向众人所在的方向僵硬地爬来,它的面部尚未完全腐烂,肌肉像烂泥一样挂在脸上,空洞的眼窝中有污泥不断涌出来。那头颅以下是半腐烂的身体,裸露着栅栏一样的肋骨和淤泥一样的内脏,皮肤和肌肉大部分都消融掉了。   “那边还有!”一个帝国卫士恐惧地指着另一个方向叫起来,众人四下一看,才发现四周不断冒出这种肮脏可怖的东西,在这青天白日之下竟也让人浑身冰凉,头皮发炸。几个帝国卫士面如土色,手中的剑在不由自主地颤抖。这些出生入死、杀人入麻的恶汉,对眼前这情形也感到恐惧万分。   “是盲伥!这儿有盲龙!咱们死定了!”老向导恐怖地大叫起来,言语中竟带着哭音。夏风顾不得理会那些慢慢爬近的怪物,忙抓住向导问:“什么是盲伥?什么又是盲龙?”   老向导在夏风的连连逼问下,只得结结巴巴地说:“相传在南荒沼泽中,生活着一种巨大的盲龙,它们能像泥鳅一样在沼泽淤泥中自由出入。白日里藏在淤泥中休息,晚上浮上来觅食,被它们吞下的人通常不会就死,它把消化了一半的人又吐出来,成为它的盲伥,就像是南荒森林中被巴虎吃掉的人变成的虎伥一样。盲伥就是要把人赶入淤泥,让人陷身沼泽,供盲龙夜晚享用。你看周围有如此多的盲伥,这只盲龙吃掉了如此多的人,一定十分巨大,天马上就要黑下来,它就要苏醒,咱们都逃不了!”   正说着,一个盲伥已经爬到众人置身的硬地,开始慢慢爬上岸来,几个帝国卫士竟吓得连连后退,不敢阻拦。库乃尔长剑连连刺出,转瞬间就在那盲伥的咽喉和心脏各刺了两剑,但那盲伥浑然不觉,依然张着满是淤泥的手臂向库乃尔缓缓逼过来。库乃尔束手无策,只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被逼到身后的沼泽中,陡听空中一声大叫:“快蹲下!”   库乃尔不及细想,一下子蹲了下来,只听头顶风声响动,一股烈风从头上迅猛刮过。只见阿莱特双翼平展从空中俯冲下来,借着这股冲力双脚狠狠踹在库乃尔身前那个盲伥的前胸,立刻把它踹得倒飞出去,一头栽入沼泽中,好半晌也不见爬起来。   “大家别怕!快动手!”夏风想起过去对付死灵的情形,忙招呼那些只知道躲闪的帝国卫士动手,自己率先拔出蝉翼刀,迎头砍断了一个盲伥的脖子,然后一脚把它踢回污泥中。受他的鼓舞,几个帝国卫士也开始向爬上岸来的盲伥进攻。那些盲伥虽然模样恐怖,身体肮脏丑陋,但比起死灵来就要笨拙多了,在众人面前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不过它们数量是如此之多,令人杀不胜杀。   “天快黑了!盲龙要出来了!”向导并不因众人挡住了盲伥而欣喜,反而已更大的恐惧高叫着。夏风看看天空,只见太阳早已经落下地平线,天空中如血的晚霞也渐渐褪去了最后的颜色,沼泽中的景物开始变得朦胧起来,天色正无可阻挡地由黄昏走向黑夜。   “告诉我!怎么对付盲龙?”夏风忙拉住向导追问,向导哭丧着脸回答说:“不知道,只要见过盲龙的人,最后都变成了盲伥。”   “我不信这个邪!”夏风丢开向导,然后警惕地观察四周的沼泽,只等着传说中的盲龙出来。   天终于完全黑下来,像是得了什么讯号,盲伥们突然停止了进攻,开始悄悄钻入淤泥,没多久就全都消失在南荒沼泽的淤泥污水中,再看不到半点痕迹。四周一下子静了下来,又能听到远处那悠然的蛙鸣虫唱,一切似乎都过去了,但众人却更为紧张,一颗心似乎都提到了嗓子眼。   浑浊腐臭的沼泽没有平静多久,就见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气泡从污水中不断冒出来,然后,像是一个巨大的蘑菇顶开淤泥,带着满身淋漓的污水泥沼,慢慢从沼泽中升了起来,像个巨大无匹的圆形肉山,又或者一只沼泽中的巨大水母。   ——嗖!一个帝国卫士忍不住一箭射过去,虽然是临时从南陵城买来的那种粗劣弩弓,但如此大的目标根本勿须瞄准就一箭中的。他的举动提醒了同伴,几个人纷纷拿起弩弓向那座肉山射击。弩箭纷纷钉入盲龙的身体,只见它一阵颤抖,缓缓沉入淤泥。众人以为它已退缩,刚要欢呼,不想几条巨大的触须突然从淤泥中伸出来,一下子卷住了两个来不及反应的帝国卫士,两人转眼间就被拖入淤泥中,被那触须一点点吞了下去。   眼看几条触须又伸上岸来,众人慌忙躲避,两匹不及躲闪的骡子也被它先后吞了下去。一连吃下两个人和两匹骡子,它依然没有罢休的意思,不断用触须在众人所站的地方摸索,看来它的胃口相当的大。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夏风眼看它又拖走了一匹骡子,终于忍无可忍,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搏!他从腰间的“百宝囊”中抽出一条登山长绳紧紧系在自己腰上,然后把另一头递向空中的翼人王子,“阿莱特,这下全看你了!把我吊到那家伙头上去!”   “不行!这太冒险了!”阿莱特尚未回答,库乃尔就急忙要阻止。夏风顾不得多说,只推开她的手说:“小姐,你教我一个不冒险的办法先!”   库乃尔哑口无言。夏风不再理会她,只把绳索一头扔给空中的阿莱特:“鸟人,行不行就全看你的了!”   “好!咱们博一博!”阿莱特脸上现出少有的刚毅,把绳索系在自己腰间,紧紧系成一个死结,然后对夏风一握拳,“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我都决不会抛下你!”   在夏风的示意下,阿莱特展翼而起,吃力地把夏风凌空吊向不远处那个隐在淤泥中的盲龙,由于方才中箭,它已沉入泥沼中,只露出一小片头顶,隐在半尺深的污水之下。借着月光,夏风很容易就找到它的所在,然后把绳索一点点收起来,同时示意阿莱特再飞低一些。   估摸着到了合适的高度,夏风突然放开收起来的绳索,身体立刻像蹦极跳一样头下脚上地往下直直栽去,手中的蝉翼刀平直刺向水面,直指泥沼中盲龙那圆圆的头顶!几乎毫无阻碍,蝉翼刀就破开了盲龙头顶厚厚的肉壁,夏风也一头扎进了盲龙的身体。   泥沼中顿如沸腾了一般,盲龙巨大的触须突然颤抖起来,毫无掌法地四下乱舞,拼命抽打着淤泥污水,跟着它就向淤泥中沉下去,同时也把夏风带入淤泥深处。半空中的阿莱特忙拼命扇动双翼,但依然被绳索上巨大的力量拖着往沼泽中落下去,眼看他无法再支持,岸上的库乃尔再顾不得许多,拉下骡背上一根捆绑货物的绳索,系在腰上就向沼泽中扑去,拼命划向阿莱特,岸上剩下的几个人赶紧抓住了绳索的另一头,把它牢牢系在一头骡子的鞍上。   沼泽上空,阿莱特在拼命扇动双翼,但绳索上的力量实在太过巨大,阿莱特再无法支持,终于一头栽入沼泽中。拼命赶来的库乃尔刚好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拉着不让他也被拖入泥沼。岸上几个人忙一起用劲拉绳,同时拼命鞭打骡子,绳索顿时绷得笔直。双方僵持片刻,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之下,终于把阿莱特从泥沼中一点点地拉了出来。   绳索上的巨大力量渐渐消失,众人终于把阿莱特和系在他腰上的夏风一同拖上岸来。只见阿莱特早已精疲力竭,倒在地上直喘粗气,而夏风则满头满脸尽是血污和淤泥。顾不得抹去满脸的污秽,他吐出口中的淤泥便哈哈大笑,连连喘息说:“能钻到怪物的肚子里去玩一趟,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一次经历,没想到我还能活着出来,还带出了一件纪念品!可惜来不及在它肚子里写上‘夏风到此一游’!哈哈哈!”   说着骄傲地把左手中的东西亮给众人看。只见那是一个婴儿拳头大小般圆圆的物品,沾满了血污和泥水。夏风胡乱擦擦头脸,然后把手中的东西在一块旧布上擦了擦,那圆圆的物品顿时泛起一抹莹白的光华,像满月时最亮的月光。   “龙珠!是盲龙珠!”见多识广的老向导一声惊呼,语音中满是意外和惊喜。夏风边用汗巾抹净头脸,边笑问道:“哦?是不是件难得的宝贝啊?我记得以前流行的那些奇幻小说一般都是这么写,龙身上的鳞甲、骨头、龙筋、龙牙等等东西都是宝贝,更不用说龙珠了。”   “当然是宝贝!”老向导兴奋地连连点头,“它不仅可以避邪,还能驱除不少虫豸猛兽。大西人也称它为‘定法珠’!”   “定法珠?有什么作用?”   “不太清楚,”老向导遗憾地摇摇头,“我只知道有些大西魔法师愿意出高价购买它。”   “呵呵,说得跟真的似的。”夏风说着重新拿起那枚龙珠,只见它晶莹剔透,泛着一层蒙蒙的光华,果然不是常见之物。夏风看完后把它递给阿莱特,“这次要不是你,我早已葬身泥潭,这枚龙珠应该归你。”   阿莱特连忙推辞说:“这是你冒死从盲龙体内取得的东西,我岂能要?再说这次咱们都多亏了库乃尔,是她把咱俩拖出了沼泽,不然我最多陪你一起葬身淤泥而已。”   “那就归你了!”夏风说着又把龙珠递给库乃尔,“只可惜这珠子大了点,不然可以把它做成项坠送给你。”   “还是你留着吧,一想到盲龙那模样我就恶心,何况是它身体内的东西。”库乃尔厌恶地摆摆手。夏风知道她是故意推辞,只得把龙珠收起来,然后才换下一身血污的衣衫裤袜。   众人当晚就在原地扎营歇息,由于夏风冒险杀掉了那只盲龙,所以这一夜十分平静,第二天一早,众人默默哀悼了两个葬身盲龙之腹的同伴,这才继续向沼泽深处前进。这一路上只见毒蛇虫豸纷纷走逼,众人才知道龙珠果然有驱逐毒虫走兽的作用。   一行人在泥泞中艰难跋涉,若不是有向导带路,众人根本没法从这沼泽中看出路来。这日正午,又是前面探路的阿莱特最先发现异状,高声向大家示警,众人小心翼翼靠过去一看,只见沼泽中散布着大片大片的污血,已经完全凝固,还有一些破碎衣衫和鞋帽之类的物品,不过却看不到一个人的尸体,甚至看不到一点残肢或骨头。   “小心水中!”在头顶盘旋的阿莱特突然高声提醒,众人这才发现,这一片沼泽的污水比别处为深,有几段巨大的枯树干飘在水面上,还缓缓向众人飘过来。这沼泽中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枯树,更不可能有自己会飘动的枯树干,众人顿时警觉起来,等那些枯树干漂近些,众人才发觉它露在水面的部分跟粗糙的树皮完全不同,那是一种排列齐整的盔甲状凸起,带着钢铁般的暗青色。   “鳄鱼!是鳄鱼!”夏风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一时更为惊诧,“这么大的鳄鱼?谁想出的变态设定,还让不让人活了?”   几个帝国卫士也看出了那是什么,立刻举起弩弓向它们射击,不想弩箭射中它们身体后却纷纷被弹开,以弩箭的锋锐,居然刺不破它的皮甲。   “是刀枪不入的铁甲鳄,刀剑对付不了!”向导不由惊呼起来,夏风忙问:“那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对付?”   “除了逃命,没有任何办法!”向导绝望地举起双手。众人一看前面,那是一片巨大的泥塘,污水足有半人深,人马要想从在泥塘中逃过这些水中杀手的追击,根本就不可能。   一只巨大的铁甲鳄突然冲上岸来,向一匹骡子扑去,它在岸上远不如在水中灵活。一个帝国卫士抢先拦住它的去路,一剑砍在它的头上,长剑被弹开,而它则浑然不觉,反而一口咬住了那帝国卫士的大腿,连皮带骨,一咬而断!那帝国卫士一声惨叫,立刻摔倒在地,痛得满地打滚,而那只铁甲鳄却悠然地享用起那只大腿,直把骨头也嚼得“嘎蹦”作响。   受到血腥味刺激的其它铁甲鳄也扑上岸来,争先恐后向地上受伤那名帝国卫士扑去,库乃尔忙仗剑护在同伴身前,但一连几剑都无法刺穿铁甲鳄的皮甲,不由连连后退。一只铁甲鳄突然从一旁向她扑来,眼看她已无法躲开。夏风顾不得自身安危,忙拦在库乃尔身侧,一刀砍在铁甲鳄的头上,没伤到它却反被它那巨大的冲力撞到在地,蝉翼刀竟被撞脱了手。   夏风拼尽全力的一刀仅在它的皮甲上割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根本没伤到它,而自己却被撞到在地。正惊恐万分时,却见那只铁甲鳄并不向夏风继续进攻,反而有点胆怯地缓缓退开几步,不敢再上前。夏风一愣,突然想起怀中的龙珠,忙掏了出来,那只铁甲鳄立刻惊惶后退,最后竟躲入了水塘中。   夏风恍然大悟,终于明白就像是丛林中的野兽都惧怕猛虎的味道,一块虎骨也能吓退恶狼一样,这些铁甲鳄显然也惧怕盲龙这样的沼泽之王,对盲龙的恐惧早已根植在它们的天性和记忆中,以它们的智慧还分辩不出龙珠散发出的气息和盲龙有什么不同,难怪龙珠能驱散沼泽中许许多多的虫豸怪兽。想通这一点,夏风立刻举着龙珠护到库乃尔身前,把两只向她袭击的铁甲鳄吓退。   但这些水中杀手显然比一般的虫豸怪兽更为大胆,龙珠所能保护的范围非常有限,地上受伤那名帝国卫士终于没能逃过一只铁甲鳄的口吻,被它一口拖入水塘中,十几只铁甲鳄纷纷上前争抢,水塘中一时水花四溅,那名帝国卫士立刻被撕成碎片,只听那些铁甲鳄把骨头也嚼得“嘎蹦”作响,然后连皮带骨全吞了下去,没留下任何废弃物。   享用完猎物的铁甲鳄再次围上来,在周围围成一个圆圈,把众人围在硬地的中央。众人拉着骡子紧紧挤在手举龙珠的夏风周围,像落入陷阱的猎物一样,不断寻思着逃命的办法。这期间总有大胆的铁甲鳄突破惧怕的本能,不断向外面的骡子偷袭,一只骡子就这样被它们拖入了水中。   “射它们眼睛试试!”空中的阿莱特突然提醒道,说着他取下自己的弓箭,头下脚上俯冲到一个非常低的高度,近距离对准一只铁甲鳄的眼睛就是一箭。箭簇深深扎进了铁甲鳄的眼窝,它顿时痛得满池塘翻滚,再顾不得围困众人。众人见状也拿起弩弓,纷纷向四周的铁甲鳄眼睛瞄准,虽然要射中它那小小的眼睛十分困难,但十箭中总有一两箭能得手,受伤的铁甲鳄越来越多,围困众人的则越来越少。剩下几只终于从同伴的教训中得到经验,全都潜入水塘中,不敢再露出头来。   虽然只剩下几只,众人要贸然下水依然十分危险,但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后夏风估计了一下水塘的宽度,不得已对剩下的人说:“咱们杀一只骡子,冒险一试!”   三个帝国卫士把一只骡子斩杀在原地,让血流入池塘,然后众人拉着最后剩下的一匹骡子挤在夏风周围,靠着龙珠的卫护小心翼翼地踏入齐腰深的水塘。果然如夏风预料的那样,剩下的几只铁甲鳄被血腥气吸引,都冲向那只死骡子,纷纷争抢吞食,一时顾不得理会夏风他们。众人慌忙涉过水塘,远远离开铁甲鳄的地盘后,都不由涌出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看看带来的十多匹骡子现在只剩最后一匹,而三个武功相当高强的帝国卫士也先后成为怪兽的食物,夏风就不禁在心里暗自咒骂:这还没走出沼泽损失就如此惨重,那要是到了从来没人去过的地域会怎样呢?还有那个大西帝国最高明的魔法师又该怎样应付呢?看来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些。   当然,这些想法夏风只能藏在心里,见众人眼神茫然,情绪十分低落,他也不敢再给他们任何心理压力,幸好前方地平线尽头已经隐约可见有葱郁的林木的影子,看来这片沼泽总算要走到头了。夏风精神一振,昂起头对众人意气飞扬地笑道:“我新作了一首诗,来!让我们一起来吟: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像太阳,照耀着亚特兰迪斯大陆,肩负着帝国的希望,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夏风的洒脱感染了大家,众人的步伐渐渐变得轻快起来,脸上也一扫阴郁颓唐,踏着泥泞,向远方那未知的前路,大步而去!   第十二章 狼烟滚滚   “嘭!”   巨大的战车撞开了厚重的城门,像期待已久的强暴终于得手,围城的帝国军爆发出一阵兴奋的欢呼。黑山族的圣地黑风城,在坚守半个月之后,终于被强悍的帝国军攻破了!   塞姆人本来以游牧为生,很少有定居的城市,不过作为崇拜神灵的民族,总有一个大家共同朝奉的圣地。这里原是塞姆人最主要的宗教祭祀场所,经塞姆人中最大一个部落黑山族多年的发展经营,最后才成为一座真正的城市。城市依山而建,由于背靠大黑山,处在两山相夹的风口,长年抵挡着从大漠吹来的烈风,因此被称作黑风城。   在远离战场的高坡上,帝国军统帅麦克雷遥望着铁灰色军服的帝国军开始像潮水般涌进城去,他一直绷紧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自从进入科洛尔荒漠以来,帝国军历尽艰辛,卧黄沙、冒酷暑、抗干旱,同时不断抵御着塞姆游骑的骚扰,冲破重重险阻,在损失近五分之一的帝国勇士之后,才终于攻下这座黑山族、同时也是所有塞姆人心目中的圣城,而传说中的塞姆族神器“黑图腾”,就在城中的月神庙内。   “帕拉思,没有给你这帝国第一武士一个冲锋陷阵的机会,实在是非常遗憾。”麦克雷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无一丝遗憾。一身甲胄,坐跨高头战马侍立在元帅战车旁的帕拉思伯爵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说:“我对实力悬殊的战斗不感兴趣。”   麦克雷爆出一声长笑,“那你恐怕碰不到感兴趣的战斗了,帝国军在整个亚特兰迪斯大陆,甚至整个天底下,都是处于绝对优势的地位。”   麦克雷有资格说这话,虽然塞姆人在总兵力上远超过西征的帝国军,但无论装备还是训练水平,都无法和强大的帝国军相比。再加各部落之间矛盾重重,无法齐心协力抵御帝国军的入侵,因此麦克雷只以三万右军和五万左军,就挡住了塞姆族另外两大部落,北面的河洛部和南面的狂风部对黑山族可能的支援,得以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击溃塞姆部落中最强大的黑山族,并一举攻破黑风城。整个科洛尔荒漠上,再没有可以与帝国军抗衡的军事力量了!   “走吧!咱们终于可以以征服者的雄姿入城了,希望能顺利找到‘黑图腾’,完成这次神圣使命。”麦克雷言语中有些意犹未尽,似乎有点遗憾这一切来得太过顺利。随着他的手势,元帅战车开始向依然在战斗的黑风城缓缓驶去,元帅卫队和众多将领幕僚护佑在战车周围,也开始向黑风城开拔。   城中大规模的战斗已经停息,只剩下零星的冲突和妇孺儿童的呼号哭叫,黑风城此刻就像所有沦陷的城市一样,征服者在享用他们的盛宴,失败者在为失败付出血与泪的代价。   帕拉思紧随着麦克雷控马踏上一片狼藉的城市街道,狭窄的街道和沿途七零八落的尸骸使战车无法通行,麦克雷只得换乘一匹战马,这多少影响了他巡视全城的兴致,只令卫队直奔城中心的月神庙。   沿途黑山族妇孺的挣扎哭号和帝国士兵的欢呼触动了帕拉思的神经,这场景看起来是那样熟悉,就像是自己幼年经历过的一样。只是这一次自己成了征服者,哭号的是另一个可怜的民族。这场景让帕拉思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不过为了心中那神圣的目标,他不得不强压下这种不安。   由于事先有麦克雷元帅的命令,城中心的月神庙并没有遭到战火的侵扰和征服者的抢劫,帝国军只把这塞姆人心目中的神圣之地包围起来,等待着他们的元帅亲自来完成这最后的征服。   神庙是供奉神灵的地方,里面没有塞姆族战士,只有祭司、巫祝和女巫,所以麦克雷勿须元帅卫队事先清场就翻身下马,率先踏入了这个塞姆人心目中的圣地。   帕拉思随着麦克雷进入巨大的神庙后,立刻对眼前的情形感到意外,庙内没有想象中的混乱和慌张,反而沉浸在一种祥和静谧的气氛中。十几个巫祝和女巫在祭司的带领下,静静地跪在巨大的月神像前,默默地为族人的命运和前途作最后的祈祷。   “图图鲁大祭司,”麦克雷来到最前面那个头戴面具,身披彩衣的老者面前,一把掀掉他那狰狞的面具,用塞姆族语言对他说,“与其祈求你的月神护佑,你不如来求我,你和你族人的命运现在掌握在我手里。我要他们生他们就生,要他们死他们就死!”   面色黝黑、一脸沧桑的老祭司双目紧闭,对麦克雷的话充耳不闻,依旧默默念颂着那含混不清的祷文。麦克雷见状冷冷一笑,回首向身后那巨大的月神像一指,立刻有两个随身武士跳上神案,抓住那巨大的神像就要往下推倒。神像前跪立的人们不由发出一阵哀嚎,尽皆拜服在地,麦克雷见状一抬手,阻止了两个武士随后的动作。   “我只想要‘黑图腾’!”麦克雷冷冷盯着老祭司,语气如就他的目光一样森冷,“告诉我它在哪里?我拿到它立刻就走。不然,整个黑风城都将成为一座荒城,你和你敬奉的月亮神,也将和这座城市一起彻底消失!”   老祭司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依旧一言不发。麦克雷见状,手终于挥了下来。两个武士随着他的手势立刻把神像推下神案,神像轰然倒地,在惊天动地的碎裂声中,石质的神像已摔成数段。十几个巫祝和女巫立刻拜倒在地,失声痛哭。一个女巫突然向麦克雷扬起了手,一股黑烟凭空从她手中飘出,袅袅飞向麦克雷。   “黑巫术!”几个武士失声惊呼,本能地想后退,却又省起肩负的责任,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却见那黑烟飘到麦克雷身前一尺远处,却像碰到一堵无形的墙壁,被挡在了麦克雷身前。他身旁一个武士惊惶之下不小心吸入了一点黑烟,白皙的脸庞刹那间就变成一片乌黑,他惊恐地发出一声惨呼,跌跌撞撞退出几步远,一下子软倒在地,也不知是因为这黑巫术还是因为恐惧。被黑烟包围的麦克雷却若无其事地一声冷笑,向那女巫一指,两个武士立刻抢步上前,一刀砍下了女巫的首级。   “想要对我施黑巫术?”麦克雷嘿嘿冷笑道,“却不知我得到过史丹玛大法师的祝福,浑身上下都有帝国三大魔法师以灵力凝成的护身结界,寻常巫法邪术怎伤得了帝国元帅?”   大殿中的元帅卫士在麦克雷示意下,纷纷端起弩弓瞄准一干巫祝女巫,一个巫祝大概是手扶帽子的动作引起了武士们的误会,弩箭纷纷向他发射,立刻把他钉成刺猬一般,没来得及呼号出声就一头栽倒在地。其余巫祝女巫一看,尽皆伏倒在地,不敢再稍有异动。   “元帅大人!”一个帝国军将领突然闯了进来,高声向麦克雷禀报,“我们抓到了黑山族酋长,请元帅发落。”   “带进来!”麦克雷一声令下,立刻有帝国军兵卒把一个头上插满羽毛的魁梧老者带进神殿,老者年逾古稀,黝黑的脸上刻满岁月的沧桑,却依然不失刚毅坚韧之色,像老而弥坚的古树枯藤。   “巴音酋长,你要照我当初吩咐,献出‘黑图腾’和一万名塞姆族青壮,黑山族怎会落到今天这地步?”麦克雷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黑人老者,眼里闪出猫戏老鼠的神情。老酋长轻蔑地撇撇嘴,昂然道:“黑山族只有战死的勇士,没有投降的懦夫!”   “好!我要看看你族中究竟还有多少勇士!”说着麦克雷对一个将领挥挥手,“传令下去,屠城!”   麦克雷的声音不大,却让粗通大西语的巴音酋长浑身一颤,一下子便软倒在地。图图鲁大祭司也是浑身剧震,脸上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起来。他们的表情让其他巫祝女巫立刻猜到了帝国元帅的意思,哭号声立刻响彻神殿,一个年老的女巫爬到摔碎的月神像面前,不住跪拜哭号:“神啊!救救您忠实的子民吧!您怎能眼睁睁看着信奉邪恶神灵的异族,捣毁您尊贵的神像,屠戮您无辜的子民?发你威慑天地的神力,把这些邪恶者送入地狱吧!”   女巫絮絮叨叨的咒骂引起了麦克雷的不快,随着他手指所指,武士们手中的弩箭立刻飞向那女巫,顿时把她射倒在地,但她依然毫不停息地诅咒着,那怨毒的咒骂随着她口中的污血不断喷洒出来,回响在空荡荡的神殿中。一个武士在麦克雷示意下,走上前一刀砍下了那女巫的头颅,但她那怨毒的诅咒却依然在大殿中长久地回响。这情形颇为诡异,几个帝国武士大惊失色,不住惊惶地四处张望,麦克雷却不以为意地淡淡道:“别紧张,是‘回声术’,塞姆女巫的雕虫小技而已,这女巫连死后都不让我耳根清静。”   大殿中的回声在响过足有顿饭功夫才渐渐低沉消失,麦克雷直到神殿中静了下来后,方环视着黑山族祭司、巫祝、女巫和酋长,冷冷道:“我再问最后一次!告诉我‘黑图腾’在哪里?不然我杀尽黑风城所有塞姆人,无论老幼!”   老祭司嘴角有血丝渗出,但依然咬牙一言不发。老酋长浑身颤抖,紧紧地闭上眼,但泪水依然滚滚而出。麦克雷见他们没有屈服的意思,正要对将领挥手下令,一个巫祝突然直起身来:“我知道,我知道‘黑图腾’在哪里!”   “那好,从现在起,你就是黑山族新的大祭司!”麦克雷转向那巫祝,那是一个模样憨厚的年轻巫祝,大概献身神灵成为神仆还不是太久,脸上还没有其他巫祝那种专用油彩。只见他哆嗦着嘴唇喃喃道:“我不做什么大祭司,我只求元帅放过黑风城老幼妇孺!”   “没问题!”   得到帝国元帅的许诺,那巫祝不顾大祭司和酋长的厉声阻拦,终于低声说:“‘黑图腾’已经由艾玛尔女巫和族中第一勇士巴彦带出了黑风城!”   “胡说!黑风城被帝国大军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怎么能逃得出去?”   “他们翻越大黑山,进入了科罗拉大沙漠!”   科罗拉荒漠!麦克雷面色微变,科洛尔荒漠还勉强可以找到水源,大黑山后面的科罗拉荒漠,则是根本没有水也没有任何生命的死亡之地,是生命的禁区。如果“黑图腾”真被那两个塞姆人带到科罗拉大沙漠的话,要想找回就非常麻烦了。   “元帅,我已告诉你‘黑图腾’的下落,请你记得您的承诺!”说完那巫祝转向大祭司和部落酋长,“我背叛了黑山族,背叛了月神,希望我的血可以洗刷我的罪孽!”说完一头撞在一旁的石柱上,顿时撞得头颅迸裂,脑浆四溅!   这叛徒的举动震动了帝国武士,出生入死的帝国军人心底对视死如归者都有一种本能的尊重,哪怕他是一个劣等民族。大殿中一时静下来,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终于,麦克雷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殿中的肃穆宁静。看看再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转身就走,离开前对一个将领微一暗示,那将领立刻心领神会,向武士们比了个格杀勿论的手势。神殿中顿时响起无数弓弦的颤动声、箭羽破空声、箭镞入肉声,以及神仆们一两声短促的惊叫。   “元帅下一步有何打算?”帕拉思追上麦克雷的步伐,强压下对死者的同情,尽量平静地问。   “把所有的青壮都征为奴隶,交给后军送回帝国。对拒不屈服的一律格杀勿论!大军在黑风城修整三日,同时派出精悍骑队翻越大黑山,进入科罗拉荒漠追击那两个塞姆人!”麦克雷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传令兵纵马飞驰而来,在他面前翻身下马,把一个小竹筒举到他面前,高声禀报道:“元帅大人!刚接到帝国的飞羽传书!”   麦克雷接过小竹筒,倒出里面的小纸条,匆匆展开一看,脸色蓦地就变了。帕拉思见状不由小声问:“帝国有何要事?要发这紧急的飞羽传书?”   “你自己看吧!”麦克雷神色怔忡地把纸条递给帕拉思,遥望东方喃喃道,“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帕拉思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理查德大帝三年七月二十八日,东轩国十万精骑越过塞浦路斯山脉,悄然入侵大西帝国,西征军速回驰援!   “咱们就这么回去?”帕拉思把纸条还给麦克雷,心有不甘地问。麦克雷想了想,把纸条撕成碎片,看着它在风中慢慢飘散,这才淡淡道:“不管它!这是征服塞姆人的大好时机,我不想就此错过。帝国还有唐尼元帅和他那十万精锐的铁甲军,完全能应付东轩人的入侵!”说到这他停了停,又低声叮嘱,“这事暂不能让旁人知晓,不然会动摇军心。”   麦克雷说完翻身上马,在元帅卫队的蜂拥下缓缓离开了月神庙,路上又心神不定地对帕拉思喃喃道:“按理十万东轩精骑尚不足为惧,唐尼的十万铁甲军完全能应付,不过如果带兵的是东轩国烈王蔺啸宇,那胜负就有点难说了。”   帕拉思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抬头望望大西帝国所在的东方天宇。对帝国军的胜败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想着如何尽快找到“黑图腾”,这才是他来科洛尔荒漠的主要目的。   天色如血,狂风猎猎,似乎预示着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呜——呜——”浑厚的号角在广袤的亚特兰迪斯平原上悠然回荡,这里一马平川,最适合铁甲军冲锋陷阵。围剿东轩入侵者的唐尼元帅,很高兴能在这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完成对敌人的围困。   趁大西帝国西征塞姆诸部落、国内空虚之际,十万东轩轻骑越过塞浦路斯山,悄然进入了大西帝国境内。对天堑的过度信赖,使塞浦路斯防线上的帝国军根本没有做好任何临战准备,就被东轩轻骑轻易突破防线,深入到大西帝国腹地。东轩人的革甲轻骑比大西帝国的重装铁甲骑兵速度要快得多,他们肆无忌惮地纵横在广袤的亚特兰迪斯平原,每每于紧要关头巧妙地躲过帝国军的围追堵截。帝国军虽有绝对优势的兵力,但要驻防全国各重要城市和要塞,防止国内东轩人和塞姆人可能的叛乱,因此真正能参与围剿东轩轻骑的机动兵力并不多。唐尼元帅在数度追击无果之后,终于想出这条“张网捕鱼”的计策,用一座易攻难守的小城德塞和一城的粮食为饵,把东轩十万精锐骑兵,引入了帝国军早已准备好的口袋。   东轩人贸然入侵大西帝国,深入敌国腹地,不可能携带太多粮草补给。因此对粮草的极度渴望使他们只得去冒险。德塞城原是东轩国领土,是座盛产烈酒的名城,城中酒坊无数,除此之外几乎家家也都酿有烈酒。因为要酿酒,它自然也是一座粮仓,周围数百里之内的各种余粮大多要集中到这儿来酿酒,这无疑对缺乏粮草的东轩大军有莫大的吸引力。因此他们毫不犹豫吞下了这个诱饵,在夺取了德塞城取得粮草后,东轩大军也陷入了帝国军的包围。   “布莱恩元帅和马克利将军有消息没有?”唐尼习惯性地轻抚着颌下浓密的髯须,已经很久没有亲自披甲上阵了,这身钢铁甲胄对他那发胖的身躯来说已经显得有些狭小。身后的将领听他问起,立刻小声禀报:“刚才最新的消息说,布莱恩元帅的步兵军团离德塞还有一百二十里。马克利将军的混合兵团离德塞还有一百五十里。”   “他们应该加快速度,简直比乌龟还慢!”唐尼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十万铁甲军,加上布莱恩的十四万步兵军团和马克利的十二万混合兵团,分三路向德塞城合围,而另一面则是亚特兰迪斯大陆上又一个天堑塞昂河!三十六万对十万,再加天堑之助,如果再让东轩入侵者逃脱,那将是帝国战史上的奇耻大辱!想到这,唐尼回首对随从断然下令:“不等他们了,加快前进速度,天黑前赶到德塞城下!”   十万威震亚特兰迪斯大陆的帝国铁甲军,如一条铁灰色的钢铁长河,带着隆隆的马蹄声,以不可阻挡之势,向前方的德塞城奔涌而去。   德塞城内,简陋的官署暂时被征作东轩西征军的中军大营。在这临时的大营中,烈王蔺啸宇正对着标示有敌军前进线路的地图出神,身后十多名将领幕僚均鸦雀无声,人人的脸色比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还要阴郁。东轩国十万西征军,已经处在最危险的边沿。   “三路敌军离这儿还有多远?”烈王蔺啸宇面色如常,让人难以从表情看出他心中所想。只有经常旁观他与师父苍冥法师对弈的天相法师,从烈王那习惯性抚摸右手绿玉斑指的动作,隐约猜到烈王已经使出了“胜负手”,现在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对手的应对。   一个将领再次查看了侦骑送来的最新情报后,低声回答道:“布莱恩的十四万步兵离咱们还有一百二十里,马克利的混合部队离咱们还有一百五十里,唐尼的十万铁甲军开始加快了前进速度,离咱们已不到一百里。”   好大喜功的唐尼终于按捺不住了!烈王心中一宽,抚摸绿玉斑指的动作突然停止,然后转向天相法师:“明日凌晨确有大雾?”   “没错!”天相法师忙道,“昨夜月色晦暗,星辰无光,预示着明日凌晨足有半日浓雾。”   烈王环视众将一眼,终于从帅位上缓缓站起来,淡定自若地对众将道:“传令下去,大军弃城而出,迎击唐尼的铁甲军!”   众将面面相觑,就算要弃城突围,也该向战斗力相对较弱的步兵军团方向啊!怎么能以十万革甲轻骑,硬碰大西帝国最精锐的铁甲骑兵?只有少数事先得到烈王密令的将领欣然领命而去,他们显然对烈王的决定充满了信心。   待众将纷纷领命而去后,烈王背负双手,独自来到官署的后院,在一间有亲兵把守的隐秘厢房中,一个面容苍老的翼人正紧紧缩在墙角,见到烈王进来,他立刻用敌视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烈王,眼里满是怨毒。   烈王对他眼中的敌意浑不在意,还好整以暇地淡笑道:“霍都尔,本王得感谢你为我西征大军所作的一切,没有你这双空中的眼睛,本王还真没法在危急关头每每躲过大西人的围剿,这次本王还得要借助你这能力!”   翼人幽蓝的眼眸怨毒地盯着烈王,紧咬牙关一言不发。烈王见状又道:“只要能你助本王赢得这次西征,本王不仅让天相法师除去种在你身体内的‘尸虫’,还会给你你要的一切,甚至还可以在东轩国给你一处永久的封地。不然,就算你不在乎‘尸虫’噬脑之苦,本王只需把你出卖阿莱特王子的事跟你的族人说明,那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你肯定比本王清楚。”   烈王最后这句话让那个翼人一下子软了下来,眼里代之以一种莫名的畏惧和悔恨。默然半晌,他才呐呐道:“烈王殿下只要记得这承诺,霍都尔愿为殿下效劳。”   “其实很简单!”烈王微微一笑,“你只需替本王盯着帝国军步兵军团和混合兵团的行踪就成,这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黄昏永远是亚特兰迪斯平原最美的时候,绚烂如火的残阳将沉未沉,映得漫天晚霞一片殷红,如山花,如杜鹃,如深秋天籁山满山的红叶。不过此刻落在唐尼眼里,却如满天的鲜血,敌人的鲜血!这感觉让他十分兴奋,就像初上战场的新兵。   “元帅!前军传来消息,前方发现东轩数万骑兵。前锋已停下来,等候您进一步的指示!”传令兵带来的消息让唐尼一怔,一时迷惑不解。这里离德塞城尚有二十多里,东轩人为何要弃城出迎?以轻骑来阻挡自己的铁甲军,这无疑是以卵击石!心存疑虑,唐尼立刻纵马来到前军,只见前方数百丈开外,数万东轩骑士一字排开,挡在铁甲军前进的道路上。唐尼凝目打量片刻,粗粗估出对方兵马数量大约只在三万左右,他立刻猜到对方意图:这是想以少数兵马挡住帝国最精锐的铁甲军,以掩护主力从另外两个方向突围!   “传令下去,马上做好冲锋的准备!”想通这一点,唐尼顾不得兵马长途跋涉的疲劳,立刻下了准备战斗的命令,他想紧紧咬住对方主力。一个幕僚小声提醒:“元帅,咱们人马早已疲惫不堪,是不是先略作休整再作打算?”   “等不及了!”唐尼断然道,“东轩骑兵来去如风,若向其它两个方向突围,恐怕布莱恩元帅或马克利将军未必能拦住。咱们要先击溃眼前这小股疑兵,然后紧紧咬住对方主力,决不再给它任何逃脱的机会。”   说完向一名将领挥手示意,那将领立刻对后面打出一个手势。看到手势的号兵立刻吹响号角,巨牛角低沉浑厚的号音立刻响彻整个战场。铁甲军前锋骑士纷纷把长矛平端起来,做好了冲锋的准备。负责掩护的中军则拿起射程极远的长弓,尾随着前锋缓缓向敌阵逼近。   对面的东轩骑兵也纷纷执起了弓箭,遥遥指向铁甲军阵地,妄图用弓箭稍稍减缓铁甲军前进的速度。唐尼见状轻蔑地撇撇嘴,终于向传令兵比了个“冲锋”的手势。立刻,低沉的号角陡然变得嘹亮清晰起来,让人精神不由为之一振。三万铁甲军前锋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开始向东轩骑兵加速奔去。万马奔腾,风驰电掣!扬起的黄尘遮天蔽日!   在进入弓箭射程之后,东轩骑兵手中的箭羽终于飞了过来,雨点般落在铁甲军骑队中,但绝大多数长箭都被骑手身上的铁甲弹开,只有少数箭镞碰巧射中战马未加革甲的部位,使它突然失蹄,把马鞍上的骑手摔落下来。铁甲军负责掩护的后队立刻发箭还击,随着弓弦的颤动,无数箭镞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啸飞向敌阵,在这个距离内,这些箭镞能轻易射穿东轩轻骑兵身上的革甲,转眼间东轩骑队就丢下了百十具尸体。   “杀——”前锋在冲到离对方十多丈距离时,爆出更加疯狂的嘶吼,愤怒如出猎的野兽在咆哮。东轩骑兵收起弓箭,纷纷执起刀枪,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式,不过以革甲轻装骑兵硬碰铁甲军,这无疑是拿鸡蛋碰石头。   铁甲军的楔形尖锋一头扎入东轩骑兵的战阵,立刻把对方阵势破开一个缺口,两军顿时绞杀在一起,东轩骑兵的大刀长枪很难砍开、刺穿铁甲军的铁甲,而铁甲军的长矛则可以借助冲力很容易刺穿对方的革甲。如此一来,铁甲军在敌阵中恣意纵横驰骋,无往不利。唐尼一看前锋已经咬住了对方,立刻让中军从左右两翼包围过去,意图一举歼灭这支三万人的东轩轻骑。   号角再次响起,五万铁甲军分成两路,从两翼向战场包围过去。东轩骑队中突然响起了收兵的号角,本在苦苦支持的骑手立刻丢下对手和同伴,纷纷向后败退。斗志一失,两万多骑士顿时不成队形地拼命向后方逃窜。   “追上去!不能让这股残敌逃脱!”终于有紧咬住对方的机会,唐尼不顾天色已晚,立刻下了追击的命令。十万铁甲军向敌军紧紧追击,开始收紧了包围圈。   “前方发现了大队东轩轻骑,人数大约在六七万之间!”侦骑最新的情报让唐尼兴奋不已,以自己十万铁甲精锐,勿须布莱恩和马克利的协助也可一举歼灭这股入侵者,唐尼不想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催促部队加紧追击。   天色早已朦胧起来,铁甲军前锋终于追上对方的大队,东轩轻骑边战边退,渐渐把铁甲军引向自己的埋伏。   “停!这是怎么回事?”注意到铁甲军速度陡然减缓,自己战马的步伐也越来越艰难,一脚下去就要陷入地面小半尺深,唐尼终于下了停止追击的命令。一个将领忙禀报道:“元帅,这里是一片因干旱而干涸的水田,看起来跟别处没什么区别,但下面全是尚未干透的淤泥,前军已陷入淤泥中,移动十分困难。”   天色已晚,铁甲军也没注意到脚下的地面有什么不同,贸然追入了这片淤泥中,深入百丈后才发现战马渐渐陷入淤泥,再无法快速奔跑,甚至连移动都有些困难。而东轩人的轻骑由于负重要轻许多,因此这淤泥对他们影响还不大。   “快撤回去!快往后撤!”唐尼本能地知道这是一个圈套,自己已经掉了进来,不过他依然侥幸地想,以铁甲军的防护能力,即便失去了机动,东轩轻骑也无法对自己构成威胁。由于天色早已暗下来,十丈之外就已经模糊不清,因此他看不到在离铁甲军不到五十丈远的地方,上百架简易的投石机已经架起,就等着烈王一声令下。这批投石机是烈王在攻下德塞城后征集城中民夫连夜赶制,就等着今夜发挥它奇兵的功效。   遥望前方蒙蒙黑夜,想象着陷入淤泥的大西帝国铁甲精锐,烈王蔺啸宇脸上终于绽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翼人霍都尔的情报显示,布莱恩和马克利的部队尚在百里开外,自己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地解决这十万大西帝国最精锐的铁甲精骑。   “烈王,下令吧!”一个负责指挥投石机的将领焦急地搓着手,大战临近前的兴奋让他失去了冷静,居然不顾尊卑催促起烈王来。不过烈王已无心计较这等小节,只缓缓点了点头,终于向黑夜笼罩的前方一指:“发射!”   上百架投石机同时抛射,把一个个黑忽忽、涨鼓鼓的牛皮袋抛向铁甲军,这些牛皮袋早已经准备了多年,是专门为铁甲军预备。数年前,烈王蔺啸宇在研究了铁甲军的战例后,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些牛皮袋,直到今天才终于派上用场!   黑乎乎的牛皮袋从天而降,不断砸在被困的铁甲军中,落在地上立刻摔裂,里面的液体不断飞溅出来,空中顿时弥漫起浓烈的酒香,有几点甚至溅到唐尼的脸上,他不禁摸了摸,然后凑到鼻端一闻,顿时浑身冰凉,那是他非常熟悉的味道。   “是烈酒!全是烈酒!”唐尼面如土色,终于明白了对手的意图。   “放箭!”烈王一声令下,数万支带着火苗的箭镞,像一阵漫天的流星雨飞向被困的铁甲军。流星落到地面,烈酒见火既燃,腾起熊熊火焰,大地顿成一片火海,火光转瞬间便照亮了半空。火焰中人嚎马啸,直如人间炼狱。烈王肃穆森寒的脸上,此刻才终于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铁甲军将士纷纷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但立刻又陷身淤泥中,沉重的铁甲加齐膝深的淤泥,使铁甲军兵将寸步难行。想要解开铁甲逃命,但当初设计这种铁甲时为了防止兵卒弃甲而逃,因此无论穿上还是解下都必须得有他人帮助才行,铁甲军将士惟有在火海中悲嘶哭号,面对死亡竟毫无挣扎逃生的办法。   装满烈酒的牛皮袋还在不断抛射过来,落在尚未起火或火势稍弱的地方,立刻让那里又变成新的火海。少数侥幸没有陷身淤泥的铁甲军将士保着他们的主帅开始向来路逃亡,半路上又遇到一支两万人的东轩轻骑,他们手中不是骑兵惯常用的长枪大刀,而是沉重的长柄狼牙棒。这是烈王多年来精心训练、专门用来对付铁甲军的精锐骑师,沉重的狼牙棒就连坚固的铁甲也能一击而碎!   在折损大半之后人马之后,唐尼终于逃脱东轩狼牙骑师的追击,连夜败退数百里,远离战阵后才惊魂稍定,一看身边的将士,十万大西国最精锐的铁甲军,仅剩不足五千余人跟随自己逃离火海。唐尼不由悲愤欲绝,自觉无颜去见一向与自己不和的布莱恩元帅和马克利将军,只得令部将把自己绑了,押送回波塞东向王太后和元老院请罪。   “烈王殿下,我军大获全胜,唐尼率残军逃脱。”各路将领纷纷回报,战果比自己预料的还好。虽然未能击毙一位大西帝国元帅是这次胜利的一大遗憾,不过烈王蔺啸宇已无心理会这等小节,这场战役在他心目中才刚刚开始。   “传令下去,抓紧打扫战场,原地休整一个时辰,然后迎击马克利的十二万混合兵团!”烈王一指南方,那里,马克利的大军离德塞城已经不足百里。   德塞方向的大火映红了大半个天宇,即便远在数十里之外也能清楚看到。那该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火吧?面容冷峻马克利幸灾乐祸地想,一想到骄横得不可一世的唐尼终于要受到点教训,马克利就很想看看他此刻脸上那狼狈的表情。他并没有把唐尼的失利放在心上,在他心目中,东轩入侵者不过是些四处逃窜的流寇,根本不足以对自己的十二万帝国大军构成任何威胁。不过一向谨慎的他还是令部队停止了前进,现在已是黑夜,又有浓雾弥漫荒野,实在不是贸然进兵的时候,就让唐尼自生自灭吧。   十二万大军开始在原地扎营,马克利同时也派出数支侦查小队奔赴数十里外的战场。他非常想知道战斗的具体情况,以决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报!将军大人,前方发现众多铁甲军溃兵,正向这儿飞奔而来。”传令兵带来的消息没有让马克利感到太意外,像这样一场大战之后,总有不少溃兵四处逃命。   “让他们过来,为他们准备好食物和药物,安排他们在后营休息!”现在是收买铁甲军人心的时候,马克利很愿意给败兵以必要的帮助,以赢得自己在帝国军中的人心和声望。   浓雾中不知有多少铁甲兵纵马而来,守卫营地的兵卒来不及细查,慌忙为他们挪开了栅栏,为他们让出了进入营地的通道。只见那些衣冠不整的铁甲溃兵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放肆地一冲而入,把几个想拦住他们仔细盘查的卫兵吓得慌忙躲闪。   “败军之将还那么嚣张做什么?”几个卫兵不满地大声呵斥起来,却见那些铁甲蒙面的友军对他们的呵斥充耳不闻,只从容不迫地从马鞍旁解下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牛皮袋,然后用刀划破,不断地把里面的液体洒在营地帐篷和粮草上。浓烈的酒味立刻在大营中弥漫开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许多兵卒看出了其中蹊跷,忙大声呵斥阻止。只见那些蒙面铁甲武士对他们的呵斥阻止充耳不闻,而是从怀中掏出纸绒火石,顷刻间便点燃了那些浇上了酒的营帐,大营中顿时火光冲天。   “东轩人!他们是东轩奸细!”兵卒们惊恐地大叫起来,只见那些身着帝国铁甲军铁甲的骑士们突然在军营中纵马驰骋开来,边驰骋边放火,立刻在大营中引起了极大的混乱和恐慌。由于夜晚有浓雾,完全看不清对方有多少人,帝国军也无法组织起人马对他们进行有效的阻挡和包围。   火光在大营中造成了更大的恐慌,只听那些兵将齐声呐喊,把恐慌送到了大营每个角落。而营地外,数万东轩轻骑就像从浓雾中冒出来一样,与营地中驰骋的假冒铁甲军里应外合,片刻间就攻破了马克利大军的营寨。帝国军彻底慌乱起来。   “唐尼元帅战死了!马克利将军被俘了!”那些假冒的铁甲军不断在大营中散布着各种谣言,让人真伪莫辨,半真半假的谣言让十二万帝国军人心惶惶,根本无心恋战,在数万东轩骑兵的几度突袭下,终于彻底混乱起来。有人开始向来路逃跑,此风一开,逃跑的兵将就越来越多,马克利和他的亲卫队根本无法阻止,反而被大军裹挟着向来路逃去。这一夜连逃数百里,才终于摆脱了东轩骑师的纠缠。   “传令收兵!”烈王蔺啸宇见马克利十二万大军已经被击败溃逃,成了惊弓之鸟,他也就无心再与之纠缠。至于布莱恩的十四万步卒,由于速度慢,现在对东轩轻骑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此时烈王的眼光已经越过当前的战场,转向新的目标。中军大营中,烈王在部将的一再追问下,终于一指地图上端那个用朱砂标出的城市,对众将昂然道:“大军的下一个目标,将是咱们东轩人心目中的圣地太阳城,也就是大西帝国的都城——波塞东!”   唐尼十万铁甲军几乎全军覆没,以及马克利十二万帝国军被击溃的消息传到大西帝国西征前线时,西征军统帅麦克雷正准备派出大军翻越大黑山,向科罗拉荒漠搜索艾玛尔女巫和黑山族酋长的儿子巴彦的下落。面对着手中那一纸从波塞东传来的紧急飞羽传书,帝国西征军元帅面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回事?”注意到麦克雷的异状,侍立在他身后的帕拉思不由小声问。半晌后才听麦克雷咬牙切齿地怒骂道:“唐尼这个笨蛋,十万帝国最精锐的铁甲军几乎全军覆没,马克利十二万大军被轻易击溃,帝国现在几无可战之兵!东轩国烈王蔺啸宇兵逼波塞东,帝都已处于危险之中!”   帕拉思眉梢一跳,实在没想到东轩国十万轻骑居然能在帝国境内掀起如此大的风浪,竟然兵逼帝国首都波塞东。不知怎么的,他心里突然有点担心起帝国王宫中那个美艳动人的王太后了。   “看来咱们只能回师救援帝都了,但愿还来得及。”麦克雷没有注意到帕拉思的神情,只望着大黑山方向满是不甘心地喃喃自语,边嘟囔边恨恨地一拳砸在地图上,显然对这次半途而废的西征十分气恼。   “元帅,请给我一支精兵,”帕拉思突然上前一步,昂头挺胸对麦克雷说,“让我留下来搜寻‘黑图腾’的下落。”   麦克雷歪头打量帕拉思片刻,饶有兴致地问:“你想要多少人马?”   帕拉思想了想,“兵贵精而不在多,给我一万精锐骑师就够了。”   “一万?”麦克雷一怔,跟着呵呵大笑,“塞姆人光北面的河洛部和南面的狂风部加起来,就有超过十万的人马,你以一万帝国军就想战胜他们?虽然帝国军战斗力远远超过塞姆人,但以一敌十还是远远不够。”   “元帅,如果战争是简单的加减法的话,那么所有的将领都该回家带孩子去了。”帕拉思在麦克雷的笑声中声色平静地淡淡道,“给我一万精锐骑师,我以家族的名誉和自己的爵位作保,为帝国带回‘黑图腾’!”   帕拉思的镇定冷静让麦克雷收住了笑,深深地盯了这位帝国第一武士一眼,麦克雷终于点了点头:“从你的眼中我看到了信心,好!我现在任命你为帝国军统领,拨一万最精锐的骑兵给你,我相信你能为帝国带来惊喜!”   帕拉思脚跟一靠,昂然道:“我定不辜负您的信任!”   当天晚上,大西帝国西征大军在夜幕的掩护下,开始从黑风城开拔,缓缓向东方撤退。新授命的帝国骑师统领帕拉思遥望着远去的大军,然后回头看看身后那一万名远离故土的将士。不由在心里暗暗道:现在帝国军处于绝对劣势,在这片广袤而荒凉的沙漠里,除了这一万名帝国骑兵,自己已经无人可以依靠。要找到“黑图腾”,完全要靠自己了!   第十三章 与狼共舞   “啊呜——”   刚刚走出沼泽踏进南荒大森林,就听到密林深处传来一阵狼嗥,夏风不禁缩缩脖子,隐隐感到后脊梁冒出一丝丝的凉意。偷眼打量身旁的库乃尔,只见她脸色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漠,似乎根本不知害怕为何物。夏风心中暗自庆幸:幸亏我洞悉一切天机,不然真要被这女佐罗给比了下去。   原始丛林浓密得遮天蔽日,正午刚过没多久,就只有零星一点阳光从树荫缝隙间偶尔漏下来,不知名的鸟儿在举手可及的树枝上鸣唱,间或有一两只野兔从众人面前一闪而过,让人一路上都充满期待和惊奇。除了偶尔听到一两声悠长的狼嗥,人人谈之色变的南荒大森林,完全是一派祥和宁静的气象。   瘦而精健的向导谷峰老汉在完全没有路的丛林中带路,翼人王子在上方树木枝条间跳跃滑翔,对他来说这比在地上行走要轻松多了。库乃尔和三个幸存的帝国卫士霍里、罗纳、安东尼,则默默跟在谷峰老汉后面。众人都不说话,只有夏风零星地哼了一两句诗,却又被林中的幽静把后面的句子给堵了回去,最后队伍中就只剩下众人单调的脚步声、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踏碎枯枝的脆响。   “啊呜——”狼嗥声似乎近了许多,走在最前面的谷峰老汉突然停下来,伏下身把耳朵贴到地上细听,半晌后才在众人询问的目光中抬起头来,对夏风和库乃尔忧心忡忡地说:“前面好像有人遇到了麻烦,被人狼给缠住了,刚才那狼嗥就是它们召集同类的声音。”   “人狼?那倒底是人还是狼?”夏风皱起眉头问,“跟传说中的狼人又有什么关系?”   “人狼是狼,”谷峰老汉解释说,“它们能像人那样直立行走,前肢和人的手有点接近,像是猿猴的爪子,再加又比一般的狼聪明许多,因此被称为人狼。传说人狼在吃了足够多的人,吸收了人类足够多的魂魄后,会变得越来越像人,最后它们可能混入人群中,与人类女性交媾,并有可能令她们怀孕,生下的人狼混血儿是一种罕见的带有狼性的人类,这就是传说中的狼人。”   “原来狼人是这么来的,”夏风恍然大悟,满含期待地望向方才狼嗥声传来的方向,喃喃自语,“咱们这就去见识一下这些狼人的祖先,其它地方还看不到呢。咱们不有龙珠吗,没必要怕这些怪兽。”   “千万别!”谷峰老汉连忙阻止,“盲龙的龙珠只能吓退沼泽中的动物,对森林中的猛兽毫无用处。人狼凶残无比,决不是常人可以应付,再加它们都想早一点变成人形,因此在所有猎物中,人狼对人有一种特殊的嗜好。人一旦遭遇人狼,很难逃过被捕杀的命运。咱们最好等它们享用完食物离开后再过去,求神灵保佑咱们不会遇到它们。”   “你是要我们见死不救?”夏风追问道。谷峰老汉点点头:“远离故土到这南荒来冒险的人,恐怕没几个是善类,先不说救不救得了,就连值不值得救都成问题。”   库乃尔也冷冷地接口说:“咱们是来找‘枫枞之星’,不是大老远跑来救人的。”   “救人还要问值不值得?”夏风心中那现代人的本能又冒了出来,不知是出于对库乃尔的不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心中那原本不算强烈的救人欲望反而被库乃尔的冷漠激发出来,还要再说什么,树枝上方的阿莱特已打断他的话:“你们别争了,我先飞去看看,待看清前方的情形再做打算。”   “那你千万要当心,那些人狼可是最善于爬树!”谷峰老汉忙冲着翼人王子远去的背影高声叮嘱,这几天相处下来,大家已经不再把会飞的阿莱特当成异类了。   阿莱特向老人远远摆了摆手以示感谢,然后如巨鹰般在林木间时而向前滑翔,时而从一棵树跃到另一棵树,转眼之间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大家原地休息!”库乃尔一声招呼,三个帝国卫士立刻一屁股坐到地上,长途跋涉加上对未知前路的恐惧,即便这些大西帝国最精悍的武士也有点吃不消,一听到休息的命令顿如天降纶音,哪还有心思管旁人死活,冒险去救什么人?夏风见状也只得原地坐下来,强压下心中对人狼的好奇。   不一会儿阿莱特就飞了回来,在树枝上边喘气边向众人比划说:“前方两三里远,有十几个武士被五六个半直立行走的人狼给缠住了,他们已经精疲力竭,不少人还受了伤,大概支持不了多少时候。”   “他们是些什么人?”夏风随口问道,心中暗想,十几个人都对付不了人狼,大概再加上自己和库乃尔四人恐怕也无济于事,再说还不一定能说服库乃尔去冒险。   阿莱特见夏风问起,便歪着头回想说:“听那些黑衣武士称那个头领为‘南王’,其中还有两个女的,一个是什么‘南王妃’,她会点粗浅的法术,是她以法术在勉强保护着众人。另一个少女被她称作‘纪小姐’,叫什么‘萱萱’。”   “萱萱?”夏风一跳而起,顾不得招呼旁人,独自拔刀就向前方奔去,甚至对身后库乃尔的呼唤都恍若未闻。库乃尔见他转眼就消失在前方密林中,只得发足向他追去,并匆忙招呼同伴也立刻跟上去。   在阿莱特的带领下,几人往前奔出两三里后,渐渐能听到密林深处有粗重的呼吸,以及像恶狗护食时那种在喉间打滚的低沉咆哮。冲在最前面的夏风骇然刹住脚步,只见前方稀疏的林木中,一只比自己高出整整一头的人狼猛然转身盯住了自己。它的头和狼没多大区别,但身子却和猿猴有几分相似,双腿半曲,前爪像猿猴一样紧握成拳。只是它的身体比猿猴要粗壮精悍得多,只看它那魁梧强悍的体型就知道,它的身体里蕴有能把虎豹熊罴也撕成碎片的惊人力量。   人狼和夏风相距大约十丈远,中间还隔着几棵参天大树,一人一兽就这样相互打量着。大约数息后,人狼突然向夏风扑来,敏捷如山妖鬼魅,凶狠如猛虎扑食,两三个纵跳就越过十多丈距离,转眼间就扑到了夏风面前。   夏风大惊失色,人狼的敏捷和速度远远超过人类,即便是以反应敏捷见长的夏风,也差点来不及作出反应,慌忙向旁边一个侧滚翻躲开,躲开前不忘一刀划向人狼的腰部,虽然被它闪开,却也阻住了它随后的一记扑杀。   跟着夏风追来的库乃尔忙抬起手中弩弓就向人狼发射,数丈远的距离,电射而出的弩箭居然轻易被人狼闪开,它的敏捷远远超出了常人的想象。跟在库乃尔身后的三个帝国卫士也纷纷端起弩弓向人狼射击,那人狼立刻跃上树枝,猿猴般灵活地逃开,数十支箭居然没有一支碰到它一根狼毛。   见它已消失在密林深处,众人刚要松口气,陡听上方的阿莱特突然高喊:“当心头顶,它在上面的树冠中!”   话音刚落,方才那只人狼已如猿猴般从上面飞扑下来,帝国卫士安东尼略迟钝了一瞬,就被那人狼一爪抓碎了喉咙,跟着便被它叼在口中向树上飞逃。库乃尔忙抬手一箭向它射去,这一次由于叼着个人,它身形远没方才灵活,没有完全避开从后面射来的箭,被那支箭一下钉入了大腿,它身形微一停顿,依然叼着百多斤重的猎物,敏捷地消失在浓密树荫中。   “安东尼!”库乃尔叫着同伴的名字,愤怒地把弩箭盲目射向人狼消失的树荫。直到夏风阻止她时,她才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叫,“都是你逞英雄,让我的伙伴一次次因你的愚蠢和莽撞而送命!”   “都是你的帝国要什么‘枫枞之星’,咱们才不得不在这南荒来冒险!”夏风毫不示弱地冲库乃尔一声怒吼,然后丢下无言以对的帝国卫队长转身向密林深处奔去,那里是方才那些人被困的地方,萱萱就跟他们在一起!   夏风刚冲出一片灌木丛,迎面便有一阵箭雨袭来,幸亏夏风反应敏捷,那些箭准头也不太够,总算狼狈躲过。夏风慌忙退入树林中,只见前方是一片丛林中难得的开阔地带,十几个黑衣武士已如惊弓之鸟,手执弓箭四处张望,只要树丛中稍有异动便胡乱放箭,根本无暇理会目标是什么。他们围成一个圆圈,圈外燃着一圈火焰,圆圈中央除了南王妃沈丹和依然不失威仪的南王颜恭海,还有一个身着天青色武士服的少女。   “萱萱!”夏风远远就认出了纪萱萱,忙冲那些黑衣武士高叫,“别放箭!我不是人狼,我是来帮你们的!”说着举起双手,缓缓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丑八怪?你是丑八怪!”纪萱萱也认出了夏风的声音,忙惊喜地向他挥手高叫,“你别过来,这些不是好人!他们绑架了我!”   纪萱萱越是这样说,夏风心中越是担心,再顾不得自身安危,忙向那些黑衣武士大声道:“我不管你们是谁,现在我都先过来,你们现在被人狼围困,最要紧的是先逃过人狼的狼吻再说。”   “好!你先把刀收起来,然后高举双手慢慢过来!”南王颜恭海目光炯炯地盯着这个胆大的年轻人,方才人狼和他搏斗时的嗷叫南王也听到了,实在不明白是什么使他居然敢在人狼包围中救人。直到他来到近前,颜恭海才惊异地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一点也不像一个武艺高强的武士。   “你是谁?”颜恭海不断审视着夏风,很想从他衣着打扮上看出他的来历,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对方有东轩人的肤色,大西人的容貌,衣着打扮则是东西合壁,不伦不类,让人难以看出其真实身份。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齐心合力才能逃过人狼的捕猎!”夏风没有直接回答颜恭海的问题,而是望向被禁锢在马鞍上的纪萱萱。这一个多月不见,她明显瘦弱了不少,原本明艳照人的脸上多了不少仆仆风尘之色,让人心生怜惜。夏风不禁柔声问:“你不是跟你舅舅回去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夏风这一问,终于让纪萱萱眼中的泪水再按压不住,扑簌簌滚落下来,这一路上的艰辛和被人绑架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爆发,化作点点泪珠汹涌而出,立刻把所有的帐都算到夏风头上,对他恨恨地连声埋怨:“都是你!都怪你!都是让你这丑八怪给害的!”   “怪我?为啥?”夏风莫名其妙,一脸委屈。纪萱萱脸上一红,当然没法说出心底的秘密,只好继续蛮横地埋怨:“就是你就怪你!你还来救我做什么?干脆让这些强盗把我卖到遥远的希腊做奴隶,或者干脆让我喂了人狼好了!”   一向容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使性子的夏风,此刻倒显出了从未有过的耐心,正要仔细解释,一旁的颜恭海已打断二人道:“现在还不是你们谈心的时候,咱们还都在人狼的包围之中,能不能活过今晚还不一定呢,到了阴间你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聊。”   “好!咱们先逃过人狼的包围再说!”夏风立刻显出了他的决断,转向颜恭海,“我还有几个同伴,咱们合在一处定能多些胜算。不过在合作前,我希望你能把这女孩还给我。”   颜恭海微一沉吟,原本把纪萱萱扣在手里就是一大麻烦,照本意原是想杀了灭口,以免她泄漏了自己行踪,只是碍着王妃的面子不好动手。不过如今远离南陵城,已经没有必要掩饰什么了,能把她还给眼前这年轻人赢得一个盟友,这倒是不错的选择。想到这他抬起头来,对夏风微一颔首:“没问题,我们本来也不想把她怎样,能交给她信任的朋友,这当然最好不过了。”说着对一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那随从立刻把纪萱萱从马鞍上解了下来。   “大家过来吧!”来不及细问纪萱萱别后的情形,夏风立刻向远处的丛林中挥了挥手,库乃尔立刻带着两个帝国卫士霍里和罗纳,以及向导谷峰老汉和翼人阿莱特,小心翼翼地向众人靠过来。尚未走近,颜恭海的几个随从便看清了他们的模样,不由一声惊呼:“是大西人!”说着纷纷拿起了弓箭,库乃尔和她那两个同伴立刻伏倒在地。颜恭海连忙低声喝叱随从收起弓箭,只见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在树枝间纵跳飞行的阿莱特说:“现在无论大西人还是翼人,都是咱们的盟友,大家共同的敌人是人狼!”   见那些东轩人都收起了弓箭,库乃尔这才带着大家心怀戒意地来到颜恭海面前。颜恭海目光炽炽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冷艳绝伦的大西族美女,然后对她一抱拳:“东轩国南王颜恭海,还没请教小姐芳名?”   库乃尔对东轩礼节向来不感兴趣,再加对东轩语言也不是太熟练,便胡乱点了点头,简单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大西国库乃尔。”   “啊呜——”狼嗥再次响起,四周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众人一听这狼嗥,不由尽皆变色,听四周这狼嗥声已经不是五六只人狼了,数量至少已经在十只以上。就连夏风也勃然色变,从方才和那只人狼的交手中他已知道,人狼的凶悍和敏捷远不是人类可以匹敌,十只以上的人狼,足以杀掉场中这不到二十人的队伍。   “它们还在呼唤同类,咱们这次真的是无处可逃了!”向导老汉面如土色,不由自言自语起来。颜恭海也不禁把目光转向身旁的沈丹,低声问:“爱妃,你的术法还能支持多久?”   “最多支持到天黑前,”沈丹的嗓音也颤抖起来,边手捏印诀催动圈外那些虚假的火焰,边回答说,“这等障眼法越到后面越骗不过那些聪明的畜生,它们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众人都在为自己性命担心受怕的时候,纪萱萱却沉浸在与夏风重逢的喜悦中,甚至都来不及向他说起自己被绑架的经过,就只悲喜交加地拉着他问长问短,全然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也忘了少女应有的矜持,直到看见夏风神情有些古怪,她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要重新扳起面孔挽回时,却已经迟了。一看夏风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纪萱萱就知道,自己心底的秘密是彻底暴露在对方面前了。   见纪萱萱突然红着脸闭上了嘴,夏风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脸颊,装模作样地自语:“我突然发觉自己一点也不丑嘛!好像有人还满在乎我这丑八怪的呢!”   “呸!美得你!谁稀罕你这丑八怪了?”纪萱萱握起拳头作势要打,不过终归还是不好意思,只得恨恨地瞪了夏风一眼,心里一分薄怒,两分羞怯,三分欣喜,四分甜蜜,聚在心里令人分不清是喜还是怒,是甜还是羞。   就在二人旁若无人地窃窃私语的时候,库乃尔已经指挥几个人在众人周围燃起了一圈篝火,以代替南王妃沈丹以心力凝成的幻火。沈丹终于得以收起法术放松心神,顿时疲惫地委顿在地,靠在南王怀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天色渐渐朦胧起来,众人在火圈中央味同嚼蜡地分吃着干粮,火圈外的树林深处,隐约可见有人狼朦胧的身形在闪动,由于天色渐晚,它们那幽幽的眼眸在黑暗中也渐渐清晰起来,像一对对在朦胧树影中晃动的萤火虫,粗粗一数竟有十二、三对之多。   “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颜恭海忧心忡忡地望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幽幽眼眸,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旁人寻求答案。夏风此刻一门心思都在纪萱萱身上,根本没注意到颜恭海在说些什么,其他随从也不敢轻易接口,只有库乃尔淡然道:“只有先熬过今夜,天亮后再想法往前闯。”   “也只好如此了!”颜恭海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分派自己的武士分批值夜警戒,一旦人狼靠得太近就用弓箭对付,其余人则抓紧时间休息,养精蓄锐以待明天的恶战。只有纪萱萱无心睡眠,甚至对近在眼前也危险也全不放在心上,直缠着夏风要他吟诗给她听。夏风这一路憋了一肚子的诗兴,现在总算有机会发泄出来,自然满是兴奋地把记得不记得的诗都在纪萱萱耳边小声吟了一遍,甚至还耐着性子教会了纪萱萱几首情意绵绵的抒情诗。   这一夜就在平静中渡过,天快亮的时候,人狼终于趁着篝火火势稍弱的机会发起了一次进攻,几只胆大的人狼跃过篝火先后冲进火圈,从众人眼皮底下生生叼走了三名黑衣武士,它们在不远处争抢三人尸骸时的咆哮和利齿咬碎骨头的声音,让幸存的人们听得头皮发炸,浑身寒毛直竖。   “快看!那边有一个人!”天蒙蒙亮的时候,阿莱特的眼睛渐渐恢复了敏锐,翼人只有在白天才有鹰隼一样的目光。众人顺着阿莱特所指望去,只见在远离众人的密林中,一个东轩族服饰的人正在向众人招手,黎明前的密林中有薄雾笼罩,让人看不清对方的脸,不过那肯定是一个东轩族的同类,危急时刻能看见一个同类,这让大家十分兴奋。没人留意到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对人类这种猎物有极端偏好的人狼,没有一只对那人表现出丝毫的兴趣。   “他在招呼咱们!”一个黑衣武士兴奋地指着那人对大家说,“咱们该跟着他去,他或许能救咱们!”   众人纷纷站起来,凝目望向那人,只见他果然在冲众人招手,明白无误地要大家跟他前去。颜恭海和库乃尔对望一眼,显然二人都没有摆脱人狼的好办法,只好遵从大家的意思。库乃尔还想征求一下夏风的意见,不过看他还在专心致志地教纪萱萱吟诗,根本没心思理会自己,她只得悻悻地转开头,对两个幸存的同伴霍里和罗纳一挥手:“咱们跟着他去,大家路上定要小心,留意人狼可能的偷袭!”   “我还可以以幻火保护大家,大家不用担心。”经过一夜的休息,南王妃沈丹的法力又恢复了一些,当即手捏印诀,在众人周围幻起一圈火墙,众人这才跨出篝火圈,挤在一起向密林中那朦胧的人影靠过去。   那人见众人跟上来,他便在前面为众人领路,与众人不即不离地保持着十多丈远的距离。颜恭海几次出言相询那人俱充耳不闻,只默默地在前方带路,时不时停下来等众人片刻,待大家要追上他时,他又加快步伐把众人甩开一段距离。   虽然他的举动透着几分怪异,不过在周围人狼紧追不舍的威胁之下,大家也无暇理会这怪异,只跟着那人望没有任何道路的密林中摸去,只有颜恭海示意一个随从沿途在树干上留下记号,以免迷路。途中人狼克服对火的本能恐惧,发动了几次小规模的突袭,又有两个颜恭海手下的黑衣武士被几只人狼叼走,它们为争抢那两个武士而发生搏斗,总算让众人暂时缓了一口气。   树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人们跟着那人渐渐向一座平缓的小山攀去,山上林木稀疏,野草灌木也十分稀少,到最后竟寸草不生,只剩下一山的嶙峋怪石,这在南荒这片原始丛林中,是个难得一见的怪现象。   “看!前边还有人!”目光敏锐的阿莱特第一个发现山上那些稀稀拉拉的人影,有东轩人,也有大西人,甚至还有黑皮肤的塞姆人。只见他们在嶙峋乱石间或坐或立,似乎在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什么,又或者完全无所事事,远远见到众人时,他们都站了起来,殷勤地冲众人招手,然后也开始望山上而去,边走边回头等候,似乎在殷勤地为众人领路。但奇怪的是,他们没一个人过来招呼大家,更没一个人说一句话。   这情形透着几分诡异,库乃尔和颜恭海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回头看看又追上来的人狼,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只得暗自警惕地跟着那些人往越来越荒凉的小山上攀去,没走多远便注意到,在山腰处那光秃秃的岩石上有一个巨大的岩洞,最先到达的那些人就等在洞口,远远地冲众人招手示意。   这座小山从半山腰开始就光秃秃不长一草,颜恭海和库乃尔登上这里后意外地发现,那些人狼追到这没有草的地方都停下脚步,在山脚灌木丛中踯躅不前,暴躁地来回踱步,却不敢越过那些不长草的岩石。似乎不敢再前进一步,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去,只远远地瞪着众人低声咆哮。   山上没有林木荒草,清晨的雾气就稀薄了许多,前方那些领路的人影就越发清晰起来。阿莱特突然指着他们恐惧地大叫道:“不对!那些人走路脚不沾地,他们的脚离地面始终有一两分高,他们……他们是飘在空中的人!”   众人仔细一看,只见那些领路的人走路姿势果然有些怪异,像是轻飘飘地在地面飞行,他们的脚浮在地面一两分高,完全不像正常人那样走路!   “快看这边!”众人正感奇怪,却又听最前面一个武士一声大叫,声音抖得完全变了调,众人赶上两步,顺着他所指望去,只感到心猛一下抽紧,浑身冰凉彻骨,全都愣在当场。   身旁众人的异常反应终于把纪萱萱的注意力从夏风身上引开,不由问了句:“那是什么?”说着把目光也转向众人凝视的地方,不以为意地淡笑道:“原来是一堆骸骨。”接着猛然省悟过来,一下子躲到夏风怀中,惊恐万状地重复了一遍:“一堆……骸骨!”   那可真是一堆骸骨,就在山腰那山洞前的山坳中,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最上面那层还带着凝固的血污,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皮肉内脏,只是一具具残缺不全的骸骨。   “是巴虎!”领路的谷峰老汉面如土色,一下子软倒在地,“咱们……咱们到了巴虎的地盘,全都要被它吃掉,一个个都要变成像那些人一样的……虎伥!”   “原来那些人是……虎伥!”颜恭海的声音也完全变了调,面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原来它们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种冥灵,难怪走路脚不点地。快退!大家快退回去!”   话音刚落,就见一只巨大的虎爪从山洞中探了出来,越过几丈距离一下子拍在人从中,两个没来得及躲闪的黑衣武士顿时被拍得血肉模糊,只见那只虎掌肉垫中缓缓探出两根巨大虎爪,像两柄尖利的弯刀,轻轻戳在地上那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像叉子一样把两具尸体叉了起来,然后悠然地送进山洞。片刻后就有两具血淋淋的骸骨被抛了出来,扔进山洞前那山坳中,成为那堆骸骨中最新的两具。   众人见状发一声喊,惊恐万状地向山下逃去,一路上连滚带爬,全然顾不得山脚下那些依然还守在灌木丛中低声咆哮的人狼。如今在众人心目中,与其不明不白地成为巴虎的点心,还不如跟人狼决一死战,好歹那还有一点活命的希望。如果面对巴虎,光那只一爪拍死两名武士的巨大虎掌,就能让人失去一切斗志。   山并不高,从山腰到山脚也并不远,众人转眼便到,还惊喜地发现巴虎并没有追出来。众人拿起兵器,打算一冲到长有灌木的地带,就跟那些依然还守候在那里的人狼做殊死搏斗。但奇怪的是,那些人狼并不做任何拼斗的准备,依然在不甘心地来回踱步,对越来越近的人们完全不加理会,只是馋涎欲滴地瞪着众人,眼里满是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垂涎表情。   众人已经快逃到山脚,脚下在飞奔,地面在飞速后退,但众人渐渐发现,自己始终到不了那一条长有荒草的分界线,从那里往山上是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嶙峋乱石,往山下是草木茂盛的荒草地和原始丛林,那些人狼就守候在草丛和灌木中,没有一只越过界线半步。   夏风也拉着纪萱萱在逃,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永远到不了山下了。无论自己如何飞奔,脚下的地面如何在飞速后退,但自己与山脚下那条界线的距离,始终不见缩短一分。明白这点后他干脆停下脚步,不再做无用功。只见南王妃沈丹也跟着停下了步伐,拉住依然在逃的颜恭海苦涩地说:“王爷,是‘画地为牢’,我实在想不通巴虎怎么也会用‘画地为牢’的法术来拘禁它的猎物,咱们不用逃了,没用的。”   颜恭海依言停下脚步,惶然无依地追问:“爱妃,咱们怎么才能破这法术?”   “我破不了,”沈丹苦涩一笑,“这是东轩玄门一种非常高深的法术,我都只听说过,从来没见过。”   片刻后众人先后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些人是明白了其中关节,知道逃也没用。更多人是实在跑不动了,不得不停下来,一下子倒在地上直喘粗气。就在这时,只听山腰的山洞中传出一声闷雷般的咆哮,震得众人耳鼓发痛,远处的树叶也簌簌发抖。跟着山洞中探出一只巨大的虎爪,优雅而舒缓地踏在山洞前的乱石上。依然围在山脚下的十几只人狼一看,惊恐地往密林中就逃,转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众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只虎爪探出山洞,然后是巨大如一间房屋的虎头,粗阔如巨树的虎腰,长有数丈的虎尾。最后,巴虎那巨大的身躯也完全跨出了山洞。只见它足有数人高,体型超乎想象的庞大,即便大象在它面前也显得有些渺小。   众人惊恐万状地盯着巴虎,只见它懒洋洋地舔着嘴唇,那上面还有新鲜的血迹,然后它像猫一样在山洞前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开始像猫一样活动着爪子腿脚,巨大的岩石被它像球一样拨拉滚动。跟着它又在乱石嶙峋的山上缓缓巡视起来,像是骄傲的帝王在巡视它的国土。到目前为止,它都还对落入它地盘的众人视而不见,甚至根本就没正眼看上一眼。   众人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呼出一口,暗自祈祷别让巴虎看到自己。这时,巨大无朋的巴虎突然一个虎跃跳到众人面前,灵活得像一只猫。在众人慌忙四下逃开前,它已一爪拍死一个反映稍慢的黑衣武士,然后趴在地上,用两只前爪抱着那武士津津有味地啃食起来,全然不顾其余众人的感受。直到把那具骸骨啃食得干干净净,它才从口中吐出一个形若虚幻的人影,那人影落地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依稀是方才那名黑衣武士的模样。做完这一切,巴虎才伸着懒腰缓缓踱回山洞中,对众人全然不加理睬,似乎完全清楚这些猎物再逃不出自己的地盘一样。   山洞前的虎伥又多出了几个,从服饰打扮依稀能认出就是方才被巴虎吃掉的那几名黑衣武士,此刻只见他们混杂在其它虎伥中间,模样和生前没多大区别,只是脸上不再有任何表情。他们茫然地守候在山洞前,像在等候着什么,又像全然无所事事。   怎么办?剩下的幸存者面面相觑,互相用眼神询问着,希望能从他人的眼中找出一丝希望。但大家都失败了,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恐惧和茫然,在用了片刻功夫走遍这座光秃秃的小山后大家就都明白,“画地为牢”的法术没给他们留下任何缺口,他们无法离开这小山重新回到那危机四伏的丛林,现在他们反而怀念起这片近在咫尺可望而不可及的危险丛林了。   “我试着把你们驮出去!”阿莱特从空中扑下来,跃跃欲试地向大家示意。众人一阵欣喜,可惜还没高兴出来,就听南王妃对阿莱特苦笑道:“你自己试着先飞出去看看,‘画地为牢’的法术不光能禁锢地面的动物,就连空中的飞鸟也飞不出它的范围。”   阿莱特将信将疑地展翼而起,向山下飞去,这小山并不大,在平时该一振翼就飞出去,但今天连续振动双翼,却怎么也飞不出它的上空。落在地上众人眼里,就只见翼人王子在拼命扇动双翼,却像一只被拴住了的大鸟,始终飞不出这小山的上空,那情形显得十分的怪异。   “大家不要慌,我还有办法!”夏风说完拉起披风罩住自己全身,然后念起“隐身咒”,他的身体突然就在众人眼前凭空消失,众人正惊诧莫名,前方不远处传来夏风袅袅的声音:“我去巴虎的巢穴看看,你们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众人依言躲在一堆乱石后,然后使劲向方才夏风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却怎么也看不到夏风的半点踪影。   山腰处那山洞异常巨大空旷,躲在隐身披风内的夏风悄悄来到山洞前。总算有机会在近距离观察那些虎伥,也只有在这样近的距离,才能看出它们与真正的人完全不同。它们其实只是些虚幻缥缈的影子,足不点地地飘浮在空中,就像是全息电影的影像,一阵风吹来也能让它们的身体泛起阵阵涟漪,就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上照出的人影一样。   悄悄绕过那些或坐或立的虎伥,夏风小心翼翼地摸入山洞,洞里略有些朦胧,进去没多远,就见那只巨大的巴虎像一只懒猫一样横躺在地上,正发出均匀的呼噜声,巨大得像十几只风箱同时在鼓风。两只比牛牯还大的小巴虎紧紧挤在它的肚子下面,正不断拱动着脑袋啜奶。这只巴虎竟是一只刚生小虎不久的母虎,难怪如此疏懒,却又有如此大的食量。   夏风正在打量,却见巴虎的耳朵陡然竖了起来,跟着它停止了呼噜,猛然翻身坐起,不断地翕动着鼻翼,伸着脖子不住地在洞中四处嗅着。躲在隐身披风内的夏风一动不敢动,手中蝉翼刀的刀柄几乎要攥出水来。   巴虎巨大的鼻子在夏风身前停下来,几乎要凑到他的身上,呼出的腥热气息让夏风阵阵作呕。巴虎似乎对眼前的情形有些疑惑,鼻子闻到了异味,但眼前却空无一物,它踌躇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探出虎爪,试探着向夏风所在的地方摸过来。   夏风为了躲开虎爪的试探,不得不向旁跃开,这一动就让巴虎察觉到他的所在,立刻一虎掌拍来,夏风眼看再难掩饰行踪,便一刀从披风中探出,刚好刺中向他伸过来嗅的鼻子,顿时把虎鼻破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巴虎一声痛啸,立刻向暴露出来的夏风飞掌拍落。   巨大的虎啸声吓得洞外的众人四下躲避,只有纪萱萱一直在担心着夏风的安危,听到那愤怒的虎啸,她再顾不得危险,立刻发足向山洞奔去,洞口那些虎伥一看,立刻向她围上来,一个个虚幻缥缈的影子傻呵呵地围着她,有的还向她伸出影子一样的手,那虚虚的爪子落到纪萱萱身上,顿让她浑身一阵冰凉。   “滚开!”纪萱萱不知那来的勇气,奋力从那些影子中间冲过去,那些影子虽然有形无质,但从它们身体穿过的时候,却让人浑身像落入冰窟一般阴冷,没走几步纪萱萱就冻得牙关打颤,面色青白,浑身几乎就要脱力,而前方那些虎伥却还层层叠叠不知有多少。   洞中再次响起巴虎的咆哮,这让纪萱萱打消了喘息片刻的念头,她猛地拔出腰中的短剑,一声嗷叫,胡乱劈砍着向前冲去,虎伥们纷纷退避躲闪,没来得及闪开的,被剑锋一碰,立刻痛苦地抽搐起来,最后一点点地消融在空气中,再看不到半点痕迹。   纪萱萱终于冲入了山洞中,在朦胧的洞穴中,短剑上那莹白的光发顿时变得十分明显。刚好巴虎正一巴掌向已经从披风中暴露出来的夏风横扫过来,纪萱萱一看,想也不想就冲上前,一剑挥向横扫而来的虎掌。短剑白光一闪,巴虎就赶紧缩掌,却还是晚了半步,虎掌上两根尖利如弯刀的爪子碰上短剑,立刻无声而断,轻易得就像刀切豆腐一般。   巴虎慌忙后退,眼里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之色,紧张地盯着纪萱萱手中的短剑。这时纪萱萱才发现,短剑上那莹白的剑光似乎对巴虎有一种威慑作用,便把它高高举起,果然,巴虎在剑光的照耀下开始胆怯地后退,喉间发出低沉的咆哮。   “光明圣剑!果然还有点用处,难怪能和‘黑暗之刃’齐名!”夏风说着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上下满是被锋利的岩石划出的伤痕,不过幸运地都是些皮外伤。   “你快走,我先挡住它!”纪萱萱举着剑紧张地盯着巴虎,大声对夏风喊道。夏风却来到她身边,从她手中拿过圣剑,在她耳边低声说:“不杀掉这畜生,所有人都走不了,你先出去等我,就一会儿的功夫。”   “我不走!万一你对付不了它怎么办?”纪萱萱虎视眈眈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巴虎,眼中没有一丝害怕。夏风心中一热,一下把她揽在怀中:“傻瓜,我要对付不了它还可以逃啊,你以为我要跟这畜生死磕啊?”说着解下披风,把它罩在纪萱萱身上,这披风虽然能隐身,但逃不过巴虎的鼻子,又影响行动,对付巴虎基本上没什么用。   “夏风,你怎么样?”身后传来库乃尔气喘吁吁的声音,她也大着胆子冲进洞中来,跟着她进来的还有翼人王子阿莱特,他手执弓箭在洞顶的岩石间穿梭跳跃,灵活得像只长着翅膀的猿猴。   洞外的颜恭海见夏风他们都进了虎穴,知道他们若杀不了巴虎,那自己在外面也活不了多久,便对幸存的武士们大声呼喝:“大家一起冲进去,成败在此一举!”   众人发一声喊,也拿起弓箭冲进了山洞,把箭纷纷向巴虎射去,这对巴虎没什么威胁,但却分散了它的注意力。夏风趁这机会示意纪萱萱退到一旁的岩石凹处,然后对库乃尔和阿莱特说,“你们别靠近,就用箭在远处分散它的注意,我来对付它!”说着夏风把圣剑叼在嘴上,然后像猿猴一样跃上洞壁旁的岩石,曾经苦练过的攀岩技巧,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众人的箭扎在巴虎厚而坚韧的毛皮上,几乎伤不了它,不过却能威胁到两只小巴虎。因此巴虎不敢远离小巴虎出击,只得护在虎崽前愤怒地咆哮着伺机还击,立刻有几名黑衣武士被它拍成肉饼,但对躲在远处岩石后的那些人,它却无能为力,只得用身躯为两只幼崽挡住箭雨。趁这功夫夏风已攀到洞壁上方,然后向下方的巴虎猛地跃去。洞底有些狭窄,这限制了巴虎的行动,它没能躲开从洞壁上方跳下来的夏风,被夏风稳稳落到背上,就势一剑插入了它的后颈。   光明圣剑完全没入了巴虎的身体,几乎连剑柄也插了进去,巴虎发出一声怒吼,猛地把夏风从背上甩了下来,夏风紧紧抓着剑柄从半空中落时,锋利的圣剑就势在巴虎颈项上一拉,顿时割断了它颈侧的大血管,鲜血如喷泉般飞溅出来,喷得洞壁一片殷红。巴虎发出一声绝望的嗷叫,使命挣扎片刻,终于像座山一样摔倒在地。   众人齐声欢呼,一鼓作气把两只小巴虎也当场射杀。向导谷峰老汉激动地告诉大家:“快取巴虎的胆,虎胆不仅可以安神避邪,还可以驱走南荒大森林中许多猛兽虫豸。”   众人依言破开巴虎肚腹,取出它那足有小孩大小的虎胆,并在谷峰老汉指点下破开胆囊,把胆汁纷纷涂抹在身上。在这片丛林中,就凭巴虎的味道也能吓退绝大多数猛兽。   胆汁取尽,只见胆囊中还剩下几颗小孩拳头大小的不规则物体,黑黢黢像是木炭,一个武士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是胆精!”向导更是兴奋,“比虎胆功效大上十倍,且可以长期保存!”   “什么胆精,不过是胆结石罢了。”除去猛兽,又得见纪萱萱在危急关头对自己那种奋不顾身的感情,夏风意气风发,不由开起了玩笑。不过玩笑归玩笑,还是与纪萱萱一人挑了一小块收起来,以纪念两人同生共死的那份关爱。   巴虎一死,“画地为牢”的法术自然而然就破了,众人重新回到山下,突然发觉这片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竟是异常的亲切,令人有恍若隔世之感。众人身涂虎胆,胸怀胆精,这一路猛兽虫豸纷纷走避,就连凶悍的人狼也不敢再靠近半步。七、八天后,大家终于走出了这片茫茫苍苍的原始丛林,爬上一座高山后,走在最前面的夏风和纪萱萱只觉眼前一亮,二人俱长大了嘴,半晌说不出话来,神情比初次见到巴虎还感震惊。   第十四章 怨灵花树   科洛尔荒漠,黑风城下,风沙正烈,天色如血。大西帝国西征大军昨晚刚撤离,第二天一早,黑风城下就出现了不少塞姆族的侦哨和游骑。   “帕拉思将军,请问我们还要在这该死的沙漠里待多久?”几个帝国军骑师将领围在帕拉思周围,纷纷质问。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大漠中,一万骑师就像沧海一粟,根本不足以抵挡塞姆各部落的围攻,也难怪骑师将领们忧心忡忡,只想着尽快撤回帝国了。   帕拉思遥望大黑山方向,冷冷道:“找到‘黑图腾’咱们就可以班师。”   “要找不到呢?”几个将领异口同声地追问。   “找不到?”帕拉思深吸一口气,“至少我会一直找下去,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众将面面相觑,主将不走,意味着这一万骑师也要跟着他找下去,直到最后一人。众人脸上都是一脸的悻悻之色,显然对帕拉思的决定十分不满,只是格于帝国严厉的军法,没有说出来罢了。帕拉思心知众将的不满,不过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了找到“黑图腾”,总有人要做出牺牲,这也是无奈之举。   “塞姆人现在离我们有多远?”帕拉思展开地图,开始了他军事将领的生涯。   “狂风部和河洛部自从帝国军左、右两军撤退后,就立刻向黑风城飞奔救援,”一个将领指着地图上两个位置,“现在他们大概到了这里,狂风部四万先头部队大概离黑风城已不足百里,河洛部五万大军也只有一百三十里远,其它一些小部落的小股部队最近的已经逼到黑风城下,只是慑于帝国军的战斗力,他们还不敢贸然进攻。”   在这片广袤的荒漠上,数百里之内除了这黑风城,完全无险可守。而这黑风城中又全是些对帝国军恨之入骨的塞姆人。帝国军粮草匮乏,又被十倍于己的敌军包围,天时地利人和俱失,根本无法与塞姆人一战!帕拉思此刻才知道,自己把困难估计得太低了一些,他不由对着地图半晌说不出话来。   “咱们弃城吧,”一个将领小声出主意,“在广袤的科洛尔荒漠上,骑师能显出它机动灵活的特长,与塞姆人十多万大军周旋也未必就落下风。塞姆人都是些乌合之众,部落间矛盾重重,只要咱们躲开他们的主力,静等他们内部生变,咱们还是有可能击败他们。”   “不!”帕拉思断然道,“你们坚守黑风城,三天之后望东方突围,想法回到帝国。”   “我们?”一个将领注意到新任主将用词的特别,眼里不由闪出疑惑之色,“那大人您……”   “我将独自翻越大黑山,追寻‘黑图腾’下落,”帕拉思眼光越过大黑山,眉宇间显得宁静而幽远,“你们只需为我挡住塞姆人三天就算顺利完成了使命,可以突围回国,剩下的事就交给我来做了。”   几个将领面面相觑,没想到主将竟然要独自一人翻越大黑山,深入死亡之地的科罗拉大沙漠,这举动只能用疯子来形容。众人在交换眼神取得共识之后,一个老成持重的将领这才代表大家对帕拉思说:“大人的命令我们不敢不执行,不过希望大人给我们一道手令,这样我们回国后也好向麦克雷元帅有个交待。”   “没问题!”帕拉思知道他们已经把自己的行动当成了自杀之举,所以需要自己留下书面命令,以免将来被帝国元老院误认为骑师是弃将而逃。几个将领跟帕拉思并无私交,甚至隐隐有些怨恨他把这一万骑师留在敌国,而不是随西征大军撤退。因此在拿到帕拉思的书面命令后没人劝谏主将放弃计划,而是着手去准备守城。以帝国军的精良装备和战斗力,坚守三天还不成问题。众将都抱了一样的心思:完成任务后立刻撤离黑风城突围回国。至于帕拉思的成败生死,就跟大家再无半点关系了。   帕拉思完全明白众人的心思,写下自己作为主将的唯一一道手令后,立刻又写了一张清单,让人去照着清单为自己准备骆驼和给养。他曾经徒步穿越过撒哈拉沙漠,知道自己需要些什么。他相信无论在虚拟世界还是在现实中,沙漠对他来说都并非不可征服。   清单上的东西很快就准备妥当,帕拉思立刻换下帝国军将领的梭子甲,贴身穿上轻便的牛皮革甲,任命一位将领代替自己指挥全军后,便牵起两匹驮满给养的骆驼开始向大黑山攀登。大黑山山势并不陡峭,几乎寸草不生,只有那种黑黢黢的岩石,因此被称作大黑山。当他登到山腰时,身后黑风城下塞姆人已经开始了进攻。帕拉思对此根本没放在心上,为了自己心中那神圣的目的,这一万帝国骑师即便全军覆没也在所不惜。   登上大黑山山顶时,只见身后的黑风城激战正酣,歇斯底里的呐喊即便在山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而前方山下,就是人们口中的死亡之地,塞姆人也谈之色变的科罗拉大沙漠。   翻过大黑山,黑风城的呐喊呼号终于完全听不到,被大山隔在了山那边。以大黑山为界,山的两边就像是两个世界。山那边的黑风城是整个科洛尔荒漠上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而山这边的科罗拉大沙漠,则是片一望无际的死寂沙海,完全看不到一丝生命活动的痕迹。要在这全无痕迹的沙海中寻找两个人的下落,简直比大海捞针还难!   看看西天将沉未沉的夕阳,离天黑显然还有一段时间,有一万帝国军挡住塞姆人三天,帕拉思完全不必急着深入沙漠深处,他干脆就在山脚下停下来,把两只骆驼拴在自己身前挡住从沙漠深处吹来的热风,然后铺上毡子躺在地上,在孤寂无人的沙海边缘酣然入睡。   呼呼风声中,夕阳一点点沉下地平线,一弯银勾渐渐升上高天,白日里的酷热很快就褪去,沙海的风渐渐变得阴寒刺骨。帕拉思终于从睡梦中伸着懒腰醒来,在静躺了数息之后,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搓搓脸颊眉眼,疲惫困乏顿时一扫而光,刹那间便精神焕发,就像是黑夜里即将出击的猎豹。   跃上一块高高的岩石,帕拉思手捏一个奇怪的印诀,开始对着虚空喃喃念叨起来,神情肃穆庄严。随着他的那满是神秘意味的长长咒语,沙海深处隐隐显出几个虚幻缥缈的人影,足不点地地向他缓缓飘来,在淡淡月色下显得十分诡异。   在“真实幻境”装备拍卖会上花大价钱买来的“亡灵召唤术”果然奏效!帕拉思心中一宽,只要这科罗拉大沙漠还能召唤到亡灵,就不愁找不到那两个黑山族女巫和勇士。   七八个形若虚幻的亡灵在咒语的召唤下默默聚集在帕拉思面前,像一群虚无飘渺的影子。看看附近不会再有新的亡灵了,帕拉思这才收起印诀,用冥语对亡灵们发问:“几天前有一男一女从山那边过来,深入了这片大沙漠,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   亡灵不会回答,却纷纷指向沙海深处。它们不是真实的生命体,不过却还残留有模糊的意识能量,能感知自己周围发生过的一切。亡灵召唤术,正是驾驭、利用这种能量的方法。   “你们前面带路,带我去找他们!”帕拉思用冥语对亡灵们厉声发令。亡灵没有自主意识,在召唤术的趋使下,无怨无悔地默默“走”前带路,帕拉思则牵起两匹骆驼,踏上软软的沙地,跟着七八个亡灵,开始真正踏上了阴寒空旷的科罗拉大沙漠。   即便是在盛夏,沙漠的夜晚依然寒风刺骨,一路上不断有亡灵在召唤术的驱使下加入到队伍中来,渐渐汇聚成一支数十名亡灵的大军,在黯淡月色下缓缓飘行。看来这沙漠吞噬掉的生命还不在少数。帕拉思紧紧地跟在那些亡灵后面,感到眼前这情形还真有些怪异。   沙漠里夜短昼长,这一夜没走多远东方就开始发白,当第一缕阳光出现在天幕时,亡灵们纷纷消失在沙海中。它们毕竟是见不得阳光的冥灵,只能出现在没有阳光的阴寒暗夜。   帕拉思又往前走了数里,天色大亮时才停下来,在一座沙丘旁搭起小帐篷。没有亡灵带路他不敢再往前乱闯,一旦偏离了正确的方向,说不定就再找不到见过那塞姆族女巫和勇士的亡灵了。   就这样,帕拉思白日休息,夜晚靠亡灵带路追踪。十多天后,一人两驼已深入到了无人迹的科罗拉大沙漠深处。   同一时间,在亚特兰迪斯大陆的另一个角落,大西帝国军事地图上也未曾标记出的南荒密林深处,夏风像其他人一样,站在高高的山顶,为眼前看到的一切惊得目瞪口呆。   在到达这座山前数里远,向导谷峰老汉就坚持不再往前,夏风就是给再多钱也没用,只好让他独自回转。大家都以为前方肯定是有更大的凶险,远远超过盲龙、铁甲鳄盘踞的沼泽和人狼、巴虎出没的原始丛林,以至连经验丰富的向导也不敢妄入半步。谁知看到眼前的情景后,众人不由疑惑了,这该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天堂啊!为何令向导如此恐惧?   只见山下是一片花的海洋,五彩缤纷蔓延到极远的山谷尽头。那些花硕大无朋,小的也有碗口大,大的几乎像一柄张开的巨伞!在落日的余辉下显得异常艳丽迷人。   “太美了!”纪萱萱深吸一口气,似乎已闻到那醉人的花香,不禁张开双臂,恨不得把眼前的景色抱在怀中。其他人也是两眼迷醉,为眼前的景色震撼。只有颜恭海喃喃自语:“最美的东西往往最毒,就像鲜艳的毒蘑菇和剧毒的蛇豸一样。”   “是啊!”沈丹也低声道,“我似乎从这片花海中闻到了血腥……”   “咱们已到了这里,当然没有转身回去的道理,”夏风哈哈一笑,打断了沈丹的话,“大家当心些就是,人狼巴虎都没把咱们怎样,总不成让这些鲜艳的花给吓住吧。”   说着正要当先下山,一旁的阿莱特已拦住他说:“我先去看看,你们在这儿等我。”说着展翼而起,苍鹰般向山下俯冲而去,片刻间便飞到那些异花的上空。然后像老鹰觅食般,时而在高空盘旋,时而降到花丛之上,贴着藤蔓枝叶缓缓掠过,直飞出数里才慢慢折回来,轻盈地落到众人身旁说:“那些花除了藤蔓枝叶比别处为大,我没发现有何异状。”   “就算是有异状,咱们不也要闯一闯,”夏风说着当先带路下山,却也不忘叮嘱说,“大家拉开的距离,就算遇到凶险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免得被妖魔鬼怪一网打尽,大败亏输!我现在咋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就不知谁是保护我的齐天大圣?”   “谁是唐僧?齐天大圣又是谁?”纪萱萱追上夏风好奇地问。夏风嘻嘻一笑,“反正不是你,你顶多也就是个女猪八戒。”   虽然不知道猪八戒又是什么东西,不过一看夏风的表情,纪萱萱也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禁擂了夏风一拳,“你再说这些不清不楚的话,我不理你了。”说着噘起嘴落后两步,不再搭理夏风。夏风只得停下脚步,哄道:“好吧好吧,我就给你讲讲唐僧取经和猪八戒大闹天宫的故事。”   一听说有故事可听,纪萱萱立刻破颜为笑。夏风于是边走边讲起了经自己篡改过的《西游记》,把孙悟空的事迹搬到猪八戒身上,把猪八戒的丑事栽给孙悟空,这样一来,纪萱萱对“女猪八戒”这称谓也就不那么排斥了。只可惜一行人中除了夏风自己,没人知道《西游记》,因此那种把别人称作“猪头”她还美滋滋答应的喜剧效果,只有夏风自己才能欣赏,还得苦忍着不笑出声来,自己憋肚子里偷着乐。   这故事也让众人听得入了迷,暂时忘了旅途的凶险,不知不觉间已深入花林深处。这才发觉这些花居然长得比人还高,众人行走花林中,那些枝条藤蔓竟也有遮天蔽日的效果。   “哇!好漂亮的花!”巨大而美丽的奇花让纪萱萱暂时忘了故事,在一株巴掌大的花蕾前停住脚步,伸手就想把它给摘下来,却听夏风在前方一声吆喝:“猪头!快去看看前方是否有妖怪!”   “哎!来呐!”折了几下都未把花茎折断,纪萱萱只好舍了那花追上前面的夏风。跟在她后面的人都只是警惕地观察着花丛深处,没人注意到那株未被折断的花,像活物一般发出一阵痛苦的颤抖,那将断未断的花茎处,悄然渗出了一缕浓稠殷红的汁液,像鲜血一般顺着花茎缓缓流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众人在花丛中走了小半日,除了这些各色各样的巨型异花,并没有遇到任何异常情况,大家也就慢慢放下心来,开始着手准备在花丛中露营。只有夏风神情渐渐凝重起来,经常在野外进行极限冒险的他,注意到了很少有野外生存经验的贵族,像颜恭海、库乃尔、纪萱萱等没注意到的异常。   “有什么不对劲?猴头!”纪萱萱注意到了夏风神情的异常,便笑着用她刚从《西游记》中学到的绰号小声称呼夏风。却见夏风勉强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有点累而已。”   “你骗人!你的眼神很紧张,你遇到巴虎和人狼都没这么紧张过!”   “真的没什么!”夏风努力装出轻松的样子,把女孩推到库乃尔那边,“早些睡吧,别胡思乱想,明天还要赶路呢。”   和身在阿莱特和两个帝国卫队武士,霍里和罗纳身边躺下来,虽然夏夜一点也不冷,夏风还是不禁裹紧了身上的披风。他瞪大双眼听着两个帝国武士发出的细微鼾声,自己却毫无睡意。这花林中的异常是他以前在野外生存中从未遇到过的,他都不知该如何给别人说起。   在离他们不远的小帐篷中,沈丹浑身颤抖地缩在颜恭海怀中小声说:“王爷,这……这花林中有古怪!”   “这些花本身就很古怪!”颜恭海忧心忡忡地搂着爱妃,“如此鲜艳夺目的花,怎么会在别处看不到?那向导为何来到这儿就坚决不再往前,这些都是古怪!”   “我不是说这个!”沈丹嗓音都有些颤抖起来,“白日里还不觉得,一到这晚上,我才发觉这花丛中充满了怨气,我从来没感应过如此强烈、如此广布的怨气!”   “怨气?”颜恭海一怔,不禁拍拍爱妃的后心,悄声叮嘱,“这话对谁都不要提起,不然会动摇军心。这些王府武士追随我到这里,精神已经极度紧张,再受不得半点刺激。如果他们因恐惧而逃走,咱们以后就没法对付那几个大西人了。”   “王爷要对付他们?他们不是……”   “只是暂时的伙伴,”颜恭海冷冷一笑,“那些大西人武功高强,尤其那个夏风,有如此多稀奇古怪的本领,更是让人看不透。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这荒僻的南荒,显然和咱们有共同的目的,我们不可能永远和睦相处。”   “咱们可以帮助他们取得那东西,这样也可以以此功劳向大西国借兵啊!”   “这不足以让大西国借兵,那几个大西人的身份地位也不够资格决定如此大事。”颜恭海眼里精光闪烁,“咱们只有手握‘枫枞之星’,才能跟大西国谈条件。”   沈丹叹了口气,默默地不再说话,对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她也完全清楚,只是生性善良的她,实在不忍心看到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转眼间就变成刀兵相向的仇人。   “别担心,不是情非得已,我不会伤他们性命。”颜恭海把沈丹搂紧,言不由衷地宽慰着爱妃,落在虚处的目光,却隐隐闪出逼人的杀意。   在花林中露宿的夏风,突然被一点细微的声音惊醒,不由翻身而起,低声喝问:“谁?”   “是我!”黑暗中,只见库乃尔悄悄来到他身边坐下,目光炽炽地盯着他,“我知道日间你发现了这花林有古怪,到底是什么古怪?”   见夏风在担心地向自己身后张望,库乃尔又低声道:“你放心,纪小姐已经睡着了。告诉我实情,我可不像她那么好骗。”   夏风犹豫了一下,暗想让库乃尔预先有所防备也好,便苦笑说:“其实这古怪实在太明显了,反而容易让人忽略。你难道没发现,咱们自从进入这花林以来,这一路上就没遇到过一只动物?”   库乃尔脸色渐渐发白,顿时想起这一路上走来,连声鸟鸣虫唱都没听到过,除了花树还是花树,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情况。自己这一路上只防备着有猛兽凶顽突然出现,竟没留意到这么明显的异状。不禁喃喃问:“怎么会这样?”   夏风苦笑着摇摇头,“不说你不明白,就连我这个进出过最荒凉凶险原始丛林的冒险家,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他妈根本就是一个违反常理的变态设定!”   二人相对默然,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凶险,无疑是最令人恐惧的凶险,它给人以无从防备之感。夜风从花林中徐徐刮过,吹动花树悉嗦作响,听在二人耳中,就像是有万千亡灵在山林中飞舞。   不对!林中根本没风!但花树藤蔓却依然在悉嗦作响,二人骇然四顾,只见那些花茎藤蔓像活物般在微微抖动,一朵硕大无朋的花蕾在二人面前缓缓绽放,随着花瓣无声地张开,花蕊中有一团凌乱的白粼粼物体掉到地上,发出枯枝落地的碎裂声,借着昏暗月光,二人立刻就看清了那是些什么东西。   “是……是白骨!”即便胆大如库乃尔,嗓音也禁不住颤抖起来,一具凌乱的枯骨居然从一朵刚刚绽放的花蕊中吐出来,这诡异远远超出了她最大胆的想象。   “快走!”夏风拉着她一跳而起,刚好看到一朵喇叭状的花向她垂下来,像活物般一下子便把库乃尔包裹住,她突然像任何一个遇到危险的女人一样,发出一声渗人的尖叫!这叫声惊起了夏风身旁的两个武士和翼人王子,三人跟着要跳起来,却发觉草丛中不知什么时候长出了无数藤蔓,紧紧缠住了三人的身体,三人不住挣扎,却始终不能挣脱藤蔓的束缚。夏风刚要去拉被巨花裹住的库乃尔,却觉脚下一紧,脚腕已被一根藤蔓缠住,他也摔倒在地。   夏风抽刀斩断藤蔓,断口处立刻溅出像鲜血一样的殷红汁液,有几滴刚好落到夏风脸上,那种熟悉的气味立刻让他确定,这就是鲜血!像任何动物的鲜血一样腥咸!   顾不得理会这些会流血的藤蔓,夏风已飞身一刀斩断花茎,那朵包裹着库乃尔的花立刻断落到地上,夏风忙剥开紧裹的花瓣让库乃尔钻出来,只见她早已吓得面色惨白,一脱出花瓣的包裹便一下子扑到夏风怀中痛哭失声。   “救命!快救我!”那边传来此起彼伏呼救声,纪萱萱的声音也夹杂其中。夏风忙拍拍库乃尔的后心,“快去救别人!”说着舍了库乃尔,冲到被藤蔓缠住的纪萱萱身旁,刚要挥刀斩断她脚上的藤蔓,却被上面垂下的一条藤蔓缠住了胳膊,转眼间便被缠了个结结实实。   “是怨灵花!”听到呼救声从帐篷钻出来的沈丹乍然看到外面的情形,不由一声颤呼,“怎会有如此多的怨灵花?”说着赶紧手捏印诀念动咒语,在帐篷周围洒出一圈幻火,那些藤蔓花朵被幻火一照,立刻缩了回去,它们似乎也像野兽一样害怕光明。   沈丹的举动提醒了纪萱萱,她立刻拔出腰中的光明圣剑,一团莹光立刻照亮了身前一尺范围。那些到处乱窜的藤蔓和从上方垂下的花朵,立刻避开这莹光,纪萱萱脚上的藤蔓也悄然缩了回去。   纪萱萱一获自由,立刻挥剑斩向缠住夏风的藤蔓,断口处顿时鲜血飞溅。夏风从藤蔓缠绕中挣脱出来,立刻拉着她跳进沈丹用幻火凝成的火圈中。那边库乃尔也帮助阿莱特和霍里、罗纳挣脱藤蔓缠绕,相互扶持退到火圈中来。颜恭海那几个黑衣武士也纷纷退进火圈,可仍有两人被巨花包住拖上半空,那花朵立刻重新合起来,就像一朵尚未绽放的花蕾。只见紧紧合住的花瓣在不住蠕动起伏,显然被花瓣吞没的人还在拼命挣扎呼救,却怎么也脱不出花瓣的包裹。沉闷的呼救声隔着花瓣隐隐传出来。   “快救人!”夏风说着顾不得自身安危,立刻又冲了出去,挥刀斩向大腿粗细的花茎,纪萱萱也跟着冲出火圈来到夏风身旁,光明圣剑的莹光顿时让藤蔓花朵不敢逼近,夏风这才得以从容地斩断花茎,把那个王府武士从妖花中救出来,可惜另一个被吞没的武士,已经不知身在哪株妖花之中了。   三人相互扶持着退回火圈,无数藤蔓妖花在火圈外飞舞缭绕,却不敢探入火圈中来。   “你真是降妖伏魔的齐天大圣孙悟空!”甫脱险境,夏风心神稍弛,忍不住在纪萱萱耳边由衷地赞了一句。谁知纪萱萱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呸!你才是又笨又蠢的孙悟空,我是天蓬元帅猪八戒!”   夏风一愣,突然省悟自己把孙悟空和猪八戒已经颠倒错乱,难怪她要争当猪八戒。夏风不由把纪萱萱往怀中一拥,感动地在她脸颊上一吻,“对对对,你是猪八戒!我才是又蠢又笨的孙悟空。爱死你这聪明伶俐的猪八戒了!”   “滚开!”纪萱萱突然挣出夏风的怀抱,眼眶红红地瞪了他一眼,“去爱你的沙和尚吧,小心她又让花妖捉去了。”   “沙和尚?”夏风一愕,见纪萱萱眼光满是敌意地扫了库乃尔一眼。他顿时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呵呵笑道,“沙和尚,这绰号起得有创意,不过这反差也太大了一点吧。嗯……沙和尚像是西方人,而她是大西人,勉强说得过去。”说到这把嘴凑到纪萱萱耳边,悄声问,“那颜老儿又是谁呢?牛魔王?这好像太抬举他了吧?”   “夏风我警告你!”纪萱萱突然一把推开凑到自己身边的夏风,用光明圣剑指着他的鼻子,义正词严地喝道,“你再对我无礼轻薄,小心我一剑割了你舌头!”   “怎么了?”夏风一脸无辜,心知她在为自己方才先救库乃尔而不是先救她吃醋,尤其看到库乃尔和自己深夜密谈,最后又扑到自己怀中失声痛哭的情形,恐怕三言两语也解释不清,以夏风的性格也懒得解释。便涎着脸继续调侃,“一剑割断脖子比较容易,要一剑割下舌头恐怕有些难度。不过你这猪头神通广大,没准能办到也说不定,我还是少说两句,留着舌头好继续给你讲猪八戒三打白骨精。”   见纪萱萱红着眼全然不理睬自己的调侃,夏风脸上便有点挂不住,尤其还当着这么些人,只得悻悻地退开两步,心中暗叹:小时候在网上看奇幻小说,主人公不仅被女孩子倒追,还尽是公主、圣女或精灵族第一美仙之类,寻常的贵族小姐根本就排不上号,还全都哭着喊着要嫁他,做二奶三奶都不在乎。为啥偏偏就我那么不顺呢?难道我真的很丑?   “大家不要再吵,现在咱们还都在这些食人妖花的包围之中呢!”颜恭海不满瞪了夏风和纪萱萱一眼,然后转问沈丹,“爱妃,刚才你说这些花是‘怨灵花’?那是什么?”   “我……我不敢肯定!”沈丹眼里闪出一丝恐惧,“‘怨灵花’通常都是单独生长,像这样长出如此一大片花林,这……根本就不可想象。”   “我在大西帝国的魔法秘典中看到过关于‘怨灵花’的记载,”库乃尔突然插话道,“那是在屈死者尸体上长出的一种异花,它以死者尸体为养料,以它的怨气为种子,经百年生长,最后把死者久久不散的怨气结成鲜艳无比的‘怨灵花’。不过通常这种花都是单独出现,并且也没听说过有这么大的。”   “要证明这些是不是‘怨灵花’其实也很简单啊!”夏风话音刚落,见众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自己,他便兴致勃勃地说出了自己的办法,“顺着花树挖下去,既然它是从死人身上长出来的,那在根部就一定能找到尸骸。”   共同的好奇心使大家克服恐惧,在沈丹幻火的保护下,众人砍断一棵最小的花树,然后顺着花树用刀剑小心地往下挖。片刻后,一个具完好无损的尸体被小心翼翼地挖了出来,那是一具七八岁孩子的尸体,全身卷曲成团,他赤裸的身体上长有无数像蛇一样蠕动着的根须,而碗口粗的花茎正是从他的颅骨顶部冒出来,被斩断的部分犹有鲜血汩汩而出。   “如果每株花树下都有一具这样的尸体,那么……”颜恭海望望幽暗的花林深处,眼里闪过莫名的惊骇,下面的话已说不出来。这片花林在山顶也看不到尽头,那该有多少具这样的尸体啊?   “这……这不是‘怨灵花’!”沈丹突然失声惊叫,“这孩子……这孩子明明还活着,他……他还在流血!”   孩子身上那些折断的根须中,有鲜血正一滴滴滴落下来!   极度的恐惧使沈丹灵力顿减,凭借她灵力凝成的幻火顿时一暗,几株花树趁这机会悄然突入火圈,灵蛇一样的藤蔓顿时把她卷起,转眼间便把她拖入了花林深处。她一被卷走,以她灵力凝成的幻火就彻底熄灭。   “阿丹!”颜恭海刚要追上去,也被一朵妖花迎头缠住,顿时被它裹进了花瓣中。余下众人纷纷奔逃,也先后被藤蔓缠住,然后被那些妖花包裹吞没,就连翼人阿莱特也没逃过同样的命运。   “夏风!夏风!你在哪儿?”纪萱萱胡乱挥舞着光明圣剑,嘴里不住地高喊,可惜圣剑的光芒仅能保护她自己,只见人一个个从自己周围被花藤拖走、消失,片刻后,就只有自己发颤的声音在花林中干瘪瘪地回响,“夏风!库乃尔!阿莱特!沈姐姐!颜王爷……你们……你们在哪儿……快回来啊……”   直到嗓子几乎完全嘶哑,纪萱萱才举着圣剑跪倒在地,对着四周被自己砍得七零八落的数十株花树“呜呜呜”地痛哭起来,边哭边后悔:要是方才不是故意斗气躲开夏风,也不至于让他被那些妖花拖走,被那些妖怪当唐僧肉给吃掉。   四周的花树还在悉嗦作响,恐惧、孤独、茫然、痛苦,种种感觉一起袭上纪萱萱心头,她无助地举着圣剑呆了半晌,最后一咬牙冲入花林,不惜体力地一株株砍过去,在倒下的花蕾中一朵朵寻找。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即便夏风变成了一堆白骨,也一定要找到他!   “呜——”花林深处隐隐传来一阵悠扬的洞箫声,像飘荡在云彩之上的天籁之音,舒缓轻柔得不沾一丝凡尘之气。纪萱萱不禁停下来,转望箫声传来的方向。只见幽暗迷朦的花林深处,似乎有亮光缓缓移过来。渐行渐近,最后,是一个骑着毛驴、鹤发童颜的白袍老者吹着洞箫,悠然从花林中走来。他浑身散发着一种莹莹的白光,那些藤蔓妖花在他周围婆娑蠕动,却不敢探入那白光之中。   纪萱萱呆呆地望着这个衣袂飘飘、白须及胸、恍若画中仙人般的东轩族老者,一时间竟忘了周围一切。只见那老者骑着毛驴来到纪萱萱面前,这才收起洞箫对她悠然道:“姑娘,欢迎你来到‘梦想之邦’!”   似乎是福至心灵,纪萱萱猛然跪倒在老者面前,“老先生,求您……求您救救我的同伴!”   “这些妖花,真是害人不浅!”老者一声叹息,说着抬头看看天色,“现在正是中夜,这些怨灵邪气正盛,老朽也毫无办法。你先随我离开这里,待天明咱们再来,那时才可以救下你那些同伴了。”   见纪萱萱没有起身,老者哑然一笑,“你不相信我?”   老者年逾古稀,面目慈祥,实在不像一个坏人。不过即便是这样,要纪萱萱丢下夏风等人先离开这里,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老者从纪萱萱眼中看出了她的决心,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咱们就在这儿等到邪气最盛的中夜过去,大概在黎明时分,我就可以救下你那些同伴。”   说完从毛驴上翻身下来,盘膝于地,瞑目养神,不再理会纪萱萱。那毛驴似乎也见惯了那些吃人的藤蔓妖花,紧紧靠近主人,对它们在周围的蠕动飞舞视若无睹。   老者的从容气度给了纪萱萱莫大信心,她也在老者对面坐下来,也学着他的样子闭目养神,但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又不敢打搅老者,只是心急如焚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东方开始现出了鱼肚白时,老者终于睁开眼,“时辰到,老朽可以施法了。”说着翻身上得驴背,取过鞍上挂着的法杖,然后拍着毛驴在花林中疾走,边走边念念有词。随着他法杖所指,周围那些紧紧裹着的巨大花蕾纷纷张开,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纷纷从花蕾中掉出来。   “库乃尔!沈丹姐姐!阿莱特,夏风!”纪萱萱一阵惊喜,疾步向众人迎上去,只见众人一个个神情愕然,仿佛大梦初醒。   “差点憋死我了!”夏风大口喘着气,“设计这些妖花的家伙一定是个变态佬!”   颜恭海最先注意到不远处那个白袍老者,不由疑惑地问:“你是……”   “是这位老神仙救了你们!”纪萱萱连忙向大家讲起方才经过,众人忙向老者道谢。只有夏风在小声嘀咕:老神仙?怎么像在玩《封神演义》?   老者见众人纷纷在询问自己名字,便捋着白须悠然一笑,“老朽法号苍灵,是‘梦想之邦’的守护法师,欢迎诸位到咱们‘梦想之邦’来做客。”   “梦想之邦?那是什么所在?”众人一脸的疑惑,显然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老朽笑而不答,只说:“诸位亲眼看看就知道了。”说着便拍拍毛驴,悠然走前带路。   刚被他救下性命,现在大家依然还置身这片恐怖的花林中,实在没理由拒绝救命恩人的邀请。就连多疑的颜恭海也猜不出对方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只得用眼神示意大家,然后跟着那老者,缓缓走向花林深处。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给白云镶上一道金边时,众人终于走出了花林,然后转过一道山坳,顿觉眼前一亮。只见前方是一片片整齐的方块田,像一块块绿色毡毯整整齐齐地铺在大地上,那种统一的规格和整齐的排列是在别的地方绝看不到的。笔直的田埂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像是给一块块绿地毯镶上的花边。田中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在悠然劳作,他们没有别处农人挥汗如雨的辛劳,只有一种不徐不缓的怡然和从容。再远处,一排排农舍整洁鲜亮,有炊烟袅袅升起,农舍前有溪水缓缓流过,农舍后有葱郁翠竹环绕,周围还有丛丛花木掩映,当然不再是那种怨灵妖花,把简朴的农舍妆点得花团锦绣。远远地,隐约有鸡鸣狗吠声传来,俨然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令人不禁心生向往。   “太美了!”纪萱萱刚经历了昨夜的惊恐,如今陡见一处如此写意的所在,不由轻声赞叹,众人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只有颜恭海和夏风、库乃尔交换了一个眼神,他的眼中依然不失天生的警惕。   众人随着苍灵法师慢慢来到近前,这才看清在田间劳作的农人包括大西、东轩和塞姆各族,甚至还有不少混血儿。大家见到夏风一行便都从田间直起身来,远远地就在向他们高声招呼:“欢迎远道而来的贵宾,欢迎来到梦想之邦!”   “梦想之邦?我还以为是桃花源呢!”夏风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对眼前这一切到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但其余众人却觉得十分惊讶。要知道大西、东轩和塞姆族向来积怨已久,即便在各族混居程度最高的大西国京城波塞东,各民族也各有各的聚居地,泾渭分明。像眼前这样三个民族在同一块田地中劳作,在众人眼中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事。   走在前面的苍灵法师吹响了洞箫,远处的农舍中立刻有人迎了出来,全是些衣着光鲜的少年,各民族的都有。男的高大俊美,女的秀丽可人。远远地迎上夏风一行,纷纷躬身向大家问好。他们的恭谦让大家都有些手足无措,稍稍谦让客气了一下,便随着少年们来到前方那些农舍,只见农舍建得别致精巧,屋外花团锦绣,屋内纤尘不染。家什虽只是些简陋的木桌竹椅,却异常舒适写意,即便是富贵出身的纪萱萱、沈丹、颜恭海等人,也禁不住啧啧称奇。   众人在少年们的引领下刚坐定,就有少男少女引领大家去屋后的温泉沐浴更衣,众人在温泉中洗去这一路的惊恐和疲惫,换上主人备下的崭新衣衫回到农舍,就见屋中已备下奇异瓜果和各种精美糕点,都是些外面难得一见的品种。大家顿时馋涎欲滴,不顾颜恭海的眼神暗示,纷纷大块朵颐。   直到众人完全吃饱,在主位上作陪的苍灵法师才对众人笑道:“欢迎大家来到梦想之邦!你们在此稍事休息后就请随老朽去见‘父亲’,他会带你们参观梦想之邦。这儿只是咱们的迎客驿站,梦想之邦真正的疆域还在后面。希望你们也能成为咱们中的一员,为建设梦想之邦出力。”   “父亲?”众人一愕,“请问老法师你多大年纪?”   “今年刚好七旬。”   “那你的父亲……”   “不是我的父亲,”苍灵打断了夏风的话,“是这里所有人的父亲,我们大家的父亲。”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这倒底是什么意思。颜恭海想了想,问道:“请问此间的主人怎么称呼?尊父又是……”   苍灵法师面色一正,收敛笑容对颜恭海声色严肃地说:“梦想之邦没有什么主人,只有一位梦想之父,亲手创建梦想之邦的奥库斯,他也就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父亲’!”   “奥库斯!”几个人同声轻呼。夏风是喜,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库乃尔是惊,那是乍然听到帝国叛徒名字时的自然反应;颜恭海是紧张,这次无奈深入南荒,就是要对付拥有“枫枞之星”的大西帝国的天才魔法师奥库斯!   苍灵法师听三人直呼奥库斯的名字,立刻一脸严肃地提醒大家:“提到父亲奥库斯的时候,请一定用尊称。他是梦想之邦所有人的父亲,请尊重我们的父亲。”   “父亲?”夏风有些诧异,“奥库斯有多大年纪?”   白袍法师不悦地扫了夏风一眼,“对伟大的父亲来说,年龄有什么意义?”   夏风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颜恭海给打断。只见他站起来对苍灵法师笑着拱拱手:“好的,我们一定尊重贵邦的习俗,请法师尽快带我们去拜见梦想之邦的伟大‘父亲’奥库斯。”   第十五章 梦想之邦   众人在这作为驿站的农舍中稍事休息,一扫昨夜的困顿疲乏,之后又享受了一顿主人的盛情款待后,中午时分才由苍灵法师带路,神清气爽地踏上进入梦想之邦的山村小路。众人沿着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走出大约两三里,转过一处山坳,眼前豁然一亮,只见一座山林环抱的小小市镇,明净清新得像一颗森林中的明珠,悄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哇!好漂亮!”纪萱萱张开双臂,似乎恨不得把这个开满鲜花的市镇抱在怀里。众人一路惊魂越过沼泽走过丛林穿过吃人的妖花林,乍见如此一处童话般的小村镇,心情都是一畅。只有颜恭海用眼神暗示幸存的七个黑衣武士,几个武士的手便有意无意地抚到刀柄上,神情也透出了一丝掩饰不住的紧张。   整洁的街道上行人不多,个个显得十分恭谦有礼,不管大人孩子,无论黑人白人还是黄种人,远远就都面带微笑向众人合什为礼。一行人在苍灵法师的带领下,最后来到市镇中央那幢朴素而庄严的巍峨木楼。这样一幢木楼若在东轩国晋城或大西帝国波塞东还算不上什么,不过出现在这南荒密林深处就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了。尤其那股庄严肃穆的气氛,让众人不由放轻脚步,缓缓跟在白袍法师身后,穿过长长门廊,最后来到一处宽阔恢弘的议事大厅。   “欢迎来到梦想之邦!”一个身材高大的银发老者在众人刚坐定不久,便手执法杖由内大步而出,步伐从容不迫,气度轩昂不凡。老者那头披肩银发梳理得一丝不乱,显得干练精神,碧蓝眼眸中隐隐有微光闪烁,却一点也不让人觉得不安,即便面带微笑,举手投足间也隐然有种指点河山的气势。   “父亲!”以苍灵法师为首,包括大厅两旁侍立的十几个俊美的少年男女,齐齐双手合十胸前,躬身向那老者行礼。老者也合十还礼后,才抬手向纷纷站起来的客人示意说:“大家不必如此多礼,请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一样。”   众人见年纪明显比他大得多的苍灵法师也称其为“父亲”,就觉得这多少有些滑稽,不过看苍灵法师和那些少年一本正经的模样,众人却也不好把心中所想表露出来,只在他的示意下先后落座。老者操一口流利的东轩语,却是个纯粹的大西族人,满头银发缎子般垂披在肩头,一身粗布白袍丝毫无损于他那雍容气度,反衬得他的身材尤显高大。看年纪已年过五十,面目却依旧英气逼人,皮肤白皙如美玉,不见半点皱纹或斑点,尤其那眼中神采,比寻常年轻人都还要清澈明亮。   “奥库斯!”库乃尔脱口轻呼,虽然从来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帝国天才魔法师,但听别人口中对他的描述,库乃尔也立刻就猜到了这老者是谁。   “是我!”银发老者扫了库乃尔一眼,目光在她的佩剑上稍稍停顿了一下,“嗯,大西国星流剑击的传人,古尔丹吉是你的老师还是父亲?”   奥库斯对库乃尔说话的时候,用的是纯粹的大西语,听得南王颜恭海和他那些武士都是一脸的茫然,除了库乃尔和她那两个同伴,就只有夏风、纪萱萱和南王妃沈丹还懂得他的意思。库乃尔见他提到父亲,忙欠了欠身,“那是我父亲。”   “听说他失踪多年,最近可有他的消息?”   “家父已经去世,死于塞浦路斯峰的雪崩。”   奥库斯一怔,黯然点头道:“古尔丹吉一生骄傲,也只有亚特兰迪斯大陆的最高峰才葬得下他,东轩剑道门的曹天望大概也做了他的陪葬吧?”   库乃尔一呆,没想到奥库斯从自己只言片语中就能推测出父亲的死因,显然对父亲生前情况非常了解,不是父亲推心置腹的朋友,就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无论是挚友还是死敌,十多年后依然还被这位帝国的天才魔法师记在心上,库乃尔也不禁为父亲感到骄傲。   “你这次千里迢迢来到南荒,是为‘枫枞之星’?”奥库斯不等库乃尔回答,又转向夏风和颜恭海,这次用的是流利的东轩语,“你们都是为‘枫枞之星’而来?”   夏风和库乃尔尚未回答,颜恭海已抢着陪笑说:“法师多心了,我们不过是些走投无路,逃到南荒避难的流民罢了。”   奥库斯用那幽蓝的目光深盯了颜恭海一眼,“你别忘了我是个魔法师,这世上许多事都不一定能瞒过我。”   南王颜恭海尴尬地笑笑,眼里隐隐闪出一丝逼人的锐光,几乎不用他暗示,他那些武士的手也已经悄然扶上了自己的刀柄。   “我不管你们为何而来,”奥库斯突然收回逼人的目光,悠然环视了众人一眼,“你们都该先参观一下我耗费了十多年时间建成的梦想之邦,或许你们在这儿能发现比‘枫枞之星’更有价值的东西。”   “我们只想要‘枫枞之星’!”库乃尔冷冷地盯着白袍魔法师碧蓝的眼睛,“它是属于帝国的神器。”   库乃尔的话无疑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大厅中顿时静了下来,众人俱戒备地盯着奥库斯,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心里的反应。只见白袍魔法师从容地迎着库乃尔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轻叹,“简直像你父亲一样的骄傲和固执!暂时忘掉你的帝国吧,梦想之邦比你的帝国更需要‘枫枞之星’。”   “‘枫枞之星’只属于帝国!”库乃尔说着“忽”地一声站了起来,手已扶上了剑柄。她那两个帝国卫队的武士,霍里和罗纳也跟着站起来,紧握住了剑柄。受他们感染,颜恭海和他那些黑衣武士也神情紧张地盯着奥库斯,大厅中一时剑拔弩张,气氛凝窒。   奥库斯对旁人不加理睬,只朝库乃尔淡淡道:“当年你父亲曾验证过我的攻击魔法和他的星流剑哪一个更快更有效?结果一丈之内,我的魔法快不过他的星流剑,我的护身结界也抵不住他星流剑全力一刺;两丈之内我们互有胜负,但在两丈之外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现在我们的距离大概在两丈三,你觉得自己已经超过你父亲了吗?”   库乃尔不为奥库斯的言语所动,只冷冷回道:“背叛帝国盗窃神器者,必遭神灵惩罚!我有神灵之助,不惧任何邪恶魔法!”   “神灵?”奥库斯一声嗤笑,“如果这世上真有神灵,就不该把人类分成不同种族,让他们互相仇视争斗,令人世间充满流血和杀戮;就不该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让有的人生既为帝王,有的人生则为奴隶;就不该把疾病、灾难、瘟疫散布人间,令人类在苦难中挣扎;就不该让人类心底隐藏着自私、嫉妒、仇恨、贪欲等等卑劣情感。这样的神灵,不要也罢!”   奥库斯的话令众人目瞪口呆,虽然不同的民族信仰不同的神灵,但还从来没人敢怀疑神灵的存在。像这样公然亵渎神灵的话大家还是第一次听到,自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就在众人瞠目结舌的当口,却听夏风鼓掌赞叹:“不错不错!世间本无神,凡人自造之。奥大法师,你的思想远远超越了这个时代,真不愧是一代天才!”   奥库斯没有理会夏风的恭维,只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我知道大家都是为‘枫枞之星’而来,我希望大家先了解梦想之邦,再决定是否继续觊觎这件上古神器。我相信在这个大陆,没有哪个地方比梦想之邦更需要‘枫枞之星’!”   库乃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颜恭海抢着说:“大法师说得在理,咱们还是先参观梦想之邦,领受大法师在这片丛林中创造出的旷世奇迹再说吧!”   “请!”奥库斯说着当先带路,一行十余人便随着奥库斯,浩浩荡荡地出了这幢木楼。   “十多年前我刚到这儿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林,只有两三个流民、强盗聚居的小村庄。”奥库斯边走边向众人介绍起了梦想之邦的历史,“相传在这片荒林中,不仅盛产绿玉、玛瑙和钻石,甚至还有这个大陆上最为稀有的龙血翡翠,因此引得无数流民和冒险者蜂拥而至。龙血翡翠没找到,却发现了好几处盛产钻石和绿玉的矿脉,于是争斗、流血和死亡伴随着财富一起降临南荒。无数流民、强盗和冒险者死于同类之手,数量远远较死在人狼、巴虎等猛兽口吻下的为多。他们冤魂不散,尸骸在南荒这适宜的气候和土壤条件下,长成了一株株怨灵花树。也从那时开始,南荒渐渐成为令人谈之色变的凶险冥顽之地,被说成是有鬼怪妖魅出没的魍魉世界。”   “本来就是嘛!”回想着这一路遭遇的怪物,夏风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直到我带来了‘枫枞之星’!”奥库斯没有理会夏风的嘟囔,指指远处一幢高高的塔楼继续说,“‘枫枞之星’是罕见的上古神器,有最强的驱邪避凶之效,它辅以我的灵力,可以使方圆数十里范围,魍魉鬼怪、洪荒怪兽俱不敢擅入!”   “那又有什么用?”夏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你都说了杀人最多的是人类自己,而不是什么鬼怪凶兽。”   奥库斯把目光转向夏风,眼里闪烁着一种神圣的光芒,“我除了带来‘枫枞之心’,还带来了比‘枫枞之星’更宝贵的东西,那就是我的理想!”说到这奥库斯继续缓缓而行,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遥远的天际,“我出身在一个大西贵族家庭,从小就追随史丹玛大法师学习魔法,有机会接触到帝国藏书宫最为丰富的典藏。刚开始我只对各种魔法秘典感兴趣,因为史丹玛老师已经不足以满足我在魔道上的追求。在后来,就连帝国藏书宫中的魔法秘典也无法满足我修习魔法的狂热,在不到三十岁时,大西帝国已经没有魔法师可以与我抗衡。那段时间我很迷茫,人生渐渐失去了目标和方向,无聊之下我开始研读其它典籍,从前人的典籍中去寻找人生的目的和生存的意义。于是,我从帝国尘封的绝密史册中,渐渐发现了一个震撼我心灵的真相,一个仅有极少数人有权知道、却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的真相!”   一路上不断有人轻声喊着“父亲”向奥库斯合十为礼,神态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奥库斯也礼貌地一一还礼,十分平易近人。众人默然无语地跟在他身旁,眼中都有一丝期待,显然都想知道这位大西帝国天才魔法师口中所说的“真相”。   直到在街头再没遇到过别人,奥库斯才又接着说:“一直以来,我的祖国和我的族人,在我心目中都是正义和光明的化身,是亚特兰迪斯大陆上最优秀的民族,我们的信仰最正确,我们每一场战争,都是符合神灵意愿的正义之战。但帝国的绝密史册让我疑惑了,它记载了大西国建国以来的历次战争和所有历史大事,跟我以前看到过的公开史料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从这些绝密史册中我才发现,我的族人像东轩人和塞姆人一样残忍好杀,帝国的每一次征战,也不全都有充足的理由,有时候仅仅是为满足少数人的权力欲和征战欲。杀戮、屠城、灭族……种种暴戾手段不光针对异教徒,甚至也用来打击政敌、清除异己,帝国的绝密史册,就像是一部血淋淋的杀戮史,神灵的意愿成了当权者肆意伪造的借口。当我知道这些真相后,正义在我心中颠覆,信仰在我心中坍塌,神灵在我心中死亡!”   众人尽皆露出深思的神色,只有夏风不以为然地接口道:“几乎每个帝国的建国史都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奇怪。”   “没错!每个民族都有其邪恶卑劣的一面!”奥库斯对夏风赞许地点点头,“当知道自己的族人并非正义和光明的化身后,我开始去寻访自己心中的理想之国。我像乞丐一样在整个大陆流浪,翻越塞浦路斯峰去东轩族的京都晋城,跋涉辽阔的科洛尔荒漠到达塞姆族的圣地黑风城,并先后击败了东轩国顶尖术法大师苍灵和塞姆族法力最高的黑巫师巴蒂拉,但这些对我来说已经完全没有意义,我只想找到心中的正义之邦。凭借自己的魔法我‘借阅’了这两个民族的绝密史册,他们的真实历史记录也并不比大西族光彩。我彻底迷茫了,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一个真正可以代表正义的国度?   “尤其是在流浪过程中,我第一次真正接触到生活在最底层的贫民和奴隶,第一次结识了许多贫民和奴隶朋友,并得到过他们无私的帮助。与他们交往中我第一次发现,他们的头脑并不比贵族愚蠢,他们的品德并不比贵族卑劣,他们的才能也并不比贵族低下。只因为出身,就注定了他们一生都将为生存苦苦挣扎。尤其是他们的尊严甚至生命,就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被权贵们肆意践踏剥夺。当他们仅仅因为贵族或帝王一时的喜好和冲动,就卷入战争或作为祭品成批死去的时候,神灵何在?正义何在?”   说到这奥库斯望遥远的虚空一划,“我走遍了包括这南荒和科罗拉沙漠在内的整个大陆,也没找到一处各民族和平共处,没有流血、没有战争、没有贵族与奴隶,也没有人奴役人的理想国度!难道人类就只能在相互仇视、相互杀戮、相互奴役中走向灭亡?难道我们就不能拥有一个人人平等、相互关爱、没有奴役、没有流血冲突的理想世界?我在流浪中渐渐找到了自己新的人生目标和理想。既然神灵不能为人类创造一个这样的世界,那么,就由我奥库斯来实现!我要以毕生之精力,为所有人创造一个这样的梦想世界,而梦想之邦,仅仅是这个梦想世界的初步实践。”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人一脸迷茫,有的人在沉思,有的人在想象着奥库斯心中的那个世界,不过看起来没几个人能真正明白。只有夏风理解地点点头,“这是一个崇高而远大的梦想,甚至仅仅是个不切实际的幻想。嗯,有点像乌托邦。”   “不切实际?”奥库斯哑然失笑,骄傲地指指四周,“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我用了十多年时间建成的梦想之邦,前面是孩子们读书的学堂,梦想之邦的每一个孩子都要从小就接受教育,无论他是什么民族和出身。我带你们去看看。”   在去往学堂的路上,奥库斯接着说:“当我立下这个宏愿后,还不敢肯定自己的梦想可以实现,因此我要找一处与世隔绝的所在来试验。回想自己走过的所有国度,只有这南荒勉强符合要求。于是我在流浪五年之后再次回到家乡波塞东,破开史丹玛老师的封印盗取了‘枫枞之星’,因为只有这件上古神器,才能在与世隔绝的密林中辟出一片没有猛兽凶灵出没的疆域。为了我的梦想,我背叛了自己的老师和祖国,对此我没有丝毫的愧疚。因为我相信自己的梦想完全超越了国家的界线,必将成为所有民族共同的梦想!”   说话间众人已来到学堂,正在读书的各族孩子们蜂拥而出,争先恐后地围绕在奥库斯身边,激动地高叫声着“父亲”,奥库斯与孩子们拥抱在一起,脸上是说不出的幸福和满足,而孩子们脸上,则是发自内心的崇敬和快乐。   几乎用了小半天,奥库斯才摆脱孩子们的纠缠离开学校。然后他带着大家来到小镇外,指着在周围田地间劳作的各族农人说:“在梦想之邦,没有不劳而获的贵族,也没有牛马一样的奴隶,所有人只有一个身份——村民。每一个村民都必须劳动才能获得生活品。我们共同生活,共同劳动,由村民选出的长者组成议事会统一分配生活品,任何人也无权强占他人的劳动成果。”   “这真是一个奇迹!”夏风赞道,“你是如何让大家真正公平地分配劳动所得呢?”   “教化!”奥库斯指着自己胸口,“要人们屏绝心中的私念、贪念、懒惰、嫉妒等等卑劣的情感真的很难,不过经过我这些年来的不懈努力,总算小有所成。我敢说梦想之邦的村民比任何地方的人品德都要高尚,能公正地对待身边每一件事,每一个人。”   “我不信!”夏风坚决地摇摇头,“我从不相信一个人可以真正放下私欲,更不相信仅靠教化就能让许多人都变成圣人。”   “咱们随便到几户村民家中去看看,”奥库斯没有反驳夏风的质疑,而是向大家示意,“相信村民们都很乐意接待你们这些远道而来的贵宾。”   “贵宾?”夏风又疑惑了,“你为何要如此客气,亲自带领咱们参观梦想之邦?我想,不会是炫耀你的成就这么简单吧?”   奥库斯深盯了夏风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很聪明,看来我该更重视你。我确实没有无聊到对每一个客人都亲自介绍梦想之邦的程度。我也确实另有目的,不过我暂时还不想说出来,我打算等你们真正了解梦想之邦,并见到你们梦寐以求的‘枫枞之星’后,再把自己的目的告诉大家。”   夏风与库乃尔交换了一个眼神,在眼神的交流中立刻就取得了共识:在没有见到“枫枞之星”前,暂时不轻举妄动。另一旁的颜恭海也用眼光向沈丹和自己的七名武士示意,传达的也是同一个意思。   众人又用了小半天时间,随着奥库斯走访了许多村民家庭,大家被村民们那种和奥库斯一样,为各民族寻找一种梦想社会的远大抱负,以及无私地为建设梦想之邦奋斗的精神感动了。遇到一个像奥库斯这样胸怀天下的圣人或许还可以想象,但如此多村民也都和他一样有着如此远大的抱负,这简直就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黄昏时分,奥库斯终于带领大家来到市镇中心一处巍然耸立的塔楼前,指着塔楼的最顶层,他平静地告诉大家:“在那上面,就存放着你们梦寐以求的‘枫枞之星’!”   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枫枞之星”,大家神情都透出一丝兴奋和紧张,同时也猜不透奥库斯为何要把大家带到这儿来,是炫耀“枫枞之星”在他的掌握下无人可以夺取,让大家知难而退?还是另有目的?   众人随着奥库斯一层层登上宽阔高耸的塔楼,只见每一层都有各族少年侍立在塔殿中,少年们神气内敛,举手头足间显得从容不迫。落在夏风眼中他立刻就知道,这些少年是经过长期艰苦训练的技击高手,看他们如此年少就有如许气度,相信从童年就开始了专门的训练。众人在这些塔殿中第一次看到了石刻的神像,栩栩如生宛若真人,每一层中有数十上百尊不等。奥库斯指着那些神像告诉大家:“他们不是神灵,而是这十多年以来为梦想之邦献身的英雄,他们中有武士,有魔法师,也有普通人,他们就是所有村民心目中的神灵!”   登上最顶层后,只见一个肤色黝黑的老者迎上奥库斯,恭敬地合十为礼。奥库斯指着他向众人介绍说:“这是守卫这塔楼的巴蒂拉,我另一位忠诚的伙伴和助手。”   听到巴蒂拉的名字夏风和纪萱萱还没什么,库乃尔和颜恭海夫妇却悚然动容。十多年前塞姆族法力最高强的黑巫师,就是远在千里外的大西帝国和东轩国,他的名字也在上流社会广为传诵,即便失踪了十多年,依然被人们牢记着。   众人细细打量眼前这位传说中的黑巫师,只见他年近六旬,微凸的眼眸隐带寒光,面目冷漠苍老,高耸的双肩和瘦削的身材,以及那光秃秃的脑门,加上那双合在胸前,像鸡爪一样枯瘦黝黑的手,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苍老的黑秃鹫。   他引领着大家来到塔殿,众人惊讶地发现这层大殿中仅有一尊两人多高的石像,石像负手而立,面目慈祥地俯视着大家,骇然是梦想之邦的父亲奥库斯的塑像。   “村民们一直以来都要为我塑像,甚至有人提议要在梦想之邦的每一座标志建筑前安放我的塑像,被我断然拒绝了,”奥库斯指着自己的塑像向大家解释道,“不过大家的意愿我也不能违背,所以就塑了这唯一的一尊收藏在这塔楼中,在新年的第一天供村民们参观。这尊塑像胸前镶嵌的,就是‘枫枞之星’。”   “这就是‘枫枞之星’?”众人满面惊讶,眼里满是怀疑。它实在太不起眼了,就像一块拳头大小的普通石头,扔石头堆里就找不到那种。不过一看奥库斯那庄重的神情,显然他的话一点不假。   “这是‘枫枞之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夏风说着走近石像就想摸上一摸,手尚未摸到那块石头,却被一股猝然而至的大力弹开,他不由惊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尊石像上,有我和苍灵、巴蒂拉三人布下的防护结界,任何人也不可能突破我们设下的三重防护结界!”   这话让刚想动手抢夺的颜恭海不得不放弃,只见奥库斯轻叹道:“它对我们来说实在太重要了,所以不得不尽最大努力来保护它!”说到这奥库斯缓步来到窗前,指着塔楼下那片世外桃源般的小小市镇,“我今天带你们去拜访我们的村民,看望我们的孩子,就是想告诉大家,这片没有争斗、没有烦恼,各民族和平共存的乐土,全靠这块小小的石头庇佑着,一旦被人夺去,这片乐土和它上面快乐生活着的那些善良的老人、活泼的孩子、淳朴的村民,都将被南荒的猛兽凶灵全部吞噬!看在梦想之邦上千村民的份上,请放过大家!”   说到这,高大魁梧的奥库斯突然一撩长袍,单膝跪倒在众人面前,他这一跪,塔殿中侍立的少年和巴蒂拉巫师也跟着跪倒,齐声道:“请放过我们!”   他们话音刚落,塔楼外突然传来上千人的齐声高喊,像春雷滚过大地,令人震耳发聩:“请放过我们!”   众人骇然望去,只见塔楼前的广场上,不知何时已聚集了上千人,包括步履蹒跚的老人和呀呀学语的孩子,他们纷纷跪倒在地,翘首遥望着塔楼。   这是强者的下跪,不说奥库斯的魔法、巴蒂拉的黑巫术和塔楼中那些少年的武技,就光这广场上那上千人,一人扔一块石头也能把夏风这十多人砸得粉身碎骨。颜恭海和他的武士们胆怯了,神色张惶地面面相觑;库乃尔犹豫了,她不能为帝国的利益就无视这些善良百姓的性命,尤其他们中间还有那么多妇孺;夏风犯愁了,虚拟的生命该不该得到尊重?纪萱萱心软了,流着泪过去拉拉夏风的手,“咱们别要‘枫枞之星’了吧,它一点都不好看。”   一直沉默寡言的翼人王子阿莱特突然走到库乃尔面前,愧疚地低下头:“对不起,库乃尔,我不能再帮助你谋夺‘枫枞之星’,我要退出你们的行动,请原谅!”   颜恭海抢步跪到奥库斯面前,有些夸张地抹着泪水:“法师!我不再觊觎‘枫枞之星’,请您老起来,不然我们会无地自容的!”   夏风与库乃尔对望一眼,见她神情彷徨,显然还拿不定主意,他只得对奥库斯叹了口气:“好吧,我们也放弃,法师起来吧,你可以拿奥斯卡金像奖了。”   “我代表梦想之邦的所有村民,谢谢你们!”奥库斯说完深深一拜,这才慢慢站起来,众人也都跟着他纷纷站起。   见库乃尔咬着牙仍有些不甘心,夏风不禁在她耳边悄声警告:“你现在要敢说还想夺取‘枫枞之星’的话,勿须奥库斯动手,光广场上这些百姓就能把你撕成碎片。那才真是‘激起民愤,死有余辜’!”   一场冲突终于消弭于无形,宾主尽欢,终于可以毫无芥蒂地开快畅饮了。奥库斯在自己的客厅亲自款待了夏风、库乃尔、阿莱特和颜恭海四人。客厅简朴而整洁,宴席只是些简单的蔬菜瓜果,水酒只是土酿的糙酒,几乎难以下咽。席间奥库斯向大家解释说:“要消除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差别,首先我自己就不能贪图贵族生活,而是要和其它村民一样简朴,因此我不能为客人提供太奢华的宴席,请原谅。”   “理解理解!”颜恭海满面堆笑连连点头,“像法师这样的圣人,若是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样贪图享乐,岂能成为创建梦想之邦的伟大‘父亲’?”   “南王过誉了!”奥库斯若无其事地对颜恭海举起酒杯,“来!我敬你!”   奥库斯话音刚落,颜恭海手里的酒杯就一颤,差点从手中跌落下来。他目瞪口呆地望着神色如常的奥库斯,“法师你……你早已知道我是谁?”   奥库斯淡淡一笑,“我正因为知道你们是谁,才亲自带你们参观梦想之邦。”   “别卖关子了,”见他又住口不说,夏风忍不住追问道,“我知道你对我们有企图,现在总算可以说出来了吧?你要我们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周折,还把我们待如上宾。”   “我从不随便杀人,除非他真正十恶不赦,无可教化。”奥库斯正色道,“我对你们确有企图,不过这企图是非常正义而崇高的!梦想之邦你们也都看到了,它真正实现了各民族的平等相待、和睦共处,我这十多年来的实践终于取得了最满意的成果。现在,我将把它推向整个大陆,我要让整个亚特兰迪斯大陆都成为梦想之邦!”说到这他盯住四人,“为了这个崇高而远大的梦想,我需要许许多多人的帮助,你们就是我选定的第一批人。”   见众人都惊讶地面面相觑,奥库斯接着解释说:“我知道库乃尔是大西帝国星流剑击的传人,而星流剑派在大西国武士中有着崇高的声望,我要利用你这声望来宣扬我的思想,在大西国武士中发展一大批梦想之邦的追随者;南王虽然新近败给了烈王蔺啸宇,不过在东轩国依然有着庞大的地下势力,我希望能帮助你东山再起,击败烈王甚至推翻虞帝,届时我还要靠你把东轩国也建成一个梦想之邦。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将以梦想之邦巨大的财富作为你经济上的支持,并让苍灵作为你的护国法师,追随你左右听从你的差遣。”   对于奥库斯的远大抱负颜恭海完全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对方最后那句话打动了他的心。他知道苍灵法师是东轩国第一法师苍冥的同门师弟,相传他的法力甚至超过了师兄苍冥。有他的帮助,击败蔺啸宇甚至推翻虞帝也不是没有可能。还有南荒那巨大的宝石矿藏,如果能成为自己的后勤基地,那要招募一支新的军队还有何难呢?至于要把东轩国建成个什么邦什么国都无关紧要,他只在乎权势!只要能掌握更大的权势,就算把东轩建成地狱之国也无所谓。所以他在心里立刻就答应了奥库斯的提议,不过为了谋取对方更大的支持和利益,他故作沉吟状,没有立刻答应下来。   奥库斯不在理会库乃尔和颜恭海,又转向阿莱特说:“我对你们翼人了解不深,不过我对你们就像这个大陆上其他民族一样,决无半点歧视。相信你们也希望看到自己与所有民族和平共处的情形,所以我也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阿莱特有些激动地点了点头,不歧视翼人的陆地人真的很少见,尤其许多翼人也真正想和陆地人和睦共处。奥库斯最后转向夏风:“我不知道你的来历,不过我相信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人,我十分欣赏你的才能,希望咱们也能成为共创梦想之邦的伙伴。”   “别!”夏风赶紧说,“我可不想做你的干儿子!再说我总觉得你的梦想实在……实在太无趣了,好像剥夺了别人的许多自由。”   “什么自由?”奥库斯紧盯着夏风追问,“是残杀别人的自由,还是奴役同类的自由?”   夏风张张嘴想回答,不过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为好,只得耸耸肩,无可奈何地摊开双手说:“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这你的梦想有点……不过,别人既然都愿意追随你,就像这儿的那些村民一样,那至少说明你的梦想确有吸引人的地方。我不会干涉别人的自由,但我自己肯定是不会把大好生命浪费在这虚无飘渺的目标上,所以我们永远不会成为伙伴。”   “我有足够的耐心,”奥库斯深盯了夏风一眼,“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梦想之邦的追随者。”   夏风笑着扮了个鬼脸,“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要我像你那样做个圣人,那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库乃尔也接口说:“我可以答应暂不取‘枫枞之星’,却决不会帮你到大西帝国去宣扬你的那些梦想,我不会背叛元老院和理查德帝君,更不会背叛自己的国家和民族。”   “我没有要你背叛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奥库斯转望库乃尔,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相反,我是在为我们共同的祖国指引一条光明的道路,那是所有国家和民族唯一正确的道路。”   库乃尔依旧摇摇头,“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对还是错,我也不知道帝国究竟有多少黑暗和不公,但我一直都还牢记着儿时父亲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就必须要有不可动摇的原则!对帝国的忠诚,就是我无可动摇的原则。”   “真像你父亲!”奥库斯望着库乃尔轻轻叹了口气,眼里泛起长者的慈祥,“我不会逼你做什么,不过我希望你能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我想跟你谈谈你的父亲,也算是对老朋友的一种缅怀吧。”   库乃尔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奥库斯此刻就像一个普通的长辈,一个怀念故友的平凡老人,他的要求库乃尔无法拒绝,她也想从这位父亲的挚友口中,多多了解父亲的生平事迹。   这简朴的酒宴结束时,南王颜恭海心中已经彻底打消了夺取“枫枞之星”的计划。无力夺取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有奥库斯的鼎立相助,完全抵得上大西帝国一支精兵。与其冒险谋夺“枫枞之星”,还不如顺水推舟与奥库斯合作,立刻就可以带上一笔巨大的财富和法力高深的苍灵法师,回南州重整旗鼓!再战天下!   外面的天色早已黑尽,四人开始起身告别。就在这时,只见一个少年匆匆来到奥库斯身旁,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奥库斯恍若未闻,直把大家送出客厅,这才合十说:“外面有我的弟子会带你们去村中的客舍,我就不再远送了,希望你们还住得惯!”   虽然他一直神色如常,但细心的夏风还是从他方才听到那少年耳语时,眼光那微不可察地一闪,以及为四人领路的少年那凝重的神色中,隐约猜到梦想之邦一定有什么变故发生。夏风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除了我们这些人,还有谁敢在这个大陆法力最强的三大魔法师面前,掀起什么大风浪?   就在四人离开奥库斯的视线后,他立刻目光凌厉地盯着身旁那少年:“是怎么回事?”   少年赶紧垂下头:“父亲,枫枞之星……被盗了!”   “巴蒂拉呢?”奥库斯脸色有些发白,但神情依然镇定自若。他的从容感染了那少年,少年的声音平静了些:“巴蒂拉巫师受了重伤,守卫塔楼顶层的几个同伴全部被杀!”   奥库斯眯起眼,眼光蓦地缩成一缕锐芒,“谁能伤得了巴蒂拉?”他喃喃问。少年无言以对,片刻后小声请示:“要不要吹响示警号角,让所有村民都行动起来?”   “不!”奥库斯断然道,“来人既然能在塔楼上伤巴蒂拉,杀数名武技好手,破开三重防护结界偷走‘枫枞之星’,寻常人对他就根本没任何威胁。我不能因这小小波折就闹出偌大动静,令我的贵宾们对梦想之邦失去信心。就让我亲自去会会他,取我法杖来!”   少年疾步而去,片刻后取来银色法杖双手捧到银发老者面前。奥库斯接过法杖,缓缓步出大门,飘逸的背影渐渐隐入了大门外的黑暗中。   在离塔楼不远的客舍中,夏风在少年的带领下来到自己卧室后,借口要早些歇息,立刻把少年打发出去。然后插上门,从腰间的“百宝囊”中取出带梅花勾的攀登绳,来到窗前往屋檐上一抛,片刻后就从窗口爬上了客舍的屋顶,在高处向四周张望。夏风这样做仅仅是出于好奇,他只是想知道这处世外桃源般的乐土,今夜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蒙蒙月色下,他发现了一道黑影如灵猫一般,正从塔楼方向向客舍这边逃来,那个在屋顶上伏底窜高的身影十分灵活,竟让夏风依稀觉着有点熟悉。   好家伙!梦想之邦也闹贼,身手还如此的高明,真是不可思议!夏风暗暗称奇。见对方快要来到自己这边,夏风估摸着他可能落脚的地点,抢先在那屋檐上伏下身隐在暗处。以他攀岩运动练就的敏捷身手,在这屋檐上行动并不比平地困难多少。   那黑影终于来到夏风隐身的屋檐上,夏风突然笑着在暗处悄然问了句:“喂,偷到了什么?道上规矩,见面可要分一半噢!”   那黑影一怔,突然向夏风扑来。人未至,一道寒光已直指向夏风咽喉,那速度居然异常迅捷,让夏风惊出了一身冷汗,勉强侧身躲开,黑影跟着又回身扑来,夏风只得出手还击。二人在屋檐上这一交手,就像两条在暗夜里飞舞的精灵,除了拳来腿往的呼呼声,听不到半点响动。数招后二人闪电般退开两步,半跪着伏在屋檐上,像两只伺机而动的灵猫。   夏风此刻心中的震撼简直无以复加,对方居然是个搏击高手,身手完全不逊于自己。那依稀有些熟悉的身手让夏风想起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在朦胧夜色下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能看到他那身着紧身黑衣和略显纤细的身材。   街道上隐隐有人影在闪动,屋檐上也开始有人影出现,慢慢向这边悄然掩过来。一看那些人影,夏风就知道是那些从童年就经过艰苦训练的白衣少年。人数有十余人之多。夏风忙向对面那黑影招招手,悄声说:“跟我来!”   说着摸到留在屋檐上的攀登绳旁,顺着绳索翻下屋檐,然后轻轻一荡,轻盈地落回自己的卧室。片刻后,方才那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窃贼也跟着夏风荡进了卧室。二人警惕地对峙着,半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头顶的屋檐上有那些少年踏瓦而过的细微脚步声,片刻后才渐渐走远。   夏风的目光渐渐适应了卧室中的幽暗,在如此近的距离,他也渐渐看清了对方的面部轮廓,不由脱口轻呼:“飞猫嘉欣娜!”   “夏风!”对方也是一声轻呼,语音中满是意外和惊诧。两个在现实世界中的极限竞赛对手,居然在这虚拟的亚特兰迪斯大陆巧遇了!   第十六章 灵魂炼狱   月色下的科罗拉大沙漠,起伏不定的沙丘像一望无际的静谧大海,被天神以不世魔法凝结,顿让人觉着时间似乎也完全静止,天地被凝固在了某一个荒芜的瞬间。   幸好耳边还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身后有单调的驼铃,前方更有数十名缥缈不定的亡灵,忠实地为自己带着路。帕拉思稍稍觉着不那么孤独,在这枯燥乏味旅途中,他很想跟那些亡灵聊聊天,谈谈他们的生平,了解一下亡灵的世界。可惜他的冥语还不够熟练,除了简单的命令他连问好都还没掌握。就像新学的一门外语,总是很难跟别人做真正的交流。   每天都是这样在月夜下孤独地走着,日复一日简单地重复,就像平凡而枯燥的人生。孤独让人胡思乱想,帕拉思很惊讶自己想得最多的,居然是波塞东王宫中那位仅有数面之缘的叶赛亚王太后,一个游戏中的虚拟人物!   前方的亡灵突然踯躅不前起来,帕拉思用冥语连着催促了数次,那些亡灵却像遇到麻烦的人一样,只在原地徘徊,不再前进一步。帕拉思立刻明白自己已经接近目标了!像“黑图腾”这样的上古圣物,对亡灵多少都有点震慑作用,它们不敢太过靠近。   越过那些虚幻的亡灵来到前方,帕拉思极目望去。此刻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夜色太过晦暗,可视度不足百丈,完全看不到远方的情形。帕拉思犹豫了一下,对那些亡灵下了个“等待”的命令,然后摘下驼铃,独自牵起骆驼向前方继续走去。   天色渐行渐亮,启明星终于高高升起,混沌深邃的天空中也终于现出了一抹亮白。帕拉思风尘仆仆、胡茬丛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终于在一片昏黄的沙海中,发现了几个移动的黑点,这是近一个月来除了亡灵和自己的骆驼,看到的唯一活物,这让帕拉思激动不已。   返身爬上骆驼鞍子,帕拉思顾不得骆驼早已赢弱不堪,开始驱使它们加快步伐。如果前方就是自己要找寻的目标,那么在追上他们前,自己得保持充沛的体力以备接下来的恶战。一个女巫加塞姆族最好的勇士,帕拉思并没有必胜的把握。   在广阔无垠的沙漠中,一旦发现行踪就不会再丢失,这也算是沙漠追踪的一大好处吧。当太阳升离远方的地平线时,帕拉思终于看清了前方那几个移动的黑点,那是三匹在沙海中缓缓跋涉的骆驼,隐约可见瘪瘪的驼峰间有两个模糊的人影。   前方的骆驼停了下来,并在原地伏下休息。帕拉思知道自己的行踪也逃不过对方的眼睛,想必他们也知道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甩不掉自己,所以干脆停下来,以逸待劳地等候着与自己决一死战。也可能对方还未意识到自己是大西国的追踪者,像这样要在茫茫沙漠中追踪两个人,对旁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临近正午的时分,帕拉思终于逼近到能看清对方面目的距离,只见在三匹并排伏下的骆驼前,有两个塞姆族男女面朝自己席地而坐,男的赤裸着黑黢黢的上身,面目粗豪,女的上身仅着一条已经辨不出颜色的胸兜,下身的裙子更是被撕裂到大腿,显然是为了行动的方便。二人看起来都很年轻,大概只在二十五六岁左右。   “阁下为何而来?”微风远远送来那塞姆族男子粗犷的喝问,用的是生涩的大西语。帕拉思知道自己这身打扮瞒不过对方,他也不想隐瞒自己的目的,便用流利的塞姆语简单地回了一个词:“黑图腾!”   对方不再说什么,只是缓缓地站了起来。帕拉思惊讶地发现,那个塞姆女巫身材竟十分的高挑性感,完全不亚于在T型台上风头正劲的黑人模特“黑珍珠”!她的面容即便满面风尘也依然秀美动人,让帕拉思一改女巫都是苍老丑陋的坏印象。而跟着她站起来的那个黑大汉,身材异常魁梧壮硕,双手横执七尺长的虎头杖,巍巍然状若天神。   “为了‘黑图腾’,你不惜千里迢迢孤身追到这里?”那女巫满面惊讶,大概没想到帕拉思孤身一人竟敢追入这死亡之地的科罗拉大沙漠,并能在这茫茫沙漠中找到自己。   帕拉思的骆驼又走近了一些,近到能看清对方眼神的距离。他迎着艾玛尔女巫置疑的目光淡淡一笑,“你为了‘黑图腾’,不也一路逃到了这里?”   “你能否放弃?”艾玛尔遥遥问。帕拉思立刻反问了一句:“你能否放弃?”   艾玛尔不再说什么,而是开始半闭起眼念动了咒语,同时双手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比划起来。帕拉思心知对方开始准备施展黑巫术了,他也不由紧张起来,只是对巫术所知甚少,他完全不知该如何防范。   艾玛尔的手印终于挥动起来,一股袅袅的黑烟随着她的手势从她的掌中升起,渐渐凝成一支短箭,顺着微风向帕拉思缓缓飘来。帕拉思忙驱使骆驼向一旁闪开,不想那黑色烟箭在女巫手印的引导下,居然能改变方向向目标追击。帕拉思只得凝视那股黑烟,神情略显紧张地迎了过去。   黑烟如一支有形的利箭,随着艾玛尔的手势遥遥射向帕拉思,却又在他身前三尺处遇到阻碍,突然散成烟雾消失于无形。直到黑烟完全消散帕拉思才轻轻吁了口气,神情终于轻松下来,摸摸身上这件能抵挡绝大多数魔法巫术的“护身软甲”,暗自庆幸自己当初不惜高价抢拍下来,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怎么会这样?”艾玛尔大惑不解,能抵挡自己“黑巫箭”的术士已经很少见了,能这样轻易破“箭”的术士就更加罕见,可对方明明是一大西国武士打扮。她不甘心地再次念起咒语挥动手印,一支硕大无朋的“黑巫箭”随着她的手势再次从她掌中升起,缓缓飞向帕拉思,在离他身体不足一丈时突然裂成万千小箭,铺天盖地直飞而来,却在他身前像撞上了一面无形气盾,纷纷碎散,转眼被风吹得无影无踪。艾玛尔似乎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她毫不停息地再次舞动一个更为繁难复杂的印诀,这次发出的,是一阵“烈焰狂风”!   一股合抱粗的旋风凭空出现在她身前,旋风中央是火星四溅的炽烈焰火,在她灵力控制下向帕拉思卷去。帕拉思见这股旋风来势汹汹,怕它伤了骆驼,忙翻身下鞍,大步迎上旋风。那旋风果然追着他的身形卷来,瞬间便把他裹在了旋风中央。只见他在风中负手而笑,对周围的烈焰狂风竟然熟视无睹。艾玛尔见状大骇,自己的巫术对他竟全然无效!   帕拉思不再给对方任何机会,大步流星冲上前,那个“黑珍珠”身旁的魁梧大汉忙迎上前,手中七尺长的虎头杖带着呼呼风声,拦腰横扫而来。帕拉思抬手抽刀,腰间兵刃轻啸出鞘,黑黢黢像一道诡异的闪电迎上了对方的虎头杖,兵刃相交时几乎毫无声息,虎头杖就已从中折断,狰狞的虎头带着惯性和呼呼风声飞出老远。沉重的虎头一断,奋力一击的黑大汉差点脱力摔倒,一个踉跄才站稳。趁此机会,帕拉思手中的黑影已直奔他的胸膛,不想大汉身材虽然魁梧壮硕,却一点也不愚笨,向后一个倒翻躲过帕拉思致命一击,跟着返身从身后的骆驼鞍子上抽出一柄长刀,顺手斩向跟踪而至的帕拉思。   两种兵刃再次相接,发出一声细微的碰响,黑大汉手中的长刀应声而断,只剩一个光秃秃的刀柄。帕拉思一声长笑收刀而立,黑黢黢毫无光泽的黑暗之刃,像一柄带着邪气的魔刀横仗在他的胸前。   “我不想要你们性命,”胜券在握的帕拉思好整以暇地对二人悠然道,“交出‘黑图腾’,我们可以做朋友。”   “呸!休想!”黑山族第一勇士巴彦一声怒吼,扔掉刀柄赤手空拳向帕拉思扑来,如一头愤怒的雄狮。帕拉思拧身躲开他的攻击,黑暗之刃挥向一旁手捏印诀念念有词的艾玛尔,阻住了她即将发出的巫术。   一道黑影掠过女巫的头顶,削断了她一缕黑发,跟着停在她咽喉上,立刻令巴彦不敢再轻举妄动。   “交出‘黑图腾’,不然我杀了她!”帕拉思把刀横在女巫脖子上,用猫戏老鼠的眼神乜视着巴彦。巴彦愤愤地怒视着帕拉思,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凸起。三人僵持片刻,艾玛尔突然对巴彦说:“给他!把他要的东西给他!”   巴彦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从一个骆驼鞍子上的褡裢中取出一块黑黢黢的木头,愤愤地仍在帕拉思脚边说:“给你!快放了艾玛尔,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根本不配算作一名勇士。”   “我本来就不是!”帕拉思悠然一笑,抬脚勾起地上的东西,这才放开艾玛尔。只见手中是一段黑黢黢的木头,像被雷火烧过一般,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帕拉思仔细审视了半晌,才从木头上看出了一个隐约的人像,完全是天然生成,却越看越像一个嵌在树木中的幽灵,“黑图腾”的名字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就在帕拉思审视手中物品的当口,甫获自由的艾玛尔女巫突然手捏印诀向四周挥去。五支黑烟凝成的短箭突然向不远处的几匹骆驼射去,瞬间既没入了那些骆驼的身体,只见几匹骆驼立刻像抽风一样倒在沙子上,口吐白沫,抽搐片刻后就全部毙命。   “哈哈哈……”艾玛尔女巫突然纵声大笑,“你拿到‘黑图腾’又如何?还不是要陪我们葬身这科罗拉大沙漠。”   帕拉思手拿“黑图腾”,呆呆地望着那些死亡的骆驼,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在正午酷热烈日下,他依然如坠冰窟般浑身冰凉。千辛万苦拿到了“黑图腾”,却被困在了这死亡之地的科罗拉大沙漠,看看四周那一望无尽的沙海,没有骆驼根本就无法逾越。他突然发觉自己在拿到“黑图腾”的瞬间就完全败了,败得还如此彻底!毫无翻盘的可能。   烈日炎炎,酷风猎猎,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中,除了五匹倒地不起的死骆驼,就只剩下两方相互仇视的三个活人。   南荒的夏夜星月清澄,蒙蒙的月光从窗外静静泻入房内,使房中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莹光。听头顶屋檐上那细碎如灵猫般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夏风这才轻松地直起腰来,对依然半伏着的嘉欣娜莞尔一笑,“还摆那造型干什么,又不是在拍电影。”   “你怎么会在这里?”嘉欣娜终于也站直了身子,不过依然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我也正想问你呢,你怎么也在这里?偷了什么东西?这儿有什么东西值得大名鼎鼎的飞猫姐出手?”乍然在这虚拟世界遇到个现实中的熟人,即便是对手也觉着有几分亲切,何况对方还如此冷艳性感。不过嘉欣娜的冷艳跟库乃尔又全然不同,库乃尔的冷艳让人不敢有丝毫冒犯,嘉欣娜的冷艳却总勾起别人的骚扰之心。夏风不禁开起了玩笑,但跟着就恍然大悟,瞠目惊问,“是‘枫枞之星’?”   嘉欣娜面色陡变,本能地后退半步,左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腰间那个凸起的袋子。夏风隔着袋子一看那物体的形状大小,立刻惊讶得连舌头都有些不利落了,“你……你居然得手了?从那些精通武技的少年保护中、从塞姆族巫师巴蒂拉的眼皮底下、破开亚特兰迪斯大陆最优秀的三名魔法师结成的三重防护结界,盗走了‘梦想之邦’的神器‘枫枞之星’?”   “梦想之邦?”嘉欣娜轻蔑地撇撇嘴,“你看到的只是它美丽的外表。”   “什么意思?”   “你该让奥库斯带你去看看他的‘灵魂炼狱’。”   “灵魂炼狱?”夏风皱了皱眉头,难道奥库斯除了梦想之邦,还有另一处疆域?不过更大的疑问让夏风无暇顾及这个问题,只是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这个性感冷艳的极限女王追问,“那塔楼的防护令我都觉着毫无办法,尤其那三重防护结界,决不是你我能破开的,你怎么可能得手?”说到这突然想起小时侯看过的那些奇幻小说,夏风不由开了句玩笑,“难道你魔武双修?无论魔法还是武功都达到了顶尖水平?”   “当然不是!”夏风的轻松感染了嘉欣娜,她也稍稍松弛下来,“我在这南荒潜伏了好几个月,一直都没找到任何机会。我曾经悄悄接近过‘枫枞之星’,那个老巫师和那三重防护结界都不是我能应付的,直到今晚,直到你们的到来。”   “我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今晚像往常那样借着夜色爬到塔楼的楼顶,从飞檐上窥探‘枫枞之星’,正好看到一个身披黑袍的人影从另一个窗口翻入塔楼。我敢肯定他是和你们同时达到的外来者,他的黑袍上还带着沼泽的泥浆和丛林的沾草。”说到这嘉欣娜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犀利的武功或魔法,甚至分不清那是武功还是魔法。那人像鬼魅般在狭窄的塔楼中躲闪腾挪,身法绝不亚于一个绝顶的技击高手,手中挥舞着一条闪电般的长鞭,那绝对是属于魔法范畴的虚幻物。那些身手敏捷的少年几乎无人能挡他一鞭,片刻间就被他那闪烁不定的幽蓝长鞭劈成七零八落的残尸。那场景简直如修罗地狱,即便知道是虚拟的游戏,我依然被惊得冷汗淋漓。那人杀光塔楼顶层的少年,居然没惊动到下一层的守护者。然后他挥鞭破开三重防护结界,‘枫枞之星’顿时唾手可得!”   说到这嘉欣娜喘了口气,“我当然不能容他轻易得手,便向下一层的塔殿中扔进一块碎瓦片。立刻惊动那些守护者,十几个少年在巴蒂拉巫师带领下冲上楼来,立刻阻止了那人进一步的行动。黑巫术对那人还是很有威胁,他也不敢大意,以那条幽蓝长鞭一一挡开巴蒂拉不断射出的黑巫箭。闪电般的长鞭无意间扫中奥库斯的石像,立刻让石像从腰间折断,上半身落下来摔成了碎片。我趁着塔殿中黑烟弥漫的有利时机,以飞爪从地上抓起‘枫枞之星’就走,离开前我无意间看到了那个黑袍人隐在斗篷中的脸,苍白、阴森,像传说中的死神。”   “是他!”夏风一惊,立刻想起了在晋城郊外,飞马掠走瑶姬公主的那个黑袍家伙。   “你见过他?”   夏风尚未回答,却见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窗外轻盈地翻了进来,刚好落到二人中间。二人都是一惊,夏风本能地后退半步,嘉欣娜则一掌切向来人咽喉,同时下面一记阴狠的飞蹴,膝盖直顶向对方的下阴。   来人似乎对这种近身肉搏不太擅长,有点手忙脚乱地连连倒退,在嘉欣娜连环狠击下,小腹终于挨了一击膝顶,不过她也就势一滚摆脱了嘉欣娜的纠缠,“嗤溜”一声拔出了佩剑,长剑带着“嗤嗤”的颤动,立刻把嘉欣娜逼得手忙脚乱。   “好了好了,别打了!”夏风赶紧拔刀挡住星流剑,这才想起自己隔壁住的是库乃尔。这边的响动能瞒过屋檐上那些少年,肯定瞒不过库乃尔的耳目。   “把‘枫枞之星’交出来!”库乃尔退开两步,目光凌锐,右手平端长剑遥指嘉欣娜,左手则痛苦地按压着小腹,方才那一记膝顶看来也令她十分不好受。   嘉欣娜也没占到多大便宜,虽然敏捷地躲过了对方的星流剑,但黑色夜行衣上还是被剑锋破开了两道口子,露出白皙的肌肤。她立刻拔出短匕半伏于地,紧紧地盯着对方那颤动不已的剑尖,神情如伏地戒备的黑色猎豹,不敢再有丝毫大意。   “就算我自己放弃了‘枫枞之星’,也决不容它被旁人盗走!”库乃尔无视夏风的存在,逼视着像猎豹般伏在地上的嘉欣娜,“至少为了梦想之邦这上千村民,我也不能容任何人拿走他们赖以生存的神器!”   嘉欣娜“嗤”地一声冷笑,“梦想之邦?你们只是看到它美好的表面罢了,可有见过它那‘灵魂炼狱’?还有那些怨灵花树?”   “对了,方才你就提到‘灵魂炼狱’,那是什么?怨灵花树我们倒是见过,不过依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妖物。”夏风见二人依然剑拔弩张,这两只母老虎要打起来可不得了,自己也未必拦得住。他只得顺着嘉欣娜的话追问,以分散库乃尔的注意力。   嘉欣娜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后才缓缓道:“我若现在告诉你怨灵花树是什么,你们肯定不会相信。我先带你们去看看‘灵魂炼狱’后,你们大概才会相信我的话。”说着就往窗口一窜,身形刚动,库乃尔的剑锋已抢在她前面拦住了窗口。   “想走!留下‘枫枞之星’再说!”库乃尔闪身拦在窗前,堵住了嘉欣娜的去路。   “你以为剑术高明就拦得住我?”嘉欣娜轻蔑地撇撇嘴,突然一个倒翻,闪电般窜到墙上,以指力抓住木质墙壁的缝隙,脚尖点上木墙那些细微的凸起,四肢同时发力,灵猫般轻盈地窜上房梁,居高临下地对库乃尔嘲笑说,“我若要走,你连我一根寒毛都碰不到。”   库乃尔目瞪口呆地望着在房梁上悠然架起二郎腿的嘉欣娜,实在难以相信她的身体居然比猿猴还要灵活,她现在若是要走,揭开头上的瓦就能上到屋顶。自己就算从窗口翻上屋顶去追,以对方如此身手,自己还真抓不住这个狸猫般灵活的神秘女子。   “好了好了,我的姑奶奶,你们都别斗气了!”夏风先冲嘉欣娜敬了个礼,然后又对库乃尔作揖说,“这位飞猫姐我认识,她为人虽然有些嚣张,却不会说假话,咱们就跟她去看看什么‘灵魂炼狱’再说。你若信得过我,就可以同样相信她。”   库乃尔犹豫了一下,终于收起星流剑,恨恨地瞪了房梁上的嘉欣娜一眼,“那好,我就信你一次。”   “你信不信我其实都没关系,”嘉欣娜说着轻盈地从房梁上跃下来,落地悄然无声,果然如灵猫一般。她在地上站稳后,挑衅地乜了库乃尔一眼,“你又能奈何我?”   见库乃尔手又扶上了剑柄,夏风忙道:“好了好了,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要不明天你们约个时间,打个天翻地覆玉体横陈三点俱露我都懒得管你们,现在还是去办正事先!”   夏风的话库乃尔还不太懂,嘉欣娜却明明白白,一瞪眼就要翻脸。夏风赶紧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对嘉欣娜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忘了你听得懂。”   “夏风我告诉你,我不是一定要求着你们去看‘灵魂炼狱’,只是觉着自己有揭开梦想之邦真相的义务!”说着嘉欣娜恼怒地瞪了二人一眼,这才翻出窗外,夏风与库乃尔也跟着追上去,在屋檐上小心翼翼地跟着嘉欣娜,向小镇外摸去。   想走!幽暗长街中央的奥库斯立刻感应到“枫枞之星”的位置,他蓦地睁开眼,收起颇耗灵力的“天眼”,大步向“枫枞之星”出现的方向追去。刚一迈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幽暗长街的尽头,有一股无形的暗黑力量向他涌来,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茫茫夜色里,只见一匹灰白的旄马无声地踏着月色缓缓而来,马鞍上是个黑袍猎猎的瘦削人影,黑色斗篷罩住了他大半个脸,露在斗篷外的小半边脸像僵尸一样苍白,隐在斗篷阴影中的眼睛,则像吞噬一切光亮的黑洞,完全看不到尽头。   “是你伤了巴蒂拉巫师?”奥库斯只需一眼就立刻看出对方是伤了黑巫师的凶手,这多余的一问,完全是由于对方根本不是他知道的任何一个魔法师。这个大陆什么时候冒出一位灵力如此高强的魔法师?这疑问令他都感到震惊。   “是我。”来人淡淡回了一个词,声音像来自幽冥地狱般阴寒。   “尊姓?”   “尹寒。”   “东轩人?”   “不!我来自另一个世界,是神的使者。”来人言词中有种戏谑的味道。   “神的使者?”奥库斯白皙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嘲笑,“如果这世上真有神灵,那么,我倒真想见识一下他的神威。”   “你马上就能得偿所愿!”暗黑魔法师从马鞍上轻盈地落下来,拍拍旄马颈项让它走开,然后大步向奥库斯走来,“我本可以不必与你纠缠,不过实在想见识一下你这个亚特兰迪斯大陆最优秀的魔法师,也是最恐怖的魔法师。”   “恐怖?”奥库斯眉梢一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是啊!”暗黑魔法师轻轻一叹,在三丈外站定,“你的作为令我都感到恐怖,在这个世界上令我都感到恐怖的人,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二人不再说话,只遥遥对峙着,两人衣袍俱无风而鼓,须发也都向相反方向飘飞起来。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矮小,黑袍猎猎宛若地狱死神;一个身材魁伟高大,白袍飘飘恍若天界仙客。空荡寂静的长街,也因他们而蒙上了一层诡异肃杀的气氛。   “这就是‘灵魂炼狱’?”夏风疑惑地望着眼前情形,感到十分诧异。在离梦想之邦不足两里的一座小山后,夏风看到了一片巨大的泥石场,足有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像绿色森林的一块巨大的伤疤,露出湿润的黄土和密密麻麻在其中忙碌的人们。虽然天刚蒙蒙亮,但人们已像蚂蚁一样在这个巨大的深坑中辛勤劳作,把坑里的泥土挖出来装入背篓,然后沿着坑边简陋的泥土阶梯一级级往上攀爬,送到坑外那一排排木棚中。   这个大坑已经足有二三十层楼那么深了,人们却还在继续往下挖。沿着简陋的泥土阶梯往上爬的人中,不时有人滑倒,与装满背篓的泥土一起滚落泥坑底部,带着一两声长长的惨呼,不断刺激着人的神经。但劳作的人对摔下去的同伴均视而不见,挖土的继续挖土,背土的继续背土,没一个人理会那些摔死或摔伤者。   “他们在干什么?”夏风看了半天还是不明白,那些人几乎浑身赤裸,肮脏得就像是泥人,男女老幼都有。若说他们是服劳役的奴隶,干活却比任何奴隶都要认真自觉,而且非常卖力,甚至都看不到任何一个监工。不过就不知道他们把那些泥土背上来有什么用。   “这是一处钻石矿场,”嘉欣娜躲在树上,指着那深深的泥坑解释说,“那些晶莹的钻石和美玉就埋在这些泥土中,这些人把泥土背上来送到那边的选矿场,再由另一些人一点点地筛选,大约几百篓泥土中可以筛选出一两颗绿豆大小的钻石或一两块美玉……”   “那孩子要摔下去了!”夏风突然一声惊呼,本能地就要冲过去,却被嘉欣娜一把按住了胳膊。只见一个背着半背篓泥土刚爬到泥坑边的孩子,像是疲劳过度突然无力软倒,带着背篓一起骨碌碌直滚到坑底,立刻就被跟着他滑落下来的泥土埋葬。   “这儿每天都要滚落下去几十个人,你看得多了就不会大惊小怪了。”嘉欣娜神情冷漠,就像方才看到的不过是电影镜头,“这处矿场原来有两三千人在干活,几个月下来已经死去一半,一些是死于事故,但更多的是死于繁重的劳役。像这样的矿场还有十几处,它们为梦想之邦、也为奥库斯创造着惊人的财富。”   “难怪他敢说给予颜恭海巨大的财力支持,并要把整个亚特兰迪斯大陆都建成梦想之邦!”夏风惊讶地长大了嘴,想想又觉着不对,“如果这样的矿场有十几初,那就该有好几万人在干活,梦想之邦哪能养活这么多人?这些人又从何而来?”   “你们看到的梦想之邦只是它最北端的一处村镇,这儿的人都叫它梦想小镇。”嘉欣娜说着指指南方,“从那儿一直到最南端的大海,这绵延数百里全都是梦想之邦的疆域,人口足有十多万,田地超过万顷。”   “乖乖!”夏风的嘴张得更大了,“它……它简直就是一个小国家了!”   “这些人为何要如此拼命地干活?”一直没有说话的库乃尔看出了其中蹊跷,“好像并没有人在逼迫他们,他们为何对同伴的死伤如此冷漠,根本不加理睬?如果他们不想做苦役,为什么不逃走?这周围又没有任何栅栏和看守。”   “因为在他们活动的范围,已经被施了‘画地为牢’的法术,”嘉欣娜说着指指远处那些作为选矿场的一排排大木棚,“另外,在那儿有人要记录每个人运送的泥土量,他们每人每天都有必须完成的定量,这个定量非常巨大,就算像他们现在这样每天只休息三个小时,拼尽全力也未必能完成。”   “完不成会怎样?”   “会变成一株怨灵花树!”嘉欣娜的声音开始有些发颤,冷漠的表情掩饰不住内心的悲愤,“不仅如此,就连那些对同伴的死伤表现出些许同情的人,也都会被奥库斯和他的弟子们施以魔法,活生生地埋入地下,让他的怨气在土里生根发芽开花,长成一株怨灵花树,用最后的生命为拱卫梦想之邦出力。”   “胡说!”库乃尔断然反驳,“怨灵花是由屈死者的尸体为养分,凝结不散的怨气为种子,经过百年郁结才能长成。奥库斯到这南荒不过十多年时间,那漫山遍野的怨灵花树难道会是出于他之手?”   “所以才说奥库斯是个天才魔法师啊!”嘉欣娜叹息道,“他以自己在魔法研究上的旷世天才,发明了这种用活人为原料的新品怨灵花树,只需一年时间就可成才开花。”   “那满山遍野的怨灵花……”夏风说了一半就再说不下去,只感到后脊冰凉,浑身寒毛直竖。他突然想起了被自己挖出来的那个颅骨上长出花茎的孩子,以及他蠕动流血的根须和栩栩如生的模样。那满山遍野的怨灵花树下,该有多少人被活埋?又该有多少怨灵啊?从来不信神灵的他,也不禁在心里暗自庆幸:上帝保佑!幸好这一切不过是游戏!   库乃尔脸色也变得煞白,显然她也想到了那个长成怨灵花树的孩子,那诡异的情形至今还记忆犹新,令她不能不信!   “为什么?”巨大的疑团、莫名的愤怒令夏风差点失去了理智,他几乎是在对着嘉欣娜嘶叫,“奥库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想建成一个没有奴役、没有杀戮、没有苦难的理想世界吗?我敢肯定他并没有欺骗我们,但他为何要给这些人带来如此大的灾难?”   嘉欣娜答不上来,库乃尔也无言以对,就在这时,只听身后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悠然回答:“因为,人世间的一切奴役、杀戮、灾难和不平等,全都是来自人类自身,来自每个人心底那些肮脏、卑劣、自私、恶毒的欲念,永不满足的欲念。”   躲在树上的三人差点惊得从树上摔下来,不用回头,他们也知道这个充满磁性、悠然从容的声音属于谁,整个大陆也只有一个人有如此动听的声音,那是奥库斯的声音!   薄薄的晨曦下,奥库斯负手而立,他的神情依然那样从容不迫,他的身形依然那样伟岸,他的银发依然那么顺直飘逸,只是他原本白皙如玉的英俊脸庞,此刻白得像一张桑纸。夏风三人先后从树上跳下来,并肩站在奥库斯对面。看奥库斯那略显忧悒的眼眸,坦荡如浩浩明月,清澈如碧海蓝天,实在难以把他和任何邪恶联系起来。   “我本想晚一点再带你们参观这‘灵魂炼狱’,”奥库斯并没有问三人为何在这里,也没有问“枫枞之星”的下落,而是负手朝向那巨大的土坑,眼神宁静而幽远,“不过既然你们已经来到了这里,那我干脆现在就向你们介绍,你们可以提任何问题,发表任何意见。”   “为什么如此对待这些人?”夏风紧盯着奥库斯的眼睛,很想从中看清这个旷世天才的思想,它实在太令人难以琢磨了。   奥库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负手走近泥坑。他的身形刚从树丛中现出来,那些干活的男女老幼立刻停下手中的活,纷纷双手合十向他行礼,嘴里不断高喊着“父亲”,神情激动而兴奋,肮脏疲惫的脸上甚至带有一种巨大的意外和幸福表情。   奥库斯冲众人摆摆手,这才回首对夏风三人说:“方才我说过,人世间的一切杀戮和灾难,都是来自人类自身,根源在每个人的内心。”说到这奥库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欲念,各种各样的罪恶欲念,权力欲、支配欲、金钱欲、暴力欲、极度的私欲等等,建立梦想之邦最大的困难不在战胜各种猛兽凶灵,也不在铲除任何邪恶的帝国或王朝,而在荡涤人们心灵的罪恶。只有灵魂纯净没有私欲的人,才能成为梦想之邦合格的村民。‘灵魂炼狱’正是这样一个场所,一个让人荡尽心中欲念,屏绝本性中一切罪恶的熔炉。”   “用比牲口还繁重的劳役?”夏风质问道,“甚至是他们的性命?”   “劳动只是教化的一种方式,要把一个人教化成合格的村民,远不是劳动这么简单。”奥库斯叹道,“我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甚至要亲自向他们传播我的思想,就连梦想之邦的村民们,也都时时要接受我的谆谆教诲,随时警惕那些肮脏卑劣的念头在心底再生。”   “如果这样都还无法教化他们呢?”夏风追问。   奥库斯无奈地叹了口:“这个世上多少总有些不可教化、无可救药、冥顽不灵之辈,对这样的人我只能把他变成怨灵花树,那样,他至少也算是在用生命为梦想之邦出力。这个世上的一切罪恶既然都是来自人的内心,那么建立梦想之邦就该先从纯净人们的灵魂着手。如果‘灵魂炼狱’也无法让他们放下私欲,我就只好把它们和他的肉体一起埋葬。”   这样的话如此理所当然地从奥库斯口中侃侃道出,令夏风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看着眼前这些比奴隶还要悲惨的劳动者,想着那些一望无际的怨灵花树,还有那个头上生出花茎,身上长满根须的孩子,夏风神情悲愤地质问:“为了这个目的,你就要奴役这许多人,杀害成千上万的无辜?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孩子?他们有什么罪恶?他们又有什么不可教化?”   “人类心里的罪恶欲念是与生俱来的,即便只是孩子,那些罪恶的种子也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为了把整个亚特兰迪斯都建成我心中的梦想之邦,为了人类不再有各种罪恶,用劳役荡涤人们心中的私欲,清除一些无可救药的冥顽,这是我们在梦想道路上必须要付出的代价。”说到这奥库斯神情黯然地长长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杀人,但为了那正义而崇高的梦想,为了这人世间的正道,暴力和杀戮,有时候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正义?崇高?正道?”夏风只感到心中的愤怒已达到极限,这反而使他显得异常冷静,紧盯着眼前这个俨然以救世主自许的天才魔法师,他一字字地说,“无论多么美好、多么崇高、多么冠冕堂皇的梦想,当你用暴力强加给他人的时候,就无可避免地走向了它的反面——邪恶!我不知道何为正义,何为崇高,何又为正道,但我知道在超越一切正义、崇高、梦想、正道之上,人类还有一个最大的道,任何人也不可稍有违逆!”   “哦?说来听听!”奥库斯回过头来,饶有兴致地望着夏风。只见夏风深吸一口气,以从未有过的严肃一字一顿地轻声说:“那,就是人道!”   “人道?”奥库斯喃喃重复了一遍,突然笑着一指远方——他心目中未来的亚特兰迪斯,“我为所有民族建立一个没有苦难的梦想之邦,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人道!”   夏风不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说服这个极端自信的天才魔鬼。库乃尔神情复杂地望着面前这个父亲生前的挚友,本已赢得自己尊敬的长辈,暗自庆幸父亲去世得早,不然还不知道父亲最终会成为他的追随者还是死敌。她犹豫了一下,突然问:“如果我们不接受、追随你的梦想,是不是也要被投到这‘灵魂炼狱’?甚至也变成一株株怨灵花树?”   奥库斯黯然长叹,“要消除人世间一切罪恶,就必须首先荡涤、消灭人们心中的罪恶,只有灵魂高尚的人,才有权利在美好的世界生存,这是建设梦想之邦必须的。”   夏风与嘉欣娜、库乃尔对望一眼,三人清楚自己心中都有私欲,在奥库斯眼里就是心灵还不够纯净的人。就算心中没有罪恶私欲,但判断权却不在自己手里,也依然有可能被当成需要教化的人被投入眼前这“灵魂炼狱”。现在已经到了与奥库斯翻脸的时候,在夏风心里,就算奥库斯能放过自己,为了人世间那最大的“道”,他也决不能放过奥库斯!   “把‘枫枞之星’交出来吧,”奥库斯神情平静地望着嘉欣娜,“我可以不追究你们的罪恶,甚至让你们平安离开这里。”   “你能眼看着我们带着心里的罪恶离开?”夏风眼里露出一丝讥讽。奥库斯对他的嘲讽视而不见,只淡淡道:“荡涤所有人心中的罪恶,这暂时还只是一种妄想。为了更长远的目标,有时候我也不得不作出一些妥协,就像与东轩国南王颜恭海作的交易一样。”   “原来是这样,”夏风终于忍不住嘲笑起来,“要教化谁,清除谁,容忍谁,支持谁,原来只在你一念之间。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救世主还是上帝?”说到这夏风缓缓拔出了蝉翼刀,“可惜我从来不相信任何救世主,更不信上帝,我只相信自己的心——良心!只信奉一种道——人道!”   库乃尔也缓缓拔出了星流剑,遥遥指向白袍飘飘的魔法师,嘉欣娜则拔出匕首猫下腰来,神情如即将出击的猎豹。三个来自不同世界的角色,为了心中相同的“道”,终于要联手挑战这个大陆最优秀的天才魔法师了。   “亲爱的库乃尔,你在我心目中就像是我自己的孩子,难道你也忍心与我为敌?你父亲天上有知,一定会对你感到失望。”奥库斯眼里满是伤感,跟着把目光转向夏风,声音有说不出的寂寥萧索,“夏先生,你是我最为欣赏的智者和人才,难道你也无法理解我的苦心?这天地之大,难道就没有人能真正理解我的梦想?”   “我相信父亲只会为我感到骄傲!”库乃尔的目光异常坚定自信。夏风则淡淡地说:“我正因为理解你的梦想,所以才要与你不共戴天。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你罪大恶极、偏执狂妄到完全无可救药,我现在已经放弃了对你的‘教化’,只选择‘清除’!”   四人都不再说话,相隔数丈遥遥对峙。南荒清晨细细的微风,带来远方森林清新的气息,新的一天正悄然来临。   第十七章 大漠风霜   科罗拉大沙漠的天日就像始终一成不变,孤悬高天的烈日,带着细沙的微风,万里无云的晴空……好像这些天来就这样简单地重复着,但此刻帕拉思却突然觉着天日跟往常全然不同。失去了骆驼,沙漠陡然间才真正变得可怕起来。   舔舔干裂的嘴唇,帕拉思呆呆地望向来路,沙海一片死寂,像是被突然凝住的枯黄死海,起伏和缓地一直绵延到天边,近一个月的路程没有骆驼根本不可逾越。而其它方向,更是茫然不可知的死寂世界!   他也曾远离“黑图腾”影响的范围召唤到附近的亡灵,但没有一个能为他指明走出这沙漠的方向,若它们知道出路,大概也不会成为亡灵了。   “一定还有出路,离这儿不远一定就有水源或绿洲!”帕拉思如落入陷阱的野兽一样焦急地徘徊着,黑人模特儿一样的艾玛尔女巫和有着职业角斗者身材的巴彦,则以一副听天由命的姿势坐在沙地上,用胜利者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望着帕拉思。焦虑的极限冒险家在徘徊了数十个来回之后,突然停在艾玛尔面前,眼里闪出看到救命稻草的光芒,“你是女巫,一定有办法离开这里,不然你也不会毫不犹豫就杀掉所有的骆驼!我记得小时候看《哈利·波特》,魔法师都有办法用法术瞬间离开这里到另一个地方,甚至穿越时空到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快带我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的那是魔术师,而我是魔法师,一个普通的塞姆女巫。”艾玛尔同情地望着面前这个几乎要失去理智的帝国军将领,很难相信他能不惧艰险追到这里,突然间却又如此惧怕死亡。   艾玛尔的平静感染了帕拉思,他也渐渐冷静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这个神态自若的塞姆女巫,他心中一动,喃喃点头道:“不错,如果你能瞬间离开这里到另一处地方,也不必辛苦地在沙漠中艰难跋涉了。不过你们这一路方向明确地走到这里,肯定有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并且很可能离这里已经没有多远。快告诉我它在哪里,带我离开这该死的沙漠!”   艾玛尔脸上终于忍不住绽出了一丝笑容,“你可以自己去找啊,或者试着逼迫我们,看我们会不会屈服,告诉你一个活命的方向!”   帕拉思深深地凝视了艾玛尔片刻,从对方的眼神他终于明白,她决不会屈服,就算告诉自己一个方向甚至亲自带路,那也只会是一条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死亡之路。想通这一点后,帕拉思不禁垂头丧气地坐倒在艾玛尔面前,望着这个意志坚定,性格刚强的塞姆族年轻女巫,他毫无办法,半晌也说不出话。   “最多不过一死,你既然敢孤身追到这里,就应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啊!”艾玛尔有些奇怪这个英俊的帝国军将领前后性情的巨大反差。在旷无人迹的沙漠中,任何一种生命都让人觉着有说不出的亲切,哪怕他是不共戴天的死敌。何况这个精通塞姆语的大西帝国年轻将领,明显与别的帝国军人不同。他在战败者面前没有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对塞姆人也不像其他大西人那样充满本能的歧视和憎恶。所以在相对默然片刻后,艾玛尔终于忍不住好奇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我不怕死!”帕拉思恼怒地摆摆头,“我只是不甘心自己的使命就这样半途而废!”   “想不到你还是个尽心尽责的帝国军人!”艾玛尔轻蔑地撇撇嘴,“可惜就是因为有太多像你这样惟命是从、嗜血好杀的帝国军人,我的族人才遭到灭顶之灾,就只为你的帝国像强盗一样要抢劫我们的神器。”   “我并不是为大西帝国效命。”帕拉思目光幽远地望着天边,眼里泛起一丝眷恋,好像那里才有他的亲人。半晌他才收回目光,对艾玛尔耸耸肩:“我对你族人的遭遇表示同情。”   帕拉思嘴里虽在说同情,脸上却毫无愧疚的表情,这激怒了艾玛尔,她眼里闪出愤怒的光芒,逼视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帝国将领,“同情?你们毁了塞姆族的圣地黑风城,杀戮我无数手无寸铁的妇孺,把流血和战争强加给我们。我无数族人的鲜血和生命,以及整个塞姆族的巨大灾难,就仅仅博得你一个‘同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帕拉思有些尴尬,很想辩解说这一切跟自己无关,不过他知道就算这话能骗过别人,也骗不过自己。在帝国元老院的军事会议上,正是自己竭力说服了众元老和叶赛亚王太后,一力促成了这次西征。   “那你是什么意思?”艾玛尔瞪着帕拉思不依不饶地追问,心中的愤怒使她恨不得把面前这个仇敌撕成碎片,如果法力足够强大,她真想这样做。   帕拉思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艾玛尔这个世界的真相。在西征开始前,他并没有把这个世界的战争和杀戮当回事,但真正接触这些沉溺其中的角色,他才知道他们有着和现实世界一样的感情,杀戮和战争对他们来说依然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即便是自己,也被战争那血淋淋的场面和帝国军的残暴震撼,它甚至勾起了自己灵魂深处那痛苦的童年记忆。所以帕拉思尤其理解艾玛尔的感受。犹豫再三,他终于决定说出这个世界的秘密,不管对方能否理解,也不管能否帮她从悲痛中解脱出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解释,”帕拉思逐字逐句地比划着说,许多现代名词在古语中完全找不到代替,只能尽量用相近的意思来说明。“我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我是带着神圣的使命来到这里,为完成这桩使命,我必须要先取得‘黑图腾’。为了这个目的我不惜借助大西帝国的军队,更不惧艰险追入科罗拉大沙漠。这个使命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为了它我不惜一切代价,我这样说不知你是否能明白?”   艾玛尔诧异地盯着帕拉思,刚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因为被困在这死寂的沙漠太久,精神开始要崩溃了。不过一看对方那清澈的眼神,就知道他神智非常正常、清醒。直觉告诉她,对方是一个意志异常坚定,自制力非常强的铁人,在黑巫术中被称为心智不受任何术法控制和影响的“自信人”,这种人在任何挫折和打击面前,在任何恶劣的环境下,意志都决不会崩溃。虽然与对方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但艾玛尔也看出他是个值得信赖的对手,不会用谎言欺骗自己。这样一来艾玛尔就有些无所适从了,是该相信他的话,还是该相信自己的理智?   “你是在说自己是神灵?”艾玛尔终于露出一丝嘲笑,人总是首先选择相信自己。“你在告诉我你来自天界?是神的使者?杀戮我的族人、抢劫‘黑图腾’是神灵的意志?我们应该乖乖把‘黑图腾’献给你,不应该有丝毫违抗?因为反抗,流血和死亡是我们咎由自取?”   “没有神灵也没有天界!”帕拉思懊恼地把手中的细沙洒出老远,这才发觉要给一个满脑子神灵、天界的愚人讲清楚另一个世界,难度是不可想象的大。不过他不会轻易放弃,稍稍在头脑中理了理思路后,他又平静地接着说,“其实你也来自那个世界,只是你完全不记得真正的自己。你在这个世界诞生、成长最后死亡,都不过是一场游戏。这原本是一个虚拟的世界,你来这儿的目的就只是生命中的一段插曲、一次旅行,享受一次全新的生命体验。”   艾玛尔收起嘲笑,脸上露出深思的表情,沉吟片刻后点头说:“我们的神圣典籍也说,人是天上的星辰,坠落这个世界并诞生人间,在人世间经历的种种磨难都不过是一场虚幻。最终他都将回到天上,带着在人世间取得的善恶成果,在天界得到相应的评判。”   这下轮到帕拉思诧异了,没想到塞姆人古老的宗教还真有几分接近这个世界的真相。他立刻照着艾玛尔的说法接着说:“对啊,既然这个世界不过是一场虚幻,我们不过是偶然坠入这个世界的过客,上面才是我们真正的生活。那么咱们对于那些战争、杀戮还有种种恩怨情仇是不是可以看开一些?把这些都当成一场游戏好了,我们甚至可以忘掉了那些莫须有的仇恨成为朋友,我在那个世界的名字叫杜马斯。”   艾玛尔想了想,“好!杜马斯,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告诉我,你到这个世界来的目的是什么?”   杜马斯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要取得镇压在大西帝国波塞东那座祭祀塔内的‘创世书’,为此,我必须先取得‘黑图腾’。”   “目的?”   杜马斯再次犹豫起来,不知道该如何用这个世界的语言来解释那个世界的真相和冲突。默然片刻,他终于神情黯然地望向天边,对一个虚拟世界的角色讲述起自己民族的苦难和他那不懈的追求。   “那个世界并非像你想象的那样美好,”杜马斯指指万里无云的天空,“它也有不同的国家和民族,它也像这亚特兰迪斯大陆一样,每天都有流血、冲突和战争,它也奉行着强权既真理的原始法则。我不幸地诞生在一个倍受欺凌的弱小民族。在我童年时代,我的国家遭到一个强大帝国的悍然入侵,我的整个童年都生活在对战争的恐惧中,常常亲眼目睹流血和死亡,我的许多同胞和亲人不是死于侵略者威力巨大的魔法武器,就是死于战争带来的饥荒和灾难。虽然我的父亲后来带我离开了灾难深重的故土,但我的族人还在被侵略者压迫和奴役。我憎恶战争,但更憎恶侵略者的侵略和压迫,因此我把毕生精力都投入到反抗侵略者的圣战中。圣战需要钱,许许多多的钱,而波塞东祭祀塔内的那册‘创世书’就值许多钱。”说到这杜马斯殷切地转望艾玛尔,“因此我恳求您,求您带我离开这沙漠,去打开祭祀塔拿到‘创世书’完成我的使命。我的同胞还在殷切地盼着我成功的喜讯。”   杜马斯的话对艾玛尔来说十分荒谬,以她的人生经验根本无法理解。不过她知道杜马斯说的是真的,这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男子在说到自己民族的灾难时,他的眼里蕴起了蒙蒙的水雾,嗓音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痛苦和无奈,令刚遭受到同样经历的艾玛尔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她知道,只有真切地感受过这种灾难的人,才有这样强烈的切肤之痛和无可奈何的表情。   艾玛尔别开头,躲开杜马斯那令人无法拒绝的目光,强压下心中的同情平静地说:“我不会帮你,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可能帮助一个塞姆族的敌人。‘黑图腾’是塞姆族的神器,就算我无法把它送到目的地,也决不容它落到敌人手里!”   “我要怎么解释你才能明白?”杜马斯绝望地举起双手,“既然这个世界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过是一场虚幻,你何必执着于大西族和塞姆族的仇恨?”   “虚幻?我亲眼目睹无数族人倒在大西人刀箭下,我熟悉的朋友和亲人一个个死于你们强加给我们的战争,无数妇孺在侵略者铁蹄下哭泣,我能当这一切都是虚幻?”艾玛尔猛转过头愤怒地瞪着杜马斯,“好!就算这一切都是虚幻,那我又怎么知道你的世界不是虚幻?如果有一天一个陌生人自称来自另一个世界,突然跟你说你的族人遭受的那些灾难和战争,全都不过是一场虚幻,你能否放下仇恨帮助侵略者?如果你的回答是‘能’,那么我就帮你!”   杜马斯哑然无语,虽然一个“能”字非常简单,但仇恨早已根植于他的血液中,任何情况下他都不允许自己与侵略者妥协,而他做人的原则更不允许他欺骗自己,他的答案毫无疑问是和面前的艾玛尔一样,是“不能”!   再次颓然坐倒在黄沙上,帕拉思呆呆地望着面前这个漂亮的黑人女巫发怔,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说动她。显然她已经下定了和自己同归于尽的决心,对这种视死如归的死士,用什么东西才能打动她呢?   “我们可以作一笔交易!”帕拉思终于灵给一动,眼里闪出希翼的光芒,“我只想要‘创世书’,‘黑图腾’只是一件工具,并非我的目标。你把它借给我,取得‘创世书’后我就把它还给你,这样咱们都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向自己信奉的神灵——真主发誓!”   “算了吧,谁会相信敌人的誓言,除非……”说到这艾玛尔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杜马斯,“……你让我在你的身体里种下我的‘巫虫’。”   “什么是‘巫虫’?”杜马斯一怔。   “就是这个,”说着艾玛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竹筒,小心翼翼地拔去塞子,然后把它凑到杜马斯眼前,解释说,“许多巫师都养有巫虫,它和巫师心灵想通,并受巫师灵力的控制。你让我把它种到你身体里,这样我才能放心地与你做交易。”   杜马斯调整了一下视线,这才看清竹筒中的东西。顿觉头皮发炸,全身肌肉都不由自主地绷紧。那是一条不断蠕动、背部带有红色斑点的绿色小虫,浑身长满细细的绒毛,像小蚯蚓一般粗细,仅有两厘米长,却令杜马斯感觉比看到猛虎恶狼还要恐怖。   “你要觉得害怕,那就当我没说过。”艾玛尔脸上露出一丝嘲笑,说着就要收起竹筒,却听杜马斯突然说:“等等!”   杜马斯舔舔干裂的嘴唇,望着面前这个年轻的女巫久久没有开口,直到女巫在他的注视下开始感到有些不耐时,他才终于嗓音哑涩地轻声说:“好,我接受你的条件!”   就在方才那静静的一刻,杜马斯已在心中权衡再三,实在找不到别的取得对方信任的办法,而他又决不能放弃自己的目标,所以他只能选择相信对方。对巫虫的恐惧已经不重要了。“我该怎样做?”杜马斯说着缓缓脱去可以抵挡一切魔法巫术的护身软甲,露出古铜色的健美上身,把命运彻底交给了对方。甚至都不问巫虫在自己体内会有什么样的影响。   杜马斯的举动令艾玛尔有些惊讶,实在没想到他真会接受自己这荒谬的建议,是什么样的信念令他心智如此坚毅?居然能克服比死亡还要恐怖的巫虫!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艾玛尔疑惑了,好半晌才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对杜马斯嫣然一笑说:“很简单,你只需让我的巫虫顺着你的血管钻进你身体就行。不过你要想清楚了,巫虫一旦种进你体内,我随时可以控制它咬穿你的心脏,甚至钻进你的大脑,令你完全发狂!”   “来吧!希望你快一点!”杜马斯说完紧紧闭上双眼,伸着脖子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式。好半晌不见动静,他正要发问,突然感觉到艾玛尔俯近了自己,那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自己脸颊上,痒痒的有些难受。他正要转头避开,突然感到那个装着巫虫的竹筒靠在了自己脖子上,准确地靠着自己颈侧的动脉。接着,软腻腻、毛茸茸的巫虫从竹筒中爬出来,缓缓爬上了自己的肌肤。   看到杜马斯脖子上的肌肉在忍不住颤抖,牙关也咬得“嘎蹦”作响,艾玛尔不禁同情地在他耳边轻声说:“别紧张,它只在钻入你身体那一会儿有点痛,之后你就不会再感觉到它的存在,对你的行动也没有任何影响。”   咬牙强忍着恶心和恐惧,杜马斯拼尽全力才控制住自己没跳起来把巫虫摔到地上踩碎。他正一动不动地与心中的恐惧抗衡着,陡感脖子上一痛,那恶心的家伙已经开始往自己脖子里拼命钻动。杜马斯双拳紧握,浑身冷汗淋漓,清晰地感觉到那条扭曲蠕动的巫虫正一点点钻进自己脖子,直到完全消失在自己身体内。这过程中他双眼紧闭,完全屏住呼吸,几乎咬碎了牙齿才控制住自己没恐惧地叫出声来。   终于不再有任何感觉,杜马斯浑身一软差点就要瘫倒在地,却感到脸上气息轻拂,一个丰润柔软的嘴唇在自己唇上轻轻一吻,然后耳边响起艾玛尔女巫那性感迷人的细微声音:“你是唯一一个主动让巫虫钻进自己身体的勇士,你的意志和勇气令人肃然起敬!”   这话对杜马斯的听觉神经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刺激,他终于浑身一软瘫倒在黄沙上,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只觉全身比刚攀登上珠穆朗玛还酸软无力。在酷烈干燥的沙漠中,他浑身居然为冷汗湿透。   “艾玛尔你实在太聪明了!”一旁紧盯着这一切的巴彦,突然抽出靴筒中的匕首兴奋地跳起来,“咱们现在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住手!”艾玛尔的厉喝令巴彦有些发楞,他疑惑地看着女巫,“你是想亲自结果他,让巫虫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不!”艾玛尔坚决地摇摇头,“咱们答应过他,要等他取得‘创世书’后再拿回‘黑图腾’。”   “你疯了?跟仇敌作交易?”   “他能信任咱们,把性命彻底交到咱们手里,咱们难道不该信守承诺?黑山族的信誉和承诺难道在你眼里就一钱不值?”   巴彦的脸色在艾玛尔的质问下有些发窘,不过他依然大声争辩道:“对敌人没必要讲什么信誉!”   “如果信誉可以因人而异,那还叫什么信誉?”   “我不管!”巴彦突然一昂脖子,“我一定要杀了他,为我死难的族人报仇!”   “不行!我决不容你伤害他!”艾玛尔闪身拦在杜马斯身前,眼神坚毅地盯着自己的同伴。二人相互怒视着,就像两个不共戴天的仇敌。巴彦看看躺着的杜马斯,再看看拦在他身前的艾玛尔,突然恨恨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爱上了这个家伙,爱上了塞姆族的仇敌!”   “胡说!”艾玛尔恼怒地一挥手印,一团烈火顿时从掌心脱出,在巴彦身前沙地上炸出一个大坑。“你再敢侮辱我,我就对你不客气!”   “好啊!你为了一个塞姆族的死敌,竟要对我施展黑巫术!”巴彦愤怒地瞪大双眼,“我倒要看看,你的黑巫术是否保得住这家伙的命!”   说着,暴怒的巴彦突然冲艾玛尔扑来,却在她结成防护盾前绕过她身体,向躺在地上的杜马斯刺去,体力尚未完全恢复的杜马斯竟无力躲闪,仅抬起胳膊挡了他一挡,使巴彦落下的匕首偏了一些,扎在了杜马斯肩头。   巴彦拔出匕首,正要再次插向杜马斯心脏,浑身却突然一颤,高举匕首僵在当场。然后他缓缓回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手足无措的艾玛尔,“你……你竟然用……黑巫箭……射我?”   说完一下子歪倒在地,浑身不住抽搐。艾玛尔忙跪倒在他身边,手忙脚乱地抱住他痉挛的身体,泪水扑簌簌滚落下来,“对不起,巴彦,我……我不是……”她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她不知道为何自己在危急之下,竟本能地使出了最快最顺手的黑巫箭,却忘了它是必杀无救的巫术!   巴彦的眼珠渐渐变成了死灰色,他突然拼尽全力抓住艾玛尔的手,用最后的余力嘶吼:“我能容忍你与敌人作交易,却不能容忍你……爱上别人!”   “不会!我不会,除非我死!我发誓!向月神发誓!”在艾玛尔哭泣的保证声中,巴彦终于合上双眼,安心地软倒在她的怀中。   黄沙漫漫,狂风猎猎,塞姆族第一勇士的尸体已经彻底冰凉,但艾玛尔还是久久不愿放开。已经恢复体力的杜马斯裹好自己肩头的伤口,重新穿上护身软甲,在一旁默默等侯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黯然劝慰:“我很抱歉……”   “住口,你住口!我恨你!不想再看到你!”艾玛尔愧疚地嘶吼着,要用仇恨来赶走心中那不该萌芽的感情。   直到第二天一早,她才终于用黄沙把儿时的玩伴彻底掩盖,然后向西方大步走去。自始至终杜马斯都不敢走进她的视线,除了带上“黑图腾”,他尽可能多地背上清水和食物,默默跟在她身后,大步走向遥不可及的天边。   一片香榆树的叶子缓缓从上方飘飘荡荡地坠下来,清新得似乎还带有南荒清晨那晶莹的露珠,就在它将要落地时,夏风突然一声低喝:“动手!”说着自己抢先向两丈外的奥库斯扑去。他一动,左边的库乃尔立刻如离弦之箭跟着射出,星流剑响起毒蛇吐信的“咝咝”声;右边的嘉欣娜则窜向奥库斯身旁的一棵香榆树,脚尖在树干上一点,身形陡然变向,以更快的速度扑向奥库斯的左侧。   “喈!”奥库斯一声短促的咒语,双手在身前划了个半圆,不借法杖就使出了顶尖的防御魔法。一面无形气盾凭空出现在他身前,迎上了扑来的库乃尔和夏风。跟着他把手挥向从侧面扑来的嘉欣娜,不等她扑到身前,立刻把她凌空扔了出去。   嘉欣娜在空中轻盈地翻了个身,灵猫般攀住一棵树稳住身形。那边库乃尔和夏风被气盾迟滞了一下身形,但由于奥库斯分心应付嘉欣娜,气盾的魔力衰弱了一刹那,就这一刹那,蝉翼刀和星流剑均突破气盾压力,无可阻挡地指向奥库斯。   这一切没有逃过奥库斯的估计,他在夏风和库乃尔突破到身前一丈时已经飘然后退,翩翩身形宛若仙人舞袖。不等三人追来,他又再次往后飘退,转眼间已经退到“灵魂炼狱”那巨大的泥坑边。   “追!”夏风一声低喝,率先向奥库斯追去,却见奥库斯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微笑,站住身形不再后退,甚至不再念动咒语施展魔法。他的表情令夏风一怔,不及细想,蝉翼刀已经斩向他的胸膛,稍后追来的库乃尔和嘉欣娜,也分别把剑和匕刺入了奥库斯身体。   三般兵刃毫无阻碍地一刺而入,却空荡荡毫不受力。几乎同时,奥库斯就突然在三人眼前消失,刹那间就已无影无踪。三人正自奇怪,却听身后传来奥库斯的嘲笑,“我一个简单的‘幻身术’,就能把你们引进那‘画地为牢’的范围,看来你们还真是适合呆在那里。”   三人闻声骇然回头,只见奥库斯悠然背负双手还站在原地,就像根本不曾动过一般。三人一听说“画地为牢”,立刻意识到脚下已经近到离那个大泥坑不足三尺的距离,显然已经是站在了术法结成的“牢”内。   “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在这‘灵魂炼狱’接受心灵净化,直到我认为合格为止。”说着奥库斯转身就要走,却又突然回头对库乃尔和夏风说,“待会儿我把你们的同伴也送来,这样你们就可以互相督促,看谁最先成为梦想之邦合格的村民。”   泥坑中那些人在奥库斯施展魔法时就已经在开始欢呼,现在呼声更是高涨。夏风见奥库斯要走,忙快步追上去,竟忘了脚下是法术划出的牢狱。就在他还没意识到这一点时,人已经冲到奥库斯身前。这下轮到奥库斯目瞪口呆了,望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夏风,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奥库斯那惊讶的目光令夏风意识到了什么,他疑惑地看看自己脚下,再回头看看数丈外的巨大泥坑,他突然笑着跺跺脚向奥库斯示意:“这儿已经出了法术划出来的牢狱吧?”   库乃尔和嘉欣娜一看,也跟着夏风跑过来,三人都没遇到任何障碍和异状。   “回去!”不等她们站稳,奥库斯突然一挥手,暴然而发的气盾立刻又把她们逼了回去,在他心目中,还当这法术是一次偶然失效,他依然想把夏风三人逼回法术的“牢狱”。   三人猝不及防,果然被逼退数步,但他们跟着又冲过来,完全不受任何影响。这下奥库斯终于确信,“画地为牢”的法术果然失效了!   夏风三人两次进出这无形的牢狱,立刻提醒了那些劳动的人们,有人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往外走。突然发觉往日的“牢狱”已经不复存在,他们立刻开始向森林中逃跑。刚开始还只是寥寥数人,但在他们的示范下,加入逃亡的人越来越多,片刻间就汇成一支衣衫褴褛的逃亡大军,纷纷跑进了密林深处。   “你的法术好像失效了。”夏风望着奥库斯突然得意地笑起来,“看样子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这个无所不能的天才,终于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幸好别的魔法还没失效!”奥库斯说着突然念起咒语挥动手印,一道炽烈焰火突然随着他的手势飞向夏风,吓得他赶紧倒地向一旁滚开,却还是晚了一瞬,被焰火烧得衣角焦黑,头发也被烧糊了一缕。只有裹在披风中的衣衫没有被火焰所毁。   看到身上完好无损的隐身披风,夏风这才响起自己还有这件宝物。忙念起隐身咒,把身体裹入披风中。奥库斯见状一声冷笑,“在我天眼面前,我看你怎么遁形。”说着瞑目张开天眼。躲在披风中正悄悄靠近的夏风立刻暴露在他天眼前。   “找死!”奥库斯一探手,一只无形的手立刻从手臂上探出,隔着披风遥遥扼住了夏风咽喉。夏风拼命挣扎,却始终不能挣脱奥库斯的掌握,他的手脚不时从隐身披风中暴露出来,不住蹬打挥舞,那情形看起来十分的怪异。   库乃尔和嘉欣娜一看,立刻同时向奥库斯扑去,这令奥库斯不得不分散部分精神力量对付她们。无形手上的精神力量顿时弱了些,夏风这才趁机挣脱奥库斯的掌握,暗骂送他这披风的家伙:早知道这披风几乎没什么用,我还不如干脆就塞进你嘴里!   捂着咽喉退开几步,夏风收起隐身咒,这才看到库乃尔和嘉欣娜在奥库斯层出不穷的魔法攻击下,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他赶紧挡住对方部分攻击大声招呼二人:“咱们奈何不了这家伙,快走!”   三人狼狈地脱出奥库斯的魔法攻击范围,不敢再恋战,慌忙向密林中退去。跑出数十丈才惊讶地发现,稳操胜券的奥库斯并没有追来。   就在三人刚逃出奥库斯视线的同时,一直昂首而立的奥库斯突然痛苦地弯下腰,神情委顿,模样立即像苍老了十岁,面色一片灰败,隐隐还带有一抹暗淡的乌黑。见三个顶尖的技击高手被自己吓走,他才匆忙从怀中掏出一小瓶激发精神力量的“灵蛇血”,涓滴不剩地全倒进嘴里。片刻间他又精神焕发,恢复了那镇定自若的神态。   遥望着夏风三人逃走的方向,以他的“飞行术”现在要追也还来得及,不过他却不敢再追。“灵蛇血”只能短暂地激发精神力量,并且功效一旦过去,自己的精神力将更加虚弱,伤势也会更加严重。所以任何一个魔法师对“灵蛇血”的使用都非常慎重。而自己这一日之内已经连续使用了两瓶,远远超过了普通魔法师使用的剂量。   “枫枞之星”当然不能任别人带走,梦想之邦还有许多自己的学生和精通武技的少年,就靠他们也能对付仅擅长武技的夏风三人。   揉着昨夜被那个暗黑魔法师重伤的身体,奥库斯实在想不通这个大陆怎么还会有一位精神力量完全不输于自己的魔武双修士!对方若不是身有暗伤尚未痊愈,昨晚的胜负恐怕就很难说了。自己拚着受伤勉强将其击败,没想到最终还是让他借着旄马惊人的速度逃脱,这将是自己今后最为可怕的对手!尤其他手中那道闪烁不定的“闪电鞭”,决不在任何魔法秘典记载之列,这是连自己也从未听说过的魔法武器!   缓缓走向不远处的城镇,奥库斯忧心忡忡,从“画地为牢”法术的失效使他知道,梦想之邦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待着自己。这是梦想之邦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凶险。   库乃尔三人狼狈地逃进密林后,夏风突然停下来,望向梦想小镇方向:“咱们要马上去把萱萱他们带出来,我不能任他们落到奥库斯手里!”   “好!咱们赶紧回去救人!”库乃尔也想到自己的两个同伴和阿莱特王子,立刻就要回头,嘉欣娜却吃惊地瞪着夏风:“你疯了?为了几个游戏中的角色?不过你要继续玩我也不拦你,咱们就此分手,拜了!”说着就要继续跑向密林深处,却见身旁剑光一闪,库乃尔的星流剑突然向自己袭来,嘉欣娜慌忙往后一闪。可对方这一剑实在太突然,依然割破了她腰间的小布袋,“枫枞之星”立刻滚落出来。   “你干什么?”嘉欣娜恼怒地瞪着比自己高出几公分的库乃尔,感到对方无论身材还是剑术,都对自己构成莫大的压力,在这压力下她不敢去捡地上的“枫枞之星”。   “我在不了解奥库斯真面目的情况下,答应过不取‘枫枞之星’,”库乃尔仗剑逼视着嘉欣娜,“但现在我要为帝国带回它!”   “你这样做跟强盗有什么区别?”嘉欣娜愤怒地质问。   “‘枫枞之星’本来就是帝国的神器,我只是为帝国拿回属于它的东西。”   嘉欣娜哑然,不住打量着地上的“枫枞之星”和面前的库乃尔,寻找着从她剑下抢夺“枫枞之星”的可能,但在库乃尔那出神入化的星流剑面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对了,我还忘了问你,你为何要这‘枫枞之星’?该不是和杜马斯一样吧?”夏风见二人剑拔弩张,随时可能发生流血冲突,他赶忙出言打岔,连连追问嘉欣娜,以分散二人的注意力。   “当然不是!”嘉欣娜瞪了夏风一眼,“我们想要的东西大概是一样,但最终用途却截然不同!”   “你最终目标也是‘创世书’?你又是为谁干活?”   见嘉欣娜脸上露出认可的表情,却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夏风对此没有感到意外,想来又是一个见不得人的秘密组织。他想了想,突然笑道:“既然大家的目标都是‘创世书’,咱们何必为这‘枫枞之星’就斗个你死我活?不如等真正的目标重现天日后,大家再决一胜负,如何?”   嘉欣娜心知光有“枫枞之星”也拿不到“创世书”,只一件“枫枞之星”已经耗费了自己好几个月的时间,另外两件神器却还不知道在哪里。如果等“创世书”重现天日后再出手抢夺,这倒不失为一个聪明的办法。想通这一点后,她恨恨地瞪了库乃尔一眼,这才对夏风说:“好!我同意,不过这‘枫枞之星’先暂时由我保管着!”   说着她就伸手去捡那块毫不起眼的石头,手尚未碰到它,库乃尔的剑光就闪了过来,她赶紧缩手跳开。只见库乃尔盯着自己冷冷道:“我不明白你们在说些什么,不过大西帝国的东西,只能由我带回帝国!”   “那你就试试!”嘉欣娜恼怒地拔出匕首,“看看你能否拿到它!”   有这个黑猫般迅捷灵活的对手在一旁虎视眈眈,库乃尔也不敢去捡地上的神器。二人正僵持着,只听夏风在一旁以仲裁人的身份举手说:“好了好了,还是我辛苦一点,暂时替你们收起来好了。都不知这是什么世道,你两个想要的得不到,我这个不想要的却不得不帮你们暂时保管。记住了,你俩都欠我一个人情。”   说着夏风走过去捡起“枫枞之星”,随手塞入了自己腰间的百宝囊。两个虎视眈眈的女人都没有出手阻拦。库乃尔想着夏风是为帝国拿回神器的同伴,“枫枞之星”在他手里和在自己手里没什么区别;嘉欣娜则想着夏风不会盲目地效忠大西帝国,“枫枞之星”在他手里总比在这个帝国女武士手里要好;只有夏风心中暗自得意地想:还是做坐享其成的渔翁比较好。   “好了,麻烦解决了,咱们快去救同伴吧!”夏风说着收好“枫枞之星”,率先向梦想小镇方向走去,库乃尔立刻跟了上去。嘉欣娜一看,“枫枞之星”既然已落到夏风手里,她当然不放心,也只得跟着追了上去。   清晨的梦想小镇街道上还没有几个行人,他们对行色匆匆的夏风三人虽然很是诧异,不过却没有多问,更无人阻拦。三人顺利地回到驿馆,立刻见阿莱特和纪萱萱等人焦急地迎出来,纪萱萱抢着对夏风和库乃尔连连发问:“你们一大早到那儿去了?还以为……”突然间注意到紧跟在夏风身旁的嘉欣娜,她马上一脸不善地上下打量着对方,“……这又是谁?”   虽然在跟夏风斗气,但他突然失踪还是令纪萱萱非常担心。如今见他不仅和库乃尔安然回来,还带回了一个陌生的漂亮姑娘,纪萱萱脸上的焦虑立刻变成了气恼,望向三人的目光全是敌意。   “以后再给你们介绍,大家快走!”夏风没心思回答纪萱萱的问题,拉起她就要走,却被她猛地甩开手说:“你让我走我就走?你以为自己是谁?”   夏风诧异地望着纪萱萱,立刻就猜到她在为什么怄气,他不禁跺足道:“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咱们赶快离开这里再说,不然真要晚了!”   话音刚落,就听嘉欣娜接口说:“现在恐怕已经晚了。”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驿馆周围的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表情严峻的少年围了上来,默默地拦住了众人去路。而在他们身后,不少村民也跟着围了上来。一个领头的少年满含敌意地盯着夏风和库乃尔说:“父亲把你们当成贵宾,你们却来盗窃庇护我梦想之邦的神器,你们的卑劣和邪恶已经危害到梦想之邦的安全,请交出‘枫枞之星’,然后束手就擒,等候父亲的惩罚!”   一听说是盗窃“枫枞之星”的窃贼,村民们眼中的敌意更盛,众人愤怒的眼光就像带有某种魔力,令夏风他们有种手足无措之感。夏风正要解释,只听一个村民突然向众人高喊:“要他们交出神器!不然打死他们!”   这一喊顿如滚烫的油锅里落入了一滴水珠,众人立刻就沸腾起来,他们有理由愤怒。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些外来人本来是盗劫“枫枞之星”的窃贼,“父亲”没有计较他们的罪孽,反而把他们当贵宾一样接待。他们本已经答应不取“枫枞之星”,如今却又出尔反尔,人性的卑劣在他们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对这样的人,只能用暴力来教化他们了!   众人的愤怒令夏风感到不安,他心知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众怒”,现在自己就是犯了众怒。看看越来越多的人围在驿馆周围,要想安然脱身几乎是不可能了。   “大家听我说!”夏风想让大家冷静下来,但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众人的愤怒中。只听人群中有人突然高喊:“打死他们!”众人立刻像是被点燃的火药,又像是决堤的洪流,潮水般向夏风等人席卷过来。   第十八章 海国迷途   “快闪!”夏风拉起纪萱萱转身就往驿馆内跑,库乃尔等人也赶紧逃入驿馆,返身拼命关上大门。两个武士霍里和罗纳毕竟出身大西帝国最精锐的帝国卫队,危机面前表现出了帝国卫队应有的战斗力。二人合力协助库乃尔和嘉欣娜顶上大门,暂时把愤怒的人们挡在了门外,不过在众人一声高过一声擂击下,这薄薄的大门眼看就抵挡不了多久。   夏风拉着纪萱萱逃进驿馆后,立刻制服了几个驿馆内的少年,以免他们与外面的人群里应外合。   本能地先拉起纪萱萱逃命,在夏风心中更多是因为她自保能力相对较弱。不像库乃尔和嘉欣娜,在危险面前都有极强的应付能力。不过在纪萱萱眼里,夏风的举动无疑表明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方才的恼恨自然弱了许多,立刻不记前嫌帮他打倒了驿馆内的少年。   就在众人拼命用一切可用的重物顶住大门,却依然看着它在众人撞击下一点点碎裂之际,门外的撞击声突然停止了,甚至人们愤怒的喝骂也都停了下来,外面一下子静得有些可怕。大家疑惑地从碎裂的门缝中望出去,只见外面的村民完全停止了进攻,只背向驿馆的大门静静地望向大街。驿站内的人们相互对望一眼,都不明白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大家终于禁不住好奇把门打开一道缝,这才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只见外面的大街上出现了许多浑身污秽,满脸污泥的人。他们扶老携幼,人人浑身近乎赤裸,暴露着枯瘦得令人感到恐怖的身体。他们不断袭击街道两旁的人家和店铺,或哀求,或强抢,他们只要一种东西,就是食物。   看到他们夏风立刻就知道,是那些在矿场接受“灵魂荡涤”的人们逃出来了,“画地为牢”的失效让他们同时获得了自由,极度的饥饿令他们顾不得危险,纷纷涌入梦想小镇,乞讨、抢劫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   他们那瘦骨嶙峋的模样令梦想小镇的村民们震撼了,梦想小镇是梦想之邦的窗口,它的村民在奥库斯眼里是最纯洁高尚的人,所以很少有人被送进过“灵魂炼狱”。不少村民虽然也听说过“灵魂炼狱”,却不知道人在其中会变成这种几近饿殍的模样。他们默默地任这些人拿走一切食物,甚至主动地把食物分发给他们。大家在同类的悲惨命运面前,同情心终于占了上风,超越了任何梦想和感情。   趁着他们被那些苦难者震撼的时候,夏风示意同伴悄悄溜出驿馆,顺着墙根往镇外偷偷逃去。街头成千上万的苦难者吸引了村民们的目光,震撼着他们的心灵,没人顾得上理会夏风等人,众人轻易地逃出了小镇。   逃入森林后夏风才终于松了口气,连连庆幸道:“幸亏那些人出现得是时候,不然咱们真有可能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说到这又不由有些奇怪地自语,“奥库斯到哪儿去了?为何一直没看到他露面?梦想之邦倒底发生了什么事?‘画地为牢’怎么会失效?”   没有人能回答夏风的问题,大家只想着如何尽快离开这恐怖之地。嘉欣娜指着南方对夏风说:“往南不到一百里就是梦想海湾,那里是梦想之邦与外界进行各种物资交易的港口,有许多海船,咱们可以从那儿走海路离开南荒。”   夏风回想从南陵城过来这一路的艰辛,还有那些恐怖的怨灵花树,当然不想再去闯一遍南荒的丛林和沼泽。与库乃尔交换了一个眼神,二人立刻达成共识:走海路离开南荒。   就在夏风一行踏上南去的旅途时,奥库斯也终于在一片怨灵花树林中,追上了梦想之邦的守护法师苍灵。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最为信任的同伴,奥库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出卖、背叛的愤怒和痛苦。   “你果然背叛了我!”奥库斯至今仍难以相信,追随自己十多年的忠实助手居然背叛了自己。其实从“画地为牢”法术失效开始,他就知道只可能是施展这法术的苍灵法师,收起了他布下的这些东轩玄门最高深的术法大阵。   苍灵带着一丝遗憾看看前方薄雾蒙蒙的天空,那下面就是生养自己的东轩国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再看看眼前的奥库斯和他那七个得他真传的魔法弟子。苍灵知道,自己想要回归故土的愿望已永远成为不可企及的梦想。   “为什么?为什么会背叛我?背叛梦想之邦?”奥库斯始终没想明白这一点。他知道对苍灵这样的绝顶术法大师来说,权势、地位、财富、享乐等等平常人一生中梦寐以求的东西,对他都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只有像梦想之邦这样的远大抱负才是他终身不懈的追求。正如十多年前,他放下东轩国第一术法大师身份追随自己一样,今天这突然的背叛,也令奥库斯感到不可理喻!   “因为,我知道真相!”苍灵的声音就像他的目光一样淡定幽远,“正如你当年知道大西帝国的血腥历史而背叛自己的祖国一样,我也是因为太清楚梦想之邦的真相而背叛了自己的梦想。”说到这苍灵深深叹了口气,“当年我也曾为你的梦想感动过,我是折服于你的抱负而不是你的魔法,才忠实地追随着你几乎走遍了天下,直到建立这梦想之邦。但这十多年来,我渐渐在自己的梦想中迷失了,我已经不敢肯定咱们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对还是错,但要我承认这十多年所作的努力都是错,感情上我做不到,因此我只有逃避,不再去想这个问题,麻木地执行着你所有的命令,直到东轩国南王颜恭海的到来!”   说到这苍灵把目光缓缓转向北方,那记忆中的山山水水恍若又浮现在眼前,“当我知道你想借颜恭海之手,把自己的梦想传到东轩,把我的家乡东轩也建成梦想之邦时,我终于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一个人要承认自己犯下了十多年的错误真的是很难,庆幸的是我做到了,并尽力去纠正这个错误,希望还不算太晚。”   “你杀了颜恭海?”奥库斯勃然变色,“难怪我一直找不到他!”   苍灵没有回答奥库斯的问话,只是把目光眷恋地投向北方的天边,“太阳落山了,空寂山这个时候是最美的,离开玄门十多年了,真想回去看看啊!”说到这他遗憾地摇摇头,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奥库斯,“我知道这已经不可能了,以你的性格绝对容不下任何背叛。”   “你既然知道,何必那么多废话?”奥库斯强压下胸中的愤懑和失望,微微摆了摆手,七个弟子立刻呈扇形缓缓向那个神情恬静泰然的东轩族老人围了上去。   “我虽然背叛了自己这十多年来的追求和梦想,却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和解脱。”苍灵似乎想把自己心里的感受跟旁人分享,不过那七个年轻人却根本没心思理会苍灵的感受。开始缓缓念动咒语,七种不同的魔法立刻在场中缓缓凝结。   苍灵翻身下得毛驴,拍拍它的脖子黯然道:“你跟了我这么些年,咱们也该分手了,往北走吧,把我的洞箫带回故土。”说着把手中洞箫挂到毛驴脖子上,然后一拍它的屁股,毛驴在他术法指引下,迈着碎步走入了花林深处。   七种不同的魔法同时向苍灵逼来,分别是风、雷、电、雨和水、火、土。苍灵在暴风骤雨加水火土的包围下,突然仰头冲奥库斯昂然道:“十多年前我的术法败在了你的魔法下,一直以来我都耿耿于怀,只是对你的尊重令我不能再向你挑战。不知今日咱们能否再分别以东轩术法和大西魔法,一较高下?”   奥库斯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若在往日,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与顶尖术法大师比试的机会。但现在靠“灵蛇血”支撑的他,不仅不敢勉强施法,甚至还不敢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底细,不然真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会背叛自己。   “你现在是梦想之邦的叛逆,已经没有资格再跟我比试。”奥库斯色厉内荏地喝道。七个弟子在他的示意下,魔法力量陡然加强,那场只在方圆三尺之内的暴风骤雨,几乎把苍灵的身形完全湮没。   苍灵一声长啸,终于出手还击了。东轩术法以气为基础,辅以精神念力,重在“法”而不是“术”,与大西魔法靠灵物加精神力催动的魔法有很大区别。只见苍灵身体周围凭空生出一圈白光,那是用“气”凝成的防护光盾,七种大西魔法造成的暴风骤雨完全不能侵入他身体半分。   “结幽冥七煞阵!”奥库斯精神力量虽然虚弱,但见识还在,立刻出言指点弟子。七名弟子立刻依照他的指点,分站七个方位把苍灵围在中央,然后开始齐念咒语召唤幽冥。此刻天色尚未黑尽,本不是召唤幽冥的好时候,但怨灵花树遮蔽了天日,而林中又有怨灵无数,把这花林造就成一片异于它处的魔域,因此可以打破常规召唤出幽冥。能立刻看出这一点,正是奥库斯见识不凡的地方。   被怨灵花吞噬了肉体的幽冥们开始在虚空现形,在咒语召唤下缓缓向阵中聚拢。最大限度借助外界灵怪的力量,这是大西魔法的特点,与东轩术法尽可能挖掘自身精神上的潜力针锋相对。   形若虚幻的幽冥们在魔法驱动下开始向苍灵进攻了,但一靠近苍灵身前的光盾就立刻湮灭。不过这片花林有太多幽冥可以召唤,它们不断消耗着苍灵的精神力量,渐渐令他光盾的白芒开始缓缓趋弱。   以苍灵的修为,即便不巧置身于一片怨灵环绕、幽冥密布的魔域,“幽冥七煞阵”的威力能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也不该轻易败在七个弟子手里啊!除非他的精神力量还维持着另外的高深法术!奥库斯有些疑惑,看看周围在夜风中婆娑飞舞的怨灵花树,他突然明白过来,不由喊道:“这儿被他施了‘画地为牢’!快退!”   说着立刻向后飞退,若在平时,“画地为牢”的法术对他虽然也有些麻烦,却还拦不住他。但此刻他精神力近乎衰竭,“画地为牢”对他来说就是不可逾越的天堑。果然,无论他怎么后退,都退不出这方圆数丈的范围,在如此狭小的范围,“画地为牢”有着最强的法力!   几个弟子有些疑惑地看着有些慌乱的奥库斯,实在想不通法力高深到不可测度的老师,怎么会被“画地为牢”的法术给困住。奥库斯见自己已经冲不出这玄门术法布下的牢狱,忙冲弟子们下令:“快杀了他!快点!”只要杀了施法者,他布下的术法就自然失效了。   七个弟子连忙催动幽冥七煞阵。要分心维持“画地为牢”法术以防奥库斯破阵而出的苍灵,不多时就被那些幽冥突破光盾侵入了身体,他的脸色渐渐转青,然后转灰,最后变成死气沉沉的煞白,那是即将被幽冥七煞阵夺去性命的颜色。   已经必死无疑的苍灵,突然轻轻一声叹息,从怀中掏出了一颗小孩拳头大的珠子,珠子泛着蒙蒙的白光,在渐渐幽暗下来的夜里显得十分耀眼。   “盲龙珠!快阻止他!”奥库斯一见那珠子顿时面如土色,盲龙珠有定法的作用,在大西魔法秘典中被称为“定法珠”,一旦魔法师吃下这珠子,他即便死亡,他生前施展的魔法依然会维持相当长的时间不会失效!   可惜几个弟子还不太清楚盲龙珠的功效,眼睁睁看着苍灵法师把它吞了下去。苍灵吞下盲龙珠后,死灰色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当初从夏风怀中用玄门“搬运术”借用的盲龙珠,终于发挥了它最大的功效。   四周的花树开始发出“簌簌”的婆娑声,怨灵们被“幽冥召唤术”提前唤醒了,它们伸展着枝叶藤蔓,缓缓张开巨大的花瓣,像活物一样开始四处搜寻鲜活的血肉。   奥库斯浑身如坠冰窟,若在平时,这些怨灵花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但此刻自己精神力严重衰竭,又被困在这东轩玄门的最高法术牢狱中,在怨灵的攻击下,肯定支持不了多久。   “老师快走!”几个弟子慌忙破出法术牢狱,有两人因破“牢”分散了太多精神力,被怨灵花藤缠绕捆扎,最后被巨大的花瓣吞没。他的同伴没有一人敢上前救他,都要留着力量对付这一路上的怨灵花。方才为对付苍灵,大家损耗了太多精神力,已经没有把握走出这一大片恐怖的怨灵花林了。   “快带我出去!”奥库斯无奈之下,只得大声向弟子们求救。剩下的五个弟子面面相觑,从来没有想到过无所不能的“父亲”居然会像落入陷阱的孩子一样无助。“快破开这牢狱把我带出去!”看到弟子们眼中有犹豫之色,奥库斯不由厉声呵斥起来。一个弟子在他严厉的眼光逼视下勉强要施法破牢,另外四个弟子却悄悄在往后退缩。   “回来!”奥库斯一声怒喝,“我平时是怎么教导你们的?要忘掉自私自利的卑劣念头,把他人的利益放在首位!就算我不是你们的老师,你们也不能抛下我独自逃命。”   几个退缩的弟子停下了脚步,脸上似乎有些愧疚。只有一个弟子小声说:“老师,你说得没错,每一个人都不该有私念,所以你也不该为了自己的性命就让我们陪着你送命。你平时教导我们要根绝心中那种,把自身利益放在首位的卑劣私念和本性,现在该是你用实际行动作出表率的时候了。”   说完那弟子转身就走,不再回头。他这一带头,其余四人也跟着他就跑,一路抵挡着怨灵花的袭击,片刻间就消失在幽暗朦胧的花海中。   奥库斯呆呆地望着远去的弟子们,突然感到自己这十多年来的努力全都失败了。这些弟子都是经过自己精心挑选苦心栽培的最优人才和梦想之邦的未来继承者,也是自己梦想最忠实的拥护者和追随者,连他们在生死关头都背叛了自己平时的教导,难道人们心底的私欲就真顽固到不可根除?   奥库斯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缓缓升起来,离开地面渐渐升到了半空。几条怨灵花树的藤蔓正把他高高举起来,他的头顶,一朵巨大的怨灵花在缓缓绽放。奥库斯对周围的一切恍若未觉,目光飘散落在虚空,心中完全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想着困扰自己的那个悖论,那个大胆的弟子临走前所说的那个悖论。   眼前渐黑,怨灵花那巨大的花瓣在缓缓合上,最后把奥库斯完全包裹了起来。他在黑暗中依旧在苦苦思索:明知别人救自己要冒巨大的风险,我却依然要他救自己,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卑劣的私念?   就在奥库斯缩在怨灵花中苦苦思索困扰着自己的哲学问题时,夏风与纪萱萱、嘉欣娜、库乃尔,以及翼人阿莱特和两个帝国卫士也赶到了南海边,赶到了波光粼粼的梦想海湾。   “啊!总算见到大海了!”对大海有着莫名偏爱的夏风,一见到夜色笼罩的海湾,不由轻声哼起了又一首新“诗”。纪萱萱呆呆地望着夏风,直到他吟完新诗才喃喃问:“你怎么总能随时随地吟出合情合景的新诗?难道你真是天才诗人?”   “算你有眼光!”夏风得意一笑,正要接着吹嘘两句,不想一旁的嘉欣娜白了他一眼,揭露说:“天才诗人?不过是善于剽窃别人罢了。”   夏风尴尬地笑了笑,这才想起现在不光自己有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特权了。   “流星!快看流星!”纪萱萱突然指着夜空高兴地跳起来。众人顺着她所指望去,只见天空中不断有流星划过漆黑的天幕,像一阵美丽壮观的流星雨。   “快许愿啊!”夏风也兴奋地起来,像这样壮观的流星雨,人的一生中可看不到几回。纪萱萱听他这一说,不由奇怪地问:“什么是许愿?”   夏风忙把许愿和流星的关系向纪萱萱细细解释了一遍,只见她听完后,果真虔诚地双手合十闭上双眼,默默地许下了一个秘密的愿望。   众人都陶醉在流星雨的神秘和美丽中,只有库乃尔忧心忡忡地望着天际,俊美的脸上竟带着恐惧的神情。在大西族的传说中,流星是灾难的预兆,如此密集壮观的流星雨,该是怎样巨大的灾难啊?   同一时间,在大西帝国京城波塞东,海神庙那高高的观星台上,霍图鲁司神官对着漫天的流星雨也露出惊恐的表情,干着嗓子喃喃自语:“灾难!从未有过的灾难!快记录下来!”   侍从匆忙地记录着,同时小声询问:“要不要立刻报告帝君和元老院?连同我们早就观察到的天日越来越长的异相?”   霍图鲁司神官失神地望着天边的流星雨默然半晌,最后无可奈何地轻声叹道:“不用了,帝国现在正处在最危急的关头,咱们暂时不要用这些不祥的预兆来打击王太后和元老们的信心了。”   波塞东蜿蜒巍峨的城墙外,十万东轩国精锐骑师在烈王蔺啸宇的指挥下,正在对大西帝国的京都作最疯狂的进攻……   科罗拉大沙漠那一成不变的枯黄中,终于现出了一点稀疏的绿色,杜马斯兴奋地加快步伐,暂时忘却了体内似乎有条虫子在全身游走的古怪感觉。其实那条虫子正如艾玛尔说的一样,钻入体内后就再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杜马斯还是时不时觉得身体里似乎有它在蠕动。   “这儿是塞姆族的发源地,”艾玛尔淡漠地指着那片绿洲,“我们的祖先就葬在那里。‘黑图腾’原本是要送回我们祖先的陵墓。我们还有少数族人生活在这里,有他们的帮助,三天后我们就可以达到海边。”   “我一旦拿到‘创世书’,立刻就把‘黑图腾’送回来!”   “不,我会一直跟着你,直到完成我的承诺。”   杜马斯望着面前这眼神刚毅的塞姆女巫,心里不由涌出一种敬意。艾玛尔躲开杜马斯的目光,指向西北方向说:“从这儿往西北再走三天就是一处小海港,我们可以从当地人手里买下一条船,从西海经北海往东去往大西国。”   “好!咱们抓紧时间赶路!”航海是杜马斯所长,听说可以走海路回大西帝国,他都有些等不及了。二人默默地走向绿洲,那儿已经有塞姆人迎了出来……   在清晨朝阳跃离海面时,夏风一行已经扬帆出发了。昨夜大家草草在海滩休息了一会儿,一大早夏风就前往海港找那些船主商量,最后用两块巴虎的胆精作为代价,雇下了一艘去往波塞东的最大商船“乘风号”。在取出胆精交易时夏风才发现,那颗盲龙珠不知何时已经丢失了,夏风对此倒也没太在意,他不知道那颗盲龙珠已经成为消灭奥库斯最重要的法器。   “枫枞之星”被盗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梦想之邦,不少人开始撤离这里。清晨无数海船与“乘风号”一起离开了海湾,他们是逃离南荒的梦想之邦的村民,但更多人选择留了下来,他们决心团结起来,共同应付将要到来的困难和凶险。   三桅帆船“乘风号”顺着海风向北航行,它的航向是顺着南荒和东轩国的东海岸,绕过亚特兰迪斯大陆最北端的望子角,然后折向西驶入北海,直奔亚特兰迪斯湾。目的地就是大西帝国京都波塞东,大西、东轩和塞姆三个民族共同的圣城。   从梦想海湾出发的浩浩荡荡船队,有难民船,也有满载珠宝货物的各种商船,他们在从南海驶向东海的过程中,不断有船只离开船队靠岸。那是些东轩商船,南荒巨大的财富和珍稀物产,总是吸引着各国冒险者前往。每年都有不少商船带着粮食和各种生活必需品驶入南荒梦想海湾,从奥库斯手中交换各种各样的钻石美玉和南荒特有的稀有物产,然后再带回国内牟取暴利。他们进入东海后就可以随时在东轩国土上登陆,只有少数远洋大商船追随着夏风他们的“乘风号”,只要能平安绕过望子角进入北海,在大西国任何一个港口靠岸,南荒那些货物就能卖个十倍于东轩国的大价钱。   “哎!那晚你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也能猜得到。”   “……”   明知道夏风不可能猜到自己许下的心愿,可纪萱萱脸上还是泛起了一抹漂亮的嫣红。枯燥乏味的旅程中,二人总是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喋喋不休,甚至还偶尔发生争吵。不像库乃尔和阿莱特,只是静静地看海,看朝阳升起,夕阳坠落。只有嘉欣娜老是不识趣地跟着夏风,对纪萱萱的白眼视而不见。辛苦盗来的“枫枞之星”在夏风手里,她可不想就这样白白放弃。   在不吵架不闲聊的时候,夏风也合着海涛吟上一些新诗,纪萱萱还跟着学会了几首,没人的时候也轻轻哼上几句。   气温渐渐转凉,十多天顺风顺水的航程,亚特兰迪斯大陆最北端的望子角终于遥遥在望。快到这里时,一路上无所畏惧的水手们神情俱严肃起来,就连纪萱萱的笑容骤然减少了许多。   “干吗叫望子角?”遥望左方海平面尽头那朦朦胧胧的海岸线,夏风忍不住问纪萱萱。突然想起东陵城离望子角好像也不太远,忆起当初和纪萱萱在东陵城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夏风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同时也想念起东陵城的亚辛公子和瑶姬公主来。   纪萱萱眼里却只有隐隐的忧色,低声道:“望子角离极北的冰雪之国最近,那里常有翼人出没。相传东轩有位母亲,因为三岁的儿子被翼人掠走,她就每天都到亚特兰迪斯大陆最北端的海岸,日日遥望北方,希望能等到儿子回来。年复一年,她最后变成了一块矗立在高高海崖上的礁石,成为过往船只最明显的航标。”   “真的假的?”夏风诧异地望了望不远处的阿莱特,见纪萱萱眼中隐含忧色,他不由笑着安慰道,“别担心,有阿莱特跟咱们一路,想来那些翼人大概不会为难咱们吧?”   “除了翼人,望子角过去是一大片暗礁密布的海域,再加上这一带气候变幻莫测,海上飘泊的水手都称之为‘恶梦之海’,不过这些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经常有海盗在这片海域出没。”   “海盗?”夏风没有太吃惊,暗想要是海上没有海盗,就好像陆地上没有强盗小偷一样不正常了。回头看看后面逶迤数十里的船队,这些商船都雇有经验丰富的水手和熟悉海战的武士随船护航,小股的海盗倒也奈何不了大家。便对纪萱萱笑道,“要对付咱们这么些坚固的远洋船,恐怕得一支军队才行。”   “不是一般的海盗,”纪萱萱突然压低声音,似乎怕惊动了那些海中的妖魅,“是鱼人!”   “鱼人?”夏风一怔,突听高高的桅杆上响起了望水手的高声警告:“右舷三位方向,发现鱼人!”   跟这些水手混久了,夏风也多少懂得些他们的航海术语。他们习惯把船舷一侧分成八个方位,这样两侧加起来共是十六个方位,也就是自己习惯上说的三百六十度。夏风忙顺着那方向望去,只见波澜不兴的海平面上,一个有着五颜六色头发的美女上身赤裸着飘浮在海中,离船大约不到一里之遥。   “美人鱼啊!”夏风惊讶地瞪大双眼,还没看清那海中女子模样,就感到脚趾一痛,已被身旁的纪萱萱重重地跺了一脚。他不由痛得抱着脚跳起来,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纪萱萱一声蛮横地呵斥:“不许看!”   自由是夏风最为在意的生活必需品,他从来不能忍受别人对自己的干涉,以前那些现实中的女友还没一个敢如此蛮横。不过这一次,他心中并没有失去自由的痛苦,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他居然没有对眼前这个蛮横干涉自己自由的女孩发火,只悻悻地瞪了纪萱萱一眼,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这么远,谁看得清楚?”   了望水手的警告立刻令船上骚动起来,一些水手们拿起了武器,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海平面,而另一些划桨或操纵风帆的水手则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大家的行动显得有条不紊。夏风有些奇怪地问一个水手:“不过是一条美人鱼,这么紧张干什么?”   “什么美人鱼?那是海盗!海上最为可怕的海盗!”水手瞪了夏风一眼,大约是在责怪他在这儿碍手碍脚。   夏风只是这条船的雇主,不是船长,所以水手们不会给他任何好脸色。在这些海上讨生活的汉子眼里,只有船长才是仅次于神灵的人。   船长纳尼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大西族老人,花白的落腮胡加长年海上飘泊磨砺出的刚烈皱纹,使他看起来像是一块饱经风浪涤荡冲刷的礁石。当夏风和库乃尔几乎同时来见他时,他正稳稳地站在船头,手中执着长长的“瞭望镜”——一种大西魔法师用水晶制作的观察远景的魔镜——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的海平面。   “船长,需不需要咱们帮忙?”夏风和库乃尔都是那种在危险面前挺身而出的人,不习惯袖手旁观。不过在纳尼眼里,只有真正的水手才是自己信得过的依靠,这些偶尔在海上旅行的平常人,就算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些只会添乱的废人。   “不必了!”他继续观察着前方的海平面,心中只希望二人快点离开。夏风却颇不识相地质问道:“你光看着海面有什么用?要是鱼人从海中潜到船底攻击咱们怎么办?”   纳尼船长终于放下瞭望镜,不满地瞪了这个无知的年轻人一眼,“每一条远洋商船都装备有监听水中情况的‘听海器’,鱼人一旦靠近商船十丈之内就会被发现,无论是从海面还是从海底。另外,鱼人力量比起我们来要小得多,没有能力凿穿船底把我们的船弄沉,他们抢劫船只是靠智慧而不是武力。”   夏风脸色有些发窘,没想到这远古商船竟然也装备有声纳系统,而自己对鱼人也实在是太不了解,才会对精于海事的老船长发这种杞人忧天的提醒。悻悻地回到甲板,夏风看着众人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感觉自己还真是个碍手碍脚的闲人。   不时有鱼人从船首或船尾的海平面上冒出头来,他们无论男女都显得非常漂亮秀美,甚至有种天生的柔媚。他们的肤色是一种介于白色和黄色之间的乳黄色,显得非常细腻。人人都长着一头五颜六色的长发,在夏风看来就像是经过染色一样。他们远远地冲船上众人挥手致意,神态友好,面带迷人微笑,实在不像是些靠抢劫为生的海盗。   天近黄昏的时候,“乘风号”终于向左转舵,船身也跟着向左微微倾斜,开始缓缓绕过著名的望子角。这一带气候变幻莫测,纳尼船长不敢等到天明再穿越“恶梦之海”。夏风在纪萱萱指点下看到了那尊矗立在高高海崖上的著名礁石,果然像一个翘首盼儿归的慈母。   天色渐渐晚下来,船队开始进入了一片迷茫的“恶梦之海”,在皎洁的月光下,可以看到海中那些隐约的礁石,有些甚至露出海面,像一只只伏在海面上的狰狞怪兽。   船队在经验丰富的纳尼船长指引下,小心翼翼地穿行在礁石之间,水手们个个神情紧张,各自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再听不到他们豪爽的争吵和粗俗的玩笑。   一丝悠扬的歌声从海面上隐隐飘过来,像是飘浮在海面上薄雾,又像是从天籁落下的仙音。歌声缠绵悱恻,靡靡诱人,随着船队的前进渐渐变得越来越清晰,时而像春闺怨妇的幽叹,时而又像男欢女爱时的呻吟,众水手听得面红耳赤,生理心理上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快捂上耳朵,快用布条塞住耳朵!”纳尼高声命令着大家,同时令桅杆上了望的水手用航灯警告后面的商船。只见后面已经有商船偏离航向,撞在海底的礁石上,缓缓倾侧,最后无声地沉入了大海。它沉下的地方立刻翻起无数白花花的浪花,那是鱼人们在迫不及待地争抢船上的货物和珠宝。   夏风没想到鱼人的歌声诱惑是如此巨大,居然令自己都浑身燥热、意识迷醉起来。这歌声要让什么歌坛天后、情歌王子、玉女歌仙、小甜甜之流听了,非羞愧得自杀不可。夏风赶紧像那些水手一样,撕下一条布带塞住耳朵,可那声音还是像有魔力一般,不断钻到耳朵甚至心灵中来。   “快看!”一个水手突然指着海上兴奋地叫起来,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皎洁月光下,一块巨大的礁石上,两个浑身赤裸的鱼人正向水手们挥手而歌。虽然她们长着长长的鱼尾,却显得尤其妖艳迷人。她们的性感美丽绝对是陆地上的人无法比拟的,尤其她们柔美的歌声,有一种穿透灵魂的诱惑,又像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魔力。不少水手在她们手势面前糊里糊涂就跃入水中,奋力向她们所在的礁石游去。但不等他们靠近,两个鱼人已经“咯咯”笑着翻身没入大海,只留下一抹翻飞的浪花。   “快捂住耳朵!千万别听!”经验丰富的纳尼船长在吼叫着。只见那些跃入水中的水手一个个不断沉入大海,就像被人拖入深海一样,再怎么拼命挣扎也无法再游回船了。   水面上又有几个鱼人浮出来,纷纷举起几乎柔软无骨的赤裸手臂向水手们轻歌曼舞。纪萱萱见夏风也目光炽炽地盯着那些赤裸裸的鱼人,明知这是由于那些鱼人有着不可抗拒的魔力,她还是赌气地撅起嘴说:“去啊!别让她们久等!”   夏风不理会纪萱萱的调侃,却突然大声吟起了一首新诗,吐词含混模糊,让人根本听不明白,而节奏又急促明快,跟他以前那些优美动听的诗作全然不同。完全不像在吟,倒像是在大声地念,还合着节奏剧烈地活动着身体,边比划着拳脚边冲大海连续不断地大声念起来:“岩烧店的烟味弥漫,隔壁是国术馆,店里面的妈妈桑茶道有三段,教拳脚武术的老板练铁砂掌耍杨家枪,硬底子功夫最擅长,还是金钟罩铁布衫。他们儿子我习惯从小就耳濡目染,什么刀枪跟棍棒,我都耍得有模有样,什么兵器最喜欢,双截棍柔中带刚……”   纪萱萱不知道这是另一个世界最流行的“Hip-hop”,是一切音乐旋律的克星。夏风这一念诵,顿时把鱼人那优美动听的旋律打乱,甚至把她们的歌声引得跑调走样,那靡靡之音竟然被夏风的“Hip-hop”弄得乱了节奏,失去了它诱惑人的魔力。   夏风一看效果明显,忙招呼众水手:“大家跟我一起来,咱们一起来‘Hip-hop’!”说着合着节奏边拳打脚踢,边高声吼道:“……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习武之人切记,仁者无敌!是谁在练太极,风声水起!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如果我有轻功,飞檐走壁!为人耿直不屈,一身正气!哼!……”   水手们见这“Hip-hop”果然对鱼人的歌声有明显的抑制和干扰作用,便都跟着夏风“Hip-hop”起来,大家并不清楚这些句子的意思,只是跟着那强烈的节奏含混不清地吼着,听起来到是满像那么回事。节奏刚开始还有点混乱,不过只一会儿大家就掌握了其中技巧,在夏风的带领指挥下,“快使用双截棍”的吼声变得整齐而洪亮,把鱼人那软绵绵的歌声彻底打乱搅混。   众水手边“Hip-hop”边奋力划桨,“乘风号”又开始缓缓前进,在纳尼船长的指挥下,借着皎洁的月光,沿着固定的航道缓缓穿行在夜色笼罩下的“恶梦之海”。   走出大约数里,船身突然一颤,像是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渐渐就减缓了速度,最后竟彻底停了下来,无论水手们怎么努力划桨也无济于事。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开始有些慌乱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见水手们束手无策,夏风忍不住来到船头质问纳尼。由于夏风方才的“Hip-hop”令“乘风号”没有像后面许多船那样,被鱼人的歌声引得偏离航向撞礁沉没,所以老船长一改方才对夏风的轻视,立刻答道:“是鱼人用海草缠住了咱们的船,她们拿不动刀剑,摆弄海草倒是很在行。”   “现在咱们怎么办?”   “得有人潜入海中割断那些海草,”纳尼若有所思地看看天边,“快天亮了,天亮后咱们再让水手下海潜入船底吧。”   天亮的时候海上升起了一场大雾,十丈之外就再看不清任何东西。大家不得不在原地等下去。如此大雾,任何船只也不敢轻举妄动。   “起风了!”纳尼看着桅杆上飘扬的旗子,一向从容不迫的脸色终于变了,忙大声下令,“快降下风帆,降下所有风帆!”   大风和浓雾同时出现,这在海上几乎是难以遇到的情况,大家偏偏就遇上了。平静的大海开始翻腾起来,波浪也渐涌渐高。风帆虽然收了起来,可船身依然在暴风中剧烈摇摆。   “得有人下海斩断水草!不然船要被狂风刮得翻侧!”纳尼说着转向众水手,只见这些经验丰富的水手均面有惧色,在如此大的风浪中下海无疑非常危险,还不说有众多鱼人在海中窥视等候着。   “我去!”   终于有人挺身而出。众人一看,却是那个到处添乱的年轻雇主夏风。只见他说话间已经脱去衣衫,仅着贴身短裤,口衔蝉翼刀就要下海,一旁库乃尔也突然说:“我跟你去!”   “我也去!”纪萱萱不甘示弱,东陵城靠近大海,海边长大的她对水性倒也谙熟。嘉欣娜心知这船要翻了,自己也逃不过灭顶之灾,便也随着二人换上鲨鱼皮的水靠,四人先后跃入大海,潜入水中一看,果然有不少鱼人隐在水中。   潜水也是极限运动项目之一,夏风和嘉欣娜都极为擅长。鱼人虽然在水中异常灵活,但力量太小,对于手拿刀剑的人不敢太过靠近,只在近处骚扰。四人互相保护扶持,一一砍断缠在船舵船身上的水草,终于让“乘风号”重获自由。   当四人靠着船上抛下的绳索爬上“乘风号”时,船已经被风浪席卷着往前飞驰。只见众水手忙乱地操控着海船,纳尼船长则亲自掌舵,神情紧张地盯着翻滚不息的海面,不断调整航向以躲避水中的暗礁。夏风知道自己留在甲板上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听天由命地跟着库乃尔等人下到舱中,听着舱外那暴烈如万千野马奔腾的风浪,只在心中暗自后悔:雇什么船不好,偏偏选“乘风号”,这下还真是乘风而起了!   暴戾的大海如沸腾一般,把“乘风号”时而托起,时而抛下。海面上早已看不到别的船只,也不知是失散还是沉入了海底。风急浪高的海面上,“乘风号”如一叶随风飘荡的浮萍,被风浪卷向了茫然不可知的陌生海域……   第十九章 冰雪之国   “也许,我要死了!”   浩淼无垠的北海之上,一叶孤舟随着微微起伏的波涛自由荡漾着,似乎完全无人操控。就在这艘单桅小船那狭窄的船舱内,艾玛尔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神迷离地望着跪坐在床前的杜马斯,只感到心中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在撞击着自己的胸膛,这冲动随着死亡的来临变得越发强烈。   “不!你不会死!”杜马斯言不由衷地安慰着,同时为她换上一块新的湿布,紧紧压在她发烫的额头上。从离开科罗拉大沙漠尽头的那个小海港后,艾玛尔就一直处于虚弱状态。短短一个月以来,她就一直处在家破人亡悲痛、沙漠长途跋涉的疲劳、误杀同伴的愧疚和海上飘泊的艰辛中,种种压力和打击堆积到一块儿,终于使她病倒在这孤立无援的大海之上。   杜马斯有些愧疚地望着艾玛尔的眼睛,对她恳切地道:“我向你发誓,我会尽最大努力把你治好,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艾玛尔努力地笑了笑,心中涌过一丝暖流。眼前这个意志坚强、性格刚毅的大西族美男子,此刻是那样的体贴温柔,实在令人难以抵抗他的魅力,就是向月神发过誓也没用!   “抱紧我!”艾玛尔心中那种强烈的冲动终于占了上风,它战胜了仇恨、敌视甚至对月神的誓言和死者的承诺。虚弱的塞姆女巫缩在杜马斯宽阔厚实的胸膛上,对着他有力跳动的心喃喃道:“我真的爱上你了,我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在接下来这行将结束的生命中,我不想再欺骗自己,爱我吧,杜马斯!”   杜马斯噙着泪把瘦弱的艾玛尔紧紧拥进怀里,这一刻,他忘记了使命、圣战、责任和仇恨,只剩下怜惜、心痛、愧疚和突如其来的感情,像勃然喷发的火山,又像海上最强烈的风暴,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他忘情而轻柔地吻着艾玛尔滚烫的嘴唇,小心翼翼,生怕伤害到她虚弱的身体。   两人长久地吻吸着,直到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艾玛尔眼里闪过一丝羞涩,在杜马斯耳边悄声说:“这一生中我还从来没爱过别人,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说着,她垂下眼帘解开了裹在身上的胸兜,把自己彻底暴露在这个独一无二的男子面前。   带着朝圣般的心情,杜马斯把赤裸的艾玛尔再次拥入怀中,深深地吻上她丰润的嘴唇。此时此刻,世间一切烦恼和仇恨俱已消失,只剩下相爱的彼此……当感情的风暴渐渐平息,二人静静相拥,一切语言都已成多余,惟有心与心之间在默默地交流。   感受着艾玛尔柔柔的心跳,杜马斯感觉眼帘变得从未有过的沉重,不知不觉在艾玛尔臂弯中渐渐沉入了梦乡。这个决不会为任何魔法巫术影响心智的奇男子,终于在艾玛尔巫术的催眠下,毫无防备地深深入睡,只因为他的意志对爱人不设防。   依依不舍地在他脸颊嘴唇上吻了又吻,艾玛尔才轻轻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悄悄来到上面的甲板,对着天上的明月,对着心目中的月神,她双手合在胸前,缓缓跪了下去。   原谅我!她闭上双眼在心中默默祈祷,我违背了对您的誓言,背弃了对巴彦的承诺,背叛了族人的感情。为此,我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如果生命可以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同样的选择。   如释重负地轻轻舒了口气,她望向舱内依然在沉睡的杜马斯,在心中默默对他说:原谅我欺骗了你,我知道自己再无法抗拒心中的感情,所以只有以生命为代价,拥抱这一生中强烈到无可抗拒的爱恋,哪怕它只有短短一瞬。   作为法力高深的女巫,她完全清楚自己的病根本不足以致命,但如果不能放纵心中那不可压抑的感情,她的生命也就再没有任何意义。如今,她终于刻骨铭心、无所顾忌地爱了一回,生命再无遗憾,该履行对月神的誓言、对巴彦的承诺和对族人的忏悔了。她毅然咬破手指,就着自己的鲜血在甲板上认真地写下了一行字。然后,她依依不舍地看着周围一切,看着船舱中依然在沉睡的杜马斯,心中出奇的宁静。   ——你体内的巫虫没有我灵力的发动,永远都不会作恶,就把它留给你作为记念吧,让它作为我的印记永远追随着你。至于塞姆族的神器,我相信你一定会把它送回来。   带着巨大的幸福和满足,也带着隐隐的企盼,艾玛尔终于轻轻跃入了大海,像一个圣洁的精灵,无声地沉向幽暗无边的海底。   艾玛尔!突然的惊寐令杜马斯从睡梦中醒来,一看艾玛尔不在身边,他像是感应到什么,立刻冲上甲板,只见甲板上空空荡荡,海浪在船舷轻轻地翻滚。   “艾玛尔!”对着朦胧的海面声声高喊,回应自己的只有波涛阵阵。杜马斯陡然觉得天地间就像只剩下了自己,无边的孤独和痛苦向自己包围过来,几乎把自己完全吞没。颓然跪倒在甲板上,他才终于发现那一行血迹未干的留言——对不起,杜马斯,若真如你所说有另外一个世界,记得来找我!永远爱你的艾玛尔!   一定!我向真主发誓!   杜马斯抹去眼角的泪花,昂首遥望东方,在朝霞掩映的天宇下,亚特兰迪斯海湾已经不远了。   狂野的大海在肆虐了小半天之后,终于安静下来,浓雾也终于散去,空气变得出奇的寒冷。“乘风号”上所有幸存者都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原地,对着渐渐清朗起来的天空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是死里逃生后的轻松。不过他们没能欣慰多久,立刻又为接下来的灾难发愁。   “船几乎全毁了!”纳尼船长在检查了全船之后,不得不向雇主汇报实情,“桅杆折断了两根,船舵已被礁石撞碎,船体出现裂痕,底舱有两处在漏水。我们其实正在沉没,只是沉得慢一点而已。”   “快想办法啊!先把我们弄上岸去!”   “水手们正在堵住漏隙,不过只能尽量减缓我们沉没的速度。”   夏风有些绝望地望向茫茫大海,“我们现在离陆地还有多远?”   “不知道!”纳尼船长遗憾地摇摇头,“这是一片我也陌生的海域,只知道离开我们的航线远远偏向了北方,天气也变得异常寒冷。”   “我知道!”一直不曾说话的阿莱特突然指向北方,“远处已经可以看到浮冰,这儿离我的家乡‘冰雪之国’已经不远了。”   “翼人的王国?”纳尼面色大变,“我们要遇上翼人,那就再无半点逃命的机会了。”   “不是所有翼人都是强盗!”阿莱特不悦地瞪了纳尼一眼,然后转向夏风和库乃尔说,“如果你们信得过我,就把船向北划吧,我可以帮助你们。”   “千万别!”纳尼恐惧地连连摇头,“我宁肯葬身大海也不想落到翼人手里。”   夏风与库乃尔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他拍拍老船长的肩头,无奈地说:“咱们现在也没更好的办法,不会比这再糟糕了。划向北方吧!”   纳尼船长看看茫茫大海,心知也确实没有别的办法。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克服对翼人天生的恐惧,令水手划向北方,那极北之地的翼人王国。   海上的浮冰越来越多,气候也越来越寒冷,大家都忧心忡忡。只有阿莱特脸上渐渐出现了微笑,话也不知不觉间多了起来,那是看到家乡时的欣慰和激动。   “看!翼人!”有水手突然指着天边高叫起来。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极远的天边,几个像白色大鸟一样的翼人正在空中悠闲地盘旋,他们也发现了“乘风号”,正向这边缓缓滑翔而来。   甲板上的阿莱特突然展开双翼腾空而起,兴奋地迎了上去,同时用母语高声呼唤着自己的同胞,那矫健的身影在空中尤如御风起舞的精灵。   几个翼人也向阿莱特快速迎了上来,他们在空中高呼着彼此的名字,兴奋地拥抱嬉戏打闹着,那如同鹰隼般自由翱翔、时分时合的身影,让船上的众人羡慕不已。   “乘风号”在阿莱特和他的伙伴带领下,避开越来越多的浮冰和冰山,在天色将晚时分,终于抵达传说中的冰雪之国——寒冷而神秘的翼人王国。   “嗷——嗷——”无数翼人在空中嗥叫着围上了大船,他们目光炽炽的盯着船上众人,贪婪地打量着船上的一切,脸上露出鹰隼看到猎物时的表情。其中一个最为强壮的翼人在“乘风号”上空盘旋数匝,终于头下脚上地俯冲下来,站在船头领路的阿莱特忙对他发出一声愤怒的警告。   那个翼人在离船不足一丈时才一昂头突然折身飞起,他双翼扇起的飓风刮得众人脸颊生痛,众水手胆怯地望着四周和空中那成百上千的翼人,完全不敢反抗,只能在心里暗自祈求神灵的保佑。   阿莱特和那个强壮的翼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他们的语言对船上众人来说如听鸟语。只有夏风和嘉欣娜这两个靠作弊混进这个世界的“偷渡客”,也靠着作弊手段精通这个大陆几乎所有种族的语言。他们紧张地关注着两个翼人的争吵,手都不由自主地扶上了刀柄。   “阿莱特王子,你一回来就想破坏伟大的鲁布克国王和咱们订下的协议?”   “飞狼,他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   “哈!你居然和陆地人作了朋友?你这是在背叛自己的种族!”   “我们首先是人,无论陆地人还是翼人,都是一样的人。”   “嘁!”那个绰号“飞狼”的翼人在空中轻蔑地撇撇嘴,“陆地人从来不把我们当同类。”   “那至少不包括我的朋友!”   ……   随着两人的激烈争吵,翼人们明显分成了两派,少数翼人追随着阿莱特护佑在“乘风号”周围,多数人则追随着飞狼,意图一哄而上抢劫大船,只是慑于阿莱特的身份一时不敢冒犯罢了。不过却又在“乘风号”周围盘旋不去,显然是不甘心。   “阿莱特,我有必要提醒你鲁布克国王和咱们的协议?”飞狼落在“乘风号”一根折断的桅杆上,明是对阿莱特说话,其实是在鼓动着同伴,“不干涉我们对陆地人的抢劫,这是协议中最重要的一条!”   “决不出卖朋友,这是咱们最基本的行为准则!既然我把他们带到了冰雪之国,就决不容任何人伤害到我的朋友!”阿莱特针锋相对地与飞狼对峙着。他的身份对飞狼是一个难题,飞狼还不敢真正冒犯冰雪之国一个王子,尤其是鲁布克国王最喜欢的儿子。不过要他就这样放弃却又十分不甘心,想了想,他突然笑道:“阿莱特,你要是个男人,咱们就用风中勇士的办法来解决矛盾。赤手空拳跟我比试一场,你要是赢了,我保证所有兄弟都会尊重你的朋友。不过你是要输了,也请尊重我们的权利。”   见阿莱特犹豫起来,飞狼轻蔑地一笑,“怎么?你怕了?”   “比就比!”阿莱特说着取下腰上的弓箭递给一个同伴,虽然明知对方是族中有名的勇士,自己根本就没多大机会,但为了朋友和自己的面子,他只得应战。   飞狼得意地笑起来,也跟着解下自己的弓箭。这样就不至于在决斗中发生太大伤亡,免得与鲁布克国王真正翻脸。就在他摩拳擦掌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王子时,却听有人突然说:“等等!”   飞狼诧异地望向那个发话的陆地人,他居然用的是翼人的语言!但更让飞狼惊讶的是他接下来的话,同样是翼人的语言:“我跟你比!如果你是个男人,就跟我比!”   飞狼一怔,跟着爆出一阵压抑不住狂笑,就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四周的翼人也都轰然大笑起来,就连追随阿莱特的那几个翼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尴尬。一个陆地人居然赤手空拳挑战一个翼人,这对翼人来说不是侮辱,而是一个笑话。陆地人一旦放弃他们擅长的火器和箭弩,在翼人面前就根本不堪一击。   说话者正是夏风,阿莱特与飞狼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那飞狼明显比阿莱特强壮得多,而阿莱特又是重伤初愈,显然不是飞狼的对手,所以他只有挺身一战。至于胜负,对从来没与翼人交过手的夏风来说,一点把握都没有。   阿莱特刚要阻拦,夏风已握住他的手,用平静的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阿莱特,你应该相信我。”   夏风眼中的自信感染了阿莱特,他凝视夏风眼睛数息,然后拍拍他的胸脯以示鼓励和信任。他心知这个朋友善于应付各种挑战,天生就有一种冒险的素质。盲龙、人狼、巴虎都没奈何得了他,与那些猛兽比起来,飞狼就实在不算什么了。   虽然听不懂翼人的语言,但看到夏风取下蝉翼刀放在一旁,甚至脱下了披风,纪萱萱也猜到他是要跟翼人决斗,知道翼人厉害的她不由急道:“你……你疯了!没有弩弓火箭,不用任何兵刃,一个人根本伤不到空中的翼人。”   夏风也非常清楚这一点,不过只要对方想战胜自己,就必须赤手空拳接近地面,那就有机会。所以他对纪萱萱轻松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有办法。然后缓缓走向船头甲板,那里相对比较开阔,走过嘉欣娜身边时,这个同样精于各种冒险的极限运动好手突然小声指点了一句:“靠近桅杆,机会多一些。”   夏风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不过依然走到了船头开阔的甲板。四周的翼人鼓噪起来,齐齐为飞狼加油,在族人的鼓噪声中,飞狼得意洋洋地解下弓箭扔给一个同伴,然后从桅杆上一跃而下,却不立刻进攻,而是示威一般在夏风头顶上方一掠而过,然后缓缓在空中盘旋起来,不住向族人们展示他在空中的技巧和力量。   在四周翼人震耳欲聋的鼓噪声中,夏风平静地站在船头甲板上,用眼角余光关注着空中飞狼的举动。只见在空中盘旋数匝的他,终于开始降低高度缓缓向自己靠近,不住寻找着出击的时机。   夏风虽然从未与翼人交过手,却在东陵城也亲眼目睹过翼人抢劫,尤其与阿莱特共同冒险一个多月,对翼人的行动特点基本上了然于胸。心知他们可怕的不仅是在那一对异常强壮肉翼,更在那一双灵活自如的脚,他们赤裸的双脚像手一样灵巧,脚趾修长有力,一旦被他们抓上半空,就只有等着摔死的份。而他们的反应速度也明显比普通人快上许多。   飞狼终于开始进攻了,只见他突然高速俯冲下来,在快要接近目标时又猛地一个折身,瞬间绕到夏风身侧,双脚灵活如爪,扣向夏风肩胛和腰带。   夏风就地一滚躲开了飞狼脚爪,敏捷的反应超过了飞狼想象,他赶紧扇动双翼拔起身子,脸色第一次变得慎重起来。不过就像是再灵活的兔子,在老鹰面前都只有逃命的份一样,他并不觉得一个身手敏捷的陆地人可以对自己构成威胁,最多不过是给自己添点麻烦罢了。   缓缓在空中盘旋两圈,他再次降低高度靠近目标,然后鹰隼般向夏风扑来,却又在真正接近对方时突然折身飘开,肉翼扇起的烈风激得夏风鬓发飞扬。飞狼知道自己不可能一击得手,所以只是不断扇起烈风试探对方,只等他露出破绽或疲态。反正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里,根本不用着急。   夏风发现对方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完全不给自己反击的机会,只等自己精神松懈露出破绽才真正出击,如此一来自己就非常被动了,主动权完全在对方手里。   飞狼在试探了十多次后,终于开始真正攻击了。他双脚在空中连环踢出,加上那俯冲而下的速度,就连夏风也无法躲闪,只得护住要害,用双臂抵挡飞狼的双脚。飞狼知道对方身手敏捷远超普通陆地人,自己若被他扣住手脚的话也有些危险,所以不敢再尝试把他抓上半空,只靠着闪电般的飞翔速度和双脚的灵活,不断对他施以打击。   在飞狼这连环打击之下,夏风连挨了数脚,不由连连后退,一时十分狼狈。四周的翼人再次欢呼起来,让飞狼也得意地放声长笑。翩然落在收起的风帆上,只等喘息稍定再作新一轮进攻。   夏风踉踉跄跄连退十余步,后背靠上桅杆后才站稳。方才他脸上重重挨了对方一脚,此刻脸颊一片青淤,看起来十分狼狈。   飞狼再次长啸着从空中扑下来,凌空踹向夏风头顶。却见夏风突然如猿猴一般,抓住缆绳三两个起伏就爬上了高高的桅杆,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没等飞狼明白过来,高度已超过他的夏风猛然凌空一跃,灵猫一般从空中向他扑下来,飞狼大骇,赶紧返身想躲,可惜仓猝之间速度已失,躲开了上半身却没躲过脚。只见夏风空中飞人一般越过数丈距离,在半空中抓住了来不及逃开的飞狼,那铁箍一样的手一下子凌空扣住了飞狼的脚腕。   飞狼身子一沉直落向甲板,他赶紧扇动双翼拼命拔高身子,同时拼命甩动腿脚想把夏风摔出去,但在夏风铁箍一样的手掌握下,再怎么挣扎也无法摆脱纠缠。他只得另一只脚去掰脚腕上扣着的手,不想也被夏风就势扣住。二人此刻情形就如苍鹰抓着猎物一般,高高飞上半空。只是这一次,猎物抓住了苍鹰的爪子。   夏风在空中突然收腰蜷起双腿,向上猛然踢向飞狼胸膛,飞狼本能地以双臂护住面门和胸膛要害,在夏风双脚连环攻击下毫无还击办法,一时十分狼狈。危急之下,飞狼突然收起双翼,自由落体般直直地往下掉。只要把对方摔死在冰上,自己就算摔伤也顾不得了。   半空中高速落下的二人瞬间就下降了数十丈,直直落向海上的冰山。“乘风号”上的人不由惊呼起来,就连翼人们也都发出了紧张的呼叫。   突然的失重并没有令夏风慌乱,这得益于极限跳伞的经验。他就势抓着飞狼把他按到身下,二人在空中的翻滚纠缠中,力量更大的夏风占尽上风,转眼间就骑到飞狼腰上,扼住他的后颈高声警告他:“再不展开翅膀,咱俩都得摔死!”   望着迎面向自己飞速扑来的坚冰,飞狼胆怯了,赶紧展开双翼。二人身形同时一缓,在几乎要撞上冰面时终于勉强拔起了身子。见飞狼空中一个翻身还想把自己甩下去,夏风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一拳砸在他肉翼上,喝道:“再耍花招我先折了你这对翅膀!”   飞狼背上吃痛,不敢再作挣扎。只得在夏风示意下缓缓落到“乘风号”的甲板上。纪萱萱立刻高呼着迎上来,众水手也纷纷鼓掌欢呼。只有那些翼人哑然无语,就连阿莱特的脸上都有悻悻之色。一个翼人被陆地人击败,这是整个种族的耻辱。   夏风留意到阿莱特神情沮丧,忙丢下向他祝贺的纪萱萱和库乃尔等人来到阿莱特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别把这场决斗放在心上,不过是飞狼不了解我,大意了而已。翼人依然是空中最好的勇士,令人羡慕佩服。”   阿莱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庆幸说:“你才是最好的勇士,几乎无所不能,幸好我们是朋友!”   翼人虽然抢劫成性,却也信守诺言,没有再为难“乘风号”上所有人。纳尼船长这才让众水手把船停靠在一处浅湾,然后指挥大家抓紧时间修复船体。趁此机会,夏风和库乃尔等人则在阿莱特的盛情邀请下,去拜见阿莱特的双亲,冰雪之国的国王和王后。众人在一片莹白的冰面上走出大约数十里,终于看到一座巍峨的洁白宫殿,完全用晶莹的寒冰雕琢而成,像一座童话中的水晶白玉城堡。那是亚特兰迪斯大陆上传说的冰宫。   盛大的宴会在冰宫中隆重举行,那是为庆祝阿莱特王子平安归来,同时也为答谢夏风和库乃尔对王子的救命之恩。鲁布克国王和王后就像任何一对想念儿子的父母,现在也是好客的主人,他们的热情驱散了冰宫的寒冷。   “库乃尔,你跟我来一下!”在欢宴行将结束的时候,阿莱特悄悄来到库乃尔身边。在他的示意下,库乃尔躲开众人注意跟着他来到冰宫外。在这片空旷无人的晶莹世界中,阿莱特突然兴奋地拉着不明所以的库乃尔的手说:“我答应过要带你一起飞,现在终于可以履行诺言了!”   库乃尔犹豫了一下,不过对天空的向往还是战胜了一切顾虑。趁着酒性,在阿莱特示意下,她红着脸小心翼翼地伏上阿莱特背脊,尽量避开他的肉翼,以免影响他的飞行。   库乃尔虽然是女人,可身材绝对算不上娇小,阿莱特起飞的时候十分吃力,不过他还是借着从高处滑下的冲力展翼而起,带着她渐渐飞上高空。   “慢一点!阿莱特!求求你别……别飞那么高!”库乃尔此刻就像任何一个胆小的女孩一样,刚开始还紧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当她终于睁开双眼时,不由吓得抱紧了阿莱特的脖子,直到渐渐适应了身在半空的感觉,才发觉天空是那样幽远,星光是那样璀璨,下方那巍峨的冰宫像水晶玩具一样晶莹。巨大的冰原在下方快速掠过,自己就像驭风飞翔的仙女。   “看!那儿是雪貂山,小时候我常去那儿玩,”阿莱特像个孩子一样兴奋,不断指着下方的景色向库乃尔介绍,“那儿是冰雪谷,经常有白熊出没;远处那座天柱峰是冰雪之国的最高峰,埋葬着我们的祖先……”千篇一律的冰原,在阿莱特眼里是那样丰富多彩。   “太美了!就像梦中的景色!”库乃尔眼光迷醉地喃喃道。从空中俯瞰一望无际的冰原,遥望苍茫深邃的天宇,一切都跟自己熟悉的世界完全不同,是那样神奇而美丽。终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静静地滑翔,忘了时间,忘了距离,眼里是冰雪世界的壮阔和美丽,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就只有彼此的心跳。   当阿莱特终于收起双翼缓缓落到一座冰山上时,远处的冰宫早已被甩到遥远的地平线以下。二人站在高高的冰峰之上,举目遥望极远的天边,冰雪之国的天空,就算是黑夜也显得是那样明亮晶莹。   “知道吗,库乃尔,”寂静中,阿莱特突然转过头来,碧蓝眼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直视着库乃尔的眼睛轻声说,“我真希望可以永远这样飞下去,永远!”   库乃尔垂下眼帘,俊美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心中第一次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异情愫。在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翼人少年面前,她竟有种软弱无依的感觉,紧紧握住阿莱特伸过来的手,两人十指纠缠,久久不愿松开。   轻轻靠在阿莱特肩头,库乃尔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他赤裸的胸膛。这个少年臂膀并不强壮,甚至还有些赢弱,令她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本能的怜惜和珍爱,就像那是一件易碎的瓷器。可他又有足够的力量把自己带上蓝天,体验那从未有过的精彩。   整夜,两人静静相拥着不再说话,一切的语言似乎都已成为多余,只有默默相对的目光,才能传递心中那无可言诉的相知、相怜和相惜。   当清晨第一缕朝阳刺破天宇时,阿莱特才在库乃尔耳边轻声说:“你该多笑笑,我记得你笑起来很美!”   库乃尔的脸色再次泛起红晕,她果真转过头来,带着一丝羞涩嫣然一笑。那笑容虽然短暂,却宛若只在暗夜里绽放的昙花,只一现就足以令百花失色。   “咱们回去吧,别人会担心的。”库乃尔望向来路。她可以暂时忘掉自己的使命,却不可能永远放下自己的责任。   “好吧!”阿莱特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看四周,然后负起库乃尔,展翼飞往冰宫方向。   数日之后,“乘风号”终于在纳尼船长和水手们手中修复,虽然折断的桅杆一时无法找到替代,但靠着船浆和简易的风帆,它依然可以抵达波塞东港口。   仍然由阿莱特为大家领路,他一路指点着纳尼船长避开冰山浮冰,直奔南面的亚特兰迪斯海湾。当大家横跨北海,终于隐约看到亚特兰迪斯大陆那朦胧的海岸线时,阿莱特满怀希翼地来到库乃尔面前。“我要回去了,”他碧蓝的眼眸中闪动着一种兴奋的光芒,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短箭,双手捧到库乃尔面前,“在我们翼人的风俗中,这支刻着名字的箭只能送给自己爱上的姑娘。一旦她接受了这支箭,无论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就再隔不断彼此的相思和超越世间一切束缚的爱恋。现在,我想把它送给你。”   库乃尔静静地望着阿莱特,好半晌没有说话。她的神情木然,目光就像海上的冰山,又像是她的剑一样冰凉。“对不起,阿莱特,我不能接受。”她终于小声而坚定的说。   “为什么?”阿莱特眼里的兴奋和希翼,转眼间变成了意外和惊讶。   “因为……”她终于躲开阿莱特置疑的目光,稍稍踌躇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说,“我心中……其实另有一个……一个人……”   “谁?他是谁?”阿莱特的眼睛追逐着库乃尔躲闪的目光,恨不得看到她的心里。   “他是……他是唯一一个击败过我的勇士。”   “他到底是谁?”   库乃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一旁的夏风。阿莱特顺着她目光望去,陡然间就明白了,以库乃尔的身手,大概也只有无所不能的夏风才有可能战胜她。阿莱特眼里泛起深深的失落,黯然垂下头,缓缓折断短箭轻轻抛入大海。就在大家忍不住要出言劝慰他时,他突然跃出船舷,在即将落入大海瞬间突然张开双翼,掠着浪花冲天而起,转眼间便直冲上高空。依依不舍地在“乘风号”上空盘旋数圈,才毅然扇动双翼飞向北方,不再回头。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云海深处,夏风才遗憾地收回目光。库乃尔方才的表白让他既感到意外,又有些尴尬,同时也有点隐隐的得意和成就感。总觉得该对这个暗恋自己的冷美人说点什么,便搓着手呐呐道:“库乃尔,我……我不知道……”   库乃尔没有理会身旁的夏风,目光只竭力透过眼中的泪花凝视那云海深处,希望再看最后一眼那个孤傲纤弱的身影。终于,天空中再没有他任何踪迹,库乃尔眼里的泪水不可抑制直涌出来,她捂住双眼,笔挺如剑的腰身慢慢软弱下来,缓缓跪倒在甲板上。   “对不起,阿莱特,对不起!”她喃喃道,声音哽咽哑涩,她祈求神灵能让阿莱特听到自己的道歉,明白她心中那无法承受的痛楚。   ——孩子,阿莱特是冰雪之国的继承人,他不能抛下他的王国,也不能接受一位异族作王后。你如果真的爱他,一定知道该怎样做。   鲁布克国王的话如尤在耳,库乃尔流着泪在心中默默祈祷:阿莱特,你会是一个好国王,会有许许多多翼人姑娘爱上你,忘掉我吧,忘掉你爱过的库乃尔。   夏风望着跪在甲板上,双肩不住抽动着无声哭泣的库乃尔,渐渐明白了什么。他刚想上前安慰两句,却听身旁有人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转头一看,却是纪萱萱一脸嗔怒地瞪着自己。见夏风终于回过头来,她却突然一转头,转身就走。   “萱萱!”夏风刚想去追,却又停下脚步,看看依然在无声抽泣的库乃尔,他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先安慰这个出生入死的伙伴。   “你艳福不浅啊!”见他在两个女孩之间犹豫,嘉欣娜不怀好意地白了他一眼。夏风只觉得这真是天大的冤枉,不过他没有理会嘉欣娜的调侃,而是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走上前,默默把一直在无声抽泣的库乃尔拥入怀中。   躲在不远处等着夏风追来的纪萱萱终于失望了,看到他拥着库乃尔的情形,她陡然间就想起了那晚在怨灵花丛中的那一幕,她的泪水也跟着汹涌而出。恼恨、伤心、失望、痛苦……种种感觉接踵而来,几乎令她无法承受。她猛然拔出光明圣剑,一剑剑砍向船舷,嘴里不住低喝着:“砍死你!砍死你……”她似乎把那船舷当成了夏风。   “快看!波塞东!”一个水手突然指着远方高呼起来,声音中没有看到故土的喜悦,只有莫名的震惊和慌乱。他那异样的喊声吸引了众人注意,不由把目光转向远方那朦胧的港湾,众人的脸色也立时变得十分惊讶。   只见遥远的海平面尽头,朦胧的波塞东城隐约笼罩在一片尘烟和火光之中……   曾经是最威严肃穆,同时又不失高贵美丽的大西帝国京城波塞东,此刻就像一个被撕碎了衣袍遭人蹂躏的贵妇人,全城笼罩在一片火海和混乱之中。东轩国十万精锐骑师,在烈王蔺啸宇不惜一切代价猛攻的死命令下,在付出伤亡过半的惨重代价之后,终于抢在大西帝国西征军赶回救援之前,攻破了这座三个民族共同的圣城。   “凯旋门!我终于可以昂首而入了!神圣太阳城啊,终于在我手里收复了!”烈王蔺啸宇激动得热泪盈眶,踏着满地的尸骸,兴奋地纵马驰过高高的石门,遥望被攻克的大西帝国京都——百年前东轩人的神圣太阳城,他心中的成就感达到了顶峰。   “烈王殿下万岁!烈王殿下万岁……”   在沿途士卒的高呼声中,烈王蔺啸宇纵马驰过宽阔笔直的长街,直奔波塞东大神庙。大西帝国理查德帝君和叶赛亚王太后,以及元老院众元老和帝国众多高官贵族,大都在破城前从港口坐船逃离了波塞东,帝国宫殿已经没有任何征服价值和意义。他毫不犹豫地直奔这次战役的最终目标——波塞东大神庙内那座神圣祭祀塔。   守卫祭祀塔的大西国卫队已经换成了烈王的虎贲营,望着这座落入自己掌握的巍峨石塔,蔺啸宇脸上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烈王殿下,没有神器,咱们守着这祭祀塔也没用啊!”紧跟在他身后的天相法师小声提醒道。蔺啸宇突然哈哈大笑:“谁说一定要用神器?”他得意地环视了身后的众将和幕僚一眼,然后用马鞭一指祭祀塔,“没有神器,难道咱们不能把它拆了?”   众人一怔,不由面面相觑,脸上都有震惊之色。天相法师更是小声阻拦:“不能啊!殿下!这是远古神灵留下的神迹,咱们若没有神器,决不能贸然尝试打开!”   “谁说的?”蔺啸宇傲然一笑,“若要说神灵,现在我就是神灵,即将诞生的末世之神!”说到这突然想起天相提到神器,他忙回头问众将:“瑶姬公主有消息没有?”   一个将领拱手禀报道:“苍冥法师回晋城后,立刻解除了公主所中的邪术,公主已经恢复了神智。目前正由苍冥法师和御林军边统领亲自护送,不日即将抵达波塞东。”   “不等了!”蔺啸宇断然一挥手,“立刻征集民夫,挖开这祭祀塔!”   众人还要劝阻,蔺啸宇一抬手阻止了众人的劝谏。他收起笑容冷冷环视了众人一眼,“这事就这么定了,谁若再要阻拦,就以抗命论处!”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在烈王的分派下,几个将领立刻分头去着手准备,开始在全城征集民夫,准备掘开这座巍峨宏大的神圣祭祀塔。   在波澜不兴的亚特兰迪斯海湾,离波塞东港口不足百里之遥,“乘风号”缓缓飘浮在海上。船上的众人从纷纷逃离港口的水手和难民口中,已经知道了那里发生的一切。一座被敌国攻破、尤在战火中挣扎的城市,对任何人来说都如同恐怖的地狱。无论船长纳尼还是众水手,都不敢再往前。   “放下舢板,我要去波塞东!”库乃尔遥望烟火弥漫的波塞东,平静地对纳尼船长下令。一旁的夏风忙阻拦道:“算了吧,库乃尔,你的帝国首都已经沦陷,你还去做什么?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一旦落到那些被流血和死亡激发出一切罪恶的士兵们手里,遭遇会非常恐怖!”   “我是帝国的军人,我热爱我的国家。”库乃尔感情复杂地遥望着被战火笼罩的故土,生养了自己二十三年的波塞东,缓缓道,“虽然我的祖国、我的族人带给我的,不止是荣耀和幸福,虽然正如奥库斯所说,在它那灿烂辉煌的外表之下,也充满了罪恶、血腥和黑暗,但我依然热爱着它,毫无保留,也没有任何条件。”   夏风还想说什么,库乃尔已回头用眼神阻止了他。望着这个曾经出生入死的伙伴,她平静地说:“我的职责也不允许我在帝国最危急的时候逃离战火,从这一刻起,我将以自己微薄之力去拯救我的国家和民族,不计成败。”   小舢板放了下来,库乃尔跃上了舢板,追随她的,只有那两个忠诚的帝国卫士霍里和罗纳。二人奋力划起双桨,把小舢板缓缓划向不远处的波塞东。自始至终,库乃尔都没有提起“枫枞之星”,与帝国的命运比起来,神器已经不重要了。也或许她知道,这一去,恐怕就再难有生还的机会,自己已没有能力保护神器的周全。   众人用尊敬的目光目送着远去的舢板,只见手扶剑柄傲立船头的那个大西族女子,她那曲线柔和的背影就像岩石一样刚强。   波塞东那座举世闻名的祭祀塔旁,一桩前所未有的浩大工程正在进行。要完全拆除这座数百丈高的石塔,即便征集百万民夫在短时间内也做不到,何况波塞东城现在只剩下老弱妇孺,所以只能在石塔南北相对的两侧,用火药分别炸出一个大洞,然后让民夫不断挖掘,从两个方向直开凿向石塔那神秘莫测的内部。   “烈王殿下,大西国二十万西征军分三路正在逼近波塞东,前锋离波塞东城已不足三百里,领兵的是大西国战功最著的麦克雷元帅!”   若要在以前,蔺啸宇倒是有心与这个闻名整个亚特兰迪斯大陆的大西帝国常胜元帅一决高下,不过现在他却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眼前将领不要用这等俗事来烦他。他只紧紧盯着工地现场,关注着众多民夫兵卒在石塔周围忙碌,对呛人的尘土味也恍若未觉。   那将领还想说什么,但一看烈王的神情,他只得暗自叹了口气,默默离开这热火朝天的工地,独自去安排大军作必要的战备。曾经战无不胜的东轩轻骑,已经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开了!”民夫兵卒同时发出一阵欢呼,一个灰头土脸的将领跌跌撞撞地跑到烈王面前,兴奋地大声禀报道:“殿下!已经挖通了,我们已经挖到了石塔的内部。”   “好!”蔺啸宇兴奋地一甩玄色大氅,“立刻让二十名勇士带上火把,进去探上一探!”   二十名武功高强,胆大心细的勇士很快就召集起来。众人带上火把弩弓刀剑,用绳索把彼此身体连在一起,带着惴惴不安和对未知世界的恐惧,缓缓进入了那个黑黢黢的大洞。   第二十章 司芬克斯   喧嚣的工地突然静了下来,众人带着好奇、期待和紧张的心情,默默盯着那个吞噬了二十名勇士的黑黢黢岩洞,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他们已经进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一直毫无声息,按说就算这座石塔异常宽阔,不过如果是走直线的话,也早该从另一侧开出的大洞中穿出来了!   “再派五十名勇士!”烈王蔺啸宇终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立刻对身旁的将领下令。很快又有五十名勇士进入石洞,但依然一去就再无踪影,也无半点生息。就在蔺啸宇准备派出第三批勇士时,突听周围的工匠和兵卒齐齐欢呼:“出来了!出来了!他们出来了!”   只见最先进入石塔的二十名勇士,依然用绳索连系着彼此身体,连成一串缓缓从另一侧的洞中走了出来,他们立刻就被带到了烈王面前。   “快说!石塔内有什么?”烈王急切地追问众人,神情异常兴奋而紧张,这是他一生中从未有过的兴奋和紧张。   “不知道!”二十名勇士纷纷摇头,神情显得有些木讷呆滞。   “不知道?”蔺啸宇一怔,“你们二十人进去这么久,难道就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众人还是纷纷摇头。   蔺啸宇面色一沉,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你们若什么都不知道,我还留你们做什么?我再问一次,你们进入石塔后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见。”众人纷乱地回答,神态举止已与常人有些不同。不过蔺啸宇却没留意到这一点,只觉得众人无视自己的权威,不由面色一寒,指着其中一个对随从武士吩咐:“给本王拖下去斩了!”   那名勇士立刻被拖了下去,不一会儿血肉模糊的首级就送到烈王面前,烈王满意地点点头。却见剩下那十九名勇士神情全然不变,对同伴的死完全无动于衷。   “我再问一遍,你们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到。”剩下的武士还是纷纷摇头。烈王终于彻底被激怒了,猛然拔剑亲手斩杀一人,然后用血淋淋的剑指着众人质问:“石塔内有什么?”   众人的回答依然不变。烈王暴怒地连杀数人,这时,却听工匠兵卒们又在呼叫:“出来了!他们也出来了。”   第二批五十名武士也缓缓从另一侧出来,烈王立刻舍了这些什么也不知道的武士,转向那些刚出来的冒险者。谁知他们的回答也和第一批武士一样,没人知道石塔内究竟有什么。这下烈王终于看出了其中蹊跷,其实以他的才智早就该看到这种异常,只是在破开神圣石塔的巨大兴奋和期待下,一时间竟糊里糊涂枉杀了数人。   呆呆地望着黑黢黢的石洞,蔺啸宇终于明白,就算派再多的勇士进去,结果还是一样。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听身旁的天相法师突然小声说:“据远古史料记载,这石塔的建造形状,能汇聚宇宙中某种神秘的力量,对擅自进入它内部的人有莫大危害。”   “也许,有‘龙血丹’会好一点。”蔺啸宇若有所思地望着岩洞,接着突然回头问身后的随从,“瑶姬公主到哪里了?”   “公主在边统领和苍冥法师护送下,即将抵达波塞东。”   “好!暂时封锁关闭石塔,等候他们的到来!”烈王终于奈压下心中那强烈的冲动,暂时把冒险的念头强压了下去。   一小队衣甲鲜明的东轩御林军,在混乱肮脏的波塞东街头显得异常惹眼,那些在前线浴血奋战浑身污秽甚至伤残的西征军兵卒们,对这些坐享胜利成果的御林军抱有本能的敌意和仇视。但他们不敢把这种态度表露出来,因为走在队伍前面的,是东轩国第一剑士,御林军统领边长风,而他身旁,还有东轩玄门最著名的术法大师苍冥。   缓缓控马走在敌国的都城街头,边长风心中并没有征服者的荣耀和成就感,只有说不出的压抑和震撼。满目疮痍的波塞东和自己上一次见到时已经截然不同,随处可见的尸骸,不时耳闻的妇孺哭泣和求饶,以及同胞那充满兽性的欢呼,都在刺激着他坚韧的神经。即便出身行伍,他也决没有想到战争会是如此血腥、残忍和不可理喻。   边长风对这趟差事满心厌恶,若不是有虞帝手谕,一定要他这个御林军统领亲率部下,与苍冥法师一起把刚恢复了神智的瑶姬公主送到波塞东,送到烈王军中的话,他决不愿眼看着瑶姬公主满目忧郁,却依然把她送给烈王。   前方街头小规模的战斗阻住了这一队送亲的御林军,边长风不满地拦住一个西征军将领质问:“前方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完全控制局势了吗?”   那将领见是边长风,忙收起狂傲恭恭敬敬地答道:“本来是的,不过近日城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大西剑术高手,他在波塞东大街小巷神出鬼没,刺杀了我方不少将领,还联络了许多躲藏在波塞东的大西武士,不断对我军进行骚扰攻击,十分令人头痛。不过今日他们终于被咱们牢牢围困在了前方,很快就要被全部歼灭!”   边长风木然地望着前方街头的战斗,眼看着自己的同伴在不断倒下,数十名大西族武士在做困兽之斗,他全然无动于衷,就像跟自己毫无关系。身后的御林军骚动起来,胜券在握的情况下,大家不由跃跃欲试,都想上前奋勇杀敌,一来显示一下御林军的威风,二来也为自己挣一点军功。不过边长风却突然举手阻止了众人,并淡漠地下令:“咱们原地等候。”   战场渐渐向这边移来,一个身材瘦削的武士突然吸引了边长风的目光,只见他黑巾蒙面,一柄星流剑带着“哧哧”轻啸在人丛中纵横捭阖,虽然他早已浑身浴血,肩头还插着一支断箭,但依然无人能挡。   是她!边长风一惊,只一眼他就认出了这个和自己交过手的星流剑击的女传人,只有她的剑才有这样快捷迅疾的速度和神出鬼没的轨迹。边长风犹豫起来,虽然与星流剑击的传人作殊死决斗是他的夙愿,但此刻,他却实在不想和对方交手。   她身边的同伴在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她孤身一人,在东轩武士重重围困下作无谓的挣扎。东轩武士在伤亡惨重之下,纷纷向后退开,拿起弓箭端起劲弩瞄准了这个顽强的敌人。她终于放弃了战斗,面对数百支箭簇平静地捋了捋金色的鬓发,蒙面的黑巾飘落下来,露出她那张俊美坚毅的脸。   一见是个漂亮的女人,东轩武士纷纷鼓噪起来:“放下武器,饶你不死!”   她在众人的鼓噪声中平静地擦去脸上的血迹,恬淡的目光越过包围自己的东轩武士,留恋地看了看四周,看了看那满目疮痍的家乡波塞东;然后,她的目光越过波塞东巍峨的城郭,落在极北的天宇,落在冰雪之国的上空。她的眼里泛起一丝温柔,饱含柔情地喃喃念叨了一个名字。最后,她缓缓把剑横向了自己咽喉。众人遗憾地放松弓弦,心怀敬意地任她有尊严地自决。就在这时,半空中突然扑下一道白影,凌空拦腰抱住她的身子,跟着便冲天而起,来去如风!   “翼人!”众人大叫着把箭射向空中,数百支强弓劲弩送出数百支带着死神轻啸的箭簇,如猝然飞起的蝗虫,箭羽刹那间便钉满了两人的身体。二人直直从半空中落下来,落在街边的屋檐上,他们的身体上插满了羽箭,把他们穿在了一起。   “阿莱特!”   “库乃尔!”   二人同时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没有惊喜,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心灵想通的宽慰和宁静。“你怎么这么傻?”库乃尔抚摸着阿莱特秀美的脸颊,眼里满是怜惜。   “母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阿莱特吻着脸颊边库乃尔血淋淋的手,“你不该骗我,不过现在也还不晚。”说着,阿莱特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短箭,“我又重新做了一支箭,再次献给我生命中唯一爱上的姑娘,希望她这一次不会再拒绝。”   “不会!我不会!”库乃尔眼里噙着泪水,带着欣喜,也带着遗憾接过爱神之箭,“可惜,我接受得晚了一点。”   “不晚,对我来说,一点都不晚!”阿莱特说着,把库乃尔紧紧拥入怀中。两人的鲜血汇集在一起,沿着屋檐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   有兵卒开始尝试着爬上屋檐,一个大西族反抗者头领的首级加上一对翼人的翅膀,这可是一件莫大的军功。而这种东轩建筑风格的木质两层楼宇,对他们来说难度不大,已经有人在同伴的帮助下爬上了屋檐。   “住手!滚下来!”边长风的一声厉喝,令众兵卒茫然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御林军统领为什么发火。虽然不明所以,但在他几欲杀人的目光逼视下,众人只得乖乖地爬下屋檐。   边长风的喝声吸引了库乃尔的目光,她对这个生平最渴望的对手感激地笑了笑,“原来……是边统领,未能与你一战,是我习剑二十年最大的遗憾。”   “你不会再有遗憾!”边长风说着翻身下马,缓步来到长街中央,在萧瑟秋风中缓缓拔出长剑,竖在面前对库乃尔肃穆庄重地一礼:“请赐教!”   说完,边长风开始在长街中央萧然迎风独舞,时而如蝶舞翩迁,时而如蛟龙出海。东轩剑道门天下无双的剑法,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库乃尔面前。   剑法未演及一半,库乃尔与阿莱特已经相拥而去,但边长风依然一丝不苟地演练着。这是一个武者对另一个武者的最大尊重,也是一个勇士对另一个勇士的最高敬礼。   终于,剑道门繁难复杂的剑法全部演练完毕,边长风黯然收剑而立,对着屋檐上那个一生中最渴望的对手,星流剑击的女传人默默一礼,接着他突然上前两步,左右两剑猝然挥向门前的廊柱,两根合抱粗的木柱顿时应声而断。两层高的木楼一下子失去了半边支撑,立即轰然倒塌,把紧紧相拥的库乃尔和阿莱特埋葬在了废墟之中。   “给我火把!”御林军统领一声令下,几个兵卒忙把手中的火把递了过去。边长风接过火把,黯然扔到倒塌的木楼废墟中,平静地望着那熊熊烈火渐渐蔓延开来。   直到木楼彻底变成一片火海,边长风才翻身上马,向前方一指,萧索地下了一道简洁而短促的口令:“走!”   送亲的御林军继续前进,穿行在波塞东荒芜的街头。战斗已经结束,只剩下征服者在享受战争的盛宴,失败者在祭献出他们的血肉和尊严。   队伍走出没有多远,战马突然停了下来,沉浸在自己内心世界的边长风抬起眼帘,诧异地打量着拦路者。那是一个东轩武士,年纪在二十五六模样,相貌有些普通,衣衫也有些破旧,不过却掩饰不住他天生的贵族气质。这本该是一个同一战线的伙伴,但此刻对方眼中的敌意把战马都逼得不敢前行。   “让开!”边长风情绪低落,不想跟对方作任何纠缠,只冷漠地喝道。谁知那手扶刀柄的年轻人在一队御林军面前,居然并没有让路的意思,只昂首道:“边统领,我想向你挑战!”   挑战?有多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了?边长风遗憾地想道,不过他没打算应战,并不是每一个挑战者都值得自己出手。他向身旁一个部将微微示意了一下,那个御林军武士立刻纵马急冲上前,弯腰迎风出剑,这一剑带有战马奔驰的冲力,速度惊人!   当!刀剑相碰,那个年轻人并没有被这一剑击倒,人马身形交错而过,那年轻人依然稳稳地站在原地。那个出手的御林军武士控马在前方兜了一圈,慢慢折回身来,举剑又准备做第二次出击,却被边长风抬手阻住。   “你是何人?”边长风冷冷问。从方才那一刀他已看出,这年轻人是个少见的刀手,不会默默无名,更重要的是他已认出,上次在波塞东一家小酒馆,自己曾经见过他!   “亚辛!”年轻人只简单地回答了两个字,但边长风眼里已闪过一丝惊讶,“东陵城主亚伯都的公子?曾经独力斩杀过一条海蟒?”   “不错!”   “为何拦路挑战?”   “因为,”亚辛深深吸了口气,“我要带走瑶姬公主。”   “亚辛,真的是你吗?”后面的辇车撩起了厚厚的幔帐,脸颊瘦削苍白的瑶姬公主依窗而望,眼里盈满激动的泪花,难以置信地喃喃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你……你终于还是来了!”   “对不起,瑶姬,”亚辛深情地凝望着瑶姬,愧悔交加地喃喃道,“我根本就不该把你送往晋城,根本就不该把你献给烈王。在你失踪之后我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所以我来了,希望还不算太晚。”   “太晚了!”瑶姬突然一咬牙放下幔帐,隔着厚厚的幔帐强忍泪水哽咽道,“你走吧,我……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你骗不了我!”亚辛冲着辇车提高了声音,“你是怕我救不了你白白送了性命?可你却不知道,没有你,生命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幔帐中传出瑶姬压抑的抽泣,长街中,则是下定决心后亚辛那沉重的呼吸。二人隔着幔帐和数丈距离默默相对,长街中一时静了下来。寂静中只听边长风轻轻叹了口气,淡然道:“年轻人,你走吧。我在,你带不走公主。”   “所以,我要向你挑战!”亚辛转望面前这个名震东轩的第一剑客,眼里涌出强烈战意。   边长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你觉得自己真有实力与我一战?”   亚辛傲然盯着边长风,平静地道:“世间总有些事是明知不可为,仍然要为之。”   边长风一怔,这句曾经是自己也说过的话,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过了?自己也多久没有说过了?他足足在马上怔了半晌,直到身后的御林军部属都不安地骚动起来时,他才翻身下得马背,慢慢来到亚辛对面,郑重其事地拔剑向亚辛一礼:“请!”   刀剑终于齐挥而出,东轩第一剑客果然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只数个照面,就听边长风一声轻喝:“着!”剑锋从亚辛咽喉要害轻快掠过,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刚好见血,却不致命。   亚辛只呆了一呆,立刻又嗷叫着再次冲上前。这场决斗对他来说已经不是比武,而是决不能输的生死之战,甚至超越了生死,他不能因对方手下留情就放弃!   嗤!边长风的剑不仅划开了亚辛手腕上的护甲,也割开了他的肌肤。亚辛手掌顿时失力,再拿不稳弯刀。长刀“当”一声落到地上,他毫不犹豫用另一只手捡起长刀,再次笨拙地挥刀扑上来。   边长风暗暗叹了口气,这年轻人的武功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哂,但他的顽强却令人敬佩。边长风带着遗憾和无奈,再次割破了他另一只手腕,他实在不想跟对方再做纠缠。   双手俱伤,亚辛的嚎叫越发悲壮,双脚连环踢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决不放弃!   双腿再次中剑,亚辛无力地摔倒在地,他奋力想站起来继续战斗。但数度挣扎,却又数度摔倒,他终于无助地跪倒在地,绝望地捶打着自己不争气的双腿,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这个宁死不屈的武士,跪倒在对手面前,为自己的无能,为对手的强大,无可奈何地仰天大哭。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吧!”他挣扎着爬向边长风,血迹随着他的前进在长街留下一道殷红的画痕。   “亚辛!”身体依然十分虚弱的瑶姬,终于挣扎着跌跌撞撞来到亚辛的身边,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平静地望着边长风,眼光出奇的宁静,“边统领,请杀了我们!”   边长风握剑的手紧了又紧,长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只稳如磐石的手,第一次捏不稳自己的剑。——世间总有些事是明知不可为,仍然要为之!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说过的这句话。   “你们走吧!”他突然收起长剑,转身翻上自己的马鞍,不再看二人一眼。   相拥的二人一愕,难以置信地望着神情木然的边长风,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幸福。直到对方不耐烦地挥手说:“快走!免得我后悔!”二人才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走向一旁的小巷中。   “统领,真让他们走了?烈王那里……”一个部将眼看二人就要消失在小巷深处,不由小声提醒,话没说完就被边长风严厉的目光打断,他只得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听边长风冷冷道:“我说过,让他们走!”   “天意,真是天意!”一旁一直袖手旁观的苍冥法师慨然捋须叹息,“难道真是天意要毁灭整个亚特兰迪斯?就连唯一的神器‘龙血丹’,也无法送到烈王手里?”   “我不知道什么是天意!”边长风突然一磕马腹,率先向前奔驰,带有一种轻松和解脱意味的声音远远传来,“我只知道在天意之上,还有一种情感在主宰着人的灵魂,它超越世间一切准则,包括我的责任和忠诚。我想,那是每一个人最真的本性!”   苍冥遥望边长风那远去的背影,眼里露出深思的神色。心中暗叹:也许,自己不应该因看到越来越明显的灾难预兆,就放弃对神的尊崇,试图用“龙血丹”打开神圣石塔,寻找逃避灾难的办法。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天意吧?   “什么?你放走了瑶姬公主?”苦等“龙血丹”到来的烈王蔺啸宇,一听说边长风放走了瑶姬公主,不由愤怒地瞪大双眼,咬牙切齿地质问站在自己面前神态自若的御林军统领,“边、长、风!你可知罪?”   “烈王殿下放心,边长风未尽到护送之责,自该以鲜血低偿自己的失职!”说着,边长风平静地拔剑划过咽喉,脸上神情出奇的轻松恬静。蔺啸宇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这个屹立不到的铁血男儿,突然发觉即便权势熏天,这世上仍有许多自己无法把握控制的人和情感。   颓然坐倒在帅位上,蔺啸宇突然觉得自己从未有过的失败。自己可以不敬神灵,却不该不敬这种不可轻辱的人性。   “来人!给我搜查全城!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瑶姬公主!”蔺啸宇突然跳起来,只要他们还没有逃出波塞东,就不愁找不到他们。   “烈王殿下,大西国西征军已经兵临城下,就要发起进攻了。”部将小声提醒道。蔺啸宇一呆,再次颓然坐倒,若在平时,即便只有五万骑师,他也有信心与二十万大西帝国军周旋。但这一次,领兵的是大西国战无不胜的麦克雷元帅,他手中的二十万西征军更是大西国最精锐的部队。而自己剩下的这五万勇士,早已经在波塞东这场战争的盛宴中,消耗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战斗力。   晚了,太晚了!上天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蔺啸宇黯然呆座在帅位上,目视虚空默然无语,足足顿饭功夫,他才渐渐聚起眼神,目光带着闪烁的寒芒和毅然的决断,盯着虚空某个未知的点——他心目中神灵所在的位置,镇定自若地轻声吩咐部将:“你们准备一下,我要亲自去探祭祀塔。”   其实也没什么好准备,就是一个火把和一些绳索及随身武器。东轩西征军几乎所有高级将领都赶到了石塔前,神情复杂而担忧地看着烈王蔺啸宇那魁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新开出那个黑黢黢的岩洞中。自始至终,没一个将领敢劝阻。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足足有顿饭功夫之久,就在众人开始感到不安时,终于看到烈王蔺啸宇神色如常地从另一侧的岩洞中走了出来,脸上既没有堪破天机的欣喜,也没有一无所获的失落,只有一脸的平静,甚至是木然。   “烈王殿下!”众将关切地围上去,却没一个人敢问起石塔内的情形。若是烈王也回答不上来,那岂不是冒犯了他的尊严?   “烈王殿下,大西国西征军已经开始攻城了,咱们该怎么办?”一个将领小声把最紧急的军情向烈王请示。只见蔺啸宇没有直接回答那将领的话,只呐呐地反问了一句:“是啊,咱们该怎么办?”   那将领以为烈王是像往常一样在考验自己的应变能力,便犹犹豫豫地答道:“咱们若是坚守这波塞东,恐怕在对方二十万大军的强攻下,也支持不了多久。”   “支持不住那就撤呗!”烈王想也没想便接口说。   “可咱们被麦克雷二十万大军重重围困,根本无法突围。若是走海路,又没有那么多船只。”那将领急道。不过蔺啸宇却一点不急,不以为然地接口说:“那就守!”   “可守又守不住!”   “守不住就撤,撤不了就守,难道还有第三个法子?你告诉我?”蔺啸宇到有些恼了,不耐烦地摆摆手,“我累了,别再拿这些小事来烦我,我要休息!”说着不再理会众将,独自一人离开了石塔,径自回了临时的中军大帐。   众将面面相觑,他们终于发现烈王在出了祭祀塔之后,完全像变了个人,不再是原来那个指挥若定又自信满满的常胜将军,倒像是个昏庸无能又推卸责任的平凡之辈。   二十万大西帝国军把波塞东重重包围,却还没有发起总攻,仅做了些小规模的试探。毕竟对手是声名赫赫的烈王蔺啸宇,麦克雷也不敢轻敌。尤其占领波塞东的东轩军守不坚决,突又不果断,甚至被彻底包围也没有突围的迹象,这就更令麦克雷看不透蔺啸宇意图了。一向用兵谨慎的他,在没看清对方意图之前决不轻举妄动,所以两国大军虽然齐集波塞东城内外,战事却还显得很平静。   城内的东轩兵卒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为战争付出代价了,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享用征服的成果,所以波塞东城内一片混乱,恍若人间地狱。就在这样一个混乱阴暗的夜晚,一艘单桅小船悄悄驶入了波塞东港,在海上飘泊了近一个月的杜马斯,带着“黑图腾”悄然踏上了几乎无人守卫的码头。   看看阔别两个多月的波塞东,杜马斯紧了紧系在背上的“黑图腾”,趁着夜色悄然潜往城中心那座巍峨的祭祀塔。   就在杜马斯抵达波塞东的第二天夜晚,一艘桅杆折断、船体破损的远洋海船也悄然驶入波塞东宁静的港湾,在离开码头仅一里之遥停泊下来,船上放下了一艘小舢板,缓缓向码头划来。三个黑影趁着夜色悄然踏上了波塞东的码头,他们是夏风、纪萱萱和嘉欣娜。   借着黑夜的掩护,夏风带着纪萱萱和嘉欣娜悄悄摸向矗立在市中心的那座祭祀塔,远远就看到这座神圣石塔根本无人守卫,对此三人都有些奇怪。却不知道自从烈王蔺啸宇亲身探过石塔后,这石塔就几乎无人再理会了。   在接近石塔不足二十丈时,夏风看到了那两个被火药开掘出来的大洞,黑黢黢像幽暗得深不见底的古井。三人正要靠近,却听见石塔内响起了一阵骚动,跟着有沉闷的撞击声传来,巨大得连大地都在颤抖。就像有洪荒巨兽要挣脱石塔的束缚破塔而出。纪萱萱突然停下脚步,惊恐地叫道:“石塔内有一只巨型怪兽,我……我在梦中见过它,它有一张人的脸,非常恐怖!”   怪兽?夏风和嘉欣娜这两个“偷渡客”对此并不太在意,他们还想接近石塔。纪萱萱却恐惧地连连摇头:“咱们别去了,我……我怕!”   夏风和嘉欣娜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对纪萱萱说:“好吧,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去看看就回来。”   二人不顾石塔内传出的恐怖喘息声,小心翼翼地接近了它。只见在它内部那沉重的撞击下,堆砌石塔的巨石都在簌簌发抖。二人强压好奇没有从那两个开掘出的石洞进入石塔一探究竟,而是在石塔的东面墙上找到了一个神龛,神龛内有两个凹槽,其中一个看形状正是“枫枞之星”的位置。夏风拿出袋中的大西族神器一试,果然纹丝合缝,分毫不差。   “两个?”夏风有些奇怪,不由喃喃自问,“我记得杜马斯说过有三个神器,枫枞之星、黑图腾和龙血丹,怎么只有两个位置?”   “我也知道有三种神器,”嘉欣娜也疑惑不解地打量着神龛,“第三个该放在哪儿?”   石塔内的撞击声惊动了附近的东轩军,终于有人大着胆子前来查看。夏风和嘉欣娜不敢多做逗留,带着疑问悄悄回到方才纪萱萱藏身的地方。却见纪萱萱兴奋地迎上来对夏风低声说:“你猜方才我遇到了谁?”   不等夏风回答,她就得意地向一处墙角招招手,“出来吧,这儿没有外人。”   夏风疑惑地望着墙角,半晌也不见动静,正想询问纪萱萱究竟,却见她已经蹲下身子,对着地面兴奋地说:“我好想念你们啊!”   夏风一看地面才恍然大悟,也立刻蹲下来,高兴地连连道:“是山姆和波纳,真是太意外了!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们!”   两个三寸多高的小人也兴奋地说:“我们也没想到可以再见到你们!我们刚到这波塞东时,与当地的‘借之族’语言完全不通,所以没法让他们传递讯息联系你们。等我们学会了当地的语言跟你们联系时,却总收不到你们的回音。”   “哦,那时我们大概是在海上。”夏风忙解释说,注意到波纳那微微隆起的肚子,他不由高兴地向山姆祝贺,“快做爸爸了?恭喜恭喜!”   纪萱萱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波纳的肚子,“几个月了?”   “快六个月了!”山姆兴奋地道,跟着又忧心忡忡地说,“前不久我们原来的房子毁于战火,所以这才搬到这附近来。唉,这场战争不知什么时候才结束,我们现在的日子也很不好过。”接着他又庆幸地笑起来,“要不是这样我们恐怕也不会这么巧遇上了,真应该带你们去看看咱们的新家!不过现在兵荒马乱的,你们实在不应该在波塞东到处乱跑。”   突然想起山姆他们的特殊本领,夏风灵机一动,忙道:“不忙去看你们的新家,能否帮我一个忙,山姆?”   “没问题!是什么事?”山姆立刻应承下来,还显得颇有些兴奋,大概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机会帮助一个巨人朋友。夏风想了想,“请你从你的族人那儿帮我打听一些事,就是跟这波塞东祭祀塔有关的一切情况,包括三个民族那三种神器的下落,以及打开它的办法等等,越详细越好!”   “好的!我们立刻回去打听,很快就能得到你想知道的一切!”   “那太好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你们打探到消息后再来找我们!”   夏风与纪萱萱依依不舍地与两个“借之族”的朋友分手,然后根据他们的指点,在附近找到一处没有东轩兵卒骚扰的废弃房屋,三人在其中暂住了下来。第二天晚上山姆就带来了夏风他们想要的消息。他首先说起东轩烈王蔺啸宇贸然凿开石塔,亲自进入石塔内部探查,出来后却神情恍惚,性情大变,对军队的指挥也错漏百出,宛如从没打过仗的新兵。   夏风听到这心中突然有种怪异的感觉,不由联想起曾经率领法兰西大军横扫天下的拿破仑,当年他就是率军攻克埃及后,贸然进入了埃及金字塔,结果出来后不久,他的军事生涯就开始连连出现恶梦,先是俄罗斯大溃败,后来又是滑铁卢惨败,一个世界史上的军事神话就此破灭。   嘉欣娜脸色也有些怪异,不禁与夏风对望了一眼,二人显然都在怪异地想:难道这神圣祭祀塔,是严格按照古埃及金字塔的特性来设定的?包括它那些未知的神秘特性?   “有族人听到过大西帝国史丹玛大法师与别人的谈话,知道这祭祀塔的秘密!”山姆没有注意到夏风二人脸色的异状,只顾自说着,他脸上并没有得知秘密的兴奋和惊喜,而是显得有些心神不定,不过夏风只关注着这些秘密本身,而没留意到山姆神态的异常。“这祭祀塔内藏有一部远古神灵留下的神圣创世书,并由恐怖怪兽司芬克斯看守,必须同时用三个民族的神器才能打开。几个月前,大西帝国的司神官就观察到空前灾难的预兆,并有神谕显示,神灵已经抛弃了亚特兰迪斯,这个大陆将在大海中沉没,只有从那部创世书中,或许能找到拯救这个大陆的办法。”   “这些我都知道,”夏风不想在枝节问题上纠缠,直接就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现在这三种神器,‘枫枞之星’在我们手里,另外两个在哪儿?”   山姆忙道:“两天前,有个大西族武士带着‘黑图腾’悄悄来到了波塞东,他已经两次夜探过神圣石塔。”   是杜马斯!夏风与嘉欣娜对望一眼,立刻猜到那人是谁。这个精于冒险的极限飙王,果然没有令人失望。   “那最后一种神器‘龙血丹’呢?”夏风又问。山姆咽了咽唾沫,没有立刻回到,而是看了看夏风,又看了看纪萱萱,这才犹犹豫豫地说:“关于‘龙血丹’的秘密,我……我只想告诉纪姑娘一人。”   夏风一愕,“怎么了?山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在夏风不悦的目光逼视下,山姆脸色有些发白,却依然坚决地摇摇头,“我只能告诉纪姑娘一人,不然我就坚决不说。”   夏风还要追问,纪萱萱已拦住他笑道:“好了好了,不要逼山姆。”说着转向山姆,“你告诉我这秘密后,我是不是可以告诉别人呢?”   “这个……”山姆犹豫了一下,“……你可以自己拿主意。”   “那就没问题了,”纪萱萱说着把夏风推出门,“我知道后会第一个告诉你!”   夏风只得离开屋子,嘉欣娜也识趣地退了出来。夏风百无聊赖地看着漫天星斗,突然问嘉欣娜:“你究竟在为谁效劳?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嘉欣娜犹豫了一下:“如果你帮我取得创世书,我就告诉你。”   夏风一声嗤笑:“我自己不会取?到时候你和杜马斯,岂不都要来求我?”   “好!在取得创世书之前,咱们通力合作,取得它之后再各凭手段争夺!”   “就这么说定了!”二人说着击掌盟誓。   好半晌不见屋内有动静,二人渐渐有些不耐烦起来,正要过去看时,终于见纪萱萱开门招呼二人,“进来吧,山姆已经走了。”   “走了?”夏风边回屋边疑惑地喃喃问,“这小家伙在搞什么玄虚?萱萱,‘龙血丹’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纪萱萱脸色有些发白,神情也有点恍惚。夏风这一问起,她立刻强笑道:“我已经知道开启祭祀塔的办法了,并让山姆帮我们联系那个带着‘黑图腾’的大西族武士,咱们则带上‘枫枞之星’,明晚在那座石塔汇合,到时就可以打开祭祀塔取得创世书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夏风注意到纪萱萱神情异常,不由关切地追问道。纪萱萱没有回答,却用异样的目光望着他说:“你别问了,明晚我会告诉你,现在请不要逼我,好不好?”   纪萱萱眼里有种凄然欲绝的神色,那是在她脸上从未有过的神色,令夏风不忍心再追问下去,只得点头答应:“好吧,我不问了,真不知你们在搞什么玄虚!”   城外的麦克雷终于探得烈王蔺啸宇的底细,开始发起了总攻。五万残余的东轩兵将,心知以自己在波塞东的所作作为,必将遭到大西帝国军最残酷的报复,这反而激起了他们的困兽之勇,依靠波塞东坚固的城墙拼死顽抗,竟然抵挡住了满怀复仇之志的大西帝国军最疯狂的进攻,激战一日,帝国军竟不能踏入波塞东一步。   天色再次黯淡下来,夏风和嘉欣娜满怀疑惑和期待,带上“枫枞之星”,兴奋地踏上了开启祭祀塔的旅途。   祭祀塔周围早已荒芜,东轩兵将都在城头为自己的命运做最后的挣扎,空无一人的祭祀塔,在月色下泛着凄迷神秘的光芒。夏风三人抵达这儿时,暗处立刻闪出了一个魁梧的人影。不用看清对方面目夏风就知道,这是极限飙王杜马斯。   三个带着各自使命的对手终于走到了一起,默默地伸出了各自的右手,三人的手掌最后握在一起,那是发下了一个共同的誓言:在没有起出创世书之前,三人将通力合作。   两件神器被小心翼翼地放进神龛中各自的位置,巨大的神龛开始缓缓退入祭祀塔那坚固的石壁,最后像一道巨大的拱门向里打开,一条宽阔高大的甬道出现在石壁中,甬道中没有任何灯火,却有着蒙蒙的光亮,可以隐约看到祭祀塔那空旷明亮的内部。   三人正要举步进入甬道,纪萱萱突然跑上前,把手中的光明圣剑塞给了夏风,然后默默地退到十多丈开外。   三人对望一眼,带着激动的心情,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通往祭祀塔内部的甬道,缓缓进入了这座亚特兰迪斯大陆上的金字塔!   巨大的喘息声令人恐怖,撞击声震动着厚厚的巨石地面,即便知道是一个虚拟世界,三人也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恐惧感。终于,甬道走到了尽头,一个巨大而空旷的拱形石室出现在三人面前。石室中看不到任何光源,却有着蒙蒙的白光,就像是从虚空中凭空产生,使他们能清楚地看到石室中那个巍然庞大的巨兽。   巨兽足有数十人高矮,像一只巨大的雄狮在石室中不安地徘徊,不时用身体撞击石室那坚固的石壁,并发出粗重的喘息和低沉的咆哮。令人恐怖的是,这头形若雄狮的巨兽,却长着一张清晰威武的人脸,鼻梁高挺,嘴唇紧闭,焦躁不安的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司芬克斯!”三人同时惊呼,巨兽像极了在埃及沙漠中静卧了数千年之久的那尊石像,那尊巨大的狮身人面兽,只是,它是活的!   巨兽也看到了三人,它没有露出野兽看到猎物时的凶光,而是歪头打量他们片刻,然后突然开口说话,用清晰、流利的大西语开始说话:“我不吃活人!”它急躁不安地来回徘徊着,“虽然我有狮子的身体,它让我嗜血如命,但我却有人的思想和习惯,因此我只吸食新活的鲜血,就像人要把动物杀死来吃一样。”说到这它突然俯下身来,用巨大而智性的目光盯着三人,“我感应外面有龙血,那是我最渴望的东西,快把它给我!”   “我们要创世书!”夏风终于鼓起勇气,对着它巨大得令人恐怖的眼睛大声说。   “谁也别想拿走创世书!”它愤怒地一掌拍在地上,震得穹顶的尘土扑簌簌直落下来,“我生存的意义就是保护创世书,谁也别想从这里拿走它!”   “那我们只有杀了你!”杜马斯说话的同时“黑暗之刃”已轻啸而出,砍在它一只脚腕上,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无坚不摧的“黑暗之刃”,居然对它构不成任何伤害。   “别白费力气了,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兵刃可以对我构成威胁!”它一巴掌扫过来,轻易便把杜马斯打倒在地。“快给我龙血,我要龙血!”它愤怒地咆哮。   夏风口叼短剑灵猫般贴着石壁爬上穹顶,然后从上面飞身扑下来。这是杀巴虎时得到的经验,他有把握把光明圣剑准确地插入司芬克斯的要害!   剑准确地插在了司芬克斯后颈上,却像刺在坚硬的石头上一样向一侧滑开,夏风落在司芬克斯背上,立刻又被它摔了下来。只听司芬克斯不耐烦地冲三人怒吼:“别再做无谓的尝试,快给我龙血!”   龙血?夏风心中一动,难道就是那最后一件神器“龙血丹”?他示意两个又做了几次徒劳尝试的同伴,三人无可奈何地退出了祭祀塔。   外面等候的纪萱萱对他们的失败没有感到意外,只平静地望着那祭祀塔。夏风不满地问她:“萱萱,山姆倒底告诉了你什么秘密?‘龙血丹’又在哪里?”   纪萱萱没有回答夏风的问题,而是指着高高的祭祀塔顶部,眼光迷离望着那里说:“阿风,陪我到那上面去看星星吧。”   第二十一章 星语星愿   站在高高的祭祀塔顶,整个波塞东尽收眼底,隐约可见北面的波塞东港口泛起粼粼月光,横穿全城的塞昂河,如一条曼妙的银带飘飞在巍峨宏大的建筑之间,而南面城墙上,大西帝国军还在趁夜攻城,厮杀声和呐喊声隐隐传来,火把的光亮照亮了南面的天空。   “真美啊!”纪萱萱环顾着波塞东,然后抬头仰望浩淼星空,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双臂,似乎想把它抱在怀中。夏风心中有些诧异,实在不明白这战火纷飞、一片混乱的城市有什么美可言,不过为了从纪萱萱口中听到关于“龙血丹”的秘密,他忍着好奇没有发问。   缓缓在祭祀塔的台阶上坐了下来,纪萱萱才终于开始叙述起从山姆那儿知道的秘密:“‘龙血丹’是东轩族世代相传的神器,当年东轩正德帝被弟弟勇王逼宫篡位,危急时刻把它喂给了年仅一岁的公主。这样,‘龙血丹’就溶入了公主的血脉,并由忠勇的将领把公主秘密送到了东陵城,由东陵城主亚伯都暂时收留了公主。”   “瑶姬公主就是‘龙血丹’!”夏风恍然大悟,“难怪烈王对公主如此紧张,原来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和美貌,而是因为她的血液。”想想又觉着不对,忙问,“既然‘龙血丹’是东轩世代相传的圣物,一旦溶入公主血液,她去世后这圣物岂不就消失了?”   “‘龙血丹’可以通过血脉传给她将来的孩子,”纪萱萱淡淡解释道,“虽然效用或许会一代代递减,不过总比落入篡位者手中要好。”   “原来如此,后来呢?”   “后来烈王扶助虞帝登上皇位,并要娶公主以把‘龙血丹’掌握在自己手中。虞帝不敢不答应,于是就命东陵城主送公主到京城与烈王完婚。”说到这纪萱萱淡然一笑,“只是没人知道,当年公主被送到东陵城后,亚伯都城主为防‘龙血丹’被篡位的勇帝追查出来,就把自己一位与公主同龄的外甥女当成公主留在身边抚养,而公主则被当成了外甥女交给妹妹收留。这个秘密一直保守下来,直到烈王索要公主,他不愿‘龙血丹’落到奸王手中,就将错就错把假公主送去了京城。”   “原来……”夏风惊讶地瞪大双眼,望着眼前神色如常的纪萱萱说不出话来。纪萱萱没有理会夏风的反应,顾自说:“但亚伯都城主又怕假公主,也就是假的‘龙血丹’被烈王看出破绽惹来灭族之祸,于是买通活跃在大峣山的匪徒‘苍狼’,并把护送公主的神机营的行踪也泄漏给了匪徒,意图劫走假公主,甚至干脆杀了这个外甥女,给烈王来个死无对证。为把戏演得够真,他不惜牺牲东陵城神机营一千多兵将,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亚辛都瞒过了!”   难怪“苍狼”对神机营行踪了如指掌!夏风回想起当初护送瑶姬公主到晋城那一路上的遭遇,神机营行踪步步均在“苍狼”计算之中,若不是自己巧施“暗渡陈仓”之计,瑶姬公主迟早得死在匪徒手里。想到这夏风不由心底生寒,震惊得已说不出话来。   夜风渐渐大了起来,脚下的祭祀塔内,司芬克斯依旧在暴怒地撞击着石塔,震得石塔也在微微颤动,不过纪萱萱此刻对这已经不再惧怕了。她平静地捋了捋飘乱的鬓发,苦涩地笑了笑,接着说:“可惜亚伯都城主没有算到,暗恋他儿子的真公主居然混入了神机营,跟随假公主去了晋城。他也没算到神机营中突然多了个来路不明的野游诗人,协助亚辛带着真假公主躲过了‘苍狼’的伏击。他更没想到真公主居然追随着那个野游诗人和亚辛公子,翻越‘死亡之峰’深入敌国去营救假公主。于是他离开东陵想找回真公主,结果与公主在晋城巧遇,所以他急切地要把她带回去,半路上却又被她走脱,追随那个野游诗人去了南荒!”   “我明白了,你才是真公主,你才是‘龙血丹’!”夏风傻傻地望着纪萱萱,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兆。但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困惑自己的问题,“‘龙血丹’究竟有何用途?”   “‘龙血丹’是用上古苍龙的血浓缩秘制而成,”纪萱萱平静地道,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全然无关的往事,“而苍龙血是神兽司芬克斯最渴望的食物,虽然司芬克斯永不会饥饿,但它依然对龙血、尤其是苍龙血有着疯狂的嗜好。‘龙血丹’是经术法加药物秘制而成,与苍龙血一起,能令司芬克斯短暂沉睡,只要把它溶入新鲜血液,就可以暂时制服司芬克斯。”   夏风呆呆地望着纪萱萱怔了足有盏茶功夫,最后故作轻松地强笑道:“你该不会要用自己的血液去喂那人面怪兽吧?你当然不会!我又不是一定要那创世书,别人就算想要,你也没有义务用命去帮他们。”   纪萱萱没有回答,只是用满含依恋的目光缓缓环视着夜幕笼罩下的波塞东,以及目光难以企及的整个亚特兰迪斯大陆。半晌后才遥望天宇,平静地道:“当我知道自己就是‘龙血丹’时,突然想起了库乃尔,想起了她毅然把自己的生命祭献给这沦陷的波塞东时说过的那句话,她爱她的祖国,虽然它也有罪恶、血腥和黑暗,但她依然爱它,没有条件,毫无保留。这几个月以来,我踏遍了亚特兰迪斯的山山水水,从东轩国到大西国,从‘死亡之峰’到南荒,结识了许许多多的朋友和敌人,无论东轩人、大西人、塞姆人、翼人还是借之族,此刻回想起来,都让我感到是那样亲切。我爱他们!虽然这个大陆不乏仇恨、战争、流血和死亡,不乏邪恶的凶灵和吃人的怪兽,但我依然热爱着这片美丽而神秘的大陆,没有条件,毫无保留。如果我的血可以拯救它的话,我愿意付出。”   “你别傻了!”夏风激动地跳起来,指着祭祀塔下方杜马斯和嘉欣娜藏身的位置大声说,“没有人是抱着拯救这个大陆的想法来取创世书,那两个家伙不过为着自己的目的来夺取它。再说创世书也救不了这个大陆,亚特兰迪斯沉没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   纪萱萱平静地望着激动的夏风,“阿风,我知道你是不愿看着我死去。东轩的苍冥法师和大西国史丹玛魔法师都不约而同地认为,只有创世书才能拯救这个即将沉没的大陆。至于别人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取创世书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只有创世书重见天日,才有可能发挥它拯救亚特兰迪斯的作用。哪怕这可能只有万分之一,我也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去完成它。”   “你真是个白痴!”夏风真恨不得扇这个傻女孩两耳光,让她从痴迷中清醒过来,“我实话告诉你吧,这个世界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过是一场虚幻,是一场游戏。我,还有嘉欣娜和杜马斯,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偷渡客’,我们想要创世书,不过是为了钱、冒险或者别的什么目的,跟拯救这个大陆无关,你居然傻乎乎的要用自己的命来帮我们?”   纪萱萱奇怪地望着夏风,“这个世界在你眼里或许真是一场虚幻,是一场游戏,但在我眼里却是如此真实。其实它真实也罢虚幻也罢,在我心里早已经超越了我的生命,所以我不能在它面临灭顶之灾时无动于衷,哪怕这要付出我的生命,无论它是真实还是虚幻。”   夏风绝望地举起双手,实在不知该怎样说服这个痴迷的女孩打消那愚蠢的念头。最后只得说:“你怎么就那么相信山姆的话?万一他说的是假话,或者是他的族人骗了他,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龙血丹’呢?”   纪萱萱摇摇头,“我知道山姆说的是真的,我从小就梦到过这座祭祀塔和那个人面神兽,每次我走近这儿时,都能让它感应到,令它活跃起来。在大峣山时,我就感应到它的存在。其实我也希望自己是‘龙血丹’,这样毕竟还有拯救这个大陆的一线希望。”   “山姆?”夏风突然意识到什么,“这些事如此隐秘,就算借之族有‘借地传声’的本领,一天时间,山姆怎么能打听得如此清楚?他一定早就已经知道真相,所以我们一到波塞东就与他们‘巧遇’!他告诉你这些,就是要你用自己的血去徒劳地拯救这个即将沉没的大陆,去救他!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我们当他是朋友,他却一直在算计我们!”   “别怪山姆,”纪萱萱平静地捋了捋鬓发,想起波纳那微微凸起的肚子,她脸上露出了羡慕的微笑,“山姆快做爸爸了,他们的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出生在一个即将沉没的大陆。我理解他的感情,我愿意帮他,还有千千万万像他那样的普通人,不管是什么民族,我都想尽我一切所能帮助他们!”   “可是,谁又去理会你的幸福?”夏风心中隐隐作痛。   “我能帮助他们,就是最大的幸福!”说到这她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阿风,咱们别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好不好?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再跟你看看星星,听听你吟那些与众不同的诗。”   她的哀求令夏风无法违逆,她的眼神令夏风绝望地明白,这个貌式柔弱的女孩子,其实有着和库乃尔一样坚强的心,她的决定已经无可更改,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向司芬克斯。望着这个善良的女孩,夏风只觉得心中的隐痛变成了揪心的疼痛,那是一种几乎无法忍受的痛楚。天空中突然有流星划过,像一道道美丽的彩虹,她高兴地跳起来指着它们:“看!又有流星雨,你还记不记得我在梦想港湾对着流星许下的那个愿望?”   “什么愿望?”夏风本能地问了一句,但立刻又道,“千万别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要再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了。”纪萱萱凄然望向夏风,那眼光令夏风一阵心痛,不由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其实,我也有一个心愿,一直想告诉你!”   “好!你先说!”   夏风强忍泪水,用颤抖的嗓音,轻轻吟起了一首缠绵悱恻的“诗”:   〖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   装着漠不关心你,不愿想起你,怪自己没勇气。   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   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告诉我星空在哪头,那里是否有尽头……〗   未吟到一半,夏风就哽咽得再无法继续,他的心在阵阵抽搐,泪水不知不觉就涌了出来,像雨点般扑簌簌掉到地上。纪萱萱轻轻靠入他的怀中,接着他中断的地方,轻轻吟完这首夏风教过她的诗,也是她在梦想港湾许下的那个愿望:   〖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昨天留下的痕迹;   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告诉我星空在哪头,那里是否有尽头?   就向流星许个心愿,让你知道……我、爱、你。〗   东方开始现出了鱼肚白,远方城头上的呐喊厮杀声达到了高潮,强攻了一天一夜的大西帝国军,终于艰难地爬上了城墙,开始向城内突进,波塞东再次被攻破了。   “咱们没时间了,我该去了!”纪萱萱遗憾地看着周围的一切,眼光最后落到夏风眼里,“我最喜欢你那无所畏惧的神情,最想看你那对一切都满不在乎的懒洋洋微笑。答应我,在我走的时候只能笑,不许哭!”   “好!我答应你!”夏风立刻抹去了泪水。   幽深的甬道望不到尽头,纪萱萱站在甬道入口,依依不舍地回望了这个世界一眼,然后把最留恋的目光久久凝在夏风身上,最后毅然转头,镇定地走向猛兽咆哮、石壁颤抖的祭祀塔内部。   游戏!这不过是游戏!不是真的!夏风拼命在心中告诉自己,但泪水还是无可阻挡地汹涌而出,望着渐渐消失在甬道深处的那个女孩,他的灵魂也在跟着她的背影一起消失。   咆哮的司芬克斯渐渐安静下来,天地又恢复了宁静。杜马斯和嘉欣娜开始争先恐后地进入祭祀塔,没多久又双双出来,他们手中多了一个小巧精致的金属箱子。   夏风木然看着眼前这一切,像跟自己全然无关。既然萱萱已从这个世界消失,那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再没有任何留恋,他的冒险毫无意义,与杜马斯的仇恨更是微不足道。   箱子被杜马斯和嘉欣娜打开了,一册软如锦,轻似绸,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小小卷轴躺在那金属盒子中,二人展开卷轴,只见帛书上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泛着莹莹的白光。二人面露惊喜,对无动于衷的夏风喊道:“创世书到手了,咱们照约定来一场公平的死亡竞赛,胜者得书!”   夏风呆呆地没有回答,只觉得创世书对自己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跟自己再无关系,包括那个从祭祀塔阴暗处露出来的、形若死神的黑袍家伙,甚至对他挥舞闪电劈向杜马斯和嘉欣娜也视而不见。他缓缓走向祭祀塔,他只想最后看一眼那个善良的傻女孩。   巨大的司芬克斯在伏地沉睡,它的面前,纪萱萱安静地躺在地上,脸色白得像一张纸,夏风突然发觉,她此刻是那样恬静、安祥、美丽,像沉睡中的圣洁天使。夏风仔细为她裹好手腕上早已不见一丝血迹的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入怀中,就像生怕惊醒了她的美梦。   诗人,吟首诗来听听!   别鼻子里插两棵大葱,就当自个儿是大象;别胡乱吟两首歪诗,就当自个儿是神仙!   丑八怪,我……我要跟你去南荒!   呸!你才是又笨又蠢的孙悟空,我是天蓬元帅猪八戒!   还记不记得我在梦想港湾对着流星许下的那个愿望?   ……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恍若就在昨天,不断清晰地在夏风脑海中闪现,他忘了这是游戏,忘了周围一切,甚至忘了整个世界。脑海中就只剩下两人在一起的分分秒秒。当失去她时才突然发觉,这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样甜蜜,那样弥足珍贵。   呆呆地坐了不知有多久,夏风终于留意到,在纪萱萱面前的石头地面上,有一行黯淡模糊的字迹,那本是一行血字,只是血迹早已经被司芬克斯舔舐干净,只留下一行隐约可辨的痕迹。夏风立刻就用“心”认出了那些字——请拯救亚特兰迪斯!   会的!我会的!夏风轻轻放下纪萱萱的身体。创世书中或许并没有拯救这个大陆的办法,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不能放弃!夏风拔出光明圣剑,昂然走出祭祀塔。他不能容忍一个善良女孩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创世书,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   摸摸胸前那枚纪萱萱送给自己的海蓝石护身符,夏风暗自下定决心:拯救这个大陆!哪怕它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祭祀塔外,暗黑魔法师猝然一鞭令杜马斯和嘉欣娜不及躲闪,他们都不愿放开手中的创世书,只得本能地举起手中的卷册一挡。几乎毫无生息,创世书就被一划而至的闪电劈成了两半,二人各执一半向两旁闪开,总算躲过了对方那无坚不摧、又诡异莫测的幽蓝闪电。   “什么人?”二人同时惊问。   “尹寒!现实中我也是这个名字。”暗黑魔法师傲然一笑。   “你也是‘偷渡客’?你也是为创世书而来?”二人更是惊讶。   “不错!跟你们一样!”   “你为谁效劳?”   “无可奉告!”   杜马斯与嘉欣娜对望一眼,立刻在心中达成了默契。这二人均是眼高于顶的顶尖角色,但就方才那闪电一般的怪异魔法,二人便知道,就算联手也未必对付得了眼前这个魔武双修师。杜马斯紧盯着对方手中那闪烁不定、形若蓝电的“闪电鞭”,疑惑地问:“这是什么魔法兵刃?我熟悉这个世界所有的顶极兵器,好像并没有这种东西。”   “它叫‘闪电鞭’,”尹寒得意一笑,终于忍不住炫耀起自己的法宝,“它不属于任何游戏设定,甚至也不属于这个世界,它是我独创的独一无二的神兵利器。”   见二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尹寒忍不住耐心解释起来。他知道,也只有像他一样的“偷渡客”,才有可能理解这兵刃的伟大。“我们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设定,最终都归结为一种电信号,经过复杂的编码,这些信号幻化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包括各种各样的顶极兵刃。而人的大脑也能产生电信号,只是普通人的脑电流与这个网络中的信号电流比起来,实在太微弱了,根本不足以对其构成任何影响。只有极少数像我这样经过苦修,意识能量足够强大的超人,大脑中才有可能产生影响网络的脑电流。可以用自己的强大意识能量,幻化出这个世界可能出现的任何东西。闪电鞭就是参照这个世界中的闪电用意识幻化而成,它的能量实际上就是我大脑的能量,也就是我的意识能量。”   杜马斯和嘉欣娜均惊讶地长大了嘴,若依照这种说法,那面前这个暗黑魔法师,岂不就是可以主宰这个世界的上帝?尹寒看出了二人心中的疑惑,不由解释道:“理论上只要有足够强大的意识能量,就能在这个世界创造出一切。不过这个世界的每一种物体都有一个复杂的编码,有些物品的编码实在太复杂,靠人的智力水平根本不可能掌握,比如我就不可能靠意识幻化出一部新的创世书。就连这‘闪电鞭’,我也是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勉强掌握。”   杜马斯终于开始明白这其中原理,不过他立刻又想到一个疑点:“这些编码应该是非常机密的东西,你是如何掌握的呢?”   “因为我有一个好伙伴,”尹寒神秘地一笑,“他知道我强大的脑电流该如何运用,才能在这个世界幻化出一件新的超级武器。所以别人就算有足够强大的意识能量,也不可能拥有我这样的能力。”   “这是作弊!就像‘偷渡’一样!”嘉欣娜也终于明白了。   “不错!”尹寒得意一笑,“不过这是一种最高明的作弊,它把人脑当成一部计算机,让它靠强大的脑电流以复杂的编码方式对网络施加影响,幻化出这个世界可能有的东西。其实形象点说,就是靠强大的意识能量创造出一种新的魔法。”   “明白了!”杜马斯终于点点头,“难怪你如此自信。”   “当然!”尹寒傲然一笑,缓缓扫视着二人,“你二人都是顶极的极限飙客,其实我也痴迷于极限运动,只是从不参予任何公开的比赛。今天能在这儿与二位进行一场‘终极猎杀’,也算人生一大幸事,奖品就是这部创世书!”   “还有我!”祭祀塔的甬道入口,夏风突然大步而出,手中的光明圣剑在夜幕里熠熠闪光。尹寒见状嘿嘿一笑:“太好了!三个最强的极限飙客都汇集到一起,真是百年难遇的盛事。”说到这他遗憾地摇摇头,“看来我犯了博弈的大忌,过早暴露自己强大的实力,让你们不得不团结到了一起。”   无坚不摧的“闪电鞭”突然飞舞起来,像一道幽蓝闪电在暗夜中飞舞,三人靠着敏捷的身手不断躲闪。在对方那轻盈到没有任何重量的长鞭追击下,即便三人反应速度远超常人,也依然狼狈万分。无奈之下杜马斯只得尝试用“黑暗之刃”抵挡闪电,这才发现,这件无坚不摧的顶极兵刃全然不惧闪电,加上身上的护身软甲也能抵挡“闪电鞭”部分能量,使他终于可以趁隙反击。   夏风的光明圣剑也不惧“闪电鞭”,只有嘉欣娜全靠着敏捷的身手倏进倏退,乘隙偷袭。虽然是第一次联手,但三人都是绝顶技击好手,配合得却也十分默契,一时间竟有攻有守,不落下风。   “看来我低估了你们,也高估了自己的闪电鞭。”尹寒边战边叹道,“没想到它竟摧毁不了‘黑暗之刃’和‘光明圣剑’,真后悔不等你们斗个三败俱伤才露面,幸好我还有一件法宝。”   说着,他突然手捏印诀念动咒语,夏风胸前的海蓝石护身符渐渐绽放出耀眼的光芒,跟着夏风就挥剑斩向杜马斯,光明圣剑和黑暗之刃相接,刹那间爆发出灿烂星火。   “你干什么?”杜马斯大惊,以为夏风在这关键时刻竟报起了私仇。但看夏风的神色却又不像,只见他眼光在拼命挣扎抗拒,但始终无法摆脱。   尹寒一声长笑,一鞭抽向杜马斯,一手虚抓嘉欣娜。杜马斯在夏风和尹寒双重夹击下,顿时被闪电鞭突破护身软甲的防护结界,在大腿和肩头各留下一道灼痕,连软甲也被破开一道口子,不由摔倒在地。嘉欣娜则在这突然的变故前,终于未能躲开尹寒的虚抓,被遥遥扼住了咽喉,一时间竟挣扎不脱。   “怎么会这样?”夏风呆呆地看着尹寒,实在想不通自己的身体方才怎么会突然不受自己控制。自己明明神智清醒,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在向杜马斯猝然攻击,自己的意识就像成了旁观者一样。   “嘿嘿,没想到吧?”尹寒得意地对夏风一笑,“这护身符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专门做成你现实中那护身符一个模样,巧的是还由一个女孩送给了你,不怕你会摘下来。”   “是夺心符!”杜马斯恍然大悟。这是一种顶极魔法物品,戴上后会被使用它的魔法师瞬间夺去心智,就像被魔法师短暂地借用了身体一样。   夏风虽然不太清楚“夺心符”到底是什么,不过一听这名字也能猜到个大概。立刻就想摘下来,哪知手刚抓住护身符,身体陡然间又不属于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拿着光明圣剑抹向自己脖子!   眼看那剑锋就要抵达咽喉,夏风却全然无能为力,心中焦急,身体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就在剑锋离咽喉不及一尺时,夏风的意识才陡然间回来,立刻本能地向后一个大弯腰,躲过了自己的手划向咽喉的光明圣剑。   那边嘉欣娜也感到脖子上突然一松,那股压在咽喉上的压力陡然消失,她不由捂住脖子无力地软倒在地,连连咳嗽喘息,就像差点被人扼死一般。喘息稍定她才看到,那暗黑魔法师黑袍竟裂成无数长条在身上飘飞,面色更加惨白,嘴角隐隐有鲜血渗出,似乎受了暗算。   “我终于看到了你们这四大灾星!”一个面容枯镐的大西族老人缓缓从阴暗处现出身形,他手扶法杖,身材高大,面容冷俊,竟然是大西帝国史丹玛大法师。而祭祀塔另一边的阴暗处,也踱出一位白发苍苍的东轩老者,隐有飘然出尘之态,却是东轩国的护国法师苍冥。   “居然是你们!你们居然会联起手来!”尹寒十分惊讶,也只有东轩和大西国两大法师联手,才能用全然不同的两种魔法伤到自己。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东轩与大西世代为仇,代表他们各自术法界最高成就的两大法师却联起了手来,且聪明地选择自己几乎所有精神力量都集中在三个对手身上时才联手暗算,竟然一击而中。   “在亚特兰迪斯即将到来的灾难面前,我们完全可以抛开一切仇恨。”史丹玛淡然道。大概是看出了尹寒心中的疑惑,苍冥解释说:“我们交过手,你远超我们的术法,默默无闻的声名,再联想降临这个大陆的灾星,我多少能猜到一点你的身份和使命。为此,和史丹玛法师联手抵御灾难是我唯一的选择,幸好史丹玛法师也是智者和先知,我们一拍既合。既然创世书是拯救这个大陆的唯一希望,我们自己没能力开启祭祀塔,但总可以守在塔旁,等候你们这些神的使者来开启它。”   四个“偷渡者”面面相觑,实在没想到两个沉溺于这个世界的愚人,居然能想出这等简单有效的办法来跟“神”的使者斗智斗勇,并且最终战胜了四个强大的灾星。几个人或沮丧或失落,只有夏风有种想笑的感觉,但一想起纪萱萱,却又只觉鼻子发酸。暗叹这创世书落入两个想拯救这个大陆的魔法师手里,大概也就是纪萱萱的心愿吧。   “好了!我们该收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史丹玛说着向杜马斯走来,“既然神灵抛弃了亚特兰迪斯,那么,我们也就不必再敬重神的使者,更不必再遵从神的意志,我们要靠自己来拯救这个大陆。”   说着,他用“摄物术”夺去了杜马斯怀中那一半创世书,而另一旁,苍冥也夺取了嘉欣娜怀中的另一半。   “我们虽然不再敬奉抛弃了亚特兰迪斯的神灵,但我们还是不会伤害神的使者。你们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亚特兰迪斯不欢迎你们。”史丹玛说着收起创世书,对四人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神的使者?四个“偷渡客”除了夏风,终于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败在这样两个愚昧的老家伙手里。   祭祀塔内突然传来巨大的咆哮声,史丹玛法师面色一变:“神兽苏醒了,咱们得重新关上出口的神龛!”说着直奔祭祀塔那甬道,刚走到神龛跟前面色就变了,失口惊呼:“‘黑图腾’呢?‘黑图腾’哪儿去了?”   原来杜马斯没忘对艾玛尔的承诺,拿到创世书出甬道时顺手取下了“黑图腾”,打算创世书到手就把它还给塞姆人。他却不知道,这两大神器是在祭祀塔开启时禁锢神兽的法器,如今少了一件,祭祀塔就再禁锢不住苏醒的司芬克斯了。   只见庞大的司芬克斯缓缓顺着宽阔的甬道吃力地钻了出来,一出甬道,它立刻甩了甩身上的尘土,像狮子一样抖动了几下颈部的鬃毛,然后冲众人愤怒地咆哮:“把创世书留下,谁也别想从我这里夺走它!”   “畜生!滚回去!”史丹玛大法师法杖指向司芬克斯,法杖顶端立刻上爆发出强烈的光芒,完全笼罩了司芬克斯的身体,想把它逼回祭祀塔。谁知这个大西帝国第一魔法师的魔法居然对神兽完全不起作用,只见它一巴掌就把史丹玛扇得直飞出数丈远。   就在史丹玛分散了神兽注意力的这一会儿,苍冥已经念念有词地围着神兽疾走了一圈,布下了东轩玄门最高深的术法大阵“画地为牢”!谁知这牢狱对神兽毫无影响,只见它一步就跨出了苍冥画下的牢狱,一掌向苍冥拍来。   “快走!”唯一还没有受伤夏风立刻推开苍冥躲过神兽一击,跟着拉起他就往海港方向跑。知道神兽利害的杜马斯也匆匆躲避,惟有尹寒拼尽最后一分精神力量凝起一道闪电,一鞭劈在司芬克斯头上,却仅在它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灼痕。   司芬克斯被激怒了,一巴掌把这暗黑魔法师扇出足有数十多丈远,接着受伤来不及躲避的嘉欣娜也跟着遭殃,被神兽一掌踩在脚下。只这两下,一个绝顶的魔武双修师和一个罕见的技击高手,就这样轻易地被神兽送回了现实。   突入城中的大西帝国兵将终于抵达了祭祀塔附近,立刻为看到的情形惊呆了,纷纷拿起弓箭向司芬克斯射击,不想这些强弓劲弩对神兽竟毫无影响,只见它一巴掌既扇飞了数十名大西兵卒,跟着返身向身怀创世书的史丹玛和苍冥追去。东轩、大西两大魔法师慌不择路,追随着杜马斯和夏风二人逃向波塞东港湾。   “快到这边来!”杜马斯招呼史丹玛登上他藏在码头的那艘单桅小船,立刻扬帆驶向大海,此时夜风正烈,小船立刻如脱缰野马驶离了波塞东港湾。   “快跟我走!”夏风则招呼苍冥法师登上了藏在礁石间的小舢板,然后奋力划向远处那艘巨大海船。“乘风号”船长与夏风有约定,他还忠实地等在海上。   司芬克斯沿途不断被兵卒骚扰阻拦,尤其是波塞东巨大的建筑物限制了它的步伐,当它撞塌无数建筑追到海边时,两艘海船已经分别带着一半创世书驶离了海湾。它立刻奋力跃入大海追了上去,入水时带起的巨大波浪,冲倒了港口数十间房屋和追上来的数百大西兵勇。   两艘海船出得港口进入大海后就渐渐分开,分别驶向两个方向,司芬克斯在海中犹豫了一下,最后奋力追向那艘速度更快的单桅小船,带起的波浪就如巨鲸搏海一般。   “看!天相大变!灾难终于降临了!”“乘风号”上,苍冥法师矗立船头遥望夜空,脸色变得煞白。夏风抬头望望天空,却没看出什么异常,正在疑惑,苍冥法师已涩声道,“所有星辰开始移位,就连月亮也偏离了原有的轨迹!灾难已经不可阻挡地降临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经他这一说夏风才仔细看了看星空,陡然间发现,天空和自己熟悉的全然不同,就连银河的走向也和现实中完全不同,像是转了九十度,而熟悉的北斗七星,居然辨认不出来。   大概设计这一切的家伙是个天文盲吧?他只能这样想,不过想想又不对,排在世界所有产业第一名的游戏联盟,岂会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升离海面的时候,纳尼船长惊呆了,它不是从自己熟悉的方位升起,而是在一个完全不应该的方向。苍冥法师也发现了这不同寻常,忙追问船长:“怎么回事?咱们是不是走错了?”   纳尼船长尚未回答,一旁的助手也惊惶失措地跑过来禀报:“船长,咱们……咱们的指北仪失灵了!”   指北仪的指针在毫无固定方向地乱转,天空的太阳出现在陌生的方位,昨夜的大风又把海船远远刮离了大陆。纳尼船长无助地望着茫茫大海,喃喃道:“咱们……迷路了。”   “乘风号”在海上漫无目的地向前行驶着,已经数天了,星辰移位,日月换向,指北仪失灵,“乘风号”彻底迷失在大海上。幸好船上有充足的给养和淡水,一时间还不用惊慌。   “船长!你看!”负责了望的水手突然惊恐地高喊起来,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远方海平面尽头,不知什么时候涌起了一道白色的亮线,象一条白色的绸带飘荡在海面,完全看不到头尾。众人呆呆地望着那道恍惚的白线,即便久闯大海的水手,也没看出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待它逼近些,纳尼船长终于明白过来,不由高声命令水手:“海啸!是海啸!快放下风帆,转舵逆迎!”   众人呆呆地望着那道越来越清晰的白色绸带,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那是一道比山还要高的浪花,正顺着海风汹涌扑来,即便是海上漂泊多年的老水手,也从来没见到过如此高的浪头,它的浪尖远远高过了“乘风号”的桅杆。   “快抓住东西稳住身子!”纳尼船长话音刚落,“乘风号”就被迎面扑来的波涛完全吞没,幸好它已经转过船头对准了波浪,不然就这一个大浪就可能把它彻底打翻。   船体完全没入了水中,夏风屏住呼吸牢牢抓住甲板上的缆绳,才没有被急流卷走。由于“乘风号”是木质船体,加上它的底舱完全密封,强大的浮力总算使它艰难地一点点浮出海面,当它的甲板完全浮出海面时,夏风才发现,甲板上许多水手都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急流卷走了。   “乘风号”随着急涌的海流往前奔去,纳尼船长忙命令水手调整船头,使之始终对准浪尖,以免再次被波涛吞没。“乘风号”高高地行驶在急涌的浪头之上,可以看到浪头下的海面犹如万丈深渊。   “看!望子角!”一个水手的高喊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顺着他所指望去,果然是亚特兰迪斯东北方的望子角,“乘风号”竟然被急速涌来的波涛送回了亚特兰迪斯。不过现在望子角不再高高矗立在地平线尽头,从高高矗立浪尖的“乘风号”上望去,望子角就像是悬崖下面一块微不足道的小石头。   “亚特兰迪斯被淹没了!”船上响起水手们绝望的哀呼和哭号,几天时间“乘风号”便随着水流从上方掠过那些高高的山峰和巍峨的建筑,就连横亘大陆的塞浦路斯山脉,也仅仅剩下最高的峰顶露出水面,从“乘风号”上极目四顾,再看不到这片大陆的任何痕迹。   “翼人!有翼人!”一个水手的惊呼让大家恐惧起来,顺着他指向望去,只见海面上飘浮着一大片白花花的东西,渐渐靠近后才发现,那是无数的尸体!翼人的尸体!   一个垂死的翼人被众人小心翼翼地拖到船上,只见他用呆滞的目光望着天空,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冰雪融化了,冰雪之国消失了,我们失去了落脚的冰原,只得往亚特兰迪斯大陆飞来,没想到来到这里,依然找不到落脚的陆地,我们实在没劲了,同伴们不断栽入海中,最后就只剩下我一个。这……这是神灵在惩罚我们吗?”   没人能回答翼人的问题,他也不希望得到任何回答,只挣扎着来到船边,望着海面上族人的尸体黯然道:“这是我们中间最强壮的一个族群,如果他们都力竭而亡,就没人能活下来。如果我的种族都已经灭绝,我一个人孤独地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说完他纵身一跃,如折断了翅膀的大鸟一头栽入海中。船上的众人默默望着他安详地躺在族人的尸体中间,没有再去营救。众人心情十分沉重,都想到同样一个问题:自己最终会不会也像这个翼人一样?   就在所有人都对前途忧心忡忡的时候,只有夏风对身边空前的危机视而不见。自从萱萱离开了这个世界,他就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只不断翻看着从苍冥那儿要来的半册创世书,希望能从那上面找到拯救亚特兰迪斯的办法。灾难已经降临,创世书对苍冥来说已经没有多大意义,所以他毫不犹豫就给了夏风,连同封存它的那个金属小箱子。   苦研数日,夏风失望了,那上面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文字,像是一种象形文字,实在晦涩难懂。而那个镌刻有日月星辰的金属小箱子也令人费解,它不是自己熟悉的星象图案。   在海上飘泊了不知有多久,天相越来越怪异,常常能看到数个太阳在高空同时出现的虚像。一直醉心苦研创世书的夏风突然发现,那上面的字迹在渐渐黯淡,一日淡过一日,一些原本就不清晰的字迹开始湮灭。夏风不甘心纪萱萱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创世书就这样凭空消失,他要来几只水手们从海中捕获的小海龟,然后把那些字一个个刻在了这些海龟的背甲上,在创世书的字迹彻底消失前,那些字也全部刻上了那些龟甲。   海水淡得几乎没了咸味,尤其是日日不断的大雨,使大家完全不必担心淡水,食物则有丰富的海产,“乘风号”在海上航行了无数个日夜,不仅再也找不到亚特兰迪斯的任何痕迹,甚至始终都没有看到过一块陆地或岛屿,大陆像是凭空消失了,天底下就只剩下了大海!夏风知道,自己最终还是无法拯救这个大陆,它终于还是沉没了。   随着创世书上那些字迹的消失,苍冥法师苦修一生的术法也在渐渐失灵,他也渐渐恢复了耄耋老人的疲态,不过他依然还不相信亚特兰迪斯已经沉没,还在念念不忘要找到它。   当“乘风号”终于发现大陆时,已经不知是多久之后的事了。日月星辰开始以新的方位和轨迹在运行,天地又形成了一种新的秩序,只是在这块罕见的陆地上,大洪水依旧在肆虐,一位名叫“共工”的当地土人正在率领族人治理洪水。这片大陆上生活着外貌近似于东轩族的土人,他们仅会冶炼一种金属——铜,不过他们的陶制品到是十分精美。他们说一种夏风和苍冥都听不懂的语言,只会使用少量单音节的像形字,他们没有国王,只有一个部落联盟首领叫“尧”。   苍冥法师成了他们尊敬的智者,这个东轩族术法大师虽然法力几乎尽失,但依然还有着远超那些土人的知识水平,他用东轩文字丰富了土人的像形字库,用自己掌握的先进知识促进了当地土人科技水平的发展,影响力甚至超过千年,以至数千年来,这一民族的科技文明程度都远远领先于世界。   自从纪萱萱走后,这个世界对夏风来说就再没有任何意义,亚特兰迪斯的沉没使创世书也变得毫无价值。他把那个金属箱子和刻着半部创世书文字的那些乌龟当宠物送给了部落联盟首领“尧”,然后驾舟出海,从此再无音讯。   被司芬克斯苦追不舍的史丹玛法师和杜马斯的遭遇反而要好一些。靠着杜马斯出色的航海技术,他们很快就抵达了一片新的大陆,顺着一条被当地土人称为“尼罗河”的河流逆流而上,最后弃舟登岸,司芬克斯也跟着追上岸来,把他们撵入了沙漠深处。随着天现异状,尼罗河水的暴涨,史丹玛法师的术法在渐渐失效,而一路紧追不舍的司芬克斯行动也渐渐迟缓起来,最后无力地卧倒在沙漠中,眼里满是无奈地望向前方,静静地直到永远——它最后变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巨大石像。(它的脸上甚至还有尹寒留下的那道鞭痕,即便经过数千年的风沙,那道鞭痕依旧清晰可辨。)   这对史丹玛法师来说是无法理解的怪异现象,不过杜马斯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地轴倾斜,磁场重新排列,许许多多魔法和超自然设定渐渐失效,这其中就包括神兽司芬克斯。   突然出现的巨大怪兽令当地人非常惊恐,而史丹玛法师也发现创世书的字迹在渐渐模糊,于是他趁机告诫当地土人的最高统治者“法老”,要求修建一座祭祀塔来存放创世书,以防止怪兽复活。于是一座小型金字塔严格按照大西族秘典中的比例、尺寸和方位被建起来,创世书存放在这个具有魔力的建筑中,竟然可以延缓它模糊、湮没的速度!它上面已经残缺不全的字迹被史丹玛的传人抄摘下来,成为当地太阳教的秘典《占星术》。   史丹玛法师也成为法老最尊敬的智者,他以自己掌握的大西族科技,推进了另一个古老民族的文明进程。   法老后来也发现了这种锥形建筑的神奇魔力,它内部不仅能防腐,还能汇聚某种神秘的宇宙能量,便要求史丹玛用这种结构为自己建造陵墓。于是,一座宏伟的金字塔拔地而起,它依照大西人的建造秘诀,仅用了较少的劳动力和工时就修建完成,这种建造方法后来也为史丹玛法师的传人掌握,为法老们建造了一座又一座被后人称为“神迹”的金字塔。直到千年后这种技术才在战乱中彻底失传,成为困惑后人的千古之谜!   杜马斯也抄下了创世书上的内容,并把这抄本存放在了当地一座神庙的隐秘处。他的使命完成了一半,至少有半部创世书留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点,需要的时候可以由自己的同伴起出来,发挥它巨大的作用。   使命完成,杜马斯对这个世界再没什么可留恋,他独自驾舟出海,驶向沉没的亚特兰迪斯。他没有忘记对艾玛尔的诺言,“黑图腾”将和他一起,沉向海底的科罗拉大沙漠。   尾声   游戏联盟整洁明净的小型会议厅,十多个衣冠楚楚的游戏巨头齐聚。如果说这个世界真有神灵,他们就是创造“真实幻境”的神灵,甚至就是创造那个世界的上帝。   厅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众人脸色都十分严肃,他们在等候着一个重要的表决结果。终于,主持会议的昂纳特主席从显示表决结果的屏幕上抬起头来,严肃地对右首那个不住抚摸着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粉红大钻戒的绅士说:“汉斯博士,鉴于你的所作所为,同时考虑到过去你对这个系统所作的巨大贡献,联盟已经通过决议,要么你体面地辞去联盟的一切职务,要么把你交给检察官,现在咱们等侯着你的决定。”   大厅中沉寂了十多秒,卡尔·汉斯博士终于轻声说:“我辞职!”   黯然离开为之奋斗了大半生的“真实幻境”联盟总部大楼,卡尔·汉斯博士突然感到自己像是被抛弃了的老狗,被主人一脚踢出了大门。门外等候的尹寒一见汉斯眼神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由愧疚地垂下头,低声道:“博士,我很抱歉!”   “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随便走走。”汉斯拍拍尹寒肩头,然后独自走上街头,茫然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他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   “卡尔·汉斯博士?”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是我,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想要见你。”   汉斯感到这话有些熟,平时自己的伙计就是这样请客的,不过这一次被请的是自己。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就去看看吧,反正从今天起有的是时间。   “请跟我来!”年轻人向远处比划了一个手势,一辆加长林肯悄然滑行到汉斯身边,年轻人立刻恭敬地打开了车门。汉斯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弯腰钻进了轿车。轿车立刻启动,轻快地穿行在城市五彩缤纷的街头。   轿车最后在一个偏僻的码头停靠下来,副座那个年轻人忙为汉斯打开车门。汉斯下车后疑惑地看看四周,看见码头上有一艘游艇等候在那里。   “请!”年轻人恭敬地示意。汉斯终于感觉有些不妥,忙说:“你的老板若是要见我,至少应该通报个姓名,甚至该亲自来迎接。”   “对不起,汉斯博士!”年轻人言语十分礼貌,但态度却有些倨傲,“我的老板从不向人通报姓名,更不会亲自迎接任何人。”   “那么,我也对不起,请送我回去!”汉斯说着就想回到汽车,却见年轻人手中多了一支手枪,不过他的言语依然十分礼貌:“请原谅,博士,我们不想对你失礼。”   汉斯只看了对方眼睛一眼就立刻决定照他的话做,对方的眼光虽然温和,却绝对是杀人不眨眼,汉斯知道自己今天是撞上了大运。   游艇上并没有那个神秘人物,只有醇酒美人在等待着他。汉斯到了这地步也只得听天由命,直到游艇驶入了公海他也没有再问对方要带自己去哪里。在公海一艘不起眼的油轮上,他终于见到了那个“非常重要”的人物。   即便汉斯在心中做过最大胆的猜测,也决没想到这个神秘人物居然是他!他居然还活着!惺忪的睡眼,鹰勾鼻子,一部标志性的卷曲大胡须,虽然垂垂老也,依然令人不寒而栗。这是一个所有媒体都以为死亡了的人物,是上个世纪末令世界也为之胆寒的人物,如果要评选上个世纪末的风云人物的话,他绝对排在前几位。   “汉斯博士,”他说一口流利的牛津英语,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想跟你合作。”   汉斯博士非常清楚,他说合作其实就是命令,自己根本没有机会拒绝。对方也不等他回答就接着说:“我拿到了半部创世书,不过不知道译码就形同废物,所以我想我们可以合作,不仅要破解这半部创世书,还要拿到另外半部,你将得到你想要的财富,甚至重返游戏联盟成为主席。”   钱对汉斯来说吸引力并不大,不过最后那句话让他动心,况且现在也不容他拒绝。若能借他之手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何必在意他是不是魔鬼?汉斯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就点头答应下来。那人满意地点点头,向汉斯伸出苍老枯镐的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汉斯胆战心惊地握了握对方的手,恭敬地鞠了一躬:“愿意为您效劳。”   一个参与缔造了“真实幻境”的虚拟技术博士,一个现实世界的恐怖之王,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夏风在一个又一个城市流浪,他不敢去寻找那个令自己再难忘却的女孩,他怕对方早已儿孙满堂,又或者和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女孩大相径庭,游戏和现实,毕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他内心深处,又隐隐企盼着能与对方巧遇。   “英子!快来!这儿的时装在大减价!”   漂亮的女孩永远是城市最美的风景,几个从身前跑过的女孩吸引了夏风的目光,她们五彩缤纷,充满青春的活力。一个女孩在经过夏风身边时不经意地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她慢慢停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刹那间,夏风只觉得世界从周围消失,天地间就只剩下那个女孩,那个清纯靓丽的女孩!他嗫嚅着,不敢叫出心中那个魂牵梦萦的名字,他怕自己万一认错,会击破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女孩突然向他跑来,眼里噙着激动的泪花。夏风再无怀疑,立刻张开双臂,要拥抱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女孩在夏风身前一尺处站定,她的目光阻止了夏风的鲁莽。他们在咫尺之遥默默对视着,天地间就像只剩下彼此,时间也像突然间停了下来。女孩顶多十八岁模样,刚够参与“真实幻境”游戏的年纪。   “英子!咱们该走了!”一个男孩在远处高高地喊了一句,女孩头也不回,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哎!来了!”   说完,女孩走上一步,轻轻给了夏风一个温柔的拥抱,同时在他耳边悄声说:“谢谢你!野游诗人,让我如此真实地爱过一回!”   夏风木然任她从自己怀中走开,远远跑向等在街边的一个男孩——一个让人联想到阳光、运动、青春的男孩。二人手牵手走在城市的街头,那男孩满是敌意地回头看了夏风一眼,悄声在问女孩:“那小子是谁啊?”   “是我的网上情人,你管得着吗?”   ……   结束了!夏风心中不由一阵轻松,有些羡慕地望着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的背影,在心中默默为他们祝福。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自己心灵深处那个独一无二的女孩,只属于那个神秘的大陆,一旦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嘀——   突如其来的铃声把夏风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明白那是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机。夏风笨拙地掏出手机,心中奇怪,谁会知道自己这个号码?   已经有很久没接到过电话了,夏风有些陌生地接通电话,他没有打开对视功能,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这不修边幅的嬉皮士模样。   “夏风吗?你现在在哪里?”   是个女孩,声音依稀有些熟悉,夏风好一会儿才想起,那是嘉欣娜的声音。夏风“嗯”了一声,对方立刻急急地说:“找到离你最近的电视机,调到CCTV新闻台!”   身旁电器商店中,一台壁挂式大屏幕电视播放的正是CCTV新闻台,播音员那悦耳的声音正从电视画面上透出来:   ——近日,七国联合考察小组的科学家们,终于在大西洋海底找到了传说中的大西洲,并传回了海底的录像资料和照片,一个埋藏在深海数千年的神秘大陆,渐渐在世人面前,揭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有何感想?”电话那头传来嘉欣娜的询问。   “‘真实幻境’的设计师真是个天才,连那座金字塔也被他用上了!”夏风不以为然地说道,电视画面上正是那座巨大的祭祀塔图像,被海底生物重重覆盖着,但依然可以清晰地看出那是一座巍峨的金字塔。   播音员的声音在继续解说着:……令人叹为观止的是这座宏伟的金字塔,比埃及最大的胡夫金字塔还要大上一倍。当初这些大西洲人——一个比古埃及人还早数千年的远古民族,是如何建造出如此宏伟建筑的呢?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座海底金字塔相对的两个侧面,各有一个不规则的大洞,海水以惊人的速度从洞中流过。它说明在这金字塔内部,还存在着一个巨大的能量源,埋藏在海底千万年,它的能量依然还没有衰竭……   夏风听到这,后脊渐渐生出一丝凉意,这两个大洞夏风曾经亲眼见过,那是烈王蔺啸宇用炸药炸出的岩洞,即使现在洞口周围覆盖着海藻和珊瑚,夏风依然清晰地认得它的形状。“真实幻境”的设计者就算知道有这个海底金字塔,并把它巧妙地融入到自己的设计中,可他怎么知道这两个今天才重见天日的大洞?又如何让游戏中的角色在金字塔上开出形状方位完全相同的两个大洞?游戏与现实,竟然如此分毫不差地吻合了起来!除非……夏风只觉得自己的额头渗出了密密的冷汗。   镜头在幽暗的海底缓缓掠过,一座掩埋在泥尘和海藻珊瑚之下的城市出现在电视画面上,那些巨大而巍峨的建筑依旧能看出它往日的轮廓:帝国宫殿、祭祀塔、海神庙、帝国大剧院……夏风立刻就认出,这就是波塞东!这就是“真实幻境”中的亚特兰迪斯!   “有什么想法?”电话那头,嘉欣娜突然问道。猝然的发问令心神恍惚的夏风浑身一颤,手中的电话差点跌到地上,他犹豫了几秒,不敢肯定地喃喃说:“莫非……我们通过游戏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沉没前的亚特兰迪斯?”   “回到过去?时光倒流?你是好莱坞科幻片看多了吧?”嘉欣娜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嘲讽,“再想想,发挥你最大胆的想象!”   “难道……”夏风犹豫起来,只感到莫名的恐惧笼罩了全身!他鼓足勇气,才终于说出心中那最可怕的猜测,“……我们……依然还在游戏中?我们今天这个世界,原本就是那个游戏发展而来?”   “你有如此怀疑,看来我们没找错人,”嘉欣娜声音很平静,“有没有兴趣见一面?”   夏风立刻就答应下来,不一会儿,一辆轿车把送到机场,一艘私人专机早已等候在那里,他登机后专机立刻起飞。在专机上,他见到了嘉欣娜和一个银发老者。嘉欣娜没有向他介绍那老者,那老者也没有作自我介绍。   “你曾经问过我在为谁服务。”嘉欣娜见到他后,立刻开门见山,“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个组织有一个简单的代号‘S’,它的宗旨就是寻找、揭示、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现在想招募你。”   失去纪萱萱的落寞,以及心中那困惑自己的巨大疑团,使夏风只犹豫了一秒钟就点头答应:“好!我愿意加入你们!”   “你先别急着答应,”嘉欣娜警告说,“一旦加入这个组织,你将失去自由,只剩下纪律和责任。”   “好的,没问题!”夏风突然觉得,与真相比起来,自由也退居到第二位。   “不仅如此!”那老者突然插话说,“你还将失去过去的身份,甚至你这张英俊的脸。我们会给你新的身份,新的面孔,我们甚至有可能改变你眼睛的颜色。总之‘夏风’这个人将彻底从人间蒸发,我们会把你送到最严酷的训练基地,甚至把你培养成一个出色的联邦密探,你将有双重甚至多重身份。你不会再有固定的身份和名字,只有一个代表你在组织中身份的代号,唯一不变的代号!如果你同意,请签署这份必要的文件后,就可以宣誓加入我们了。”   夏风看了看那份文件,那根本不是什么文件,而是一封遗书,给家人和朋友的遗书,他终于明白“人间蒸发”是什么意思了。仔细读完遗书,他没有犹豫,默默在下方仔细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几个月后,曾经在极限奥运会上流星般崭露头角的夏风,在一次极地冒险中意外失事身亡。他的遗体被运送回国,遗书也被媒体公开,全世界的媒体还就极限运动的危害做了一番铺天盖地的大讨论,喧嚣了足有半年之久。   在远离媒体和新闻界的一处隐秘荒岛上,在最严酷的联邦特工训练营中,出现了一张全新的面孔,他没有名字,没有履历,只有一个简单的代号——47725812。   第三卷 毁灭者   楔子   白色的驼毛在最后一次颤动之后,终于静止在老者的鼻端,守护在老者身侧的萨满法师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一小撮驼毛又等了片刻,确信它再不会因老者的呼吸而颤动后,不由“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在老者脚边嚎啕大哭:“我主……归天了!”   “主上!”“大汗!”金帐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呼,数十名将校纷纷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哭声刚起,一名金冠束发的年轻将领已“虎”一声站起身来,环顾众将道:“现在不是哀送父汗的时候,咱们要尽快完成父汗的遗命!”   说着他解下腰间佩刀,扔给身旁一个匍匐在地的将领:“客列古台,带上我的佩刀前往兴庆府传我口令,杀尽城中所有生灵,我要用党项一族来为父汗殉葬!此外,父汗的死讯千万不能走漏,不然刚投降的西夏人说不定又会生变!”   “等等!”一直握着死去老者右手的妇人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望着金帐中唯一立着的彪悍将领道,“四王子,大汗生前曾许我分得兴庆府一份工匠仆役,若都让你屠尽了,我岂不只有空手而回?”   那位被称作“四王子”的将领犹豫了一瞬,立刻对那妇人颔首道:“也遂皇后放心,不会少了你那一份。”说着他转向拾起佩刀的将领,“给也遂皇后留下四万名工匠仆役,余者无论老幼,杀!”   客列古台领令飞身而去,去执行老者生前留下的遗命——杀尽新投降的西夏人为他陪葬。公元1227年,西夏国都兴庆府,除了四万名留给也遂皇后的工匠仆役,数十万生灵,尽数倒在了蒙古人屠刀之下。   四王子见客列古台领命而去,又转向老者身前痛哭啼泣的萨满教老法师道:“可可鲁法师,父汗暂不发丧,咱们要尽快把父汗的遗体送回克鲁伦河草原,沿途决不能走漏半点风声,以防国中生变。”   “是,拖雷王子!”老法师赶紧停止哭泣,小心翼翼地收起老者鼻端那一小撮纯白驼顶绒毛,它可是依附了死者最后一口气息,吸附了大汗的灵魂,所以在萨满法师眼里,它比大汗的遗体更为神圣,大汗的灵魂将通过它升上长生天。   “四王子,此去漠北克鲁伦河千山万水,咱们恐怕很难不走漏风声。”一个将领小声说出了心中的担忧。拖雷环顾帐中众将一眼,胸有成竹地低声道:“护送父汗灵柩的怯薛军,沿途遇人杀人,遇畜斩畜,务必做到不漏一人一畜!”   当日夜里,护送灵柩的大汗亲卫怯薛军从六盘山出发,向北日夜兼程而行,沿途严格执行四王子拖雷的命令,无论遇见任何人畜,均不留活口。从六盘山到克鲁伦河逶迤数千里,这一路便留下了无数的血腥。   “冲啊!”“杀啊!”   一小山坡上,十几个放牧的少年正在学着大人打仗冲锋,十几个人分成两部,各执竹刀木剑呼喝呐喊着拼杀,神情认真而执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坐在山坡的高处,拍着小手为双方加油助威,她是这次战斗的战利品,谁能战胜对方率先冲到这高处抢到她,就可以把她带回去当王后,小女孩对自己在这次游戏中的角色很是满意。   “加油!柯都尔!”小女孩拍手为自己喜欢的少年鼓劲,在她的鼓舞下,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率领同伴很快就打败了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对手,冲上山坡单手把小女孩拦腰抱起来,举着手中的木剑向众人发出了胜利的欢呼,几个同伴蜂拥在他身旁,兴奋地向战败者发出“嗷嗷”的高叫。   突然,少年停止了欢呼,一脸惊讶地遥望远方。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山坳那边渐渐现出一彪旌旗斧钺林立的骑师,像长蛇一般蜿蜒而来。顺风而来的,还有隐隐的呜咽。   “像是大汗的怯薛军!”一个少年兴奋地涨红了小脸。   “走!去看看!”柯都尔显然是众少年的头,一声令下,众人立刻奔下山坡向大军迎上去,尚未接近队伍,就听见走在最前面那位手举灵幡的萨满法师悲伤苍凉、且呼且吟的招魂曲:   〖鸣呼,我主!雄鹰腾飞民之上兮,汝昨非翱翔于天宇耶?   呜呼,我主!灵车轧而行兮,今岂载汝而去耶?   呜呼,我主!贤妻爱子世所罕兮,汝果离之而独去耶?   呜呼,我主!忠臣良将愿效命兮,汝岂弃之而不惜耶?   呜呼,我主!雄鹰矫健展翅飞兮,汝昨非盘旋于天宇耶?   呜呼,我主!马驹欢跃狂奔驰兮,汝岂忽而倒地耶?   嫩绿新革正值春兮,竟遭暴风而折披耶?   六十年征战擎大意兮,今将住合乐一统兮,   汝岂离费而去耶?汝岂堰眠而不起耶?〗   众少年并不明白萨满法师呼号的意思,只觉得他边哭边唱的模样十分好笑。俱停在山坡下细听,若不是山坡上有放牧的羊群,他们恨不得去往道旁就近观赏。众人兴致勃勃地听着萨满法师招魂,对几个快马向他们逼来的骑士浑不在意。只听那老法师继续在唱:   〖呜呼,我主!汝为人杰,天之骄子,受长生天之遣,降临人世,汝欲抛弃忠实之百姓耶?汝欲弃我等将士而去耶?   汝有——富饶美丽之家乡,与汝同样高贵之贤妻。坚如磐石之政权,精心制定之法律。昔日星散之百姓,今已十户为一体。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汝有——威严之宫殿,心爱之嫔妃,华丽之金帐,正义为基之社稷。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斡难河畔迭里温李勒答合,印有汝孩提时之足迹。那里是生汝之土地,那里有哺育汝之泉水。那里有众多蒙古兄弟,那里有汝之臣佐、王族与显贵。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汝家族之九足,咯咯雷鸣之大鼓,声传千里之号角,音色悠扬之长笛,克鲁伦河畔之草原,汝荣登大汗宝座之场地!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孛儿帖,汝之结发爱妻,盛友如云,不渝之友谊,统一团结,伟大之民族,强盛安定,巩固之社稷。凡此一切之一切,均在漠北之草地!   鸣呼,我主!汝奈何欲弃汝之蒙古百姓耶?岂因此地风和日丽耶?岂因党项族已服汝之法律耶?岂因西夏王后更为娇丽耶?   呜呼,我主!我等已不可为汝之盾牌也,但愿运回汝之高贵遗体也,将汝不朽之躯交与汝妻也,慰汝之百姓殷切心意也。   呜呼,我主!汝其行也,且莫迟疑。   ……〗   “大汗……归天了?”听到最后,柯都尔渐渐有些明白了,正要告诉身旁的同伴,却见几名骑士已冲到近前,只听领头的骑士低低地说了声:“到天上侍奉我主去吧。”就借着战马的冲力一刀砍下了一个小孩的头颅。   “快跑!他们要杀我们!”柯都尔猛然间想起了一种古老的风俗——为死者寻找另一个世界的奴仆,尽可能地杀掉灵车沿途遇到的人畜!少年赶紧往山坡上跑去,身后响起“飕飕”的箭羽破空声和同伴一两声短促的惊叫。少年不敢回头,直冲到山坡上自己那匹小马前,飞身跳上马背,打马往山坡高处逃去。   “兰朵!快把手给我!”少年没有忘留在山坡上的小女孩,在马背上遥遥向她伸出手臂。女孩举起小手,在少年的小马跑过她身边时,一把抓住了少年的手腕。   噗!一支羽箭就在女孩抓住少年手腕的同时插入了她的后心,少年只觉女孩小手一软,差点把他从马背上拖了下去。少年死死抓住女孩软软的小手,迟迟不愿放开。小马速度陡然降了下来,立刻被羽箭射中后腿,顿时嘶叫着扑到在地,把少年和小女孩摔出老远。   “兰朵!”少年紧紧抓着小女孩的手,只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绝望地望向那几名追击而来的骑士,少年突然一脸意外地睁大双眼,失口轻呼:“阿爸!”   领头那位彪悍的将领也是一脸惊讶,默默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少年,他的眼中既痛苦又绝望。迟疑片刻,他突然拔转马头,转身就走,紧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骑士刚要跟着他拔转马头,却听他哑着嗓子低声道:“执行四王子命令!”   几名骑士对望一眼,慢慢控马向那少年逼近,少年挣扎着站起来,对着转头离开的将领高声呼叫:“阿爸!救我!我是柯都尔啊!”   远去的父亲没有回头,反而鞭马往坡下狂奔,似乎不敢再听儿子的呼救。少年绝望地跪倒在地,不再逃跑呼救,只呆呆望着远去骑士的背影,对迎面而来的刀光也视而不见。   “到天上侍奉我主去吧!”出刀的骑士语音中有些遗憾,但出手却并没有因此变慢,刀光如匹练般斩向少年的颈项,却在途中被正前方飞来的一支长箭震开。随着那“当”一声金铁交击,骑士手中的刀竟被羽箭震落在地。   “什么人?”众骑士纷纷拉开弓箭,指向羽箭飞来的方向。只见高高的山梁上,一人一骑孑然而立,马上骑手身裹皮袍,头戴毡帽,正弯弓搭箭指向这边。山梁上刮过的烈风掀动着他胯下黑色骏马的鬃毛马尾,使这一人一骑看起来,就像是在山梁上守望的独狼。   几个骑士对望一眼,立刻开弓向山梁上那人射去,可惜距离太远,又是从下往上射,几支箭大多失了准头,唯一一支奔向他面门的箭也被他低头避开。几个骑士收起弓箭,贴在马鞍上向山梁上冲去。杀尽沿途遇到的任何人!这是拖雷王子的命令,也是为大汗寻找奴仆的神圣之举。作为大汗生前最为倚重的亲卫怯薛军,在任何情况下都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嗖!   山梁上飞来的羽箭把一名骑士从马背上带了下来,箭羽穿过他的咽喉,一箭毙命。剩下几个骑士没有胆怯,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山梁上猛冲,嘴里发出了愤怒的嚎叫。   箭羽纷飞,随着不断响起的利箭破空声,几名骑士先后落马,唯一一个冲上山梁的骑士也被那人一刀斩于马下。还刀入鞘,那人突然冲下面的少年招了招手。柯都尔这才发现,离去的父亲又返身而回,倒提马刀满脸杀气,他身后不远,另有十几名骑士正纵马狂奔而来。柯都尔立刻往山梁上飞逃,他本能地知道,只有山梁上那个突如其来的汉子,才是自己逃命的唯一希望。   “把手给我!”山梁上那汉子用蒙古语对柯都尔高叫,同时向他伸出了右手。柯都尔毫不迟疑地一把抓住,立刻就感到身子被大力一带,腾空而起落在大汉身前的马背上。跟着大汉张弓如月,指向了冲在最前面的那位将领。柯都尔本能地一抬胳膊,使大汉的弓箭一抖,射出的箭羽便是一偏,扎在了那将领的马脖子上,战马立刻摔倒在地,把那将领甩出老远。   柯都尔心情复杂地望着父亲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举刀继续往山梁上猛冲,却又在数十丈外站住,一脸震骇地盯着柯都尔身后的大汉惊呼:“狼武士!”   “客列古台,你儿子救了你一命,你还不肯放过他吗?”大汉冷冷问道。   客列古台咬咬牙:“拖雷王子的命令将不折不扣地执行,任何人都无例外,我儿子不能,你也不能!”   “好!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大汉说着抽出三支羽箭,用四根手指夹着并排搭在弓弦上,缓缓拉开弓弦,跟着就听弓弦颤响,三支羽箭飞向三个目标,快要冲到坡顶三名骑士顿时被射于马下。大汉从容地抽箭再发,三次张弓就有九名骑士被射杀,剩下两名骑手终于踯躅不敢前。世上会这手三箭并发的箭手除了已经去世的神箭手哲别,就只有一个传说中的武士。在他的弓箭前停步,即使作为追随大汗纵横天下、灭国四十的怯薛军勇士,也不算丢人。   见没人再冲上前,大汉收起弓箭,对呆立当场的客列古台神情复杂地低声道:“回去告诉拖雷,就说我向他问好。”   说完大汉拨转马头,翻过山坡慢慢消失在坡后。直到二人一骑完全消失不见,客列古台也没有追赶,只对两个怯薛军骑士一挥手:“快去禀报四王子!”   缓缓而行的灵车前,拖雷听完客列古台的回报后,这名三十四岁的年轻统帅那冷定幽寒的眼眸中,隐隐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遥望早已不见人影的坡顶,他木然半晌,最后对客列古台沉声道:“带上一千名最精锐的怯薛军勇士和几条最好的猎狗,去把那孩子和狼武士的人头带回来,不然,你们就不必活着回来见我了。”   客列古台神情一震,立刻抽出一支羽箭一折两段,昂然道:“末将向长生天发誓,若不能带回他们的人头,就割下自己脑袋为大汗殉葬。”   夜幕笼罩下的山野尤其幽暗寒冷,偶尔一两声长长的狼嗥,更让人后脊生出丝丝凉意。柯都尔再往篝火中加了几根枯枝,看着篝火渐渐兴旺起来他才稍稍安心了一点。偷眼打量篝火旁那大汉,只见他神情木然,眼光迷茫地盯着跳跃的火焰,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普通,年纪也像只有三十出头,实在不像传说中的狼武士。不过在见识了他三箭并发的绝技,尤其是孤身一人面对威震天下的怯薛军时那份从容冷定后,柯都尔心中早已对他充满敬仰。舔舔干裂的嘴唇,柯都尔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叔,你……你就是狼武士?”   狼在蒙古人心目中有着图腾般的地位,他们从不用狼为自己命名,因此用飞禽猛兽来做自己外号的蒙古人很多,但用狼来命名的勇士就只有一个,那是天底下最大的汗亲口所封。大汉没有回答,只把褡裢中的肉干递给少年:“吃吧,吃完了咱们还要连夜逃命,拖雷决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少年默默地接过肉干,刚咬得两口,就想起了中午兰朵把她的干粮分给自己的情形,眼泪不由扑簌簌掉了下来。大汉见状以为他是伤心父亲的绝情,不由拍拍他的肩劝慰道:“你别难过,你父亲也是迫不得已,不要恨他。”   “我不恨阿爸,”少年抹去泪水,“我为他感到骄傲,他是大汗真正的勇士!”   大汉一怔,心中颇有些不解,却听少年平静地道:“咱们蒙古男儿生来就是大汗的士兵,对大汗的命令要不折不扣地执行,阿爸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罢了。”   狼武士望着神情平和的少年,不由叹道:“难怪成吉思汗能纵横天下,灭国四十,有这样的士兵,天下谁人能敌?”   隐隐看到地平线尽头有火光透出,狼武士喃喃道:“怯薛军追来了,咱们要想逃过他们阴魂不散的追击,恐怕很不容易。”   “大叔你自己逃吧,我不想连累你。”柯都尔眼中闪出与年纪不相称的坚强,狼武士见状呵呵大笑:“我既然救了你,自然就不会丢下你不管,总要救你到底。”   柯都尔道:“可是,这一匹马驮着我们两人,怎能逃得过怯薛军的追击?有猎犬的追踪,咱们也无法躲藏起来。”   大汉笑道:“这一匹马若是驮着咱们两人当然是跑不快,不过如果只有你一人,再加上我为你挡住追兵,射杀猎犬,你自然能逃过怯薛军的追杀。”   “可是,大叔你……”   大汉没有理会柯都尔的惊讶,只遥望天宇轻轻叹息:“既然他已经死去,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唯一遗憾的就是一直没机会把自己心中所藏的秘密说出来。今日与你相遇也算有缘,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就让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希望它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湮灭在历史长河中。”   “是什么样的故事?”   “关于毁灭者的故事。”   “毁灭者?”柯都尔满腹疑惑,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词汇,只本能地觉得它充满了血腥和恐怖,狼武士的脸上也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芒,只见他指着头顶那一望无际的苍穹,略显伤感地问道:“你相信那上面有神灵吗?”   柯都尔犹豫了一下,立刻坚定地点点头。狼武士淡淡一笑,轻叹道:“不错,那上面真有神灵,并且多不胜数,他们像这个世界的人一样,分成不同阶层和利益集团,共同主宰着咱们这个世界,并总是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这个世界。比如有神灵认为咱们这个世界威胁到了他们的安全和稳定,于是向这个世界派出了一个神灵意愿的执行者,这个人就是毁灭者。”   柯都尔不太理解对方的故事,也无法相信,不过他没有多问,因为他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令人不敢怀疑的光芒。只见狼武士遥望着天宇,眼中没有常人对长生天的膜拜,只有一丝感慨和嘲讽,沉默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听他喃喃道:“要讲毁灭者的故事,我得先给你讲讲……天界,我只能这样称呼那个世界。”   随着狼武士略显伤感的叙述,柯都尔只感到一个不可想象的世界慢慢展现在眼前……   第一章 乐极生悲   作为希尔顿酒店的领班,约翰对美女已经有些麻木。矗立在夏威夷海滨的这座举世闻名的大酒店,从来就不乏美女。不管是好莱坞影星还是巴黎名模,又或希腊王室公主,都喜欢把这儿作为在夏威夷度假的临时居所,所以约翰对来自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美女早已司空见惯,不过在见到柜台前这个不施脂粉的金发丽人时,他还是双眼发直,都忘了应该先向客人问候的规矩。   “对不起,请给我A区4028房的钥匙,我三天前就定下的。”丽人身旁一个男子的话音打断了约翰的注目礼,他赶紧低头查了查记录,然后抬头用询问的目光盯着那个与金发美女手牵手的华裔男子:“皮特·李先生和夫人?新婚旅行?”   “是我们!”那男子把护照递了过来,约翰确认无误后,忙把4028房的电子钥匙递给了他,趁对方接过钥匙那一瞬约翰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发觉他除了身材高挑健硕外,相貌其实有些平常,是那种混入人堆就找不见的平庸之辈。约翰心中隐隐为那绝美的金发丽人有些不值,不过他却不敢把心底的想法表露出来,只用职业的微笑对那华裔男子和他的新婚妻子颔首说:“欢迎光临希尔顿大酒店,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吩咐,我叫约翰。”   金发丽人礼貌地浅浅一笑,华裔男子却没有理会约翰的客套,接过钥匙就走。目送着二人手挽手进了电梯,约翰这才从柜台的抽屉中悄悄抽出一张传真照片仔细看了看,然后拿起电话拨了个长长的号码,待电话接通后,他对着话筒低低地说了声:“先生,您要找的人已经到了,在夏威夷希尔顿大酒店A区4028号套房。”   希尔顿大酒店的A区是贵宾区,通常都是接待那种不愿被公众或狗仔队打搅的明星和世界级富豪。4028号虽然只是A区的普通套房,但却处在最僻静的角落,很得那些喜欢清静的客人偏爱,至少需要提前一个星期才有机会预订下来。华裔男子和那金发丽人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来到房内,不禁用欣赏的目光打量起周围的环境,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显然是对这房间和周围的环境十分满意。   “皮特·李,我一点都不喜欢这名字!”待服务生带上门离开后,华裔男子翻看着自己的护照,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一句。金发丽人笑着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也不喜欢,我还是喜欢叫你白痴,这名字比较符合你的特点。”   “敢说我是白痴!”华裔男子佯怒着反手勾住妻子的腰,一使劲便把她反手抱了起来。金发丽人“咯咯”笑着任他把自己横抱到胸前,双手吊着他的脖子笑着说:“本来就是嘛,你还当自己不是?”   望着怀中女子那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华裔男子眼中不由泛起无尽柔情,在她唇上狠狠一吻,他装着恶狠狠地说:“敢说我是白痴,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把女人往宽大的双人床上一扔,自己跟着就扑了上去,却被女人灵巧地躲开。女人笑着拍拍丈夫的脸:“别闹了,坐了大半天飞机,咱们该洗个澡吃点东西。”   “秀色可餐,我哪有心思吃别的?”男子说着再次揽住妻子的脖子,温柔而坚决地吻上了她的丰润的红唇,嘴里喃喃低语着,“雪妮,宝贝,爱你!”   妻子的眼光渐渐迷醉起来,嘴里喃喃细语着:“别,皮特,咱们说好去冲浪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把丈夫抱紧,人也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嘀铃铃……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把二人吓了一跳,男子不禁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大概是服务生送餐吧!”男子嘀咕着无可奈何地拿起电话,酒店的电话虽然有全息对讲功能,不过男子显然不愿别人看到自己此刻的情形,所以没有打开。对妻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这才把电话放到耳边。   “皮特,我是金爵士!”男子刚听到电话中的声音脸色就沉了下来,立刻就想挂断电话。却听电话中一个略带牛津口音的老年男子不停地说:“我知道是你在听电话,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请让我把话说完。”   “够了,我已经为你们死过一次了,请让我安安静静地生活!”皮特不耐烦地打断对方的话,对方却不依不饶地继续说着:“我们上次的行动遇到了点麻烦,需要你的帮助。”   “你可以找别人啊!我刚结婚,只想过一种平平静静的生活,晒晒太阳,打打高尔夫,跟老婆调调情。拜托,别再来打搅我们了好不好?”   “可是,你是唯一能帮我们的人选,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可我总有选择的自由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选择:NO,NO!NO!”   “砰”一声扣下电话,皮特低声咒骂着:“真扫兴!刚到夏威夷就被他找到了。”   “别生气了,也许他们真的需要你。”妻子温柔地拥抱着丈夫。皮特眼中闪过意味深长的笑意,在妻子耳边悄声说:“难道你就不需要我?”   “需要,我恨不得吃了你!”妻子说着狠狠在皮特嘴上咬了一口,痛得他差点叫起来。刚要奋起还击,电话铃又突兀地响了起来。   “见鬼!”皮特气得一脚把电话踢出老远。   经过连番打搅,二人均觉扫兴,草草洗漱打扮后,换上一身轻便的休闲装,手牵手来到酒店外的海滩。   夏威夷的海滩碧波万里,三三两两身着比基尼的健美女郎是海滩上一道独特的风景,而无数脚踏冲浪板迎着波涛破浪滑翔的勇士,则像是海上驾驭风浪的牛仔。在众多乘风破浪的牛仔中,一个身着橘黄色比基尼、肌肤晒成古铜色的健美女郎是众多牛仔中的异数,只见她脚踏冲浪板,双臂像鸟儿的翅膀一般张开,时而像海燕轻盈地在浪尖上滑翔,时而像游鱼在波涛中穿梭,身姿异常矫健轻盈,竟把众多冲浪的牛仔给比了下去。   来到海滩的皮特和雪妮立刻就被她的英姿吸引,脱掉外套在海边的沙滩上躺下来,皮特注意到妻子脸上那跃跃欲试的表情,不由拍拍她的屁股说:“去跟她比比,我相信你一定比她更出色。”   “算了,我现在只想陪你晒晒太阳。”雪妮说着强压下心中那本能的好胜欲望,在皮特身边躺了下来。丈夫不禁用意外的目光打量着妻子说:“这可不像你啊,什么时候变得像东方人一样谦虚了?”   “谁让我嫁了个华人丈夫呢。”雪妮嫣然一笑,从手提袋中拿出了防晒用品。   皮特正为妻子涂抹防晒霜的时候,那个冲浪女郎已经上了海滩,正夹着冲浪板缓步过来。水滴挂在她那身古铜色的肌肤上,使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从海中走出来的精灵。她有一头栗色的卷发,身材高挑健美,可惜一具深色镀膜的太阳镜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不能完全看清她的面容,不过从紧抿的双唇和纤细高挺的鼻子来看,应该是个冷面美人。   走过皮特身边时,女郎手中的冲浪板不小心落到地上,皮特忙捡起来递还给她,女郎俯身接过皮特手中的冲浪板时,皮特面对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怔了怔,那女郎也透过太阳镜凝目注视了他两三秒,淡淡说了声“谢谢”后,才夹起冲浪板走开。   夫妻二人目送着她从身边走过,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皮特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喃喃自语道:“奇怪,我怎么觉得她有些面熟?”   “是不是你以前认识的人?”妻子关心地问道。   “我想不起来,”皮特痛苦地敲敲自己的头,“过去的一切都像从我脑海中凭空消失了一般,我连一点记忆的碎片都找不到。”   “别气馁,”妻子体贴地轻揉着丈夫的太阳穴,“不过也别勉强,医生说过,治疗失忆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休息和旧地重游。你既然有一身古铜色的肌肤和高超的冲浪技艺,多半就是在海滨晒出来的。咱们就到世界各地知名的海滨度蜜月,总要找到你曾经去过的海滩。”   “其实能不能找回记忆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皮特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拿到嘴边轻吻着说,“因为我已经找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就在二人情意绵绵地对视的时候,从他们身边走过的冲浪女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遮阳伞下,远远望着拥吻在一起的皮特夫妇,女郎从沙滩椅旁的手提袋中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拨了一个号码,然后遥望着远处的皮特夫妇,低声对着话筒说:“我见到他了,不过他好像已经不记得我是谁。”   “这很正常,”电话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应答,“你要小心与他接触,现在他的周围至少聚集了两帮来历不明的人物,你千万不要暴露自己身份。”   “我知道该怎么做。”女郎说着收起电话,然后对侍立在远处的一个侍应生招招手。那黑人少年立刻跑过来,女郎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少年边点头,边把女郎递来的几张钞票收入裤兜中。   夕阳西沉的时候,在海中嬉戏了小半天的皮特夫妇才筋疲力尽地回到酒店房间,由于太累,雪妮打电话让酒店送餐到房中。十五分钟后,一个少女推着餐车来到4028号房,餐车中除了一瓶红酒和两份当地的特色大餐,还有两张酒吧的贵宾券。   “这是什么?”雪妮疑惑地拿起贵宾券,正要细问那少女,她却已经带上房门离开了。   “大概是酒吧招揽顾客的一种伎俩吧。”皮特接过贵宾券看了看,不以为意地扔到一边。雪妮却捡起来说:“咱们待会儿去看看,我很想体验一下这儿的夜生活。”   “好吧,不过咱们得早些回来。”皮特意兴阑珊地说着,就势搂住了妻子的腰肢。   酒店外的长廊尽头,日间那个收了冲浪女郎小费的黑人少年见送餐的少女出来,忙迎上去问:“怎么样?”   “送到了。”少女神色有些慌乱,“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要是让领班知道,非解雇我不可。”   “放心,又不是叫你干坏事,不过是白送他们两张‘黑凤凰’酒吧的贵宾券罢了。”少年安慰着少女,并把一个礼品盒塞到她手中,少女这才满脸喜悦地随着黑人少年进了电梯。   离希尔顿大酒店不远的“黑凤凰”露天沙滩酒吧在当地颇有点名气,皮特和雪妮几乎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这里。只见三三两两的恋人在酒吧外的沙滩上随着舒缓的音乐缠绵起舞,更多的游客散坐在露天的酒桌边,小口小口地呷着啤酒,消磨着海风轻拂的夏夜。   雪妮到酒吧后先去了洗手间,皮特则独自来到吧台,用两张贵宾券换了两扎啤酒,然后靠着吧台边小口抿着边欣赏起海滩上的夜色。就在这时,只觉有人轻盈地来到自己身旁,对吧台内的酒侍说了声:“请给我杯雪梨酒。”   听这声音有些耳熟,皮特不由回过头来,意外地发现身旁居然就是日间在波浪中如飞燕般轻盈的冲浪女郎,此刻她换了付浅色的眼镜,配上一件粉红连衫短裙,看起来比搏击波涛时又多了一些女性的妩媚。   “是你!”皮特惊讶地指着对方,却突然省悟起与对方不过一面之缘,对方未必还记得自己,正感到有些尴尬,那女郎已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透过浅色镜片盯着皮特的眼睛,然后优雅地伸出右手说:“真巧,我叫嘉欣娜。”   “你好,我叫皮特!”皮特赶紧握了握女郎纤细修长的手,这一握便感到对方的手指结实有力,和普通女性的手有明显的不同。放开手后,见对方依然在盯着自己,皮特感到有些不自在,忙看了看周围,然后迎上对方失礼的目光问,“一个人?”   栗发女郎没有回答皮特的疑问,却摘下眼镜盯着他反问道:“嘉欣娜,这名字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   “当然有!”见对方眼眸中充满期待,皮特故意笑着调侃道,“它让我想起了矫健、美丽,还有神秘。”   栗发女郎眼中满是失望,正要进一步给皮特一些提示,却见雪妮已经回来,她只得无奈地闭上了嘴。雪妮来到二人面前,礼貌地对那女郎点点头,然后问丈夫:“你们认识?”   “刚认识,来,我给你们介绍。”皮特揽住妻子的腰,刚要向妻子介绍面前这位与众不同的冲浪女郎,雪妮却突然指着对方叫起来:“啊!我认得你!几年前的极限女王,那时你可是年轻人心目中的偶像!”   嘉欣娜戴上眼镜,有些伤感地淡淡道:“我不参加极限比赛已经很久了。”   “是啊!”雪妮也感慨起来,“自从杜马斯归隐、嘉欣娜退役、夏风失事后,极限运动就一落千丈,再没有让人传颂的人物,也没了激动人心的比赛。”   “雪莉莎小姐也喜欢极限运动?”嘉欣娜随口问道。   “以前比较喜欢,若不是进了警校,说不定我也会成为一名极限运动员。”说到这雪妮有些奇怪,“你知道我的名字?”   雪妮的名字叫“雪莉莎”,“雪妮”只是昵称。她这名字除了亲朋好友没多少人知道,尤其是在夏威夷这个陌生的地方,难怪她感到奇怪。她不由狠狠地白了皮特一眼,以为是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一个刚认识的陌生女人。谁知皮特也疑惑地看看妻子,以为对方以前就认识雪妮了。   嘉欣娜脸上也闪过一丝尴尬,忙敷衍道:“雪莉莎小姐如此美丽,虽然刚到这儿,名字就已经被酒店的侍应生悄悄传播,我也是无意间听到的。”说到这她赶紧岔开话题告辞,“噢,对了,我约了朋友,不打搅你们二人世界。拜!”   “拜!”夫妻二人目送着她告辞离开。直走出他们视线,嘉欣娜才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暗恨自己差点就说漏了嘴。   就在嘉欣娜离开没几分钟,雪妮也兴致全无地要回酒店。皮特只好挽着她顺着海滩慢慢往回走,路上雪妮突然说:“我感觉那个嘉欣娜好像是认识你,她看你的眼神有些怪,没准还是你过去的情人呢。”   “不会吧,我怎么一点感觉没有?”   “大概是因为智力有所欠缺的人,感觉通常也比较迟钝吧。”   “好啊,又说我是白痴,看我怎么收拾你!”皮特说着就去挠妻子的胳肢窝,雪妮忙笑着逃出老远,然后回头挑衅说:“咱们比一比,看谁先跑回酒店,谁要输了今晚就做奴隶!”   “好!开始!”皮特说着就大步往前飞奔,雪妮也赶紧往酒店跑去。虽然她开跑前领先了十几步,但体力毕竟不如丈夫,跑出没多远便被皮特追上。看看离酒店已经没多远,皮特不禁得意地回头向妻子示威:“哈哈,我赢定了,我得好好琢磨琢磨,回房后怎么惩治我的奴隶。”   眼看胜利无望,雪妮不由停下脚步,笑着喘息说:“不算不算,这不公平,你得让我先跑二十米才行。”   “我已经让你先跑了十几米,可不许耍赖!”   “耍赖是女人的特权!”   见丈夫停下了脚步,雪妮边逗他说话,边慢慢来到他身边,然后抓住他衣襟一个侧身摔猝然把他摔倒在地,跟着就哈哈笑着往酒店跑去。皮特忙从沙滩上一跃而起,猎豹般追了上去,在离酒店十多米远时终于又追上了妻子,在超越她的瞬间,却听雪妮“啊”一声痛叫,突然失足摔倒在地。   心知以雪妮的身手不可能平地失足,皮特跑到酒店前才回过头来,对依然倒卧在地的妻子笑道:“你还真当我白痴啊,会上你两次当?起来吧,别装了!”   见妻子俯卧在地一动不动,皮特突然感到一丝不安,慌忙跑过去,把雪妮的身子扳转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个弹孔一分不差地嵌在妻子左胸心脏的位置,鲜血正从弹孔中喷涌而出。皮特慌忙用手堵住弹孔,声嘶力竭地高叫:“来人!快来人!救命,快救命!”   酒店内的侍应生向这儿飞奔而来,不过最先赶到现场的,却是从酒店中冲出来的红衣女郎嘉欣娜,她来到现场的第一反应就是从裙下大腿上的枪套中拔出小巧的勃朗宁手枪,挡在皮特身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并背对着皮特喝道:“是狙击步枪,快叫救护车!”   皮特经这一提醒,才一手按着妻子的胸口一手拿出电话,慌乱地拨通后就对着电话大叫:“快来希尔顿酒店,我妻子受伤了,快点,快点!”   救护车和警车先后呼啸而来,待救护车载着皮特夫妇飞驰而去后。嘉欣娜躲过了警察的盘查,来到僻静处拨了个电话,然后对着话筒低声说:“对方动手了,有人刺杀了雪莉莎,从弹着点来看,枪手就在希尔顿大酒店内。”   电话那头沉寂了十几秒,才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说:“形势紧迫,你要抓紧时间接触目标,实在不行就提前跟他摊牌!”   “好的,我这就赶往医院!”说完嘉欣娜收起电话,跨上隐在墙角暗处的一辆雪豹摩托,在引擎轰鸣声中风驰电掣而去。   闻讯而来的记者和狗仔们拿到了他们需要的新闻和照片心满意足地收工了,医院的走廊顿时显得空旷寂静,皮特把头埋在双掌中,像尊石像般一动不动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两个陪伴他的警察熬不住困倦,躲一边抽烟去了,把他一个人留在手术室外。皮特不敢看手术室门上的指示灯,也不敢向任何医生护士打听妻子的情况,生怕指示灯熄灭的同时,也就是宣告雪妮永远离去的时刻。雪妮的枪伤他看得很清楚,准确地击中了心脏,这让他不敢再抱任何希望。   长廊中传来轻柔如猫的细微脚步声,慢慢来到皮特跟前,接着有人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皮特没有抬头,他不想理会任何记者的无聊问题。不过对方并不像别的记者那样一上来就问个不停,只是静静地坐在皮特身边,好半晌才听她低声安慰说:“你别太担心,以现在的医疗手段,只要抢救及时,即便心脏中弹也有生还的机会。”   “为什么你会知道雪妮的名字?”听到这有些熟悉的声音皮特突然抬起头来,用充血的双眼狠狠地盯着来人,几乎是在咆哮,“我是以自己的名字定的房间,侍者根本不知道雪妮的名字!这儿根本就没人认识雪妮,你为何要说谎?从我们一到这儿就不断与你巧遇,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嘉欣娜一窒,没想到对方虽然失忆,可作为一个顶尖特工的素质仍在,这要归功于联邦特工训练营的非人训练,自己不小心露出的一点破绽立刻就被对方察觉。迟疑了一下,她迎着皮特凶狠的目光平静地说:“请相信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皮特猛一下站起来,神情如恶虎出击前紧盯猎物一般,“我们刚到这里你就几次三番与我们巧遇,雪妮中弹的时候你又第一个出现在现场,在突发事件前你表现得是如此沉着镇定,雪妮的被刺就算不是你所为,也肯定与你有关系。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嘉欣娜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告诉对方真相,皮特已猝然出手,一把就扣住了嘉欣娜的肩窝。嘉欣娜本能地沉肩脱出对方掌握,跟着挡开了皮特后续的擒拿,连退数步想避开冲突,谁知这举动反而激起了皮特的怒火,紧跟着把嘉欣娜逼到墙角,出手越发凶狠,全然不顾她是个女人。这一逼激出了嘉欣娜的脾气,不由伸手去掏紧贴在裙下大腿上的勃朗宁,刚握住枪柄,人却已被皮特压着脖子抵到墙上,枪也被皮特紧紧按在腿上,一动不能动。   “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跟着我们究竟想干什么?”皮特怒视着嘉欣娜浅褐色的眼睛,手上又加了几分劲。嘉欣娜被对方的鲁莽彻底激怒,再顾不得解释什么,一抬膝便顶向他的下阴,招数阴狠毒辣,恨不得让这个敢对自己无礼的家伙吃点苦头。   皮特对嘉欣娜的反击似乎早有预料,一抬腿就挡住了她的膝盖,跟着小腿下压,把她完全抵到了墙上。嘉欣娜猝不及防之下被对方完全限制了手脚,不由气的满脸通红,在对方贴身紧逼之下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快说!”皮特手肘紧紧地压着嘉欣娜的咽喉,几乎要令她窒息。就在这时,只见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几个医生护士陆续出来,有人大褂上还沾满殷红血迹,令人触目惊心。跟着他们出来的,还有两个护士推着的滑轮车,车上的雪妮一动不动,不知生死。   皮特忙丢下嘉欣娜迎上去,只见雪妮面白如纸,双眼紧闭,脑袋无力地耷拉着。皮特用满怀希翼的目光盯着领头那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却不敢问出声来。   “伤者还没脱离危险,”年近花甲史密斯大夫摘下口罩,对皮特解释说,“幸亏送来得及时,伤者虽然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又大量失血,不过身体各器官除了心脏都完好无损,也没有出现脑死亡,所以我们用人工心脏代替了伤者被子弹射穿的心脏,暂时保住了她的命。不过由于伤势太重,我们还不敢说她就脱离了生命危险。”   “谢谢!太感谢你了!”皮特紧紧握住医生的手,差点激动得热泪盈眶,跟着又握住雪妮的手,与护士一道把她送入特别护理室,在房门外却被护士挡了出来。皮特知道雪妮需要休息,而特别护理室通常也不允许非医务人员随便进入,他也就没有坚持,任由护士把她送入了与外界完全隔离的特别护理室。   “史密斯大夫,请问雪妮什么时候能康复?”直到现在,皮特才敢追到医生办公室细问妻子的伤势。   史密斯大夫想了想,犹豫道:“这得等她苏醒过来后再看。她毕竟假死了几分钟,谁也不知道她的大脑或身体其它器官是不是因长时间缺氧而有所损伤,尤其是大脑,如果有损伤的话,仅靠脑波检测是看不出来的。”   皮特一听这话刚放松的心神又紧张起来,老医生见状不由笑了笑:“你也不用太紧张,凭我多年的临床经验,感觉伤者体质强健,求生欲望强烈,初步估计她会很快康复,等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后,我会对她进行第二次手术,保证让她恢复如初。”   “还要做手术?”皮特又担心起来。   “是啊,她现在使用的是人造心脏,性能肯定比天生的心脏差了许多,现代医学的进步可以让我们用患者的组织细胞克隆器官,包括心脏,然后进行器官移植,这样她就可以重新拥有一颗新的心脏,性能几乎跟她天生的一样好。”   “那太好了,什么时候做手术?”皮特放下心来,立刻急切地问道。   “这个要看她伤势的恢复情况,”医生迟疑了一下,“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也要在半年之后才能进行手术,要知道克隆一颗新的心脏差不多也要半年。”   “没关系,我能等!”皮特兴奋地给了老医生一个拥抱。   两个玩忽职守的警察此刻总算抽完烟从值班室出来,见手术已做完,便上前询问受害者伤势,并做着必要的记录,办公室内显得有些混乱。趁这功夫皮特退出了办公室,想起嘉欣娜的可疑,打算再对她进行盘问时,却发觉她已经不见了踪影。   长廊那头传来“咔咔”的脚步声,在深夜空荡荡的医院走廊中显得十分刺耳,皮特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西装革履、面目冷峻的家伙正大步而来,领头那个径直来到皮特面前,锐利的眼光透过墨镜盯着皮特,冷冷问:“皮特·李先生?”   “是我。”   “我是联邦调查局詹姆斯探长,”神情酷似《黑客帝国》中那个电脑人的家伙把手中的证件对皮特扬了扬,“现在这案子由我接手,请你把当时的情形跟我详细谈谈。”   皮特尚未回答,两个从办公室出来查看究竟的警察已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干什么的?”   “联邦调查局詹姆斯·庞!”那探长把手中的证件扬了扬,“莱利警官,这案子从现在起由我接手,你们可以回家睡觉了,你们局长那里我会跟他说明。”   “可是……”胖而臃肿的莱利还想争辩,詹姆斯已经把一纸公文递到他手中说:“执行命令!”   “是!”莱利接过公函,如释重负地带着助手离开了病房。待他一走,詹姆斯便向几个随从示意,众人立刻分散到病房和走廊的各个角落守卫,片刻间便把特别护理室附近围得水泄不通。   皮特莫名其妙地望着詹姆斯分派人手,虽然方才那些警察的无所作为和玩忽职守让他有些不满,不过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又让他十分的不习惯。不由拦住詹姆斯问道:“你们这是……”   “皮特先生,”詹姆斯客气地揽着皮特的肩头说,“我们相信一个针对你的恐怖行动已经展开,你妻子的遇刺仅是这个行动的开始,因此我希望你不要单独外出,不要一个人行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在我的人的保护之下。”   “你这是要监控我?”皮特瞪着詹姆斯质问道。   “我们只是在保护你和你的妻子,”詹姆斯努力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请相信我们。”   “是什么人?什么人要刺杀我的妻子?你们怎么不把他们绳之以法?”   “在凶手未抓到以前,我无法告诉你他们是些什么人。”詹姆斯遗憾地摊开手,“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会一直保护着你和你的妻子,直到凶手落网为止。”   皮特从内心来说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装腔作势故作神秘的家伙,不过一想到对方是来保护自己和雪妮的联邦探员,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来,请跟我谈谈你妻子遇刺时的详细情形。”詹姆斯说着示意皮特到特别护理室隔壁的那间探视休息室,皮特进门后却把詹姆斯挡在门外,回头对他说:“警察局有我的详细口供记录,我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说完也不理会詹姆斯的反应,“砰”一声便关上了房门。   这是一间供特护病人亲友探视患者和休息的小房间,透过墙上一面密闭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隔壁特别护理室中的情形,只见雪妮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像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偶。只有床头监视脉搏律动的仪器那小小屏幕上,间歇性的闪烁表示她还活着。   雪妮!皮特把脸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只觉心在隐隐作痛。他很想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是自己,更想知道谁又是隐藏在暗处的卑鄙杀手,他们为何要如此凶残?虽然对这一切都茫然无知,但凭着直觉和本能,他也知道这一切肯定还没有结束。   轻轻拉上窗帘颓然倒在床上,皮特望着天花板发呆,门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詹姆斯低沉的嗓音,以及另一个老者略带牛津口音的问话,看来联邦探员又增加了不少人手。   窗外现出一丝乳白色,看来天快亮了。疲惫和睡意渐渐袭来,皮特朦朦胧胧地挣扎在梦乡的边缘,梦中一个形象模糊的人影正在对他飘飘渺渺地说:“欢迎你回来,47725812!”   “嗒、嗒!”两声细微的扣击声把皮特从梦中惊醒,他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他惊讶地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像蜘蛛一样紧紧贴在窗户上,正在对自己招手示意。皮特陡然想起这是一幢八十多层高的摩天大楼,而自己所在的房间处在大楼的中部,离地面和楼顶都足有四十层,实在不明白那个人影怎么会出现在窗外。   在最初一刻的惊异之后,皮特疑惑地来到窗前,才发现那人居然是身着黑色紧身衣的嘉欣娜,这更让他吃惊不小。只见嘉欣娜像壁虎一样贴在窗外,并示意他打开窗户。   “你……”皮特刚要动问,却见嘉欣娜把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皮特疑惑地打开窗户,只见嘉欣娜像猫一样无声地爬高几米,然后回头对自己招了招手,似乎是要他也跟上去。皮特把头探出窗外看了看,只见地面那朦胧的街灯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而大楼大理石装饰的外墙壁立如刃,光滑得恐怕连猫都无法立足,皮特赶紧缩回头,不敢像嘉欣娜那样去冒险,更无法想象她怎么能不借助工具就在直上直下的高墙上行动自如。   嘉欣娜见皮特没有跟上来,又无声地退到窗外,先在玻璃窗上哈了口气,然后飞快地用手指写下了几个字。在水气消散前皮特看清了那几个字——快跟我来,你也可以!   “你究竟想干什么?”皮特终于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话音刚落,就听门外有人轻轻敲门问:“皮特先生,你在跟谁说话?”   “没有,我在说梦话。”没想到门外一直有人守卫,皮特忙随口答道。既然嘉欣娜不直接来见自己,却要像小偷那样出现在窗外,肯定就不愿跟联邦调查局那帮家伙打交道,所以皮特也就本能地替她掩饰起来。   门上电子锁“嘟”一声轻响,房门无声而开,神情紧张的詹姆斯已不顾礼貌直闯进来,疑惑地看看房间各个角落,眼里满是怀疑之色。   “你刚才在跟谁说话?”见房内没有别人,詹姆斯只得盘问起皮特。皮特瞟了一眼打开的窗户,然后摇头说:“没有,我没有跟谁说话。”   詹姆斯立刻注意到了打开的窗户,忙过去把头探出窗外,上下看了看后又缩回来,貌似随意地关上窗户说:“开着窗睡觉小心会着凉的。”   皮特暗松了口气,方才就在电子锁响起的同时,他看到嘉欣娜像灵猫般倏然消失,迅捷得让人不敢相信,这会儿她恐怕已经往上爬出了数十米,有黎明时分的薄雾掩护,相信詹姆斯也无法看到她的身影。皮特有点奇怪自己会为那个神秘女郎掩饰,欺骗帮助自己的联邦调查局探员。   “皮特先生既然已经醒来,就请跟我去见金爵士吧。”詹姆斯说着仔细把窗户插好,然后回头打开房门对皮特示意道,“一听说尊夫人遇刺金爵士就连夜乘私人飞机赶来,一下飞机就直接来了医院,怕影响你休息他没让我们叫醒你。爵士吩咐只要你一醒来,就立刻请你去见他。”   皮特从内心来讲实在不想再见金爵士,不过既然对方如此关心雪妮,他也不好失礼,只得无奈点点头:“好吧,我去见他。”   许久不见,满头白发的金爵士依旧一如既往的精神,皮特在医院一间会客室见到他时,他立刻就迎上来给了皮特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紧紧握着皮特的手说:“我为雪妮的遇刺感到震惊和难过,我刚询问了雪妮的伤势,主治医生史密斯教授告诉我,雪妮已经过了危险期,相信很快就会康复,你也不用太担心。走!先带我去看看雪妮。”   金爵士的关心让皮特有些感动,忙把他带到特别护理室隔壁的探视室。隔着玻璃窗望着依旧在沉睡的雪妮,金爵士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自语:“他们还是抢先动手了!”   “他们是谁?为何要刺杀雪妮?”皮特忙追问道。   金爵士转头望着皮特,沉声问道:“你真以为他们是要刺杀雪妮?”   皮特心中一动,感到有些意外:“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金爵士微微摇摇头说:“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就算心脏中弹,只要抢救及时基本上都能获救。若刺客的目的是要刺杀雪妮,他就该瞄准头颅而不是心脏,这是行刺的常识。从刺客前后的行动来看,非常专业,不该犯如此低劣的错误。”   皮特一怔,这才想到这次刺杀的最明显不合理之处,不禁喃喃问道:“刺客若不是要杀害雪妮,那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金爵士目光炽炽地盯着皮特:“难道你真想不到?”   见皮特依旧疑惑地摇了摇头,金爵士转望雪妮低声道:“他是想用雪妮来拖住你啊!心脏中弹,从换上人造心脏再到移植克隆心脏,前后至少需要四、五个月的时间,以你对雪妮的感情,不可能在这段时间离开医院去做别的事。这样一来,你也就没有时间去阻止他们,他们这一手真是太高明了!”   皮特闻言不由皱起眉头:“他们是些什么人?想要干什么?为何怕我去阻止他们?如果他们是因为我的原因,当初那颗子弹何不对准我?这样一来岂不更直接干脆?”   “对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也许他们对你这个特别的人抱有企图,希望有一天你的能力会为他们所用吧。”说到这金爵士叹了口气,“至于他们是些什么人,想要干什么,这得从我们上次的合作说起。你还记得上次你和雪妮与维进联盟的那次合作吧?”   “当然记得,”皮特立刻道,“我作为‘保护神’把黛丝丽送到了东方,促成了《占星术》和《易经》的融合,参与缔造了那个世界的毁灭者铁木真。”   “没错!”金爵士赞许地点点头,“一切都如我们当初计划的那般完美,毁灭者在不长的时间内统一了那个世界最彪悍和最吃苦耐劳的民族,并建成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横扫天下指日可待。不过最近我们得到可靠情报,游戏联盟已经察觉到我们的企图,他们将要有所行动,以阻止毁灭者!”   “怎么阻止?”皮特忙问。   “按说开启‘真实幻境’系统后门的密码钥匙,分别掌握在众多游戏公司手中,通常他们很难达成完全一致,也就无法利用管理者的权利来干涉游戏系统的进程。”说到这金爵士顿了顿,“不过在系统受到毁灭者威胁时,他们很快就一致通过了降低‘真实幻境’的安全防护级别,并向它派出秘密行动者的提议,去阻止毁灭者的行动。在这个计划执行的同时,他们鉴于过去的教训,自然要先拖住你,使你这个掌握了部分作弊代码,有能力偷入‘真实幻境’的对手无暇再为我们服务,去保护毁灭者。”   “游戏联盟曾经向全世界玩家承诺过,决不参与和干涉游戏的进程,他们这是背信弃义!”皮特气愤地道,“而刺伤雪妮来拖住我,这更是卑鄙无耻的犯罪,难道他们就不怕进监狱?”   金爵士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法律只对普通人有震慑作用,在巨大的既得利益面前,他们不惜背信弃义铤而走险,要知道排名前五位的游戏公司,任何一家的利润都超过了全世界毒品交易的利润。再说,他们根本勿须参与具体的行动,这个世界上任何买卖都有人做,无论是带着使命潜入游戏系统还是枪击一名女人,他们都能找到提供这种服务的集团和组织。他们只需花上一点钱,再为这些人暗中提供必要的帮助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样一来,再高明的警察也没法抓住他们的把柄。”   皮特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心知金爵士所言不假,就算再文明再先进的社会,依然有法律和制度无法企及的死角。   “你知道这次组织杀手潜入游戏系统,去阻止毁灭者的人是谁吗?”金爵士突然问。见皮特茫然摇摇头,金爵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表面上是一个远在香港的秘密组织,但真正的执行者却是卡尔·汉斯博士,咱们的老对手。”   皮特有些意外地一愕,顿时就想起了那个戴着无边眼镜的老狐狸,以及他背后那个至今仅露出冰山一角的恐怖组织。皮特实在不明白游戏联盟这个全世界最大的国际托拉斯,为何要和汉斯这样的人打交道,正要动问,却见金博士笑道:“还有你更想不到的事呢,上次你化身‘孙猴子’接近汉斯,并由他把你送入‘真实幻境’,这过程中他使用了一种全世界都严禁使用的生物技术。”   “什么技术?”   “克隆人!”金爵士神情凝重地解释说,“先取你的基因克隆一个副本,然后用生长激素刺激他尽快成长,并让他按正常途径进入‘真实幻境’,之后失去记忆的你代替他进入,这样才实现了让你偷渡的计划。”   说到这金爵士轻叹道:“如果我估计得不错,这次潜入‘真实幻境’的‘偷渡客’中就有你的克隆副本,我们通常叫他再生人,他说不定还不止一个,汉斯肯定不会错过你这天生的优秀基因,就算是你的复制品,也将是个天才的武士和杀手。这次你要面对的对手除了不明身份的神秘人物,很可能还有你自己。”   “谁说我还要为你们服务?”皮特瞪了金爵士一眼,“我们夫妻都已经为你们死过一次了,雪妮也差点为此送命,我岂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金爵士正要继续劝说,却听头顶的蜂鸣器中传来护士的呼唤:“皮特先生,你妻子已经醒来,你可以见见她了。”   一听这话皮特立刻冲了出去,不再理会身后的金爵士。   第二章 找回记忆   “雪妮!”握着妻子的手,轻轻吻着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皮特只觉得又是心痛又是欣慰,在失去她的恐惧渐渐消散后,皮特心中只剩下宽慰和怜惜。   “皮、特!”雪妮嘴唇微微蠕动,用弱不可闻的声音在小声呼唤着,她碧蓝的眼眸茫然四顾,对近在眼前的皮特视而不见,只紧紧抓着皮特的手急切地呼唤着,“皮特,你在那里?我怎么看不见你?”   皮特心中一寒,抖着手在雪妮的眼前晃了晃,她却视而不见,只惶急地说:“我……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你怎么不把灯打开?”   皮特忙过去把房中的灯全部打开,雪妮听到开灯的声音,脸上顿时露出惊慌之色,喃喃道:“我……我还是看不见,我的眼睛……是不是……失明了?”   “没事没事!”皮特握住她的手强笑着安慰说,“你只是刚苏醒过来,大概还不太适应罢。我这就叫大夫来看看!”   说着皮特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几个大夫和护士很快就出现在病房中。听了皮特的说明后,史密斯大夫张开雪妮的眼睑,用小手电照了照她的眼瞳,回头对皮特低声说:“瞳孔对光有明显反应,也许只是视神经暂时受损。我们观察一段时间再做进一步的检查。”   “雪妮只是心脏中弹,眼睛怎么会失明?”皮特十分不解。史密斯耐心解释说:“毕竟心脏停止跳动了十几分钟,大脑长时间缺氧,出现任何情况都有可能。但愿视觉神经只是暂时受损,随着伤势的好转会很快自然康复。”   “如果是永久受损会怎样?”皮特急忙问道。   “如果不幸是永久损伤,恐怕就很难康复了。”史密斯大夫犹豫了一下,“虽然现在克隆技术非常发达,人体几乎所有器官组织都可以复制,不过视觉神经实在太过脆弱纤细,世界上还没有过成功更换视神经的先例。”   皮特心中大急,不由抓住雪妮的手紧紧贴在脸上,在心中默默为她祈祷,希望不幸不会降临到她的头上。史密斯大夫看看时间,然后对皮特示意说:“伤者需要休息,咱们走吧。”   皮特依依不舍地出得病房,等在门外的金爵士见史密斯和皮特出来,忙问道:“雪妮怎样了?”   史密斯大夫简短地对他说着雪妮的伤势,皮特则无心搭理任何人,径自进了特护室隔壁的探视休息室,隔着玻窗久久地凝望着病床上的雪妮,在心中暗暗祈求:雪妮,你可一定要好起来!   门扉轻响,金爵士悄然来到皮特身边,静静地望着隔壁沉沉睡去的雪妮沉默了足有十几分钟,他终于低声说:“皮特,我亲爱的朋友,这个时候我本不该再对你说任何别的事,更不该要你离开雪妮。不过现在也只有你能帮助我们了。”   “别说了!”皮特疲惫地摇摇头,“你还是找别人吧,我不会离开雪妮。”   “没有人能像你那样轻易偷渡进入‘真实幻境’系统!”金爵士急道,“再说你想过没有,刺客既然要用雪妮来拖住你,那么她还有可能遇到危险,只要汉斯的行动尚未结束,雪妮一旦康复,刺客也许还会行动。只有你暂时离开雪妮,她在联邦探员的保护下才会安全。”   皮特犹豫了一下,挽住金爵士的肩头往外走去,直把他送到门外才说:“你别说了,我不会离开雪妮。我现在很累,请别再来打搅我!”说完轻轻关上房门,把金爵士关在了门外。   金爵士又敲了敲门,见皮特不再理会,他只得失望地转身离开,临走前小声对紧跟在他身旁的詹姆斯吩咐道:“要特别注意皮特先生的安全,不能让任何可疑的人接近他。”   “爵士放心!”詹姆斯自信地昂起头,“有我在,一只苍蝇也别想接近皮特先生。”   天色再次暗下来,一天时间悄然过去,雪妮的伤势渐渐稳定下来,不过眼睛依旧看不见。史密斯在对她的眼睛做了详细检查后,却查不到任何原因,只能在病历上写下:因大脑缺氧引起病理不明的失明症。   皮特这一天时间只获准去探视了一次,其余时间都只能呆在特护室隔壁的探视室内,隔着玻璃窗关注着雪妮的伤情。望着曾经是那么矫健美丽的妻子,此刻只能像病人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他就感到心如刀割,恨不能亲手把那刺客逮捕归案。   “叮!”窗上传来一声轻响,不像是被风吹动,皮特转头望去,只见窗外天色已黑尽,朦胧中一个黑影如蜘蛛般贴在窗外,比划着手势让皮特打开窗户。   有过上次的经历,皮特没有感到太惊讶,过去打开了一扇窗户。窗外清爽的夜风立刻吹了进来,随着夜风进来的,还有嘉欣娜那细微的低语:“快跟我来,47725812!”   皮特一怔,又是一个叫出自己记忆深处那串神秘数字的陌生人,尤其对这个神秘女郎,皮特总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他不禁看了看隔壁的雪妮,见她依旧在沉睡,皮特便有跟着嘉欣娜去探个究竟的心思,不过探头看看窗外,只见地面的街灯像天边的星星一样遥远,往来的车流遥远渺小得像另一个世界的玩具,他不禁吓得缩回了头。却见嘉欣娜用眼神鼓励着他,悄声说:“别看下面!你可以的!”   嘉欣娜浑身都裹在黑色的紧身衣中,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她那褐色的眼眸让皮特觉得有些熟悉,尤其她眼中的鼓励和信任让皮特生出一种说不出的信心。学着她的样子抓住窗棂,慢慢把上半身探出窗外,皮特本能地蹬掉脚上的皮鞋,然后踩在打开的窗户上,最后把身子完全探出了窗外。   嘉欣娜眼中闪出鼓励和欣赏,对皮特竖起大拇指,然后贴在墙上慢慢向上攀爬,灵动的身手堪比猿猴。皮特试着用手指抓紧墙上那浅浅的缝隙,然后把脚趾也顶在墙上的凹处,一种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就像是对这种举动早已熟练万分,他毫不犹豫地追着嘉欣娜的身影,灵活地贴着壁立如刃的摩天大楼外墙,像壁虎一样爬了上去。   当皮特终于攀上八十三层高的楼顶时,只见嘉欣娜独自坐在楼顶边沿,两脚探出楼外悠闲地摆动着,嘴里还怡然自得地嚼着口香糖。她已经脱去了头上的黑头套,楼顶略显凛冽的夜风把她的栗色卷发吹得纷纷扬扬,使她看起来显得野性十足。   学着她的样子在楼顶边沿坐下来,皮特不禁看了看脚下那遥远得令人心悸的街灯和车流,很奇怪自己一点也不感到紧张和害怕,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   “很高兴你依然还是个合格的极限飚客,一点也没有退化。”嘉欣娜说着点上一支烟,然后把燃着的香烟弹向两三米外的皮特,香烟在空中翻滚着划出一道弧线,流星一样飞向皮特的面门。皮特本能地一张嘴,准确地叼住了飞来的香烟,刚好是过滤嘴那头。   “奇怪吗?我们竟然会如此默契?”嘉欣娜悠然一笑,又为自己点上了一支香烟,然后轻轻喷出一个烟圈,“其实没什么好奇怪,这只不过是几年前流行于极限飙客中的一种小技巧而已。”   “你认识过去的我?”皮特终于意识到,嘉欣娜很可能是自己失忆前非常熟悉的人。   “夏风,世界顶尖的极限飙客,五年前从人间蒸发,秘密加入了S组织,接受过多种特训,代号47725812。”说到这嘉欣娜转望皮特,“我不敢说对你了如指掌,但我相信,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皮特呆呆地望着嘉欣娜,喃喃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我原来的名字叫夏风?可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们不仅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我更是你的引荐人。”嘉欣娜悠然一笑,“我不仅知道这些,甚至我们还保留着你失去的记忆。”   “保留着我……失去的记忆?”皮特惊讶地瞪大双眼,实在难以理解对方这话。   “当然,不是全部,一个人头脑中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既不可能也没必要完全保存下来。”说着嘉欣娜弹飞手中的烟蒂,一转头见皮特一脸茫然,显然完全不明白自己的话,她不由笑问道,“知道梦境公司吗?”   “听说过!”皮特点点头,“他们是一家新兴的高科技公司,产品就是各种各样的梦境,既有大众化生产的各种美梦、怪梦、噩梦,也有根据顾客要求和需要设计的个性化梦境,顾客只要购买他们的硬件和软件,就可以选择在睡觉时做什么样的梦。”   “没错!”嘉欣娜赞许地点点头,“梦境公司的技术就是向大脑传送信息,它属于虚拟技术的一个分支。同样道理,我们可以把大脑中的信息提取出来,用电信号保存在纳米存贮器中,需要时再向大脑逆向传输。不过这技术耗资巨大,而人脑中的信息庞大得无法想象,所以这技术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还只是一种理论上的研究。但在伟大的S组织内部,它已经是一种成熟的技术。你的记忆就曾被我们保存下来,现在到了你恢复它的时候了。”   皮特呆呆地望着嘉欣娜,对她的话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信。   “本来我们不想这么快就恢复你的记忆,接触到S组织的最高机密,不过现在形势急迫,我们要尽快恢复你的记忆,不然就来不及了。”说到这嘉欣娜站起身来,快步来到楼顶一个角落,从那儿提出一个帆布包,边打开包拿出里面那些奇形怪状的器械熟练地装配起来,边头也不抬地说,“咱们得快点走,联邦调查局那帮家伙可不是白痴,我已经听到了直升飞机的引擎声。”   “我不会跟你走。”皮特遗憾地摇摇头,“就算你说的一切都是真话,我也不能丢下雪妮跟你走。”   “你别傻了,你在她身边只会给她带来危险!”嘉欣娜有些恼怒地盯着皮特,“请相信我,你不在她身边她反而更安全。”   皮特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直升飞机的引擎声渐渐由远而近,那明晃晃的探照灯开始在摩天大楼的楼顶乱晃,与此同时,通往楼顶的旋转楼梯上,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就在皮特跟随嘉欣娜爬上楼顶没多久,詹姆斯就敲响了休息室的门,听听门内半晌没有动静,他立刻拔出手枪撞开房门,进门后一见窗户大开,他立刻冲到窗前往外查看,很快就发现了皮特沿着墙壁爬上去的痕迹。他马上掏出可视对讲机,对着话筒气急败坏地吼道:“我是詹姆斯·庞,我们的目标失踪了,快派两架直升机到医院大楼来增援,估计目标上了楼顶!”   冲出房门,詹姆斯示意两个手下在特护室外守卫,其余的人跟随他直奔电梯,心急如焚地等到电梯上来后,他立刻冲进去,按下了顶楼的按钮。   直升机的探照灯已经打到楼顶,高音喇叭远远就在高叫:“楼顶上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做无谓的反抗,马上放下武器趴到地上!”   “混蛋,把我们当恐怖分子了!”嘉欣娜低低地咒骂了一句,拿起方才装配好的器械,它的外形有几分像火箭筒。嘉欣娜抗在肩上瞄准对面那幢大楼一扇打开的窗户,跟着就扣动扳机。一支黑黢黢的粗短钢箭拖着长长的细绳飞了出去,越过数十米距离准确地钉在那扇窗户上方的墙上,巨大的冲击力使短箭直钉进大理石的墙面,仅余短短的尾翼在外。   “砰”地一声把肩上的器具砸到楼顶上,四枚钢钉自动弹出来钉入楼顶的水泥板中,把那器具牢牢地固定在了楼顶,一根绳桥不到十秒钟就出现在两座摩天大楼之间。嘉欣娜把一个特制的滑轮扣入掌心,然后把另一个同样的滑轮扔给皮特:“你如果想找回过去的记忆就马上跟我走!相信我,我们没时间了!”   探照灯的光柱已打到皮特身上,楼梯口有人冲了上来,只见詹姆斯一马当先,举枪对着皮特高喊:“把手举起来!皮特先生!”   嘉欣娜惋惜地最后看了皮特一眼,然后奋力跃出楼顶,在身体落下高楼的同时,用手中的滑轮准确地扣住了空中的细绳。她的身影顿时像驭风飞翔的超人,轻快地滑过数十米距离,轻盈地落到了对面那扇洞开的窗户中。   “把手举起来!皮特先生!”詹姆斯神情紧张地逼近皮特,边说边开始掏出腰间的手铐。他的举动令皮特十分不快,不由质问道:“我犯了什么罪?”   “以后会告诉你的!”詹姆斯说着示意皮特把手伸出来,以方便他使用手铐。皮特无可奈何地伸出手,就在冰凉的手铐落到手腕上却还没有扣合那一瞬,皮特蓦地翻腕脱出手铐,同时把手铐压到詹姆斯手腕上,跟着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枪,然后推开詹姆斯转身向楼外奔去,借着助跑的冲力如猎豹般奋力跃出楼顶,在身体落下的同时用掌心的滑轮扣住了空中那根细细的绳索,他的身影顿时如凌空飞翔的仙客,借着绳桥轻快地越过数十米宽的距离,在到达对面那扇窗户的瞬间放开手,他的身体便借着惯性准确地落入了洞开的窗户中。   “你总算跟来了!”等在房中的嘉欣娜欣喜地拉起皮特的手就走,穿过走廊来到对面一间开着门的房间,房中有两名清洁工打扮的男子正悠闲地等在那里,见到嘉欣娜后只比了个“OK”的手势。嘉欣娜忙而不乱地把窗边的绳扣扎在腰间,然后顺着从窗口垂下的绳索滑向地面。皮特学着她的样子扎好绳扣,也从窗外的绳索滑了下去。   等他俩一走,两个清洁工立刻有条不紊地收起绳索等工具,片刻功夫房内就恢复成了一间普通的杂物间。   不到半分钟嘉欣娜和皮特就先后落到地面,这儿是一条僻静的小街,静悄悄不见半个人影,一辆黑色的雪豹摩托静静地停在街边。嘉欣娜轻盈地跨上摩托,扣上头盔,然后熟练地打火挂挡,长街中立刻响起引擎的轰鸣。听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皮特不等她招呼,立刻跨骑到后座上环住她的腰。嘉欣娜转动油门,在引擎轰鸣声中一松离合器,随着轮胎与地面的刺耳摩擦声,雪豹顿如利箭般窜了出去,留下一路淡淡的烟痕。   医院大楼的楼顶上,詹姆斯正气急败坏地对着对讲机吼着:“目标逃脱了,快封锁所有机场、港口、码头,决不能容目标离开夏威夷!”   就在詹姆斯于楼顶上忙着调兵遣将的同时,楼下四十三层的特护病房外来了一个相貌温文儒雅、身着休闲服饰的英俊男子,看模样大概三十出头,金发碧眼,身材高挑,步履轻快,举止优雅从容。两个守卫在特护病房外地联邦探员本能地拦住他,刚要询问他的来历,却见他掏出一个蓝皮证件递到一个探员手中,那探员翻开一看,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惊讶,忙把证件还给金发男子,然后垂首退到一旁,不再阻拦。   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径自推门进了病房,房中值班的护士忙拦住他小声说:“先生,现在不是探病的时间,病人需要休息!”   那男子微笑着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护士不要吵醒病人。然后他轻手轻脚地来到雪妮的床边坐了下来,眼里满是心痛地望着沉睡中的雪妮,一言不发。   “先生,请你离开病房,不然我要叫警卫了。”护士来到他身旁小声警告道。那人转头微笑着对护士比了个“高抬贵手”的手势,又指着腕上的劳力士比了个“五分钟”,然后眼里露出令人不忍拒绝的恳求之色。他的面容如雕塑般英俊,举止有说不出的从容优雅,尤其他那双像大海一样碧蓝深邃的眼眸,有一种令女性无法抵挡的成熟魅力。年轻的护士在他那眼光的注视下,顿时感到心跳加速,脸颊发烫,不由躲开他温柔的目光,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说:“就五分钟,我可是冒着被解雇的危险!”   说完护士悄悄退到特护室外间,一路上都在暗自奇怪:我怎么会为一个陌生男子,轻易就放弃了自己坚守的医务准则。   护士小姐方才的小声说话惊动了沉睡的雪妮,只见她睫毛微抖,慢慢就睁开了双眼。那男子立刻柔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   “保罗!”雪妮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不该在这里?”那位被雪妮称作“保罗”的英俊男子调皮地反问了一句,“我的妹妹傻乎乎地替人挨了一枪,我就算再忙也要亲自来看看。幸好子弹分毫不差地从肋骨缝隙间穿过,没有伤到骨头,不然可有你的苦头吃了。”   “枪手是查杰斯吧?”雪妮吃力地笑了起来,“只有他的枪法才这般精准。”   “只有查杰斯那家伙才敢对我妹妹开枪!”保罗愤愤地骂了一句,“回头我让他给你负荆请罪,非让他也好好吃点苦头不可。”   “别!”雪妮忙道,“我该感谢他才是,只有他才有这么稳定的手,让我少吃了不少苦头。”   “说正经的,你最近是不是疯了?”保罗脸上露出不满,“先是瞒着所有人悄悄结了婚,然后又坚持要替那个勾走你的家伙挨这一枪。他究竟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冒这样的险,受这样的罪?”   “不知道,”雪妮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幸福的红晕,“当我无意间得知这计划后,觉得皮特不该受到来自我家族的伤害,这颗子弹还是由我来承受吧,这样我才不会感到不安,也不会有欺骗他的愧疚。”   “那也不必坚持让子弹穿透心脏啊!你不知道这有多危险,要不是对查杰斯的枪法有充分的信任,我根本不会同意这计划。”保罗脸上闪过一丝后怕。   “若不是致命伤,岂能瞒过詹姆斯和金爵士?有你事先安排下的顶尖外科大夫和最好的医疗条件,我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性命。”雪妮得意地笑了起来。保罗见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关切地问道:“现在觉得好些没有?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我眼睛看不见了!”雪妮茫然睁着双眼,伸出一只手在保罗脸上胡乱摸索着,她的脸上却隐有一丝调皮的笑意。保罗见状不禁一巴掌打开她的手:“你别装了!我看过你的病历,你这伎俩也就只有骗骗善良的史密斯大夫和你喜欢的那个白痴。”   雪妮“噗哧”一下笑出声来,噘起嘴抱怨说:“这么快就让你看穿了,一点都不好玩。”   保罗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叹息道:“我知道你故意中弹、假装失明都是想把皮特留在身边,不要再卷入维进联盟的行动,可惜你为他吃的这些苦头全都白费了。就在你替他受伤卧床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医院,我来的时候看到楼顶上空有警察局的直升飞机,詹姆斯也带着手下追上了楼顶,不过我想他成功的机会不大。你为那个白痴吃了这么多苦头,可他对你的受伤和失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我不信!”雪妮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保罗见状只得耸耸肩说:“不信你马上给他打电话,看看他现在在哪里?”   雪妮迟疑了一下,心中的疑虑终于占了上风,不由示意保罗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飞快地拨通皮特的电话号码,雪妮静静等着,脸色因担忧而更显苍白。   雪豹摩托带着低沉的轰鸣飞一般奔驰在没有路灯的海滨公路上,皮特紧紧环住嘉欣娜的腰,听着耳边“呼呼”而过的风声,他很想问嘉欣娜要带自己去哪里?可一张嘴就被飓风灌得说不出一个字来。   雪豹终于减速,从海滨公路上慢慢下来,穿行在礁石林立的海滩,望大海的方向缓缓前进。皮特看看四周,黑黢黢不见任何建筑或人影,他不禁有些奇怪,正要动问,雪豹已经在海滩上停了下来。嘉欣娜抬腿下了摩托,然后从怀中掏出对讲机轻轻说了句:“海狼,我已经到了。”   海上渐渐涌起了波涛,一艘潜艇的舰桥慢慢从水中浮了出来,暗红色的信号灯对着海滩闪烁了几下,然后就静静地停在了原处。嘉欣娜用手电光向海上的潜艇示意了两下后,开始脱去紧身衣,露出仅着比基尼的健美胴体。   皮特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处潜水艇那朦胧的轮廓,只感到眼前这一切简直就像在看好莱坞电影。正要动问,突听衣兜中响起手机的铃声,差点把他吓了一跳,一听是代表妻子手机的铃声,他赶紧掏出手机接通。   “皮特,你在哪里?”手机对视功能自动打开,屏幕上现出雪妮焦急的脸。皮特环顾了一下四周,迟疑说:“我不知道,是一处海滩,我不知道它在哪个位置。”   “你去那儿干什么?谁跟你在一起?”屏幕上雪妮正大睁着双眼,不过皮特依然还以为她看不见,看看身旁的嘉欣娜已经完全脱去了紧身衣,正活动着手脚做着下水前的准备。皮特犹豫了一下,知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便敷衍道:“没有谁,就我一个人,你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电话那头,雪妮望着屏幕上的丈夫和他身后仅着比基尼的嘉欣娜,耳听着天底下最白痴的谎言,只觉得心中空空落落,一种想哭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鼻子酸酸的难受。她不想让丈夫看到自己的软弱,不由“砰”一声合上手机,豆大的泪珠立刻从眼眶中汹涌而出。   “别这样,我……我不知道他跟别人在一起。”保罗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安慰着妹妹,自雪妮十七岁以后保罗就从来没有看到她流过泪,一时不知怎么劝解才好。外间的那个值班护士听到里面的动静,不由进来低声质问保罗:“你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她刚做完手术,不能激动不能哭泣的吗?”   “对不起,我……”保罗还想解释,护士小姐已经不耐烦地把他往外撵:“你快走!别害我失去工作!”   被护士强推出病房,保罗只得无奈地对雪妮挥挥手,对护士小声叮嘱了两句后才慢慢转身离开。在走廊的拐弯处保罗掏出手机,拨通后低声问道:“怎样?找到他的下落了吗?”   “还没有,方才通话的时间实在太短,我们只能查到一个大概的区域。”   “是一处有礁石的海滩,”保罗回忆着方才从妹妹手机上看到的背景,“从那儿可以看到海湾一盏高高的航灯。”   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噼啪”声响,片刻后就听电话那头传来兴奋的高叫:“找到了!我这就带人过去!”   礁石凌乱的海滩上,皮特收起电话,对正准备下海的嘉欣娜说:“我得回去,我不放心雪妮。”   “你回去有什么用?”嘉欣娜急道,“她养伤的时候你帮不上忙,反而会吸引杀手再次对她下手。现在我为了把你带走已经暴露,以后你要再想联系上我们恐怕就非常困难了。”   皮特遗憾地摇摇头说:“抱歉,与我过去的记忆比起来,雪妮更重要,我不能丢下她。”说完皮特转身就往回走,不再犹豫。嘉欣娜气恼地瞪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竟不知怎么才能说服他。   皮特慢慢登上海滨公路,看看公路两头都不见车灯,正不知如何才能回医院,却见远处两辆越野车正飞速而来,皮特忙在路边挥舞起双手高叫起来,生怕这条偏僻的海滨公路上难得一见的车辆不肯停下来,如果搭不成顺风车,恐怕就只有在野外过夜了。   很幸运,两辆越野车都在离皮特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雪亮的车前大灯照得皮特几乎睁不开眼。用手挡着强烈的光线,皮特正打算向司机表明自己搭车的愿望,却听越野车引擎轰鸣声中,有人在说:“他在这里,快抓住他!”   两辆车上一共下来了七八个人,呈扇形向皮特包围过来。皮特警觉打量着那些朦胧的人影,高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别紧张,我们是来帮助你的警察!”说着几个人已经把皮特围在了中央。皮特心中暗惊,立刻猜到这些人决不是执法者,无论是联邦调查局探员还是地方警察,都会在第一时间表明身份并亮出证件,这是执行公务时固定的程序,所有执法人员都已经把执行这种程序养成了一种良好的习惯。这些人称自己是警察却不亮证件,这让皮特心中生出强烈的不安。   “把手举起来放到头上,站着别动!”一个手中有枪的彪形大汉一边下令一边拿着手铐逼到皮特面前,皮特无可奈何地把手放到头上,同时质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说话间皮特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人一左一右架了起来,身体顿时动弹不得。他不由挣扎着问道:“你们不是警察也不是调查局的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以后会让你知道的!”领头那个略显臃肿的胖子说着示意几个人把皮特押上车。在打开车门时,一左一右夹着皮特胳膊的两个大汉不得已松开手,正要把皮特塞入车中,不料皮特暴然发力,反而抓着两个大汉的后腰把二人塞入了越野车的后座,跟着皮特就发足往海滩上飞奔。七八个大汉立刻追了过去,分头去拦皮特的去路。   皮特环顾着再次把自己包围的那些大汉,突然发觉他们身手相当矫健,要想逃出他们的包围非常困难。正不知如何是好,突听有摩托呼啸着猛冲过来,只见那个仅着比基尼的女骑手来到皮特身前时,突然捏闸一个大摆尾,摩托车的车尾立刻甩了半圈,把皮特身后的几个大汉吓得慌忙退开了两步。那女骑手喊道:“快上车!”   见是嘉欣娜驾着雪豹来救自己,皮特再不犹豫,立刻跳上摩托后座,紧紧搂住了嘉欣娜赤裸的腰。雪豹摩托发出强烈的轰鸣往海边冲了过去,几个人一看,忙跳上越野车,也跟着追了过去。   雪豹在嘉欣娜熟练的超控下直往海边一块呈上升斜面的礁石冲去,速度越来越快,跟着就如腾空一般从礁石上凌空而起飞向大海。皮特只觉得身子猛然腾空而起,划出一道弧线飞出数十米远,半空中嘉欣娜松开摩托,二人就像飞鸟一般在空中滑过数十米距离,最后落入了深深的大海。   从波涛中冒出头来,皮特发现自己离海滩已经有数十米远,岸上那些人也跳入大海想追上来,不过如此远的距离,他们显然没有追上皮特的希望。看看前方嘉欣娜正奋力游向依旧停在远处的潜水艇,皮特只得追着她的身影,也向那黑黢黢的钢铁怪物划去。   跟着嘉欣娜登上潜艇的舰桥,立刻有人为二人打开了舰舱盖,皮特跟着嘉欣娜下到潜艇中,只见舰艇内水兵们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对嘉欣娜和皮特这两个陌生人的到来没有任何表示,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皮特好奇地打量着潜艇内部,发觉这是一艘小型潜艇,舱中各种仪器紧密地排列在两边,使舱内看起来有些拥挤。正打量间,陡觉舰体突然颤动起来,潜艇开始慢慢地潜入海中。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见那个肩挂少校军衔的舰长顾自对着潜望镜观察着海上的情形,没有搭理自己,而嘉欣娜也不作介绍,皮特只得主动问道。   那舰长对皮特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依旧忙着指挥士兵下潜、转舵、前进。皮特还想再问,嘉欣娜忙解释说:“你别问了,他们只负责接送咱们,不会跟咱们交谈,这是他们铁的纪律。”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皮特只得问嘉欣娜。谁知她只是笑笑说:“一个能帮你恢复记忆的地方。”   到了这地步,皮特只好听天由命了,想起还在医院的妻子,他不禁拿出了手机。虽然手机在海水中浸泡了许久,不过它的防水性能一向很好,但皮特拨了半天妻子的电话,却始终拨不通,这才省悟是潜艇的金属外壳屏蔽了手机的信号。   无可奈何地收起手机,皮特呆呆地望着舰长和水兵们忙碌,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军服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样式,破旧得有些离谱。皮特立刻猜到,他们是在用旧军服掩饰自己的国籍和身份,也许那些旧军服也是从别人那儿借用的。   “别着急,我们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片刻功夫嘉欣娜已经换上了一身合体的戎装,来到皮特面前对他示意说,“后面的舰舱中有咖啡和红酒,咱们去喝上一杯。”   就在潜艇载着皮特悄悄驶离夏威夷的同时,雪妮也在一遍又一遍地拨着丈夫的手机。忙音,还是忙音!她终于绝望地把手机扔到一边,然后望着天花板呆呆地出神。整整一夜她几乎都没有合过眼,只在值班护士查房的时候她才闭上眼帘假装熟睡。   天亮后不久,保罗又到医院来探视妹妹,这次他是以亲友的身份,所以并没有引起门外守卫那两个没见过他的联邦探员特别的注意。顺利地来到病床前,看到雪妮那布满血丝的双眼时他吃了一惊,正要动问,却听雪妮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皮特在哪里?”   保罗犹豫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雪妮实情。看到妹妹那平静的眼神,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不知道,我们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只知道他昨夜就离开了夏威夷。”   “怎样离开的?”雪妮依旧平静地问道。保罗望着妹妹,迟迟疑疑地说:“一个女人先把他从医院带了出去,并躲过詹姆斯的追捕,然后把他带到了海上,有潜艇把他从海上接走了。”   看到妹妹眼中没有任何反应,保罗忙劝慰说:“也许这样也好,你这次婚姻本来就是一时冲动,非常盲目和仓促。你既不了解他,也不知道他的过去,甚至你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结过婚,有没有妻子,你们的婚姻是否合法都成问题。既然他在这个时候都能丢下重伤失明的你独自离开,那他就没资格再做你的丈夫。忘掉他吧,他不值得你再牵挂。”   雪妮疲惫地闭上双眼,低声说:“哥,我想出院。”   保罗一怔:“那怎么行?你的伤口都还没有完全愈合,再说你还需要进行第二次手术,以换上新的克隆心脏。”   “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只需再静养一段时间就行。”雪妮平静地说,“第二次手术还要等上半年,我不想再呆在医院,再说在哪儿做手术都一样。”   保罗犹豫了片刻,心知以雪妮的性格,作出的决定很难再有更改,他只得无奈答应道:“好吧,我明天接你回加州。只要有最好的医疗条件,在家中养伤也一样。”   “我不想在家中养伤。”雪妮淡淡道,“我想参加你们的行动。”   保罗意外地睁大双眼,“你不是对家族的事情不感兴趣吗?所以才考警校、入调查局,几乎跟家族不再有任何联系。”   “可我依然还是霍夫曼家族的子孙,我的血管里永远流淌着这个古老姓氏的血脉。”   “行了!”保罗笑了起来,“你不过是因为被人抛弃,想报复那个负心人罢了。其实咱们已经很久没有什么行动了,恐怕要让你失望。”   “你骗不了我。”雪妮淡淡道,“从你们打算刺伤皮特,我就猜到你们是要阻止他插手此事,你们肯定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甚至也已经开始执行。别忘了,我依然还是‘真实幻境’的系统维护员,这身份恐怕不是你的人能轻易拥有的吧?”   保罗迟疑了起来:“可你的伤……”   “行了!”雪妮打断了保罗的话,“我又不是要跟人打架,只要伤口愈合得差不多,无论是人工心脏还是克隆心脏,其实都没多大差别。”   保罗犹豫半晌,最后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说:“好吧,我会尽量安排。”   众多电子仪器的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十几个身着防尘装的工作人员在无声地忙碌,皮特平静地躺在房间中央的工作台上,身上贴满了无数电极,而头上则罩着一个头盔一样的金属帽,看上去就像是在拍科幻电影。   在隔壁的房间内,嘉欣娜通过透明的玻璃墙关注着皮特的情况,听到工作人员报出“准备就绪”的口令后,她不禁有些担心地小声问身旁负责这次计划的莱斯教授:“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放心,我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矮胖臃肿的“记忆存储学”权威自信地笑了笑,“虽然这次传送的信息量非常巨大,不过有我和我的优秀团队,以及世界上最先进的大型电脑阵列,我想一切都会非常简单。”   嘉欣娜不再说什么,只紧张地盯着隔壁的皮特。身旁的莱斯教授终于对着话筒下了“开始”的口令,只见皮特头盔上代表信息传输的指示灯快速闪烁起来,他浑身的肌肉也不由自主地绷紧。   这是太平洋上一座建在神秘小岛上的实验室,离夏威夷并不太远。皮特被潜艇带到这儿的途中,嘉欣娜就向他简单解释了保留记忆和逆向恢复的方法,也就是把大脑中的记忆信息拷贝下来,用电信号的形式存储在大型计算机阵列中,当需要恢复时,则把存储于计算机阵列中的电信号,转变成微弱的生物电信号输回大脑,就能实现记忆的提取与恢复。皮特虽然对这种尚未成熟的技术充满戒心,不过对找回记忆的渴望超过了他对这技术本身的担心,因此没有过多犹豫就接受了计算机向大脑回输记忆的计划。   足足三个小时后,代表信息传输的指示灯才终于停止了闪烁,工作人员迅速地把皮特身上的仪器和电极撤去,直到他们忙碌完毕,皮特依旧一动不动躺在工作台上。嘉欣娜忙随着莱斯教授来到皮特身前,紧张地盯着浑身湿透、双眼圆睁的皮特小声问:“感觉怎样?”   皮特双眼直直地望着虚空,过去的经历在脑海中不断闪现,纷至沓来!玩世不恭年少轻狂的极限飙客,心怀复仇之志勇闯亚特兰迪斯大陆,在那场终身难忘的初恋随风远逝后,万念俱灰的自己在眼前这位极限女王的引荐下,加入了代号S的神秘组织。之后又被组织送往调查局特训基地,开始了一个全新的特工身份。后来又由“维进联盟”借用,假冒犯罪艺术家孙猴子打入了汉斯博士的恐怖组织,并忘掉过去混入了虚拟的“真实幻境”,以“白痴”为名去夺取上古密典《易经》,同时参与了缔造世界“毁灭者”铁木真的行动,并为年仅三岁的铁木真除掉了一个最疯狂的刺客浪烈。   “我原来的名字叫夏风?”皮特目视虚空喃喃自语道,“曾经是优秀的极限飙客,参加过极限奥运会,五年前由你的引荐加入了S组织,接受过特工训练,多次参加过调查局和S组织的行动,曾与‘维进联盟’合作,为进入‘真实幻境’强迫自己忘掉了过去?”   “你终于想起来了?”嘉欣娜兴奋地抓住皮特的手,“那你总该想起进入‘真实幻境’的真正使命吧?”   “破解《易经》和《占星术》,也就是原来的《创世书》。”皮特机械地答道。   “太对了!”嘉欣娜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看来你已经知道该干什么了。”   皮特没有说话,只慢慢从工作台上坐起来,用怪异的眼神打量着嘉欣娜,好半晌才说:“谁说我还要去‘真实幻境’?你又怎知我会为你们做事?”   嘉欣娜一下子愣住了,盯着皮特质问道:“你不记得当初的誓言?”   “S组织?探索、揭示这个世界的真相?”皮特眼里露出一丝揶揄的神色,突然指着自己头说,“你们既然能把信息输入我的大脑,我怎知这记忆就一定是我的?没有经过你们的篡改或伪造?我现在记得的一切,说不定只是通过计算机编造出来的故事,就像梦境公司卖出的梦一样。”   “你……你居然会这样想?”嘉欣娜张嘴结舌,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一旁的莱斯教授则若有所思地颔首说:“嗯,你这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看来这是记忆存储领域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皮特不再理会二人,跳下工作台径自往外走去,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说:“我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回夏威夷,如果你们还有起码的道义,请送我回去。”   “等等!”嘉欣娜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终于郑重其事地说,“霍西教授要见你。”   “谁?”听到这个比较少见的名字皮特愣了一下,不由停下了脚步。   “剑桥大学卢卡逊数学教授,史蒂夫·霍西,”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嘉欣娜毫不掩饰她的崇拜和敬仰,“也是S组织的名誉主席。”   “史蒂夫·霍西教授在这里?”皮特感到十分意外,见嘉欣娜肯定地点点头,他立刻急切地说,“请带我去拜见这位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物理学家!”   第三章 时空哲思   在嘉欣娜的引领下,皮特在隔壁一间小型会客厅中,见到了那位令人肃然起敬的老人。   一辆电动轮椅车无声地从里间滑行而来,轮椅中是个年逾古稀、骨瘦如柴的老者,他那枯萎的身子缩在略显宽大的轮椅中,脑袋无力地耷拉在肩上,脸上肌肉僵硬,皱纹像蛛丝一般布满了他整个脸庞。软软地搁在怀中的左手像鸡爪一样精瘦枯萎,双腿则松松地卷曲着,他的浑身像完全瘫痪一般一动不动,只有绑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几个指头,还可以灵活地敲击扶手上那个小键盘,靠着这几根手指,他才能把电动轮椅指挥得进退自如。   “霍西教授!”虽然不止一次在电视上看到过他的形象,但真正亲眼见到他时,皮特还是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在冲击着自己的心灵。一个患上罕见的肌肉萎缩症几乎全身瘫痪、完全失声,前后足有数十年之久的残废老人,是靠着怎样的努力和意志,才成为当代最杰出的数学和物理学权威?成为世界公认继爱因斯坦之后最伟大的物理学家?他对于宇宙起源和黑洞的研究与探索,至今仍在引领着世人对物质世界的认知和看法。   “夏风先生,你好!”老人用全身仅能动的几个手指在键盘上敲出这句话,电子合成器立刻发出了悦耳的问候。   “您好!”皮特激动地迎上去,伸出手想与对方相握,却又立即省悟对方根本抬不起手来,皮特慌忙缩回手,一脸尴尬。   “请原谅我的失礼,下一次我争取不让你失望。”电子合成器的声音非常逼真,甚至语调中也带上了这句话中的幽默味道。皮特顿时轻松下来,不禁为霍西教授的幽默和坚强暗自喝彩。细细打量面前这位神奇的科学巨人和与命运抗争的硬汉,这才发觉他虽然面部肌肉萎缩僵硬,但眼中闪烁着的睿智和幽默,让他的表情顿时生动起来。   “霍西教授太客气了,小时候我可是看着你的《时间简史》和《果核中的宇宙》长大,虽然它们只是您写给非专业人士看的通俗读物,却也让我认识到了世界的神奇和宇宙的奇妙。”皮特忙道。自从老人用“夏风”这名字来称呼自己,皮特就不敢再怀疑自己刚刚恢复的记忆,这记忆中就包含了对这位老人的信任和崇拜,那是少年时代最纯真的感情。   “很高兴它们对你有所启发,我感到非常欣慰。”霍西教授眼里闪烁着喜悦的光芒,像孩童一样单纯。   “行了,你也别站着说话,教授喜欢与人平等交谈。”嘉欣娜端着两杯咖啡过来,一语双关地笑道。皮特忙接过一杯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嘉欣娜在另一杯咖啡中插上吸管,然后递到霍西教授嘴边,看着他把咖啡慢慢地喝完。   “霍西教授是S组织的名誉主席?”皮特品着咖啡,突然想起先前嘉欣娜的话,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不错!”老人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年轻时我就是S组织的核心成员,后来因为健康原因我只担任了名誉主席,具体事务由其他人负责。”   “S组织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组织?”皮特奇怪地问道。   “它的全称是‘探索者俱乐部’,S是它的缩写,它的成员也就是‘Searcher’。”   “Searcher?那是什么?”皮特还是不明白。一旁的嘉欣娜解释道:“用你的母语来说,就是‘探索者’。”   “探索者?”   “是的!”老人眼中泛起异样的光芒,有力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以探索世界真相、揭示生命存在意义为己任的探索者。”   皮特渐渐有些明白了,望望老人,又看看嘉欣娜,问道:“这么说我从加入S组织那一天起,也成为了一名探索者?”   “哪有那么容易?”嘉欣娜笑了起来,“要成为一名真正的探索者,得经过相当长时间的考察,如果这次不是因为我们需要你的特殊能力,恐怕你未必有资格知道这些秘密,更没有资格成为一名真正的探索者。要知道能被接受成为真正探索者的,无不是各个领域最顶尖的先行者,这样的人即使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   皮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有什么好希罕么?我没看出这身份有什么特别。”   “探索者不是一种身份,更不像‘教授’、‘院士’等头衔那样是一种荣耀。”霍西教授在键盘上敲击道,“它是一种承诺和责任,甚至是一种牺牲和冒险。”   皮特皱眉问:“承诺和责任我能理解,但牺牲和冒险怎么说?”   霍西教授的眼光变得黯然,静默片刻后才轻轻敲下:“知道伽利略和布鲁诺吗?”   见皮特点了点头,霍西教授借助电子合成器继续说道:“一个曾被判终身监禁,一个则被活活烧死,这,就是牺牲和冒险。”   “他们都是因为支持和宣传哥白尼的日心说而受到教会迫害,被罗马宗教法庭判处监禁和死刑,这和探索者有什么关系?”皮特有点莫名其妙。   “因为,他们也是探索者。”霍西教授眼中闪出尊敬和骄傲的光芒,“探索者俱乐部从远古就已成立,从亚里士多德到苏格拉底,从阿基米德到柏拉图,从伽利略到布鲁诺,从牛顿到爱因斯坦,甚至包括东方文明古国的道家始祖李耳。人类历史上许许多多永垂不朽的科学和哲学先驱,无不与这个组织密切相关,甚至就是这个组织最核心的成员。它上上一届的主席,正是伟大的爱因斯坦。后人若有机会与这些伟大的名字并列,将是一生中最为自豪的荣耀。”   “可是,这个组织若是如此有名,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皮特疑惑地问道。   霍西教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慢慢在键盘上敲下:“因为,在探索者俱乐部诞生之前,就已经有一个更为神秘的组织在阻止人类对世界的探索,许许多多探索者被它镇压、迫害甚至杀害。比如古代的阿基米德和苏格拉底,近代的伽利略和布鲁诺等人,表面上阿基米德是死于战乱,苏格拉底是死于雅典法庭,伽利略和布鲁诺是被中世纪黑暗的罗马教廷迫害。实际上是这个组织借助军队、法庭和教会等世俗的力量在清除、封杀它认为最有威胁的探索者,这个组织的力量和影响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从古到今,不知道有多少探索者在身份暴露后遭到它的封杀,所以探索者俱乐部只能秘密地存在,每一个探索者都要千方百计隐藏自己的身份,不然就可能有生命危险。不过就算是这样,依然有许许多多的前辈,以加入这个神圣而隐秘的S组织为毕生之追求与荣耀。”   “那个专门迫害探索者的神秘组织叫什么?它为何要迫害探索者?”皮特越发不明白。   霍西教授没有正面回答皮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记得《圣经》上记载的关于巴比伦塔的故事吗?传说远古时代,人类原本有共同的语言,他们修建巴比伦塔想要到达天庭,上帝惧怕人类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和团结一致的决心,于是让世界各地的语言不再相通,让人们互相猜忌和提防,使人类蒙昧、分裂了,巴比伦塔也就永远没有建成。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正如精神上的巴比伦塔,科学和哲学则是建造塔的重要基石,它们经过人类一代代锲而不舍的累积和加速,越来越接近世界的终极真相。上帝要阻止人类到达精神上的天庭,要阻止人类思想上的巴比伦塔建成,要阻止人类对真理的不懈追求,它不仅从肉体和精神上消灭探索者,还用谬误和谎言来欺骗人类,让人类为这些谬误和谎言互相猜忌、争执,所以才有宗教与科学之争、宗教与宗教之争、科学与伪科学之争。而那个神秘的组织,正是上帝阻止人类建成精神巴比伦塔的手,它的名字也正是叫‘神之手’。”   “为什么?上帝或者神灵为何要阻止人类追求世界的终极真理?”皮特只觉得越来越糊涂。霍西教授眼中闪出一丝幽默的笑意,借助电子合成器说道:“如果我能回答这个问题,那么我也就是神灵或上帝了。”   皮特沉默了片刻,心中依然有不少疑惑,继续问道:“‘神之手’现在还在行动?可当今世界,对科学和哲学都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地位和尊崇,很少再听说有人会因为自己的学说受迫害,更没有人再像伽利略和布鲁诺那样,因为坚持真理而被判处极刑。”   “社会的文明和进步使‘神之手’不可能再像中世纪那样借助教会的力量,明目张胆地迫害探索者,”霍西教授继续借助电子合成器解释道,“不过在今天,它依然在借助各种社会力量阻挠和控制着人类对世界的探索和研究。今天的科学界更关注如何高效地创造物质财富以迎合人类的享乐和低级欲望,人们一谈到科学,总是想到它给我们带来的直接利益,不能创造物质财富和提高军事实力的科学研究总是被打入冷宫。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各大国都有,公众却全然不知情的特异功能以及外星生命的研究机构,尤其是关于外星生命的研究和探索,虽然世界上已经有数不胜数的异形生命目击事件,可你听说过有这方面的科学家吗?除了那些以此制造新闻哗众取宠的伪科学家,所有关于这方面的研究都已经被各国政府以可笑的理由封杀和控制。安梅瑞克国的国家安全部门有一个最神秘的第六处,专门负责各种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神秘事件的调查和研究,据说他们甚至有UFO的残骸和外星生命的尸体,可是任何科学家都无法接触到他们的核心机密。这个‘第六处’实际上是受‘神之手’控制,他们以国家安全为借口剥夺了人民的知情权,封杀了对这方面的科学探索和研究。如果在自诩为最民主最自由的安国‘神之手’都能做到这一步,那在世界上其它国家,‘神之手’对人类求知和探索的控制该有多么的强大?别太迷信民主和法制,它并不是万能灵药,别忘了古希腊伟大的探索者苏格拉底,正是因他的思想和言行,被民主、自由、文明的雅典城邦,以公开、合法、民主的程序判处了死刑。”   皮特一脸震骇,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如此多被刻意隐藏起来的秘密。   霍西教授歇了歇,继续敲击道:“十年前在前人宇宙大爆炸理论基础上,我发表了自己关于‘宇宙有限无界’的观点后,感觉自己的研究和探索走入了死胡同,既然宇宙无界,人类任何探索都走不出宇宙的范围,它之外的事件对宇宙也就没有任何影响,那么宇宙之外的世界对人类来说就没有任何意义,我们不可能也没必要去了解。这种观点切合了‘神之手’的意愿,所以得到了学术界——他们或多或少被‘神之手’影响和控制——的广泛追捧。从那之后我转入了另一个神秘领域的研究,我发现在中世纪教会曾大肆迫害和封杀各种异端,除了少数自然科学家,更多的巫师和灵异者被烧死,人数超过了四百万。作为物理学家我从不相信什么超自然的灵异事件,不过在注意到‘神之手’曾借助教会的力量杀害了四百万灵异者,尤其我开始接触到东方文明古国的神秘学说,尤其是经络学后,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世界观。”   霍西教授停了下来,打下这么长一段话对他来说十分的辛苦,疲惫地闭上双眼,他静静地没有再说话。嘉欣娜轻轻为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很难想象这个野性十足的极限女王会如此的细心。而皮特则呆呆地陷入沉思,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求知欲望在胸中激荡。   “经络学是东方古老文明的瑰宝!”霍西教授在沉默了足有十分钟之后重新睁开眼,“它的起源已无从考证,但它至今仍然让科学家迷惑不解。任何科技手段都探测不到经络的物质存在,可它偏偏就能对人体产生明显的影响。这让我想起了物理学中的‘场’,它不是由任何物质粒子构成,也不必借助任何介质来传输,但它的影响却无处不在。大到宇宙,小到基本粒子,都受着它的约束和控制。东方古老文明帝国的祖先在根本不具备今天的科技手段的情况下,是用何种方法绘制了今天的科学技术也无法准确完成的经络图,并发展成一门专业的针灸医学呢?有了这样疑问,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对流传千古的神秘玄学的态度,这让我联想到同样做过剑桥大学卢卡逊数学教授的前辈牛顿爵士,他的晚年也完全沉浸于神学的研究,并把自然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归咎于上帝之手。”   “您相信真有上帝?”皮特奇怪地问道。只见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在键盘上轻轻敲下:“‘上帝’这称谓只是借用《圣经》里的名词,它也可以是‘佛’、‘神’、‘真主’、‘造物主’或者其它任何一个名词,它实际上是指一种无所不能的存在。”   皮特有些明白了,点头道:“如果宇宙有限而上帝无所不能,那它就有能力用不同的准则创造另一个宇宙,颠覆我们熟知的一切科学定律,那它也就是宇宙之外的强大存在,它可以影响和主宰宇宙中的一切定律,不过这是不是与你当初那‘宇宙之外的事件对宇宙没有影响’的观点产生了矛盾?”   “没错!”霍西教授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飞快地在键盘上敲着,“这种矛盾让我不得不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事物,从另一个领域来探索我们的世界。”   “从精神领域!”皮特立刻就明白过来。   “你非常聪明,看来你完全有资格成为一名探索者!”霍西教授眼中闪过欣赏之色,然后通过电子合成器问道,“你非常熟悉‘真实幻境’,对那个虚幻的世界你怎么看?”   皮特浑身一震,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冲击着自己的心灵,就像一扇灵智的大门在这种冲击下慢慢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缕真理的微光从那缝隙中透出。皮特嘴唇哆嗦起来,端起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目视虚空静默了足有五分钟,终于低声道:“那就是一个新的宇宙,它的创建者,就是那个世界的上帝!”   “须弥纳于芥子,果核中的宇宙!东方文明古国的思想家竟然和今天的科学家有着同样的观点,这不知是巧合还是奇迹!”电子合成器发出一声叹息,霍西教授眼中闪过莫名的欣喜,“‘真实幻境’的诞生改变了我对世界的看法,那个世界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可以理解和创造的虚拟世界,但对沉溺其中的芸芸众生来说,就是一个新的宇宙。有日月星辰,有自然规律,如果那个宇宙中的科学水平发展到一定高度,一样会观察到宇宙的膨胀和黑洞的存在,一样会为宇宙的起源和未来争论不休,一样会对于自己无法借助科学的手段认识到宇宙之外的世界感到理所当然。可以设想,只要我们愿意,就可以用任何新的规则创造另一个‘真实幻境’,在那里,我们熟知的自然规律不再适用,我们只能用魔法来认识和理解世界,街上奔驰的不再是汽车而是土鳖虫,载我们上天不是飞机而是龙,一加一不等于二却等于一百,甚至连因果关系也可以倒转,时间概念反向流逝。我们不是以婴儿诞生以死亡结束,而是从坟墓中复活先做爷爷,然后才渐渐长小去做孙子,直到回到母体作为归宿。这,岂不就是另一种规则的宇宙?我们对于那个宇宙来说,岂不就是制定规则和创造万物的造物主和上帝?”   皮特缓缓点点头,喃喃道:“我们站在‘真实幻境’这个宇宙之外来看,它只存在于互联网和我们的大脑,是属于有限有界的世界,但如果我们在它之内,就会服从于电脑赋予它的规则,永远认识不到它的‘界’,正如我们置身于这个宇宙之内,就无法认识到它的‘界’一样。”   “这种说法并不准确。”霍西教授纠正道,“我们用服从于这个宇宙的自然规则认识不到它的‘界’,但可以用超越这个宇宙的规则来认识它,正如在‘真实幻境’中找回现实记忆一样。有迹象表明我们这个世界曾经有人认识到它的部分本质,比如释迦牟尼和李耳,以及少数被人们认为‘通灵’的灵异者,这也就能解释‘神之手’为何要借教会之手烧死四百多万通晓巫术的灵异者,人类的灵脉至那之后中断,认识世界的方法就只剩下屈从于这个世界自然规则的所谓科学,还被‘神之手’处处禁锢、控制。”   皮特微微点点头,叹道:“难怪无论‘真实幻境’还是现实世界,都流传着同样一句格言——泄漏天机者不得好死!竭力维护这个准则的想必就是‘神之手’!”   “没错!”霍西教授接着道,“虚拟和现实原本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不过我们于它们之间发现了如此多的共性,这让人不得不大胆想象我们今天认为的现实,是不是上帝创造的又一个虚拟世界,我们身在其中而不自知?既然人类对世界的感知是通过各种口、耳、眼、鼻等感觉器官,最终都要把这种感知变成生物电信号刺激大脑,那么只要给大脑相应的电刺激,我们就可以在头脑中创造一个逼真的新世界,这也正是‘真实幻境’得以实现的技术基础。科学的方法在于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现在做了这样的假设,得借助你的能力来求证它。”   “我?”皮特一愕,立刻意识到霍西教授见自己的真正目的,可是却不明白为何一定是自己,也不明白该如何去求证,不由露出迷茫之色。霍西教授见状便借着电子合成器解释说:“‘真实幻境’是完全按照现实世界来设计,它也正是照着我们曾经有过的历史在发展,甚至与人类的历史大部分吻合,如果考虑到人类对自身历史的认知存在着偏差和盲区,这种吻合简直到了令人惊讶的地步。这种现象早已经引起了游戏参与者的注意,游戏联盟对此的解释是,参与者虽然被封闭了现实记忆,可潜意识依旧在起作用,它影响着人们在游戏生命中照着已知的历史进行自己的选择,因此造成了游戏与历史宏观上的巧合。这种解释并不能让人完全信服,不过却也提不出更好的见解,因此大家也就只能接受这种解释。”   “不对!”皮特突然涨红了脸,急道,“大西洋海底的大金字塔,在被七国联合探察小组发现之前,没人知道它两侧有两个大洞,可在‘真实幻境’中,它已经被人开挖出了这样两个大洞!”   “没错!”霍西教授眼中露出赞许之色,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这种不能解释的巧合还有许多,这也正是我否定游戏联盟那解释的理由!既然那解释不可信,我不得不做新的设想,一种假设是,我们的世界也是一个虚拟世界,与‘真实幻境’是从属关系,只要起始条件相同、规则相同,就应该有同样的事件发生,这就能解释游戏和现实的种种巧合。另一种假设是,我们今天的世界就是‘真实幻境’本身,它就是从‘真实幻境’发展而来,只是我还想不通为何我们可以借助游戏回到过去,也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确定的未来?”   皮特捧着头沉默了半晌,最后苦笑道:“恐怕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假设有生物学上的证据!”霍西教授继续敲击着,“现代医学发现,我们的大脑中参与记忆、思考、感知等所有大脑功能的脑细胞不足百分之五,剩下百分之九十五的脑细胞以现有的科技手段,居然查不出它们究竟有何功用!它们就像在沉睡!这像不像在‘真实幻境’中被封闭了的现实记忆?”   皮特呆呆望着霍西教授沉默了数秒,然后摇头道:“可是,如果我们的世界包括我们自己都是虚拟的话,造物主为何要多造出百分之九十五的无用脑细胞?”   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幽默地敲下:“有一句谚语说,上帝照着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人类。我们虽然是虚拟的人,可完全是照着自己本来的形象创建,正如‘真实幻境’中的角色一样。我们甚至可以大胆假设,创造我们这个宇宙包括这个宇宙中一切生灵的上帝就是我们自己!只是我们那百分之九十五的脑细胞在沉睡,所以我们堕入红尘而不自知。如果能彻底清醒过来,我们也就成了释迦牟尼和李耳。”   皮特想了想,不禁微微点了点头,霍西教授见状又敲下:“不过所有这些都只是假设,现在我需要你去求证。”   “我该怎么做?”皮特问。   “去‘真实幻境’解开《易经》和《占星术》的奥秘!”老人立刻敲下,“既然它是‘真实幻境’的《创世书》,有着关于那个世界的终极秘密,而‘真实幻境’又是完全按照我们这个世界的情况来设定,用类比法解开它的秘密,我们也就求证了自己的猜想,认识到我们这个世界的本质。”   “可是,《创世书》仅仅是出自一个‘真实幻境’创建者之手的一种作弊代码啊!”皮特奇道,“它怎么可能包含有揭示我们这个世界本质的信息?再说它已经完全湮灭,我就亲眼看见刻着《易经》的乌龟壳在自己面前变成了齑粉。”   “它有作弊功能是不假,不过作弊代码只是一种形象的称谓,”霍西教授解释道,“至于说它是出自一个‘真实幻境’的建造者之手,那可就是天大的谎言了。如果它仅仅是汉斯博士编下的一段作弊代码,那我们这个世界的《易经》和《占星术》从何而来?总不成也是出自汉斯之手吧?更令人惊讶的是,就算在‘真实幻境’中熟记下这两部经书,比如游戏中的黛丝丽,当回到现实后却总有特定的一小部分无法再回想起来,就算用最先进的记忆提取、存储技术也找不到,它被一种神秘的力量从大脑中清除了。”   写到这霍西教授闭上眼停了片刻,然后才继续道:“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所以希望你去寻找答案,至于那两部经书,现在至少还有一个人完整地保有它们。”   “维进联盟派出的毁灭者!”皮特终于明白过来。   霍西教授殷切地望着皮特,然后敲击道:“对!找到他,拿到并解开那两部神秘的经书!拜托了!”   皮特犹豫了一下,疑惑地问:“为什么一定是我?”   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遗憾,有些犹豫地敲下:“因为我们发觉,只有你可以轻易骗过‘真实幻境’安全系统随意进出,我们曾向那个系统派出过不少人,可都很快就暴露,被安全系统踢了出来。只有你从未暴露过,我们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汉斯给你那部不完整的《占星术》真有奇效,又也许你那能忘掉自己记忆的超常意志起了作用,总之你是一个能令‘真实幻境’安全系统彻底失效的奇特人物。”   皮特看看自己的手和脚,没有发现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他只得耸耸肩道:“好吧,就算我是这样的人,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答应维进联盟金爵士的要求,”霍西教授立刻道,“与他们合作,借他们之手把你送入‘真实幻境’。有‘神之手’觊觎在侧,你一旦暴露进入‘真实幻境’的真正意图,恐怕就会遭来这个传续了数千年之久的神秘组织的追杀,无论在游戏还是在现实中。”   “为他们去保护毁灭者,同时解开《占星术》和《易经》之谜?”皮特有些明白了。   “不错!”霍西教授眼中露出一丝赞许,“金爵士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绅士,并且是我的同窗和朋友,维进联盟的宗旨也非常崇高,不过这并不表明他们不会受‘神之手’的影响和利用,甚至他们中间也许就有‘神之手’的成员。‘神之手’无处不在,这句话你千万要牢记,与维进联盟合作你也一定要保持警惕。”   皮特迟疑了一下,犹豫道:“我很想和您一道去探索这世界的终极奥秘,不过我的妻子还躺在医院,只有等她脱离了危险我才有可能去做别的事。”   “我理解!”霍西教授眼中泛起一丝柔情,“我也有妻子,希望你的妻子能尽快康复。”   见霍西教授并没有勉强自己,皮特轻松下来,笑道:“那就请S组织先送我回夏威夷,我想尽快回到雪妮身边。”   “没问题!”霍西教授眼中闪过一丝微笑,轻轻敲下,“衷心祝愿她早日康复。”   “谢谢!”皮特感激地点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向这位伟大的科学家告别。跟着嘉欣娜离开会客厅,并由她送往港口的路上,她突然头也不回地淡淡问:“你妻子有一位胞兄叫保罗?”   “我听雪妮说起过,”皮特点点头,“不过他似乎很忙,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他当然很忙!”嘉欣娜意味深长地扫了皮特一眼,“这位保罗·霍夫曼先生,正是安梅瑞克国家安全部第六处的处长。”   皮特一怔,立刻就想起了方才霍西教授说起过安国这最神秘的“第六处”,正是负责各种灵异事件的调查和研究,不禁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想了想,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说:“那又如何?雪妮跟她这位哥哥并没有什么联系。”   “你注意到你妻子原来的姓氏吗?”嘉欣娜又问。   “霍夫曼?”皮特点点头,“这是一个意大利的古老姓氏。”   嘉欣娜没有回头,只淡淡道:“当年下令烧死布鲁诺的红衣主教,正是姓霍夫曼,克拉蒂夫·霍夫曼。”   皮特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瞪大双眼,这一次他是彻底怔住了。   夏威夷的海风依旧是那样清爽宜人,阳光也依旧是那样的灿烂娇艳,不过皮特却觉得浑身发冷。望着空荡荡的特护病房,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间也变得空空荡荡。   “我妻子……什么时候离开的?”   “她在你离开的第二天一早就被接走了。”值班护士答道。   “雪妮眼睛尚未复明,你们怎么能让她就这样离开医院?”皮特气愤地质问道。   “雪妮小姐的眼睛根本没有失明,再说保罗先生坚持要带走妹妹,我们也没法阻拦。”其貌不扬的值班护士自从见过那个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后,就再也忘不掉他的名字了。   “没有失明?那她为何要骗我?”皮特奇怪地问道。护士答不上来,只肯定地说:“保罗先生说,雪妮小姐眼睛完全没问题,并代她向史密斯大夫道了歉。”   保罗?皮特一愣,心中渐渐生起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和当初雪妮中弹时的心痛完全不同。他呆呆地愣了半晌,这几天来心中的所有疑点和不解之处渐渐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想到这些时,皮特突然有一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自己是“探索者”,而雪妮却是“神之手”家族的成员,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被她以神的名义清除?   慢慢离开了医院,皮特混迹于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周围有游人的热闹和喧嚣,心中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萧索地顺着不知名的大街直走到黄昏,最后来到一处偏僻的海滩时,他终于掏出手机拨通了维进联盟金爵士的电话。   “我是47725812,”听到金爵士的声音后,皮特对着手机淡淡道,“我接受你的任务,请尽快来接我,我在夏威夷。”   “太好了!我立刻派人来接你!”金爵士的声音十分兴奋。   索然挂断电话,皮特终于忍不住又拨动了雪妮的号码,刚拨到一半他就渐渐停了下来,心中突然想到自己最后一次与雪妮通话后的一个细节:在偏僻荒凉的海滩上,自己刚与她通过电话不久,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就找到了自己!若非有嘉欣娜,自己差一点就落入了他们之手。想到这皮特猛地把电话远远地扔入大海,对着滚滚的波涛放声大笑:“哈哈,我是探索者,你是神之手,就看看是你神通广大还是我人定胜天!”   在空旷的海滩上,皮特的笑声听起来就像在哭。   “大叔,你哭了?”   在离漠北克鲁伦河不远的大草原上,柯都尔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位传说中最富传奇色彩的狼武士,实在不敢把他和眼泪这种最没出息的东西联系起来。只见他呆呆地望着远方沉静半晌,然后别开头对柯都尔说:“怯薛军追来了,咱们得骑马跑上一阵子,我的‘黑旋风’就算驮上两个人,一百里以内也能把怯薛军甩下老鼻子远!”   听他这一说,柯都尔才注意到怯薛军的火把已经离这个小山头没有多远了,都是狼武士的神奇故事太吸引人,竟然让自己忘了尚在逃命。   缩在狼武士宽阔的胸前,身子随着“黑旋风”的奔驰微微起伏,听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柯都尔忍不住小声问:“后来呢?探索者和神之手决战了吗?最后的结果如何?”   “别说话!”狼武士在柯都尔耳边低声道,“你听这风声,像不像千军万马在草原上奔驰?像不像毁灭者横扫天下的蒙古狼骑兵?”   数里外的大草原上,一千名怯薛军勇士在客列古台率领下,正沿着“黑旋风”留下的足迹狂追不舍。借着皎洁的月光,客列古台隐隐可见那两人一骑奔逃的背影,即便驮着两个人,“黑旋风”的速度也明显要比怯薛军快上许多。   “将军,这样追下去不是办法,咱们永远追不上他们!”一个百夫长打马追到客列古台身边,在他身旁大声道。客列古台猛然勒住马缰,在战马人立而起的同时高高举起右手,身后立刻传来一片“诙诙”的马嘶声,一千名怯薛军战士立刻勒住奔马,迅疾得如同一人。   “那温,你挑一百匹最好的战马和五十名最精悍的勇士,带上猎犬,一人双马一刻不停地追,决不给对方片刻喘息之机!追上后拖住对方就是大功,我率大队紧随其后追击。”客列古台对那百夫长下令道。作战的时候蒙古军队通常一人配备双马甚至三马,可以狂奔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过这次因为是护送大汗灵柩,怯薛军并没有配备多余的马匹,在无奈之下,客列古台只能留下部分人,腾出马匹以保障先头部队追击的速度,这可是蒙古战士最为骄傲的本钱。   “好呐!”那个百夫长大声答应着,立刻回身去挑选最好的人马,片刻间五十名最好的战士和一百匹最神骏的战马就挑选出来,在那百夫长率领下开始了一刻不停的长途追击。   听到身后的蹄声有异,正好冲上一道高坡的狼武士不禁勒马回望,面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望着从怯薛军大队中分出来那风驰电掣的一小队人马,他喃喃道:“蒙古人终于拿出看家本领了,咱们不能再逃,不然撵都要让他们给撵死。”   “怎么办?”柯都尔见到那一人双马飞速驰来的一小队骑士时,也吓得面色煞白,他对族人这种战术了如指掌,心知就算“黑旋风”再神俊,也抵不住这种不眠不休的疯狂追击,更何况对方还有猎犬,令人根本无从躲藏。   “哼,别忘了我才是狼!”狼武士鼻孔里一声冷哼,立刻拨转马头,改变方向向右面那座地平线尽头隐约的山峦奔去。   “狼谷?你是要去狼谷?”柯都尔在“黑旋风”跑出数里之后,终于明白了狼武士的心思,不禁脸都吓白了。却听狼武士不以为意地淡淡道:“蒙古骑士自诩为狼的子孙,我倒要看看,他们是否敢面对真正的狼群。”   一条狭窄的山谷蜿蜒在山峦间,曲曲折折像是一条天然的羊肠小道,两侧是嶙峋乱石,猿猴难上,空气中弥漫着中人欲呕的腥骚味,越往里气味越强烈。当“黑旋风”迈着碎步进入山谷时,也开始不安地喷起响鼻,前蹄抛着地面踯躅不前。   “别怕!”狼武士轻轻拍着马脖子安慰,同时取下弓箭警惕地盯着山谷两侧那些天然的岩洞,并用后跟磕着马腹驱使它继续前进。“黑旋风”毕竟是随主人征战多年的战马,神俊非凡马可比,虽然本能地感到害怕,但还是在狼武士驱使下,渐渐进入了山谷深处。   尾随追来的一小队蒙古骑士纷纷在山谷外勒住奔马,闻到那熟悉的腥骚气息,这些藐视天下的勇士眼中均闪过莫名的惊异和恐惧,就连猎犬也只在谷口狂吠,不敢踏入谷中一步。   “那温将军,这山谷中有狼群出没,怎么办?”众人纷纷问道。那位被称作“那温将军”的百夫人迟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沉声道:“既然他们敢进去,咱们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继续追!”   “可是,据说狼武士是狼神转世,所以不惧群狼,咱们却……”   “懦夫!”百夫长一声厉喝打断了那个武士的话,怒道,“咱们是大汗最为倚重的怯薛军,横扫天下都视同等闲,难道就不如那个狼武士?谁敢再胆怯不前,斩!”   说着他已率先打马冲入山谷,众人只得跟了上去。可惜人虽能克服恐惧,马却不一定能做到,许多战马在闻到空气中那强烈的腥骚味后,纷纷踯躅不前,就连猎狗也呜咽着不敢离马队太远。众人只得拼命打马吆狗,这大大延缓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在他们前方百余丈远的两人一骑已经深入了山谷深处,山谷两旁那些天然岩洞中渐渐现出一双双蓝幽幽的眼眸。狼群似乎有些诧异居然有人敢深入自己的地盘,一时没明白这两人一骑的意图,便只在山谷两旁监视着入侵者,没有立刻发起进攻。   望着两旁乱石后渐渐现出身形的那些灰皮恶狼,柯都尔紧张得屏住了呼吸,感觉到胯下的“黑旋风”也紧张得肌肉发颤,若不是狼武士拼命拉住缰绳,恐怕“黑旋风”已经回头便逃了。柯都尔正奇怪狼武士为何不放开缰绳打马往前冲时,狼武士却抱着他从马鞍上翻身落到了地上。只见狼武士愧疚地拍拍“黑旋风”的脖子,低声道:“老伙计,你能不能逃得性命,只能靠你自己了。”说着狼武士猛地一鞭抽在马背上,“黑旋风”一声嘶叫,立刻调头就往回跑去,跑出几步却又依依不舍地回望主人,发出“诙诙”的长嘶。   “黑旋风”这一跑,几只恶狼立刻追了上去,它只得丢下主人,蹶蹄踢飞两只紧追不舍的恶狼,迈开四蹄沿来路飞奔而逃。   “抱紧我!”狼武士说着把柯都尔猛地甩到自己背上,跟着拔出腰刀往山谷边冲去,几只恶狼被他气势震慑,竟不敢拦路,慌忙往两旁让开,更多的恶狼咆哮着向他追来,喉咙里低低的呜咽令人不寒而栗。   斩杀两只来不及让路的恶狼后,狼武士已冲到山壁前,跟着收刀抓住山壁缝隙,如猿猴般向上攀了上去,三两把就爬上数丈高,追来的狼群拼命跃起,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随着身子渐渐升高,柯都尔不禁转头看看下面,只见下面的狼群越来越远,而上面的崖顶则越来越近,这令他十分惊讶和奇怪,实在不明白狼武士怎么能沿着直上直下的山壁爬上去,并且还背负着自己,这身手简直比猿猴还要敏捷。   当终于爬上山崖时,浑身湿透的狼武士长长出了口气,躺在崖顶叹道:“幸亏你还不太重,不然咱俩都逃不了。”   听到山谷中传来群狼的咆哮和杂乱的马嘶人嚎,狼武士翻身坐起,看着朦胧的山谷叹息:“没想到他们还真敢追进来,可惜他们这次的对手是狼群,恐怕没人能逃得出去。”说到这狼武士转向柯都尔,“他们是你的族人,却又是杀害你同伴和追杀你的凶手,你对他们的死有什么感觉?”   柯都尔一脸平静地摇摇头:“没感觉,既不高兴也不难过。人这一生不是杀人就是被杀,正如狼要吃人,人也要杀狼一样,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自然不过。”   狼武士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年,愣了片刻才喃喃道:“蒙古铁骑能横扫天下,看来不仅仅是因为有毁灭者这么简单。”   耳听山谷中渐渐沉寂下来,狼武士疲惫地躺倒在地,低声道:“我得好好休息一宿,追击咱们的先头部队全军覆没,怯薛军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咱们了。”   “大叔,继续给我讲你的故事吧!”柯都尔突然道,眼里的期待令人无法拒绝。狼武士遥望苍穹,眼神宁静幽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这一次我得从几年前说起,也就是中原道教名宿,长春真人丘处机应大汗之邀,千里迢迢来漠北觐见天底下最大的汗。”   第四章 长春真人   叮咚、叮咚……   单调孤独的驼铃在空旷无边的荒漠上悠悠回荡,为了无生气的荒漠更增添了几分寂寥,一小队骆驼行走莽莽无边的大沙漠边缘,朝着徐徐西下的落日,如长蛇一般蜿蜒而行。   “丘道长,天色将晚,咱们就在此扎营歇息吧。”一名身裹皮革软甲的彪悍将领从队伍最前方纵马来到驼队中央,对坐在一匹骆驼驼峰中间那须发皆白的老者恭声道。那将领年逾四旬,身材瘦削锐利得像一支狼牙羽箭,面部线条冷烈刚硬,尤其一双半眯着的丹凤眼中,不时闪出锐利逼人的寒芒,即便在黑夜中也亮如朗星,这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恶狼。一络长长的黑发从他的耳边飘散下来,如缎子一般直垂到他的胸前,为他冷硬刚烈的面部线条增添了几分潇洒和飘逸,虽然他的面色黑里透青,可依然给人一种俊朗非常的感觉。现在这名狼一般的蒙古名将正恭敬地等候着驼峰中那位老者的指示,作为护送这名老者去觐见大汗的特使,他深知大汗对这名中原道教名宿的器重,因此每遇行止,他都不忘先向长春真人请示。   长春真人丘处机轻抚颌下浓密的白须,遥望地平线尽头那将要沉没的夕阳没有说话。年逾古稀的他须发皆白,清瘦的脸庞显得棱角分明,虽然皱纹早已爬上了他的额头,但他的肌肤依旧结实而富有弹性,并不见明显的枯萎和衰老,尤其那一双淡泊清明的眼眸,比绝大多数年轻人都要明亮。即便经历了从中都郊外开始,沿大兴安岭西部山麓、横穿漠北大草原,历时一年多的艰难跋涉,他的眼中依旧没有一丝疲态。   听到眼前这位成吉思汗麾下名将哲别的请示,他习惯性地沉吟了一下,然后微微颔首,接着翻身从高高的驼背上下来。身手敏捷的哲别慌忙下马想要搀扶,老者已经稳稳地落到了地上。作为静修练气的道教传人,丘处机一向沉默寡言,对此哲别早已习以为常,见他从驼背上下来,哲别立刻高叫手下兵卒埋锅造饭,打下木桩搭起帐篷。   随长春真人一同觐见蒙古大汗的随从还有他的十八名弟子,他们所属中原最大一个道教流派全真教,是一个有着尚武传统的名门大派。见师父下了骆驼,十八名弟子也先后翻身落地,身手均十分矫健。   哲别满意地看着手下兵将们忙碌,蒙古人游牧为业,安营扎寨十分娴熟,片刻功夫就在戈壁滩上扎下营盘。十几个蒙古包呈圆形散布在广袤无垠的戈壁滩上,把长春真人和他的弟子所居的帐篷拱卫在中央。   虽然只是护送长春真人去觐见大汗,哲别一点也不敢大意。他原本是蒙古西征军的前锋主将,是大汗每次出征不可或缺的猛将,但这次很不巧,他刚要随大军启程去征讨花刺子模,却不幸大病一场,被大汗留在了国内。如今他大病初愈就不远千里前来迎接大汗的贵宾,并一路护送去见大汗,也是想趁此机会重新投入西征前线。   草草用完晚餐,跋涉了一整天的人马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哲别查营时发现,只有长春真人所在的帐篷还有光亮透出。   “道长,早些歇息吧,明早咱们还要赶路呢。”哲别在帐外外小声提醒道。从门帘缝隙中望去,只见长春真人盘膝于地,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画在定定出神。这一路上哲别多次看到他拿着那张画在冥思苦想,这让哲别对那张画十分好奇,不过却一直没有机会看清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嗯,知道了,将军也早些歇息吧。”听到哲别的提醒,丘处机小心翼翼的地收起那张画,把它仔细揣入怀中。营帐外哲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丘处机又重新陷入了沉思,虽然画已经收了起来,可他的脑海中依然浮现出画上那奇异的图案。他实在无法相信这张画是出自一个化外野蛮民族的大汗之手,正是因为成吉思汗托人带给自己的这张画,使丘处机这个拒绝了南宋和大金国皇帝宣招的世外高人,不远万里前来觐见一个野蛮民族的大汗。   重重地叹了口气,丘处机努力想把那幅画从脑海中赶出去,他发觉它已经让自己无法再静心清修了。   半夜时分,突然响起的狗吠把众人从睡梦中惊醒,蒙古兵将纷纷出营查看。狗是蒙古人忠实的朋友,即便在行军打仗中都经常带着它们,以用来追踪和警戒。在这空旷戈壁中,猎狗的突然狂吠令众人十分奇怪,要知道在这戈壁荒漠中,无论碰到别的人或动物,都是十分罕见的幸运事。   “怎么回事?”哲别率先出来查看,只见朦胧月色下,一小队白巾蒙面的骑士正风驰电掣而来,他们的马蹄显然是裹上了绒布,落在地上只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而他们手中的弯刀,远远便泛起凛凛的寒光。   “快上马,准备战斗!”哲别率先翻身上得战马,提起马刀准备迎战,同时心中十分奇怪,这儿是维吾尔王的地界,而他早已经臣服于大汗军威之下,维吾尔也早已成为蒙古的属国,怎会在他的地面上有人敢攻击蒙古军队?而盗贼匪徒之流早已在蒙古人的严厉围剿和血腥镇压下被赶尽杀绝,蒙古商队在境内和属国地界,根本务须武士保护也通行无阻,所以他这次只带了百余人护送应大汗之招前来的中原道教名宿,其用意也只是因为礼节而非真正需要保护。现在居然有人敢进攻蒙古军队,这让他十分意外。   蒙古人行军时均衣不解甲,听到狗吠声和马蹄声,不等主将命令已经拿起武器准备战斗,片刻间一百多人就在营帐周围布好了阵势,静候对手的到来。   “杀——”人数比蒙古人略多的白衣战士见失去了偷袭的突然性,便随着头领高举的弯刀爆出一声呐喊,向蒙古人疯狂扑来。哲别虽然发箭射杀数人,但对方速度实在太快,转眼便来到近前,哲别只得挥刀率军迎了上去,短兵相接时他留意到,对方呐喊用的是维语。   风驰电掣的马队与蒙古一百人的骑队交错而过,双方均有人落马而亡,白衣战士似乎并不想恋战,突破蒙古骑兵的纠缠后立刻扑到他们营帐中,抛出的火把顿时把几个帐篷点燃。   “不好!快保护长春真人!”见敌人纷纷扑向长春真人所在的营帐,哲别不由大惊失色,没有料到这股敌人的目标居然会是与世无争的中原道教名宿,所以营帐周围并没有留多少人防卫,见对方轻易解决掉几个留守的蒙古战士后径直冲向那座最大的营帐,哲别慌忙掉转马头,率领部下拼命追了过去。   营帐中十几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全真教弟子早已闻声出来,从容而镇定地挡在营帐前,人人手执长剑,凛然不惧地拦在那些袭击者的前方。十八个人呈雁形分列两旁,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剑手。   “杀!”袭击者爆出一声疯狂的呐喊,扬刀向那些不知死活的中原道士冲去,激越的马蹄扬起滚滚尘土,闪亮的刀光辟开浓烈的杀气,两股人马瞬间碰到了一起。   战场中沙石弥漫,令人难以睁开双眼,战马在倒地嘶叫,偶尔有人发出一两声惨呼,待哲别带着人马回头杀来时,只见场地中已倒下了几名袭击者,剩下的人在头领的率领下呼啸而去,如来时一样迅疾。哲别顾不上追击,慌忙查看那些道士的情况,万一偷袭者伤了长春真人,那自己就没法向大汗交待了。   哲别草草查看一下那些道士的伤亡情况,然后翻身下马匆匆钻入帐篷,只见须发皆白的长春真人盘膝坐于帐篷中央,正手心向上纹丝不动地瞑目养神,哲别忙低声问道:“丘真人……没事吧?”   长春真人缓缓睁开双眼:“山野与世无争,能有何事?”   哲别长长舒了口气,是啊,长春真人乃世外高人,从不与人结怨,而自己一行又不是财帛丰富的商队,他想不通怎么会引来盗匪袭击。茫然退出营帐,只见帐外十几个道士也倒下了两、三个,在短兵相接的瞬间既被战马撞得骨碎筋裂,眼见不活了。   简短地问候了那些道士几句后,哲别也清点了自己的部众,显然自己手下并非那些偷袭者的目标,所以伤亡并不大,这更让他疑惑不解。   “将军,这些偷袭者是维吾尔人!”一个蒙古兵匆匆前来禀报道。哲别忙跟他去查看了那几个战死者的尸体,果然是高鼻深目的维吾尔人。   “哼,咱们去别失八里城,看看维吾尔人怎么说!”哲别说着向前方一指,前方百里开外,就是维吾尔王国的京城别失八里。   别失八里建在沙漠中的一处绿洲之上,种族众多而混杂,是丝绸之路上的必经之地,也是维吾尔地界最为繁华的一处城市。当哲别保护着丘处机一行来到这里时,只见夕阳照在它古老的城郭之上,使它看起来就像一座传说中的圣殿。   “报!维吾尔塔里什亲王率百官在城门外迎接成吉思汗特使!”一个前去通报的蒙古兵匆匆而回,没等战马停稳就翻身下马对哲别高声禀报。哲别知道维吾尔王巴尔术已经率军参与了大汗的西征,他的叔父塔里什亲王是留守维吾尔的最高长官,他亲自出迎算是维吾尔人最隆重的礼节了。   “唔,知道了。”哲别淡淡道,并不因对方是维吾尔亲王而稍有紧张。在他眼里,天底下只有大汗一个人值得去恭敬和尊重,其他人就算贵为国王,也不过是大汗跟前的奴仆而已。   驼队缓缓向城中前进,在城门外终于见到了那位维吾尔亲王,只见他年近五旬,胖得像一座肉山,若不是有两名健壮的侍从搀扶,他恐怕都走不了几步。远远见到哲别一行他就慌忙抢上几步,恭立路旁高声道:“维吾尔塔里什,率百官恭候成吉思汗特使!”   哲别随意抬了抬马鞭:“免礼!”   一行人在塔里什引领下进了别失八里城,一路上只见城中市民纷纷在道旁注目为礼,在面对蒙古人时,眼中俱有本能的担忧和惧意。虽然别失八里从未遭受过蒙古人攻击,但百姓依然从各地商队口中,知道了蒙古大军战无不胜的威名和杀戮无度的劣迹,尤其是对大名鼎鼎的哲别更是充满畏惧,反而没人注意到混在骑队中的长春真人。   丘处机见状不禁面露沉思之色,捋须暗叹:看来就算不是为成吉思汗那张画,这次不远万里来蒙古也是有价值的,至少可以就近看看那位统一蒙古、灭国无数的成吉思汗和他的军队,究竟有何战无不胜的奥秘?这或许可以成为汉民族学习的榜样。   王宫内早已设下了丰盛的筵席,但哲别只看了一眼便退出来,对塔里什亲王道:“咱们蒙古人饮宴喜欢以草原为席以苍天为穹,若是缩在那窄小低矮的宫殿内,如何能尽欢?”说着也不等塔里什同意,他已来到长春真人骆驼前笑道,“丘真人在上,咱们还是在那城外的大草原设宴尽欢,若是缩在马不能跑、箭不能射的狭窄宫殿里,岂不要憋出病来?”   丘处机也厌恶宫廷的繁文缛节,又担心蒙古人与城中百姓发生冲突,令自己的西行节外生枝,所以一听哲别如此建议,他立刻点头赞同:“将军此言正合我心。”   迎接蒙古特使的欢宴很快就从王宫中转移到郊外的大草原,一排帐篷很快就搭建起来,塔里什亲王早早就率百官恭候哲别一行入席,煮牛烹羊的香味弥漫在草原清新的空气中。   “塔里什亲王,末将曾在贵国境内遭到维吾尔人的袭击,不知你有何解释?”在帐篷外的毡毯上坐定,哲别不忘向维吾尔亲王追究起昨夜发生的事。   “有这等事?”塔里什胖胖的脸上顿时哆嗦起来,“是……是谁会如此大胆?”   哲别一招手,一名蒙古百夫长立刻把那几个维吾尔人的头颅和他们的弯刀扔到塔里什面前,顿时把他吓得面色发白。哲别一指地上人头:“那些卑劣的家伙不仅伤了我几名勇士,甚至还杀了丘道长三名弟子。要知道丘道长和他的弟子可是大汗最尊贵的客人,如今丘道长的弟子被那些家伙杀害,你说末将该如何向大汗交代?”   塔里什脸上顿时汗如雨下,心知若因此事引起蒙古大汗之怒,那维吾尔说不定就有灭顶之灾,正如花刺子模一样!他慌忙转头对众大臣吩咐:“立刻与本王去查,是谁冲撞了成吉思汗的特使?无论查出是谁,一律问斩!”   待几名将领捡起那些人头和弯刀退下后,他又对身旁的哲别陪笑道:“将军息怒,此事本王定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大汗那里还望将军多多美言。”说着他拍拍手,乐师鼓手鱼贯而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十几个美艳绝伦的维吾尔少女。维吾尔是个善歌善舞的民族,乐声一起,少女们便以特有的舞姿为欢宴歌舞助兴。   见不少蒙古兵将都看直了眼,塔里什忙对哲别笑道:“将军若是看上了谁,待会儿就令她侍寝。本王另选有几名绝色少女和无数珍宝,望将军替本王带给伟大的成吉思汗。”   哲别呵呵一笑:“大汗对这样的礼物定不会拒绝。”   谈笑中酒宴渐至半酣,蒙古人渐渐露出他们天生的狂放,纷纷斗酒欢歌,不可尽述,最后竟敞开胸襟或者拔出马刀拍打着胸甲,迎着草原寒冷的夜风放声狂歌:   〖雄鹰展翅天宇兮,百鸟颤颤而投林。   狼王嗥啸山林兮,群兽呜咽而逃避。   大汗九旄大纛所至兮,万国灰飞而烟灭。   ……〗   众人且歌且吟,神态狂放,一名蒙古百夫长甚至拔出腰刀,乘着酒性在场中挥舞起来,吓得那些歌舞助兴的维吾尔少女纷纷闪避,另一名百夫长则追着那些维吾尔少女动手动脚,蒙古人纷纷鼓掌呵呵大笑,俱没有注意到塔里什身后那些维吾尔将领脸上,多少都露出不忿之色,就连长春真人那些弟子眼底,也闪过一丝鄙夷。   听到周围劝酒欢歌的声音弱了下来,大草原上就只剩下蒙古人的高歌和欢呼,显得十分刺耳。哲别总算注意到维吾尔将领们脸上的不豫,不过酒兴上涌,他也无暇顾及旁人感受,乘着酒性对塔里什笑道:“塔里什亲王,你可见过这么彪悍豪放的战士?维吾尔可有如此英勇的武士么?”   “谁说没有?”一名身材高大壮硕的维吾尔将领摔碗而起,“我维吾尔有的是勇武之士,我别失八里城中尽多勇惯三军的猛将。”   “好!”哲别鼓掌大笑,对场中那位乘兴起舞的部下道,“欢宴岂能没有勇士助兴?我蒙古习俗,酒宴不能少了摔角骑射。客列古台,你就陪这位将军玩玩!”   “好呐!”那名百夫长说着脱去皮甲扔去腰刀,对那名维吾尔将领招手笑道,“来来来,就让咱们为塔里什亲王和哲别将军助兴!”   蒙古人性情豪放,每遇欢宴总少不了摔角为戏。摔角场上,将军与士兵完全不分尊卑贵贱,常有万夫长与士兵扭打在一起,甚至王公贵族也偶尔下场与将士同乐,那些能摔倒猛将或贵族的士兵不但不会受到惩罚,反而会得到奖赏甚至提拔,因此摔跤场是普通士兵表现自己的舞台和获得赏识的捷径。客列古台向那名维吾尔将领挑战其实只是蒙古人欢宴中的一种游戏,不过在维吾尔人看来,这已经是不可容忍的挑衅。那名将领虽然不善摔角,却还是愤然脱去甲胄下场,想亲自教训一下这些狂妄的蒙古人。   “好!”蒙古人和维吾尔人齐声高叫,把塔里什亲王想要阻止的话给压了下去,他身旁的哲别也拉住他笑道:“就让他们比划比划,难得大家这么高兴,亲王就不要扫兴了。”   塔里什不好再阻止,只得叮嘱自己的部将:“喀诺将军要当心,千万莫伤了蒙古贵宾。”   他的话未完两条壮汉就已经搂在了一起。蒙古人从小就摔角为戏,就是十来岁的少年也是摔角的好手,而客列古台又是哲别军中优秀的摔角手,那名维吾尔将领虽然高出客列古台一头,身材也比他要壮硕,却还是在几个照面内就被摔倒在地。   “嗷!”蒙古人发出震而发聩的欢呼,齐齐为客列古台鼓掌叫好,而他也得意洋洋地举起双手,欣然接受众人的赞赏。就在他放松警惕得意洋洋地高举双手时,他身后的喀诺已经翻身而起,猛然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脖子,蒙古人见状纷纷破口大骂,在摔角中趁对方不备从后偷袭,是最让人不齿的卑劣行径。   却见客列古台不慌不忙,抓住喀诺的胳膊猛然弯腰一个背挎,顿时把他从自己头顶上摔了出去,这一次喀诺重重摔倒在地,半晌也爬不起来。蒙古人再次发出阵阵欢呼,客列古台更是得意地高声问:“维吾尔还有真正的勇士吗?”   几个维吾尔将领先后下场,却都被客列古台轻松地摔倒,这下客列古台更是得意,环顾四周高声再问:“还有谁来?”   见维吾尔众将默然,他不由得意洋洋地回到自己座位,刚端起酒碗要喝,正好一个维吾尔小兵过来斟酒,不小心撞到他胳膊上,那碗酒便洒了他一身。客列古台一摔酒碗,抓住那小兵腰带就想把他举起来,谁知尚未发力,那小兵已扣住他胳膊往旁一扭,同时脚下一绊,反把他给摔倒在酒案上。   蒙古人的欢呼声突然静了下来,就连维吾尔人愣在当儿,只见客列古台一声大叫翻身而起,伸手就去抱那小兵的脖子,另一手则扣向他的腰带,却见那小兵双手上挡下撩,格开客列古台的双手后退一步,轻轻巧巧就化解了对方这招“搂头摔”。   “好啊!想不到这儿还有一个摔角高手呢!”客列古台顿时来了兴趣,慢慢张开双臂弯下腰来,这是摔角的预备姿势,显然他已经把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兵当成了劲敌。   “快退下,你是哪位将领部下的小卒?岂有资格和蒙古百夫长摔角?”塔里什突然高声呵斥道,在他心目中,只有相当一级的将领才有资格和蒙古百夫长比试,不然就是严重的失礼。谁知蒙古人却不介意,只听哲别沉声道:“我看这小子身手敏捷,动作灵活,可以与客列古台一战。”   话音未落客列古台已扑了上去,连出数招都被那小兵闪开,二人顿时在场中追逐起来,只见客列古台形若猛虎,而那小兵则像灵活的猿猴,总能轻易逃过猛虎的扑击。在族人的加油助威声中,客列古台渐渐烦躁起来,以他的名声岂甘受一个异族小兵的戏弄?他的动作不由越来越快,不顾摔角大忌出手便全力进攻,无暇留力防备对方反扑。当他在追击中终于抓住对方衣襟时,却反被对方扭住胳膊一个转身扔了出去,隐隐听到“喀嚓”一声脆响,客列古台一声惨叫,落地后不由捂着那只胳膊咬牙强忍,半晌也没能爬起来。众人就见他那只胳膊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转,显然是被扭脱了臼。这一下不要说蒙古人,就连维吾尔人也忘了欢呼,愣在当场。   “好厉害的分筋错骨手!”丘处机身旁的弟子李志常低声赞道。却见师父微微摇摇头,低声道:“不是分筋错骨手,而是一种高效而准确的擒拿术,不过却又不同于中原任何门派的擒拿手。”   说话间有蒙古士兵把客列古台扶回,蒙古军医立刻接上他脱臼的关节,然后用夹板固定绑扎起来。这过程中客列古台虽然痛得满脸冒汗,却咬着牙一声不吭,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硬汉。   “来人!把这个冒犯客列古台将军的家伙给本王拿下!”塔里什亲王突然高叫,几个维吾尔侍从正犹犹豫豫要上前,却听哲别抬手阻拦道:“摔角中偶有伤残再自然不过,亲王不必责怪这位勇士,不知这位勇士叫什么名字?”   塔里什答不上来,那年轻的小兵也呐呐地愣在场中,似乎不善言辞,哲别以为他听不懂自己蹩脚的维语,又放慢语速再问了一次。他还是茫然摇头,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注意到他的肤色并不如维族人白皙,也没有维族人常见的落腮胡,眼瞳也并非碧蓝色,虽然有着铮铮的眉骨和高高的鼻梁,但却不是个维族人,哲别不由问道:“你不是维吾尔人?”   “我有一点维族血统。”那小兵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有些哑涩,完全不像是土生土长的维族人。他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神态显得有些稚嫩,不过眼中却有一种深沉冷定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他的五官有几分像维族人,棱角分明鼻梁高挺,英俊非常,但他的眼眸却是一种带点浅蓝的深黑色,和中原汉人近似。   哲别还想再问,他身旁一个百夫长已拍案而起,对那小兵大声道:“咱们来较量一下!”   蒙古人和维吾尔将领再次欢呼起来,欢呼声中那百夫长已扔下佩刀步入场中,张开双臂慢慢向那个身材修长瘦削的小兵逼了过去。   “摔倒他!摔倒他!”在蒙古人的助威声中,那名百夫长如老鹰扑小鸡一般就要去搂那小兵的腰,却见那小兵迎着对方来势突然抬掌切向他的咽喉,同时身形灵活地从那百夫长腋下钻了过去。只听那百夫长“呃”一声干呕,立刻捂着咽喉栽倒在地,痛苦地在地上扭曲挣扎不已。   “犯规!犯规!”蒙古人纷纷大叫起来,有的甚至愤怒地拔刀而起,就要上前围攻那伤了百夫长的小兵,不少维吾尔将领也本能地拔出了腰刀。眼看一场火并就要发生,哲别忙一声大吼:“住手!都给我住手!”   塔里什也赶忙招呼自己的将士:“快收起武器,违令者斩!”   双方将士悻悻地收起兵刃,眼看差一点发生火并,喝得半酣的哲别总算清醒了一点,心知若是因为自己的鲁莽而让大汗失去维吾尔这个属国的话,大汗恐怕不会轻饶了自己,想到这他不禁有些后怕,忙严令自己的将士收起兵器退开,不得围攻那个摔角中犯规的小兵。   一名蒙古军医上前查看了那百夫长伤势后,吃惊地对哲别禀报道:“斐勒将军的喉骨被击碎,就算治好恐怕也没法再说话了。”   一听这话哲别的酒彻底清醒了,百夫长斐勒在军中有黑熊之称,除了身材壮硕如熊,他的脖子也粗壮结实得像一段原木,曾经被敌人用套马索套住脖子拖出半里地也浑然没事,反被他抓住马尾打瘸了马腿反败为胜,没想到现在却被一个瘦弱的小兵一掌就砍碎了喉骨。哲别不由盯着场中那名小兵质问道:“你为何要犯规?”   “我……我不会摔角。”小兵的嗫嚅着,神情似乎有些惶恐,与他方才出手的冷静和狠辣完全判若两人。哲别回想方才情形,完全是客列古台最先出手要摔这小兵,他自始至终都是不得已在迎战,如果他真不懂摔角规矩的话到也怪不得他。不过连折两名勇士,要哲别就这么罢手却也不甘心,便对那小兵道:“摔角之时,不得击打对手要害部位,这是起码的规矩,知道吗?”   见那小兵点了点头,哲别边脱去甲胄边道:“既然你已经懂得规矩,咱们就再来比试,这一次你若再犯规,就得照咱们蒙古人的规矩接受处罚。”   “快给哲别将军赔罪!”见哲别动了真怒,塔里什慌忙对那小兵喝斥道。谁知哲别却阻拦说:“不必,只要他能摔倒我,本将军不但不会责怪他伤我两名勇士,反而会向大汗举荐,这等勇士理应成为大汗帐下的勇将。”   蒙古人再次鼓噪起来,哲别勇冠三军,素为将士们敬服,他不仅是箭法如神的神箭手,在摔角场上也罕逢对手。如今亲自下场,自然引得蒙古战士兴奋欢呼,尤其他还深得大汗器重,是大汗亲封的“开国四狗”之一,若能得他举荐,肯定能得大汗重用。众人不禁有些羡慕这小兵了,不过一想到哲别将军在摔角场上战无不胜的战绩,众人又不再羡慕,只想着一睹哲别将军的摔角绝技。   慢慢逼近对手,哲别开始做试探性的进攻。那小兵身手异常灵活,总能在几不可能的情况下避开哲别的纠缠,轻松化解对手的攻击。他的身形手法全然不是摔角的路数,却比哲别那些手法更为轻盈有效。   “这是什么功夫?”看到他轻盈地从哲别头顶翻过,化解了一招“搂头大背挎”,丘处机身旁的李志常喃喃自语道。紧挨着他的张志闻低声应道:“像是北派‘燕青十八跌’,却又比那要小巧轻盈得多。”   “别瞎猜了。”长春真人轻轻捋着白须,饶有兴致地望着场中决斗,“此人的身形手法融合了中原武林许多门派的技击特点,却又比那些武功高明有效得多,这决不是任何门派能教得出来的,他的步伐中甚至还有西域搏击的滑步技巧和扶桑柔术中的‘小绊腿’。这少年如此年轻就能把如此多的格斗技巧融会贯通,简直不可思议!”   “我看再斗下去,哲别将军多半要败。”李志常话音刚落,就见哲别终于抓住了那小兵的衣襟和一只胳膊,刚往怀中一拉想要使出一个侧摔,却见那小兵就势撞入他怀中,脚下小绊子别住哲别重心腿,肩头猛往他胸膛上一撞,哲别顿时往后便倒,由于重心腿被别住,他的身躯便平平摔倒在地,立刻引来维吾尔众将大声叫好,就连长春真人也是一声低赞:“厉害!如此近的距离也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   原来那小兵肩头撞上哲别胸膛前,离对方的距离已不足一寸,要在如此近的距离发力把对方撞倒在地,那他身体的爆发力简直到了令人惊讶的地步。严格说来他这一撞也不是摔角中应有的动作,不过距离太近,蒙古人都没看清,只有丘处机等明眼人才清楚,他摔倒哲别的不是脚下的小绊,而是肩头这一撞。   哲别倒地后立刻翻身而起,还想上前再战,却见一名维吾尔将领匆匆而来,高声对塔里什禀报道:“末将已经查出袭击蒙古特使和长春真人的匪徒是谁了!”   “是谁?”塔里什忙问。   “那几个人头是兀勒尔的人,而兵刃则是出自西夏。”   听到塔里什和那维吾尔将领这一问一答,哲别停止了进攻。对那些匪徒的关心超过了眼前的摔角,他友好地拍拍那小兵的肩头,朗声道:“跟我到大汗军中建功立业吧,如此勇士,真不该在这儿被埋没。”说完他转向那维吾尔将领问道,“兀勒尔是谁?他为何要袭击末将和长春真人?”   塔里什身后那个谋士模样的老者忙抢着道:“兀勒尔是维吾尔境内最大一股盗匪,也是塔里什亲王的死敌,他勾结西夏人袭击特使,当然是想嫁祸我王以报私仇。至于袭击长春真人,大概是听说真人此去觐见成吉思汗,是要向大汗传授延年益寿和长生不老之术,因此想杀害真人以彻底激怒大汗。”   “盗匪?”哲别将信将疑地皱起眉头,“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在伟大的成吉思汗统治之下,居然还有盗匪!”   “哦,也是最近才有的事,”塔里什忙陪笑道,同时脸上现出一丝尴尬,“兀勒尔原来也是小王帐下一名战功赫赫的勇将,只因觊觎本王一名王妃而不可得,一怒之下率部众反出了别失八里,成为纵横荒漠的大盗。是小王治下无方,令特使和长春真人受惊,惭愧惭愧!”   塔里什脸上的尴尬没有逃过哲别的眼睛,稍一思索便猜到了其中原委,不由笑道:“一定是你霸占了他的心上人,使他愤然率众造反吧?难怪他不惜袭击我蒙古军队,要是真让他得手伤害到长春真人,大汗震怒之下就算明知是嫁祸于你,恐怕你也难辞其咎。”   塔里什顿时汗如雨下,忙拜道:“还望特使大人在大汗面前美言,小王除了先前那些珠宝女子,另选一位女儿送与大汗,并有重礼酬谢将军。”   哲别哈哈大笑:“对于女子玉帛大汗向来不会推拒,不过大汗对勇士更为渴望。你帐下这名小卒连胜我两名猛将,如此勇士若是献到大汗军中,大汗定然喜欢。”   “这当然没问题!”塔里什忙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得罪蒙古人。哲别见塔里什允诺,便亲自端起一碗酒来到那小兵面前,以蒙古人最隆重的方式双手举碗唱起敬酒歌:“雄鹰应与大鹏为伍,骏马该与战士相伴,勇敢的维吾尔勇士啊,喝了这碗酒,你就是成吉思汗麾下一名英勇的战士了!”   那小兵缓缓接过酒碗,在哲别祝酒的歌声中把那碗酒一口而干。哲别见状呵呵大笑,挽起那小兵胳膊对所有部下宣布:“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们的兄弟!”   蒙古人发出一阵欢呼,并不因这小兵方才连伤己方两名百夫长而记仇,纷纷举碗向他敬酒。趁这混乱的功夫,塔里什已经悄然问过身后一名将领,方知道这小兵是刚从民间征召入伍的新人,从军前后不过两个月。塔里什也没有在意,只是不明白蒙古人怎么会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如此看重。   哲别看这小兵把酒喝完后,才想起尚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由问道:“雄鹰该有令人难忘的名字,骏马也有流传千古的名号,不知勇士叫什么名字?”   那小兵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夏风。”   “夏风?汉人的名字?”哲别有些惊讶,见对方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哲别挽起他的胳膊笑道,“不管是汉人、维族人还是蒙古人,只要是勇士,大汗都一视同仁!”说着他取下自己腰间那柄形式奇特的匕首,递给那小兵道,“这把匕首是我心爱之物,跟随了我很多年,如今我把它赠给夏勇士,也算是你赢我一场的彩头。”   听得哲别这样说,那小兵的神情轻松了一点,默默接过匕首插在腰间。他的眼眸中有一种忧悒的特质,就像经历过太多的苦难。除此之外他的眼中还有一种天生的冷漠和平静,即便被蒙古人围着敬酒,处在众星拱月的中心,他的眼中依旧古井不波,似不带一丝感情。   不远处全真门下的李志常听得这小兵自报姓名后,不由小声嘀咕道:“果然是中原人氏,难怪会那么多中原的武功。”   “他虽然是中原姓氏,不过他那些武功可不仅仅局限于中原门派。”长春真人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那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心中对他充满了好奇,尤其那少年眼中偶尔闪过的一丝锐芒,那是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阴冷。   欢宴在接近黎明时分才结束,有塔里什亲王的盛情款待和维吾尔少女的殷勤侍奉,蒙古人在别失八里休整了三天才重新启程。塔里什亲王没有失言,虽然没能献上叛将兀勒尔的人头,但还是选了一位名叫阿娜尔古丽的女儿和十几名维族少女,以及上百匹牛羊骏马和金银玉帛作礼物,托哲别给数千里外的蒙古大汗送去,以表臣服和忠心,那名自称“夏风”的勇士也追随哲别上路,除了作为护卫保护公主,也作为公主身边的通译。   有塔里什亲王派出的数千维族大军护送,蒙古人也不再怕维族叛将兀勒尔的袭击。哲别对此十分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长春真人迂腐地坚持不与那些维族少女同路,以坚守出家人的礼教大防。哲别无奈,比起这些献给大汗的女子来,长春真人当然更重要。他只得把那些维族少女留下,只折中地带走了那个维族公主和两名侍女,并让她们落后大军数里,另选数十名将士尾随在大军后护送。   驼铃“叮咚”声中,大军一路向西逶迤而行,望着驼队中那个高坐驼峰间正瞑目养神的中原老道,哲别不由暗自摇了摇头,实在不明白大汗何以对他如此敬重。作为蒙古人,哲别不能理解长春真人的礼教和迂腐,不过丘处机门下的弟子们俱明白,是师父的坚持,使十几名维族少女不必像玩物一样,被送到远离家乡数千里之外的极北荒漠。   准葛尔盆地炎热如焚,风烈如刀,茫茫然不见边际,骆驼到了这里步伐不由慢了下来,就连吃苦耐劳的蒙古马也喘起了粗气。哲别看看天地不分的地平线尽头,有些后悔没让维吾尔大军把自己一行送过这片戈壁荒漠再返回。   “看!那是什么?”一个蒙古兵突然指着不远处的沙丘高喊。哲别转头望去,只见右侧的沙丘上,一大群白衣白马的武士渐渐显出了身形,人数足有数百,领头那名武士身材魁梧,虬髯碧眼,银亮的铠甲在骄阳下熠熠闪光。   “是维族盗匪!准备战斗!”哲别拔出腰刀高声下令,同时恨恨“啐”了一口,没料到这些维族盗匪竟然埋伏在准葛尔沙漠中,哲别实在想不通这些盗匪仅仅为了嫁祸塔里什,竟追到了了无人迹的戈壁荒漠。这里已远离维吾尔的疆域,要搬救兵也来不及,只得靠手下这一百多蒙古战士与数倍与己的盗匪周旋了。   骆驼牛羊被圈在了一起,成为一座皮肉铸就的城堡,把长春真人和他那些弟子围在中间。哲别令三十名弓箭手埋伏在驼群中,自己则率剩下骑士分列两旁,准备应付维族叛将的攻击。在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漠上,双方人马俱无遮无掩,只能靠实力硬拼。   人数占绝对优势的维族人却不急于进攻,而是缓缓从沙丘上控马下来,慢慢逼近到蒙古人弓箭射程之外。领头那名身材魁梧的将领控马走近十余丈,对蒙古人遥遥道:“请领兵的将军出来说话。”   哲别对几个部下做了个小心戒备的手势,然后控马走前十几丈。见双方相距仅有数丈,哲别高声问道:“来者可是兀勒尔将军?”   那名虬髯碧眼的大汉似乎有些意外,点头道:“末将正是兀勒尔,敢问将军大名?”   “你曾率军袭击过本官,难道还不知道对手是谁吗?”哲别质问道。   “我何时率军袭击过将军?”那大汉一脸诧异,似乎十分惊讶。   哲别心知维族人不善说谎,看对方的表情也不像在说谎,何况对方占尽优势,也无需抵赖推诿。哲别不禁有些奇怪了,难道上次袭击自己和长春真人的维族人不是兀勒尔?无暇追究上次的袭击,哲别沉声质问道:“将军如今率雄兵拦路,难道不知面对的是伟大的成吉思汗的部属和最尊贵的客人吗?难道不怕激怒大汗引来灭族之祸吗?你以为袭击了长春真人,就能嫁祸塔里什亲王吗?”   那大汉更加诧异,忙道:“兀勒尔虽与塔里什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却从未想过要袭击蒙古大汗的军队和贵宾来嫁祸于他,如此卑劣的行径兀勒尔是做不出来的。”   “那到奇了,”哲别怪道,“维吾尔境内难道有许多盗匪不成?”   兀勒尔沉吟了片刻,犹豫道:“维吾尔境内地广人稀,它国要想派出小股军队悄然深入我国腹地也是很容易的事。听闻长春真人应蒙古大汗之招去往花刺子模,是要向大汗传授延年益寿和长生不老之术,有仇视大汗并想转嫁维吾尔的卑劣之徒大有人在,望将军明察。”   一听这话哲别立刻就想到了西夏人。这次大汗西征,同时向属国维吾尔和西夏派出使臣,要两国派军协助,但只有维吾尔王巴尔术不仅派出了军队,还亲自带兵西征,但西夏人不仅未派出一兵一卒,甚至对大汗派出的使臣说:成吉思汗既无足够之力量从事其欲行之征战,何以称汗?这话早已激怒了大汗,只是鉴于强大的花刺子模尚未征服,大汗只得忍下了这口气。如今西征顺利,西夏人担心大汗将来的报复,袭击大汗的贵宾嫁祸维吾尔,然后联合维吾尔抵抗大汗,这到也不失为一箭双雕的妙计。想通这点后,哲别对兀勒尔的话便信了几分,不过却想不通他为何在这戈壁荒漠中伏下人马拦路,哲别便问道:“就算将军所言不假,那将军如今伏兵拦路,这又是什么意思?”   兀勒尔在马上抚胸行礼道:“我只想要将军把阿娜尔古丽公主留下。”   一听这话蒙古人纷纷破口大骂,哲别也勃然变色,猛地握住了刀柄。   第五章 魔鬼之子   就在蒙古人和维吾尔盗匪剑拔弩张的时候,在落后哲别所率大队数里之外,阿娜尔古丽公主正倚在香车的窗棂上,娇艳的脸庞上泛着动人的红霞,兴致勃勃地遥望着对峙的双方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领兵的客列古台听不懂公主的维语,也无心理会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公主的问题。他示意部下把香车隐到一座沙丘后,自己则率数十名蒙古武士卧下战马拔出腰刀,隐在戈壁低洼处蓄势待发,数里外对峙的双方一旦动手,他就要不惜一切代价飞马驰援。   “哎,问你呐,他们在干什么?”阿娜尔古丽公主见没人搭理自己,只得问这几天来一直紧跟在香车旁的那个懂得维语的年轻护卫。这混血的护卫看起来不到二十岁,却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活波和开朗,整天都面无表情,除了必须的通译几乎不说一句话,像一具会吃饭睡觉的木偶。这让很少离开家门的阿娜尔古丽十分好奇,总想逗他说话,想跟这除了侍女之外唯一可以交谈的人聊聊天。可惜这护卫面目虽然十分英俊,但眼神却冷漠到没有一丝感情,这令阿娜尔古丽心中本能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惧意,若非没有旁人可以问,她宁愿去问那个面目凶狠的蒙古百夫长。   “不知道。”年轻的护卫被追问不过,只得冷冷应付了一句,然后牵马把香车隐到沙丘后。阿娜尔古丽眼看视线被沙丘挡住,再看不到远处对峙的双方,不由撅起嘴抱怨起来:“快带我上沙丘看看,我想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没人理会公主的呼喝,那名护卫甚至靠着香车的车轮坐下后闭起了双眼,鼻息细微地瞑目养神。沙丘那边传来隐隐的呼喝打斗声和箭羽破空声,伏在戈壁低洼处的客列古台一跃而起,率数十名部下纵马前去驰援,香车周围就只剩下几名老弱残兵和那名年轻的护卫。   听到沙丘后越来越激烈的打斗,阿娜尔古丽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跳下马车便向沙丘上面跑去,虽然是养尊处优的公主,可她却比大多数同龄人身手要灵活,很快就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沙丘,当她看到不远处那战斗的场景时,不由“啊”一声惊呼,吓得愣在当场。   听到公主的惊呼,瞑目养神的护卫蓦地惊觉,见公主已经爬到沙丘上,他立刻发足向她追去,片刻间也上了沙丘。只见不远处蒙古人和维吾尔人激斗正酣。维吾尔人数虽众,但面对蒙古人用骆驼和牛羊围成的皮肉堡垒却无能为力。数十名蒙古弓箭手躲在骆驼群中,用精准的箭羽抵挡着维吾尔人的进攻,而哲别则率一小队精悍的骑兵躲在皮肉堡垒的后方,待维吾尔人冲破箭网接近堡垒时,则纵马而出迎头予以痛击,另外还有客列古台率数十名骑士在维吾尔人大军后方游击骚扰,令维吾尔人不能倾力对哲别的主力发起猛攻。战斗一时成了胶着状态,蒙古人摆脱不了维族盗匪的纠缠,而维族盗匪也无法一举击溃蒙古人以骆驼牛羊临时建造的皮肉堡垒。只见戈壁荒漠上除了双方战士的尸体,也倒下了无数牛羊驼马,殷红的鲜血在戈壁荒漠上流淌开来,把方圆数十丈范围变成了一片血色的沼泽。   几名维族匪徒发现公主的身影,立刻向这边扑来,那护卫忙拉起阿娜尔古丽公主往沙丘下逃去。阿娜尔古丽不想任他摆布,不由拼命挣扎,二人这一争执便双双从沙丘上滚了下来,浑身裹满黄沙,一时间俱十分狼狈。   就这片刻功夫,几名维族骑士已经冲到沙丘上,纵马向公主冲来。留守的几名蒙古老兵忙迎上去,三两个照面便被彪悍的维族骑士斩杀马下。几名骑士控马向公主围过去,其中一名骑士打马加速,同时弯腰向公主伸出手臂,在战马冲过公主身边那一刹那他已拦腰把尖叫的公主抱上了马鞍,却又在战马冲出数丈后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公主也被他摔出老远。   “克里木,怎么回事?”几名维族骑士大声叫着同伴的名字,控马过去一看,只见同伴一动不动地瘫在地上,一道剑痕完全割破了他的咽喉。几名维族骑士大惊失色,战场上同伴被杀司空见惯,没什么好奇怪,但令他们惊讶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个人都没看清他是如何被杀,只看到一个浑身黄沙的年轻人正慢慢从克里木方才抱起公主的地方站起身来。年轻人的头上脸上身上尽是沙尘,把他浑身上下弄得几乎跟黄沙一个颜色,所以几个人方才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此刻才意识到,克里木方才就是死在他的剑下,他手中的那柄短剑上,还带有一抹殷红的血迹。   “混蛋!”“找死!”几名维族骑士怒骂着举刀向他冲去,刀锋闪耀着骇人的寒光,战马踢起的黄沙遮蔽了方圆十余丈范围。阿娜尔古丽紧张地盯着战场。只见沙尘中间或闪过一道银亮的剑光,偶尔响起一两声短促的惨呼和重物坠地的闷响,以及刀剑相碰那刺耳的铿锵。   也许有顿饭功夫,也许只有短短一刹那,在阿娜尔古丽看来时间在这一会儿既漫长又短暂,当场中的尘沙渐渐散去后,她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四、五匹战马在倒地悲嘶,它们身上都有骇人的伤痕,而它们的主人则尽数倒卧在黄沙中,除了手足偶尔的抽搐,已经不见任何活命的迹象。人和马涌出的鲜血把方圆数丈范围变成了一片血泽,在这片血泽的中心,那个浑身血污的年轻护卫几乎已看不出本来的面目,他的头上身上沾满了鲜血,也不知是来自敌人还是来自他自己。他的眼神依旧冷漠如初,腰身笔挺如昔,这两处明显的特征总算让阿娜尔古丽没有认错。   “啊!”从未见过如此血腥场景的阿娜尔公主一声惨叫,捂着嘴拼命忍住胃部的痉挛,生性善良的她就连杀鸡宰羊都没见过,陡然见到几个大活人就这样倒在血泊中,几匹中剑的战马更是不住地悲嘶抽搐,她就恨透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护卫。   浑身血污的护卫缓步过来,逼人的血腥味令阿娜尔异常反感,她本能地想要逃开,却感到手脚软软的使不上半点力气。那护卫伸出血淋淋的手抓住阿娜尔胳膊,一弯腰就把她抗上了肩头。阿娜尔古丽拼命挣扎,慌乱中只听他低低地说了声:“又有盗匪过来,快跟我走!”   有马蹄声渐渐逼近,数十匹马绕过沙丘出现在两名幸存者面前。那护卫把公主横放到马鞍上,跟着翻身上马拼命甩鞭,战马驮着二人奋力奔逃,绕过沙丘一看,只见前方那些蒙古人正被盗匪围攻,根本无暇顾及这边的公主,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掉转马头奔向沙漠深处。尾随追击的维族盗匪纷纷高声呼喝着,奋力打马追了上去,戈壁深处虽然是死亡禁区,不过只要抢在深入沙漠腹地前追上对方,也还可以抢回公主。   战马吃力地奔行在越来越软的沙海中,速度也越来越慢,两人一骑已远离了蒙古人和维族人的战场,不过依然还有十几个维族武士不屈不挠地追在马后,呈扇形向两人一骑包围过来。阿娜尔古丽在最初一刻的恐惧过去后,开始在马鞍上挣扎呼叫起来:“快放开我,你这个恶魔,我不想跟着你逃命!”   阿娜尔古丽的挣扎令战马越发慢下来,那护卫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干脆把她扔下马鞍,他自己也翻身下马,横剑静静地守候在少女的身边。   “阿娜尔,你还好吗?”有人远远就在高声呼唤,声音中满是焦急,夕阳下只见他身材魁伟,碧眼虬髯,银亮的铠甲熠熠闪光,竟然是盗匪的首领兀勒尔。阿娜尔古丽见他似乎没有恶意,便大着胆子反问道:“你是谁?为何要追杀捉拿阿娜尔?”   “孩子,我是你亲生父亲啊!”兀勒尔虎目中泛起点点泪花,颤声道,“你母亲克丽丝王妃是我的情人,都是塔里什那老贼把我们分开,那时候你母亲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我才是你亲生父亲。听说塔里什要把你献给蒙古大汗,克丽丝只有求我来救自己的女儿。跟我走吧,我不能让你成为塔里什那老贼讨好蒙古大汗的礼物,更不忍看着你被送往数千里外的漠北。”   “胡说!你竟敢污蔑我母亲的清白,看我不把你这胆大的匪徒关进大牢!”阿娜尔古丽气得涨红了脸,一转头想要招呼随从拿人,才发觉身边除了那个浑身血污的年轻护卫,根本没人保护自己,她不由胆怯起来,不敢再出言激怒匪首。   “孩子,我真是你亲生父亲啊!”兀勒尔大声道,“不管你现在信还是不信,爹爹都要把你带回去,让你母亲亲口告诉你真相。”   “我不信!”阿娜尔古丽话音刚落,就见兀勒尔突然沉下脸来,四周的匪徒也满脸不善地缓缓控马逼近,她不由胆怯地缩到那个护卫身后。万不得已之下,她也只好靠身边这个浑身血污的恶魔来保护自己了。   “滚开!”一个匪徒一声呵斥,纵马向那护卫急冲过去,借着战马的冲力迎风出刀,斜劈向对方的颈项。在旁人不及看清的刹那间,二人身形已交错而过,场中传出一声短促的金属碰击。只见那护卫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而那名匪徒却在战马跑出十几步之后,缓缓从马鞍上一头栽了下来,伏在沙中不再动弹。   几个匪徒慌忙过去查看,就见一道剑痕出现在同伴的脖子上,鲜血如喷泉般涌将出来,令人恐惧。几个匪徒相顾骇然,他们都没看清同伴是如何中剑,按说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地上的对手根本够不到脖子,唯一可能中剑的时机就只有同伴弯腰出刀那短短一瞬,就这白驹过隙的刹那间,对方不仅挡开了同伴的弯刀,更精准地割断了他的颈侧血管,这是多么准确阴狠的出手啊!   “混蛋!找死!”几个匪徒破口大骂,纷纷拔出弯刀要一拥而上。却见那浑身血污的护卫神情木然地横剑挡在阿娜尔身前,眼中既没有杀人后的兴奋,也没有面对众多强手的恐惧,甚至没有正常人应该有的戒备和警惕。有的,只是冷漠和平静,真正是不带半分感情。众匪徒也都是出生入死的恶汉了,完全不惧血腥,但却在对方这种让人心底生寒的平静和冷漠中,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恐惧。   见几名手下踯躅不敢前,兀勒尔终于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位对手,不由惊讶于对方的年轻,更惊讶于对方眼中那与年龄不相称的冷漠。缓缓夹马走前两步,兀勒尔俯视着对方质问道:“你是谁?为何要阻止我们父女相认?又杀我一名兄弟?”   那人抬头迎着兀勒尔的目光冷冷道:“我叫夏风,我的职责就是要把阿娜尔古丽公主给蒙古大汗送去,谁要阻止我,就只有一死!”   兀勒尔慢慢握住了刀柄:“阿娜尔是我的女儿,我决不能容她被当成礼物送给蒙古大汗,更不能容你枉杀我的兄弟,所以今天你死定了!”   说完,他一磕马腹向那名自称“夏风”的年轻人冲去,与他心灵想通的战马顿如猛虎般一跃而起,一步就越过数丈距离。半空中兀勒尔的腰刀已脱鞘而出,凌空挥下,直劈夏风头顶。   几乎就在同时,夏风的身影已从马腹下一滚而过,躲过了兀勒尔突然的一击。兀勒尔待战马冲出两步后拉紧缰绳,刚想勒转马头,却感到胯下一软,坐骑竟悲嘶着软倒在地,把他从马鞍上甩了下来,落地后兀勒尔才发现,马腹被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肚腹内脏流了一地,想必是方才对方从马腹下滚过去那一瞬,用剑划开了爱骑的肚子。   “混蛋!”兀勒尔又是心痛又是难过,马背上的武士爱马如命,就算是对敌人的战马也心存怜惜,若不是万不得已通常不会伤害哪怕是敌人的战马。像对方这样毫不手软地破开战马的肚子,这对马背上的战士来说,是比杀害妇孺还不能容忍的暴行!   闭上眼一刀割断马的脖子,兀勒尔狠心结束了爱骑的痛苦,转向对手咆哮:“我要活剥了你的皮!”   愤怒地冲到他面前,弯刀刚出手,对方的剑也同时刺来,竟是不顾自身安危出手抢攻。在生死立判的刹那,兀勒尔本能地收刀格挡,同时侧身后退,虽然躲过了刺向咽喉的一剑,却被剑锋划破了胸甲。兀勒尔狼狈地退出数步,看看铠甲上裂开的剑痕,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即便是出生入死多年的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凶悍的对手和如此阴狠快捷的剑法。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在兀勒尔的怒喝声中,十几个匪徒纷纷下马向夏风围上来,众人都怕坐骑伤在这残暴的对手剑下,竟皆弃马而战,扬短弃长。   夏风在人丛中倏然进退,身形直如鬼魅一般迅捷,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有两名同伴倒在了夏风剑下。只见他以一柄短剑在人丛中纵横捭阖,率先抢攻,在维族盗匪的围攻之下全无半点惧色。   不过匪徒人数众多,在损失两名同伴之后渐渐找回了主动,夏风眼看无机可乘,突然于几不可能的情况下突出众人包围,冲入了匪徒们聚在一起的战马中间。   “小心战马!”兀勒尔看出了对方的企图,忙高声警告手下,不过有战马的阻挡与掩护,众人一时间竟奈何不了夏风。只见他边利用马群的掩护躲开匪徒的进攻,边刺杀那些战马,出手之狠辣凶残异于常人。片刻功夫就有十几匹马倒在了血泊中,剩下几匹纷纷惊恐地逃开,竟不顾主人的吆喝沿来路逃去。   眼看战马伤的伤逃的逃,夏风这才舍了众人回身跳上自己的战马,同时不忘把一旁的阿娜尔公主一把抓上马背,纵马往准葛尔沙漠深处逃去。   十几个匪徒束手无策地望着夏风远去的背影,实在不敢相信对方竟然有如此身手,不仅在十几个人的围攻下安然远遁,甚至还带走了阿娜尔公主。   兀勒尔气得连声咒骂,没了战马他也不敢追入沙漠深处,只得率手下原路而回,希望追回战马后再掉头追击夏风。   两人一骑在茫茫沙海中不知奔驰了多久,坐骑被越来越软的沙地延缓了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就在夕阳完全坠落地平线时,夏风终于无力地从马背上栽下来,把阿娜尔也带着摔倒在黄沙中。   “你这个笨蛋,还想往哪里走?再往前咱们都得困死在沙漠中!”阿娜尔大声抱怨着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对沙漠的恐惧超过了盗匪,她拉住马缰就沿着来的方向往回走,走出几步见夏风没有跟来,回头一看,只见那个浑身血污的护卫一动不动地瘫在沙上,竟像是死去了一般。   “哎!你可不能死!不然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怎么办?”阿娜尔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置身大沙漠的经历,不禁有些慌了。虽然对那个出手凶残的护卫心存一种本能的恐惧,不过现在这时候,他到成了阿娜尔唯一的依靠。   小心翼翼地牵马过去一看,阿娜尔吓得“啊”一声惊叫。只见那护卫胸前一道伤口长逾一尺,几乎横贯全胸,血红的肌肉向两旁翻开,鲜血正汩汩而出,吓得阿娜尔闭上眼不敢再看。正手足无措时,却听他吃力地低声道:“扶我……起来。”   虽然他虚弱得几乎不能动弹,但他的话依然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阿娜尔手忙脚乱地扶着他的头让他半坐起来,这才发觉他背上还有一道伤口,几乎和他胸前的伤口一样长。阿娜尔真不敢相信他带着如此重的伤,竟然从十几个匪徒的包围下把自己救了出来。   只见他用剑支撑着让自己完全坐起,然后缓缓拧开剑柄尾部的木塞,那剑柄竟然中空,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皮囊。他小心地展开皮囊,里面是些阿娜尔从未见过的精巧物事,有细细的银针,小巧的尖刀、剪子等。他从中选了一枚像月牙儿一样弯弯的小针,针上还带有长长的细线。然后他撕开自己的衣衫,就用那针像缝衣服一般,一针一针地缝起了自己的伤口。   “啊!”阿娜尔吓得又是一声惊叫,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却又忍不住眯眼偷看。只见绽开的肌肤在他的穿针引线之下竟然一点点地合上,那道骇人的伤口渐渐变成了一条破衣服上的补痕一般。这过程中他的神情异常专注,脸上完全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就像那针线不是穿过他的皮肉,而是穿过一件与他不相干的物事一般。   直到那条伤口完全缝合后他才轻轻舒了口气,用针线在皮肤上熟练地打了一个结,接着用剑割断细线,然后把那枚月牙形的小针递给身旁看呆了的阿娜尔:“背上的伤口,得你帮我缝。”   “我不!”阿娜尔吓了一跳,缩手不敢接那血淋淋针线,他却把针线硬塞入阿娜尔手中:“你不缝,咱们都得死。”说完,他也不等阿娜尔答应就翻身趴在地上,把背上的伤口完全露了出来。   阿娜尔双手捧着那枚奇特的银针,半晌也没敢动,平日她连血都不敢碰,此刻却要她缝合还在流血的伤口,这简直是要她的命。不过看到他背上的伤口还在不住地冒血,心知再不缝上他就会血流而尽,阿娜尔终于鼓起勇气,抖着手笨拙地用针线帮他缝合起来。   阿娜尔本来有一双巧手,可缝补皮肉和平时的女红根本不同,尤其那伤口中还有鲜血不断涌出,滑腻粘稠得让针每每扎偏,往往要扎三五次才能缝上一针。不过趴着的人似乎并不计较阿娜尔的手艺,只安安静静地躺着,哼都没哼一声,就像那针不是扎在他身上。   终于,阿娜尔费尽全气才把伤口完全缝上,并学着他方才的样子用细线打了一个结。虽然伤口完全缝合,但那鲜血依旧从缝合处冒将出来,令人触目惊心。阿娜尔忙撕下自己的一幅衣衫,把他的伤口紧紧包扎上。   “扶我起来。”伤者虽然十分虚弱,但语气依旧很平静。阿娜尔搀着他一只胳膊吃力地把他扶起,任他扶着自己跌跌撞撞地来到那匹救了二人性命的黄骠马前。只见他左手拉住马缰让马低下头,右手毫无朕兆地一剑刺出,准确地扎进了马的脖子。黄骠马一声悲嘶软倒在地,颈中的血像涌泉一样喷出老高。   “你干什么?”在阿娜尔的惊叫声中他已经扑到喷血的马脖子上,对着那上面的创口就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阿娜尔在最初一刻的惊诧之后,忙扑上去想把他拉开,却没料到他是如此贪婪,即便重伤之下阿娜尔也没法令他松口。   “你混蛋!”阿娜尔愤怒地踢打着他的背脊,恨不得把他掐死。一个人怎能如此忘恩负义?为了自己就杀了刚救了自己性命战马吸血?   当他终于吸饱马血后,一伸腿便把阿娜尔绊倒在地,跟着把她的头按向流血的马脖子说:“你也得吸,不然你没力气逃出这沙漠。”   “我不!”阿娜尔拼命昂起头,避开了那令人恶心恐怖的伤口。大概是因为重伤失血,对方竟然无力摁住阿娜尔的头,只见他一抬手,手中的短剑已递在少女的脖子上,喘着粗气恶狠狠地说道:“如果你不吃,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杀了我吧,你这个魔鬼!”阿娜尔倔犟地昂着头,怒视着满脸血污的他,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与他四目相对,才发觉经历了如此伤痛,他的眼中依旧冷漠平静,就像那些伤根本就不属于他。   阿娜尔的倔犟出乎对方的预料,他犹豫了一下,剑锋从阿娜尔的咽喉慢慢移到她的脸上。冰凉的剑脊在阿娜尔柔嫩的脸颊缓缓滑过,激得她恐惧地瞪大双眼,浑身都僵硬起来。看出了阿娜尔心中的恐惧,他盯着女孩的眼睛不带一丝感情的冷冷说道:“你不吃我就划破你的脸,直到你流血而死。”   阿娜尔不怕死,却怕自己娇艳如花的脸庞上出现一道丑陋的伤痕,一想到方才对方胸口那道伤口肌肉翻开的模样,阿娜尔就恐惧得浑身发抖,对方冷漠的眼神让她明白,这个恶魔完全做得出来。阿娜尔眼里涌出委屈的泪水,在利剑的威逼下默默垂下头,边流泪边忍住恶心小口小口地吮吸起那腥咸温热的马血。   见阿娜尔终于屈服,他握剑的手垂了下来,人也瘫倒在地。方才因强行用力,他的伤口血流如注,片刻间便沃湿了阿娜尔刚为他包扎上的布条。   “扶我起来!”见阿娜尔吸食了不少马血后,恶心得无法再下咽,他又示意阿娜尔把自己扶起来,挣扎着来到躺倒的战马腹部,跟着他跪倒在地,把剑吃力地刺入了马腹。   阿娜尔不知道这个恶魔要干什么,不过现在对他的任何行为也不再感到惊讶。只见他双手握剑,似乎是想把马腹剖开,不过一连努力了数次也没办到,大概是失血已经让他浑身无力。最后他只得放弃了努力,回头对阿娜尔命令道:“帮我剖开马腹,快点!”   此刻阿娜尔就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他的示意下双手握住剑柄,顺着马腹一拉便把它的肚子划开,盘卷的肠子立刻像绽开的棉絮一样涌了出来,带着血腥的臭味刺激着阿娜尔的神经,令她腹中一阵翻滚,恶心得把刚吃下肚的马血又吐了出来。夏风对她的难受视而不见,继续命令道:“把内脏掏出来,快点!”   阿娜尔忍住恶心,边掏出死马的内脏边默默流泪,明知道这恶魔现在已经没有威胁自己的力量,可在对方那与生俱来的冷酷眼光逼视下,她对这恶魔的命令还是不敢稍有违抗。   马腹掏空后,那恶魔吃力地爬起来,他先把双足伸入马腹,然后身子慢慢钻了进去,最后只剩下满脸血污的头露在马腹外。看到这一幕,阿娜尔突然想起了一次无意间听族中将士们说过的救命偏方:战场上把流血不止的伤者塞入剖开的马腹,可以帮助他止血,而马腹中的余温还可以帮助伤者抵御旷野中严寒而漫长的黑夜。   “你也钻进来!”当那恶魔在马腹中躺好后,又对阿娜尔命令道。这一次阿娜尔坚定地摇摇头,除了对血腥的恐惧,她也不愿跟这恶魔挤在一起。   看出了阿娜尔眼中的坚定,这一次他没有再坚持,只疲惫地闭上双眼,像梦呓般喃喃道:“沙漠的夜晚是非常寒冷的……”   阿娜尔很快就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意,望着那个在马腹中酣然入睡的家伙,阿娜尔很想远远地逃开,不过看看四周那空旷、荒凉的大沙漠,完全没有一点生命活动的痕迹。对沙漠的恐惧超过了对这恶魔的恐惧,阿娜尔最后只得缩在死马的背脊处,借着它的余温和长长的鬃毛抵御着严寒,在恐惧和疲惫中沉沉睡去。   在兀勒尔带领十几名手下去追逃入沙漠深处的阿娜尔古丽公主之后,维吾尔匪徒们也停止了进攻,只把哲别和他那一百多名蒙古兵包围在骆驼牛马组成的皮肉城堡中。本来骆驼牛羊都是胆小的动物,一遇到袭击就会四下逃散,不过蒙古人显然有利用它们的丰富经验,行军中已经把骆驼和犍牛几十只一队栓在了一起,遇到伏击只要把首尾两只骆驼控制好,把羊群圈在中间防止它们惊散,这样就用骆驼牛马组成了一座可以移动的城堡。   虽然维吾尔盗匪人数占优,但惧怕哲别百发百中的神箭而不敢过分靠近,况且他们只是想救回阿娜尔古丽公主。如今兀勒尔已带人追入了沙漠深处,剩下的匪徒便停止了进攻,只把蒙古人和那些中原道士困在荒野中,只等首领回来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哲别在阵中巡视着自己的部属,有骆驼牛羊的掩护,再加上客列古台带着十几人在远处牵制着匪徒们的进攻,手下伤亡并不算大,而长春真人和他的弟子们在保护之下也没有任何损伤,这让哲别感到欣慰。他此行最重要的使命是保护长春真人,那个维吾尔的公主只好放弃了。   遥望着夜幕笼罩下的戈壁荒漠,只见匪徒们已在弓箭射程之外下马安营,并在营地中升起了数堆篝火。哲别很想趁着夜色反攻,被动防守不是他的风格,不过怕冒险中令大汗最重视的贵宾有所损伤,哲别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相信客列古台已经派人去向塔里什求援,只要坚持一夜等到援军到来,盗匪们的围困就会不攻自破。   仔细安排下岗哨和值夜的守卫,哲别才缩在骆驼身下和身而眠,朦朦胧胧睡去不多一会儿,就听到远处有隐约的铃声传来。哲别立刻就清醒过来,翻身而起往铃声传来的方向查看。只见黎明前的月色下,一匹骆驼孤独地从遥远的沙漠深处缓缓行来,不紧不慢地行走在空旷无边的沙海中,驼峰间隐约有个朦胧的人影,似乎正在随着驼峰的摇晃垂首打盹。   待骆驼走近些,哲别惊讶地发现那是一匹通体洁白的“千里雪驼”,这种骆驼不仅毛色漂亮威武,更有不吃不喝也能日行千里的耐力,即便在盛产骆驼的准葛尔也极其罕见,这种骆驼通常是作为王族的仪仗骆驼,很少有人把它作为沙漠中行走的脚力。   一人一驼渐渐来到蒙古人与维吾尔盗匪对峙的空地中间,双方将士都惊讶地望着这突然出现的沙漠独行者,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此时黎明渐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驼峰间的旅行者白巾蒙面,浑身罩着一袭半灰半白的旧袍,那袍子不知经历过多少风霜,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那人也像疲惫至极,懒懒地缩在高高的驼峰间,也不知是在酣睡还是在打盹。   骆驼渐渐往蒙古人的方向走来,不等哲别下令,蒙古将士已经拿起弓箭和武器戒备,哲别待那骆驼离自己的营地不足十丈时,突然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这声喝问似乎把那人从睡梦中惊醒了,他在驼峰间直起腰身,反问道:“是护送长春真人去觐见蒙古大汗的队伍吗?”   “正是,你是何人?”   “那就对了。”那人低声嘀咕了一句,拍拍骆驼继续往前而行。哲别见他离自己已经不足五丈,不由喝道:“站住!再不表明身份,我就要放箭了。”   那人停了下来,从骆驼后腰的褡裢中取出一个包裹,一抬手便扔了过来。包裹越过数丈距离落在蒙古人的阵地中,骨碌碌滚出老远。一个蒙古兵小心翼翼地上前用刀挑开包裹,一个血肉模糊的物体露了出来,他不由一声惊呼:“是颗人头!”   “听闻蒙古大汗最是欣赏勇士,在下一直想要投靠,望将军引荐,这颗人头便作为送给将军的见面礼。”那人遥遥道。   哲别第一眼就认出,那是维族匪首兀勒尔的人头。昨日哲别曾和兀勒尔交过手,知道兀勒尔的勇武决不在自己之下,也知道他昨日带人去追阿娜尔古丽公主,却没想到现在已经被人割下了首级,这让哲别大为惊讶。要知道就算没有跟随他的十几个维族武士,仅是兀勒尔自己也有万夫莫当之勇。若非亲眼所见,哲别说什么也不相信有人能孤身杀了这个维吾尔匪首。   哲别仔细打量着来人,只见他已经解开了蒙面的头巾,露出那懒洋洋的笑脸。他看起来有二十七八模样,头巾下的面容轮廓柔和,没什么明显的特点,就像那些相貌普通的汉人一样,却又说得一口流利的蒙语。哲别实在不敢相信兀勒尔是死在他的手里,不由问道:“是你杀了兀勒尔?”   对方淡笑着回道:“正是。”   “兀勒尔怎么会死在你手里?”哲别还是不敢相信。只见对方耸耸肩,一脸无奈地道:“我在沙漠中旅行,碰上了几个饥寒交迫的维族人,我好心给他们水和食物,谁知他们却要抢我的骆驼,我无奈之下只好杀了他们的首领。刚好听他们说曾经袭击过护送长春真人的蒙古军队,我便割下了他的人头给将军送来,算是见面之礼。”   对方说得轻描淡写,哲别却听得十分惊异,想兀勒尔带着十几个手下,怎么就轻易让人砍下了脑袋?他却不知道兀勒尔一行之前曾恶战了一场,损伤惨重,又在戈壁荒漠中行走了大半夜,体力消耗极大,战斗力已大打折扣。虽然对方相貌普通,哲别却不敢怠慢,忙道:“请壮士进来一叙。”   几个蒙古战士拉开一匹骆驼让出一条通路,那人也不客气,拍拍骆驼便进了蒙古人的阵地。哲别忙迎上去抱拳道:“末将成吉思汗麾下哲别,还没请教勇士大名?”   “不敢,”来人迟疑了一下,“你就叫我郎啸天好了。”   “狼啸天?”哲别重复了一遍,只觉对方这名字十分奇怪,想来不是真名,不过考虑到大汗一直在广召能人异士,并不在乎对方的出生来历,所以哲别也就没有追究对方的真名,只打量着他问道,“是汉人?”   “算是吧。”那人说着翻身下了骆驼,顾自道,“在下在沙漠中跋涉了数十天,早已疲惫不堪,将军可有烈酒与我解乏?”   哲别一听大喜,蒙古人一向善饮,对有相同嗜好的勇士总是感到亲切,何况对方还送来了兀勒尔的人头。哲别无心再追问对方的来历,忙对部下一招手:“快取烈酒来,让我敬郎勇士。”   一个蒙古战士把羊皮酒囊交到哲别手中,哲别拔掉塞子递给郎啸天,对方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是一阵鲸吞海饮,直喝掉半袋烈酒后,才抹抹嘴把酒囊扔还给哲别,叹道:“数月不知酒味,今日总算尽兴,痛快!”   对方的豪爽激起了哲别的酒兴,不由一仰脖子把剩下的半袋烈酒灌入肚中,跟着把空酒囊一扔,呵呵笑道:“咱们蒙古习俗,同饮一袋酒,就是亲兄弟。今日能与郎兄弟共饮,是哲别三生之幸。”   “彼此彼此!”郎啸天话音刚落,就听一旁有蒙古战士高声禀报道:“将军,匪徒们逼近了!”   哲别忙跳上战马遥望远方,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可见一箭之外维族匪徒们已经纷纷上马,缓缓向己方阵营逼近。哲别立刻转头对部将吩咐:“用旗杆把兀勒尔的人头挑起来,让那些匪徒看看他们首领的首级。”   血肉模糊的人头被旗杆高高挑起,哲别高声对匪徒们喊道:“兀勒尔的首级在此,可有勇士前来取回?”   听到这话匪徒中发生了一阵骚动,待看清旗杆上的人头后众人不由停止了步伐,不少人开始徐徐后退。哲别见对方军心已乱,立刻高声下令:“冲锋!”   蒙古骑兵从骆驼围成的城堡中汹涌而出,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喝,闪亮的战刀在朝阳中发出刺目的寒光。虽然被围多时,他们依然有着旺盛的斗志。匪徒人数虽众,但首领被杀,众人早已没了斗志,被蒙古骑兵一阵冲杀,顿时向北溃逃。哲别追出数里,怕长春真人一行有失,只得下令收兵。   在蒙古人出击的时候,丘处机在骆驼阵中远远眺望着那些迅疾如风的蒙古骑兵,不由对身旁的一个弟子低声叹道:“这一百多蒙古战士,被围多时依旧锐气不失,一有机会便主动出击,哪怕对方人数占优也毫无畏惧,仅此一点就已经把咱们大宋的军队比下去了。”   那弟子无言以对,却听一旁有人应道:“这有什么?你还没见到蒙古人真正的战斗力呢。”   丘处机回头望去,见是方才那位一人一驼孤身带来兀勒尔首级的旅行者,不由细细打量了两眼。只见对方满面风霜,一双眼睛却异常清朗,似乎有一种洞悉天机的魔力,这让丘处机十分惊讶,不由颔首道:“郎施主是中原人士?”   “算是吧。”对方不置可否地笑着点点头,似乎对长春真人这个中原道教名宿并无特别的敬仰和尊崇,对丘处机礼貌地拱拱手,他突然问道,“听说丘道长乃世外高人,曾对金国和南宋皇帝的征召均不放在眼里,为何对远在漠北的蒙古大汗一纸信函如此重视,竟不远万里艰难跋涉,越过重重险阻也要去见成吉思汗?”   丘处机一怔,不知道如何跟对方解释成吉思汗那幅画和随画一起送到自己手中的那封书函,它们不说普通人理解不了,就是丘处机自己也没有完全参透,所以丘处机对对方的疑问没有正面回答,只敷衍道:“成吉思汗横扫漠北,灭国无数,就连强大的金国也不敢捋其锋芒,仅此一点就让山野敬仰。这次西行若能学到蒙古人几分武勇,山野也算是为积弱已久的大宋尽到一份绵薄之力了。”   “恐怕实情并非如此吧!”对方哈哈一笑,眼里闪烁着洞悉天机的睿智,“能令长春真人这样的世外高人动心的东西,恐怕不会是文治武功、皇图霸业,世俗的东西若能令丘道长动心,长春真人也就不是长春真人了。”   对方的质询令丘处机心中隐隐有些不快,想起那些愚夫愚妇对自己西行的可笑揣测,他不禁面露揶揄之色,调侃道:“不错,正如世间所传,山野此次西行是要传授蒙古大汗长生不老之术,以换取山野这一生的荣华富贵。”   说话间哲别已经收兵而回,这一战蒙古人大获全胜,缴获的马匹兵刃不计其数,哲别没忘谁是这一战最大的功臣。他纵马来到郎啸天跟前,呵呵大笑道:“这一战能击溃数倍于己的匪徒,郎兄弟当居首功。没有你击杀匪首兀勒尔在先,这些盗匪不会不战自乱,大汗那里我当为你请功,这些缴获的马匹财宝,你该得最丰厚的一份。”   郎啸天脸上没有一丝得色,只望着远处那些正在残杀俘虏和维族伤兵的蒙古人沉声道:“马匹财宝就不必了,只求将军把那些俘虏和伤兵赏给我吧。”   哲别一怔,立刻道:“没问题。”   说完哲别对身旁一个随从吩咐了两句,那随从立刻飞马而去,阻止了蒙古人的杀戮。不一会儿那些幸存的伤兵和俘虏被带到哲别面前,大约仅剩下十余人。哲别一指俘虏对郎啸天笑道:“这些俘虏几乎人人有伤,作为奴隶实在没多大用处,再说千里迢迢带着他们也不方便,不如一刀杀了干脆。不过既然郎兄弟想留下他们,我自然要保障你财产的安全。”   “给他们留下些食物和清水,让他们各自逃生去吧。”郎啸天话音刚落,哲别就惊讶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放了他们?”   郎啸天反问道:“不可以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哲别忙道,“既然我已把这些俘虏分给了你,你当然有权随意处置,我只是要提醒你,咱们蒙古人有句谚语——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郎啸天扫了那些维族俘虏一眼,遥望虚空淡淡道:“我没把他们当敌人,我的敌人现在还没露面呢。”   哲别又是一怔,没明白对方这话的意思。不过他还是对部下挥了挥手,让人留下食物和清水,放了那十几个俘虏一条生路。跟着他吩咐走失了公主的客列古台:“你带人往沙漠深处搜寻阿娜尔古丽公主,无论能否找到,明日黎明时分你都要赶回来,我等你到太阳完全升起,大队休整到那时就拔营出发,我们不能因为一个维族公主就在此多做耽搁。”   客列古台领令而去后,蒙古战士开始打扫战场、搭起营帐,在原地做半日的休整。   第六章 大汗天书   当温暖的阳光轻轻抚摸上阿娜尔古丽的脸颊,她终于从恶梦中醒来,茫然看看四周,只见天高云淡,旭日东升,孤寂的沙海中就只有自己和一匹死马挤在一起。好一会儿后她才回想起昨日的遭遇,自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养尊处优的公主了,而是被父王送给了千里之外的蒙古大汗,接着护送自己的蒙古军队又被一个自称是自己亲生父亲的匪徒带人围攻,混乱中被一个恶魔带着逃入了沙漠,现在自己只是一个沙漠中的落难者。   马腹中那个恶魔依旧在沉睡,看到他满脸的血污和仅把头露出马腹的怪异模样,阿娜尔就觉得一阵恶心。战马的血已经完全凝固,变成一片片黑色的污斑,马腹旁那些内脏也在沙漠干燥的空气中失去了水分,变得像一大堆腐朽肮脏的棉絮,血腥味和臭味被夜风刮得淡了许多,不过阿娜尔古丽还是觉得十分的恶心。   慢慢站起身来,阿娜尔想远远离开令人恶心的马尸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摇摇晃晃地走出十几丈后她又犹豫起来,望望四周那无边无际的大沙漠,她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她知道家乡别失八里城在东南方,但自从父王和母后没跟自己商量就把女儿献了出去,她就不想再回到那座沉闷压抑的亲王府。   她也想起了昨日那个叫兀勒尔的匪首说过的话,虽然刚开始她根本就不信,不过现在回想起这十多年来的一些遭遇,她隐隐有一种恐惧和害怕。小时候父王根本就不宠爱自己,哪怕自己是所有公主中最聪明最漂亮的一个,而自己长得也跟父王没有半点相似,不仅如此,近年来父王还对自己这个女儿抱有一种父亲不该有的,仇恨和贪恋交织的复杂感情,若非母后寸步不离地小心提防,也许父王已经做出令人不耻、有违伦常的丑行。大概也正因为此,在父王挑选送给蒙古大汗的公主时,母后毫不犹豫就把自己献了出去,而不是像别的王妃那样竭力保护自己所生的女儿。   阿娜尔古丽正在胡思乱想,就见那个在马腹中酣睡的家伙已经醒来,开始吃力地爬出马腹。他浑身的血污尚未完全干透,散发出的恶臭就是在十几丈外也能闻到。阿娜尔不禁捂住鼻子,厌恶地又退出了几步。却见他爬出马腹后缓缓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转向阿娜尔问道:“你一个人想去哪里?”   阿娜尔无言以对,心知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自己哪儿也去不了。略一沉吟,阿娜尔立刻在心中做了个一生中最大胆的决定,她望着那个浑身血污、令人恐惧的恶魔平静地说:“请把我送到漠北,送到我丈夫成吉思汗身边。”   “你不说我也要送你到漠北。”对方立刻道,跟着眼中又闪过一丝疑惑,“不过我有些奇怪,你为何不想回到家乡别失八里?”   “这个不需要你管!”阿娜尔遥望极北的天宇,眼中流露出憧憬和向往,“成吉思汗是天底下最大的汗,也是草原上最大的英雄,他一定可以保护我,给我带来终身的幸福。只要你把我送到大汗身边,大汗一定不会亏待你。”   “没问题!我们马上就可以上路!”那个叫夏风的护卫说着,用剑割下一大块马肉,用绳子串着背在背上,接着拿起马鞍旁的水囊,向北一指,“离这里一百多里外有一片绿洲,咱们到那儿就能弄到干粮和清水。”   阿娜尔惊讶地发现,只一夜功夫他就基本恢复了元气,就连胸口的伤也已经结痂,他的身体复原之快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让阿娜尔不能忍受的是他那一身无法形容的恶臭,不过他自己却浑不在意。   二人默默地向着北方前进,阿娜尔古丽对前路充满憧憬和向往,偷眼打量身旁的同伴,她发觉很难从他脸上看到任何表情,无论伤痛还是挫折,在他脸上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他的残忍冷酷令阿娜尔害怕,他的忠诚又令她感到宽慰,如果没有这个冷血恶魔的护送,她都不敢去想如何才能走出这荒凉的沙漠。   一百多里路二人足足走了三天,黄昏时分,当阿娜尔终于看到沙漠尽头那片绿洲时,干涸的眼里也不禁涌出了激动的泪水。但夏风脸上依旧一如既往的平静,既没有大难不死的欣喜,也没有看到绿洲的兴奋,好像对于绝处逢生早已习以为常,没什么好欣喜的。更让阿娜尔惊讶的是,短短三天,他仅靠着一点生马肉伤就好了大半,基本上不再影响他的行动。   绿洲中还生活着不少维吾尔牧民,远远看到两个沙漠行者,就有不少女人和孩子迎出来,人们脸上带着淳朴的微笑,远远就在招呼:“欢迎你们,远方来的客人。”   阿娜尔古丽见是维吾尔人,不由兴奋地跑上前,对那些女人和孩子比划说:“我是维吾尔的公主,未来的蒙古皇后,还不让你们的首领出来接驾!”   那些人傻呵呵地笑着,似乎对她这个公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一个维吾尔妇女还笑着说:“公主,我们这里没有首领。”   “那就叫你们的地方官出来迎接。”   “什么是地方官?”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着,好像对一切都充满好奇。阿娜尔正要跟这些无知的百姓解释,却见夏风已扑到路旁一口水井边,舀上一桶水就是一阵狂饮。阿娜尔再顾不得理会众人,上前抢过水桶就往嘴里灌。已经断水一天多,淑女也会变成野兽。   远处隐隐传来一阵马蹄声,周围的妇女和孩子们突然发出一阵欢呼,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迎上去,阿娜尔放下水桶望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只见尘土飞扬中,一大队骑手正飞驰而来,看那些骑手的装束打扮,依稀是几天前就见过的维吾尔盗匪。   女人和孩子迎上前,叫爹唤夫的声音不绝于耳,阿娜尔顿时面如土色,喃喃道:“我们……我们到了土匪窝了!”说着她转向夏风哭连连抱怨,“都怪你!去哪儿不好,偏偏带我来这土匪窝!”   “我只知道这儿是片绿洲,却不知道有土匪。”夏风的脸上依旧木无表情。   几个骑手看到了阿娜尔和夏风,立刻纵马过来,并对同伴高声招呼:“是阿娜尔公主!”   一个匪徒认出了夏风,立刻对同伴高叫:“就是这小子杀了我们好几个兄弟,首领也是先伤在他的剑下,才死在那个乘千里雪驼的家伙手里!”   数十名骑手立刻纵马围上来,绕着阿娜尔和夏风疾驰,众人眼里的杀意就连阿娜尔也感到害怕,马蹄溅起的浮尘弥漫了方圆数十丈范围。   “看我宰了他!”一个没见识过夏风剑法的匪徒突然纵马靠近,借着战马的冲力弯腰出刀,直劈向对方的颈项。却见对方纹丝不动,直到弯刀离颈项不足一尺时他才陡然拔剑斜跨一步,闪过弯刀的同时也靠近了冲来的战马,短剑出鞘的弧线一分不差地划过那匪徒的咽喉,令他仅呼出半声就断了气,仅剩下喉咙里发出的“呃呃”声。   众匪徒不禁勒住马,一脸震骇地望着那个冒失的同伴慢慢从马背上栽下来,直到他浑身抽搐地倒在地上,众人才相信方才看到的不是幻觉。战场上杀人或被杀大家见得多了,却也没见过如此精准狠辣的出手,只一个照面就令一个身经百战的同伴断喉陨命。再看那个浑身血污的对手,在众人包围下眼中并无半分惊惶,也没有杀人后的兴奋,有的,只是与生俱来的阴冷,这目光让众人后脊隐隐生凉。   “大家当心,这小子出手又快又狠!”一个与他交过手的匪徒高声警告同伴。众人不禁勒马后退两步,一个匪徒从背上取下弓箭,拉弓搭箭就向对手瞄准,其余匪徒也纷纷取下弓箭,片刻间就有十数支箭瞄准了包围圈中唯一的对手。   就在这时,阿娜尔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拦在夏风身前,对众匪徒高叫:“住手!都住手,我是你们首领的女儿!”   “走开,阿娜尔公主,兀勒尔首领已经死了,他是为了救你才死的!”   “没错!他的死也是因为先伤在这小子的剑下。你不为父亲报仇也就罢了,还要阻止我们帮你宰掉这杀父仇人?”   众匪徒纷纷喝骂起来,他们对阿娜尔并无多少好感,总觉得是因为她,兀勒尔首领才惨遭不幸。若非顾忌着她是首领的亲生骨肉,众人都恨不得连她一块儿射杀。   就在众人纷纷喝骂的当儿,只听一声弓弦的颤响,一支冷箭从阿娜尔身后射来,“噗”地一声钉入了夏风的大腿,他不禁一声轻哼跪倒在地,跟着后背一痛又中了一箭,他顿时向前扑倒,隐约感觉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跟着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停!原地安营!”   随着哲别一声高喝,百十人的队伍立刻停了下来,众人顿时忙碌起来,撑起帐篷,升起篝火,然后围着篝火炖起羊肉。蒙古人以羊肉为主食,以烈酒为饮料,尤其在军中,晚上这一顿是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除了警戒的岗哨,所有人都围着篝火狂饮暴食,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放纵。   三天下来,那个孤身从沙漠中走来的郎啸天已与众兵将厮混得烂熟,众人对他的出生来历都很好奇,不过他却对自己的过去忌讳莫深,所以众人只知道他和长春真人一样是汉人,除此之外就对他一无所知了。   蒙古人没有打听别人隐秘的习惯,不过对他孤身一人取了维族盗匪兀勒尔的首级感到好奇,几碗酒下肚,就有好胜的客列古台乘着酒性想试试这个郎啸天的深浅。   “郎勇士,”客列古台端起一碗酒来到那个始终面带微笑的汉人武士面前,打着酒嗝道,“我们蒙古男儿生平最敬英雄,你能孤身一人带来兀勒尔的首级,就是大英雄。不过我们都没见过你的武艺,所以想见识见识。”   “还是不要了吧,我武艺平常,能杀了那个匪首,完全是巧合。”   “不行,一定要见识!”客列古台说着把那碗酒放到地上,指着它说,“我客列古台的酒也不是人人都能喝,你要不能在角力中胜过我,这酒我还留着自己喝。”   围坐在篝火旁的蒙古将领轰然起哄,哲别对郎啸天的武艺也充满疑问,也就没有阻止部下的挑衅。   在众人的鼓噪声中,郎啸天挣扎着站起来,刚要进场应战,却又身子一歪软倒在地,惹得众人呵呵大笑,没想到他已经醉了,这场角力只得作罢。哲别忙吩咐一个随从:“扶郎兄弟回帐篷歇息。”   在两个兵卒的搀扶下,郎啸天跌跌撞撞地离开了篝火夜宴,走出没多远他就把两个兵卒推开:“你们回去喝酒吧,不用管我!”   两个兵卒巴不得有这话,自然丢下他回去继续喝酒。待两个兵卒一离开,他立刻就恢复了清醒的模样,慢慢走向营地中那个最大的帐篷。那里住着那些中原道士,他们从不参与蒙古人的夜宴,通常用完晚饭就回帐篷休息,即使在这荒郊野外,他们也严守着修行的原则。   来到帐篷外,郎啸天突然道:“丘道长,郎啸天拜见。”   话音刚落就有两个道士闪身而出,一左一右拦住他的去路,一个道士低声道:“郎施主,师父静修的时候不希望有人打搅。”   “我不敢打搅丘真人,不过是有点事向他请教罢。”说着郎啸天就要往里闯,两个道士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头,不想他一侧身就让过了二人的手。右首那名道士见状一伸腿就想把他顶回去,这一下激起了郎啸天的脾气,加上已有几分酒意,想也没想就抬膝反顶,抢在对方出腿前顶中了他的大腿,那道士一声痛哼,不由自主地退开两步。   “放肆!”左首那名道士一声呵斥,伸手就去扣对方的肩窝,出手时已用上了本门的擒拿术,不想还没碰到对方衣角就被对方扣住了手腕。那道士另一只手本能地击向对方腋下,这是化解手腕被扣的妙招。谁知刚一出手,就被对方侧身别住手腕摔了出去,还没等他爬起来,郎啸天已经闯了进去。   “站住!”帐篷内几个盘膝而坐的道士立刻跳起来,把郎啸天围在中间。双方正要动手,就听众人身后的长春真人淡淡道:“既然已经进来了,就让他过来吧。”   几个道士只得悻悻地让开一条路,任郎啸天从身边过去。慢慢来到盘膝而坐的丘真人面前,他也学着丘真人的样子盘膝坐下,对丘真人合十道:“丘道长,请恕在下深夜造访,那天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像道长这样的世外高人,怎么会因为蒙古大汗的一纸书函就千里迢迢奔赴数千里外的漠北?”   丘处机意味深长地扫了这个貌似平常的汉人武士一眼,淡淡问:“你以为呢?”   “如果道长是为权势和财富,那长春真人也就不是长春真人了。”郎啸天也意味深长地笑道,“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丘处机盯着对方那隐隐有点洞察天机的眼睛,迟疑了片刻终于道:“你真想知道?”   “都快想疯了!”   “好!我就让你看看成吉思汗的信。”   说着丘处机从怀中掏出那幅小小的画递到对方面前,郎啸天忙双手接过来,缓缓展开,只看了一眼,他就有些意外地问:“这就是成吉思汗送给你的信?”   丘处机一脸平静地点点头:“没错,这就是蒙古大汗亲手画下的图案。”   严格说来那不算一幅真正意义上的画,只能算是一幅草图,就像毫无绘画功底的人信手的涂鸦。画上是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威武汉子,看打扮是蒙古人,他身后有一面九旄大囊在迎风招展。   郎啸天疑惑地挠挠头:“这画上好像是成吉思汗自己,不过如果就因为这幅画丘真人就不远千里前去觐见他的话,说什么我也不信!”   丘处机微微一笑:“这幅画并不完整。”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几张纸递给郎啸天,“如果你把它们拼起来,再告诉我你的看法。”   郎啸天把那些纸一张张展开,然后与那幅画拼接起来,顿时,一幅新的草图出现在面前,只见一个人在伏地沉睡,画上只有他的上半身,他的脑袋占据了画面的大部分,在他脑袋的空白处,正是那幅蒙古大汗昂首纵马图。   “他是说自己是身在梦中的蒙古大汗!”郎啸天一眼就看出了作画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恐怕不是这么简单,”丘处机说着指了指那张纵马图,“它的背面还有字。”   郎啸天忙拿起来一看,果然有几个工整的楷书:“梦中人”恳请丘道长指点迷津。   “据说成吉思汗并不识字,”丘处机指着那几个字解释说,“这几个漂亮的楷书想必是他的幕僚帮忙写的。”   “他究竟想表达什么呢?”郎啸天依然还是有些疑惑。   丘处机指着他手中那幅纵马图,叹道:“如果我们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一场梦,但却像只看到这幅画一个局部一样,我们无法认识到真正的自己。正如当年庄子不知是自己梦到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自己一样。像庄子这样的思想者发出这样的感慨不奇怪,奇怪的是一个未开化民族的大汗,居然也有这样的认识并画成图案,还进一步指出,这幅画依然不完整,这个沉睡中的人依然不是真正的他,这就不能不令人惊叹了。”   “就因为这个,你不远万里去见他?”郎啸天终于有些明白了。   丘处机淡淡一笑:“本教从诞生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思考何处是‘真我’,能真正认识到‘真我’,就可以说‘道即是我,我即是道’。其实不光道教,像佛教也把认识‘本心’作为修练的最高境界。真正认识了‘本心’,也就是明白了‘佛即是我,我即是佛’的奥义。可惜山野愚鲁,修练一生也无法看透世间的幻象,如今成吉思汗一幅画,让山野看到了他与我共同的疑惑,所以哪怕远隔千山万水,山野也要当面与他探讨切磋。”   “原来如此!”郎啸天点点头,指着地上的画叹道,“不过就算你见到成吉思汗,恐怕依然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吧。”   丘处机还想说什么,却听帐外的狗发出阵阵惊惶失措的狂吠,跟着是蒙古人恐惧的惊叫,这让他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敌人,能令这些视死如归的蒙古战士也如此害怕。   郎啸天侧耳听了听,帐外十分混乱,他不由笑道:“我去看看,大概又有盗匪偷袭吧。”说着起身告辞,刚走出营帐他就惊呆了,只见离营地数十丈远的山陵上,隐隐约约出现了无数像狗一样黑影,正从山坡上潮水般俯冲下来,它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在月色下就像起伏荡漾的麻灰色波浪,汹涌奔腾。   “狼群!是狼群!”蒙古战士惊惶失措地大叫起来,纷纷上马就要逃命。郎啸天一看那狼群足有数千头之多,也是一脸震骇,低低地咒骂了自己一句:“靠!你叫什么名字不好,偏要叫郎啸天!”   “拿起武器,准备战斗!”哲别最先从惊慌中回过神来,虽然狼群是蒙古人也感到恐惧的对手,他还是竭力保持镇定,高声命令部下,“客列古台,你带你的人保护丘道长先走,剩下的人拼死也要挡住它们一阵。”   蒙古人毕竟是天生的战士,除了客列古台带着十几个部下护着丘处机一行先逃,剩下的人片刻间就在哲别的身后上马列阵。勿需主将下令,人人张弓引箭,指向那奔袭而来的狼群。只见哲别用四根手指夹着三支狼牙羽箭搭在弓弦上,冷静地开弓瞄准,不等狼群进入最佳射程他就发箭射去。三支羽箭离弦而出,分别奔向三个目标,冲在最前面的三只恶狼顿时中箭,打着滚跌出老远。   即便在如此危急时刻,郎啸天与几名全真道士也还是忍不住高叫一声好。众蒙古兵将不等哲别下令,也纷纷把箭射了出去。   箭如飞蝗离弦而出,带着刺耳的轻啸没入狼群中,数十只恶狼立刻打着滚跌出老远,但后面的狼群并不停步,依旧咆哮着向众人冲来。众人拔箭再射,箭过三轮,虽然射杀了上百头恶狼,可狼群依旧逼近到哲别战马脚边,惊得战马也嘶叫着人立而起。   “走!”眼看再挡不住狼群,哲别只得收起弓箭下令撤退。众人立刻落荒而逃,纵马奔出数里就追上了先走的客列古台和丘处机一行,他们被骆驼牛羊裹胁在中间,速度反而不如哲别的马队。   “将军,你看!”一个百夫长惊恐地指向身后,只见狼群开始分成两股,竟然如钳子一般把众人夹在中间,却又不急于进攻,只把众人连同牛羊骆驼一起往前赶。哲别见状心底一寒,立刻高声警告同伴:“狼群是要把咱们赶入沙漠,想全歼咱们。”   郎啸天正纵马奔跑在哲别身边,听他这话不由奇道:“狼群有这么聪明?”   “狼是除了人之外最聪明的动物,在捕猎的时候甚至比人还要聪明,更可怕的是它们懂得协同作战,对猎物往往赶尽杀绝。”说着哲别往前一指,“一旦咱们被赶进沙漠深处,以狼群超强的忍饥耐渴能力,咱们全都逃不过它们的追杀。”   “将军,快想办法啊!”一个百夫长急道。   “丢下牛羊骆驼,咱们往右方山陵冲!”哲别终于下了决心,说完率先打马往右边的狼群冲去,同时在马背上弯弓搭箭,以百发百中的神箭为众人开道。众人跟着他冲向右方,立刻就遭到狼群的阻截。   狼群聪明地让开哲别神箭所指的正面,从马队两侧迂回包抄,袭击马队两翼。体形彪悍的雄狼从侧面向奔马的臀部和腹部发起进攻,亡命地从地上一跃而起,用獠牙钉入马腹和马臀,借着身体的重量生生从战马身上拉下一块肉来,不少战马腹部被咬穿,肠子内脏流了一地,没跑出几步便摔倒在地,连同马背上的骑手一起摔入狼群中。再彪悍的勇士一旦落入狼群,片刻功夫就被撕扯得不成人形,但狼群却并不在咬死的猎物前逗留,匆匆撕下一块肉囫囵吞下后,又去追击新的猎物。   郎啸天第一次见识到狼群的凶残,不禁为之震撼。除了拼命挥刀砍向一头头袭击自己坐骑的恶狼,就只有跟随马队拼命往右方逃,那方向数十里外是山陵,若能逃到那里,至少比在无遮无掩的沙漠中要多一分生机。   百多名蒙古勇士以损失过半的代价,总算突破了狼群的阻截,纵马奔向数十里外的山陵。战马一旦迈开四蹄,速度自然比狼群要快得多,渐渐摆脱了狼群的纠缠。直到这时郎啸天才回望方才的战场。只见数百头牛羊骆驼已被狼群包围,一小半的恶狼在对那些可怜的牲口进行屠杀,而一大半的狼群依旧在马队后紧追不舍。   默默为自己那匹千里雪驼默哀片刻,郎啸天纵马追上大队,继续往前方的山陵逃去。千里雪驼虽然长力胜过骏马,但短途冲刺远不如战马迅速,为了逃过恶狼追击,郎啸天也只得丢下它改骑战马。   “停!咱们暂时在这儿歇歇马。”前方终于传来哲别的喝声,众人在山陵前停了下来。直到这时郎啸天才发现,逃出来的幸存者仅剩下二十多人,幸好长春真人有客列古台和他的部下拼死保护,没有受伤,但他手下十多个弟子,已经仅剩下寥寥数人。   “大家抓紧时间吃点肉干,待会儿狼群又要追来了。”哲别一边检视着幸存部下的伤势,一边提醒不知道狼性的丘处机和郎啸天。   “还要追来?”郎啸天有些不信,“它们已经有足够的食物,为何还要追来?”   “所以才说狼性最贪嘛!”哲别叹道,“现在快要入冬,狼群要准备过冬的食物,所以遇到猎物一定会赶尽杀绝。它们把咱们赶入沙漠,正是要借着干燥的沙漠保存吃不完的食物。它们会把那些牛羊骆驼,还有战马和人的尸体用沙子埋起来,以防秃鹫偷食,这样它们一个冬天都不必为食物犯愁了。”   “是啊!”客列古台也忡心忧忧地道,“待会儿它们肯定还要追来,咱们未必能逃过它们的追击。”   “不是吧?”郎啸天有些奇怪,“战马的速度毕竟比狼快得多,咱们还怕它追击?”   哲别摇头道:“狼群一旦追来,可以连续七昼夜不吃不喝,再神俊的战马也抵不住它们不眠不休的追逼,加上它们有着和猎狗一样灵的鼻子,一旦被它们缠上就很难逃脱。”   “你们如此了解狼性,肯定会有好办法。”郎啸天强笑道。谁知哲别却道:“不错,咱们蒙古人一直都在跟狼群作着殊死的搏斗,狼是咱们崇拜的神灵和老师,但咱们也不敢说完全了解狼性,更不敢说就一定能战胜它们。”   听到他们的对话,丘处机也不禁叹息道:“难怪世人都说豺狼最狠毒,此话果然不假。”   “此话大谬!”哲别正色道,“豺狼吃人不过是动物天性,和人要吃肉没有多大差别,唯一区别就是狼生吃猎物,而人是把猎物煮熟了吃罢了。”   丘处机身旁的李志常反驳道:“也不尽然,中原尽多善良的百姓,他们吃斋念佛,练丹修道,并不杀生吃肉。”   哲别哈哈大笑:“好端端的狼不做,却偏偏要做绵羊,所以你们汉人才受契丹、女真欺凌,让人肆意屠戮宰杀。”   此言一出几个道士尽皆变色,正要出言反驳,却听一旁的客列古台突然指向远方:“将军,狼群追来了。”   哲别看了看月色下奔袭而来的麻灰色急流,再看看周围地形,然后往山陵上一指:“那里地势陡峭,易守难攻,只要有数人守住路口,狼群就冲不上来,咱们就可以护着丘真人翻过山陵逃脱。”   众人立刻翻身上马,纵马往山陵上飞奔,山陵地势和缓,只有最高处才有些陡峭,这种陡峭对善于登山的蒙古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狼群来说,就是很难一跃而上的天堑。   登上山顶,众人不由叫一声苦,只见山陵后是陡峭的悬崖,人马根本无法下去,这山顶竟然是一处绝地!   狼群潮水般涌上山来,却又在山顶前停步,它们似乎知道山陵后的地形,所以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把山顶三面全部围困起来,然后伏地休息,似乎要与猎物作持久之战。   “完了!咱们进了绝地!”哲别面色惨白,战马在登山时已经损耗了大半马力,再没有力量突出狼群包围,看看山陵上散落的数千只恶狼,他心中已完全绝望。   丘处机第一次看到数千头狼群的壮观景象,也不禁暗自心惊,几个全真弟子也是面如土色,在众多恶狼包围之下,才知道个人的力量实在是渺小。只有郎啸天面色如常,翻身从马背上下来,径直走到背风处躺了下去。哲别不禁奇怪地问:“郎兄弟这是做啥?”   “睡觉!”郎啸天没好气地闭着眼嘟囔道,“反正逃不出去,不如美美睡上一觉,没准梦中会想出对付狼群的好办法也说不定。”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有心睡觉。哲别看看战马已疲惫不堪,只得留下两人监视狼群动静,令剩下的人下马休息,养精蓄锐等待狼群的进攻。   众人缩在山石背风处,七嘴八舌地商量应付狼群的办法,可惜争论半天也没找到个好对策。这时却听一旁的郎啸天竟然发出了轻轻的酣声。丘处机见状不由对弟子低声叹道:“为师本以为自己经多年静修,早已心如止水,谁知在狼群面前依旧意乱情怯,与这位郎壮士比起来实在惭愧。他才是在危险面前面不改色的高人啊!”   众人有些佩服地望向在背风处酣睡的郎啸天,只见他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竟嘟嘟囔囔地说了句梦话:“妈的,遇到麻烦了,再不想办法,老子马上就要让狼群给米西了。”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 2. c o m   头罩被取了下来,粘在头上身上的电极也一一拔去,皮特从专用的游戏床上翻身坐起,立刻对围在身前的几个人抱怨说:“你们没告诉过我有这么多狼,早知如此,你们该给我装备一挺机关枪!”   这里是维进联盟的一处秘密工作站,除了有接入互联网的游戏节点,还有应付各种危机的专家和工作人员,如果说皮特是走上前台的竞技运动员,他们则像是教练、医生、训练师和服务人员。   听了皮特简短的情况说明,众人在电脑前忙碌起来,很快,关于狼的资料就被调了出来。一个戴眼镜的工作人员边审视着那些资料,边冷静地对皮特说:“这是蒙古草原狼,嗜血好杀又无所畏惧,对猎物总是赶尽杀绝,不死不休,是戈壁草原上的霸主。”   “别再跟我卖弄你们的知识,我只想知道怎么才能对付它们!”皮特怒道,“要再晚上片刻,我说不定就已经变成了狼粪!”   众人立刻把当时的情形输入电脑,让电脑来选择最优方案。片刻后,负责领导整个小组为皮特提供帮助的技术主管约翰逊教授,立刻把电脑排出的最优方案调了出来。   “你听!”他对皮特示意,同时慢慢拧大了扩音器的音量,扬声器中渐渐传来长长的狼嗥,他指着声波分析器对皮特解释说,“电脑分析了狼王召唤同伴的叫声,它的信息十分丰富,能表达相当复杂的意思,简直令人叹为观止,难怪狼群能协同作战,如同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皮特不耐烦地摆摆手:“行了,我没兴趣研究狼的语言,我只想知道该怎样对付它们!”   “这正是助你解除危机的最好办法!”约翰逊教授圆乎乎的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你要尽快学会狼王的嗥叫,并且能用它表达各种不同的意思,这样,你就可以用声音骗过狼群,让它们照着你的意图行动。”   “你不是在说笑吧?”皮特吃惊地瞪大双眼,“照你这么说,我学会了狼王的嗥叫,岂不就能指挥整个狼群,成为它们新的狼王?”   “当然不是!”约翰逊教授笑了起来,“你虽然可以用声音骗过狼群的耳朵,却没法骗过它们的眼睛和鼻子,所以你必须远离狼群,才有可能用声音骗过它们。”   “这就是你们的最好办法?你以为我能学会狼的嗥叫?还要用不同的叫声表达不同的意思?”皮特质疑道。   “这是目前形势下最好的办法了,你只能也必须去试!”约翰逊耐心解释说,“我们已经去请一位最好的声乐教师,他会教你如何运气发声,然后跟着电脑学会狼王的嗥叫。”   “好吧,我尽力而为!”皮特嘟囔道,“看来我还真有先见之明,给自己取了个名副其实的名字。”   “将军!狼群开始进攻了!”   两个负责监视狼群动静的蒙古武士发出高声的警告,众人立刻一跳而起,张弓搭箭对准狼群可能跳上来的狭窄路口。两只凶悍的大公狼刚一露头,就被众人放箭射杀。哲别边分派人手防备狼群的突袭,边环视众人的情况。只见丘处机和他的弟子们都拔出长剑准备与狼搏斗,唯有那个郎啸天还在酣睡不起,除了轻轻的酣声,他的嘴里竟发出了低低的嚎叫,听起来竟与狼嗥有几分相似。   “郎兄弟快起来,狼群要进攻了!”哲别忙过去踢了踢他的脚,他却毫无反应,直到哲别第三次踢他时,他才迷迷糊糊地翻身坐起,不满地嘟囔道:“催什么催,你以为掌握一门外语不花时间吗?”   “郎兄弟别再做梦了,狼群已经开始进攻了!”哲别急道。却见郎啸天不以为意地伸了个懒腰,淡淡道:“无妨,我已经有对付狼群的好办法。”   哲别将信将疑地瞪着郎啸天,以为他是睡糊涂了,但他脸上的冷静和自信又让人不由生出一丝希望。只见他对哲别笑道:“还望将军给我一匹快马,我有办法把狼群引开。”   “狼群不会上当!”哲别失望地摇摇头,“你若冒险冲下山,狼群也不会尽数去追你。它们只会分出一小部分去对付你。就算你想突围去搬救兵,最近的阿加罕城也在五百里开外,根本来不及。”   “我不是要去搬救兵。”郎啸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总之我有办法引开狼群,到时你们立刻赶往阿加罕城,我去那儿与你们汇合。”   哲别还想反对,但郎啸天的眼光似乎有一种令人盲目信任的魔力,哲别迟疑片刻,终于道:“好吧,我信你一次,不过就算你引开了狼群,你自己又怎能逃过狼群的追击呢?”   郎啸天指了指前方的悬崖,笑道:“这样的地形对普通人来说是绝境,对我来说却是坦途,我会利用这种地形甩开狼群,你尽管放心好了。”   心知没有更好的办法,哲别只有选择相信他。拍拍郎啸天的胸脯,哲别牵过自己的坐骑,把缰绳交给他道:“这匹黄骠马跟了我不少时候,除了脚力绵长,更难得的是它不惧恶狼。马鞍旁还备有一根专门对付恶狼的狼牙棒,现在我一并送给你,祝你好运。”   郎啸天也不客气,接过缰绳就翻身上马,取过马鞍旁的狼牙棒试了试,感觉它对付从两旁袭来的恶狼要比刀剑有效得多。郎啸天满意地点点头,对众人摆摆手正要纵马下山,却听丘处机突然问:“郎施主,山野冒昧问一句,方才你梦到了什么?”   郎啸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答非所问地遥望头顶苍穹淡淡道:“现在我总算知道传说中那些天人感应、梦见神明是怎么回事了。”说完他一磕马腹,“驾”一声吆喝,黄骠马立刻从山顶上一跃而下,奋勇冲入狼群,向山下狂奔。   “朗兄弟,哲别送你一程!”哲别说着弯弓搭箭,三箭并发,把三匹扑向郎啸天的恶狼尽数射杀。   “好箭法!谢了!”郎啸天回头对哲别摆了摆手,朗声笑道,“下次再见,你得传我这手‘三箭并发’的绝技!”   “一言为定!”哲别说着又射杀三匹恶狼,郎啸天的豪迈感染了他,使他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动。远远看着郎啸天舞动狼牙棒抵挡着恶狼的袭击,从狼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片刻间便消失在夜幕笼罩的山麓间。   “他是不是疯了?”一个蒙古战士小声嘀咕起来。哲别捋着鬓发笑道:“他若不是个令人难测高深的异人,就一定是个勇敢的疯子!”   “我相信他是个不能以常理测度的神奇人物,”丘处机遥望着郎啸天消失的方向,眼里闪烁着一种信任的光芒,“他一定能创造奇迹。”   狼群仅分出少数去追击远逃的一人一骑,剩下的则开始尝试着从各个方向发起进攻。只可惜山顶陡峭,狼群能跃上来的地点仅有寥寥几处,被箭法精准的哲别牢牢守住,一时半会儿到也冲不上来。不过羽箭有限,不多会儿哲别四壶羽箭就尽数射完,众人只能靠刀剑守住恶狼冲上来的地点。   没过多久,守卫的战士就已伤痕累累,狼群的进攻也越来越凶悍,就在大家感到绝望的时候,狼群却突然停止了进攻。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众人终于注意到远处隐隐有狼嗥声传来,气息悠远绵长,群狼望向狼嗥传来的方向,低低地咆哮应和着,同时开始慢慢向山下撤退。   “啊呜……”狼嗥持续不断,在山陵间远远传开。一个蒙古战士突然指向远处一道山梁惊呼:“将军你看!”   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只见数里外那道山梁上,一人一骑孑然而立,隐隐可见那人正仰天长啸,在月色下就像一道神秘出现的剪影。   “是郎兄弟,是他在召唤狼群!”哲别恍然大悟,蒙古战士脸上都露出敬畏之色,不少人在喃喃自语:“莫非他就是传说中的狼神?”   狼群在那隐隐的狼嗥召唤下,如潮水般退了下去,纷纷奔向狼嗥传来的方向,片刻间便走得一只不剩。哲别见状立刻翻身上马,兴奋地对众人挥手:“快走!立刻赶往阿加罕城!”   第七章 再生之人   “起来!站起来!”   耳边回响着严厉的呵斥,身上的伤还在流血,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只因动作稍慢背上就挨了一鞭。是那种几万伏的高压电鞭,一沾到身上就令人浑身痉挛,痛入骨髓。神经承受过这种痛楚之后,会对任何肉体的伤痛都视同等闲。   “拿起你的武器,让我看看你在极限状态下的攻击力!”教官在大吼。他是一个东方人,五短身材,精瘦结实得像一只猴子,是世界上几乎绝迹了的忍术宗师,他所属的流派曾经在东瀛活跃了数百年,是暗黑流中的影忍,一个局外人几乎没有听说过的神秘流派,他们的第一信条就是:最好的忍者应该像影子那样不为人知。所以他们自称影忍。   不过这一次他们训练的不是忍者,或者说不单单是忍者。除了暗黑忍的必修课,另有功夫师父、格斗教练甚至还有语言学家来教授这些学生。这是一群奇怪的学生,他们有着完全相同的面孔,都是一样的英俊冷漠,甚至有着同样优秀的身体素质,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做出来、同一型号的机器人。   “七号,站出来!”即使是在十几个长相几乎完全相同的学生中间,教官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特别的七号,他的特别不在于比别人有更好的身体条件,也不在于有更优秀的训练成绩,而在于他有思想,有一次他甚至向教官提出了他的基本人权。   “基本人权?”当东瀛教官佐佐木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学生说出这个词汇的时候,不由惊讶地张大嘴,没想到这个在封闭环境中培养出来的特殊杀人机器,居然会提出自己的权利。都怪那些西方教官为了让他们掌握更多的特殊技能,让他们接触到互联网,甚至把一些影视作品当成教材,才让这个特别的生物机器有了这种奇怪的想法,不过东瀛教官对这个问题的回答通常是电鞭和咒骂,“八格!你不会有任何人权,因为你只是个再生人!”   为了检验训练成果,组织曾经把几个特殊的学生带出去参与过秘密行动,这中间就包括七号,所以他的思想已经与同伴有了些不同,他记住了忍术教官的回答,并在训练之余偷偷利用互联网查询了关于再生人的不少信息,于是,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与正常人有什么不同。   自从克隆技术诞生以来,克隆人就一直是一种非法行为,有关这方面的研究受到世界各国的严令禁绝,直到十多年前,一个俄诺斯亿万富翁因为儿子在车祸中丧生,悲痛至极之下,私自设立克隆研究所克隆了丧生的儿子。那个再生的儿子出世后,世界舆论一片哗然,为此举争论不休,人权组织为此起诉了那个亿万富翁,但在强大律师团声情并茂的辩护下,舆论倒向了那个富翁一边,最后他被判无罪,他的克隆儿子也将享有和正常人一样的权利。这件案例促成了人权法的修改,新法宣布,在本体确定为意外死亡的前提下,父母有权申请克隆自己的孩子以延续亲情,但这种克隆必须是唯一的,且要在政府备案。这个被克隆出来的孩子就被称为再生人,享有和正常人一样的权利。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这个新法,有不少人依旧认为再生人不该存在,更不该享有任何权利,因为他们不是根据上帝创造的自然规律出生,所以他们被称为“魔鬼的孩子”。   当七号查明这些信息后,他不再要求自己的权利,他知道就算根据新法,自己也不可能享受到基本的人权。看外表就明白,自己和十几个同伴都是出自同一本体,都是受世人歧视、更是受法律禁绝的再生人。   “拿好你们的刀,你们的训练即将结束,只有一个人有机会活下来!”佐佐木的声音在空旷的训练场中回荡,“发挥你们在这几年中学到的求生和杀人技巧,保存自己,杀掉别人。活下来的幸存者,就有可能享受到基本的人权。”   虽然这些克隆人外表看起来有近二十岁,但他们的实际年龄其实很小,他们是经过基因改造,有着旺盛的新陈代谢,他们的生长速度是正常人的五倍以上,因此他们的伤病恢复速度也是常人的五倍,不怕他们在训练中因受伤而影响将来的行动。   “现在,我将对你们进行最后一场考试,优胜劣汰!”教官冷漠的扫视着这一批特殊的学生,不过语言中也隐有一丝伤感,“你们要不择手段杀掉别人,争取让自己活下来,你们只能有一个幸存者,开始!”   最后的血腥选择开始了,经过数年艰苦训练和残酷淘汰剩下的十几个最强者,将在这最后的考试中激发最强的求生欲望,把自己的生存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   教官欣喜地看到,那个自己最为看好的七号,从身体条件到武功都不比其他人更出色,但他的头脑确实在旁人之上。在决斗开始不久他就故意受伤倒地,让人忽略了他这个对手,逃过了最酷烈的决斗高潮,在最后只剩下三名重伤的幸存者时,他突然从后出手,轻松地把三名竞争者先后击杀。看得教官连连点头,感叹他已经领悟了暗黑忍的真谛。   当决斗场中只剩下那名七号幸存者时,密闭的金属门无声而开,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瘦削老者缓步进来,向唯一的幸存者伸出无名指上有着个硕大粉红钻戒的右手说:“恭喜你,七号,你现在有机会成为享受基本人权的普通人,只要再为我们做一件事。”   七号茫然地伸出血淋淋的手,握住对方那枯瘦的右手。老者的目光透过镜片盯着七号,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我对你抱有极大的希望,你只能成功也一定能成功!现在就跟我去见你新的教官,他们将教会你如何在新的世界生存。”   率先往外而去,老者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对茫然跟来的七号意味深长地笑道:“对了,你不该再叫七号,你该有一个新的名字和全新的身份,这样你才能合法地进入‘真实幻境’。嗯,我看你就叫‘夏风’吧。”   “起来!七号!”   已经很久没人叫过这代号了,夏风浑身一个激灵,猛然就从床上翻身跳起,落地后双脚后跟一靠,两眼平视,双手紧贴大腿外测,身体笔挺如枪,就如以前在训练中一样。   “你看,我说过,只有叫他的代号,才能把他从睡梦中彻底唤醒。”扶桑教官得意洋洋地对几个身着白色防尘服的老者笑道。这里是一间布满电子仪器的宽大房间,有不少身着防尘防静电服的工作人员在不停地忙碌着,情形居然与金爵士为皮特准备的设施有几分相似。   “你遇到了麻烦?”一个戴着金边的老者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流逝的数据流,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的,我在准葛尔绿洲遇到了维吾尔匪徒,被他们射倒。”夏风面无表情,但心中却在奇怪自己方才居然梦到那场最后的考试,以及第一次有了名字的情形。自己或许已经在那个虚拟的世界死去了吧?他这样想道。   “嗯,生命力严重衰竭,不过你还没有死。”身材矮小瘦削的虚拟技术博士回过头来,夏风现在已知道这个给了自己名字的卡尔·汉斯博士,是这次行动的主要负责人。   “把你遇到的麻烦详细向我汇报,专家组会为你找到最好的应付办法。”汉斯命令道。从网络上窃取的数据流并不能完全看出虚拟时空中发生的事,因此需要目击者准确的描述,专家组才能根据不同的情况制定出不同的方略。   夏风简短地把昏迷前发生的情形向专家们汇报后,众人商议片刻,因不知道夏风受伤后的情况,都觉得束手无策。只有汉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数据流,自语道:“那些匪徒没有立刻杀死七号为他们的首领报仇,大概是另有所图。离绿洲不远就是阿加罕城,那里好像在进行着一种罕见的赌博。”   “死亡斗士!”众人恍然大悟。   准葛尔绿洲中,最大那间木屋前,夏风被绑在门前的栓马桩上,浑身血迹斑斑,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不知生死。几个匪徒正围着他争论不休。   “我看还是一刀宰了干脆!既为兀勒尔首领报仇,也绝了后患。”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匪徒恨恨地道。他曾在沙漠中见识过夏风的剑,每每想起总觉得后怕,所以恨不得立刻杀了这个最令人恐怖的冷血杀手。   “就这样杀了他实在太可惜了!”另一个碧眼虬髯的瘦削汉子很是遗憾地摇摇头,他是匪帮的二当家,在兀勒尔丧命之后就自然成了匪帮新的首领,不过他的威望尚不足以对同伴指手画脚,所以只有耐心解释,“他的凶悍实是我平生仅见,若不加以利用,实在是浪费。”   “怎么利用?”一个匪徒质问道,“这小子伤势若是恢复过来,咱们恐怕就制不住他了。”   “是啊,这小子的伤恢复速度快得惊人,仅仅一天时间伤口竟然就已经愈合。”另一个匪徒也附和道。   “猛虎尚且能被驯服,何况区区一个人?”二当家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小子如此身手,若是就这样杀了实在可惜,如果能为我们所用,将是天大的幸事。”   “到底怎么利用?”   二当家望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夏风,意味深长地笑道:“这小子如此身手,若是去阿加罕城参加死亡决斗,你们觉得会怎样?”   “肯定战无不胜!”众人恍然大悟。   “如果咱们利用他去捞一票,是不是比在大漠中抢劫旅人收获更大?”   二当家这一开导众人总算明白过来,纷纷点头称是。一个匪徒想起了一直软禁着的阿娜尔古丽公主,不由小声问道:“阿里戈,你想怎么处理阿娜尔古丽?”   二当家阿里戈其实对阿娜尔的美丽早已垂涎,不过阿娜尔是已故首领的女儿,不能随意霸占,又不能违背兀勒尔的遗愿把她送还塔里什或成吉思汗,所以就暂时软禁起来。手下这一问倒让他有些为难,沉吟片刻方道:“还是带她一同去阿加罕城吧,这小子对她如此忠心,她是驯服这小子的最好武器。”   说完他对另一个手下示意:“把他弄醒,再给他换上金创药,等他伤势一恢复咱们就带他去阿加罕城。”   阿加罕城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这里汇集了来自东西方的商人、冒险家和流浪汉,十分繁华和喧嚣。它像所有繁华城市一样,大街上除了各色酒楼商铺,也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赌场和妓寨,让东西方往来的旅人在这里就像在天堂一般,流连忘返。   正如阿加罕城最有名的妓寨是花满楼一样,聚宝堂则是最有名的赌场,它的有名不在它雄厚的实力,显赫的后台,而在它的死亡决斗。不知从何时开始,聚宝堂就招募了许多亡命之徒作为斗士,与各路豪杰生死相搏为赌局,这种赌局除了赌钱,同时也赌命。任何人只要自认可以挑战赌场的斗士,俱可签下生死状进行生死相搏,观众也可在决斗开始前随意下注,获胜的斗士可以从投注自己的观众赢利中十抽其一,由于参与者众多,因此获胜者的收入也相当的可观,不过一旦失败就什么也没了,包括生命在内。   这种赌局不光有赌博的刺激,更极具血腥的观赏性,因此已经成为阿加罕城一种标志性的活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有不少商人和贵族从数百里外赶来,在欣赏血腥刺激的死亡决斗的同时,也顺便豪赌一把。是他们撑起了阿加罕城的繁华。   这日又是十五,阿加罕城人山人海,漫步在融合了东西方建筑风格的街头,郎啸天很是为这个荒漠边城的奢华惊叹不已。   他是利用悬崖摆脱了狼群的追踪后赶到阿加罕城,途中历经艰辛,尤其哲别所赠的那匹黄骠马没法像人那样从壁立如刃的悬崖上下去,最后只能任它葬身狼腹,所以当他赶到阿加罕城时,除了身上的剑,已经和任何一个肮脏的流浪汉相差无几。   揉着咕噜的饥肠,舔着干裂的嘴唇,郎啸天有些怀念起荒漠草原。在那里,任何一个牧民都会把远方的旅人当成贵宾,所以这一路到也不愁吃喝,如今到了繁华的阿加罕城,反而要为肚子问题伤透脑筋。   一直没有哲别一行的消息,郎啸天只好在城中逗留下去,他很有些怀疑专家组的能力,不仅把自己送到荒漠中,还要自己护送长春真人才能接近那个毁灭者,不知道他们为何不直接把自己送到毁灭者的身边?   敲下剑柄上镶嵌的最后一块红宝石,郎啸天去当铺换了几枚银币,这才挑了间稍微过得去的酒馆坐下来,要了一碗当地最普通的羊杂汤和两个干馍,食不知味地吃喝的同时,不由回想起在亚特兰迪斯大陆巧遇纪萱萱的情形,心中除了隐隐的一丝酸楚,更遗憾地想到,大概再不会有靠几句流行歌曲,就赢得一餐美食和一个女孩子芳心的好事了。   “我要烩牛肝、烤羊排和清蒸驼峰,葡萄酒要窖藏二十年以上的,别拿新酒来糊弄我。”一个女孩银铃般的声音吸引了郎啸天的注意,她说的是维语,要的也是维吾尔名菜。郎啸天循声望去,只见靠窗那桌一个十五、六岁的维族少女正在对酒店伙计大声吩咐着,她右手坐着个碧眼虬髯的瘦削汉子,他正低声对少女道:“小姐,咱们出门在外,饮食上将就一点吧。”   那少女肤色赛雪,唇如花瓣,明目皓齿,丽质天成,长长的发鞭像漆黑瀑布般披在肩上,很是吸引人目光,尤其是她的举止和神态,有一种纤毫不染的天真和清纯。虽然她身上衣衫有些破旧,但质地却十分名贵,不像同桌那几个猥琐的维族男子,一看就属于社会低层。很让人奇怪他们怎会坐到一桌。   “吃完东西,我也要去看死亡决斗。”维族少女此刻像个任性孩子。她身旁那个随从不像随从,长辈不像长辈的瘦削汉子立刻阻拦:“不行,它太血腥了,不适合你。”   “你们能送他去参加决斗,为何不能让我去看?我一定要去!”   “这事由不得你!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二人小声争执起来,他们的话引起了郎啸天的好奇,忙招呼伙计小声问道:“什么是死亡决斗?”   “你连本地最有名的死亡决斗都不知道?”小伙计很是奇怪,忙把它的情况向面前这外乡流浪汉草草介绍了一遍,最后还调侃道,“既然到了咱们阿加罕城,当然就该去看看这种决斗。我看你也佩剑,想来也是武士,何不也去参加决斗,只要赢得一次,就能赚到你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伙计这一鼓动,郎啸天自然也就动了心,不过没想要参赛,只是想观摩一下死亡斗士们的武功和风采,这也算是习武之人见猎心喜的天性。   草草吃喝完,郎啸天付帐时打听好决斗的地点就匆匆离开,待他一走,维族少女那桌一个汉子便对碧眼虬髯的同伴低声道:“阿里戈,方才离开那流浪汉好像就是一剑击杀兀勒尔首领的家伙!”   “你确定?”二当家阿里戈一惊。   “很像,不过……”那汉子犹豫起来,“上次见他风采逼人,现在不知为何潦倒至此。”   “嗯,那咱们跟着他,不过这是城里,千万不可轻举妄动。”阿里戈说着向几个随从做了个手势,两个人立刻追着郎啸天的背影而去。   聚宝堂的死亡决斗场在城中心的繁华地段,看来这种决斗是得到了官府的支持,所以聚宝堂才能公然在城中建起这样一座专门的决斗场。当郎啸天从陡峭的高墙翻入决斗场时,才发觉它依稀有些像古罗马斗兽场,只是规模要小上许多罢了。   选了个视野开阔的前排位置坐下来,郎啸天打量起决斗场中的情形。只见决斗场呈圆形,直径大约有五六丈,周围是高高的观众席,壁立如刃的石墙把决斗场完全圈起来,只有一道石门可以出入,决斗时只要落下石门,决斗场就成了无路可逃的死地,只有杀死对手才能赢得安全。   周围的观众席像足球场的座位一样呈阶梯状,有另外的通道进入,观众正陆续从四个大门入场,这种观赏并非免费,所以郎啸天才要避开大门爬墙而上。现在离决斗开始还有些时候,观众还不太多,决斗场中也还空空荡荡,不见一个死亡斗士。   当上千人的座位完全坐满后,聚宝堂一个总管才宣布决斗正式开始,一个聚宝堂的死亡斗士和一个挑战者先后亮相,对观众挥舞了几下手中的刀剑。郎啸天突然觉得眼前这情形还真有些像现实中的拳击擂台赛,有主办方、擂主和挑战者,也有无数观众掏钱观战,并对决斗结果进行下注。唯一区别是这样的决斗总是以死亡结束。   在拒绝了聚宝堂几个伙计的下注邀请后,郎啸天终于等来了决斗的正式开始。先后有三名挑战者出场,与聚宝堂派出的死亡斗士进行决斗,不过武功明显与那些斗士不在一个层次,决斗成了一边倒的屠杀,观众们对这样的决斗也索然无味,齐齐发出不满的嘘声。除了血腥,他们还希望看到旗鼓相当、充满悬念的决斗。   郎啸天在人们的鼓噪中起身准备离开,这样的决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观摩的价值,只有恶心和反感。但他刚走出两步就停了下来,满是诧异地回头望向场中,他听到那个聚宝堂的总管清晰地高声喊出:“今日第四场的挑战者,是来自中原的冷面武士——夏风!”   观众报以稀稀拉拉的掌,算是对远道而来的武士一点鼓励。郎啸天好奇地停下来,仔细打量了那名出场的挑战者一眼。只一眼郎啸天心中就泛起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是一种没来由的熟悉和怪异,好像从那个面目阴冷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但对方跟自己无论气质还是面容,都没有半分相似。   “等等!我买上一注!”郎啸天拦住一个聚宝堂的伙计,掏出刚从当铺换来的几枚银币,买那名叫夏风的挑战者胜出。他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冲动,就把所有的家当都压到那个第一次见面的挑战者身上。   “决斗开始!”随着聚宝堂总管的一声吆喝,观众的情绪再次被点燃,众人齐齐为那名年轻的挑战者加油鼓劲,希望他能在聚宝堂大名鼎鼎的巨灵剑士的重剑下坚持得久一些。   绰号“巨灵剑士”的聚宝堂死亡斗士双手握剑,把一柄重达四十余斤的重剑舞得呼呼起风,身高臂长加上身材壮若牛牯,沉重的双手重剑在他手中也轻如鸿毛,很少有挑战者能挡他重剑一击,甚至被他剑脊一扫就筋碎骨裂,手脚俱断。   年轻的挑战者并没有避开重剑的锋芒,而是主动迎上去,在即将进入剑锋所及范围那一瞬,突然往斜上方跃起,半空中折身出剑,在重剑扫过的一瞬间闪电般把剑刺入了巨灵剑士的颈项,待落地时他的剑已归鞘,这出剑收剑快得令人难以察觉,场中除了还回荡着短剑出鞘时的摩擦声,就像他根本未曾拔剑一样。   巨灵剑士脖子上的鲜血喷出老高,他一脸不可思议地愣了片刻,跟着就仆倒在地,溅起的尘土就像是大象倒地。   决斗场突然静了下来,仅仅一剑,那个聚宝堂从未败过的死亡斗士就一声不吭地倒地而亡。虽然不少观众希望挑战者能坚持得久一些,甚至希望能侥幸赢上一回,却也没想到他能一剑击杀巨灵剑士,众人完全被这一剑镇住了。   这才是杀人的利剑!郎啸天突然觉着自己掌心在冒汗,在如此高效准确的杀人技巧面前,即便是他也不敢说抵挡得住。   聚宝堂的伙计送来赔付的银币,足足有一小袋,因为没人看好挑战者,所以他的赔率相当的高,郎啸天仅下注几枚银币就发了一笔小财,不过在接过那袋银币时他并没有多少惊喜,只信手塞入怀中,然后重新在观众席上坐下来。直觉告诉他今天的决斗还没结束,他得好好看看这个特别的挑战者。   果然,挑战者并没有见好就收,而是再次向聚宝堂的死亡斗士发起挑战,观众鼓噪起来,终于有人打破死亡斗士不败的神话,这令众人十分兴奋,纷纷高喊起挑战者的名字。   聚宝堂这次出战的是一名身材瘦削矮小的斗士,绰号猴子,他的身手也如猴子般灵活,一双套在手臂上的镔铁爪曾经捏碎了十多名挑战者的咽喉,是聚宝堂最好的几名死亡斗士之一。   几乎未做休整,夏风再次站到决斗场中,他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既没有赢得决斗的兴奋和喜悦,也没有再次面临危险的警惕,他冷静得就像一具没有任何感情的木偶。   “我要捏碎你的卵蛋!”猴子炫耀着手臂上的镔铁爪,边挑衅边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对手,很想从他眼中发现哪怕是一点紧张也好,但他失望了,对手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兴奋,没有一丝紧张,他的眼眸冷漠得就像是没有生命。   这是一个令人恐惧的对手!杀人如麻的猴子也有些紧张起来,待负责裁判的总管一声“开始”的令下,他不是像往常那样立刻揉身出击,而是跳开两步,在两丈开外慢慢绕着对手缓缓移动,希望在对峙中发现对手的弱点。   夏风怀抱短剑,对绕着自己伺机出击的猴子视而不见,最后甚至竟闭上了双眼。东瀛暗黑忍擅长在黑暗中杀人,最好的影忍是凭感觉而不是靠眼睛来避开危险。   “杀!”猴子在对手的轻视和观众的鼓噪声中再按奈不住心中的杀意,猛然一跃从后方扑向夏风后颈。左爪一扬虚攻对手颈项,待对手身形方动,他立刻伏地扑向前,右手镔铁爪扣向夏风脚腕,只要对方脚腕落入镔铁爪掌握,就逃不过被捏碎的命运,曾经有三名挑战者就是被猴子这招捏碎了小腿骨。   夏风并未跃起闪避,似乎也来不及闪避,他只是拔剑反手下插,几乎没有回头。就在猴子的镔铁爪扣住他脚腕的瞬间,他的剑已经闪电般从猴子后颈插入,把他一剑钉到地上。   猴子拼命收紧手臂,想捏碎扣住的脚腕,可惜力量瞬间就消失殆尽,手上再使不出半分力气。猴子拼命昂起头,很想问问对手,他这一剑如此快、准、狠,是侥幸还是必然?   观众席上的郎啸天后脊又冒出那种不舒服的凉意,夏风这一剑完全是故意让猴子扣住自己脚腕才出手,所以才能一剑钉入对手后颈。这一剑看起来简单明了,但无论时机、角度、力道都恰到好处,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一剑是如此冒险,只要猴子的反应速度快上那么一点点,夏风的脚腕就要先碎。他出手不光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先把自己置于死地再出手反击。郎啸天扪心自问,就算自己出手不比他慢,也决不敢如此冒险。   喧嚣的观众突然静了下来,许多人根本还没看清决斗就已经结束,在许多人眼里,这哪是什么精彩的死亡决斗,根本就是杀人比赛,那个挑战者根本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等别人出手后他再出手,双方就看谁能更快地杀死对方,这简直就抹煞了死亡决斗的观赏性。   “杀了他!杀了这个王八蛋!”不知是谁喊出了第一声,立刻得到更多人的高声应和,方才大家还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挑战者当成挑战聚宝堂权威的英雄,但现在众人却恨不得有人能站出来杀了他。这小子把精彩绝伦的死亡决斗,变成了一招定胜负的杀人比赛,完全剥夺了观众观赏的乐趣,他现在在众人眼里,已经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   观众的呼声渐渐汇集成一阵阵整齐的呐喊:“死神!死神!我们要死神!”   “死神是谁?”郎啸天好奇地问身旁一个在激动呼喊的突厥贵族,那贵族白了身旁这个无知的流浪汉一眼,不屑地答道:“死神是聚宝堂第一号死亡斗士,他是咱们阿加罕城战无不胜、不败的死神。”   “原来如此!”郎啸天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想这荒漠边城的寻常百姓,哪里见识过真正的不败高手?   “勇士,你还想继续挑战吗?”聚宝堂的总管大声问依然平静地站在场中的夏风,神情并不因连输两阵而沮丧。见夏风冷漠地点了点头,他立刻道,“好,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聚宝堂不败的斗士——死神。”   观众齐齐鼓掌欢呼,在众人眼里,这个来路不明的挑战者始终是个外来客,只应该在死亡决斗中精彩绝伦地死去,实在不该用那种毫无技巧的杀人手段来剥夺大家观赏的乐趣,就算侥幸赢上一场两场,最后也该成为阿加罕城武道象征的死神剑下的祭品。   郎啸天理解众人的心情,典型的排外本性。不过他并不担心场中那位挑战者,以他的反应速度和冷静素质,尤其他那阴狠的出手和不惜两败俱伤的决断,郎啸天很想知道,那个死神究竟能否成为夏风的对手?   大约盏茶功夫后,终于听到聚宝堂总管干瘪瘪的声音:“这是今日最后一场,请死神。”   一个面裹黑巾,身穿黑袍的武士应声来到决斗场中,他的身材并不魁伟,体形也并不壮硕,甚至还有些瘦削矮小,但随随便便往那儿一站就给人一种岳立渊停、挺拔孤高的感觉,令人不能不对他刮目相看。数千观众也整齐地喊出了他的绰号——死神!   第一眼看到这个神秘的死亡斗士,郎啸天心中就不由一个激灵,总觉得他的体形气质依稀有些熟悉,不过他的面容藏在头巾后,让人看不出他的真面目。   聚宝堂的总管简单交代了几句后,终于喊出了观众期待已久的那句话:“决斗开始!”   二人默默对峙着,都没有急于出手,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动。看他们气息沉凝的架式,要没有旁人的干扰,他们会手扶剑柄对峙上一天半天也说不定。郎啸天知道他们是在进行着精神的较量,不过观众却没有那份耐心,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众人便齐齐鼓噪起来。   二人的心智显然都同样的坚韧,并不为外界的干扰所动。郎啸天见状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一抖腕往二人中间扔去,碎石带起的气流扰乱了二人的感觉,就像一滴水落入貌似平静的热油锅中,立刻激发出剧烈的爆溅。   两柄剑几乎同时脱鞘而出,飞指对方要害,也几乎同时刺入了对方胸膛,二人一声痛哼,同时收剑后退,在全场观众尚未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刹那间,二人已经重伤。   郎啸天掌心又渗出了丝丝冷汗,这哪是什么比武,简直就是比赛杀人,果然不愧是死亡决斗!二人都把杀死对方作为拔剑的第一目标,根本无视自身的安危,只在利剑入体的刹那本能地侧身避过了心脏要害。   跌跌撞撞地退出数步,死神脸上的黑面巾被震落下来,郎啸天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病态的苍白中带有一种妖异的俊美,简直不像是活生生的人,尤其他那幽寒冷定的黑眼瞳,就像是深不见底的千年古井。突然间郎啸天就联想到曾经出现在亚特兰迪斯的暗黑魔法师和当年西夏的第一剑客浪烈,死神就像是他们二人的复合体,若非面容跟他们没有丝毫相似,郎啸天差点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又在这个世界复活。   夏风比对手的情形更糟,血迹片刻间便在胸前蔓延开来,濡湿了整个胸襟,他的身形已有些不稳,不得不一直退到决斗场边,靠着石壁微微喘息。观众在肃静了片刻后,齐齐爆出兴奋的呐喊:“杀了他!快杀了他!”   死神脸上闪过一丝狞笑,慢慢持剑逼近对手。观众沸腾起来,高呼着“死神”这绰号,等待着欣赏那最后的屠戮。   一条绳索从数丈高的观众席上垂了下来,刚好落到夏风身边,他想也没想就抓住绳索揉身而上,口叼短剑三两个起伏就爬上了高高的石墙,靠近围墙的观众都是阿加罕城的贵族,眼看一个浑身浴血的斗士口叼利器爬上来,纷纷惊恐地大叫闪避。夏风落地时发现绳索是在一个潦倒的流浪汉手里,他冷冷地扫了流浪汉一眼,来不及问对方为何要救自己,立刻随着人流往大门方向跑去。阿里戈那帮匪徒还守候在决斗场的入口,若不是他们把夏风强行赶入决斗场,他决不会参加这无聊的死亡决斗,现在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趁混乱逃出去。   直望着那个也叫“夏风”的年轻人混在人丛中逃出了大门,郎啸天才收回目光,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救这个年轻人,其实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始终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暗自叹了口气,他转望决斗场,只见死神并没有追来,他只冷冷地盯着远在观众席上的郎啸天,那有如实质般的冷厉目光让郎啸天浑身一个激灵,后脊梁又冒出那种熟悉的寒意。   “师先生,你的伤……”几个聚宝堂的伙计匆匆跑进场中,想去扶重伤的死神,却又缩手缩脚地不敢伸手。死神对胸前的伤浑不在意,只盯着远处的郎啸天低声自语道:“终于来了,看来我没有白等。”   “师先生,你的伤要不要紧?”聚宝堂的总管也匆匆过来问候,同时悄悄估量着这堂中第一斗士的伤势,如果他的伤不能康复,身手无法再恢复到从前,得想法打发掉这个瘟神。   “不劳康波总管费心,我的伤不碍事。”死神抬手挡开一个想给自己包扎的伙计,对聚宝堂的总管淡淡道,“我要等的人已经出现,我得去履行我的使命了。从今往后阿加罕城不会再有我这个死亡斗士,咱们缘分已尽,我要拿回属于我的报酬。”   老总管一怔,忙道:“没问题,我这就通知默里克堂主。”   “什么?师先生要走?还要拿走这些年来的报酬?”当聚宝堂堂主默里克听到康波总管的汇报时不由一脸意外。默里克其实是个汉人,曾经是中原响当当的悍匪,只因在中原混不下去才逃到这化外边城,起了个本地突厥人的名字,安安份份地做起了赌场生意,一次偶然机会结识了本地蒙古城主,于是合伙赚起了往来商贾的钱,聚宝堂在城主默许下也越来越壮大,成了方圆几百里和丝绸之路上有名的大赌坊。他首创的血腥豪赌死亡决斗,也让阿加罕城名传遐尔,不少妄想一夜暴富的武士不远千里慕名而来,不过绝大多数都丧生在决斗场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侥幸赢得一两场,成为罕见的幸运儿。   默里克敢于与天下英雄豪赌,就是因为有死神压阵,如今他突然要走,默里克自然感到意外,尤其他要拿走这些年来应得的报酬,这笔钱可是一个庞大的数字,默里克不禁有些心痛。老总管看出了默里克的心思,突然意味深长地笑道:“死神已经受了重伤,恐怕他自己也已经快要死了。”   默里克惊讶地望着老总管的诡笑,脸上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心领神会地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他伤得真的很重?”   “利剑入胸,离心脏就差半寸。”   “呵呵,既然如此,他大概也就用不着咱们阳间的钱财了。”   二人相视而笑,就在这时,只听门外的伙计突然高声禀报:“师先生到!”   二人再次交换了一个彼此都明白的眼神,老总管笑着悄悄退了下去,默里克则大步迎出门,在门外就热情地招呼开来:“师先生新伤未愈,有什么事让下人通知我一声就成,何必亲自前来?”   死神脸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对默里克的热情视而不见,只淡淡道:“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报酬。”   “先生要走?”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那好,就让我设宴为先生饯行。”   “不必,你知道我从不喝酒。”   “仅此一回,还望师先生不要驳我面子。”默里克说着拍拍手,立刻有侍者应声而入,一碟碟酒菜很快就在厅中摆将开来,最后是康波总管亲自捧着酒壶杯盏进来,并对死神讨好地笑道:“听说师先生要走,堂中弟兄都想前来送行,考虑到师先生性情孤僻,不喜喧嚣热闹,所以我只答应让几个跟先生相熟的兄弟前来送行。”   死神尚未有所表示,已经有五、六个聚宝堂武师先后进来,齐齐与他拱手道别,并强邀入席。默里克率先举杯对死神笑道:“师先生这些年为聚宝堂出力不小,请容我默里克代堂中弟兄敬你一杯。”   “我从不喝酒。”死神没有伸手接杯。   “就这一杯吧,还望先生不要推辞。”默里克对拒绝并没有感到意外,不过依旧举杯相劝。几个相陪的武师也纷纷举杯附和道:“是啊是啊,师先生不要让大伙儿为难。”   “没错,我不喝下这杯毒酒,还真会让你们为难。”死神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嘲笑,说话的同时剑已悄然而出,从桌下刺入了身旁两个武师的小腹,在旁人尚未惊觉的刹那,带血的长剑已经从桌下破开桌面扫向两个右侧两个尤在举杯相劝的武师,二人尚未有任何反应,就感到脖子一凉,眼中的世界突然天旋地转起来,脑袋在空中几个翻滚,接着就重重地摔在地上,落地的角度刚好还能看到自己的身子尤在桌边举杯劝酒。而死神的剑已经割断了左侧两个武师的颈项。   一眨眼功夫,聚宝堂几个武功最好的武师就有四个身首异处,剩下两个则捂着肚子软倒在地。默里克的笑容僵在脸上,在死神冷漠淡然的目光注视下,他突然感到裤裆有一股热流激射而出,厅中顿时泛起一股难闻的骚臭味。   “你……你怎知酒中有毒?”默里克结结巴巴地问道,方才那快若惊鸿的几剑,把这个过去的悍匪的意志完全击跨,他突然发觉虽然多次看过死神出手,却依然没能把他看透。   “我不知道。”死神淡淡道,“我只是怀疑自己不会那么容易拿回报酬,何况为我送行的,全是聚宝堂武功最高的好手。”   “怀疑?你只是怀疑就动手杀人?”默里克突然异常愤怒,感觉就像是自己被出卖了一样。   “这还不够?我师衍杀人何须什么理由?”死神说着一剑划断了默里克的咽喉,剑锋顺势一扫,把一旁刚要转身逃命的康波总管的脑袋也砍了下来。   踏着满地的鲜血,死神把能找到的细软打成一个包裹负在背上,慢慢出了默里克的府第,府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他暂时还不怕遭到官府追缉。昂头遥望月色如银的夜空,死神师衍手抚受伤的左胸,虔诚地低低说了一句:“神灵,与我同在!”   第八章 花刺子模   虽然已经远离了聚宝堂的决斗场,但郎啸天心中依然还有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在抛下登山绳救起那个也叫夏风的年轻人后,他与决斗场中孤傲伫立的死神对了一眼,这一眼就像有寒芒扎进心窝,让人从内冷到外,浑身汗毛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呸!见鬼!”郎啸天恨恨地啐了一口,强迫自己不去想那双幽寒暗黑、深不见底的眼眸。倒是那个也叫夏风的年轻人,身负重伤之下不知能否躲过聚宝堂的报复。   天色完全黑下来,郎啸天准备像昨天那样,偷偷翻入某个大户人家的厨房,在借着炉膛的余温小睡一夜的同时,顺便弄点吃的填饱肚子。像阿加罕城这种人来人往的交通枢纽,治安一向糟糕之极,一到天黑官府衙役就决不再出门,街头巷尾就成了恶棍蟊贼的天下,在领教了几次这些下三滥蟊贼的手段后,郎啸天不敢再轻易露宿街头了。   正顺着空旷的长街寻找着合适的人家,郎啸天心中又生出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离开聚宝堂决斗场时就已经出现,只是当时为死神的眼光所激,没有太在意。   轻轻冷哼一声,郎啸天转过一道街口后突然停下来,闪身藏到街口拐角处。后面果然有脚步声轻轻跟上来,在转过街口时刚好和贴墙而立的郎啸天碰了个面对面。   “兄弟,跟着我干什么?”郎啸天说着一把扣住了那个目瞪口呆的汉子肩胛锁骨,满是调侃地打量着对方,原本以为是个不开眼的小蟊贼,谁知对方竟是个倒提短刀、身着紧身衣靠的维吾尔武士。对方在最初一刻的惊慌之后,一刀便刺向郎啸天心窝。郎啸天早有防备,侧身让过刀锋,一收胳膊便夹住了对方的手腕。恼他一出手就想要自己性命,不由托住对方肘关节一抬,只听“咔”一声轻响,对方肘关节应声脱臼。   “啊”一声痛叫,连连挣扎了数次也没能挣脱郎啸天掌握,那维吾尔武士痛得涨红了脸,色厉内荏地骂道:“放开我,你这杂种,你已经被我们包围,我们要用你的头祭奠兀勒尔首领。”   郎啸天这才发觉在他身后还有几道黑影,另有十几个人影也从不同的方向包围过来,隐隐把自己围在了中间,不少人还张弓搭箭指向自己。他此刻才认出,面前这个跟踪自己的维吾尔武士,依稀就是当初在沙漠中想抢自己骆驼的那帮匪徒中的一个。   郎啸天暗暗叫苦,虽然借助地形从十几个人包围中逃脱不是难事,不过对方有好几张劲弓指着自己,在如此近的距离要想全部躲过,恐怕只有武侠小说中的武林高手才行。   “小子,向兀勒尔首领忏悔吧!”一个维吾尔武士恨恨地盯着郎啸天,慢慢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几个张弓的武士随着他的手势拉满弓弦,只等着他挥刀下令放箭。   “扎合克他们去了哪里?”在阿加罕城一家偏僻的客栈内,阿里戈正不安地喝问手下。一个兄弟回道:“扎合克带人去找那个杀害兀勒尔首领的家伙了,他说要不把那个家伙的脑袋提回来,他就不再回来见首领。”   “混帐!”阿里戈不由一声怒骂,他完全清楚扎合克的心思,他是想借着为兀勒尔首领复仇来争夺人心,以谋首领之位。自从自己登上首领之位后,做事就流年不利,威信一再受到打击。本来迫那个俘虏去做死亡决斗是一条最快的生财之道,他也确实为大家赢得了不少赌金,但没想到第三场那小子临阵脱逃,结果赌金又输还了聚宝堂,而他连赢两阵应得的报酬也告作废。   不过让阿里戈心烦的还不是钱财的输赢,而是那个逃脱的俘虏,一想到他那阴狠的剑和漠视一切的眼光,阿里戈就觉得胆寒。幸好他已经负了重伤,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阿里戈心中这样安慰着自己,同时吩咐一名手下:“带几个兄弟去把扎合克给我追回来,他们要敢在城中轻举妄动,我一定会宰了他!”   手下刚领令而去,后院又传来一阵吵闹,阿里戈忙进去问道:“怎么回事?”   “阿娜尔小姐一直吵着要走,我们拿她没办法。”两个把门的兄弟一脸无奈。   “你他妈想去哪里?”心里早窝着一肚子火,阿里戈对这个前首领的私生女早失去了耐心,若不是顾忌着忠于兀勒尔的兄弟们的感受,他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个刁蛮的美人收为己用。“砰”一声踢开软禁阿娜尔的房门,阿里戈进去就喝骂道,“再给我吵吵嚷嚷,看我不把你卖到窑子里去!”   “你敢!”被软禁的公主毫无惧色地瞪着阿里戈,“我的丈夫是成吉思汗,你敢对我无礼,不怕大汗灭掉你全族?”   听到那个用无数血腥和勇武铸就的威震天下的名字,阿里戈不禁缩了缩脖子。阿娜尔见状得意洋洋地笑道:“你要是害怕就赶紧把我送到我丈夫身边,大汗不仅可以免你死罪,说不定还会重重赏你。”   “混帐!”阿里戈再压抑不住胸中的怒火,一巴掌就扇到阿娜尔得意洋洋的脸上,“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一个强盗的私生女罢了,你以为生在王府就是公主?被塔里什那老王八蛋当成礼物献给成吉思汗,就以为自己成了蒙古王妃?”   “你……你敢打我?”阿娜尔吃惊地捂着脸颊,豆大的泪珠在眼眶中渐渐酝酿。脸上的疼痛到还罢了,阿里戈的话像一支利箭扎在心上,扎破了她为自己编织的美梦,让她看到残酷的现实。十多年的生活经历让她多少也明白,就算是维吾尔亲王塔里什,也决不会把别人献给自己的女人当成妻子,但十六岁的少女不愿面对现实,依旧在心中拼命说服自己:成吉思汗就是我的丈夫,他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   见阿娜尔眼中涌出了泪珠,阿里戈恶毒地笑起来,“哭吧,使劲哭!看看是你那名义上的父王还是你那英雄的丈夫会来救你。”   见阿娜尔美丽的大眼中,泪水像断线的珍珠般滚落下来,阿里戈终于觉得心情舒畅起来,饶有兴致地欣赏起少女的伤心和绝望,顿时为阿娜尔梨花带雨的娇容心动。见她咬着嘴唇一言不发,阿里戈不由轻抚着阿娜尔纤巧的双肩柔声开导说:“其实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远在天边高不可攀的成吉思汗,而是近在眼前真正坚实的靠山。”   见阿娜尔咬着嘴唇没有任何表示,阿里戈胆子渐渐大了起来。门外守卫的两个兄弟是自己心腹,而忠于兀勒尔的弟兄大多被扎合克带走,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阿里戈慢慢把阿娜尔小心翼翼地揽入怀中,生怕激起这个喜怒无常的刁蛮少女的反感。   就在阿里戈的嘴刚要吻上阿娜尔朱唇时,少女霍然惊觉,猛一下推开了身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羊膻味的匪徒。但此刻阿里戈心中的火焰已经被点燃,再压抑不住,一把就把阿娜尔强搂入怀,却被阿娜尔一把抓在脸上,一只眼睛受伤,不由松开了手。   “混蛋!”阿里戈一声怒骂,揉揉受伤的眼睛,恶狼般再次扑上去,拦腰抱起阿娜尔扔到床上,跟着和身扑上去把她紧紧压在身下。阿娜尔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阿里戈的掌握。前胸的衣衫被撕开,裙带也被扯断,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阿里戈却突然停了下来。   阿里戈并不是个真正的莽汉,在对付阿娜尔的同时两耳也在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万一有不开眼的手下鼓噪起来,他得想好应付的办法。但奇怪的是,屋里的动静如此之大,门外却悄无声息,就连两个把门的兄弟偶尔的咳嗽都已经消失,门外静得简直有些异常。   狠狠在阿娜尔脸上啃了一口,阿里戈丢下衣衫破损的少女站起身来,整整衣衫后对门外一声高喝:“来人!”   门外悄无声息,阿里戈奇怪地开门一看,只见整个客栈后院一片幽暗,房前廊上原本挑着的灯笼不知怎么全都已经熄灭,方才还在门外守卫的两个心腹也不知去向。   “古伦、买买提!”阿里戈呼唤着两个手下的名字,顺着右手的房间找过去,刚走出房门没两步,身后蓦地一暗,阿娜尔所在的房间也一下子变得黢黑。   阿里戈浑身寒毛陡然间都立了起来,拔出腰刀全神戒备地靠墙而立,冷汗从额头慢慢渗了出来,顺着鼻梁流到鼻尖,在那儿汇成一颗豆大的汗珠也顾不得擦拭。像这样悄没声息就弄灭十几处灯火,那该有多少敌人?   静立半晌不见动静,阿里戈慢慢顺着墙根溜到隔壁的房间,里面住着几个兄弟,都是出生入死的勇武战士,只要跟他们汇合,阿里戈就不惧怕任何敌人了。   刚踏入幽暗的房中阿里戈脚下就是一滑,差点摔倒在地,地上湿漉漉有些粘稠,鼻中闻到浓烈的血腥。不用摸阿里戈就知道,地上是尚未凝固的鲜血!阿里戈尤不甘心地摸到床边,才发觉上面躺着的是几具尚带余温的尸体。   “是汉子就出来,藏头露尾算什么英雄?”阿里戈不知道有多少敌人,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头,只得把心一横,突然高声挑战。   后院中响起自己袅袅的回声,却没人答应一个字,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自己。阿里戈心中的恐惧几乎达到极限,忙返身冲入阿娜尔的房中,若有个活人陪着自己,好歹能壮壮胆。   门里漆黑一片,朦朦胧胧看不清任何东西,但阿里戈本能地察觉门后有异,忙转身挥刀斩去,这全力一刀却落空失力,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出半步,胸口一股凉意突然透体而入,浑身劲力瞬间消失殆尽。阿里戈此刻才看清,门后确有一个人影,不过却是半躺在地上把剑竖在胸前,而自己因出刀落空,竟把胸口主动地撞到了对方剑上。   “鬼!你是鬼?”阿里戈拼尽最后的余力喊出了心中的恐惧。能在黑暗中如此准确阴险地杀人,甚至让自己主动把身子扑到他的剑上,这不是鬼是什么?   “我不是鬼,只是个暗黑流影忍而已。”对方说着虚弱地倒在地上,跟着阿里戈也一头栽倒在地,再不动弹。   房中静了下来,就只剩下微微的喘息声。片刻后一点火绒燃了起来,一直躲在床后的阿娜尔终于大着胆子点燃了烛火,立刻看清门旁倒着的两个人,一个是仆倒在血泊中的阿里戈,另一个则是那个从离开别失八里城就多次救过自己的年轻护卫。   “你在流血?”看到夏风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湿透,阿娜尔不由一声惊呼。   “方才干掉门口那两个守卫时用力过猛,把伤口挣开了,不碍事!”夏风说着想要爬起来,却虚弱得无力跌倒。   虽然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并没有多少好感,不过知道是他冒死救了自己,阿娜尔还是十分感激,忙上前扶他站起。已经几次见他浑身浴血,甚至还为他缝合过血淋淋的伤口,她不再对他的伤感到手足无措,在为他包扎的同时,还同情地埋怨了一句:“你怎么老是受伤?是谁伤了你?”   “死神!”夏风只简单地说了个不像人名的名字,就对阿娜尔催促道,“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那些匪徒随时都会回来。”   阿娜尔忙搀扶起他往外就走,有这段时间的经历,阿娜尔已经把这个年轻的护卫当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他才能把自己送到伟大的成吉思汗身边。   “放箭!”扎合克的刀终于挥了下来,几支羽箭带着刺耳的轻啸应声而出,尽数射向近在咫尺的目标。郎啸天本能地倒地一滚,躲过了大部分羽箭,不过依然有两支箭镞分别钉入了左肩和右腿。   一声痛哼,郎啸天半跪在地上,眼看几个放箭的匪徒又抽出了第二支狼牙羽箭,他忙抬手示意:“等等!”   “向兀勒尔首领忏悔吧!”扎合克脸上带着戏谑的调笑,抬手阻止了同伴的第二轮羽箭。   郎啸天没有说话,却直勾勾地望着扎合克身后,他的眼神如此怪异,就像是看到了毒蛇猛兽一般。扎合克好奇地顺着他眼光回头望去,只见长街尽头一个人影正蹒跚而来,此时月色正明,令他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影子,老远扎合克就看清了那人模样,不由一声惊呼:“死神!”   几个匪徒也是一惊,不由把弓箭指向了长街。他们都见过死神与夏风的决斗,心中对他本能地充满了戒备,杀孽太重的人会让任何人感到害怕和恐惧,死神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死神似乎才注意到几个满脸敌意的匪徒,他迟疑了一下,淡淡说了声:“对不起,不打搅你们。”说完就转头拐进了街边一条小巷。   扎合克暗暗舒了口气,想赶紧解决了那个杀害兀勒尔首领的凶手再说。谁知回头一看,方才还在众人包围之中的郎啸天已经不见了踪影。   “怪事!这一眨眼功夫,那小子能躲到哪儿去?”几个匪徒满是诧异,附近并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而已经中箭的人这一会儿功夫也不可能逃多远。   “仔细找找,那小子一定还在附近!”扎合克一声令下,十几个匪徒立刻在附近搜起来。   郎啸天平躺在屋檐上,大气也不敢舒一口。方才他趁着众匪徒被死神吸引注意的那一会儿功夫,返身爬上了街边的屋檐,这要在以前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不过现在身中两箭,能勉强爬上屋檐已经是天大的侥幸。   十几个匪徒在附近搜查了片刻后,终于骂骂咧咧地离开了。郎啸天长长舒了口气,翻身在屋檐上坐起来,拔去两支箭镞,撕下一幅衣衫把伤口紧紧包扎起来。幸好伤非致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做完这一切后郎啸天顺着高墙从屋檐上滑下来,却被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包围,就像在森林中被毒蛇或猛兽觊觎。他猛转头望去,就见那个面色苍白、身材瘦削挺拔的死神,正在数丈外冷冷地盯着自己。他幽寒冷定的眼眸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们好像并没有仇怨?甚至都不认识吧?”郎啸天勉强笑了笑,想尽量表现得友好一点,但心中本能的惧意让他的笑比哭还难看。   “神灵,与我同在!”死神答非所问地喃喃念叨了一句,手慢慢落到了剑柄上。   郎啸天脑海中似有一道闪电划过,顿时恍然大悟:“神之手!你也是神之手!”   死神没有回答,不过眼神显然已经默认。郎啸天不禁想起了霍西教授的警告:神之手无处不在!没想到这话这么快就应验了。   “为何要杀我?难道我威胁到神的安危?”郎啸天奇怪地问道,“神灵不都是不死之身吗?难道还怕我这样一个凡人?非要除之而后快?”   “神灵无惧无嗔。”   “既然无惧无嗔,为何要用各种手段迫害甚至残杀众多的探索者?它想阻止什么?”   “……”   “你答不上来?想必你这样一个走狗也不一定真正知道神灵的意志。我猜它是在掩饰某种真相,或许就是关于世界的终极秘密,它为何要阻止探索者寻找真理?”   “神灵的意愿如果凡人也能看透,那你就不是凡人了。”师衍说着慢慢地拔出了长剑。   郎啸天若有所思地盯着木无表情的死神,嘴角闪过一丝轻松的笑意:“你要杀我为何不趁方才我从房上下来的时候出手?”   师衍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这一下没有逃过郎啸天的眼睛,他脸上泛起胜券在握的微笑,自问自答道:“因为你没有把握!你胸口的伤还很痛吧?勉强出手有可能伤口迸裂,勿需我动手你就一命呜呼了。”   “你既然看出了这一点为何不主动出手?”师衍脸上闪过一丝嘲笑,“因为你怕我!就算我身负重伤你也不敢主动出手,我没说错吧?”   郎啸天脸色有些发白,死神说中了他的心思,他确实对这个三分像浪烈、七分像尹寒的家伙有种本能的恐惧,不过这种恐惧并非源于胆怯。就像正常人在面对疯狗或毒蛇时那种本能的恐惧,除非万不得已,正常人都会选择远远绕开,而不是和疯狗毒蛇死拼。   “不错,我怕跟你拼命,正如正常人都不会跟疯狗拼命一样。”郎啸天脸上又恢复了那种轻松的微笑,“所以我选择绕开疯狗,你还是找个阴暗的角落好好舔舐自己的伤口吧。”   师衍气得双眼似欲喷出火来,但身上的伤让他不敢冒险,眼看郎啸天就要离开,他突然阴险地笑道:“方才那些家伙好像还没走远,不知道我高叫一声,会不会把他们给引来。”   郎啸天一怔,回头打量了师衍一眼,悠然道:“方才那些人是杀人越货的匪徒,我看你背上的包裹分量不轻,我想他们对你的兴趣恐怕会超过我这个穷光蛋。”   师衍咬牙愣在当场,打量着郎啸天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发觉他渗出鲜血的腿和肩头,师衍不禁嘿嘿一笑:“看来你的伤也不轻,咱们就看看谁先支持不住,或者看看谁的伤恢复得更快一些。”说着,他远远坠在郎啸天身后,蹒跚着跟了上去。   身后有死神像秃鹫一样阴魂不散地跟着,郎啸天不敢歇息下来。城中还有那帮维吾尔匪徒在四处寻找自己,在这远远不如现代一个县城大的古城中,随时有可能碰上,此地已不可久留,郎啸天只得奔最近的南门而去。   驰骋草原的蒙古人对城市文明有种天生的敌视,因此阿加罕的城墙被蒙古人毁得七零八落,趁着夜色出城倒也不是难事。黎明时分,郎啸天已经翻过残缺的城墙来到城外的旷野,身后,那个宛如秃鹫的死神尤在阴魂不散地跟着。   肩头腿上的伤因为行走在不断地流血,郎啸天感觉自己的力量在一点点流逝,步伐越来越有一种虚飘飘的感觉,但他无法借助睡梦去找专家组寻求应付办法,只能顺着城外战马踏出来的泥泞小道一直往前,与身后紧跟不舍的死神比拼谁先坚持不住。   地平线尽头突然出现了十几名骑手,正风尘仆仆地纵马飞驰而来,远远望见领头那位身形瘦削彪悍的蒙古将领,郎啸天竟有种看到亲人的感觉,不由激动地挥舞起双手。那一彪人马很快就来到近前,领头的将领不等战马停稳就从马鞍上飞身而下,抢上两步搀住摇摇欲倒的郎啸天,激动地大叫:“是郎兄弟!咱们差点隔世再见了!”   “哲别兄弟,你救了我一命!”郎啸天说着身子一歪,竟软倒在哲别怀中。   “马奶!快拿马奶来!”一个随从在哲别的急呼之下慌忙递上马奶,哲别一边把水囊凑到郎啸天嘴边,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你伤成这个样子怎么还在赶路?”   “是让死神给逼的!”郎啸天说着指向来路。喝下几口马奶,他的体力稍稍恢复了些。   “死神?哪里有什么死神?”哲别惊讶地顺着郎啸天所指望去,却见旷野中空无一人。郎啸天也是一脸惊诧,就这短短一会儿功夫,死神就已经藏好身形,看来他的伤恢复得远比自己要快,重伤之下身手依然敏捷。   “算了,恐怕再找不到他了。”郎啸天看看起伏不平的旷野,要在如此广袤的范围找一个人还真有些困难,他只得无奈放弃,转而问哲别,“你们怎么才来?”   “那日幸亏你引开了狼群,不过依然有一小股恶狼对我们穷追不舍,我们不得不边战边逃,与数十匹恶狼斗智斗勇,这一路上颇多艰辛,所以耽误了不少时日。”说到这哲别庆幸地拍拍郎啸天肩头,“这下好了,只要到了阿加罕城,咱们就能得到给养补充,痛痛快快地喝酒吃肉,享受难得的安宁。”   把郎啸天扶上自己的战马,哲别对身后的部下高喝:“客列古台,你先去城中通报,让城主出来迎接大汗的贵宾,从中原远道而来的长春真人。”   郎啸天这才注意到众人身后的丘处机,只见他也十分狼狈,衣衫破损,风尘仆仆,而他那十八个弟子如今只剩下不到十人,想必不见的那些,多半已经葬身狼腹了。   待客列古台打马飞奔而去后,哲别向远处的阿加罕一指:“咱们马上就到城中喝酒吃肉,尽情享受醇酒女人,出发!”   十多名蒙古兵将齐声欢呼,立刻打马向阿加罕城奔去。   就在哲别一行进入阿加罕城的时候,夏风与阿娜尔古丽已悄然离开了阿加罕。阿娜尔用自己的耳环当了几枚金币,雇了一辆舒适的马车给重伤的夏风乘坐,与几支西去的商队结伴,缓缓向成吉思汗正在征战的花刺子模进发。   只十几天时间,夏风的伤口就神奇地结痂愈合,让给他换药的阿娜尔惊异不已。在旅途中数日相处,尤其在狭窄的车厢中与之面面相对,阿娜尔已经不再惧怕这个冷漠的同伴,甚至对他的过去充满了好奇。   “你为何多次救我?好几次差点连命都不要?”一次,阿娜尔在给他换药时随口问道。   夏风淡漠的脸上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红晕,张张嘴却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本来按照原定的计划,只是要借助阿娜尔这个维吾尔公主接近成吉思汗,却没有必要为救她去冒生命危险,但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维吾尔美丽的公主后,夏风心底就涌动起一种保护她的冲动,在夏风充满破坏和杀戮的短暂人生中,第一次发觉有一种东西值得不惜一切代价去珍惜和保护,那就是阿娜尔的善良和美丽。   “说话呀,傻勾勾地望着我干什么?”阿娜尔突然发觉夏风那原本阴冷淡漠的眼中,竟然闪出一丝温暖和柔情,她突然觉得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脸上也涌出一种热乎乎的感觉。   “我……不知道!”夏风第一次结巴起来。   “我知道!”阿娜尔调皮地眨眨眼,露出洞悉天机的神秘微笑,让夏风突然有一种窘迫和尴尬。却见她盯着夏风嫣然一笑,“你是想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建功立业吧?只要把我平安送到伟大的成吉思汗身边,就是大功一件,大汗一定会重重赏你,以你的武功一定能在军中出人头地,甚至官至万户侯。”   夏风失望地转开头,眼中又恢复了那种不带感情的冷漠,言不由衷地淡淡道:“不错,我正是要为成吉思汗建功,以求在蒙古军中建功立业。”   “你只要把我平安地送到大汗身边,一定能如愿以偿。”说到这阿娜尔遥望西北方向,眼里露出憧憬和向往,“听那些商人谈论说,再有两天就要进入花刺子模境内,咱们很快就能见到那位威震天下的大英雄了。”   夏风漠然地望向西北方向,只见一道蜿蜒的地平线横亘在天地之间,把碧蓝的天和绿色的地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部分。他遥望地平线尽头,想象着那位传说中的草原英雄。成吉思汗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不过他现在对之已经没有任何向往和期待。   车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片刻间便把商队包围,阿娜尔忙撩起车厢窗帘望去,就见一支彪悍的骑兵已经把商队团团围了起来,看那些骑手的衣着打扮,是典型的蒙古革甲骑兵。   “将军,我们是木华黎国王的商队,给大汗送来了来自中原的贡品。”商队的头领高声向领头的蒙古将领高喊,“我们有木华黎国王的通关文牒!”   一听说是木华黎的商队,领头的将领立刻约束部下不得放肆。夏风见状不由问道:“这木华黎是谁?”   “你连成吉思汗最为倚重的木华黎国王都不知道?”阿娜尔惊讶地瞪了夏风一眼,“木华黎国王在成吉思汗尚未发迹前就已经追随着大汗,是大汗最为信赖的朋友,也是大汗亲封的‘开国四杰’,后来被大汗封为中原的国王,他的商队可以在蒙古各个汗国通行无阻,咱们跟他们结伴可以少去很多麻烦。”   说话间蒙古骑兵已经开始挨个检查商队的通关文牒,由于是几个商队合在一处,除了木华黎的商队,其它商队都要缴纳一定的税金,由于成吉思汗对商队最高缴纳的税金有严格的规定,因此蒙古人抽走的税金还在商人们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所以即便是战争期间,也还有不少商人冒险行商。   检查文牒的蒙古兵终于查到夏风的马车,一看二人没有通关文牒,几个蒙古骑兵立刻把二人赶了下来。   “带走!男的为奴女的为妓!”蒙古将领一挥手,几个蒙古兵立刻上前拿人。这是蒙古人的通行惯例,商队的同伴也爱莫能助。   “等等!”经过这段时间与这些蒙古商人结伴而行,阿娜尔也学会了蒙语,立刻对蒙古将领大声道,“我是维吾尔公主阿娜尔古丽,又是成吉思汗未来的王妃,你岂敢对我无礼?”   “你是大汗的王妃?”蒙古将领十分惊讶,“那保护你的亲兵和护卫呢?”   “我们路上碰上了盗匪,与护送我们的哲别将军失散,是夏风护卫一路护送我直到这里。”阿娜尔把这一路的经历草草叙说了一遍。蒙古将领这才明白,这维吾尔少女不过是维吾尔塔里什亲王献给大汗的一名公主,算是塔里什的一件贡品。出于谨慎,他又追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些,可有凭证?”   阿娜尔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旁的夏风忙把腰间的匕首取出来,递给那蒙古将领道:“我有哲别将军送我的随身匕首,不知可否作为凭证?”   那蒙古将领接过来看了看,点头道:“嗯,不错,这确实是哲别将军随身之物,末将曾在哲别将军麾下效命多年,无数次见过它。”说着他把匕首还给了夏风,然后对阿娜尔抱拳道,“蒙古西征军后军千夫长哈亦术,拜见阿娜尔公主。”   “哈亦术将军,请立刻送我去见大汗!”阿娜尔忙道。   哈亦术沉吟片刻,对阿娜尔摇了摇头:“大汗此刻已经率军深入花刺子模帝国腹地,没有护卫军你怎么去得了?你还是先跟末将暂去讹答刺,等候大汗凯旋归来。”   “不行!我要立刻去见大汗!”阿娜尔对成吉思汗这个威震天下的英雄的向往,让她忘记了危险和自己的身份。   哈亦术沉下脸来,若不是考虑到她是维吾尔公主,而维吾尔又是这次与蒙古西征军并肩作战的盟军,他根本勿需对这样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这般客气。他不再理会阿娜尔,转头对部下一挥手:“把他们二人都带回去,让人把阿娜尔公主到来的消息送到大汗那里。”   几个蒙古骑兵不顾阿娜尔的挣扎,把她强行架上了马背。夏风一看,也只得与一个蒙古兵合骑一匹坐骑,跟随这一小队蒙古兵将去往其驻守的讹达刺城。   讹达刺是花刺子模边境要塞,也是蒙古西征大军攻下的第一座重要城池。当阿娜尔夏风被带到这里时,俱为看到的情形惊呆了。只见城中几成废墟,凡是能烧的已经烧成焦炭,城中充斥着难闻的尸臭,街道上还能看到不少残肢腐尸,其中有不少是妇孺和老人,所有女尸俱赤身露体,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街道废墟中,那情形恍若人间地狱。原本高大的城墙已经被扒得七零八落,城中也已经看不到一间完好无损的房子,可蒙古兵依然还在驱赶着幸存的百姓拆毁城墙和城中主要建筑。   “他们……他们在干什么?”看到无数穆斯林百姓聚集在城墙周围,在蒙古人的马鞭和刀枪驱赶下吃力地爬上城头,阿娜尔不由怯生生地问道。这一路看到如此多腐烂的尸体和残留的血迹,她早已被彻底震撼,不敢再对蒙古将领摆出公主和王妃的架子。   “公主你有所不知,”哈亦术得意洋洋地笑道,“一年前大汗曾向花刺子模派出过使臣和庞大的商队,并送去了丰厚的礼物,想与之结为盟国,还认花刺子模苏丹漠罕默德为自己第五个儿子。谁知花刺子模苏丹漠罕默德不答应大汗的要求也就罢了,还任由讹达刺的城主亦纳勒术抢劫了大汗的商队,杀害了无数蒙古商人,并肆意侮辱大汗的使臣,大汗震怒之下,向长生天发誓要报此大仇。因此大汗西征的第一个目标就是这讹达刺,当初抢劫了大汗商队的城主亦纳勒术,已经被大汗命人用融化的金银灌入口中,以惩罚他的贪财,现在末将负责让百姓拆毁整个城市,大汗要把这个敢于冒犯他的城市从地面上彻底抹去!”   哈亦术说得轻描淡写,阿娜尔和夏风却听得悚然动容。没想到成吉思汗攻下这个城市,抢劫屠杀还不够,还要把整个城市完全拆毁。阿娜尔望着残破的城墙上那些无辜的百姓,不由小声问道:“整个城市都拆毁后,这些百姓该往哪儿去啊?”   哈亦术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道:“当这个浩大的工程完工后,那些百姓也就没用了,他们不再需要什么房屋和城市。”   望着哈亦术那意味深长的微笑,夏风突然明白过来,这些百姓也在成吉思汗彻底抹去的计划中,他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他也把杀人视同等闲,打从记事起他就必须杀掉同伴以赢得生存机会,但像这样大规模、有计划地杀人,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哈亦术的营帐在城中心的广场上,那里除了数千蒙古兵将,还有无数被掳掠来的穆斯林妇女,她们的呜咽和饮泣夹杂在蒙古人的饮宴欢笑声中,整夜不止。   “我要离开这里!”在快到蒙古人的营帐时,阿娜尔突然用维语小声对夏风道,她的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刚强,“我不能困在这个废墟一样的小城,我要立刻去见大汗,我要求他饶恕这些无辜的百姓。”   “好的,我会想办法带你走。”夏风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他为自己的决定感到惊讶,要从这个兵荒马乱的城市中逃出去,尤其失去了蒙古人的庇护,这无疑是九死一生的冒险,更不说此去成吉思汗作战的前线,还不知道有多远路程。   “哈亦术将军,有大汗特使正赶来讹达刺路上,将从你驻守的东门进入讹达刺,主帅令你立刻前去迎接,他随后就到!”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传来军令,接着又打马回去复命。   来不及把阿娜尔公主送到万夫长那里,哈亦术只得对一个随从吩咐道:“你先把阿娜尔公主和夏勇士暂时送到我的营帐,要好生保护,不得有任何闪失!”   说完他立刻带领人马前去迎接特使,只留下几名亲兵护送阿娜尔公主和夏风回营。   在哈亦术的营帐中安顿下来,草草用了酒饭,阿娜尔乘几名亲兵不备,在夏风接应下划破帐篷从营帐后溜了出来。此时天色已晚,营帐周围几乎无人守卫,几名亲兵都没想到阿娜尔公主会逃走,根本没任何防备,而以暗黑忍潜藏隐踪的功夫,夏风把阿娜尔带混乱的军营也不是难事,二人没遇到什么麻烦就逃离了哈亦术的兵营。   为了路上行走方便,夏风偷了两套蒙古人的皮袍和两匹蒙古马,与阿娜尔一起打扮成蒙古兵模样,大大方方地纵马离开地狱般的讹达刺,一路望西飞奔而去,去寻找阿娜尔心目中的英雄,威震天下的成吉思汗。现在阿娜尔心中除了对成吉思汗的向往,还多了一种责任,她要恳求大汗饶恕讹达刺那些无辜的百姓。   哈亦术匆匆带领数十名随从迎出讹达刺东门,远远就看到领头那个熟悉的人影正风尘仆仆率众而来,哈亦术不由兴奋地挥臂高呼:“来的可是哲别将军吗?末将哈亦术,拜见大将军!”   “原来是你,真是巧了!”远远传来哲别爽朗的笑声,带着巧遇旧部属的欣喜。原来哲别和丘处机一行就在夏风与阿娜尔公主逃离讹达刺城的时候,也千里迢迢赶到了这座花刺子模帝国的边陲重镇。   经过这一路的休养,郎啸天的伤已经痊愈。自从进入花刺子模以来,他就为看到的一切感到惊心。田园、村庄、城市、绿洲,几乎全为蒙古人摧毁,沿途几乎千里赤地,听不到鸡鸣狗吠,更看不到一点人烟,除了无数来不及掩埋的尸骸,就只有零星的野狼在纵情享受随处可见的美食,他终于领会到“毁灭者”三个字的含义。   丘处机和他的弟子们虽然也亲历过宋、金两国的战争,却也没见过这种鸡犬不留的酷烈情形,他们现在才发觉,与这些蒙古人比起来,南宋宿敌女真人,倒显得善良多了。   “哲别将军,你是不是有个叫夏风的兄弟?他护送着维吾尔阿娜尔古丽公主也赶到了这里。”拜见过哲别之后,哈亦术突然想起了夏风二人。   “真的?太好了!”哲别大喜过望,“快带我去见他们!”   郎啸天听到那个年轻人的消息时,也十分意外,没想到在这千里之外又要与他巧遇了。不过郎啸天心中并没有半点欣喜,反而不由自主地涌出一丝本能的警惕。从对方行进的线路来看,显然与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地。   “他们方才刚到讹达刺,现在就在我的营帐中,我这就领将军前去!”说着哈亦术率先拍马而行,领着哲别和丘处机一行,纵马冲进了讹达刺快要拆平的东大门。   第九章 撒马尔罕   从讹达刺偷逃出来,夏风和阿娜尔一路往西去追寻蒙古西征大军前进的步伐。由于怕再受蒙古将领阻拦,二人尽量避开大路,专捡偏僻的小路昼夜兼行。由于二人身着蒙古兵服饰,夏风又说得一口流利的蒙语,这一路上虽然偶尔遇到零星的蒙古游骑,但都被夏风轻松应付过去,没遇到太大的麻烦。   不久后二人便赶到了成吉思汗和拖雷王子亲率的西征军主力曾经攻占过的不花刺城。这里是花刺子模有名的富庶之地,盛产瓜果燕麦,尤其不花刺的羊毛地毯、铜制品和灯具,早已闻名整个欧亚大陆,但这一切都因战争而毁。当夏风二人来到不花刺城,看到的只是被大火焚烧后的废墟,仅有穆斯林的大礼拜寺等少数几座石质结构的宫殿,还依稀保留着几分过去的辉煌和宏伟。   二人默默在不花刺的废墟中穿行,废墟中除了无数腐臭不堪的尸骨,偶尔能看到少数幸存的穆斯林百姓,他们一看到夏风二人就惊慌逃避,他们的表情比见到恶鬼还要恐怖。   “咱们得到乡下弄点吃的。”夏风看看所剩无几的干粮,不禁有些担忧,原本以为带着不少钱财,可以在任何地方买到食物,谁知这一路行来几乎看不到人烟,就连不花刺这种欧亚大陆上屈指可数的大城市,也已经被蒙古大军踏成了废墟。   “太惨了!”阿娜尔黯然环顾着战后的废墟,眼里不由泛起了点点星花,对夏风也像是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尽快见到成吉思汗,我一定要阻止他!”   “咱们顺着这条小河往下走,肯定能找到一两处村庄,但愿它们还没有遭到蒙古人的洗劫。”出了不花刺,夏风指着路旁那条小河对阿娜尔道。顺着小河望去,曲曲折折蜿蜒到不知何方。   沿着河边小路走出上百里,夏风终于看到了一个阿拉伯人的小村庄,那村庄实在太小太偏僻,看起来还没遭遇过战火的侵袭。当夏风二人纵马进村时,立刻就听到村民惊惶失措的呼叫:“蒙古人来了!大家快跑啊!”   村里顿时像炸开了锅,村民们扶老携幼纷纷往村后的山陵逃去,急得阿娜尔纵马追上去大叫:“我们不是蒙古人,大家别怕!”   没人理会阿娜尔,大家像惊散的羊群只顾四下逃命,夏风见状只得纵马拦住路口,恶狠狠地对众人高喝:“谁敢再逃,杀无赦!”   对蒙古兵本能的恐惧,使村民们不敢再逃。直到众人停了下来阿娜尔这才有机会向众人解释,自己只是路过此地的普通旅人,想在村中休息一天,同时补充一些粮食而已。   误会总算消除,村民们热情接待了夏风二人,并把他们安排在村中最富裕的大户人家歇息。第二天黎明时分,东方刚刚出现第一抹朝霞,又听见村民们惊惶失措的呼喝:“蒙古人!蒙古人来了!”   “咱们快藏起来!”不等夏风同意,阿娜尔拉着他就要往房中躲,却被夏风拦腰抱了起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夏风已把她负在背上,然后顺着屋后的老榕树爬上树冠。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最好的藏身地点,这是暗黑忍的基本素质。   藏身于浓密的树冠中,二人看到有两名蒙古游骑出现在村口,村民虽然在四下逃散,却跑不过两名蒙古游骑的快马。二人分头拦住村民,边呵斥边用鞭子把村民们赶来聚在一起,然后二人比划着,示意村民们相互捆绑起来。   对蒙古人的恐惧使数十名村民忘记了抵抗,乖乖地彼此捆绑起来,直到几十个人全部捆绑好,蒙古人才满意地停止了喝骂和鞭笞。   “他们想干什么?”藏在树冠中的阿娜尔小声问身旁的夏风。夏风想了想,犹豫道:“大概是要进行抢劫吧,把所有人都捆起来,可以放心地洗劫全村。”   两个蒙古兵的举动证实了夏风的揣测,他们挨家挨户搜过去,然后又搜查每个村民的随身物品,但村民们实在太穷了,两个蒙古兵几乎一无所获。   “把你们藏着的财宝拿出来赎命,不然你们全都得死!”两名蒙古骑兵在榕树下对村民们咆哮,但众人纷纷摇头,他们穷得来连填饱肚子都很艰难,哪有什么财宝?   两个蒙古游骑眼看榨不出什么油水,低声商量了两句,然后分别从人丛中拖出一名少女横放在马鞍上,接着二人拔出腰刀,开始顺次砍下那些村民的脑袋。村民们纷纷跪倒在地,哭号哀求,但两个蒙古人根本不为所动,转眼间便砍杀了十几个捆绑在一起的村民。   “住手,快住手!”阿娜尔急得高叫起来,可惜下面哭号震天,她的声音下面完全听不到,她不由拉住身旁的夏风急呼,“你快救救他们啊!再晚一点他们全都要被杀。”   “为什么要救他们?”夏风全然不为所动,“是他们自己绑起来让人屠杀,他们若要反抗,这两名蒙古游骑再彪悍,也敌不住数十人的力量。”   阿娜尔顿时语塞,看看下面屠杀还在进行,她急道:“就算他们愚昧,可他们帮助过我们,我不能看着他们被人屠杀。你不帮他们就算了,快放我下去!”   见阿娜尔尝试着往树下滑去,夏风叹了口气,抱起她从树上滑了下来。两个蒙古兵立刻停止了屠杀,好奇地打量着二人喝问:“什么人?”   “快放了他们,你们两个畜牲!”阿娜尔一开口,立刻暴露了她的性别。两名蒙古顿时两眼放光,呵呵大笑道:“没想到这儿还有个假扮我族人的异族美女,真是老天的赏赐啊!”   说着二人就收刀过来,抢着伸手去抱阿娜尔,谁知还没碰到阿娜尔衣角,她身旁那个年轻人已经拔剑出手,待二人想要拔刀招架时,冰凉的长剑已经从二人颈项间一挥而过,就像方才二人杀人那样,把他们的脑袋砍了下来。   “呃!”阿娜尔一干呕,赶紧别开头不敢再看。夏风则若无其事地收起短剑,过去牵起蒙古人留下的那两匹马,对阿娜尔淡淡道:“咱们得赶紧走,蒙古人一旦发现他们的游骑迟迟不归,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   阿娜尔不理会夏风的催促,过去把那些村民身上的绳索一一割断,然后比划着手势对他们说:“蒙古人很快就会再来,你们快逃吧!”   虽然听不懂阿娜尔的维语,不过村民们还是明白了阿娜尔的意思,众人草草掩埋了遇难的亲人,收拾起不多一点粮食衣物匆匆离开了祖祖辈辈生长的家园。目送着幸存的村民离开了村庄后,阿娜尔才翻身上马,低声问夏风:“咱们现在去哪里?”   夏风往西一指:“成吉思汗已经攻取了撒马尔罕,咱们立刻赶往那里,如果顺利,你也许能在撒马尔罕见到他。”   “那咱们还不快走!”说着阿娜尔已打马率先而行,经过这几个月的艰苦跋涉,她的骑术日益精湛,她的身手也越来越矫健,她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虑和急切,不过,那已经不再是对英雄的向往。   夏风打马追了上去,他的坐骑后还跟着那两匹新缴获的蒙古战马,沿途有了替换的脚力,二人前进的速度顿时加快了许多。   二人离开不花刺远郊,逆泽拉夫尚河谷而上,追寻着成吉思汗大军前进的步伐,最后来到花刺子模帝国的又一重镇撒马尔罕。这里土地肥沃,商业发达,四通八达的水渠造就了撒马尔罕的繁荣和兴旺,当夏风和阿娜尔来到这里时,依然可以看到它往日的繁华。   “看!那是什么?”在撒马尔罕城郊,阿娜尔远远就看到几个锥形的高塔,相隔数丈呈整齐而规律的排列,像是某种仪式留下的遗迹,隐约还有几个百姓在那附近忙碌。可惜相隔太远,加上天色渐晚,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阿娜尔正要打马过去看个究竟,却被夏风纵马拦住了去路。   “别看了,咱们赶路要紧。”夏风有意无意地拦住了阿娜尔的视线,他那冷漠的脸上竟有一丝从未见过的恐惧。这反而激起了阿娜尔的好奇心,不由一磕马腹,纵马向那几个锥形高塔奔去。   夏风阻拦不及,只得拍马跟了上去。片刻后阿娜尔在那几个锥形高塔前勒住马,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从未见过的“建筑”,一脸震骇。   那是用成千上万颗人头垒成的高塔,层层叠叠整整齐齐,直垒成几座数人高,三丈见方的人头塔,有的人头脸上依稀还能看到临死前的绝望和悲苦,有的更是呲牙咧嘴,一脸的愤怒和不甘。   “别看了!”夏风拦住阿娜尔的视线,他其实远远就看清了这些人头塔,即便是在鲜血和杀戮中长大的他,在第一次看到如此多人头垒成的人头塔时,心中也充满了厌恶和恐惧。   阿娜尔没有理会夏风,纵马来到不远处几个正在掩埋灰烬的穆斯林百姓跟前,颤声问:“谁干的?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杀了他们?”   一个穆斯林老人听懂了阿娜尔的维语,也看出她并非蒙古人,不由压着嗓子低声答道:“他们是撒马尔罕的守军,是咱们的突厥雇佣军,人数有五万多。在蒙古人三路大军围攻下,他们拼死抵抗了几天,但在蒙古人强大的攻势面前,他们最后心存侥幸献城投降,以为同为突厥后裔的蒙古人会把他们当兄弟,没想到却被成吉思汗下令斩尽杀绝,并由拖雷王子带兵亲自操刀。他们的尸体已经化为灰烬,我们正在掩埋。拖雷王子令人把他们的人头垒成高塔,曝晒到化为骷髅为止,作为敢于抵抗者戒。”   “成吉思汗已经攻下了撒马尔罕?”阿娜尔一呆,眼里满是同情,“那城中百姓……”   另一个穆斯林老人答道:“大汗征集了三万名工匠和三万名随军役夫,其余人在缴纳人头税后,总算尽数放回。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根本交不起人头税,最后……唉。”   阿娜尔遥望城墙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撒马尔罕,低声问道:“那大汗现在还在城中吗?”   “大汗已经率领三路大军前往都城玉龙杰赤,听说那儿的守军正在与蒙古人激战。”   阿娜尔问明玉龙杰赤的方向,转头对夏风道:“咱们即刻赶往玉龙杰赤!”   阿娜尔眼中的坚毅竟让夏风忘了反对,立刻跟在阿娜尔马后,纵马往花刺子模帝国的都城玉龙杰赤赶去。从撒马尔罕城郊经过时,夏风依稀看到一小队蒙古骑兵正狂奔入城,扬起的尘土遮蔽了他们的身影,不过夏风隐约觉得,领头的那位将领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   那一队骑手风尘仆仆从东门而入,在几成废墟的街道上纵马狂奔,在接近市中心的大礼拜寺前方,只见另一队衣甲鲜明的蒙古骑兵正迎面而来,领头那位年轻英武的将领远远就在高喊:“哲别将军,你的身体完全康复了!”   从讹达刺一路赶来的哲别忙拱手拜道,“不敢劳四王子挂念,末将的病已经全好了。”   “呵呵,你可是我的箭术老师,再叫我王子我可要发火了!”那名年轻的将领在哲别跟前勒住马,不等战马停稳就翻身下来,亲自来扶哲别下马。哲别忙与他见礼后,这才回头向他介绍身后的长春真人和郎啸天等人。   “见过长春真人!”拖雷客气地对丘处机点点头,眼光从他的那几个弟子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那鹰隼般的目光停在郎啸天脸上,眯起眼仔细地打量着郎啸天,微微笑道,“能得哲别将军夸赞的勇士,必是非常之人。”   “不敢!”郎啸天不亢不卑地拱拱手,“见过四王子!”   拖雷抬手示意免礼,接着转向丘处机笑道:“父汗一直渴望与丘道长一晤,不过现在前方战事正酣,父汗已经带兵去征服花刺子模的京城玉龙杰赤,留我在这里恭候丘真人,现在已是初冬,天气渐寒,丘真人就先在撒马尔罕过冬,待父汗攻下玉龙杰赤,横扫整个花刺子模帝国后,就会遣使来接丘真人。”   “山野遵从大汗安排。”丘处机心中略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几个月来一直与哲别等蒙古兵将生活在一起,他也粗通蒙语了。   “那好,请随我来!”拖雷说着翻身上马,率先打马而行,“我已在礼拜寺排下酒宴,为丘真人接风洗尘!”   郎啸天坠后丘处机两个身位,也跟随众人去往市中心的礼拜寺。这片刻功夫拖雷已经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影响,他有些欣赏拖雷那粗犷中透出的精明和直率。这是一个杀伐决断异于常人的年轻统帅,郎啸天在心中暗自这样评价。   大礼拜寺是穆斯林的圣地,他们平日就是在这儿向真主祈祷和忏悔,不过此刻大礼拜寺已成为蒙古人的欢宴场。书椟作为食槽装盛着粮食在喂马,穆斯林神圣的《古兰经》则被丢弃散落于地,有无数穆斯林百姓在此伺候酒水汤羹,更有舞者歌女为酒宴歌舞助兴。   一个伺候茶水的穆斯林少年不小心打翻了茶杯,顿时吓得匍匐于地,不敢抬头。不等拖雷吩咐,他身旁一个彪悍的蒙古将领已一把抓住那少年脖子,把那少年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出去。一路上不断传来那少年的哭号求饶声,但很快就戛然而止,片刻后就见那蒙古将领空手而回,他的衣甲上溅满了新鲜的血迹。   “差点忘了给丘真人介绍,”拖雷指着那位彪悍的蒙古将领对丘处机笑道,“他是万夫长脱忽察尔,也是我妹妹帖木仑的夫婿,是父汗最为宠爱的神勇驸马。”   众人不禁细细打量了脱忽察尔几眼。只见他年约三旬,身形异常魁梧彪悍,鼓凸的胸肌在衣甲下高高隆起,加上那阴沉的目光和紧抿的双唇,顿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师父,这样的酒宴咱们为何要出席?”看到眼前这情形,耳听远处那隐隐悲泣,丘处机的大弟子李志常不由瞠目怒视师父,低声质问道。   对弟子的质问丘处机恍若未闻,在拖雷招呼下泰然自若地与脱忽察尔、哲别、客列古台等蒙古将领先后入席。直到众人坐定,李志常尤愤然立在当场,对蒙古人的招呼视而不见。他身后的郎啸天见状,不由在他身旁轻声道:“你枉为丘道长弟子,却还没学到你师父真正的慈悲。”   “这位道长为何还不入席?莫非对我的美酒和舞姬还不满意?”拖雷远远看到一脸不豫的李志常,不由沉声问道。郎啸天忙拉李志常坐下,并对拖雷笑道:“中原道士通常不沾酒色,所以四王子的款待令李道长为难了。”   拖雷呵呵大笑:“不沾酒色?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四王子觉得要怎样活着才有意思呢?”丘处机突然问。拖雷迟疑了一下,答道:“当然是率大军纵横天下,抢夺敌人财物,掳掠其妻女,让敌人在我屠刀下簌簌发抖,让胆敢冒犯我的无知之徒,付出鲜血和生命的代价。”   丘处机一怔,叹道:“如果是这样,那天下人恐怕不是你的朋友,就是你的奴隶了。”   拖雷呵呵大笑道:“咱们蒙古人爱憎分明,若不能成为朋友,就只能成为敌人,没有第三种选择。”   丘处机暗自摇头,想想又问道:“你夺人钱财、掳人妻女、屠戮其性命,他的亲人必要报仇,你得处处提防,时时小心,冤冤相报何时才是尽头?这样的日子四王子觉得快乐吗?”   “那就看谁更狠更强!”拖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弱肉强食,世间本就是如此。”   “蒙古立国之前,各部落战乱不休,连绵数百年,唯成吉思汗一统蒙古诸部,斡难河畔与各部落大汗歃血为盟,这才成为蒙古草原上最大的汗,不知除了武力,还有什么不世秘诀?”丘处机又问。   拖雷一怔,正色道:“父汗以绝世武力建立起部落间公平的秩序,这才把所有蒙古兄弟团结到自己旗下,不仅如此,就连维吾尔人、契丹人、塔吉克人也愿奉大汗为主,这才有今日之强大蒙古帝国。”   “既然如此,四王子为何要视新征服的撒马尔罕穆斯林百姓如猪狗一般呢?”丘处机捋着颌下雪髯淡淡问道。拖雷面色一肃,立刻对丘处机抱拳道:“真人教训得是,拖雷即刻释放这些百姓,勒令部下收刀止杀!”   说完拖雷转头令随从释放酒宴前伺候的百姓和舞女,并传令撒马尔罕的蒙古兵将收刀。直到此时,李志常才明白师父的心思,不由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再看丘处机一眼。   “四王子能视撒马尔罕百姓为自己子民,那是百姓之幸,山野替他们敬你!”从不饮酒的丘处机第一次端起酒杯,向拖雷举杯示意。   “不敢!”拖雷忙端起酒碗一口而干,然后擦着颌下残酒对丘处机意味深长地笑道,“都说中原汉人尤其是和尚道士都是妇人心肠,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难怪汉人积弱不堪。道长想要我放过那些百姓,其实直说就是,没必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你是父汗大老远请来的世外高人,更是在下难得的贵宾,只要你一句话,拖雷无不从命。”   正说话间,只间一个蒙古骑兵匆匆而来,对拖雷高声禀报:“殿下,大汗有紧急军令!”   “快呈上来!”拖雷面色微变,忙离席而起,匆匆接过传令兵手中的军函,立刻展信细看,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一旁的哲别不由小声问道:“前方可有什么变故?”   拖雷把信函递给了哲别,低声叹道:“父汗在玉龙杰赤遭到花刺子模苏丹漠罕默德十多万守军的顽强抵抗,前方战事吃紧,如今又正值冬季,战马缺乏草料,所以父汗令我遣脱忽察尔即刻率领援军,给大军送去粮草和撒马尔罕的工匠、百姓。”   “让我去吧!”哲别立刻道。   “你?”拖雷有些迟疑,“你大病初愈,又刚跋涉数千里赶到这儿,我怎好让你立刻就上前线?”   “雄鹰该在飞翔中陨落,猎犬应在追猎中阵亡,我哲别是大汗帐下有名的勇士,岂能远离战场?”   见哲别态度坚决,拖雷不再阻拦,点头道:“好!我就给你一万名刚从后方征召来的蒙古新兵,让你率领他们去往前线,去为父汗攻下玉龙杰赤!”   哲别把胸甲一拍:“决不辜负四王子信任,誓为大汗拿下玉龙杰赤!”   “我愿随哲别将军前往大汗帐前效命!”一旁又有人突然站了起来。拖雷转头一看,却是跟随哲别一路西来的那个汉人武士,他不由奇道:“你愿为我蒙古效命?”   郎啸天淡淡一笑:“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原本就是要追随伟大的成吉思汗,建立不世的功勋。”   拖雷不清楚郎啸天的底细,不由把目光转向了哲别。哲别忙介绍说:“这位郎兄弟武艺高强,曾孤身斩下维吾尔悍匪兀勒尔的首级,一路上更多次救过哲别,是个难得的勇武之士,若能为大汗所用,定能建下奇功。”   “好!我暂封你为哲别帐下百夫长,希望你用行动来证明你胜任这个职位。”拖雷说着拍拍郎啸天的肩头,“哲别将军从来不轻易夸人,我相信他的眼光。”   “在下定不辜负四王子信任。”郎啸天在向拖雷表决心的时候,眼里却有一丝玩世不恭的味道。不过拖雷却没有留意,只拉起一旁的哲别低声吩咐:“这次父汗遇到了花刺子模苏丹最顽强的抵抗,形势十分紧迫。你立刻去新军营中挑选一万人马,尽可能多地带上牛羊粮草,明天一早就与脱忽察尔驸马一道出发。”   哲别一挺胸膛,“好!末将这就去准备!”   新军营都是刚从后方增援而来的新兵,大多数是初上战场的年轻人,虽然个个生龙活虎,彪悍健壮,但却缺乏实战经验。他们中除了蒙古人,还有乃蛮人、突厥人和塔吉克人等,这是从蒙古征服的多个草原民族中抽调训练而成的混合新军。当哲别看到他们时不禁暗自皱眉,像这种混合部队的战斗力,始终都比不上全部由蒙古将士组成的骑兵,由此可见成吉思汗已经向玉龙杰赤投入了绝大部分兵力,拖雷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兵了。   由于时间紧迫,挑选人马不可能太仔细,加上天色已晚,军营中自然一片混乱。当哲别带领挑选出来的一万兵将离开新军营盘时,没人注意到一个面色苍白俊美的中年男子也混进了队伍中。他是趁乱刺杀了一名弓箭手后换上了死者的军服,由于新军来自不同的地域和民族,加上哲别又打乱了他们原来的建制,因此没人在意身边的同伴变成了另一个人。   郎啸天与长春真人告别后,也跟随哲别去新军营点选兵将,并连夜与新军营将领做好了交接,现在他已经是哲别帐下一名新授命的百夫长了。   来不及与点选的部属一一见面,郎啸天早早就回了自己帐篷,并严令亲兵不得让任何人进来打搅。几个亲兵面面相觑,都以为新长官是个贪睡的懒家伙。郎啸天没有理会亲兵们诧异的目光,径自在温暖的帐篷中蒙头大睡,不一会儿就发出了细微的酣声。   郎啸天在蒙古军营的帐篷中入睡的同时,皮特·李也在另一个世界醒来。   “我不想打仗!”皮特在特制的电子床上翻身坐起,不耐烦地拔去身上贴着的那些电极,这些电极可以监测他的身体状况,以便专家们在最短时间内制定出应急措施,以应付各种各样的危机和凶险。   听完皮特的解说后,负责掌控全局和领导整个专家组的维进联盟金爵士,对皮特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能不去打仗。你虽然得到了哲别的赏识,甚至赢得了拖雷的好感,但你只不过是个百夫长,根本没机会见到成吉思汗。你想接近成吉思汗,必须用战功吸引他的注意。”   “干吗要这么麻烦?”皮特奇怪地问道,“何不像我这样直接把‘毁灭者’从虚拟世界中唤醒,然后告诉他我是来保护他的神秘使者?这样岂不是更简单直接?他既然掌握了在虚拟世界中唤醒现实记忆的作弊代码,这对他来说岂不是轻而易举?”   金爵士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张张嘴却没有说话。他那为难的神情没能逃过皮特的眼睛,他不由盯着金爵士躲闪的眼睛追问:“是不是‘毁灭者’出了什么意外?”   “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   “不能完全确定?这话什么意思?”   “不知道。”金爵士一脸的无奈和尴尬,“自从‘毁灭者’进入虚拟世界后,就再没有醒来过,我们现在不知道他的想法,他也没法接受我们的指令。”   “这怎么可能?”皮特一脸诧异,“你们难道不能像唤醒我那样,强行把他从‘真实幻境’中唤醒?”   金爵士没有回答,却向一旁的约翰逊教授示意。约翰逊教授是虚拟技术和生物电脑专家,他对技术层面的东西有更专业的把握和了解。   “我们没法把他唤醒!”约翰逊教授圆圆的脸上满是遗憾,边比划着手势边耐心对皮特解释说,“从虚拟世界中唤醒的机制是这样,游戏中的人在进入深睡眠后,参与游戏的大脑功能区也会沉睡,这时外界给他一个很小的刺激就能激活他正常的脑细胞,这样他就会顺利地在现实中醒过来。但现在,‘毁灭者’对任何刺激都不起反应,所以我们没法把他唤醒。”   “简单点说,就是我们与‘毁灭者’失去了联系。”金爵士补充道。   “‘毁灭者’现在在哪里?”皮特越来越吃惊了。   “你看!”金爵士指向上方,那是一面巨大的电视墙,画面上的情形与皮特所在的房间有些相似,可以看到一个四十多睡的亚裔男子在“真实幻境”专用的电子床上沉睡。金爵士指着那画面解释说,“那是‘维进联盟’另一处秘密工作站,虽然我们守着‘毁灭者’的身体,但我们失去了他的灵魂。”   “为什么不把他的大脑强行从网络上断开?”皮特追问道。   “我们不能这么做。”一旁的约翰逊教授耐心解释说,“我们不知道这会对他的大脑造成什么样的伤害。曾经有游戏参与者因网络故障突然失去了与系统的连接,这些人都不会从虚拟世界中主动醒来,只有受到强刺激才能激活他正常的脑细胞把他唤醒。‘毁灭者’正常的大脑功能区处于一种近乎植物人的状态,我怕强行断开他与虚拟世界的物理联系,他真会变成一个植物人。”   “这么说来‘毁灭者’计划完全失败了?那你们为何还要我去保护他?”皮特突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我们希望你去查出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意外,并把‘毁灭者’找回来。”金爵士握住皮特的手,眼里满是诚恳地盯着他说,“在查明真相之前,你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你们在骗我!从一开始就在骗我!”皮特气愤地甩开金爵士的手,“你们把我骗来参加你们这个行动,却直到现在才告诉我这些意外情况。”   “我们不是成心要骗你。”金爵士遗憾地摊开双手,“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解释这种意外,更主要的是,我们怕你知道后果后会退缩,除了你之外,我们再找不到更好的人选了。”   “后果?会有什么后果?”皮特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警觉,不禁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起金爵士和约翰逊教授。只见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还是金爵士苦笑道:“还是我来说吧。当初我们向‘真实幻境’派出了不止一个人,除了‘毁灭者’,我们还为他安排了一个帮手和保护者,在‘真实幻境’中就是他的异母兄弟别克贴儿,他也得到过诃额仑夫人的传授,掌握了《易经》和《占星术》,但不幸的是,他在十多岁时就被人用箭射杀了,凶手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铁木真,那时铁木真也还没有成年。”   “‘毁灭者’为何要这样做?”皮特惊问道。   “不知道,”金爵士遗憾地摇摇头,“我们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和我们失去了联系。”   “那现在总该知道了吧?”皮特问道,“别克贴儿已经在‘真实幻境’中死去,自然就已经在现实中醒来了。”   “没有,他一直都没有醒来。”约翰逊教授遗憾地摇摇头,神情黯然,“他成了植物人,他的大脑完全停止了活动,跟死亡几乎没什么差别。”   “怎么会这样?”   “不知道,也许是他掌握的《易经》和《占星术》造成的结果,也许是因为‘毁灭者’的缘故。没人知道他和‘毁灭者’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约翰逊尴尬地低下了头。   皮特满脸震骇,第一次听说玩游戏还会出危险,会危及到自身的健康甚至生命。他不禁质问金爵士:“那你还要我去接近‘毁灭者’?如今他已经是手握生杀大权的血腥暴君,只要看我一个不顺眼,立刻就可能令人把我‘喀嚓’了,很可能我也无法再从游戏中醒过来。”   “是啊,”金爵士的表情严肃起来,“所以在你快见到‘毁灭者’之前,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真相,让你自己权衡之后再做决定。”   皮特犹豫起来,如果是以前,他会毫不犹豫就接受这种挑战,但随着年纪的渐长,尤其是与雪妮结婚之后,他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冲动,心中更多了份牵挂,为了雪妮,他不会轻易去冒那些没必要的风险。   看出皮特的犹豫,金爵士轻叹道:“你现在要退出我们也理解,毕竟谁也没理由为一个游戏去冒成为植物人的危险。不过……”金爵士犹豫了一下,“有消息说,雪妮好像也进入了‘真实幻境’。”   皮特面色微变,心情顿时复杂起来,说不清是担心还是牵挂。低头沉吟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来,平静地望着金爵士和约翰逊教授说:“好吧,我继续。我会努力在蒙古军中建立军功,以接近‘毁灭者’!”   “太好了!”约翰逊教授兴奋地握住皮特的手,“你不仅要保护‘毁灭者’的安全,还要查明这一切意外的原因,并争取把他带回来。”   皮特点点头,在心中对自己说:不仅如此,我还会从“毁灭者”手中拿到《易经》和《占星术》,并解开它们的秘密!   “那你快回去吧,战争中遇到什么艰险可以向专家组的军事顾问请教,你最好练练入静定神的养气功夫,这样你就能很快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可以随时穿梭虚拟和现实,与我们进行即时的交流。”约翰逊教授说着兴奋地向助手示意,让他们尽快做好准备。谁知皮特懒懒地对他摆摆手:“别那么着急,等我先喝杯咖啡、散散步再说,一旦去了那边,别说咖啡,就连咖啡渣都见不到。”   “快起来!郎将军!快点醒过来!”   一阵焦急的呼唤把郎啸天从睡梦中唤醒,他颇不情愿地翻身坐起,迷迷糊糊地看看帐篷外的天色,依旧一片漆黑不见半分亮光。他立刻又躺下来,拉过兽皮裹紧身子,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道:“天还没亮你瞎吵什么?害我一杯咖啡都还没喝完。”   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的亲兵阿尔丹慌忙摇着郎啸天的身体,急道:“脱忽察尔将军的集合号角已经响过了三遍,将军你再不带队赶去,会受军法处置!”   “脱忽察尔是谁?”看着眼前这十几岁的蒙古少年几乎要急得哭出来,郎啸天不由逗了他一句。只听阿尔丹急道:“脱忽察尔将军是咱们的主将,是他负责集合部队。”   郎啸天猛然想起那位不动声色就杀了一个穆斯林少年的神勇驸马,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翻身而起,对昨夜刚挑选来的随身亲兵阿尔丹急道:“快集合部队,立刻赶去大军集结地点!”   “部队早已集合完毕,就等将军率领了。”阿尔丹慌忙为郎啸天穿上马靴,然后又匆匆把战马牵到营帐外。郎啸天出门一看,只见本部一百多名兵卒早已集合完毕,他立刻翻身上马,对阿尔丹一声高喝:“快带路!”   当郎啸天率领本部一百多人,在阿尔丹带领下匆匆赶到城中心大礼拜堂外的广场时,只见在黎明前的朦胧薄雾中,一支万人队早已集结完备,礼拜堂的高台上,脱忽察尔正阴沉着脸曲指数着什么,他身旁的哲别则满脸焦急,不住地四下张望。   “报!百夫长郎啸天率本部一百二十七人,向脱忽察尔将军报到!”虽然是第一次做蒙古军官,不过郎啸天多次见过哲别集合队伍,加上他也曾经接受过最严格的军事训练,所以也还学得似模似样。   “刚好超过十息。”脱忽察尔没有理会郎啸天,却举起方才那只屈指而数的手冷冷道,“大汗曾规定,一支万人队集结必须在十息之内完成,超过一息领兵将领要受鞭笞,超过五息立刻撤职降级,超过十息该如何处置?郎啸天百夫长,你来告诉我。”   “我不知道。”郎啸天呐呐地回答道,跟着又不好意思地笑问,“不会是从军中开除吧?”   “若无特殊情况,迟到十息,全营鞭笞,领兵将领斩首!”脱忽察尔说完转头冲一旁负责执法的副将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执行!”   哲别神情大变,虽然这支万人队是以他为主脱忽察尔为副,但蒙古军队军法严酷,任何人触犯都要受罚,就连主将也不例外。加上脱忽察尔是大汗的驸马,他也不能驳他面子阻止其执法,哲别只得用目光向执法的副将示意。那副将立刻心领神会,忙对脱忽察尔拜道:“郎啸天百夫长刚入我军,对我蒙古军法尚不熟悉,这也算是特殊情况,望将军明察!”   “既入我军,就该受军法约束,任何人亦无例外。”脱忽察尔面色阴沉地俯视着全军,“再说救兵如救火,一息耽误,也许就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胜负。”   “看在郎啸天初次领兵,又是拖雷王子亲自提拔的份上,留他一命,容他戴罪立功吧!”哲别也低声道,“本将军担保他今后决不会再犯!”   见哲别开了口,脱忽察尔迟疑了一下,淡淡道:“听说他是哲别将军向拖雷王子竭力举荐,与将军交情菲浅,那就由将军来处置吧。”说完退开两步,把哲别留在了中央。   哲别顿时有些为难,虽然知道郎啸天是因为不熟悉蒙古军法才迟到,完全情有可原,可要是在大军出征之前就有法不依的话,就会失去主将的威信,影响到这支部队的战斗力,尤其这还是一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军,军法万万不可废驰。哲别沉吟片刻,最后也只得无奈道:“中军百夫长郎啸天,大军集结之时迟到超过十息,按律当斩。今念其初入军营,不熟悉军法,特从轻处罚。死罪暂免,但活罪难逃,拉下去重打一百马鞭!另外,他这百夫长暂时撤职留用,这次战役若不能建功,就即刻降为马夫。”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本将军作为他的举荐人,却没有及时向他讲明军法,也该与之同罪,领一百鞭!”   说到这哲别猛地甩掉披风,解开衣甲裸露出背脊,然后半跪于地,转头对负责执法的副将喝道:“行刑!”   “将军您……”那副将刚要劝阻,但一看到哲别的目光就只得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在哲别的示意下,他只得对两旁的护卫一招手:“行刑!”   郎啸天满脸惊讶地望着被两名护卫抡鞭抽打的哲别,只见片刻功夫,他的脊背就被鞭笞得血肉模糊。直到行刑的士兵把郎啸天按倒在地,他依然没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一支古代的野蛮部队居然有着如此严明的军纪,尤其是两名领兵的将领,居然有着如此高的军事素养,主将哲别不惜自领处罚来维护军纪,貌似鲁莽的脱忽察尔居然也懂得严守时间对战争的重要,看来成吉思汗是在用最先进的战争理念来武装和训练他的部队,难怪蒙古骑兵能纵横天下,战无不胜!   蘸着盐水的马鞭抽在赤裸的背上,痛得郎啸天浑身直打哆嗦,若不是被按住了手脚,他都忍不住要奋起反抗了。现在他只能紧咬牙关强忍着,并在心里暗骂:妈的,这芝麻大的百夫长刚当了没一天就让人给撤了,不仅未立寸功,还差点掉了脑袋,我还真是倒霉透顶!   眼看着哲别也陪着自己在受罚,郎啸天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继而又有些愧疚,不由在心中发狠道:我不信凭我在最严酷的特种训练营中培养出来的现代军事素养,还不能在一支古代野蛮部队中脱颖而出,出人头地!   不知道是不是有军法约束,行刑的护卫对哲别也不敢手下留情,对郎啸天就更不用说了。在监刑的副将数到八十的时候,郎啸天终于彻底痛晕了过去。   第十章 玉龙杰赤   蒙古大军横扫过的花刺子模疆域内,就像被篦子篦过的头发一样干净,除了偶尔能见到少数蒙古游骑,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片荒芜,尤其那些经过阿拉伯人千百年才建成的灌溉网和防护林,一旦被蒙古人摧毁后,北方的风沙很快就侵袭过来,令绿洲和原野很快就变成了荒漠。在这样的荒漠中,突然出现的两名蒙古游骑显得十分显眼。   大概是有紧急军情,两名骑手竟配备了四匹快马,在溯风中正不惜马力向玉龙杰赤方向赶去。在经过一座小山丘时,疾驰的奔马突然被藏在草丛中的绊马索绊住了马腿,两个骑手立刻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身子几个翻滚跌出老远。   “杀!”草丛中突然跳出几个衣衫褴褛的穆斯林百姓,举着棍棒锄头就向二人迎头砸去,其中一个蒙古兵虽然摔得十分狼狈,但身手依然很矫健,在地上几个滚翻躲过了众人的棍棒锄头,转眼就逃出众人的包围。另一个蒙古兵却没那么幸运,腿上结结实实就吃了一棒,顿时一声惨叫,尖锐高亢的叫声把众人吓了一跳。   “是个女人!”一个年长的穆斯林老人忙拦住大家,然后用锄头挑去那蒙古兵的皮帽,这才发现,皮帽下是一个维吾尔少女苍白憔悴的脸。   “真是个女人!”正准备上前动手的几个百姓也都停下来,好奇地打量地上这个穿着蒙古皮袍的少女。另外几个人则不顾一切地追打着另一个蒙古兵,却反而被对方夺过锄头打翻了在地。   “住手!扔下家伙,不然我要了她的命!”一个神情凶狠的穆斯林男子把匕首抵到地上那少女咽喉上,对尤在抵抗的蒙古兵命令道。那年轻人迟疑了一下,扔掉锄头举手道:“我们不是蒙古人,我们不是成吉思汗的士兵。”   “那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是蒙古兵打扮?”领头的穆斯林男子很惊讶对方竟然会说阿拉伯语,但却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东方人。   “我们是……”那年轻人犹豫起来,似乎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地上的少女挣扎着想要坐起,刚一动又忍不住一声痛叫:“我……我的腿……断了!”   那年轻神情大急,刚要上去扶那少女,却被一个穆斯林百姓悄然一锄头砸在后脑上,顿时仆倒在地,立刻晕了过去。   “带回去!”一个头领模样的男子对众人一招手,“首领让咱们抓个蒙古兵,他们虽然不是蒙古人,不过既然是蒙古人打扮,一定跟蒙古人有关系,抓他们回去也一样。”   “八格!一个最优秀的暗黑流影忍,居然会被几个农夫打晕俘虏,这简直是暗黑流的耻辱!”汉斯博士的秘密工作站内,东瀛教官愤怒地给了刚从游戏中醒过来的夏风一记耳光。他是在听了夏风的情况汇报后,才知道夏风为何会在虚拟世界中晕过去。   一旁的汉斯博士在仔细查看着从网路上窃取的数据流,自语道:“伤得不算太重,只是暂时昏厥。我很奇怪,你为何会如此大意?会莫名其妙地受伤?”   说完他回过头来,锐利的眼光透过镜片,如针尖一般盯进夏风眼底。夏风略显慌乱地垂下头去,他不敢让汉斯发现自己对那个虚拟世界中的阿娜尔古丽的关心,已经超越了自己的任务,甚至生命。这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体验,视她的快乐甚于自己的快乐,她的痛苦甚于自己的痛苦,她的生命甚于自己的性命,所以才会在她有危险时,忘掉了自身的安危。   “那个维族公主只是你接近目标的棋子,但不是唯一的棋子,你不该为她去冒生命危险。”汉斯阴沉沉地盯着夏风眼睛,“如果通过她去接近目标变得很困难的话,你应该放弃。”   “目前为止,她还是接近目标的唯一棋子。”夏风赶紧道。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的判断,”汉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不过如果你再为她犯下任何低劣的错误,我会让你亲手杀掉她!”   夏风神情微变,忙道:“我不会再犯错,请博士放心。”   汉斯点点头,面容稍稍和蔼了一点,轻轻拍拍夏风肩头说:“回去吧,你要牢记,接近目标并弄到他掌握的作弊代码,才是你此行的唯一目的,也是你赢得一个合法身份,并享受到基本人权的唯一途径。”   望着夏风重新躺进专用电子床,扶桑教官不甘心地指着他质问汉斯:“你不好好教训一下他,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佐佐木君,这一次他不是大意失手,”汉斯来到一台监视夏风脑波变化的显示屏前方,指着上面那不断闪烁的曲线解释说,“我最近发现他的脑波振幅变得越来越大,起伏越来越陡峭,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这说明什么?”佐佐木如看天书般盯着那杂乱无章的波纹,现代科学对他来说就如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他若不是“恐怖之父”的得力手下,又恰巧参与训练了这次行动的尖刀人物,根本就没可能接触到这些最前沿的科技秘密。   “这种情况通常是在情绪急剧波动的时候产生,比如恐惧、兴奋、愤怒的时候。”汉斯若有所思地道。   “这不可能!”佐佐木连连摇头,“一个优秀的暗黑忍早已被锤炼得心如止水,意如钢铁,不仅能克服恐惧、兴奋、愤怒等不良情绪,甚至能控制自己心跳的频率。”   “如果不是这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汉斯说着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着眼前这个除了暗杀什么也不懂的扶桑忍术宗师,“他爱上了一个女人,只有恋爱才能令他的脑波产生如此大的变化,也只有被感情冲晕了头,才会犯下不可思议的低劣错误。”   “这怎么可能?”佐佐木突然哈哈大笑,“他诞生到这个世界还不到五年,也就是说他还不到五岁,怎么可能就开始对女人感兴趣了?”   “别忘了他的基因是经过新陈代谢五倍加速改造,”汉斯对佐佐木的嘲笑视若未见,顾自解释道,“也就是说他的生长速度是正常人的五倍,就算心理上还不如成年人成熟,但在生理上,他跟一个正常的成年男子没多大分别,再说根据佛罗伊德的理论,就算是五岁的孩子,也已经有了清晰的性意识。”   “好吧,就算你的判断完全正确,那现在咱们怎么办?”佐佐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和解地摆了摆手。   “看来,咱们得给他找个女人了。”汉斯若有所思地望着电子床中的夏风,“只有满足他心理和生理的需要,并让他爱上一个现实中的女人,才能避免他把‘爱’这种危险的感情带入到行动中去。”   “这好办,”佐佐木猥亵地笑了笑,“给他找个妓女不就解决了?”   “不能这么草率,”汉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沉睡中的夏风,手抚颌下几茎髯须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个女人应该成为系住这头猎犬的绳索,又要像是这柄利刃的刀鞘,要让他入鞘规规矩矩,出鞘就要杀人。这样的角色妓女岂能胜任?”   “那博士的意思是……”   “记得当年的克格勃曾训练有一种专门对付男人的间谍吗?”   “你是说‘鸽子’?”佐佐木恍然大悟,与汉斯相视一笑,顿时心领神会。   “醒来了,他醒来了!”   一阵欣喜的呼唤把夏风从昏迷中唤醒,一睁眼就见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穆斯林老人正欣喜地盯着自己。夏风不禁晃晃依旧还有些疼痛的脑袋,四下打量着周围这巨大的岩洞,茫然问:“我,这是在哪里?”   “幸好没误杀恩人!”那个穆斯林老人高兴地拍拍夏风肩头,“不然我们会内疚一辈子。”   说完那老人转头对身后说道:“首领,不久前在撒马尔罕城郊,正是这位来自中原的汉人武士杀了两个蒙古兵,救下了我们全村数十人性命。”   听他这一说,夏风才想起这老人正是那个被两名蒙古兵屠戮的小村中不多的幸存者之一,身旁围着的那些村民中,依稀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首领,”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吸引了夏风的目光,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腰挎波斯弯刀,脚蹬高帮牛皮快靴,身披一袭云白披风的金发女子正背对着自己,从夏风的角度看不到她的面容,不过只看其背影就给人一种卓尔不群的感觉。只听她用略有些沧桑的嗓音淡淡道,“我无意做什么首领,也不想与蒙古人为敌,以现在蒙古人的强大,整个天下都是没有对手的。”   “那你为何要我们帮你抓一个蒙古游骑?”   “是啊,你为何还杀了五个蒙古骑兵?”众人纷纷质问道。   “我让你们帮我抓一个蒙古游骑,只是想从他口中打听一下玉龙杰赤目前的情况,我杀那五个蒙古骑兵,只是不忍眼看着你们被屠戮罢了。”说着她回过头来,夏风这才发觉,她身材高挑健美,气质恬静高雅,即便脸上蒙着黑巾,仅露出一双碧如蓝天的大眼睛,也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惊艳感觉。   “看你模样打扮也是与我们同族,武艺又如此高强,为何不率领我们抵抗蒙古人?”   “是啊!我们从撒马尔罕一直被蒙古人撵到这里,沿途被杀的兄弟不计其数,直到现在我们才明白,蒙古人是要把我们赶尽杀绝,我们不能再寄希望于蒙古人的善心。带着我们干吧,我们早就想跟蒙古人拼命了,可就是缺乏一个主心骨,缺一个令人敬服的首领,你既然救了大家,武艺又如此出类拔萃,当然就是我们的首领!”   那女子没有理会众人的鼓噪,缓步来到夏风身前,淡淡问:“这么说来你不是玉龙杰赤的蒙古侦骑了?”   “我不是!”夏风赶紧道,接着又急问,“阿娜尔在哪儿?”   “你是说那位小姑娘?”她淡淡道,她的眸子中似乎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悒,即便望着夏风,眼光似乎都有些游离,“她从马上跌下来时腿关节脱臼,我已经用夹板给她固定上了,大概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完全恢复。这儿是比较偏僻的山区,蒙古人通常不会来,附近还有不少逃难的百姓,你们可以在这儿安心养伤。”   夏风挣扎着站起来,顺着她所指望去,只见阿娜尔躺在岩洞一角的干草堆,正静静地望着自己。夏风只觉心跳蓦地加快了许多,忙过去问:“你……感觉怎样?”   “好多了,多亏白绮姐姐给我接上了腿骨。”阿娜尔说着不由把感激的目光转向了那位金发女子。夏风忙转回过头,对那女子诚恳地吐出两个从未说过的字:“谢谢!”   那女子有些疑惑地打量着夏风,淡淡问:“我怎么觉着你有些面熟,你叫什么名字?”   “夏风。”   “夏风?”那女子陡然满脸惊讶,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夏风的模样,突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连连道,“这怎么可能?不错,你果然是夏风,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不对不对!你怎么还会如此年轻?”   夏风心中的震骇一点不亚于对方,他已经完全清楚自己是个再生人,对方显然是把自己错认成了那个本体,心怀对那个给了自己全部基因甚至是生命的本体的好奇,夏风不禁颤声问:“你认识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对不对!是我搞糊涂了!”那女子连连摆手,没有理会夏风的问题,顾自道,“我怎么会把两个世界的人混为一谈,夏风早已经死了,你不过是长得像他罢了,连名字也如此巧合!”说着她又细细打量了夏风几眼,连连点头道,“像!真像!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是一个伟大的极限飚客,我曾经在电视上见过他!”   “是这样。”夏风恍然点点头,没想到自己的本体原来还是个明星。还想再向对方打听那人的情况,却听山洞外传来穆斯林百姓的惊呼:“蒙古人!蒙古人来了!”   夏风忙随几个穆斯林百姓到洞口一看,只见一小队蒙古人正风驰电掣地纵马而来,人数大约有一百多人,还有几只猎狗跑在马队前带路。   “糟糕!”身后传来那金发女子的惊呼,“那天没能把几个蒙古游骑斩尽杀绝,现在他们带人来报复了!”   说话间那一队骑兵已经冲到山下,一些散布在山下的难民帐篷立刻被他们纵马冲塌,十多个来不及逃走的穆斯林妇女和小孩立刻成了刀下之鬼。那一小队人马在杀光山下的妇孺后,开始放出猎狗向山上搜寻,一旦有藏身的百姓被猎狗发现,立刻就被他们放箭射杀。   “白绮首领,快带着我们干吧!”山腰处的岩洞内,一个波斯青年突然跪倒在那蒙面的金发女子面前,嘶声道,“咱们不能再任由蒙古人宰杀屠戮了!他们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白绮首领,带着我们与蒙古人拼了吧!”几十个百姓纷纷跪倒,众人瞠目怒视,咬牙切齿。山洞中的百姓大多是青壮,不乏勇气和血性,在目睹亲人和同胞被蒙古人屠戮的时候,再善良温顺的百姓也会变成战士。   金发女子眼神犹豫起来,环视众人一圈后,最后还是摇头叹道:“你们就算有拼命之心,但既无兵刃又无马匹,如何与蒙古精锐骑兵对敌?还是快逃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我们现在还能逃去哪里?”众人纷纷道,“蒙古人有猎犬搜索,我们就算藏得再好,也会被他们一个个搜出来。”   在蒙古骑兵刚到山下的时候,夏风就在寻思着脱身之计,以他暗黑忍潜行隐踪的本领,要藏起自己不让猎狗找到也不算难事,不过阿娜尔就没法逃脱了。他的目光不由转向山洞前栓着的那几匹马,其中一匹通体雪白的健马,显然是那金发女子的坐骑,其余四匹则是和阿娜尔一路骑来的蒙古战马,它们现在成了带着阿娜尔逃命的唯一希望。   悄悄退到阿娜尔身旁,夏风低声对她说:“蒙古人马上就要搜上山了,他们是要杀尽这山上的所有人为同伴报仇,咱们得赶紧逃离这儿!”   “我要阻止他们!”阿娜尔异常坚毅地望着夏风,“你扶我出去,我是维吾尔公主,又是蒙古大汗的王妃,我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你别傻了!”夏风急道,“这一路上遇到的蒙古兵将,哪一个真正把你放在眼里?你谁也救不了,说不定还会被那些杀红了眼的蒙古人误伤,还是跟我走吧!”   阿娜尔眼神一黯,心知夏风所说不假,不由难过地垂下头去,跟着又猛地抬头,满怀希翼地抓住夏风的胳膊急切地说:“那你救救他们,我知道你行,你一定要想法救救这些无辜的百姓。”   以一敌百,即使是最优秀的暗黑忍也不敢如此狂妄,但阿娜尔的眼光令夏风不忍拒绝,他只迟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好吧,我试试。”   那边突然传来百姓的欢呼,原来在众人的哀求下,那位神秘的蒙面女子白绮终于答应做众人的首领,以反抗蒙古人的屠杀。阿娜尔忙对夏风说:“去帮白绮姐姐吧,人多力量大,你们一定能打败蒙古兵。”   夏风苦涩一笑,以这些乌合之众要想跟战斗经验丰富的蒙古战士对敌,简直是驱羊斗狼,甚至他们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几件,不过阿娜尔那殷切和信任的目光令夏风失去了判断,毫不迟疑地来到白绮跟前,听从她的分派。   “我们不能跟蒙古人硬拼,”白绮一旦答应做众人的首领,眉宇间立刻焕发出一种指挥若定的从容和自信,俯瞰着缓缓搜上山来的蒙古人,她沉声对众人道,“你们先把藏在附近的百姓叫到这洞中来,大家集中到一处,免得被蒙古人一个个找出来,分散击破。”   几个嗓门大的百姓立刻高声呼唤族人,不多时又有数十名藏在附近的青壮集中到了山洞中,大家凑到一处也有百十人之多。白绮立刻分派人手:“老人和妇孺退入山洞深处,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青壮把能找到的石块搬到洞口来,这山洞前方地势陡峭,战马很难冲上来,只要咱们用石头守住洞口,蒙古人暂时拿咱们没法子。”   方才众人的大声召唤也吸引了蒙古人的注意,百多名骑兵立刻分成两部,大约有十多人继续带着猎狗往远处搜寻藏起来的百姓,剩下七、八十人则直接向山腰处的山洞扑来。夏风见状忙对白绮道:“我也去看看洞后有没有出口。”   暗黑忍精擅绝地逃生,尤其擅长在黑暗的岩洞中找出救命的通道。但夏风在洞底转了一圈后就失望而回,对满怀希望的白绮遗憾地摇摇头,“没有任何出路,这是一处绝地。”   七十多个蒙古人开始在山洞前数十丈外下马,徒步向洞口逼来。这一段地势有些陡峭,骑马还不如步行迅速。   这些蒙古兵大概从未遇到过穆斯林百姓有组织的抵抗,因此行动大大咧咧,甚至相互开着玩笑,高声争论洞中有没有漂亮女人和财物,并讨论着如何分才公平,最后确定按杀人的多寡来分。   洞中的青壮早已在白绮的指挥下,把能找到的巨石全部堆到了洞口,直等到蒙古人逼近到几丈之外,白绮才一声令下。众人立刻把巨石推下山坡,几十个磨盘大的山石骨碌碌顺坡滚下,带起一路尘土,声势颇为惊人。   事发突然,几十个蒙古兵慌忙散开逃避,不过七、八十人靠得太拢,有不少人逃避不及,被山石砸得皮开肉绽,筋骨碎裂。一轮滚石过去,蒙古人重伤十几人,被砸死七、八人。剩下的慌忙四下散开,找石头砸不到的死角藏好身形,然后哇哇大叫着咒骂开来。   山洞中众人发出一阵欢呼,第一次用蒙古人的血为亲人和同胞报了仇,众人兴奋不已。   就在洞中穆斯林百姓得意忘形的当儿,洞外突然响起弓弦的颤动声和箭羽破空声,白绮忙一声大喊:“快卧倒!”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十几个得意忘形的穆斯林青壮立刻倒在了蒙古人箭下,剩下的人慌忙退回山洞深处,不敢再露头。   蒙古人突然齐声呐喊,开始向山洞发起冲锋,白绮忙高叫众人快把石头砸下去!可惜这些穆斯林青壮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空有拼死一搏的决心,却没有依令行事的素质,被蒙古人一阵箭雨吓得本能地退回山洞深处,只有寥寥几人听从了白绮的命令,搬起石头迎头砸向嗷嗷叫着冲上来的蒙古兵。   蒙古人的凶悍不仅普通百姓没有见过,就连白绮和夏风也始料不及,二人虽然奋勇迎上去,刀剑齐出连斩数人,但越来越多的蒙古人还是冲进了山洞中,挥刀向手无寸铁的百姓斩去。   心知洞口一旦失守,洞中的百姓就成了任人屠戮的羔羊,再没有抵抗蒙古人的能力。夏风只得夺下一名蒙古兵的长矛,逼退几名扑向阿娜尔的蒙古兵,拼死把阿娜尔抱上马背,跟着他也翻身上马,边抵挡着蒙古人的围攻,边对尤在激战的白绮和几十个穆斯林青年高喊:“快走!再晚就走不了了!”   “不能!我不能丢下老人和妇孺!”白绮一柄弯刀在蒙古人的围攻下如一团白电,令这些彪悍的蒙古人也不敢靠近,她身旁的穆斯林青年转眼就倒下了数十人,仅有十几个粗通武艺的青壮还在拼死抵抗。   山洞内传来一接连不断的惨呼,蒙古人开始屠杀妇孺以发泄心中之愤,夏风心知已经救不了他们,只得对尤在苦战的白绮高喝:“快带剩下的人冲出去!别再白白送命了!”   说着夏风长矛挑开几名围攻白绮和那十几个百姓的蒙古兵,率先纵马向洞外扑去,洞外的山坡虽然陡峭,不过战马由上而下也还勉强可行。有夏风打开缺口率先突围,十几个幸存的穆斯林青年忙跟着他往外冲去,白绮独立难支,只得跟在众人身后边打边退,向山洞外突围而出。洞外坡下有数十匹蒙古人的战马,一名留守的蒙古兵被最先冲来下的夏风一矛刺了个对穿。紧随他冲下来的穆斯林青壮忙夺马而逃,殿后的白绮则边战边退,为众人挡住了十几名蒙古追兵。   眼看白绮无法摆脱蒙古人的纠缠,紧抱着夏风的腰坐在他身后的阿娜尔不由急呼:“快去救白绮姐姐!”   夏风忙勒转马头,边为白绮挡住了蒙古兵追兵,边喝道:“快夺马!”   白绮一声呼哨,只见她那匹白色战马立刻从山洞中冲了出来,闯过几名蒙古兵的拦截直冲到她跟前,白绮拉住马鞍,借着战马奔驰的冲力翻身上马,跟在夏风身后望山下逃去。   蒙古人想要追击,却因为马群惊散不能如愿,待他们收拢剩下的几十匹战马后,白绮与夏风已经在视线中彻底消失了。   打马狂奔出数十里后,白绮与侥幸逃出来的几个穆斯林青年终于停下马来,白绮勒马回望方才激战的方向,眼里盈满泪花,黯然道:“是我害了大家。”   “首领别这么说,是我们没有听从首领的指挥。”一个穆斯林青年忙道,“是我们在蒙古人的箭下惊惶失措,让对方轻易就攻了进来。”   “是啊,白绮姐姐,你已经拼尽了全力,不要太过自责。”夏风身后的阿娜尔也宽慰道。   “是我指挥无方才遭至惨败,上百名无辜百姓被杀,我无颜再面对大家。”白绮使劲摇摇头,满脸自责和悲戚。激战中她的面巾已经脱落,露出了本来面目。虽然那白皙的脸上沾满血污,可五官轮廓依旧精美如雕塑一般,美奂美轮。   “你用你的英勇证明了自己是我们最好的首领,”一个穆斯林青年用崇拜的目光望着白绮,“如果不是有你率领,我们肯定一个也别想逃出来,更别说给蒙古人以重创,咱们好歹杀掉了几十个蒙古畜牲。”   “是啊!白绮首领,我们要为惨死的亲人报仇,我们跟定你了!”几个穆斯林青年纷纷道。白绮还要推拒,却见夏风突然指向来路说:“蒙古人追来了!”   众人顺着夏风所指望去,只见来路扬起了漫漫尘土,显然蒙古马队正向这边追来。白绮见状,不忍跟着自己逃出来的这些穆斯林青年再成蒙古人刀下之鬼,只得对众人道:“别再叫我首领了,我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然后咱们就分手。”   几个穆斯林青年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愤然质问:“现在花刺子模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白绮迟疑片刻,犹豫道:“花刺子模大部分领土已经落入蒙古人手中,首都玉龙杰赤陷落恐怕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听说花刺子模的扎兰丁王子正在哥疾宁城纠集人马,准备增援玉龙杰赤,那儿恐怕是花刺子模最后安全的国土了。”   “不错,我们去投奔扎兰丁王子,我们要为死去的亲人报仇血恨!白绮首领,跟我们一块儿去吧!”众人纷纷道。   “好吧,我把你们送到那儿。”白绮送完转向夏风和阿娜尔,“你们也去哥疾宁城吗?”   “不!我们要去玉龙杰赤,我要去见成吉思汗!”阿娜尔望向玉龙杰赤方向,眼神有说不出的坚毅。   “你们去玉龙杰赤?”白绮皱了皱眉头,“那儿正在激战,你们去那儿干什么?”   “白绮姐姐放心,我们不会有危险。”阿娜尔对白绮浅浅一笑。   “好吧,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吧,你们自己要当心。”白绮说着对夏风和阿娜尔挥挥手,然后率领几个穆斯林青年,纵马往西而去。   目送着白绮一行去得远了,阿娜尔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转望向玉龙杰赤方向,她伸出手对夏风低声道:“我想阻止这场战争,阻止蒙古人的杀戮,你能帮我吗?”   夏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男女,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玉龙杰赤是花刺子模帝国的都城,处在沙漠和沼泽的边沿,阿姆河将整个城市分成了东西两个城区,有布局巧妙的渠道系统把阿姆河的河水引到整个绿洲,靠着这些完美的灌溉系统,使这个沙漠和沼泽互相侵袭的荒凉地区,变成了拥有大片肥田沃土的郁郁绿洲,玉龙杰赤郊外还有阿拉伯人经营多年的完整防护林,挡住了从北而来的风沙。经阿拉伯人数百年的发展和经营,它不仅成为花刺子模的商业中心、文化中心和政治中心,也以五十多万的人口,成为整个穆斯林世界最大最繁华的城市。   花刺子模帝国有将近一百万的军队,被苏丹漠罕默德错误地分散到各个要塞和城市,像一盘散沙一样各自抵御蒙古人的进攻,但就算是这样,玉龙杰赤也还是集中了帝国最精锐的二十万大军,其中大部分是彪悍勇猛的波斯战士,他们武艺高强,身材高大强壮,足足比普通的蒙古人高出半个头,单兵作战能力远强于蒙古战士。而成吉思汗所率蒙古西征大军,总数也还不足二十万。   当新授命接着又撤职留用的百夫长郎啸天随着哲别和脱忽察尔的增援部队赶到这里时,城里城外的攻防激战正酣。只见无数架云梯搭在城墙边,一队队蒙古将士如蚂蚁一般,正前仆后继地往城头上攀去,跟着又如一颗颗断线的珠子从城头上滚落下来。城上城下箭矢乱飞,歇斯底里的呐喊和震撼人心的战鼓声充斥天地,令人心脏也跟着那激越战鼓加速搏动起来。   “原地扎营!”哲别的命令倾刻间传遍全军,这支增援部队除了一万二千多的蒙古骑兵,还从撒马尔罕带来了五万多百姓,他们被逼穿上蒙古军装,拿起简陋武器,每十人为一组,由蒙古士兵率领在城郊列队,黑压压的队伍一字排开,从精神上给守军施加压力。如果没什么效果,他们会被驱赶上前线,成为蒙古兵的人肉盾牌,让他们在自己族人的箭矢下去送死。   增援部队稍事休息后,替下了一支伤亡惨重的攻城部队,除了三千负责安营扎寨和赶制云梯的后军,其余人马立刻投入到攻城战中,近万人裹胁着数万百姓,轮番攻击一段不足百丈的城墙。只见云梯上人如蝼蚁般不断爬上又不断坠下,那一道隔开城内城外的城墙,就如一道绞肉的锯齿,把无数百姓、蒙古兵和守城将士不断地绞杀,他们不断坠落的尸体,就如同锯齿带起的血肉锯末。   郎啸天因鞭伤未愈,便与所属部队安排到后军,负责为大军安营扎寨。一旦用特种训练营中培养出来的军事素养和掌握的指挥技巧来管理部队,郎啸天所率百夫营的战斗力就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就连安营扎寨也比别的营快出许多。他负责的营寨很快就搭好,歇下来的郎啸天与帐下兵将遥望着远方攻城的战况,耳听着歇斯底里的呐喊和震撼天地的激越战鼓,心中也本能地泛起一股莫名的兴奋,好像每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心底都有一种本能的嗜血和掠杀冲动,总会在一定的气氛和环境下被激发出来。   “他们怎么不用投石机?”郎啸天疑惑地望向城下数十丈外那一具具闲置不用的投石机,百思不得其解,如果这数百架投石机一旦开火,城上的守军一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郎将军有所不知,”一个蒙古老兵显然久经战阵,立刻解释说,“这方圆几十里之内尽是沼泽和戈壁,很难找到比拳头大的石头,这些投石机带来的石头一旦打完,自然就形同废物了。”   “原来如此!”郎啸天恍然点点头,不由在心中暗自感慨,要是有一门榴弹炮或山炮,哪怕是一门最轻便的步兵迫击炮,也能在这个世界肆意纵横,攻无不克。   “为什么不干活?营寨都扎好了?”一声呵斥打断了郎啸天的思绪,他不由循声望去,就见哲别带着两个千夫长正纵马而来,他是率军攻打玉龙杰赤吃了大亏,只得暂时撤回营寨。正巧经过郎啸天负责的地段,发现他们都在观战,自然忍不住大声呵斥起来。   “回将军话,”郎啸天赶紧站起来,突然发觉一旦穿上军装,就算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也一下子分成了不同的等级。他不由昂头对马背上的哲别大声答道,“百夫长郎啸天所率部队,已经完成了安营扎寨任务。”   哲别眼中闪过一丝怀疑,“所有部队都还在忙碌,你们就已经完成?”   “请将军检查!”   “我当然要检查!”哲别说着带着两名千夫长纵马在营中巡视起来,三人原本抱着挑刺的心理,不过在巡视一圈后三人都一脸惊讶,这营中从布防栅栏、鹿角、拦马桩,到守卫塔、观察哨、箭楼,与蒙古人传统的安营方式不尽相同,但却更为合理,更为严谨,这样的营寨无论攻击和防护能力,都要比传统的安营方式高明得多。   “你以前在南宋军队干过?”哲别不由疑惑地问,他知道郎啸天营中的蒙古人绝没有这个本事,听说南宋人虽然积弱已久,但他们的兵法尤其是安营扎寨的技巧却是世界一流,所以哲别立刻就想到这上面。   “嗯!”郎啸天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他当然没法跟一个古代蛮族将领解释说,这种最合理最科学的安营扎寨方式,是昨夜经由自己的专家组用电脑优选出来的最佳方案,除了合乎冷兵器时代的兵力布防,它还运用了最先进的系统理论和效率原理,所以郎啸天才能指挥部属在最短时间内就建成,速度远远超过了同样在安营扎寨的其他营。   “真是不可思议!”哲别用惊讶的目光环视着营寨中的一切,赞叹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营寨,看来诞生过兵法家孙子和一代名将岳飞的民族,果然有它过人之处。让你做一个百夫长还真是屈才了。”   说到这哲别翻身下马,亲自来到郎啸天身前,拍拍他的肩头说:“你还是到中军大营来效命吧,整个大营的安扎布防我就交给你了。”   “多谢将军信任!”郎啸天忙道。   有郎啸天的指点,巧妙运用最先进的物流管理技术,整个大营的安扎不仅快了许多,也完善合理了许多。由于大营本已经照蒙古人的传统安下了一个雏形,所以郎啸天不可能再做多大的变化,只能在塔楼、栅栏的分布使之更为合理,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做完善。即便是这样,也让黄昏时回营的脱忽察尔惊讶不已。   天色尽黑后,中军大营集中了二三十名副千夫长以上的中高级将领,他们是受哲别之召,连夜商讨攻城的办法。郎啸天虽然得哲别特许参与这次军事会议,但由于级别太低,只能坐到最偏僻的角落,既插不上话,又完全不引人注意。   “今日战事不利!”哲别环视着众将,沉声道,“大汗令我部替下速别额台攻击南门,但玉龙杰赤城高墙厚,即便是强弓兵,在数十丈外就算把箭勉强射上城头,也难以重创守军,而守军却可以居高临下对我军攒射,云梯攻城车又难以靠上城头,一日强攻我部就损失两千多人,带来的五万百姓也损失过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知大家有什么好主意?”   众将议论纷纷,但都提不出什么好的办法,唯一想到的就是各部轮番进攻,日夜不休,不给守军以喘息之机。哲别目光最后转到身旁的脱忽察尔身上,发现他一直一言不发,便问道:“脱忽察尔将军,你曾追随四王子南征北战,破城无数,不知有什么好的建议?”   脱忽察尔摇头苦笑道:“玉龙杰赤守军人数在我军之上,战斗力又是如此强悍,一点不亚于我蒙古勇士,加上玉龙杰赤城高墙厚,而咱们的上千架投石机却偏偏又用不上劲,就连父汗也束手无策,末将能有什么好办法?”   哲别失望地转开头,无意间看到角落里的郎啸天,突然想起他在安营扎寨中表现出的过人才能,不由问道:“郎将军,我见你神情颇有些不以为然,莫非你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郎啸天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该把昨夜专家组拟定的攻城方案拿出来,他知道这方法一旦说出来,玉龙杰赤就肯定不保,如此一来满城军民肯定逃不过蒙古人的疯狂报复,虽然明知是游戏,郎啸天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不过一想到就算自己现在不说,以成吉思汗之能迟早也会想到,为了尽早引起成吉思汗的注意,尽早见到这个毁灭者,找出他“失踪”的原因,郎啸天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叹道:“不错,我有办法攻下玉龙杰赤。”   第十一章 烈火焚城   郎啸天话音刚落,营帐中就爆出一阵哄堂大笑,蒙古众千夫长纷纷嘲笑起来,脱忽察尔更是轻蔑地质问道:“我们这么多久经战阵、破城无数的百战将领,尚不敢说有攻入玉龙杰赤的好办法,甚至连灭国无数的术赤、察合台和窝阔台三位王子,以及速别额台、博尔术等开国名将,也被花刺守军尽数挡在城外,十多天不得寸进。你一个仅凭匹夫之勇侥幸混了个小小百夫长,刚入军营不到一个月的汉人,竟敢说有把握攻下城高墙厚的玉龙杰赤?”   “是的,我有!”郎啸天自信地点了点头,这种自信不是来自盲目和狂妄,更不是来自匹夫之勇,而是来自专家组拟定,经由电脑多次模拟对抗,并最终演示、完善后的进攻方案,以二十一世纪的战略战术加上最先进的电子模拟对抗技术,来指导一场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任何人都会有十足的信心。   不过帐中的几十个蒙古将领却像听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人人笑得前俯后仰,就连哲别也尴尬地对郎啸天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可再信口开河。脱忽察尔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对郎啸天摆摆手:“年轻人有这信心和勇气固然可嘉,不过这信心和勇气应该用在战场上,而不是用在高级将领的军事会议上。”   脱忽察尔的年纪其实与郎啸天相差无几,却直呼对方为年轻人。他的轻视激起了郎啸天心底那股压抑已久的狂傲之气,不顾哲别的暗示,他昂头傲然道:“若由我来指挥这场战役,三天之内就能拿下玉龙杰赤。”   “你这不是废话!”一个千夫长拍案骂道,“明知不可能让你指挥,所以你尽可随便说大话,对这等没上没下的狂妄之徒,该立刻打了出去。”   郎啸天没有理会那位千夫长,只对盯着自己的脱忽察尔傲然道:“就算只给我一个千人队,我也能保证三天之内在玉龙杰赤的城墙上打开一道缺口,率军突入城中。”   脱忽察尔心中一动,虽然他并不相信郎啸天有此能耐,不过对方眼中的自信让他有些好奇,不由问道:“你有何办法攻进城中?”   郎啸天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将军既然不信任我,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如果将军给我一个千人队,我三天之内不能在城墙上打开一道缺口,愿受军法处置。”   郎啸天的狂傲激起了脱忽察尔的怒火,他不禁一拍案桌:“你可敢立下军令状?”   “没问题!”郎啸天淡淡一笑,“我若不能在城头打开一个缺口,愿把性命送给将军。”   “好!我就给你一个千人队,三天之内你若不能让大军攻上城头,我把你五马分尸!”脱忽察尔说完,突然想起哲别才是主将,忙对转身他拱手道,“还请将军允诺郎啸天的军令状!”   虽然这支增援部队是以哲别为主将,但脱忽察尔却是大汗宠信的神勇驸马,哲别也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得提醒郎啸天:“军中无戏言,你若没有完全的把握,千万不要随便就立下军令状。”   郎啸天悠然一笑:“将军放心,末将有必胜的把握。”   哲别望着郎啸天自信满满的眼神,不由想起他在护送长春真人途中的神奇表现,突然对他生出一种莫名的信心:“好!我给你一个千人队,三天之内你要不能为大军打开一道缺口,军法从是!”   说完,他立刻令副将从后军中抽出一个千人队,暂时划归郎啸天指挥。郎啸天用自己的性命作押,取得了一个千人队三天的指挥权。   军事会议结束后,众将纷纷告辞回营。待帐中只剩下两人后,哲别忍不住对郎啸天叹道:“你这军令状立得也太过鲁莽了,想你区区千人,怎么能攻上花刺大军固守的城墙?就算是大汗最为依重的怯薛军,轻易也不敢夸下这等海口。唉,咱们蒙古人军令如山,届时你若完不成任务,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郎啸天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对哲别拱手道:“虽然我所率攻城部队只有区区千人,也还是有信心攻上城头,如果再有将军全力的协助,我会更有胜算。”   “这没问题!”哲别立刻道,“后军三个千人队,除了一队划归你直接指挥,剩下的两队我也会令他们全力协助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我想请将军把各个部队那些暂时废弃不用的投石机尽可能地给我借来,集中于南门外,置于城上守军弓箭射程之外,越多越好。”   “没问题,不过没有投石,你要那些投石机有何用?”   “这个你别多问,山人自有妙用。”郎啸天狡黠一笑,“到时我送将军一个天大的功劳,让你率军第一个攻上城头。”   虽然只是把一个并不太重要的千人队划给了郎啸天,哲别还是不太放心,生怕这一千人会因郎啸天的鲁莽而白白送命,所以即便激战正酣,他还是不忘派出亲卫去监视郎啸天的举动,并随时向他汇报。谁知一连两天,划归郎啸天攻击的那段城墙根本没人进攻,派人去一问,才知道这两日郎啸天都带部队在四处忙碌,却偏偏没有直接攻城。   “三天期限马上就到,他究竟在干什么?”哲别对郎啸天的举动实在是想不通。却听派去监视的亲卫回报道:“郎将军这两天在令八百多兵将去砍伐玉龙杰赤周围的防护林,并让兵卒把那些砍下的巨木锯成一尺长短的圆木,而他自己则带着两百多兵将进入了阿姆河谷和沼泽深处,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另外,他还把那些废弃不用的投石机集中到他负责进攻的地段,全部置于最佳的攻击位置,但却并未做任何攻击。”   “没有巨石,他拿什么来攻击?”哲别说完似乎就有些明白了,不由自问自答道,“莫非他是想用那些锯下来的圆木代替石弹?”   一旁的脱忽察尔笑道:“那些防护林木最粗的树干也不过合抱粗细,就算全部锯成一尺长短的圆木投上城头,也仅能砸伤几个反应慢点的守军而已,根本无法把城墙砸塌,更无法在城墙上开出一道口子。”   “是啊!”另一个将领也接口道,“如果是把那些圆木当成石弹,用投石机来对付城墙上的守军,恐怕不会有多大效果,要知道投石机最大的威力是用巨石砸塌城墙箭楼等建筑,而不是靠它来直接攻击守军。”   哲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叮嘱监视郎啸天的亲卫:“你继续密切监视,明天是最后一天,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就在三天期限的第二天黄昏,郎啸天终于带着几百名兵卒从阿姆河河谷回来,他们用木桶运回了一种黑糊糊油腻腻的东西,这种东西在花刺子模境内比较常见,但许多蒙古人却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郎啸天令人用大锅装盛了一锅锅这种黑糊糊的东西,然后全部置于那些投石机旁,并把那些锯成一段段如木礅一般的圆木也堆到了投石机旁边。   第三天一早,郎啸天一边令兵卒们把一段段锯好的圆木浸入那些黑糊糊的油中,一边对赶来查看的哲别解释说,“这东西当地人叫它火油,咱们汉人则叫它石油,它在花刺子模境内比较常见,当地人常用它来生火做饭。它几乎见火就燃。”   “我明白了!”哲别恍然大悟,与郎啸天相视一笑,此刻他也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当黎明的薄雾终于散去后,郎啸天一声令下,众兵卒立刻把浸满石油的圆木放入投石器中,这些投石机是哲别通过个人的关系从附近各个攻城部队借来,数百架密密麻麻集中到一起,显得颇为壮观。在郎啸天指挥下,不一会儿数百架投石机就全部装填好浸透了石油的圆木,跟着郎啸天又是一声令下,“点火!”   立刻有兵卒点燃了圆木,由于浸透了石油,这些圆木一见火就熊熊燃烧起来,转眼间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火球,郎啸天跟着对众兵将一挥手:“发射!”   数百架投石机同时弹射出数百个熊熊火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拖着黑烟的弧线,带着呼呼风声飞向玉龙杰赤高高的城头,城头上立刻响起花刺战士惊恐的呼叫,既绝望又悲苦。   “准备,点火,发射!”郎啸天机械地下着口令,三、四轮火焰弹攻击过去后,被火焰弹集中轰击的那一段城墙上已经成了一片火海。由于事先有所交待,火焰弹主要攻击城墙上一段数十丈距离的两头,专门留出中间一段只稍稍做几次象征性的徉攻,以把那上面的守军吓退,那里的守卫立刻薄弱了许多。哲别一见有机可乘,勿需郎啸天提醒,立刻对早已蓄势待发的手下将士挥手高喝:“云梯,快靠上城墙!”说着,他也身先士卒往城头扑去。   在哲别率领下,数十架云梯靠上了被火焰弹攻击的那一段城墙,由于遭受了从未见过的火焰弹袭击,这一段城头上的守军早已仓皇退避,城墙上几乎已无人守卫。哲别一马当先,左手提盾右手执刀,边抵挡着两旁射来的零星箭羽,边顺着云梯爬上了高高的城墙。   眼看哲别率领兵将登上了城墙,郎啸天立刻对负责发射投石机的部众下令:“停止发射,把投石机推进五丈,向哲别将军的两翼和前方做保护和延伸性攻击!”   片刻后投石机调整到位,立刻把火焰弹投向正向哲别包围过来的花刺战士,众人顿时被从天而降的火球砸得四下逃避,对刚登上城头的哲别等人再构不成致命威胁。   “杀——”城上城下的蒙古人俱发出兴奋的高喊,纷纷向缺口涌去,无数架云梯和攻城车争先恐后地靠上失去防卫能力的城墙,一队队蒙古将士沿着云梯攀沿而上,在郎啸天指挥的“火炮”部队的支援下,渐渐在城墙上艰难地夺得了一段立足之地。   花刺将士不甘心被蒙古人攻入城中,立刻组织了一次次疯狂的反扑,很快就冲过“火炮”的封锁与哲别所率的攻城部队绞杀在一起,由于双发完全陷入混战,郎啸天也无法为哲别提供“火力”支援了。   远远看见哲别被数十名身材高大健壮的花刺将领团团围住,数十柄阿拉伯弯刀纷纷向他围攻,郎啸天忙率身边数十名弓箭手往城下冲去,在十几丈外弯弓搭箭,尚未接近城墙郎啸天就率先放箭射去,弓弦响起的同时,三支狼牙箭也飞射上了城头,立刻就有三名花刺战士应声从城头上栽了下来,发出长长的惨呼。   城上城下的蒙古人发出齐声欢呼,兴奋地高叫起一个名字:“哲别!哲别!哲别!”这手“三箭并发”的功夫原本只有哲别才会,所以不明底细的蒙古兵将,把方才那三箭当成了哲别所发。   郎啸天再次弯弓搭箭,一发三箭,立刻又射杀了三名围攻哲别的花刺将领,追随他的十几名弓箭手也纷纷开弓放箭,片刻间围攻哲别的花刺将士就倒下了八、九人,剩下几个则被哲别挥刀斩杀。直到此时哲别才得以喘息,忙冲城下举盾高呼:“多谢郎兄弟神箭相助,没想到如此短时间你就掌握了‘三箭并发’的技巧,令哲别叹服!”   “将军勿需谢我,”郎啸天在城下高声应道,“若不是这一路有你悉心指教,我的箭法也不会有如此精进。”   “话虽如此,但你的天赋也真是令人惊叹!”哲别在城上连连叹息,郎啸天则在城下暗自窃笑。有专家组拟定的最科学的训练方法,加上自己出类拔萃的身体素质,哲别只要教会箭法的诀窍,那自己掌握的速度自然会令哲别这个老师也感到不可思议。   城上的守军开始组织反扑,哲别在乱军中振臂高呼,“随我来,咱们拼死也要打开城门,以迎大汗!”   蒙古将士齐声呐喊,士气高涨。登上城头的蒙古将士已有上千人,还有十数架云梯把兵卒源源不断地送上城头,不过就算是这样,城头上的蒙古兵将在花刺战士围攻下,人数依旧增加得很慢,一旦花刺战士组织起大规模的反攻,众人恐怕难以抵挡,唯今之计只有尽快夺取、打开城门,让蒙古大军一拥而入。   城上城下的呐喊达到了高潮,在城下数万蒙古兵将的助威声中,哲别越战越勇,率众奋力从花刺战士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望守卫城门的花刺精锐扑去。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城墙后。   郎啸天深受现代战争理论的熏陶,完全清楚延伸轰炸对巩固滩头阵地的重要性。见反扑的守军越来越多,他立刻率部退回他的“火炮”阵地,对众兵将高声下令:“投石车再往前推进十丈,向城里做延伸攻击!”   有郎啸天火焰弹的支援,哲别没有遇到花刺战士集团性的反扑,不多时他终于率领凶悍的蒙古战士冲到城门下,率众拼死夺取城门。此时,城中的建筑在火焰弹的轰击下,靠近城墙的街区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打开了,城门打开了!”蒙古人的呐喊响彻云霄,只见玉龙杰赤那厚重的城门终于缓缓隙开了一道缝,在城外蒙古将士不断的冲击下,最后彻底洞开。围城的蒙古大军立刻往城门靠拢,开始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花刺子模帝国的都城玉龙杰赤,终于被强悍的蒙古战士攻破了。   战局已定,郎啸天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索然望着蜂拥入城,势若癫狂的蒙古兵将,只觉得眼前的情形就像在观看一场游戏或战争电影,此刻他心中既没有一战成名的兴奋,也没有攻城掠地的激动和自豪,有的,只是莫名的萧索和平静。   “大汗下令,投石机再往前推近十丈,对城内继续攻击!”一名彪悍的将领带来了成吉思汗的命令,这道命令直接下达给一位百夫长,这在以前还从来没有先例。   “遵令!”郎啸天说着对随从一挥手,“传令下去,所有投石机向前推进十丈。”   数百架投石机在郎啸天的指挥下再次向前推进,此刻城中靠近南门的街区均在投石机的射程之内。随着郎啸天一声令下,城中射程之内的街区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虽然蒙古大军已经从南门涌入城中,但抵抗一直在进行,玉龙杰赤的守军和百姓都知道自己无法得到成吉思汗的宽恕,因此即便城破也决不投降。他们把每一条街道和每一间房屋,都变成了一座座堡垒,给突进城里的蒙古大军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郎啸天的投石机部队尾随着大军进入城中,开始对那些依然在坚持抵抗的花刺战士进行火焰弹攻击,玉龙杰赤顿时成为一片火海,在夜幕笼罩下就如同一座鬼哭狼嗥的炼狱。穆斯林世界的第一大城市玉龙杰赤,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被攻克、征服的命运。   “郎将军,咱们的圆木全部用完了。”一个百夫长向郎啸天禀报了最新的情况。虽然郎啸天也只是个百夫长,并且还在撤职留用期间,但这一战他已经赢得了临时划归他指挥的这些百夫长的敬佩,众人都心甘情愿奉他为真正的首领。   看看这些投石机已经完成了它们的使命,郎啸天便对众人下令道:“我带一个百人队留下来守卫这些投石机,其余人马追随哲别将军的大军,继续向城中心突进吧!”   三天的指挥权已经到期,郎啸天自动放弃了对这支千人队的指挥,让那些蒙古百夫长率部追随大军前进。而他自己则带着所属百人队留了下来,明是保护这些投石机,实则是不想看到手下这些熟悉的将士,在残酷的巷战中不断送命。而他自己心底深处,也不愿投身到这场杀戮和征服之中。   但他越是想脱离战斗,战斗却越是要找上他。黎明时分,一个传令兵带来了三王子窝阔台的命令,此刻他已经是负责指挥全军攻占整个玉龙杰赤的统帅。   “郎将军,三王子令你把投石机推进到阿姆河前线,对河对岸进行攻击!”一个传令兵气喘吁吁地纵马来到郎啸天军前,只见他浑身血污,甚至肩上还有半截断箭,可见前方战事依旧十分激烈。   “这是怎么回事?”郎啸天忙问道。   “阿姆河把整个城市分成了两个部分,虽然这南城已是一片火海,但阿姆河阻住了火势,北城的敌人还在抵抗。现在只有一座桥梁可通向北城,但哲别和脱忽察尔将军率军强攻了一夜,损失了三、四千人马,也还是无法夺取这座大桥。”   “好的,我马上率部队赶到!”郎啸天忙道。虽然作为投石的圆木已经告磬,但郎啸天懂得军情如火的道理。在激烈的战斗中,许多时候你就算不具备条件,也要创造条件冲上去。   “郎将军,咱们只有一百多人,又缺乏投石和圆木,仓促赶到前线有什么用?”一个蒙古老兵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郎啸天略一沉吟,立刻对部属道:“咱们带上十架投石机,拆几根尚未烧起来的房梁作为投石,立刻向前线进发。”   十架投石机对攻城战来说是微不足道,但在城市巷战中却有着惊人的威力。当郎啸天赶到桥头,令部属架起投石机向阿姆河对岸轰击时,正在奋力夺取桥梁的蒙古人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投石机发射出的燃烧火焰弹,在精神上给了对岸守卫的花刺军队致命一击,他们忘不了这种从未见过的火焰弹攻击,在攻破城楼时所发挥的决定性作用。   “杀——”在蒙古人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和从天而降的火球攻击下,阿姆河对岸桥头的花刺大军开始混乱起来,守卫这座石桥的花刺战士虽然勇气可嘉,但失去了桥头的支援,渐渐陷入了孤军奋战,在狼群一般的蒙古战士连续不断的围攻下,一个个不断倒下,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阿姆河水,他们的尸体在桥上堆积如山。   在大桥南头的一处高地上,郎啸天看到一名坐跨乌骓马的蒙古将领一马当先,率先向桥对面冲去,他手中那柄灵动的马刀如飓风般不断手中刮起,每一次出击就带起漫天的血珠。虽然隔得有些远,郎啸天还是一眼就认出,那就是狼一样的哲别。   “苏丹突围了!漠罕默德苏丹从东门突围了!”花刺大军中响起了阵阵骚动,这消息像瘟役一般迅速传遍了全城。苏丹的临阵脱逃给了尤在抵抗的花刺战士致命一击,不过他们依旧没有屈服退缩,他们现在仅凭着困兽之勇在悲壮地守卫着自己最后的家园。就连老人、妇女、孩子也投入到这场酷烈的战斗中,给蒙古人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攻下横跨阿姆河的大桥,郎啸天便令手下这一百多部卒原地歇息,众人喘息未定,就见浑身浴血的哲别纵马从前线撤回,与他一路的还有同样血迹斑斑的脱忽察尔。他飞马来到郎啸天身前,不及勒马就对郎啸天一挥手,“快跟我走!”   说着他已打马而去,紧随他的除了脱忽察尔,就只有几名副将和亲随。郎啸天不及细问,忙飞身上马追了上去。   一行人出南门,沿着城郊往西北方向绕行十余里,就见一座营寨高据山坡之上,黑压压不知占地有多广。一行人在哲别和脱忽察尔率领下,从洞开的营门径直闯了进去,沿途只见不少蒙古兵在道旁列队,军容肃穆严整,无论从着装还是从举止看,都明显比别的蒙古军队更为精悍威严。   从道旁列队的蒙古将士中纵马穿行而过,远远就见一座金色大帐巍然矗立在营寨中央,高高的九旄大曩在冬日的溯风中迎风招展。郎啸天心中一凛,心知九旄大曩是蒙古族大汗的标志,就如同中原皇帝的龙旗。本来正为如何见到毁灭者犯愁,没想到突然之间自己就要见到此行的最终目标,郎啸天感到自己心脏竟跳得“怦怦”直响。   哲别和脱忽察尔在离金帐数丈之外翻身下马,正要向守卫金帐的一名蒙古将领拱手禀报,却见对方已经抢先道:“快进去,大汗早已等不及了。”说着他看看哲别和脱忽察尔身后众人,皱眉道,“除了二位将军和指挥投石机攻下南门城墙的那位将领,其余将士暂时在营帐外等候。”   哲别回头对脱忽察尔和郎啸天一招手,二人立刻尾随着他,大步跨进了这座能令整个天下都簌簌发抖的巍峨营帐。   营帐内,一个身材不高但身形健硕的老人正伏案查看着地图,对掀帘而入的三人恍若未觉,对三人“大汗万岁”的高呼也充耳未闻。三人不敢打搅,只静静地垂手而立,片刻后才见老者从地图上抬起头来,眯着眼扫了四人一眼,当他的眼光落到郎啸天脸上时,毫无朕兆地陡然一闪,蓦地惊问:“你是谁?”   郎啸天迎着老者的目光,抱拳应道:“哲别将军帐下新授新军百夫长郎啸天,拜见大汗!”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喃喃道:“朕好像见过你,一定是见过你!”   郎啸天心神激荡,坦然迎上老者审视的目光。只见老者年逾六旬,脸上沟壑纵横,棱角突出的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沧桑,颌下半尺长的胡须也有些苍白,若非一双眯着的眼睛依旧锐利有光,他实在和一个寻常的蒙古老头没多大区别。郎啸天不禁在心中感慨:真是天上时光短,世间岁月长啊!上一次见到他还只是个三岁出头的懵懂稚童,如今已是个令全世界战栗胆寒的真正毁灭者了,就不知道他会不会认出我这个曾经救过他的“保护神”?又会不会立刻猜到我此行的目的?   却见老者盯着郎啸天审视了片刻,最后满是疑惑地摇摇头,叹道:“也许真是老了,头脑中经常冒出些古怪的念头。”说完他用另一种眼光审视起郎啸天,问道:“是你把投石机集中起来使用,又发明了那种用燃烧的圆木做投石的战法?”   “是的。”郎啸天忙向老者解释这种战法的技巧,同时心中既有些遗憾又有些疑惑,遗憾的是老者最终还是没能认出自己,疑惑的是按照现代战争理论,把火炮集中起来使用是师以上部队的基本守则,集团军以上的部队更应该配备火炮团甚至火炮师,这是现代战争的基本常识。投石机作为冷兵器时代的远程炮,正应该集中起来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毁灭者作为现代战争理论武装起来的高级将领,难道还不知道这个最基本的常识?   “嗯,你对投石机的使用非常有创造性,这种战法将对咱们今后的攻城战发挥巨大的作用!”老者的话证实了郎啸天的揣测,只见他说完又转头对身后一名将领吩咐道,“咱们今后要组建这样一支投石机部队,至少要集中上千架投石机,在攻城战中一旦千石竞发,只需片刻功夫就能把守军彻底打垮!”   “大汗英明!”那将领立刻示意一名幕僚记了下来。   “你能想出这等战法,并率先打垮玉龙杰赤城头的守军,为攻城部队提供了最强的支援,此战当居首功。”说着他对身后的将领吩咐,“可以升他为哲别帐下千夫长。”   接着老者又转向第一个成功登上城楼的哲别道:“你身体刚一恢复就赶到前线,第一个率军登上玉龙杰赤城头,真是朕帐下第一猛将,朕要如何赏你才好呢?”   哲别忙道:“末将能为大汗攻城拔寨,这就是最大的赏赐。”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话虽如此,朕也不能亏待了你。你已是大将军,有万户封邑,财帛女子在你眼里已如粪土,该如何赏你,这到让朕为难了。”说到这老者略一沉吟,取下身后刀架上的马刀,恋恋不舍地抚摸片刻,最后还是抬手扔给哲别道,“这柄战刀追随朕大半辈子,就如朕的锐爪利齿一般。如今朕年近花甲,用到它的机会不多了,赏了你吧!”   “谢大汗!”哲别慌忙接刀谢恩,这柄战刀乃是大汗所配,这赏赐乃是前所未有的荣耀。   封赏完备,老者指着面前的地图对哲别和脱忽察尔说:“该死的漠罕默德逃了,你们说怎么办?”   “末将愿为大汗把他的人头提来!”哲别立刻道。脱忽察尔则犹豫了一下,迟疑道:“如今玉龙杰赤激战正酣,还有大半城区尚未征服,咱们恐怕暂时没有力量追击。”   “朕已经令人四处去收集那种可以燃烧的火油,然后用木捅装起来,投向那些还敢继续抵抗的城区。只需一把大火,就能把整个玉龙杰赤烧成一片白地,你们勿需再为之操心。”   郎啸天闻言心中一寒,之前他虽然也曾用燃烧的火焰弹攻击那些还在抵抗的城区,但玉龙杰赤城内大多是土石结构的建筑,被烧毁的只是少数木质结构的零星建筑。如果用成桶的石油投射到还在抵抗的街区,那绝对会把整个街区变成一片火海,届时无论军队还是百姓,女人还是孩子,甚至连老鼠蟑螂也都会葬身火海,无一幸免。而花刺子模境内盛产石油,这个计划实行起来简直一点都不困难。想到这郎啸天顾不得身份低微,忙道:“大汗不可!”   “有何不可?”成吉思汗有些惊讶,大概没有想到一个刚提拔的千夫长竟敢对自己的作战方略提出异议。   “大汗,你不能不顾满城百姓的性命啊!”郎啸天叹道,“若把整个玉龙杰赤烧成一片白地,那咱们占领它还有何意义呢?”   成吉思汗猛然一拳砸在地图上,咬牙切齿地道:“朕只想报复!当初朕向花刺子模该死的苏丹漠罕默德派出使臣和商队,以结两国万代之好。谁知朕的商队被抢劫不说,商人也被杀害,使臣更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朕发誓要报仇雪耻!既然该死的漠罕默德要选择战争,那朕就要从精神和肉体上彻底打垮他!屠灭敢于抵抗的玉龙杰赤所有生灵,不过是给花刺子模人一点微不足道的惩罚罢了。”   郎啸天还想说什么,却见门帘一掀,一名身形彪悍威猛的蒙古将领旋风般闯了进来,只见他年逾四旬,神情彪猛,浑身上下就如猎豹般蕴有无穷的力量,从那浑身的血污可见他也是刚从前线赶到。顾不得抹去满脸的汗珠,他就对成吉思汗遥遥一拜:“速别额台应大汗之召,连夜赶来拜见大汗!”   “你终于赶来了!”成吉思汗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对速别额台和哲别、脱忽察尔三人一招手,指着地图说,“你们三人是朕最为信任的勇将,现在朕命你们去把漠罕默德的脑袋给朕提回来。最新的侦骑回报说,他率精锐部队从东门突围后,正向南面的巴里黑方向逃窜。朕要你们三人不惜一切代价,追上他,干掉他!”   “遵令!”三人同声答应。但跟着脱忽察尔又犹豫道:“咱们的部队现在都还在城中与守军鏖战,短时间内如何能抽调出来?”   “这个你勿需担心,”成吉思汗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朕给你们三万怯薛军,每人配备两匹战马,以哲别为主,速别额台和脱忽察尔为副,各领一万将士给朕马不停蹄地追!那该死的苏丹逃至何地,你们就给朕追至何地,任何城乡市镇,若敢容他落脚藏身,你们就给朕摧毁踏平,玉石俱焚!”   三人面露喜色,怯薛军乃是大汗的亲卫部队,战斗力最为强悍,能率领他们去追击敌国的国王,无疑是一件令人兴奋的光荣使命。   “朕要警告你们,”见三名爱将脸上都有喜色,成吉思汗警告道,“你们将要进入的是尚未被征服的敌国领土,周围只有敌人没有朋友,你们要如何在敌人的包围中生存下来?并逮到猎物?”   哲别一昂头,傲然道:“像狼群那样团结,像狼群那样凶狠!”   “好!朕对你有信心!你暂且留下,速别额台和脱忽察尔先下去准备吧。”成吉思汗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目光又转到郎啸天脸上,然后他对哲别笑道,“这位郎啸天千夫长虽然是个汉人,头脑却十分精明,你带上吧,朕等你们的好消息。”   “是!”几个人齐齐拱手告退,郎啸天还想说什么,却听营帐外有人高声道:“禀报大汗,后军大营有飞马传报,有一名少女自称是维吾尔公主,是维吾尔塔里什亲王献给大汗的礼物,在途中遭遇盗匪与护送的蒙古特使走散,如今她和一名护卫千里迢迢找到了这里,在不远处被后军将士截住了。”   “什么维吾尔公主?”成吉思汗皱起眉头,对帐外不耐烦地摆摆手,“如今战事正酣,朕哪有功夫理会女人?把她赏给有功的将士吧。”   那亲卫正要领令而去,哲别慌忙跪倒在地,高叫:“大汗且慢!”   “你这是为何?”成吉思汗有些奇怪地望着跪倒在地的哲别,蒙古人并无跪拜之礼,所以即便见了大汗也勿需下跪,除非是办事不力或犯下了什么罪错。   “禀报大汗,末将办事不力,罪该万死!”哲别汗如雨下,没想到那名失散多时的维吾尔公主居然千里迢迢找到了这里,他原本已经淡忘了这个维吾尔亲王送给大汗的礼物,谁知机缘巧合,竟然现在又再次听到她的下落。哲别不敢有丝毫隐瞒,忙把维吾尔塔里什亲王送礼的经过和阿娜尔古丽公主丢失的过程细细向成吉思汗禀报了一遍,同时也提到那位公主的汉人护卫夏风所表现出的忠勇。说完不由连连磕头请罪。   成吉思汗听完呵呵大笑,对哲别抬手示意:“起来!起来!你千里迢迢历尽艰辛,把朕的贵宾长春真人安全送到撒马尔罕,已经是莫大的功劳,丢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朕若为这就责罚你这样一名忠心耿耿的干将,岂不成了无道昏君?”说到这他若有所思地捋着颌下花白胡须,自语道,“这女人居然从数千里外的准葛尔沙漠找到这里,期间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对朕的这份忠心也令人感动,朕到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说到这,成吉思汗抬头对帐外等候的亲卫吩咐道:“传朕口谕,明日一早召那女人觐见,把那护卫也一并给朕带来。”   原本还想用过去的一些经历来提醒成吉思汗,争取让他想起自己的郎啸天,在哲别和脱忽察尔催促下,只得无可奈何地离开了这座金帐。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见到毁灭者,谁知立刻又被派往速别额台和哲别所率的追击部队,不得不远离毁灭者去追击逃跑的苏丹,对此郎啸天只有在心中暗自苦笑。   见成吉思汗满意地摆了摆手,郎啸天与速别额台和脱忽察尔只得退出了金帐,留哲别一人在内。脱忽察尔出帐后神情有些不悦,小声对速别额台抱怨道:“有什么话大汗不能对咱俩说?偏偏只告诉哲别一人?难道大汗对咱俩还不够信任?”   “大汗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你万不可多心!”速别额台忙小声劝慰,略一沉吟,他又对脱忽察尔和郎啸天道,“你们回营带上自己的亲卫,然后把指挥权交给副手,连夜到怯薛军报到。我先去怯薛军点选人马,咱们黎明前就出发!”   “那好,我先回营去准备。”脱忽察尔说着翻身上马,对速别额台一抱拳,也不理会一旁的郎啸天,便满脸不悦地纵马而去。   郎啸天不想跟脱忽察尔一路,同时也希望成吉思汗突然想起自己,会再次召见。所以他便对速别额台笑道:“将军你先去准备吧,我等哲别将军一起走。”   速别额台也不勉强,对郎啸天一抱拳:“那好,我就先走一步。”   脱忽察尔与速别额台走了没多久,哲别终于从金帐中出来,郎啸天忙迎上去,见他面色从未有过的凝重,不由关切地问道:“大汗有什么重要的事交待么?”   哲别点点头,低声道:“咱们这次行动,不仅仅是追击苏丹那么简单。”   郎啸天还想再问,哲别已经翻身上马,低声吩咐道:“你立刻回营去把亲随带上,连夜到怯薛军报到。我要先去怯薛军点齐人马,咱们明日黎明就要出发!”说完猛踢马腹,独自纵马而去。   郎啸天刚入军营没几天,身边还没有几个特别值得信赖的亲卫,唯有刚入伍不久的蒙古少年阿尔丹还勉强可用,这样一想他就立刻回营,还没进帐篷就在高叫:“阿尔丹,快收拾东西,咱们要连夜离开这里。”   营帐内悄无声息,在营门附近巡逻的两个蒙古兵忙过来问安,其中一个对郎啸天笑道:“好久没看到那小子了,没准是偷偷溜出营寻快活去了。”   由于附近的街区已经被彻底征服,所以郎啸天这个营虽然在原地守卫这些投石机,但一到夜里,也还是有不少人偷偷溜出营去参与烧杀掳掠,甚至有人还把抢来的女人带入了营帐,对此郎啸天也无可奈何。不过却没想到貌似本份的阿尔丹也免不了染上蒙古兵的通病,郎啸天不禁恨恨地咒骂了一句,低头钻入自己的营帐,打算带上几件随身物品就走。   营帐内漆黑一团,本该有的灯火不知怎么全灭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腥甜味,这气味让郎啸天猛然警醒,忙拔刀在手。就在这时,只见黑暗中隐约闪过一道幽幽寒光,直奔自己咽喉。郎啸天忙举刀护住要害,只听“当”一声乍响,兵刃相碰溅出了几点火星,借着这一闪即逝的些微火星,郎啸天隐约看到了面前这扑向自己的黑影。   郎啸天超人的反应速度于危急时刻淋漓尽致地体现出来,他格开对方偷袭的同时,也反手一刀划向对方要害,黑暗中响起几声刀剑相碰的铿锵,接着又复归于平静。郎啸天手拄短刀半伏于地,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方才那几下交手令他十分惊心,对方决不是前来复仇的花刺武士,他的出手更接近中原武功一路,其毒辣阴狠让郎啸天立刻就想到一个最可怕的对手,在阿加罕城遇到过的死神师衍!   “郎将军,发生了什么事?”帐外巡逻的蒙古兵在大声询问,方才那几声兵刃的碰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一个蒙古兵小心翼翼地用长矛挑开门帘,问道,“郎将军,你没事吧?”   郎啸天不敢回答,生怕一开口暴露自己位置,就会遭到对方不要命的追杀。直到两个蒙古兵挑着马灯进来,郎啸天才长舒了口气,他看到帐后那道三尺长的裂痕,才知道暗杀者已经从那儿走了。   蒙古少年阿尔丹躺在郎啸天睡觉的毡毯上,像熟睡一般双眼紧闭,他的颌下一道鲜红的裂痕像小孩张着的嘴,鲜血已经把他身下的毡毯浸透。   默默在他身边蹲下来,郎啸天对着他那稚气未脱的脸凝视了片刻,然后才心怀愧疚地用毡毯覆盖了他的脸。郎啸天知道是阿尔丹救了自己,若不是刺客误杀了这少年,没有这血腥味的警示,自己肯定躲不过对方毫无征兆的一击。   “神之手”无处不在!此刻,郎啸天对这话又多了一分理解。   “有刺客!”看到地上被杀的同伴,几个蒙古兵不由一声惊呼,有两个还想从营帐后那破开的口子中追出去,却被郎啸天拦住道:“别追了,刺客早已经逃得不知去向。”   “郎将军,要不要搜查全营?”一个老成的蒙古十夫长小声问道。能够混入营帐中来杀人,恐怕不是花刺武士能办到的,刺客很有可能就隐藏在营中。   “不必了!”郎啸天遗憾地摇了摇头,心知以师衍之能,就算搜查全营,找到他的希望也很渺茫,郎啸天不想在自己即将离开之际再节外生枝,如果能连夜离开新军营赶去怯薛军报到,至少可以避开对方暗中的觊觎和伏击。想到这郎啸天忙对几个蒙古兵叮嘱道:“这事你们谁也不要声张,只去把巴末将军给我叫来。”   巴末是郎啸天的副手,也就是这个营的副百夫长。不一会儿他便匆匆赶到,郎啸天草草把营中的指挥权与之交接后,便独自带上弓矢刀剑,连夜赶往十多里外的怯薛军营地,去向哲别报到。   当郎啸天赶到怯薛军时,只见哲别与速别额台和脱忽察尔已经点齐了人马。三万蒙古精锐战士加上六万匹战马,在夜幕下黑压压看不到尽头。数万人鸦雀无声,溯风中除了军旗猎猎的张扬招展声,就只有战马偶尔的一声响鼻。   见兵将均已到齐,哲别突然纵马登上高坡,拔出腰刀猛击胸甲,对数万将士高声问道:“勇士安在?”   三万怯薛军将士拔刀出鞘,像哲别一般以刀击胸,齐声应道:“我在!”   “勇士安在?”哲别拍胸再问,如此三回,直到众人的应答如滚滚奔雷掠过大地,他才高声喝问,“花刺子模苏丹逃出了玉龙杰赤,率领残部逃入敌国腹地,怎么办?”   “踏平敌国,活捉苏丹!”三万将士齐声高呼。哲别待众人呼声稍歇,才猛然举刀高喝:“上马!从现在起,咱们要像饿狼出击一般不眠不休,不活捉苏丹誓不还师!”   “不活捉苏丹,誓不还师!”三万将士翻身上马,齐齐举刀高呼。世界军事史上绝无仅有的千里追击和万里西征,在不知不觉间徐徐拉开了帷幕。   第十二章 以身饲狼   一弯如银的弦月高挂中天,映照得大地幽暗朦胧,从怯薛军后营的山坡上,隐约可以看到三万战士和六万匹战马组成的滚滚奔流,如不可阻挡的飓风带着暴烈的呼啸刮向南方。在山坡上遥望多时的阿娜尔古丽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转望玉龙杰赤方向,只见那血红的火光照亮了东方大半个天空,即便在数十里之外,也能听到那隐约的呐喊和朦胧的惨呼。   “这场战争究竟还要打多久?”阿娜尔遥望东方幽幽问道。她身后三尺外的夏风无法回答,只静静地望着阿娜尔纤瘦的背影,他那双冷静淡漠的眸子,此刻竟泛起一抹无奈和痛惜的微光。   “天快亮了,天亮后我就要去觐见成吉思汗,也许……咱们以后都不会再相见,”阿娜尔说着缓缓转过身来,凝望着三尺外的夏风,轻声道,“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落,要记得换药。还有,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跟人拼命,万一要再伤到后背,谁又来给你缝合伤口?”   夏风胸口一痛,心脏突然有一种被刺穿的感觉,这种痛楚远远超过了刀剑之伤,甚至超过了生命中遭受过的任何伤痛。他的心中激荡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强烈得几乎要让他失去所有知觉。   “有时候我感觉你其实像个孩子,”阿娜尔走近两步,凝望着夏风眼睛,她的眼中泛起一种母性的柔光,“虽然你竭力装得冷酷狠毒,可还是时时流露出你心底的怯弱和无助,不知是怎么回事,与你相处越久,我越觉得你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如果可能,我真不忍心离开你。”   “你不要走!”夏风突然把阿娜尔紧紧搂在怀中,拼命把这个让他懂得情感和善良的维吾尔少女向自己胸中挤压,恨不得与她完全融合。热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滚滚而出,顺着嘴角渗入口中,咸咸的有如鲜血的味道,这是他从懂事起就再没有流淌过的东西。   阿娜尔任由夏风坚实的臂膀把自己挤压得几乎窒息,甚至渴望着能在他的怀中幸福地死去。她轻轻抱住这个曾经让她万般恐惧,现在却令她无比心痛和怜惜的大孩子,在他耳边喃喃低语:“我曾经是那样崇拜成吉思汗,因为他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但经历了千里迢迢的追寻和向往之后,此刻我才突然明白,英雄对我来说只是另一个世界的神祗,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不要英雄。”   “那我带你离开这里!”夏风眼里满含希翼,凝望着怀中的阿娜尔低声道,“没人知道你和我在这里,现在天尚未亮,我们仍有时间逃离蒙古军营。”   阿娜尔眼中闪过一抹激动和向往的光芒,但跟着又渐渐黯淡下来,她避开夏风火热的目光,含泪转望玉龙杰赤方向,万般无奈地涩声道:“不能!我不能!一想到撒马尔罕郊外堆积如山的人头,玉龙杰赤郊外被屠杀的无辜百姓,还有道旁被蒙古战马踏破肚子的婴孩,我就无法安然入睡。我要去见成吉思汗,我要尽我所能阻止蒙古人的杀戮,我要尽可能地结束这场战争。”   夏风胸口再次泛起那种无法忍受的痛楚,望着阿娜尔那坚定的眼神,他突然明白在这个善良的维吾尔少女心目中,还有一种东西远远超越了她自己的幸福甚至生命。默默放开她纤弱的身子,夏风强忍泪水低声道:“我帮你。”   阿娜尔眼中闪过一丝愧疚,轻轻抹去夏风的泪水,柔声道:“有你帮助,我一定能为那些在战火中倍受煎熬的无辜百姓做点什么。”   东方开始现出鱼肚白,夏风握住阿娜尔的手遥望东天,在心中暗暗祈祷太阳晚一点,再晚一点升起,最好永远都不要再出现。但东方的天空还是越来越亮。夏风突然发觉自己此刻是如此憎恨太阳,它在把光明带给世界的同时,却让自己的心永远地堕入了无边的黑暗。   太阳终于还是无可阻挡地在天边现出了第一抹灿烂,阿娜尔恋恋不舍地凝望着夏风那依旧还带有几分稚气的面庞,黯然道:“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如果有来生,我祈求真主让我们再次重逢!”   依依不舍地放开阿娜尔的小手,夏风用模糊的泪眼凝望着维吾尔少女远去的背影,只感到胸中的痛楚渐渐麻木,好像空空荡荡失去了任何知觉。在阿娜尔的背影彻底消失的同时,他也慢慢软倒在地,像突然死去那样完全瘫在地上,目呆呆地望着浩淼无垠的星空,全身上下一动不动。   “博士!汉斯博士!你快来看一下!”值守在夏风身旁的工作人员惊讶地望着屏幕上渐渐失去节律的脑波曲线,不由惊叫起来。   “怎么回事?”汉斯看到那从未见过的脑波曲线,也是吃了一惊,忙道,“快看看方才的记录,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工作人员忙把方才的脑波信号重放了出来,与汉斯一同进来的佐佐木也看出这之前夏风的脑波信号的律动是如此强烈,杂乱无序,不由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汉斯脸色凝重地望着电脑记录下的脑波信号,不由低声叹息:“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小子爱上了那个世界中的某个女人,因失恋而失去了生的欲望,照这样下去,他就算不死也会变成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怎么办?”佐佐木也有些着急,他不愿看到自己千辛万苦训练出来的全能战士,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战斗力。   “得赶紧把那只‘鸽子’召来,安排他们相识、接触,给他们创造条件,但愿她能转移夏风的情感,重新激起他生的欲望。”   “何必那么麻烦?”佐佐木不以为然地反诘道,“不就是丢了一个女人吗?让‘鸽子’直接在肉体上给他以彻底的满足不就行了?”   汉斯轻蔑地撇撇嘴,心知给一个只会杀人的莽夫解释感情和性的区别实在是徒劳,所以他也懒得解释,只道:“让老板立刻把‘鸽子’送来,然后再把夏风唤醒。”   佐佐木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接着又暧昧地冲汉斯笑了笑:“这小子艳福不浅啊,那只‘鸽子’我见过,简直是人间绝色,让我看了都忍不住动心啊。”   在汉斯不满的目光注视下,佐佐木总算讪讪地笑着退了出去。汉斯紧盯着屏幕上越来越弱的脑波信号,不由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那个与维吾尔人种相近的白俄诺斯美女,能重新激起七号生的欲望。   夏风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从昏迷中慢慢醒来,朦胧中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丽少女正在轻轻地擦拭着自己的眼角,这一瞬间夏风精神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个世界。   “我……是在哪里?”夏风挡开那女子手中的纸巾,此刻他才发觉,自己的眼角竟有不少泪痕。   “你当然是在汉斯博士的私人工作站。”那女子嫣然一笑,轻轻把夏风从电子床上扶起来,“博士近日有事离开了这里,我暂时接替他负责你的技术指导,我叫波姬诺娃。”   夏风神情有些恍惚,听惯了汉斯的训斥和佐佐木教官的喝骂,他似乎对波姬诺娃的热情有些不适应,他的眼神空洞漠然,对近在咫尺的白俄诺斯美女也视而不见。   “我看你是累坏了,”波姬诺娃同情地望着夏风,轻轻为他抚平衣摺,“我觉得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太专注于工作也不是好事。”   夏风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他除了还在呼吸,简直就像一具行尸走肉,这让波姬诺娃第一次对自己的美貌失去了信心。迟疑片刻,她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带你出去走走吧?你还从来没有真正接触过外面的世界吧?”   见夏风没有表示反对,她便轻轻牵起他的手,像哄孩子那样柔声说:“来,我先给你换身衣服,把你好好打扮一下,要知道我可是第一次带一个异性朋友上街,你可不能给我丢脸。”   在隔壁房间中观察着他们的佐佐木见波姬诺娃把夏风带了出去,不由急道:“你就这样让他出去?”   “得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汉斯悠然一笑,“你不能把他们的交往完全置于咱们的监视之下吧?”   “这样做非常危险!”佐佐木涨红了脸,“七号很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你不知道他会闯下什么乱子,你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对他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放心!我安排有人手跟着他们,”汉斯安慰似地拍拍佐佐木的肩头,“一切俱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就是要让七号接触到正常人的生活,在激发他生存欲望的同时也让他看到,享有基本人权的生活是多么的美好,他为此付出的努力和代价是完全值得。”   佐佐木不满地摇摇头,自语道:“把一个最凶残最冷酷的暗黑流影忍放到大街上,就如同把一只猛兽放出牢笼,他一旦挣脱你手中那脆弱的锁链,那将是一场不可估量的灾难和恶梦!”说到这,这个东瀛暗黑流忍术宗师,竟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汉斯成竹在胸地笑了笑,拍拍佐佐木的肩膀,半是玩笑半是讥讽地说道:“暗黑流忍术在古代或许是一种了不起的本领,不过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早已成为一种即将消失的上古文化。一个东方影忍再高明的潜行隐踪术,在现今最先进的跟踪技术面前,也完全无所遁行。”说着汉斯向一旁的工作人员示意,“打开电子追踪器。”   巨大的电子屏上立刻现出某地区的简略图,一个小红点在表示街道的区域内闪烁着缓缓向前移动,汉斯指着那个小红点向佐佐木解释说:“方才‘鸽子’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在他身上藏下了微型电子跟踪器,现在无论他去了哪里,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下。”   佐佐木目瞪口呆地望着屏幕上闪烁不定的小红点,突然发觉自己引以为傲的暗黑流忍术,在最先进的现代科技面前,几乎变得一钱不值。   “禀报大汗,维吾尔公主阿娜尔古丽应召前来觐见!”金帐外,一名守卫营门的怯薛军护卫在高声禀报。金帐内,忙碌了大半夜的成吉思汗在忽阑皇后的搀扶下挣扎着披衣而起,看看外面天色已大亮,他不禁对身旁这个追随了自己十多年的塔塔尔美人叹息道:“老了,日上三竿竟然还在酣睡不醒,想过去数十年征战中,朕哪次需要护卫唤醒?”   “大汗别这么说,”忽阑皇后笑着劝慰道,“大汗的身体依旧还如骏马般强健,大汗的精神仍如高飞的雄鹰。今日懒睡,不过是昨夜安排诸将追击苏丹耽误睡眠罢了。”   在忽阑皇后的服侍下,成吉思汗很快就穿戴停当。作为雄霸欧亚大陆的不世帝王,虽然有着数不清的各族美女,但真正长久受到他宠爱的就只有五位皇后,而其中又以忽阑皇后最得恩宠,她不是五位皇后中最美的,但却是最懂伺奉大汗的女子,所以每次征战,成吉思汗都不忘带上她。   “让她进来吧。”成吉思汗对帐外淡淡道,他对这个不远千里前来觐见自己的维吾尔公主充满了好奇,他完全清楚从维吾尔地界到这玉龙杰赤城郊,要越过多少大漠、戈壁、荒原和崇山峻岭,再加上花刺子模境内连绵千里的战乱,这样的旅程就算对一个男子来说也异常艰辛,何况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像这样坚毅执着的女子,他这一生中也没见过几个。   帐帘微启,一个身材纤弱的维吾尔少女在护卫引领下低头进来,款款来到帐中,对高据案后的成吉思汗盈盈拜倒,然后用不太标准的蒙语说道:“维吾尔阿娜尔古丽,拜见伟大的成吉思汗。”   会说蒙语的异族女子少之又少,这更加激起了成吉思汗的兴趣,不由喝道:“抬起头来!”   少女慢慢抬起头,成吉思汗只觉眼前一亮,即便是见过各民族无数美女的他,也不禁为阿娜尔古丽的美貌慑服,就连他身后的忽阑皇后也低低赞了声:“好个维吾尔美人。”   阿娜尔大胆地迎上成吉思汗欣赏的目光,她也在细细打量这个自己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不过她多少有些失望。成吉思汗既没有英俊的相貌,也没有特别魁梧的身材,除了与众不同的打扮和衣饰,他的模样实在有些平常。   “你为何要从千里之外赶来见朕?”成吉思汗对眼前这个少女充满了好奇。只听她回答道:“臣妾本是父王塔里什献给大汗的礼物,因途中遭遇盗匪而与护送的蒙古大军走散,对大汗的忠诚和向往,使臣妾忘了路途的艰险。”   “就凭你一个柔弱女子,岂能越过这万水千山?”成吉思汗质问道。   “臣妾有一个最忠诚勇武的护卫,是他以一己之力为臣妾扫平了所有的艰难险阻。”阿娜尔平静地迎着成吉思汗质疑的目光,从准葛尔沙漠开始,把这一路的遭遇简略叙述了一遍,不过她本能地略去了夏风与蒙古兵将的冲突和战斗。   “如此勇士,朕一定要重重赏赐!”成吉思汗说着抬头问帐下伺立的怯薛军护卫,“那位勇士为何没有前来觐见?”   那护卫忙答道:“阿娜尔公主那位护卫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不能前来觐见大汗。”   “昏迷不醒?这是怎么回事?”   “回大汗话,今晨后军的兄弟在营外山坡上找到他时,他就一直处于昏迷中。”   一听说夏风处于昏迷中,阿娜尔浑身一颤,脸上顿时变色,她异样的神色没能逃过成吉思汗的眼睛。这个眼光敏锐的不世枭雄,立刻从阿娜尔眼中看出了什么,他紧盯着跪在案前凄然欲绝的阿娜尔,手抚颌下几茎灰白胡须若有所思地自语道:“孤男寡女千里同行,若说没有私情恐怕没人会相信。”说着他抬头对伺立帐前的护卫摆摆手,“不必等他醒来了,直接推出营门斩首便是。”   阿娜尔一听这话不由大急,忙道:“大汗且慢,若大汗因心中猜忌便要枉杀千里投奔、忠心耿耿的勇士,恐怕会令天下英雄寒心啊!”   “枉杀?你一听他昏迷不醒就神色大变,还敢说你们没有私情?”成吉思汗突然厉声喝问。他原本并不是个看重美色的大汗,甚至常把别国献给自己的女子赏赐给忠勇的将士,但这一次,他突然对这个美丽而坚毅的维吾尔少女生出强烈的独占欲望,他决不能忍受任何人与之有私情,所以他根本不想听阿娜尔解释,便对护卫下令,“快把那混蛋直接斩首,不必等他醒来了!”   眼看夏风就要遭遇不幸,阿娜尔再顾不得羞涩,红着脸急道,“大汗若是怀疑臣妾贞节,就请大汗立刻……立刻验明,若因猜疑就枉杀勇士,实非明君所为,望大汗明察!”   成吉思汗抬手召回了正要领令而去的护卫,点头道:“朕正想立刻验明,但愿如你所说,不然不仅你和那小子要死,就连你父亲和族人也要为你的失节付出惨重代价!”   “愿得大汗明鉴!”阿娜尔匍匐于地,胸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悲壮。就在这时,帐外突然有护卫高声禀报:“玉龙杰赤的城民派出一位名叫阿老丁·哈牙锡的老人,前来觐见大汗,向伟大的成吉思汗请降!”   “玉龙杰赤还剩几个街区没有攻克?”成吉思汗皱眉问道。   “回大汗话!”那护卫忙答道,“玉龙杰赤一共十二个街区,现在只剩下三个街区尚未攻克,其余街区已经在火油攻击下尽成一片火海。”   “那还降什么?”成吉思汗不耐烦地一挥手,“既然他们敢于抵抗朕的大军,就让他们打点精神继续战斗吧,朕决不想在玉龙杰赤留一个活口。”   “大汗息怒!”阿娜尔再次拜倒在地,“既然玉龙杰赤的守军和百姓愿降,大汗就好歹给他们一条生路吧。”   “多嘴!”成吉思汗皱起了眉头,“朕最反感女人插手军国大事,若再胡言乱语,小心朕拔了你的舌头!”说着冲身旁的忽阑微一示意,她立刻心领神会,忙对阿娜尔笑道:“这位小妹妹别再多嘴了,容姐姐带你到后帐去更衣吧。”   望着忽阑皇后把阿娜尔领入了后帐,成吉思汗也跟着站起身来,在回后帐前他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对伺立帐中的护卫吩咐道:“让玉龙杰赤的使者暂时在帐外等候,朕会考虑他们的请求。”   那名代表玉龙杰赤幸存百姓和守军的穆斯林老人阿老丁,只得等在蒙古大汗的金帐之外,焦急地等候着命运的裁决。直到日头偏西才总算等到成吉思汗的召见,他慌忙随怯薛军护卫进入金帐,不等护卫示意就匍匐在地,失声痛哭道:“玉龙杰赤无知城民,已经领受到大汗之怒火与威严,望大汗发恻隐之心,怜悯我等卑贱臣民啊!”   成吉思汗脸上带有一种满足后的疲惫,客气地对彻底屈服的穆斯林老人摆了摆手,淡淡道:“玉龙杰赤坚守至今,实乃朕在领受你们的怒火与威严啊,本该让你们真正领受到朕之震怒,不过既然有朕的爱妃为你们说情,朕就答应留下玉龙杰赤城中工匠、女人、小孩和老人的性命,你令他们立刻停止抵抗,天黑前撤出玉龙杰赤,不然杀无赦!”   阿老丁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欣慰的是总算保住了幸存的工匠、女人、小孩和老人的性命,难过的是,成吉思汗最终还是不愿饶恕守城的将士。但阿老丁已经不敢再提条件,如今玉龙杰赤在蒙古人的火油攻击下已成一片火海,仅剩三个街区尚未被大火波及,如果再抵抗下去,整个城市不会再有生还者。阿老丁不禁痛哭啼泣,匍匐在地哽咽道:“玉龙杰赤会立刻停止抵抗,以迎大汗!”   成吉思汗不耐烦地摆摆手:“去吧,玉龙杰赤所有幸存者,都将成为朕之将士们的奴隶,天黑后依旧还留在城中者,杀无赦!”   待阿老丁无可奈何地退出金帐后,成吉思汗这才问一旁的护卫:“那位名叫夏风的勇士醒来了吗?”   护卫忙道:“直到现在仍未醒来。”   成吉思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突然吩咐道:“立刻令最好的大夫给他诊治,一旦醒来就立刻带他来见朕,他是朕难得的忠勇之士,朕一定要重重赏他!”   黄昏时分,玉龙杰赤终于停止了没有希望的抵抗,幸存的数万军民被大王子术赤率军赶出城外,工匠被集中到一处,以便带往蒙古为新兴的帝国服务,女人、小孩则作为奴隶分给了有功的将士,而剩下老人和男性青壮则被列于蒙古军阵前,被乱箭尽数射杀。之后蒙古人在成吉思汗命令下,掘开阿姆河堤引水灌城,玉龙杰赤这座花刺子模帝国的宏伟都城,在遭大火焚毁之后,又遭洪水淹没,终于成了一座死城。   天色渐晚,汉斯开始不安地看表,已经快半个小时没收到手下的电话了,他渐渐有些心神不宁起来。表示夏风所在位置的小红点依旧在屏幕上闪烁着,它一直停留在本地最大一家酒店的一个房间内,长久不见移动。汉斯终于忍不住拨通了一个手下的电话,急问道:“怎么回事?他们现在在哪里?”   电话那头传来一名手下带着暧昧味道的回答:“方才目标和波姬诺娃小姐到海滨大酒店开了房,进门后就再没有出来。博士你叮嘱过我们,不能让目标发觉我们的存在,要给他一定的自由空间,所以我们没法跟到房中去监视。”   不该发展得这么快!汉斯博士心中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问道:“他们进去多久了?”   “大概有二十多分钟了吧。”电话那头答道。   “快带人闯进去!”汉斯终于失去了固有的从容和冷静,对着电话吼道,“要快!我立刻就赶过来!”   当汉斯与佐佐木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赶到酒店时,只见那个负责监视的手下哭丧着脸过来禀报:“目标失踪了,我们把整个酒店都找遍了也没能找到他。”   “波姬诺娃小姐呢?”   “她还在房中。”   当汉斯匆匆赶到那房间时,只见那名优秀的“鸽子”还在昏迷不醒,在汉斯示意下,一名手下忙用凉水把她泼醒。她刚一睁开眼,汉斯就抓住她的脖子急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想问你呢!”波姬诺娃气愤地挡开汉斯的手,“你不是说他的头脑尚不成熟,智商只相当于十岁左右的孩子吗?那他怎么懂得利用我的麻痹从背后偷袭?你怎么解释?”   “笨蛋!”一向涵养极好的汉斯也忍不住扇了波姬诺娃一耳光,怒气冲冲地喝问道,“我没功夫解释,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波姬诺娃委屈地捂着脸,在汉斯气急败坏的逼视下,只得小声说:“我刚进房门后脑就吃了他一记重击,立刻就失去了知觉。”   “博士,追踪器找到了,”一名手下拿着手持追踪器进来,把手中三个纽扣探头递给汉斯说,“目标换下了所有衣物,这三个探头连同那些衣物均被扔进了垃圾桶。”   汉斯脸色变得煞白,他终于明白,自己竟然被一个众人视同弱智的再生人耍了,这个貌似幼稚的小子不仅一眼就识破了自己的伎俩,还将计就计逃出了众人的监视。汉斯突然想起,七号不光是一个东瀛暗黑流训练出来的影忍,同时也接受过“基地”最先进的恐怖和特工训练,反跟踪本领不在任何一名特工之下。汉斯现在才发觉,七号不光是杀人的本领令人恐惧,就连他的头脑,现在也开始令人感到害怕了。   “去把他找回来,立刻去把他给我找回来!”汉斯回头抓住佐佐木的衣衫,心中又升起新的希望。谁知佐佐木神情黯然地望着气急败坏的汉斯,喃喃道:“七号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影忍,他一旦逃脱,恐怕就很难再找到了。”   “是你训练的他,你一定能找到他!”汉斯渐渐冷静下来,慢慢放开佐佐木的衣襟,若有所思地望望一旁惊魂稍定的波姬诺娃,喃喃道,“七号现在恐怕已经算不上最好的影忍了。”   “此话怎讲?”佐佐木忙问。   汉斯指指波姬诺娃,突然笑了起来:“你们暗黑忍有留活口的传统吗?”   佐佐木恍然大悟,连连点头:“他居然没有一击毙命,简直有负我一贯的教导,看来他已经有了一个影忍最不该有的弱点,致命的弱点!”   汉斯点点头,笑道:“他没有身份,没有钱,没有熟人,没有驾照,没有信用卡,没有生活经验,甚至还没有法律的保护,你说他能逃到哪里去?”   佐佐木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我立刻带人去机场、码头、车站和交通要道,他别想逃出这个城市!”   “最好再知会本地的警察和黑手党教父谢瓦尔泽盖,让他帮忙留意。”说着汉斯转头对一个随从吩咐道,“另外,再把目标的照片以最快的速度散发到每一个在街头厮混的地痞手里,谁能最先找到他,就将获得一百万欧元的赏金。”   在那随从匆匆离开前,汉斯又补充了一句:“最好在明天天亮以前,也散发到附近的几个城市,我总觉得这将是一次漫长的追踪。”   夏风的照片不到一个小时就传遍了这座俄诺斯的海滨城市罗斯托尔,这座俄诺斯黑手党猖獗的城市立刻行动起来,车站、码头和出城的高速公路上,不时能看到西装笔挺、墨镜遮面的黑手党徒的身影,他们三三两两出现在交通要道和各种公共场所,像警察那样设卡检查过往车辆,当地人完全清楚他们的能量,所以没有一个人对他们的检查表示不满,大多数人还表现得比应付警察的检查还要理解和配合。   当地警局最好的警犬也被带到夏风最后出现的那家酒店,在房间中熟悉了夏风留下的气味后,两只乌克兰警犬立刻沿着看不见的痕迹追去。与此同时,佐佐木也带着几名东瀛暗黑流忍者,开始以他们独有的方式对同为暗黑流影忍的夏风进行追踪。   波波夫·凯斯是来往于罗斯托尔和库尔斯克两城市之间的大货车司机,多年的行车经验,使这辆五十吨的大货车几乎与他做到了人车合一。当前方有个黑影突然翻过路旁的栅栏出现在灯柱中时,深夜行车的波波夫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总算避免碾上这个冒失鬼。停稳车子后,波波夫立刻从驾驶室跳下来,方才的遭遇让他恨不得扇这个深夜出现的家伙几个耳光。   骂骂咧咧地来到车下,却发现前方空无一人,波波夫疑惑地看看四周,除了来往的车辆就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忙回到驾驶室,对刚刚惊醒的副手问道:“你方才看到有人吗?”   副手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疑惑地看看四周反问道:“你怎么把车停下了?”   “见鬼!”波波夫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发动车子继续上路,一路上都在暗忖:我方才是不是眼花了?   快到高速路口时,只见有几个人在招手叫停,他们那西装革履的打扮使波波夫立刻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们那身行头比警察的制服还有威慑力。波波夫忙在路边停下车,客气地问道:“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一个黑手党徒把一张照片递到波波夫和他的副手面前,另外几个则爬上车箱搜查起来。波波夫扫了照片一眼,照片上是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看模样像是东方血统。   “没见过,怎么了?”他问。   “如果见到他,就立刻打这个电话!”那黑手党徒把一张名片连同照片一起递给波波夫,“对于提供有效线索者,有人愿付一百万欧元的赏金。”   “没问题!”波波夫吹了声口哨,接过名片和照片信手搁在驾驶台上,他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像这种好事通常比中彩还难得遇上。   几个黑手党徒很专业地检查完全全车后,终于挥手放行。虽然他们检查得十分仔细了,可还是没人发觉在货车底盘下,一个人影像蜘蛛那样卷曲成团,以常人不可想象的姿势,紧紧贴在一个异常狭窄的空间内。   当货车远离罗斯托尔市区后,那个人影才从车底爬了出来,轻盈地从后方爬上了车厢。他的身手异常灵活,在高速行驶的货车上也如影子般迅捷,完全没有惊动在前面驾驶的波波夫和他的副手。   第二天一早,当波波夫驾驶货车进入库尔斯克市区时,那个人影已经出现在这个城市的街头,他身上穿着不太合体的西装,那是他离开海滨酒店时,翻入隔壁房间盗得的衣物。   天色尚早,库尔斯克的街头还见不到几个人,他沿着街边慢慢搜寻着,终于看到一家快餐店的标志,看看里面没有几个顾客,他才推门拐了进去。   “请给我一杯牛奶和一个面包。”他从随衣赠送的钱夹中抽出一张钞票递给快餐店服务生,在接过牛奶面包时貌似随意地问道,“这附近有没有‘真实幻境’的入口?”   “入口?”服务生愣了一下,突然失笑道,“你是说游戏节点吧?不过‘入口’这称呼还真形象。”说着服务生热心地把地址写给了他。   等他拿着牛奶面包匆匆离开快餐店后,服务生立刻从柜台下抽出一张传真照片,照片上正是方才那个面目英俊的东方人,服务生抖着手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对着话筒激动地说:“我看到你们要找的那个人了,他方才刚离开我这里。”   “你在哪里?库尔斯克?好的,我们马上就派人过去!”   “大汗,阿娜尔公主那位护卫夏风,方才已经醒来了!”   玉龙杰赤郊外的高坡上,成吉思汗正在负手观看水漫玉龙杰赤的壮阔景象,只见河水汹涌而出,火势随着水势渐次熄灭,但城中许多地势较高的地方,依旧还燃着熊熊大火,恍惚一看,就如那火焰飘荡在浩浩洪水之上一样。   听到随从的禀报,成吉思汗抬了抬手说:“把他给朕带来,朕要见见这位忠勇的武士。”   夏风很快就被带到成吉思汗面前,此刻他还有些虚弱,看到面前这位威震天下的蒙古大汗,夏风心情异常复杂。他原本就是要接近这位掌握了天道之秘的人间帝王,要从他手中拿到汉斯博士想要的《易经》,但现在真正面对他时,夏风突然发现这一切对自己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从汉斯博士的监控下逃脱,再次冒险来到这个世界,心中只有一个目的,一个希望,它甚至已经是自己生命的全部目的和希望。   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风,突然问道:“你千里迢迢把爱妃给朕送来,这份忠勇世间罕见,朕一定要重重赏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夏风毫不犹豫地沉声道:“我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成为大汗的金帐护卫。”他从蒙古将士的口中已经知道,只有大汗的金帐护卫才能随时伺奉在大汗身边,只有在大汗身边,才能偶尔见到已经成为王妃的阿娜尔古丽,这已经是夏风生命中最大的幸福和企盼。   夏风的回答让成吉思汗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猜到夏风心中的秘密,还以为他是对“金帐护卫”这个充满荣耀的职位心怀向往。成吉思汗不由笑道:“金帐护卫是怯薛军中的精锐,是朕最忠心的卫士,除了勇武,还需忠义和精明,三者缺一不可,你能否胜任恐怕还需考验。”   “愿接受大汗任何考验!”夏风昂然道。   成吉思汗捋须沉吟起来,正在这时,就见一彪人马来到山坡下,却被山下守卫的怯薛军尽数挡住,一名怯薛军将领飞马来到成吉思汗跟前,高声禀报道:“大汗,玉龙杰赤已经被彻底征服,三位王子前来觐见!”   成吉思汗面色突然阴沉下来,对那名将领连连摆手:“不见不见!让他们滚!”   那名怯薛军将领一愣,正要领命而去,却见成吉思汗身后的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悄悄对自己摆了摆手,然后对成吉思汗低声道:“大汗息怒,三位王子虽然在攻城战中损失惨重,久久未能攻克此城,又私分了俘虏和财物,但如今玉龙杰赤好歹已被攻克,花刺子模尽被征服,全军上下欢腾雀跃,大汗为何还要责怪三位王子呢?”   另一名怯薛军将领也劝道:“三位王子追随大汗学习征战,如同雏鹰冲向猎物,偶有闪失与贪婪在所难免,大汗何必太过严责?今从日出之地至日落之邦,尽有无数富饶敌国,大汗尚需几位王子如猎鹰狼狗般围猎征讨,该多加勉励才是。”   成吉思汗在几名心腹将领的劝慰下,总算勉强点头答应:“让他们上来吧!”   不多会儿三位王子带着几名将领上得山坡,齐齐向成吉思汗拜道:“见过父汗!”   成吉思汗目光从几个儿子,术赤、察合台、窝阔台脸上一一扫过,见他们脸上都还带有烟火和尘土的痕迹,他阴霾的脸色才稍稍放晴,当他的目光最后落到察合台身后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将领身上时,他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赞赏。   “蔑忒干也参加了攻城战?”成吉思汗眼中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慈祥光芒。   “爷爷!我带着一个千人队冲进城中,三天时间就攻占了两个街区!”年轻的将领兴奋地比划着说,“若不是父亲勒令我不可冒进,我可以一直打到大清真寺!”   望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孙子,成吉思汗的怒气总算烟消云散,不由抚须大笑:“我成吉思汗的孙子,当然可以打到任何地方!你父亲还有你这些叔叔伯伯,要是有你这股冲劲,恐怕玉龙杰赤早就已经征服了!”   得到爷爷的夸赞,蔑忒干兴奋得涨红了脸,就连他父亲察合台脸上也有了几分得色。只见蔑忒干上前两步,满含希翼地问道:“爷爷,下一次是不是可以让我指挥一个万人队了?”   “不行!”成吉思汗连连摇头,“你尚未成年,岂能指挥上万大军?”   “孙儿还有几天就满二十岁了!拖雷叔叔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是万夫长了!”蔑忒干不满地拉着成吉思汗的手连连哀求,他是成吉思汗最为宠爱的孙子,也是少数几个敢在他面前撒娇的孙子。   成吉思汗佯怒实喜地甩开蔑忒干的手,板起面孔教训道:“你拖雷叔叔十八岁就已经有万夫莫当之勇,多次率大军立下赫赫战功,他的爵位可是用军功换来的。你不过是打了一场胜券在握的小仗,凭这就要做万夫长?”   蔑忒干不满地撅起嘴,“爷爷是不给孙儿机会,只要给我一个万人队,孙儿定不比拖雷叔叔差!”   成吉思汗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孙子一眼,摇头道:“先不说指挥万人大军,就你这单薄的身体,也远不及你拖雷叔叔当年。”   “爷爷是看不起我?”蔑忒干涨红了脸,蒙古人最怕被人轻视,蔑忒干不禁提高声音,“弓马骑射爷爷尽可考较,我要比不上拖雷叔叔当年,也不好意思再做这千夫长!”   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望着跃跃欲试的蔑忒干,突然指着被冷落在一旁的夏风说:“这位汉人是不远千里前来投奔朕的勇士,你若能打败他,朕就让你做万夫长。”说完他又转向夏风,“朕这孙子与你年纪相仿,只要你能打败他,朕就立刻封你为金帐护卫。”   在护卫长溯儿马罕示意下,立刻有护卫把夏风的短剑送到他手中。成吉思汗与他的三个儿子便在山坡的草地上坐下来,饶有兴致地观看两个年轻人的比试。四周的怯薛军将士不禁高声鼓劲喝彩,不过所有的加油喝彩都是给了蔑忒干。   场中二人的刀剑“叮叮当当”地斗在了一处。一个是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勇士,虽然年轻却经历过不少战阵,刀法凶狠实用;一个是东瀛暗黑流以最严酷的方法训练出来的影子忍者,对东方的功夫和西方的格斗术也有所涉猎,是一名为杀而生的终极杀手。   若在往日,夏风要胜蔑忒干易如反掌,但此刻他昏迷方醒,体能力量都尚未恢复,在蔑忒干凶狠的攻击下反而处在下风,手臂甚至还被对方刀锋扫中受伤。   蔑忒干在族人的喝彩声中越战越勇,把夏风渐渐逼到了一处死角,夏风在对方一刀重劈下脚下一滑,突然摔倒在地,蔑忒干这一刀竟砍在了山石上,溅起无数火星。就这瞬间夏风的剑已经抵在了蔑忒干的咽喉上。虽然体能未复的夏风没法跟蔑忒干硬拼,但说到性命相搏,他的经验和智谋还是远在蔑忒干之上。   “好!”成吉思汗率先鼓掌赞叹,“先示之以弱,后一击必杀!凭你的冷静和睿智,果然做得朕的金帐卫士!”   “不公平不公平!”蔑忒干愤然道,“我不过是自己不小心一刀砍在山石上,爷爷为何就判他胜?咱们该重新再战!”   成吉思汗遗憾地摇摇头,“若是性命相搏,你的咽喉已经让人刺穿,哪还有重新再战的机会?你还是老老实实做你的千夫长,等下一次战斗再杀敌立功吧。”   蔑忒干还想争辩,却听父亲察合台一声呵斥:“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在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示意下,夏风总算醒悟过来,忙向成吉思汗叩首谢恩!他终于以一个异族人的身份,破格成为成吉思汗最为信赖和倚重的金帐护卫。   第十三章 穷追不舍   就在成吉思汗完全攻克玉龙杰赤之时,哲别和速别额台、脱忽察尔所率的三万怯薛军也追入了花刺子模帝国的腹地。大军昼夜兼行,沿途不眠不休,饿了就在马背上啃点干粮,困了就放慢马速在马鞍上眯一小会儿,如此三昼夜,就连郎啸天这个经历过特种训练的极限好手都有些吃不消,那些蒙古战士却依旧神采奕奕,不露疲态。   由于大军行动迅速,沿途经过的城镇许多都还不知道他们是蒙古人,甚至来不及组织有效抵抗就被蒙古人穿城而过,三万大军一路靠着随手抢劫补充军需,沿途几乎没有遇到过有效抵抗。直抵达巴里黑城以北数十里外,大军才终于被宽阔的阿姆河所阻,这里江面宽阔,舟楫桥梁早已为逃命的漠罕默德军队所毁,而附近又很少有超过碗口粗的树木,没法伐木扎排。面对滚滚江水,大军一筹莫展。   “将军,我有渡江之策!”在阿姆河北岸,郎啸天望着岸边那些细细的林木,若有所思地对前军主将哲别道。   三万怯薛军被分为前、中、后三军,哲别自领前军,速别额台与脱忽察尔分别领中军和后军,三军保持着数里距离,互为呼应和倚仗。   “哦?你有何良策?”哲别忙问,经过玉龙杰赤的攻城战,他已经意识到郎啸天不仅武艺高强,就连领兵作战也有过人之处,所以他已把这个异族将领倚为左膀右臂。   “那些树木虽然小得无法扎成木排,却可以编成大筐。”郎啸天想起了曾经见过的竹筐,便指点道,“在大筐外蒙上牛皮或马皮,就可以入水不沉,辎重器械均可置于其中,士卒则可以攀援随行,由战马拉着渡过阿姆河。”   哲别略一沉吟,点头道:“这办法可行!牛皮马皮先派人到附近去征集,如果不够就只有杀掉部分体力不济的战马,正好粮草即将告罄,也需要杀马补充。”   在哲别分派下,大部分士卒立刻伐木编筐,小部分则到附近抢掠马匹牛羊取皮备用,忙活了大半天总算编成了数千个大筐,由战马拖着慢慢渡河。虽然这是郎啸天的专家组找到的最快渡河办法,但三万大军还是花了一整天时间才全部渡过阿姆河。   当哲别率领先头部队登上阿姆河南岸,越过高高的堤坝直扑数十里外的巴里黑时,只见一队衣甲不全的阿富汗土著士兵正赶着数百只牛羊由大路迎了上来。领头的几个穆斯林老人远远就下马恭立道旁,高声拜道:“巴里黑城主罕越,率几位城中长者前来迎接成吉思汗的天军,并愿归顺伟大的成吉思汗!”   “苏丹在哪里?”哲别无心理会他们的投降,只勒马询问漠罕默德的下落。巴里黑城主罕越忙答道:“苏丹陛下已经于一天前往西去了波斯的呼罗珊省。”   “波斯?”哲别知道那虽然是另外一个国家,却依然奉漠罕默德为苏丹,他甚至是突厥斯坦、阿富汗和波斯共同的苏丹。但大汗临行前曾经叮嘱过,任何胆敢收留漠罕默德的城市和国家,都将在摧毁之列,所以他立刻对部将下令,“让中军和后军来接受巴里黑城主的投降,并让他们在这儿休整一夜。咱们立刻往西,向波斯呼罗珊省进发!”说着让一个传令兵立刻去通知中军,自己则率军继续向西急行。   大队人马如滚滚洪流折向西方,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把道旁的巴里黑城主和他的卫兵吓得目瞪口呆。当中军在速别额台率领下赶到时,罕越还在原地跪地不起。   “停!”大军在速别额台示意下立刻停了下来,明白巴里黑城主罕越的意思后,速别额台不由安慰了两句,然后对部将下令,“咱们在城外休整一夜,明天一早再往西追击。让后军也停下来,不要把战力在追击途中就消耗殆尽。”   中军接受了巴里黑城主的牛羊美酒后,便在城外止步安营。不一会儿后军主将脱忽察尔也率军赶到,他对中军的举动大为不解,立刻到中军大帐质问速别额台:“为什么不攻城?这巴里黑城守军寥寥无几,咱们为何不进城去享受醇酒女人,却要在这城外喝西北风?”   “咱们的目标是追击苏丹,哲别将军不想节外生枝耽误追击。”速别额台道,“再说巴里黑城主已经投降,给咱们送来了牛羊美酒。”   “哈!几百头病牛瘦羊和几十坛劣酒就把你打发了?他是在打发叫花子呢!”脱忽察尔满脸不屑,“你不敢攻城就交给我后军好了,我保证一个晚上拿下巴里黑!”   “哲别将军有严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得破坏活捉苏丹的行动,不然军法处置!”速别额台忙出言警告,这警告镇住了脱忽察尔,这个一向骄横的驸马也不敢挑战主将的权威,只是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因速别额台的坚持,巴里黑总算没有遭到蒙古人的洗劫。   一夜休整之后,速别额台率军尾随哲别的大军折向西方,于第二天黄昏时分进入了波斯呼罗珊省。   波斯呼罗珊省商业发达,百姓富裕,但却很少有坚固的城市,非常便于蒙古骑兵的攻击,不过为了追击苏丹,哲别和速别额台都放弃了沿途抢劫和进攻城池,唯有脱忽察尔放纵部下大肆抢劫,以至后军一再延误行程,并且因为后军分散行动,经常遭到波斯人的反抗和伏击,损失惨重,为此令哲别怒不可揭。   三万大军在抵达波斯呼罗珊省你沙不儿城时,不得不在那里停了下来。几名副万夫长以上的高级将领第一次聚集在一起,讨论继续追击的线路和办法,郎啸天这个千夫长因为沿途表现出的特殊才能,也破格参与了这次关系重大的讨论。   哲别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忧色,指着铺开的地图对众将解释道:“据最新的侦骑回报,苏丹已经逃出了你沙不儿,经萨布扎伐尔,沙鲁德,答木罕后逃往波斯伊刺克地区,那里有十万波斯大军正在赶来,一旦他与那支波斯大军汇合,咱们不但没法将之生擒,甚至有落入十万波斯大军重围的危险。今日召集诸位前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众将一听说前方有十万大军在等着己方这三万人马,面色不由凝重起来,波斯战士的战斗力他们是见识过的,单兵作战能力一点也不输于最好的蒙古战士,加上己方是三万劳师远征的疲兵,而对方却是十万以逸待劳的精锐之师,即便是威震天下的怯薛军将领,心中也不禁萌生退意。就在这时,却听速别额台沉声道:“我蒙古立国,何时不是以弱胜强,以少击众?尤其是大汗亲封的怯薛军狼骑兵,什么时候在敌人面前畏惧过?若因十万波斯军拦路咱们就畏缩不前,岂能对得起狼骑兵这称号?”   速别额台这一激,众将不禁羞红了脸,纷纷表态誓将追击进行到底,不生擒苏丹誓不还师!哲别对众将的奋勇很是满意,却发觉一旁的脱忽察尔一直不曾开口,便问道:“脱忽察尔将军,你是大汗的神勇驸马,不知对接下来的追击有何高见?”   脱忽察尔指着你沙不儿城叹道:“咱们兵临这波斯呼罗珊最富裕的你沙不儿城,却过门而不入,不取分毫,将士们哪还有心思追击苏丹?再说前方有十万波斯军在等着咱们,贸然前往岂不是自投罗网?依我之见不如拿下你沙不儿后再做打算。”   脱忽察尔的提议立刻引得几名将领连声附和,速别额台却连连摇头道:“咱们不能节外生枝,被一城一地的财帛女人延缓了大军的追击速度,如今咱们是在敌国腹地,一旦在某地逗留过久,很可能会陷入波斯大军的重重包围。”   速别额台的话也引得另外一些将领的附和,双方渐渐为这争执起来,却听哲别突然道:“这个好办,咱们立刻遣使去见你沙不儿城主,让城中居民给咱们送来牛羊财帛,告诉他们如果不照办,咱们就攻城,届时鸡犬不留!”   “这样行吗?”有将领表示怀疑。哲别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咱们蒙古大军的威名早已传遍了整个穆斯林世界,你沙不儿城守军不多,岂敢与咱们抗衡?咱们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获得牛羊财帛,既可以奖励士卒又不会延误咱们的追击。不仅是你沙不儿,沿途所经城市均可照此办理!”   哲别说完立刻让一名幕僚赶写一份告示,以大汗的口吻上书:各地守将、领主和百姓须知,天已命朕主此天下从东至西之大帝国。凡臣服于朕者均可幸免于难。凡胆敢抵抗朕之大军者,连同其妻儿家小及全体属民,悉将成为刀下之鬼!   公告立刻由使节送入城中,然后哲别又对众将道:“今晚咱们休息一夜,明日继续往西追击,定不容苏丹逃脱。不过如何对付十万波斯大军,还要各位将领献计献策。”   “如果再如此劳师追击,咱们三万大军一定会陷入重围!”脱忽察尔突然道,“大汗的命令虽然要坚决执行,但咱们也需知‘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如今十万波斯大军正往刺夷方向赶来,咱们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依我看这追击已经失去了意义。”   速别额台驳斥道:“苏丹尚未与这十万大军汇合,只要咱们抢在他与大军汇合之前追上他,就能将之活捉!”   “别忘了跟随他逃命的还有上万名花刺子模精锐骑兵,再这样追下去无疑是最疯狂的冒险!”说到这脱忽察尔转向哲别,“如果将军你无视战场形势的变化,依旧还要坚持追击,我将率后军退出!”   速别额台心知脱忽察尔是为波斯呼罗珊省的财富动心,并非完全是怯敌不前,但身为副将的他,对这个桀骜不逊又深得大汗宠爱的神勇驸马也无可奈何,只得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敢抗命不遵?”   脱忽察尔一挺胸,傲然道:“这样的追击已经不切实际,我将率后军退出,你尽可到大汗跟前告我!”说完他不再理会旁人,只对后军几个部将一挥手,“咱们走!”   速别额台气得满脸通红,手扶刀柄就要挺身拦截脱忽察尔,却被哲别一把按住。只见哲别微微摇了摇头,用眼神告诫速别额台不可轻举妄动。速别额台心知脱忽察尔因为是驸马的关系,与怯薛军将领关系密切,自己若要贸然与之动手,恐怕怯薛军未必会尽数听从哲别和自己指挥,届时一旦发生内乱,恐怕这支追击队伍就彻底散了。想到这,速别额台只有强压怒火放开刀柄,任脱忽察尔带着几个后军将领安然离开了大帐。   “看来,追击苏丹就只有靠咱们两人了。”速别额台不禁对哲别摇头苦笑,却见哲别淡淡道:“即便只剩本将军一人,我哲别也必为大汗把漠罕默德的人头提回去!”   哲别的气概感染了速别额台,他不禁拍案而起:“好!只要将军不放弃,咱们定能完成使命!”说着他转向留下的几个怯薛军将领,“你们怎么打算?”   “愿追随二位将军,为大汗提回漠罕默德的人头!”几个将领长身而起,齐声道。   哲别用赞赏的目光环视众将一眼,微微点头道:“我这就修书向大汗禀报脱忽察尔的抗命,在得到大汗新的命令前,就让我们看看如何以手中这两万怯薛军,提回苏丹的人头!”   众将的目光再次转向案上的地图,不过一想到前方有十万波斯大军在向刺夷城赶来,很快就要与苏丹汇合,众将便都皱起眉头,实在没有击败这十万波斯战士的万全之策。这时哲别突然想起巧破玉龙杰赤获得大汗破格提拔的郎啸天,便用目光搜寻他的所在,却发现坐在角落阴暗处的郎啸天,竟然靠着帐篷在垂头打盹!   “郎啸天!”速别额台也发觉了悄然入睡的郎啸天,不由一拍桌案,陡然一声厉喝。却见郎啸天浑身一个激灵,茫然抬起头四下张望:“什么事?谁在叫我?”   速别额台刚在脱忽察尔那里吃了瘪,早窝着一肚子火没发出来,如今郎啸天撞到他头上,他当然不会放过,忙对哲别道:“将军,玩忽职守,至少要重责一百马鞭!”   哲别迟疑起来,见众将都在望着自己,他只得对身后随从无奈示意:“执行!”   被两名怯薛军兵卒架起胳膊后,郎啸天才总算彻底清醒过来,不由莫名其妙地问道:“将军凭啥打我?”   哲别遗憾地摇摇头:“你居然在如此重要的军事会议上酣然入睡,既藐视众将,又懒惰无能,玩忽职守,理应受罚。”   “冤枉冤枉!”郎啸天连连叫屈,“我方才正是在苦思破敌之策!”   “你居然在睡梦中苦思破敌之策?”哲别有些惊讶,若非以前见识过郎啸天睡梦中想出调动狼群的往事,他都要斥责对方在信口开河了。略一沉吟,他正色道:“军中无戏言,就把你睡梦中想出的破敌之策献上来,哪怕只有一分道理,我都免去对你的责罚。你若再信口雌黄,原本的一百马鞭就加到五百,还要撤去你这千夫长之职!”   郎啸天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一句,施施然来到哲别的桌案前,指着案上的地图旁若无人地比划起来,“本来三万人马应该稳操胜券,不过现在只剩下前军和中军两万人,恐怕就有点困难了。”   他指着地图上苏丹逃跑的方向和波斯十万大军集结的地点,解释道:“从苏丹逃跑的线路看,他是想赶到刺夷城与他的大军汇合,咱们若是要以两万人马击败波斯的十万大军,这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恐怕会伤亡惨重,无力再追击苏丹,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要击败波斯十万大军,而是应该想法阻止苏丹与他的大军会合。”   帐中静默下来,众人都惊讶地望着郎啸天,哲别更是微微点头,速别额台也冷静下来,意识到郎啸天说到了点子上,忙示意道:“说下去!”   郎啸天指着地图继续道:“波斯的十万大军正往波斯的伊刺克地区赶来,正常情况他们将在伊刺克境内最大的城市刺夷与他们的苏丹会合,咱们若是尾随苏丹追击,恐怕还没追上他就已经与他的大军撞上了,哪还有机会活捉他?咱们何不分兵两路?从前方的西模良开始,一路马不停蹄追击苏丹,一路则绕道马三德兰,在刺夷城以东数百里外截住波斯十万大军!”   郎啸天条理清晰地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分进合击计划,甚至连微小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好主意!”哲别连连点头,“咱们离波斯大军的距离比苏丹要近,我们可以抢在他前面拦住波斯大军,虽然咱们击败波斯十万大军有些困难,但要拦住它一两天却容易多了。”   速别额台若有所思地盯着地图,也微微颔首道:“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追击苏丹,不给他喘息之机,另一路绕道马三德兰方向,抢先截住波斯大军。如今漠罕默德已经是惊弓之鸟,在咱们追击下肯定不敢在刺夷多作逗留,一旦等不到波斯大军,他肯定会继续往西逃命。”   “不仅如此!”郎啸天成竹在胸地笑道,“这十万大军分别来自波斯各省,并无统一的指挥,只是要营救他们的苏丹才走到一起来。一旦苏丹抛下他们逃往西走,这十万大军就成了一盘散沙,终会不战自溃。”   速别额台用陌生的眼光盯着郎啸天,突然问:“这计谋真是你方才在睡梦中想出来的?你短短一小会儿就算清了所有可能?甚至连细节都考虑到了?”   “没错!方才我是借助睡梦与神灵进行了交流。”郎啸天脸上又泛起那种调侃的味道。   “神灵?你难道还是萨满教的巫师?”速别额台一脸惊讶,从表情看根本不信。哲别突然想起郎啸天曾经在狼群围困中酣然入睡,醒来后立刻以狼嗥引开狼群的经过,心中不由闪过一种怪异的感觉。   再次对着地图把郎啸天的计划看了看,哲别也不禁连连赞叹道:“分兵两路,分进合击,这计划无论选择的线路还是详细的推演,简直堪称天衣无缝,完美无缺!”   郎啸天心中暗暗好笑,经过军事专家制定,并在电脑上模拟演练过的方案如果还有漏洞的话,那最先进的C3指挥系统就该彻底报废了。   众将又就郎啸天的计划讨论了片刻,把它最后完善后,哲别便对速别额台道:“咱们明日赶到西模良,从那儿开始分兵,你率中军尾随苏丹向刺夷追击,我带前军绕道马三德兰,勿必把波斯大军挡在刺夷城以东的数百里开外。到时咱们两军在刺夷城会师。”   二人分派停当后,第二天一早就各领一万人分头向刺夷方向进发,甚至来不及领受你沙不儿城主的贡品。短短半个多月,哲别和速别额台就已经率大军奔袭了数千里,但这两万怯薛军将士依旧生龙活虎,彪悍如初,他们的耐力和意志令郎啸天也佩服不已。   与哲别一起率前军越过马三德兰城后,郎啸天终于看到了东方地平线尽头那波斯十万大军扬起的漫天黄尘。现在他已经完全赢得了哲别和速别额台信赖,哲别甚至把他当成了军师,每遇难题都不忘向他请教。   郊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起伏不平的沙丘和零星的灌木构成了大地的主要图案。走在队伍前方的哲别手搭凉棚遥望东方扬起的尘土,终于松了口气,轻叹道:“总算抢在苏丹的前面迎上波斯大军,不过仅凭这一万疲兵,没有你的妙计,要想阻止他们前进恐怕十分困难啊。”   郎啸天却没有这种担忧,只遥望东方笑道:“将军照咱们当初的计划做就是,勿需担心。”   “好!”哲别脸上露出狼一般的兴奋之色,向身后一名千夫长一挥手,“图阿将军,立刻率两个千人队前去迎击波斯大军,许败不许胜!其余人马照计划行事!”   千夫长图阿带着两个千人队领令而去后,剩下的八千人立刻照哲别的吩咐,砍下灌木绑在马尾上,由于追击的怯薛军配备的是双马,因此这一万人一共有两万匹战马,除了图阿带走的两千匹和途中充作救急军粮的一千多匹力衰的老马,哲别手中还剩下一万六千多匹战马,在几名千夫长指挥下,这些尾巴上拖着灌木的战马拉开阵线在戈壁滩上奔驰起来,那扬起的尘土渐渐遮天蔽日,把整个骑队隐藏在了漫漫黄尘之中。   图阿所率两千骑兵在数十里外迎上了波斯大军的先头部队,两千骑兵与波斯大军的前锋稍一接战便败退而回,让波斯前锋将领惊疑不已。蒙古人的战斗力早已在穆斯林世界被传为神话,成吉思汗仅以二十万兵力就连克花刺子模数十城,把穆斯林第一大帝国的百万大军视若无物,他们早已让波斯人心生恐惧。如今这支蒙古兵稍一接战便溃逃,这反而让波斯人生出本能的戒心和谨慎。   “看!尘土!”一个波斯将领发现了蒙古人溃逃方向那扬起的尘土,他的发现立刻引起了所有将领的注意,有经验丰富的将领立刻根据尘土的范围和高度,判断出前方有一支至少十万人马的大军正向这边赶来。   对蒙古人的恐惧早已深入波斯人的骨髓,虽然有不少将领看出其中蹊跷,不过由于这支波斯大军是从各地仓促汇集而来,缺乏统一的指挥,一旦有部队开始退却,其它部队也就不敢再冒进,只得跟随大军缓缓后退。   直退出数十里后大军才停了下来,见蒙古人并没有追来,有波斯将领才派出侦骑前去查探,此时天色已晚,侦骑赶到蒙古人宿营的地点,看到的是连绵不绝篝火和望不到尽头的营帐,粗粗一数足够七、八万大军宿营。这情况让波斯将领疑惑不已,由于缺乏统一的指挥,虽然有将领感觉其中有诈,主张大军继续挥师前进,但在不少谨慎的将领阻拦下,这一建议最终未被采纳。   第二天一早,当波斯大军派出五千骑兵准备做侦察性攻击时,却发现一夜之间蒙古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再无踪影。这情况又让波斯将领摸不着头脑,既不知道蒙古人的实力,又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在未弄明白蒙古人意图前,大军再次在原地逗留了一天,四处派出侦骑寻找蒙古军踪影。   第三天一早,蒙古上万骑兵突然出现在波斯大军侧翼,稍做攻击便再次败退,由于有过上次的经验,这让不少波斯将领认定这一万骑兵又是蒙古人的诱饵,欲把波斯大军引入蒙古大军的埋伏圈。波斯大军缺乏统一指挥的致命缺陷再次暴露出来,来自不同地区的将领为追与不追争执不休,最终延误了战机。   与此同时,速别额台所率中军昼夜不休地紧追着苏丹的败军,终于在刺夷城追上了目标。虽然苏丹所率败兵人数不比蒙古追兵少,但由于从玉龙杰赤败逃而出后,早已成了惊弓之鸟,甚至到闻蒙古人色变的地步,根本无心与蒙古追兵接战,加上刺夷城城墙低矮,根本无力抵挡蒙古大军的进攻,苏丹在城中苦苦等候了三天,却始终等不到盼望中的救命之兵后,只得再次突围往西逃窜,继续逃往花刺帝国的边陲,以远远避开像狼群一样穷追不舍的蒙古狼骑兵。   哲别利用郎啸天的计谋令波斯大军犹豫不决,巧妙地为速别额台拖住波斯大军三天后,立刻回师刺夷与速别额台会合,然后合兵一处尾随着苏丹逃军追去。波斯十万大军在得知苏丹丢下他们逃往西方后,终于对之失去了信心,纷纷撤兵回乡,日夜加强各自城防,以抵御蒙古人随时可能的进攻。他们再次如散沙般分驻各地,被动地等待着蒙古大军的攻击。   苏丹丢下自己的军队狼狈逃往可疾云,令追随他的一万多亲卫部队彻底寒心,不少将领见他对蒙古人到了闻风色变的地步,便都悄悄率部下离开了他,再加上哲别和速别额台沿途不眠不休的紧紧追杀,等他逃到里海之滨时,他的身边已经只剩下了几十名随从。   几乎没有任何喘息之机,哲别和速别额台又率军追来,苏丹只得登上小船逃往里海之中荒僻的阿必斯衮小岛。由于蒙古人不习海战,又无舟楫,漠罕默德在海中才暂时摆脱了蒙古狼骑兵阴魂不散的疯狂追击。   登上小岛的最高处,这位伊斯兰世界第一大帝国的君主,突厥斯坦、阿富汗和波斯的苏丹,遥望四周滔滔海水,回想花刺子模帝国广袤的国土,竟然无自己立锥之地,不由悲从中来,失声痛哭。   “陛下节哀!”花刺子模大教长哈萨尔沧桑的脸上满是同情,小声劝道,“天灭帝国,容魔鬼凌辱陛下,咱们大不了以身殉国,一死以谢真主!”   苏丹渐渐止住悲,遥望天边呆立半晌,然后挥手屏退随从护卫,神情凝重地望着眼前这名年逾六旬的伊斯兰教最高神职人员,低声道:“天灭我伊斯兰第一大帝国,但只要这件东西不失,圣教定有复兴的希望,真主不会抛弃他的孩子。”说着,他把手中金光灿灿的权杖递到了哈萨尔面前。   哈萨尔神情大变,虽然身为大教长他不必向苏丹屈膝,但此刻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颤声道:“陛下,你……你这是为何?”   苏丹诡秘一笑,抚摸着权杖低声道:“这里面藏有咱们伊斯兰镇教之宝,当初成吉思汗就是向朕借阅遭拒,才不惜动用举国之兵像强盗那样前来抢夺,什么使臣被杀商队被抢都不过是借口罢了。如今成吉思汗麾下第一猛将哲别,率蒙古最精锐的怯薛军对咱们穷追不舍,除了要朕项上人头,更主要是想要它。朕不能让伊斯兰镇教之宝落到蒙古人手里,所以恳请大教长把它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陛下!那你……”   “你不用管朕了,”苏丹抬手打断了哈萨尔的话,“如今蒙古追兵盯牢了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整个帝国也已经没有任何安全的所在。就让朕留在这岛上吸引追兵吧,朕已经令几名武士护送你带它离开这里,往北去阿塞拜疆。如果依旧无法摆脱蒙古人的追击,就去高加索山区吧,那里的契尔克斯人和勒思古人都信奉伊斯兰教,定能给你提供帮助。”   哈萨尔还想说什么,苏丹已经把权杖强塞入他的手中,“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为了伊斯兰的未来,请别再推脱!”   哈萨尔只得双手接过权杖,犹豫道:“听说扎兰丁王子在哥疾宁城纠集了近十万大军,完全有实力与蒙古人决战,陛下为何不让老臣把权杖送到他那里?”   苏丹苦笑着摇摇头,“朕的儿子朕最清楚,扎兰丁既好色又胆小,在军中素无声望,兵将们不过是无奈投奔他那儿罢了,他根本没能力也没胆量与蒙古人决战。”说到这苏丹扶起哈萨尔,“快坐船离开吧,你的时间不多了。”   遥望着哈萨尔乘坐的三桅快船渐渐走远,苏丹如释重负地对一名随从淡淡吩咐:“把朕准备的那瓶鹤顶红送上来。”   当哲别和郎啸天率几百名追兵登上这处小岛后,才知道苏丹已经服毒自尽,他的尸体也被随从遵照遗命沉入了大海。二人立刻把这消息火速传递给远方的成吉思汗,虽然他们未能活捉苏丹,但他们以两万狼骑兵追得穆斯林第一大帝国的苏丹无处藏身,最后只有逃往海上,最后凄惨地死在荒岛上,他们也足以自豪了。   郎啸天为怯薛军的战斗力感到吃惊。大军自从渡过阿姆河后,一路奔行了超过三千里,几乎是边行边战,直到把苏丹撵上荒岛。两万怯薛军狼骑兵几乎没有任何后勤保障,全凭沿途抢劫、以战养战,完成了这次近乎疯狂的追击,蒙古骑兵堪称是闪电战的最早实践者。   漫步在海边的郎啸天,呼吸着潮湿清新的空气,面对大海第一次放松了心神,以平静的心情享受着眼前这难得的安宁。就在这时,却见哲别身边一名亲随气喘吁吁地带来哲别最新的命令:“郎将军,哲别将军令你立刻去见他。”   “什么事?”   “不知道,哲别将军正在集合部队,马上就要离开这里。”   郎啸天有些意外,按理苏丹已经死亡,大军应该就地休整一段时间,以恢复战斗力,不该如此着急又开拔。匆匆随哲别的亲随回到营地,就见原本在审讯苏丹随从的哲别,此刻已经集合追上这岛屿的数百兵将,准备登舟离开。   “将军,苏丹已死,咱们为何不在这儿休整数日?”郎啸天疑惑地问道,“大军在里海之滨有速别额台将军率领,咱们不必操心。”   哲别望着陆续登舟的兵卒,眼中的神色并没有因苏丹之死而轻松,然后他转头凝望北方喃喃道:“咱们这次千里追击,除了苏丹还有更重要的目标,方才审讯了苏丹的随从后我才得知,这目标现在已经逃往波斯北部的阿塞拜疆。”   “什么目标?”郎啸天突然想起了临行前成吉思汗的单独召见,心中满是好奇。谁知哲别却避而不答,只道:“咱们这次追击还远远没有结束。”   随着哲别登上海船,郎啸天发现船上还有几名穆斯林俘虏,那是苏丹身边的几名教长,他们被哲别关在紧挨着他的船舱。郎啸天心中满是疑问,这不像哲别的作风,他以前从来不掳掠神职人员,无论是基督教的传教士还是伊斯兰教的教长。   虽然心中有疑问,郎啸天还是没有再问哲别。只看对方那紧抿的嘴唇和凝重的神色就知道,任何人也别想从他口中打听到什么,难怪临行前成吉思汗只单独召见哲别一人。   揣测着成吉思汗给哲别的密令,郎啸天满腹疑问地跟随哲别继续去追击那未知的目标。   当哲别和速别额台的战报送达成吉思汗手中时,他正在奈撤夫地区休整军队。自玉龙杰赤被攻破,近二十万花刺子模大军被歼灭后,整个花刺子模帝国已经没有军队能对蒙古大军构成威胁,花刺子模剩下的军队缺乏统一的调度和指挥,龟缩在各自的城市小心防备。在成吉思汗眼里,这些城市已经是嘴边的美食,随时可以不慌不忙地吞下。   奈撤夫附近有成片的肥美草原,野驴、黄羊等猎物不计其数,尤其是偶尔出没的狼群,更是成吉思汗最为喜好的猎物,他常常对部将们说:“狼是最懂得兵法的动物,只要跟他们打交道,你就能学到不少用兵的诀窍。”   入秋的奈撤夫草原是美丽的,成片的青草像绿色地毯一样铺在地上,一直连绵到天边,草丛中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不知名小花,就像是这绿色地毯上绣上的图案。纵马在这样一片美丽的草原驰骋,就是很少体验过生活乐趣的夏风,也感觉从未有过的心旷神怡。   今天是夏风当班的日子,他和其他金帐护卫一道,随行保护在草原上狩猎的大汗。尤其让夏风高兴的是,大汗带来了他新纳的王妃阿娜尔古丽,自从阿娜尔成了王妃之后,即便作为金帐护卫,夏风也很少再见到这位令自己魂牵梦绕的维吾尔公主。   成吉思汗的战马在草原上奔驰,他身旁跟随着一身猎装的阿娜尔,他们在经过夏风身边时,夏风不禁痴痴望着表情冷漠的阿娜尔,突然发现她已经消瘦了不少,她的脸上也再难见到一丝笑意,夏风胸口突然又感觉到那种深深的刺痛。   “爱妃,待朕亲手为你猎一头梅花鹿,用它美丽的皮毛为你做一件狩猎穿的软甲。”只听成吉思汗说着便打马上前,迎向怯薛护卫们从四处赶过来的猎物。夏风和其他金帐护卫们忙勒住马,以免吓退了冲过来的猎物群。   只见成吉思汗孤身一人打马急冲向前,同时取下了马鞍旁的牛角雕弓,弯弓搭箭向鹿群冲去,就在鹿群惊慌地要避开迎上来的成吉思汗时,他已经冲到鹿群前方不足十丈,跟着就在奔驰的战马上放箭射去。只听弓弦响起的同时,一匹毛色鲜亮的梅花鹿已经打着滚栽倒在地。那一箭准确地射中了它的脖子,箭头完全没入了它的颈项,只剩半截羽尾在外。   “大汗万岁!大汗万岁!”四周响起怯薛军将士的齐声欢呼,欢呼声中响起成吉思汗的呵呵大笑,豪迈的笑声中完全没有半分老态。甚至连他方才追猎猎物时的背影,也依然像年轻人一样彪悍。   打马折回木无表情的阿娜尔马前,成吉思汗以难得的温柔口吻问道:“就用朕方才射杀的那只鹿子,给爱妃做一件猎装如何?”   “多谢大汗!”阿娜尔在马背上欠了欠身子,但她脸上殊无开心之意。成吉思汗见状,便示意一个护卫给她递上一柄小巧的轻弓和一壶花羽箭,笑道:“爱妃能从准葛尔千里迢迢来到朕跟前,想必对弓马也非常娴熟,就让朕看看你的箭法吧!”   “是!”阿娜尔低声答应后,执起弓箭打马向前缓缓而行,在成吉思汗示意下,远处的怯薛军护卫们齐声吆喝,把陷入包围的野鹿黄羊往阿娜尔这边赶过来。阿娜尔勒住马,在数丈外弯弓搭箭指向鹿群,跟着便一箭射去,谁知那一箭高了数尺,竟从整个鹿群的上方飞了出去,落在数十丈开外。惹得她身后的成吉思汗不禁呵呵大笑。   纵马来到阿娜尔身旁,成吉思汗翻身跨上阿娜尔的坐骑,在她身后托起她的手臂,手把手地帮她拉开弓弦,在她耳边笑道:“开弓之时,必须屏息定气,箭尖对准猎物上方,并根据猎物远近和风向风速来调整瞄准点,放箭之时手臂要保持稳定。来,再射一箭试试。”   阿娜尔木然点点头,跟着发箭再射,谁知鹿群已经跑远,那箭便远远落在了鹿群之后。成吉思汗见状立刻一手环住阿娜尔的腰,一手抖动缰绳,拍马追了上去。   伺立在他们身后的数百名怯薛军骑兵刚要纵马尾随而去,却被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抬手拦住。这位大汗最为信任的贴身护卫脸上闪过一丝难得的笑意,对众人小声道:“难得大汗今日心情如此开朗,你们就不要过去扫他的兴了,就在这儿等候吧。”说完他向几个比较机灵的金帐护卫示意,“你们跟我过去伺候,不过别跟得太近,要机灵些。”   说着他向夏风和另外两名护卫一招手,四人便缓缓纵马往前方那两人一骑追了上去。   “这儿有只小鹿,爱妃快射!”成吉思汗发现了躲在一丛灌木中的猎物,忙拨转马头往那边奔去,落后他们十几丈的四名护卫也跟着拨转马头,往那边缓缓靠过去。就在这时,只见夏风突然猛抽坐骑,向二人纵马扑去,嘴里还高呼着:“小心!”   “你干什么?快回来!”溯儿马罕十分惊讶,刚要阻拦夏风已经冲出数丈,他只得拍马追了上去。只见夏风抢在阿娜尔的战马冲到灌木丛跟前时拉住了她的马缰,二人四目相对,阿娜尔冷漠如冰的眼眸中陡然闪过一缕异样的光芒,这光芒令心急如焚的夏风都怔了一怔,愣了片刻才急切地喊道:“快退!快退开!”   “混帐!你干什么?”阿娜尔身后的成吉思汗一声呵斥,顺手一鞭就抽在夏风手上,夏风本能地一缩手,阿娜尔的坐骑立刻又向前奔去。   “危险!”夏风一声高呼,再次纵马拦在阿娜尔的坐骑前,此时三人离那丛灌木已不足五丈,这时只听灌木丛中猝然响起“嗖嗖”的箭羽破空声,几支弩箭从灌木丛中飞射而出,尽数射向阿娜尔和成吉思汗。   “快走!”夏风说着挺身拦在阿娜尔身前,拔剑挑开了两支弩箭,但第三支却结结实实地钉在了他的肩头。夏风一声痛哼,立刻纵马向灌木丛扑去,在离灌木丛一丈外他就从马鞍上扑下去,一头扎进了灌木丛中。   灌木丛剧烈地抖动起来,不时响起刀剑相碰的铿锵,甚至有血沫飞溅而起。成吉思汗不顾阿娜尔的高喊,慌忙勒马后退,追来的溯儿马罕忙护着成吉思汗匆匆避开,同时对远处的怯薛军高喊:“快来人!这儿有刺客!”   怯薛军立刻纵马赶来,迎住了惊魂稍定的成吉思汗。他忙对众兵将一挥手:“去吧刺客给朕带来,一个都不能逃脱!”   在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带领下,数百名怯薛军将士把那片灌木彻底包围起来,然后缓缓向里搜索。只见灌木丛中,三名刺客已经身首异处,而夏风则平平地躺在地上,双眼直直地望向空中。   “你怎么样?”溯儿马罕说着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来到夏风身边。只见夏风嘴唇嗫嚅着,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溯儿马罕忙查看他的伤势,发觉他虽然浑身血迹,却只有肩头那一箭伤得稍重,割开他的肩甲一看,才发现他肩头的肌肤已经完全乌黑。   “箭上有毒!”溯儿马罕一声惊呼,忙撕下一幅衣衫扎紧夏风的肩头,回头对周围的怯薛军将士急道,“快送他去见可可鲁法师!”   几名怯薛军将士忙把夏风送去见萨满法师,溯儿马罕则带人搜索了整个灌木丛后,把三名刺客的尸体带到了成吉思汗面前,此刻成吉思汗已经回到打猎的营帐,而阿娜尔王妃也让奴婢送入了后帐中。   “刺客是些什么人?”成吉思汗平静地问道。   “刺客有三人,已经尽数被夏风护卫斩杀!”溯儿马罕忙道,“他们是白种人,却又与阿拉伯人完全不同,看模样像是来自西方的斯拉夫人。”   “斯拉夫人?朕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何要刺杀朕?”成吉思汗勃然大怒,却见溯儿马罕愧疚地低下头,显然也是答不上来。成吉思汗怒气冲冲地在帐中连踱了几个来回,轻叹道,“若非有夏勇士英勇护主,以身挡箭,朕和爱妃恐怕早已丧生在他们的箭下。对了,夏勇士的伤怎样了?”   “箭上有毒,夏风已经中毒昏迷,卑职已经把他送到可可鲁法师那儿,相信以可可鲁法师的医术,定能救下他的性命。”溯儿马罕答道。   “告诉可可鲁法师,一定要全力救治,朕一定不能让如此忠勇的卫士就此丧命!”成吉思汗说着来到桌案前,俯视着桌上的地图突然问,“哲别的大军现在在哪里?”   “最新的战报说,苏丹已经被他们撵死在荒岛上,这会儿他们在马三德兰附近休整部队!”溯儿马罕顿了顿,又道,“哲别将军另有密报说,大汗要的东西已经被花刺子模大教长偷偷带了出去,他已逃往阿塞拜疆。”   成吉思汗在地图上细细察看起来,半晌后方抬头对溯儿马罕道:“立刻派人给哲别传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拿到朕要的那件东西,不然他就不必回来见朕了。除此之外,让他们率军穿越波斯西北部进入阿塞拜疆,然后越过高加索攻入钦察和俄罗斯腹地。让他们先为朕做一次侦察性攻击。总有一天,这片广袤无垠的国土,也必将纳入我蒙古帝国的版图。”说完一拳狠狠砸在地图上。   溯儿马罕吃惊地瞪大双眼,为大汗的战略构想完全惊呆了。不等他有所反应,成吉思汗又道:“派人去把脱忽察尔押解回来,朕要治他抗命之罪,他手中的怯薛军全部并入哲别麾下。朕要哲别和速别额台把这次伟大的西征,用刀剑和鲜血书写成军事史上不朽的传奇!”   第十四章 万里西征   离成吉思汗金帐不远处就是蒙古萨满法师可可鲁的帐篷,那里面总是充斥着挥之不去的霉味和药味,一点如豆的烛火在无声地跳跃着,闪烁不定的光亮落在可可鲁法师沧桑寂寥的脸上,使年逾古稀的萨满法师看起来更加的苍老。   “唉,是见血封喉之毒啊!”老法师审视着夏风肩头发黑发臭的箭伤,不禁感到一阵后怕,这箭若是射中了大汗,恐怕……他不敢再想下去,同时他又为眼前这名金帐护卫的体质感到惊讶,寻常人中了这样的箭毒,只怕顿饭功夫就会毙命,而这名金帐护卫仅仅是昏迷,却还一直活着。   用刀子挖去他肩头的黑肉,又敷上自制的草药后,萨满法师开始摇起长生铃喃喃为伤者向长生天祈祷。他知道药物对箭毒只有辅助治疗之效,要想救回这位忠勇的金帐护卫之命,只有祈求无所不能的长生天了。   在另一个时空中,夏风突然从游戏中醒来,在服务生的帮助下他翻身从电子床上坐起,只听服务生讨好地对他笑道:“先生,我是根据你的吩咐,一旦有人拿着你的照片来找你,就立刻把你从‘真实幻境’中唤醒。”   “谢谢!”夏风说着把几张钞票塞入服务生手中,这是他设下的最简单的报警方式,没想到在关键时刻还真发挥了作用。   就在服务生接过钞票的一瞬间,夏风猝然一掌砍在他的后颈上,服务生一声不吭就昏了过去。夏风立刻脱下他的制服,然后把他扶上电子床躺好。几分钟时间内夏风已经换上了服务生制服,匆匆地出了自己的游戏间。   楼道中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名西装笔挺,墨镜蒙面的黑手党徒已经径直向这边大步走来,夏风忙低头垂手让在一旁,等几名黑手党徒走过身边后,他急忙转向另一条走廊。作为暗黑流最好的影忍,对危险已经有一种本能的直觉,并且把预留退路养成为一种习惯,在进入这幢建筑之前,他就已经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当楼道中响起黑手党徒的喝骂时,夏风已从卫生间的窗口翻了出来。这儿是在七楼,不过这难不倒一个暗黑流的影忍,只见他如壁虎般顺着排水管滑下来,片刻间就稳稳落地。落地后他的动作突然慢下来,慢慢转身靠墙而立,紧张地盯着这条小巷的尽头。   “真不愧是我的学生。”空无一人的小巷中,只见几个黑衣人突然从隐蔽处现出身形,隐隐把夏风围了起来,领头的正是佐佐木。作为暗黑流的宗师,他准确地估计到夏风这个学生会从什么线路逃跑。   “跟我回去吧,”佐佐木紧盯着这个令他也感到恐惧的学生,故作轻松地笑道,“你虽然不遵师命大胆逃跑,但只要你乖乖跟我回去,这次为师可以不计较。”   夏风慢慢放松了浑身肌肉,在佐佐木逼视下,他甚至垂下头以躲开对方目光。见他像过去那样露出驯顺的模样,佐佐木放下心来,向一旁的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几个浑身黑衣的东瀛忍者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一个忍者拿出了特制的绳索,另一个忍者则猝然出手,闪电般扣向夏风的肩窝,想立刻将其制服。   就这瞬间夏风突然出手了,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几个忍者纷纷后退倒地,场中响起几声短促的痛叫。叫声未停夏风已突出重围望小巷外跑去,直到他消失在小巷外佐佐木也没有再追。方才夏风的出手他看得很清楚,之快之狠已经超过了他的想象,只要夏风成心要逃,仅凭自己和这几个二流忍者是拦不住他的,看来游戏中获得的搏命经验,成功地提高了夏风现实中的战斗力。佐佐木突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听从汉斯的警告,让这个特殊的学生掌握了暗黑流影忍的所有本领。   几分钟时间夏风已经穿过了一条大街,翻窗进了街边一所无人的公寓,缩在公寓的洗手间内,他一边撕下衬衣扎住流血的腰肋,一边寻思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才为了在最短时间内突破几个忍者的包围,他不惜拼着受伤,这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作为特殊训练的暗黑忍,夏风对危险已经有一种本能的感应,这种本领总算在刺客的毒箭下救下了阿娜尔,加上有着旺盛新陈代谢的特异体质,尤其是经暗黑流残酷方法培养出的对毒药的抵抗性,他也才没有在几名不明刺客的毒箭下立刻送命。不过他知道,如果不尽快回到“真实幻境”的话,他可能就再也回不去了。   窗外响起警笛的呼啸,从四面八方往这边赶来。在这个城市黑手党有着极大的影响,必要的时候他们甚至能调动警察帮忙。   夏风对腰肋上的刀伤做了简单处理后,便缩在公寓的阁楼上细听着街上的动静,现在的状况他不敢轻易上街,只能静静地在这处公寓中等候天黑,只有等到黑夜,暗黑流影忍才能发挥出他的最大优势。   同一时刻,在另一个时空中,正喃喃祈祷的可可鲁法师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帐篷的门帘一掀,一个华服女人已经弯腰钻了进来。可可鲁法师一见来人,慌忙起身行礼问候:“可可鲁见过阿娜尔王妃!”   “他……怎样了?”阿娜尔低声问道,眼里满是关切。   “依旧还昏迷不醒,”可可鲁法师轻叹道,“老夫从还没见过谁中了这种毒箭还能够生还,不过他的体质完全异于常人,创伤恢复得异常迅速,也许能闯过鬼门关也说不定。”   阿娜尔一听这话心中生出一丝希望,急道:“你可一定要救他!”   “这是自然。”年逾古稀的萨满法师忙垂下头,“老夫还没见过如此忠勇的卫士,当然要尽一切可能去救他。”   阿娜尔默默在昏睡不醒的夏风身边蹲了下来,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眼前这张年轻英俊的脸,白皙如玉的脸庞,清秀修长的剑眉,高挺笔直的鼻梁和轻轻翕动的鼻翼,以及微微上翘的睫毛……阿娜尔突然发觉,睡梦中的夏风竟像孩童般稚嫩纯真,那种不染任何尘埃的单纯,让阿娜尔心尖没来由一痛,像是心中最柔软的部位被蚂蚁咬了一口,酸酸的,说不清是痒还是痛。   十月的高加索山区已开始进入雪季,寒风刺骨,冰雪封山。这座横亘于里海和黑海之间的千里山峦,是欧亚大陆上一道天然屏障,把富饶美丽的俄罗斯草原和以绿洲为主的阿塞拜疆、谷儿只等地区分开,成为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连接这两个世界的,就只有当地高加索山民称之为“打耳班通道”的山陵小路,这条小路是一道半开的走廊,蜿蜒在高加索达吉斯坦山脉的崇山峻岭之间,一到冬天就被大雪封盖锁闭,就算是经验丰富的高加索山民,轻易也不敢在大雪封山后再往山里闯。   但就在这细雪飘飞的山陵间,就在那飞鸟绝迹的险要处,此刻却有一支衣甲不整的部队蜿蜒在这条已经被冰雪覆盖的山间通道上,白沙一样的雪花不断洒落在不见首尾的人马身上,使队伍看上去就像在山陵间缓缓蠕动的白色长蛇。   “啊呜……”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嗥,为这冰雪山峦又增添了几分凄凉。走在队伍中的速别额台抹抹浓眉上的雪花,冲狼嗥声传来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拉起马缰紧赶几步,追上了前面的郎啸天,低声问道:“哲别将军为何要在大雪封山的时候穿越这该死的‘打耳班通道’?”   “我也不知。”郎啸天遗憾地耸了耸肩。冰雪覆盖的山路上根本无法骑马,他只能像其他将士一样,把坐骑小心翼翼地拉在身边,以免战马在冰雪上失足跌倒,甚至跌入路旁的悬崖。虽然他与哲别交情菲浅,加上多次助这支两万多人的远征军击败了数倍于己的波斯人和谷儿只王国的骑兵,已经被哲别倚为智囊,但他也不明白哲别此刻的用意,只能猜想是与成吉思汗临行前的单独接见有关。现在听到速别额台这一问,郎啸天这才知道,哲别甚至把这次行动的战略意图对副手速别额台也瞒过了。   “真不知道哲别将军为何要如此冒险?”速别额台小声抱怨起来,也难怪他抱怨,从苏丹死在荒岛之后,哲别的行动就很少再与他商量,基本上就是直接对全军下命令。这支远征军先是接收了脱忽察尔所率的残部,然后强攻可疾云城,之后穿过波斯西北的草原进入阿塞拜疆省。在收到阿塞拜疆地方官阿塔毕献出的给养和战马后,又退到木干草原,之后进入谷儿只王国,与谷儿只骑兵两度决战,在郎啸天奇谋妙计襄助下,总算把彪悍勇猛的谷儿只骑兵杀得溃不成军,使整个外高加索地区再无人敢与这支神出鬼没的远征军为敌。现在,这两万多人的远征军要越过高加索进入俄罗斯草原。正如过去在阿塞拜疆的那些不可理喻冒险行动一样,哲别并没有把计划和目的向任何人透露半分,这让速别额台忿忿不已。   “哲别将军的举动令人难测高深,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道理。”郎啸天嘴里安慰着速别额台,心中却也对哲别的举动充满疑问。从几个月前哲别率军在阿塞拜疆和谷儿只纵横驰骋的线路来看,他似乎是在马不停蹄地追赶着什么,联想到远征军临行前成吉思汗对他的单独召见,郎啸天肯定这一定与成吉思汗有关。   “有什么道理要把大军置于如此险地?在大雪封山的时候穿越这打耳班通道?”速别额台不满地嘟囔道,“再说仅凭咱们这两万多人,有什么本钱去攻击山那边的俄罗斯人?”   郎啸天突然笑了笑,那笑容中有一种莫测高深的味道。他在心中暗叹,若不是有军事专家的帮助,通过自己之口为哲别提供了最现代化的参谋支持,加上哲别自身对战争的敏锐直觉,这两万多人早已经在谷儿只骑兵的围追堵截下全军覆没了。现实世界最先进的C3指挥系统与虚拟世界最优秀的一支军队相结合,竟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战争奇迹,多次战胜数倍与己的对手,这就是这支军队战无不胜的最大本钱!   除此之外,他也为蒙古人的军事素养和蒙古战马的吃苦耐劳感到惊讶,无论人还是马,在恶劣环境下的生存能力和任劳任怨的品格,都让郎啸天这个接受过严酷野外生存训练的特工打心眼里佩服。他甚至为自己有机会参与指挥这样一支军队感到自豪,唯一无法接受的,就是这支军队的疯狂破坏欲和野蛮无比的兽性。   “没有兽性的军队就没有战斗力。”哲别不止一次这样跟郎啸天解释蒙古狼骑兵的军魂,“见过蒙古草原上的狼群吧?是有组织的杀戮和血腥造就了狼的神话,比狼更勇猛的虎豹熊罴都没法在气候恶劣的蒙古草原生存,都败在了同样凶残嗜血的狼群之下,那是因为狼除了兽性,还有纪律。”   郎啸天对哲别这种解释惟有苦笑,虽然他也知道,要在草原上生存,杀戮和血腥是免不了的,但真正面对远征军在阿塞拜疆和谷儿只王国的暴行时,他依然有一种无法摆脱的愧疚和矛盾,这甚至引起了速别额台等蒙古将领的嘲笑:“你们汉人总是这样假仁假义,却没见你们为自己宰杀的牛羊鸡犬发过慈悲。”   “人不是牲畜!”郎啸天曾经这样分辨道,“我们不能用对待牲口的态度来对待人。”   “在长生天眼里,世间众生一律平等,谁也没有特权。”哲别对郎啸天的分辨常常报以嘲笑,“再说你们中原的皇帝,对待自己的百姓不也像对待牲口一样?”   “中原皇帝从不随便屠杀百姓!”   “算了吧,这只不过是生活方式的不同。中原皇帝把百姓栓在土地上,让他们负担着最繁重的赋税徭役,子子孙孙做牛做马为权贵和皇帝创造财富,这不就像牧民放牧的羊群?他不随便屠杀自己的百姓,只不过是要长期享用他们的血肉罢了。而咱们蒙古人则像是狼,除了猎取别人豢养的牛羊,实在没有别的生存本领。你不能因为狼的肚子无法消化粮食和野草就要它饿死吧?长生天既然让狼生存于世,就一定认可它捕杀别的动物。”   这样的争论总是没有结果,郎啸天虽然认为哲别所说也有几分道理,但依然无法容忍蒙古军队把敌国的百姓当成牛羊来抢劫屠杀,为此他和哲别、速别额台等蒙古将领都发生过争执,最终也只是使这支蒙古骑兵在对待投降百姓的态度上,稍稍收敛了一点。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惨呼,一名蒙古兵突然失足滑倒,立刻顺着光滑的冰面坠下了悬崖,山谷中隐隐传来他的叫声,在一声“砰”的闷响之后戛然而止。周围兵将默默地望了望他坠落的悬崖,然后木无表情地继续沿着冰雪覆盖的小路艰难跋涉。像这样失足落下悬崖的人马已经有不少,大家对此已经有些麻木了。   “妈的,咱们折在这条路上的人马,比一次激战损失的还多!”速别额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浓如染墨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两个结。   郎啸天看了看前方朦胧的山谷,喃喃自语道:“再有三天时间,咱们就该越过高加索山区,进入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了。”   就在哲别率军翻越高加索山脉的时候,夏风也终于在可可鲁法师的悉心照顾下醒来。茫然望着身边这陌生的环境,好半晌他才肯定,自己总算重新回到了这个世界。这个令他无法割舍无法放弃的世界。   “我在哪里?”蠕动着干涸的咽喉,他勉强发出了一点声响。   “我的天!你竟然活了过来!”一旁的可可鲁法师忙来到夏风身边,又是欣慰又是惊讶地查看着苏醒过来的夏风,“看来长生天都为你的忠勇所感动,把你从鬼门关生生拖了回来。”   也难怪他感到惊讶,像夏风这样中了“见血封喉”之毒的人,能醒过来已是极其罕见,能像夏风这般快地苏醒过来,见多识广的可可鲁法师也是第一次见到。   夏风对眼前这位蒙古军中最高级别的萨满法师感激地点点头,慢慢挣扎着坐了起来。可可鲁法师忙令一个弟子把刚煎好的草药端来,双手捧到夏风面前。   默默喝下苦涩难咽的草药,夏风这才回想起自己苏醒之前的情形。在巧妙逃出佐佐木和俄诺斯黑手党的围捕之后,自己总算在库尔斯克附近一座小城中,找到了新的游戏入口,也才在刀伤未愈的情况下,带伤回到了这个世界。   “你昏迷这两天,阿娜尔王妃来看过你三次。”可可鲁法师拍拍夏风肩头,若无其事地淡淡道。夏风浑身一颤,手中药碗突然失手落地。可可鲁法师若有所思地扫了神情呆滞的夏风一眼,摇头轻叹,“听说是你千里迢迢把阿娜尔王妃送到大汗身边,甚得大汗赏识。年轻人,你可不要辜负了大汗对你的信任啊。”   夏风茫然点点头,在身旁那萨满教弟子搀扶下慢慢挣扎着站了起来,对紧盯着自己的萨满法师低声道:“多谢法师相救,卑职铭记在心。”说着转身就要走,却听可可鲁阻拦道:“你伤势未愈,要想去哪里?”   “末将伤势已无大碍,不劳法师挂心,我要回溯儿马罕护卫长那儿听用。”说完夏风蹒跚而去,不再回头。可可鲁惊讶地望着夏风远去的背影,不由在心中暗叹:这小子的体质,简直不可以常理来测度。   离开可可鲁法师的帐篷后,夏风望远处的金帐而去。头依旧还有些昏昏沉沉,但他并没有停步,心中只想着早一点回到大汗的金帐继续去值守,这样就可以早一点见到阿娜尔。   转过一处巨大的营帐,夏风突然停了下来。只见前方不远一个维吾尔少女在两名女侍的陪同下,正迎着夏风款款而来。夏风感到嗓子发干,两腿发软,重伤初愈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意外地看到夏风,阿娜尔眼中闪过莫名的激动和欣喜,急忙走近几步,却又在一丈外站定,千言万余化作无声的哽咽。   夏风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仔细打量着已经成为王妃的阿娜尔,发觉她比以前消瘦了不少,眉宇间弥漫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哀愁,已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而幼稚的维吾尔公主了。默默垂下头,夏风拱手涩声道:“见过阿娜尔……王妃!”自从成为金帐护卫后,他第一步就是学会了严守规矩。   夏风的称呼令阿娜尔浑身一颤,本想走上前的脚停在了原地,默默望着面无血色、神情委顿的夏风,她突然感到心如刀割,只有她自己知道,几天前夏风是为了谁才飞身挡箭。   “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你……还好吧?”   “我很好!”阿娜尔脸上第一次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大汗已经答应过阿娜尔,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要宽恕花刺子模所有的百姓。”   阿娜尔的笑容令夏风也高兴起来,在几句问候说完之后,二人都不再言语,只默默对视着,一种难以言诉的情感在二人眼波中默默地交流。这一瞬间夏风感到阿娜尔的目光暖融融地包围着自己,让人从心灵深处洋溢出一种温暖和从未有过的幸福,这种感觉是如此美妙,让夏风突然觉得,为这一刻自己所做的一切完全值得。   阿娜尔身后两名随身女侍不安地看看呆在原地相互凝望的二人,不由小声提醒道:“王妃,咱们该回去了。”   女侍的提醒把夏风从忘我中拉回到现实,他的心顿如高空失足般空落落地难受。虽然现在与阿娜尔相距咫尺,但这咫尺之遥却如远隔重洋。   “哦,是的。”阿娜尔依依不舍地别开头,在两名女侍的搀扶下与夏风擦身而过,缓缓走向后营,那里是成吉思汗的皇后王妃以及侍女仆妇们所在的营帐。   目送着阿娜尔走远,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后营中,夏风依旧在痴痴凝望。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一声蛮横的呵斥:“混蛋!快闪开!”但夏风却恍若未闻。   身后暴烈的马嘶总算把夏风惊觉,刚一回头就见一匹枣红马向自己急冲而来,重伤初愈的夏风反应有些迟钝,不及躲闪就被烈马撞了个正着,顿时被撞得飞出数丈。枣红马因这一撞也陡然停步,把马背上的骑手甩了下来。   “混蛋!找死!”那骑手落地后立刻翻身而起,一声娇斥便向夏风扑来,手中马鞭没头没脑便往夏风身上抽去。夏风虽然被烈马撞了个七荤八素,但暗黑忍的素质仍在,一伸手就抓住了抽在身上的鞭梢,借对方反夺之力顺势站了起来。二人各拉马鞭一头怒视着对方,夏风这才发现那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一身华贵的装束掩不去她天生的骄横。   “快放手!再不放手我就杀了你!”她怒视着夏风高声呵斥,却见夏风全然没有松手的意思。二人手拉马鞭僵持片刻,她眼中的怒火变成了莫名的杀意,盯着对夏风恨恨地道,“不管你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你!”   说完她丢开马鞭飞身上马,一夹马腹便往前方飞奔而去。夏风目送着她走远,突然发现她去的方向好像是远处的大汗金帐。再看看手中夺下的马鞭,竟是以象牙为柄牛筋为鞭,做工更是罕见的精巧华贵。   揉揉疼痛无比的身子,夏风这才慢慢走向金帐方向,守卫的护卫们一见到他立刻飞报护卫长溯儿马罕。不一会儿溯儿马罕亲自迎了出来,兴奋地拍拍夏风的肩头:“你的箭伤居然好了?真是不可思议!快跟我去见大汗,大汗对你忠心护主之举大为感动,传谕无论什么时候,你一旦醒来就带你去见他。”   夏风茫然地随着溯儿马罕进了金帐,只见宽大的金帐中,一名虎背熊腰的蒙古将领正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身上用牛筋五花大绑着,他的身旁还跪着一名衣衫华贵的蒙古女子。成吉思汗正据案高坐,眼含煞气地盯着跪在面前的蒙古将领。夏风意外地发现,看那女子装束打扮和背影,赫然就是方才纵马撞倒了自己的骑手。   见成吉思汗神情不善,溯儿马罕没敢开口禀报,只示意夏风在一旁垂手等候。夏风也是金帐护卫装束,所以并没有引起帐中几个人的特别注意。成吉思汗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进来的两人,只盯着跪地的蒙古将领喝道:“脱忽察尔,朕授命你与哲别一道追击苏丹,你仗恃是朕宠爱之驸马,居然不遵将令,擅自率军脱离大队,如此骄兵悍将不杀不足以严明军纪。你还有何话说?”   脱忽察尔连连磕头,却不敢分辨。他身旁那女子却高声道:“父汗!脱忽察尔纵有千般不是,却也为父汗攻下过无数城池,立下过赫赫战功,父汗念在他过去的忠勇份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成吉思汗神情漠然地扫了二人一眼,冷冷道:“军纪废驰,咱们蒙古大军何以争胜?若因劳苦功高就可以藐视上令,朕帐下众多将领谁不是战功赫赫?岂不都成了骄兵悍将?朕还如何来指挥他们?”   那女子哑口无言,成吉思汗不再理会二人,只对帐下的溯儿马罕示意道:“把脱忽察尔拖出去,斩首示众!”   “父汗不能啊!”那女子突然扑到成吉思汗脚边,抱着他的腿痛哭哀告,“你难道忍心让你女儿二十多岁就守寡吗?你难道忍心女儿腹中的孩子没出生就没了父亲吗?”   成吉思汗冷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犹豫,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冷冷道:“你还年轻,朕可以重新给你找一个丈夫,你腹中的孩子有朕照顾,定不让他受半分委屈。”说到这突然抬头冲溯儿马罕一声高喝,“你还愣着干什么?难道想与脱忽察尔同罪?”   溯儿马罕无奈,只得对两名金帐护卫一挥手。二人立刻把脱忽察尔架了起来,那女子见状大急,忙扑上去抱住丈夫,回头对成吉思汗哭道:“父汗,你若要杀脱忽察尔,那就连女儿一并杀了吧!”   成吉思汗对女儿的哀求无动于衷,只对溯儿马罕一挥手。深知大汗脾气的金帐护卫长从成吉思汗眼神中,知道他已经动了真怒,谁也无法令他改变主意。溯儿马罕只得暗叹口气,示意另外两个护卫把公主拖开,方便同僚执行大汗的命令。   两名金帐护卫只得上前把公主生生从丈夫身边拖开,不顾公主哭得死去活来,强行把脱忽察尔架了出去,就在这时,公主突然挣脱两名护卫的控制,猛然从腰间拔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之上,对成吉思汗声色俱厉的哭道:“父汗!你若要杀脱忽察尔,女儿就先死在你面前!”   “你敢要挟朕?”成吉思汗面色一沉,盯着神情决断的女儿冷冷道,“你若为一个不中用的丈夫就要寻死,那你死好了,朕就当没生你这个女儿!”说完一把推翻案桌,对几个护卫一声怒吼,“行刑!”   两名护卫立刻把脱忽察尔架了出去,刚出金帐就听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声高喝夹在雷鸣般的马蹄声中,显得异常清越:“刀下留人!”   本已决意自杀徇情的公主一听这声音,顿时大喜过望,忙冲帐外高叫:“四哥救我!”   马蹄声在帐外猝然停住,跟着就见帐帘一掀,一名三十出头的年轻将领已经大步而入。公主一见到他就如同见到救星,忙对他哭道:“四哥救我!”   “你若是来为脱忽察尔求情就不准开口!”成吉思汗不等来将开口就冷冷道,“溯儿马罕你给朕听着,谁开口为脱忽察尔求情,就立刻给朕打了出去!”   “遵命!大汗!”溯儿马罕只得低头答应。来将没有理会哭泣的妹妹,却径自在帐中跪了下来,昂头对成吉思汗拜道:“孩儿有罪,望父汗斩首示众!” 八_ 零_电 _子_书_ w _ w_ w_.t _x _t _ 0_ 2. c_o_m   “你何罪之有?”   “万夫长脱忽察尔以前一直在孩儿军中效命,因为姻亲关系,孩儿对他一向放任娇纵,终令其抗命获罪,孩儿应与之同罪,请父汗一并执行!”   “你也来要挟朕?”成吉思汗沉下脸来。来将忙叩首道:“孩儿不敢!脱忽察尔今日之罪,在于孩儿往日教导无方,孩儿应与之同罪。他往日一直在孩儿帐下效命,今突然听命于从无往来的哲别,与之偶有冲突在所难免,他虽有罪却罪不至死,望父汗明察。”   儿子这一说成吉思汗不由沉吟起来。他突然想到帐下将领以及四个儿子,表面上看是铁板一块,但实际上已经暗中分成了几个系。长子术赤与次子察合台、三子窝阔台各成一系,眼前这四子拖雷与窝阔台感情最深,可以看成一系。几位王子都有各自的爱将和部队,相互间少有往来。而哲别和速别额台则是直接听命于自己的老将,要属于拖雷一系的脱忽察尔听命于并不熟悉的哲别,难保会发生指挥不顺的情况,自己当初的人事安排多少也有些不妥。这样一想他心中的杀意就淡了,加上女儿帖木仑的苦苦哀求和以命相挟,也令他犹豫起来。   “好吧!”他最后终于让步,对护卫长挥手道,“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重责脱忽察尔一百马鞭,戴罪立功。”说完他又对四子拖雷道,“现在部队已经得到足够的休整,战马也已养得膘肥体壮,咱们该进行新的征服了。波斯呼罗珊省曾经向哲别和速别额台投降过,但却容留逃亡的苏丹躲藏,而他们给朕缴纳的税金也少得可怜,根本没有投降的诚意。朕要你率军攻之,以脱忽察尔为前锋戴罪立功,他若不能攻下呼罗珊首府你沙不儿,就两罪并罚,立即斩首示众!”   拖雷见父亲暂时饶恕了脱忽察尔,慌忙叩头谢恩,然后才向父汗汇报大军的集结情况和下一步的作战构想。帖木仑公主则谢过父亲的宽恕后,匆匆告退去探望受刑的丈夫,经过帐下时突然发现了一旁静立的夏风,不由愣了一愣。夏风也才看清,她果然就是方才那位撞倒自己的女骑手。   由于拖雷的到来,令成吉思汗没有留意到夏风的存在,溯儿马罕也不敢在大汗与拖雷王子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贸然打搅,夏风只能静静地等在帐下。听到他们讨论的作战计划,夏风突然意识到,阿娜尔的愿望落空了。这一瞬间,他的心陷入了莫名的痛苦和失落之中。   “将军!前锋已经越过山麓,即将到达山下的草原,是否在山脚下扎营,请将军示下!”   侦骑带来了前方的最新情况,哲别停下脚步,登上高处极目望去,只见山下灰蒙蒙的草原像斑驳的地毯,从山脚一直绵延到天边,草原上零星地覆盖着些残雪,像是灰色地毯上落下的白沙。虽然草已经由青转黄转灰,但草根依然是战马最好的食料,可以令战马重新恢复体力。远处有白色的羊群和灰色的马群在草原上缓缓流动,为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增添了无穷的活力。   行进中的蒙古战士自发地齐声欢呼起来,眼前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就像是回到了家乡蒙古草原一样,令人感到莫名的亲切和激动。哲别没有制止兵将们的欢呼,他的脸上也隐隐浮现出一丝轻松的微笑,对山脚一指:“全军到山下的草原扎营!”   两万多人马来到草原时天色已近黄昏,原野开始变得朦胧迷茫,朦胧中隐隐有雷声滚滚而来,这让郎啸天有些奇怪,这不该是雷雨的季节啊!   刚解开马鞍准备歇口气的蒙古战士立刻紧张起来,不等主将下令众人已纷纷上马,刀出鞘弓上弦,转眼间便做好了战斗准备。郎啸天极目望去,只见地平线尽头涌来几大群奔马,从四个方向呈半弧形向蒙古军逼来。待最近的马群靠近些郎啸天才发现,那是一群骑术高超的轻装骑兵,由于骑手紧紧贴在没有马鞍的马背上,加上队伍不成队形,远远望去就如牧民放养的马群。   “准备战斗!”随着哲别的一声高喝,蒙古战士立刻排开队形严阵以待,数万人马静静地依山而立,顿给人一种渊停岳立之感。   四群战马从四个方向迅猛扑来,却又在一箭之外勒住奔马,把两万多蒙古骑兵完全逼到山脚下。只见这些骑兵无论骑手还是战马,都比蒙古骑兵更为高壮健硕,尤其那些胡须浓密的白种人,比黄皮肤的蒙古人显得更为彪悍凶猛。   蒙古骑队的前方,哲别、速别额台和郎啸天三人一字排开,郎啸天虽然还只是一名千夫长,但以他在远征中令人不可思议的智计谋略,以及行军布阵方面的特殊才能,已经被哲别倚为左膀右臂,在军中的地位已与速别额台并列。   “是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阿兰人和钦察人,”左方的速别额台打量着这四支队伍的装束打扮,小声嘀咕起来,“人数共有七万以上,全是轻装骑兵,来者不善啊!”   右边的郎啸天也忧心忡忡地低声道:“咱们人困马乏,筋疲力尽,没法与数倍于己的敌人一战,因此能不战便不战。现在天色渐晚,咱们最好能拖到天黑,只要得到一晚喘息,就有本钱与对方周旋。”   哲别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对二人低声道:“你们在此戒备,待我会会他们主将。”说完一磕马腹,纵马缓缓走近敌阵。   对方的骑阵中也有一人一骑缓缓而出,在离哲别十余丈外便用蹩脚的蒙古语高声喝道:“来将通名!”   “成吉思汗麾下哲别!敢问将军大名?”   “我乃钦察部落首领狂罕,不知哲别将军所为何来?”   哲别迟疑了一下,答道:“花刺子模苏丹冒犯我主成吉思汗,为大汗所灭,但大汗仰慕之伊斯兰教镇教之宝,已被花刺子模大教长哈萨尔私带出逃,今已翻越高加索进入贵地,末将受命为大汗取回重宝,望狂罕首领成全。”   “不知是什么宝贝,竟让成吉思汗派重兵翻越天堑追到了这里?”   狂罕的问题也是郎啸天的问题,他不由竖起了耳朵,谁知哲别却道:“这东西对旁人来说形同废物,但对咱们大汗来说却非常重要,为此大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它。花刺子模苏丹正是因为拒绝了大汗的请求,才招至灭顶之灾。”   “威胁我?”狂罕突然沉下脸来。哲别忙抱拳为礼:“不敢,只是恳求首领行个方便,容末将追回那件东西。”   “我不管你们在山那边都干了些什么,”狂罕不耐烦地摆摆手,用马鞭指着脚下,“但这里是我们的草原,不容任何外族入侵。你们要么立刻退回去,要么被我们就地消灭。”   哲别微微笑道:“我看狂罕首领阔鼻高额,肤黄发黑,与咱们蒙古人特征相近,想必也是突厥后裔吧?”   “没错,咱们钦察人正是突厥后裔。”   “原来是同族兄弟啊!”哲别抱拳笑道,“看打扮也知道你们游牧为生,与咱们蒙古人一样,说不定也是信奉长生天和萨满教。”   “没错!”狂罕连连点头,“咱们正是游牧为生,信奉萨满教和长生天。”   哲别望了望不远处那些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压低声音问道:“那些白种人恐怕不信萨满教和长生天吧?”   狂罕一脸不屑地点点头:“他们是信奉伊斯兰教和基督教的异教徒。”   哲别突然长叹一口气:“那首领为何要帮助那些异族人来攻打同族的蒙古兄弟呢?”   “这……”狂罕一时语塞,想想又道,“我听说你们蒙古人掠夺成性,在山那边烧杀掳掠,形同禽兽,所以不能容你们在咱们的这儿立足。”   哲别哈哈大笑,“花刺子模为我蒙古所灭,那些逃过山来的百姓自然会把咱们蒙古人形容得如同恶魔,首领难道就完全相信?再说末将率兵不过两万,而首领麾下钦察战士就不下四万,末将就算有不良之心,也不敢以卵击石啊!”   狂罕迟疑地点点头,犹豫道:“话虽如此,但众人推举我为联军统帅,我岂能不接一战就叫退兵?再说你率大军来此,总有不可告人之目的,你若不退兵岂能让咱们安心?”   哲别想了想,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咱们双方各派勇将单独出战,既不伤和气又赌斗为乐,就以三战为约,首领若胜,哲别立刻率军原路退回,哲别若胜,还求首领借末将一片歇息之地。”   狂罕犹豫起来,哲别见状便激道:“莫非首领怕输?”   狂罕怒道:“不说我钦察勇将,就是契尔克斯人阿部拉和阿兰人莫迪克,也有万夫莫当之勇,我倒要看看你们蒙古人,是否真如传言中可怕!”   “好!咱们就以三战为约!”哲别说着纵马上前,与狂罕击掌为约。二人击掌毕,立刻勒转马头,各回己方战阵。   联军将士并不清楚二人的约定,不过一看方才的情形也知道那是大战将临的预兆。众人立刻齐声呐喊,激励己方士气和斗志。而蒙古战士则以马刀拍打着自己胸甲,喉咙里发出狼一般低沉的咆哮。   天边的夕阳将沉未沉,为秋风萧瑟的草原染上了一抹浓沥的血色。   第十五章 镇教之宝   回到己方战阵后,哲别把方才的约定对速别额台和郎啸天简单地说了一遍,速别额台一听就埋怨起来:“将军怎能把大军的进退寄托在赌斗之上呢?”   哲别微微一笑:“我只是要为兵将们赢得一晚的休整罢了。”   望着哲别狡黠的眼神,速别额台和郎啸天渐渐明白过来,这样的赌约在战场上根本就没有约束力,若能为将士们赢得宝贵的休整时间,就算对敌人失信也没什么。速别额台忙道:“第一战由我先上吧,我正想看看这些白种人,武艺是不是和他们的身材成比例。”   “好!就由你出战第一场。”哲别叮嘱道,“不过你要记住,你这一战许败不许胜!”   “这是为何?”速别额台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要让他们轻视咱们。”哲别淡淡道,“你以为咱们在决斗中赢了,他们就会放咱们一马?咱们能存下违约的心思,难道还坚信敌人会严守信约吗?”   速别额台渐渐有些明白了,一旁的郎啸天则若有所思地笑道:“我明白了,先示之以弱,麻痹对手,人们总是对弱小者心存轻视,甚至宽恕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的敌人。”   “不过你也不能假败得太明显。”哲别又叮嘱道,“不能让对手看出你是成心相让。”   “明白了!我定不让将军失望!”速别额台说着一磕马腹,提起长矛便冲了出去。敌阵那边也有一名身材高大威猛的白种将领纵马而出,他身后响起狂罕首领的高喝:“这是契尔克斯勇士阿部拉,不知来者何人?”   哲别在后方答道:“这是末将副帅,也是成吉思汗麾下猛将速别额台!”   由于语言不通,两名将领也不搭话,就在中间的开阔地斗在了一处。两边的兵卒立刻齐声高呼,为己方的战将打气鼓劲。只见那名契尔克斯勇将阿部拉手舞马刀,刀锋带起的呼啸就连远处也能清晰听到。看他这一出手,哲别和郎啸天都不禁为速别额台担心起来,如此勇猛的对手,恐怕速别额台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抵挡得住。   场中响起二人兵刃相击的“叮当”声音,密集如雨打残荷。一向以矛沉力大的速别额台,竟被阿部拉凌厉无匹的超长马刀逼得有点手忙脚乱,苦苦支撑了上百个回合,速别额台突然勒马便走,往己方阵地败退而回。阿部拉一看,立刻高喝着紧追不舍,数万联军立刻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开始缓缓向蒙古军逼过来。   眼看阿部拉打马追着速别额台过来,速度惊人,哲别怕他冲乱了己方阵地,更怕他身后的大军一鼓作气掩杀过来,哲别立刻取下马鞍旁的弓箭,弯弓搭箭射去,只听“飕飕飕”连环三箭,一箭追着一箭,几乎没有任何间隙。第一箭钉在阿部拉战马前蹄落下的草地上,把战马惊得人立而起;第二箭擦着阿部拉帽檐飞过,吓得他赶紧趴伏在马背上;第三箭则射中他帽顶上的孔雀羽,一掠而断。   蒙古军阵中发出一阵欢呼,人人高呼“哲别”。阿部拉看看被射断的孔雀羽,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嘴里叽哩哇啦地大声咒骂着,勒马退了回去,他身后的大军也才勒马止步。哲别虽然听不懂他在骂什么,却也猜到是在讥笑咒骂蒙古人不堪一击。哲别便对远处的狂罕高喊道:“这第一阵贵方已经胜出,为何要赶尽杀绝呢?”   速别额台在哲别身边勒住奔马,对哲别低声叹道:“看来这些白种蛮子还真不是空心萝卜,那白皮猪臂力雄沉,就算我竭尽全力也未必能胜。”   哲别抬头看看越发朦胧的天色,然后目视郎啸天道:“这第二战还要烦劳郎将军,你要尽量拖延时间,巧妙与之周旋,不可获胜也不能落败。”   郎啸天已经明白了哲别的心思,不由笑道:“将军放心,我定把这一战拖到天黑。”   对方阵地中响起了兵卒的阵阵鼓噪,一名须发皆红的魁梧将领从阵地中纵马而出,挥舞着手中的战斧对蒙古兵阵哇哇呼叫着,他身后的狂罕高声道:“这是阿兰族勇将莫迪克,不知谁还敢与之一战?”   郎啸天摘下马鞍旁挂着的白蜡杆长枪,信手抖出一朵枪花,然后横枪鞍桥对哲别抱拳道:“请将军为我掠阵!”   在蒙古将士的呼吼声中郎啸天纵马而出,手中的白蜡杆长枪抖成了朵朵枪花。原本作为业余爱好练过一阵的枪术,没想到在这冷兵器时代竟派上了用场。   那名阿兰族猛将手舞长柄战斧,迎头便向郎啸天劈来,战斧沉重非常,郎啸天不敢硬架,立刻抖枪搭上战斧,大枪以柔克刚的特性顿时发挥出来,只见长枪弯成弧形,巧妙化去了战斧冲力。战斧虽然沉重,但白蜡杆以极富柔韧的特性,完全化解了它的刚猛。   莫迪克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眼里满是惊异,实在想不通对方这以柔克刚的道理。也难怪他奇怪,像这种极富韧性的白蜡杆,在严寒的俄罗斯草原根本无法生长,所以他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就算是在蒙古军中,也仅有寥寥几条白蜡杆大枪从中原流传过来,会使它的蒙古将领也是少之又少。   莫迪克不甘心地再次挥斧而出,却见郎啸天的枪尖已经划着弧形向自己飞来,他只得回斧招架。斧为重兵刃,灵活性远不如别的兵器,它是靠势大力沉来压制对手,对战中往往一两个照面就能把力弱的对手劈于马下。但现在它的力量被郎啸天的大枪巧妙化解后,立刻失去了它原有的威力,防守远不如别的兵刃灵活好用。   郎啸天手中的大枪如灵蛇般灵活,指东打西,上挑下拨,把沉重的战斧引得东奔西跑,若非骑术不如对方精湛,郎啸天二十个回合内就能把对方刺于马下。心中想起哲别的叮嘱,郎啸天在占尽上风的时候,枪势却突然一缓,莫迪克得此机会,战斧立刻如怒涛般奋起反扑。   郎啸天边打边走,不断消耗着对方体力,同时也拖延着时间。莫迪克追到掠阵的哲别附近,顿时想起他方才箭发如神的情形,不由勒马不敢再追,郎啸天见状回马再战,又与莫迪克斗在了一处。   就这样,郎啸天打打逃逃,一味缠斗不休,在外人看来尽处下风,只有莫迪克暗暗叫苦,战斧沉重而大枪轻巧,缠斗时间一长他便累得气喘吁吁,而郎啸天却越打越轻松,越战越从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相距一箭之外的两军已经看不清对方的身影,哲别便对远处的狂罕高喊道:“狂罕首领,我看这第二战就留待明日再战如何?”   狂罕也看出莫迪克已经有些后力不继,再战下去恐怕讨不到便宜,便道:“也好,咱们明日再继续赌斗!”   双方各自鸣金,莫迪克与郎啸天也就罢战回营,哲别的拖延战术,为大军赢得了宝贵的一夜休整。草草安下营帐,哲别立刻把速别额台和郎啸天叫到自己的大帐,忧心忡忡地对二人道:“今日侥幸,总算赢得半日休整,但明日如何退敌,二位将军可有什么主意?”   速别额台沉吟片刻,为难地摇摇头:“我看对方人数虽众,但队形却有些杂乱,若是咱们兵强马壮之际,定能击败联军。现在咱们人疲马乏,尤其是马力,大半已经消耗在登山途中,没有十天半月休整实在难以恢复,咱们蒙古骑兵若是没了战马的速度,就如同恶狼没有了獠牙,实在难以取胜啊!”   郎啸天也犹豫道:“若是硬拼,以咱们现在这情况几乎毫无胜算,不过我看这四支部落组成的联军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人种不同,信奉的神灵也各不相同,如今能联合起来,完全是因为蒙古军的威名令他们感到害怕。今日的赌斗他们一胜一和,定让他们把蒙古军看轻了几分,如果从这方面下手,也许可以想到办法。”   “没错!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哲别欣喜地点点头,“我请教过当地的山民,钦察人和咱们一样,信奉的是萨满教和长生天,而阿兰人信奉的是基督教,居住在高加索山区的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信奉的是伊斯兰教。他们一直有着很深的矛盾,只是因为惧怕咱们蒙古人才联合起来。如果咱们能说服最强大的钦察人撤军,剩下的乌合之众还有何惧?”   速别额台连连点头,郎啸天则犹豫道:“仓促之间要想说服毫无交情的钦察人,谈何容易啊!”   “所以我想派人悄悄去见狂罕,给他送去重礼和我的承诺,希望蒙古人和钦察人永不为敌!”哲别正色道,“并且许诺待咱们击败阿兰人、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之后,把战利品分一半给他们,让他们坐享其成。”   郎啸天与速别额台对望一眼,最后还是郎啸天叹道:“我替将军走一遭吧,若是派出普通将领,未必会得到狂罕重视。今日决斗场上狂罕也见过我,定会相信将军的诚意。”   哲别欣喜地拍拍郎啸天的肩头:“郎兄弟真是深知我心!不过此行吉凶难测,你要三思。”   郎啸天苦笑道:“打耳班通道已经为冰雪完全覆盖,咱们现在无路可退。如果不能说服狂罕撤兵,咱们这支孤军多半会遭全军覆没的厄运,所以此行无论有多凶险,我都不能退缩。”   哲别紧紧握住郎啸天的手,叹道:“郎兄弟从准葛尔就一直追随哲别,屡屡立下奇功,哲别未能给予郎兄弟荣华富贵,却要你蹈此险地。哲别无以为报,唯有一拜!”   说着哲别突然跪了下去,郎啸天忙把他扶起来,突然笑道:“想当初我与将军初次相遇,你曾说过‘共饮一袋酒,就是亲兄弟’!既然如此,将军何必如此客气?”   哲别点点头,正色道:“既然是兄弟,私下场合你就不可再以‘将军’相称,按照咱们蒙古人的习惯,你得称我为‘安答’。”   “是,哲别安答。”   哲别呵呵大笑,转头对随从吩咐道:“拿酒来,让我送送郎啸天安答!”   一袋烈酒很快就被二人喝完,哲别亲自牵马把郎啸天送出营帐,直来到营地之外,哲别指着对面那些朦胧的帐篷道:“那里就是狂罕的营地,这一去全靠你随机应变了,只要能说服狂罕撤兵,无论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郎啸天点点头:“好的,我记下了。”   哲别迟疑了一下,又道:“你还可以告诉狂罕,咱们这次越过高加索山脉来到这里,是为花刺子模大教长带走的伊斯兰镇教之宝,我想他多半会逃往信奉伊斯兰教的勒思古人或契尔克斯人那里,你要狂罕千万莫被勒思古人或契尔克斯人当成了挡箭牌。”   “我知道了!”郎啸天说着翻身上马,刚要纵马而去,却又突然回头问道,“不知那伊斯兰镇教之宝究竟是什么东西?大汗为何一定要得到它?”   哲别一怔,脸色顿时有些异样:“安答你别多问,临行前大汗曾叮嘱我不能告诉任何人,甚至连速别额台都不让知道。至于大汗为何如此紧张那件东西,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郎啸天不再问什么,对哲别摆摆手,一磕马腹,立刻纵马而去,一人一骑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钦察人的营帐只有零星几堆篝火,夜里的严寒令哨兵都躲到背风的角落取暖去了。郎啸天直来到营帐外数丈开外,才听到黑暗中有人突然惊问:“什么人?”   钦察人的语言与蒙古语是一个语系,发音虽不完全相同,但郎啸天还是能听懂个大概。他忙对声音传来的方向答道:“蒙古哲别将军麾下千夫长郎啸天,求见狂罕首领,并给首领送来了哲别将军的重礼。”   “蒙古人!”营帐中立刻响起一声惊呼,跟着是此起彼伏的兵刃出鞘声,片刻后一支火把亮了起来,一名钦察将领把火把扔到营帐外的空地上,顿时照出了郎啸天的身形。见只有一人一骑,那些钦察人似乎松了口气,有人问道,“你来做什么?何事要见咱们首领?”   “我是受哲别将军之托,给狂罕首领送上一份重礼。”郎啸天说着取出一挂明珠高高举过头顶,明珠在火把朦胧的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辉。这挂明珠是哲别西征途中掠得的战利品,此刻竟派上了用场。   营帐中响起钦察人贪婪的惊呼,一名钦察将领终于大着胆子出来查看。郎啸天忙翻身下马,把那串明珠送到那将领面前,笑道:“这挂明珠是哲别将军给你的见面礼,望将军笑纳。”   “给我?”那钦察将领十分意外。郎啸天笑道:“没错,还望将军尽快带我去见狂罕首领,哲别将军另有重礼相送。”   那将领迟疑起来,一脸的为难:“如今天色已晚,咱们首领恐怕已经歇下了。”   “还望将军为在下通报。”郎啸天说着又递上了两锭沉甸甸的金子,在那黄澄澄的光芒照耀下,那将领终于下了决心,收起金子道:“你在此等候,我替你通报。”   片刻后他就回来,客气地领郎啸天去见狂罕首领。   狂罕的帐篷在营地的中央,当郎啸天随着那名值夜的钦察将领来到这里时,只见帐篷内灯火通明,四周有一队队的钦察战士在巡逻守卫,显得戒备森严。随着那名将领进得那座高大的帐篷后,果见钦察首领狂罕正据案高坐,对进来的郎啸天一脸的好奇。   “是你!”他立刻就认出了郎啸天,眼里顿时闪出一丝欣赏,“你就是在阿兰族勇将莫迪克战斧下保持不败的郎啸天?”   “正是在下。”郎啸天忙道。   “你所为何来?”   “哲别将军仰慕狂罕首领风采,特遣末将给将军送来一份礼物。”   望着郎啸天把背上的包裹取下来慢慢打开,露出里面那些晶莹剔透、熠熠生辉的珠宝首饰,狂罕有些意外,惊问道:“哲别将军为何这般客气?”   郎啸天叹道:“咱们蒙古人与钦察人原本是同一种族的兄弟,信奉着同样的萨满教和长生天,所以哲别将军不明白,首领为何要与那些信奉异教的外族人来攻打你的蒙古兄弟?”   “这……”狂罕有些尴尬,捋须沉吟片刻方道,“我是听说蒙古人四方征战,残忍好杀,怕你们侵占我领土才与那些异教徒联合起来罢了。”   “首领多虑了。”郎啸天忙道,“想我蒙古军不过两万之众,而首领麾下就有四万多如狼似虎的钦察战士,就算咱们有不良之心,又岂敢与首领为敌?再说蒙古人与钦察人本是同族兄弟,咱们又怎会与兄弟开战?”   狂罕迟疑道:“话虽如此,但蒙古人一向声名狼藉,我又岂敢轻信你们?”   郎啸天笑道:“哲别将军为表示与钦察人永不为敌的诚意,特命末将给首领送来这些礼物,其中有一柄匕首,乃是我主成吉思汗给哲别将军的赏赐,哲别将军为表对首领的仰慕,也特地把这柄匕首送给首领。”   “快给我看看!”狂罕忙道。他到不是希罕一柄匕首,只是这柄匕首乃是成吉思汗送给爱将的东西,成吉思汗威名震天下,让狂罕心生好奇罢了。   郎啸天忙把匕首双手捧着递了过去,狂罕好奇地接过匕首,翻来覆去地看半晌,发现那实在是一柄寻常不过的匕首,他不由疑惑地问道:“成吉思汗就把这样的匕首赏给爱将?”   “是的!”郎啸天答道,“这样的匕首一共四柄,大汗只赏给了四名战功赫赫的开国名将,除了哲别将军,忽必来、速别额台、者勒蔑三人也各有一柄,他们四人被大汗亲口封为最忠勇的开国‘四狗’。”   狂罕脸上露出悠然神往之色,叹道:“成吉思汗四柄寻常不过的匕首,也能作为最倚重的将领的封赏,可以想象这四人对他的忠心,已经使他勿需担心赏赐的轻重。成吉思汗果然有天下霸主的气概啊!”   郎啸天笑道:“如今哲别将军却把它转献给了首领,也可见将军对首领的仰慕和尊崇。”   狂罕眼中露出一丝莫名的期待,对郎啸天笑道:“哲别将军今日连珠三箭令我大开了眼界,如此勇将若能为我所用,当是狂罕之幸,不知郎将军能否把我这意思转告哲别将军?”   郎啸天心中暗暗好笑,没想到狂罕居然还有这种妄想,一旦收伏了哲别,这两万多如狼似虎的蒙古骑兵自然也就归入了他的麾下,实力顿时狂增一倍,他立马就能成为这一地区真正的霸主。只是他想象不到哲别对成吉思汗的忠心,所以才会提出如此幼稚的要求。不过为了给他留点希望,郎啸天故作沉吟状,没有立即拒绝。   狂罕见郎啸天没有一口回绝,心中顿时升起更大的希望,忙道:“我听说成吉思汗帐下除了‘开国四狗’,还有‘开国四杰’,地位远在‘四狗’之上,而在‘四狗’、‘四杰’之上还有成吉思汗的四个王子,个个俱能独当一面。哲别将军如此猛将,岂甘心长久屈居人下?我狂罕膝下无子,唯有两个漂亮的女儿,长女穆莎嫁给了俄罗斯苏兹达尔公国的弗拉基米尔大公为妻,次女瓦莎尚未有合适的夫婿。哲别将军若愿归顺狂罕,我愿把次女瓦莎嫁给他为妻,待我过世之后,他将成为钦察部落新的首领。”   郎啸天心知任何条件也不可能打动哲别,况且以成吉思汗的野心,小小钦察部落迟早也会划归蒙古版图,哲别不会不清楚这一点。不过为了稳住狂罕,他故意迟疑道:“首领的美意我会转告哲别将军,不过哲别将军是否答应,末将却不敢应承。”   “还望郎将军多多劝说哲别将军才是。”狂罕说着解下自己项上一串黑珍珠,亲手为郎啸天戴上,恳切地道,“只要哲别将军率军归附我狂罕,郎将军便是我钦察的大功臣,我会赏你一千头牛羊和五百名奴隶,另外再送你十名我族中的美女。”   “多谢首领厚赏!”郎啸天脸上装出欣喜若狂的表情,拱手拜道,“我会尽力劝说哲别将军,不过在哲别将军尚未决定之前,还请首领暂且退兵。”   狂罕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这恐怕不行,我既为联军总指挥,岂能弃友军而去?再说我还不知道哲别是否归顺,如果他依旧执迷不悟,我将率军把他这两万人马尽数歼灭。”   郎啸天只得道:“好吧,我会把首领的意思转告哲别将军,不过就算哲别将军打算归附首领,恐怕也需要时间说服手下兵将,所以末将恳请首领明日休战,给哲别将军几天时间说服麾下兵将。”   狂罕神情有些为难,“突然休战,我恐怕无法说服其它部落,我最多给哲别一天时间,明天过后如果哲别还没有答复,我将率军进攻。”   “好吧,我这就回去转告哲别将军。”郎啸天只得先答应下来。   钦察人的营帐离蒙古人的营地相距不足十里,顿饭功夫郎啸天就赶回了己方营地,远远就见哲别迎了出来,不等郎啸天停稳就急切地问道:“怎样?”   郎啸天忙把狂罕的意思草草说了一遍,哲别听完愣了半晌,突然呵呵大笑:“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没想到狂罕还有这等野心,看来他的女儿我要不收下还真是却之不恭,不过不是作为妻子,而是作为奴婢!”   郎啸天把项上的黑珍珠项链取下来,笑着递给哲别道:“他还送了我这串项链,并许诺只要我能说动将军归顺,他会赏我千头牛羊和五百名奴隶。”   哲别哈哈大笑,挽起郎啸天的胳膊就往回走:“他既然送给了你,你当然没必要跟他客气,他族中的牲口百姓迟早也会成为咱们的战利品,届时我赏你一万头牛羊和五千名奴隶。”   郎啸天突然叹了口气,黯然道:“我要那些做什么?我只求安答刀下留情,放过那些对咱们毫无威胁的妇孺和百姓。”   哲别一怔,点头道:“安答放心,哲别会严令部众放过没有武器的妇孺和百姓。”说完长长舒了口气,笑道,“明日总算可以放心休整一天了。”   郎啸天神情并没有为哲别的许诺而轻松,心知征战一起,流血和杀戮是免不了的,但此刻他对战争又有了不同的认识和看法。这个世界缺乏一种文明的秩序,因此实力决定了每个民族乃至每个人的命运和地位。蒙古立国以前屡屡受到金国、西夏、乃蛮等强国的欺凌,有不少蒙古人被这些国家掳掠为奴,毁灭者的诞生使这个民族团结起来,那种压抑了上前年的狼性一旦释放,对其它民族来说就是一场空前的灾难。郎啸天在这场灾难面前完全无能为力,甚至为自己的目的助长了这种灾难。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对是错,正如狼吃羊虽然令人反感,但也不能因为这就让狼饿死吧?上帝既然创造了狼这种动物,肯定就赋予了它们为生存而杀戮的特权,在众生平等的光环下,原来也充满了不平和血腥。   天明后钦察人果然没有再出营挑战,阿兰人也没有派兵出营,只有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不顾狂罕的阻拦向蒙古人的营地发起了一次冲锋,却被蒙古人精准的利箭挡在了营地外。没有钦察人和阿兰人的协助,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势单力薄,无法对蒙古人的阵地构成威胁,在盲目的进攻中,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吃尽了苦头,只得收兵回营,这一天就在双方的停战中平静地过去了。   当天夜里,郎啸天再次孤身来到钦察人的营地,这一次没费什么周折就见到了苦候回音的狂罕。不等郎啸天礼毕,狂罕便急问道:“哲别将军怎么说?今日我费劲心机才说服阿兰人不与蒙古人接战,明日我可不能再这样白白地放弃战机。”   郎啸天笑道:“哲别将军已经基本答应了首领的要求,不过还有一个条件希望首领也能答应。”   “什么条件?只要哲别能率军归附,什么条件都可以考虑。”   郎啸天悠然一笑,“哲别将军当年曾是成吉思汗战俘,并且差点射杀了大汗,令大汗重伤数月,是大汗的宽宏大量才使哲别将军投降归附。如今大汗令哲别率孤军深入敌国,去完成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哲别将军虽明知有去无回也毅然领兵上路,将军心中早已抱着一死以谢大汗的决心。如今大军陷入绝境,将军为了帐下两万多兄弟的性命,就算归顺了首领也无愧于天地良心,不过如果首领能助将军完成成吉思汗的使命,也算报答大汗的信任和当初不杀之恩,这样一来将军便能说服帐下兵将尽数归顺首领了。”   狂罕皱起眉头问道:“成吉思汗的使命究竟是什么?竟不惜令爱将率孤军陷入险地?”   郎啸天叹道:“末将只知道是为夺取花刺子模大教长带走的伊斯兰镇教之宝,具体是什么就不太清楚了。”   狂罕突然呵呵大笑起来,“什么宝贝能比得上哲别这样的猛将?可笑成吉思汗威震天下,原来也是一个俗人,为了件身外之物竟然使勇将陷入绝境。”想想又有些好奇地自语道,“那究竟是件什么样的宝贝呢?能令拥有万里疆土的成吉思汗也如此动心?”   郎啸天笑道:“末将估计花刺子模大教长已经逃到同样信奉伊斯兰教的勒思古人或契尔克斯人那里,只要你问问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的首领,想必就能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甚至令他们献给首领也无不可。”   狂罕脸上露出悻悻之色,暗叹道:难怪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如此积极参战,甚至甘心奉我为总指挥,原来他们是有着莫大的好处!想到这他终于下了决心,低声道:“好!我愿先助哲别将军夺取伊斯兰镇教之宝,我该怎么做?”   郎啸天低声道:“哲别将军希望首领连夜撤兵,剩下的勿需首领费心,待将军击败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取得成吉思汗要的那件东西,并派人将它给成吉思汗送去后,将军立刻率军归顺首领。”   狂罕有些犹豫地摇摇头,“空口无凭,我岂能随便相信?再说我身为联军总指挥,怎能把友军出卖给蒙古人?如此一来以后谁还敢信我?”   郎啸天悠然笑道:“据我所知,无论勒思古人还是契尔克斯人或者阿兰人,跟钦察人都有很深的矛盾,过去也曾相互征战,没有谁是钦察人真正的朋友,而蒙古人与钦察人原本同族,咱们才是首领真正的朋友。况且哲别将军已经答应娶首领女儿为妻,以后就是一家人,首领该帮谁还不是很清楚吗?”   见狂罕神情十分为难,郎啸天又道:“哲别将军手中只有两万人马,就算想欺骗首领,也不敢在与其它三族军队交战之后再冒犯钦察大军,首领还有什么怀疑的呢?不仅如此,哲别将军还答应,为了表示他归顺的诚意,待他击败其它三族的军队之后,无论战马、俘虏还是财物,均一文不取,尽数献与首领。”   狂罕两眼渐渐放光,沉吟片刻后终于点头道:“好!我连夜撤兵,等哲别将军好消息!”   二人立刻击掌为誓,待郎啸天一走,狂罕身旁一名将领不由小声提醒道:“首领,蒙古人包藏祸心,不可轻信,万一他们毁诺怎么办?”   狂罕呵呵笑道:“哲别既然想攻打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就让他打好了,让他们打个两败俱伤我才好收伏这条受伤的猛虎。蒙古人虽然不如那些白种莽汉强壮,单兵作战未必是他们对手,但蒙古人纪律严明,集团战斗力肯定不弱,咱们若贸然与之决战,损失必定惨重。现在哲别既然要攻打那些异教徒,咱们当然要给他提供方便。”   那将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首领高明,末将这就让部队连夜撤军。”   “等等!”狂罕突然又道,“咱们撤军之后,要记得派人给那些异教徒送个信,让他们提防蒙古人偷营。”   “这是为何?”那将领有些莫名其妙。只见狂罕悠然一笑道:“蒙古人若想以少胜多,在咱们撤军之后趁机偷袭那些还蒙在鼓里的异教徒无疑是最好的办法,咱们不能让蒙古人赢得太轻松,我要把哲别逼入绝境,这样他就只有投降咱们这一条路可走了。”   那将领恍然大悟,“高明!我这就令部队连夜撤退!”   当天夜里,钦察人不声不响地撤出了阵地,四万多人悄然后退出百里开外,大军离开后不久,三名钦察将领分别来到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营帐外,把三支带有警示作用的响箭射入了三个部落的营地中。   “钦察人撤军了!”一直在钦察人营帐外不远处监视的郎啸天兴奋地跳起来,对身旁的哲别低声道,“此刻袭击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无疑是最好的时机,咱们就从钦察人撤出的营地插入敌阵,袭击阿兰人和契尔克斯人的两翼,定能收到奇效!”   哲别微微摇摇头,“这一切太顺利了,实在出乎人的预料,我怕是个圈套。咱们的马力尚未完全恢复,一旦攻击不利,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切不都照着你的设想进行的吗?你还有什么可虑的呢?”郎啸天有些急了,连夜插入钦察人撤出的营地,从两翼袭击阿兰人和契尔克斯人的阵地,这作战方略可是专家组制定的最高效和最有利的战法,他不甘心任哲别白白放弃这一战而胜的机会。   哲别沉吟片刻,最后还是坚决地摇摇头,“狂罕不是白痴,不然钦察人也不可能成为这个地区最强大的力量,我担心他是将计就计设下陷井引诱咱们往里跳,再说咱们战力未复,就算侥幸击败了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也没法与钦察人一战。狼在捕猎的时候要有足够的耐心,没有一击必杀的机会决不轻易浪费体力,何况咱们现在是陷入重围的狼。”   说完哲别转身就往回走,并对一名随从吩咐道:“你派人监视其它三个部落的营地,发现异常立刻向我汇报。”   望着哲别远去的背影,郎啸天长长地叹了口气,暗自惋惜军事专家们制定的最优作战方案,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回到中军大帐不久,负责监视其它三个部落营地的侦骑回报说,三个部落都在连夜调动部队,忙碌了阵阵一夜。听到这消息郎啸天感到有些意外,不禁暗自叹服哲别的战场直觉。他突然明白,战争是人与人之间的斗智斗勇,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再先进的电脑或指挥系统,都无法完全代替人脑的作用,再高明的专家或参谋,也无法替代一名优秀将领的作用。   兵者,诡道也!真是至理名言啊!   天明时分,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终于发现最强大的钦察人不告而别,加上昨夜那支假传军情的警告羽箭,有人已认出那是钦察人所用的羽箭,这让他们怀疑钦察人与蒙古人已经有了什么秘密协议,欲对三个部落不利,众人慌忙后撤,直到撤出数十里也不见蒙古人追来,这才在数十里外重新扎下营帐。   “咱们为何不趁机追杀逃敌?”蒙古人的营地中,速别额台远远望着不成队形慌张而逃的三个部落三万多轻骑兵,感到有些不解。却见哲别神情漠然地望着远方淡淡道:“咱们主要对手是实力最强的钦察人,在没有摸清楚他们的真正意图和具体去向之前,咱们不可轻举妄动,更不可轻易暴露咱们的战斗力。”   郎啸天此刻也明白了哲别的战略意图,不由笑道:“现在咱们最主要的任务,是尽快恢复战力,现在这三个部落一退,又为咱们留下几天宝贵的休整时间,如今钦察人与其它三个部落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裂痕,短时间内只要咱们不主动出击,他们就不会再来攻击咱们了。狂罕现在恐怕在为自己的举动向他的盟军口干舌燥地解释呢。”   哲别点点头,“让兵将们抓紧时间检视兵刃战具,精养战马,尽快做好战斗准备。现在咱们要像出猎前的狼一样,为出击磨利爪牙,并做最后的休整。”   蒙古大军在抓紧作休整部队、恢复马力的同时,也不断派出侦骑监视着四个部落的动静,他们果然如郎啸天预料,没有再攻击蒙古大军,而是一直停留在数十里开外,布营的态势也不是仅仅防备蒙古人,同时也防备着后方的钦察人。   “咱们该出击了!”中军大帐中,哲别审视着侦骑送回的敌军步防草图,眼里闪烁着狼一样兴奋的凶光,“据侦骑最新的回报,钦察人今日拔营继续往后撤退,看来狂罕彻底与他的盟友们决裂了,现在是咱们千载难逢的良机!”   “可是,咱们仅仅休整了六天,为何不多休整两天,等战马彻底恢复体力?”速别额台不解地问道。   “战场机会稍纵即失,部队即便没有达到最佳状态,也得服从于战场大局。”哲别指着地图解释道,“现在钦察人刚离开不久,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还得分兵防备这支背叛的盟军,一旦钦察人完全撤出战场,这三个部落就会把全部注意力放到咱们这边,甚至会联合起来进攻咱们,如此一来咱们至少失去了一半的获胜机会。”   “明白了!那咱们就干吧!”速别额台与郎啸天同声道。哲别眼里闪烁着冷冷的寒光,沉声道:“传令全军,向四周派出警戒部队,把敌人的侦骑挡在视线之外,决不能容他们发现咱们大军的动向。所有将士立刻做好出击的准备,天黑后拔营启程,黎明前抵达敌人的营地,在天亮后发起进攻!”   “为何不趁夜进攻?”郎啸天问道。   哲别笑道:“咱们对这一带的地形并不熟悉,若是夜里进攻,混战中一旦迷路就很难再收拢部队。再说咱们经过一夜跋涉,进攻前也需要足够的时间休息。”   郎啸天连连点头,不禁为哲别心思的慎密叹服。   深秋的俄罗斯草原夜色降临得十分早,太阳刚沉下地平线大地就朦胧一片。朦胧中两万多蒙古战士已悄然集结,溯风中只有战旗猎猎的呼啸和战马偶尔一声响鼻,肃穆而立的两万蒙古骑兵前方,彪悍如狼的哲别突然拔刀高喝:“勇士安在?”   两万多名蒙古怯薛军将士齐齐拔出腰刀,猛击胸甲答道:“我在!”   “勇士安在?”   “我在!”   两万蒙古狼骑兵如“嗷嗷”咆哮的饿狼,振耳发聩的呼吼如雷声滚过广袤的草原。哲别待众人呼声稍停,用马刀一指北方,“敌人就在前方,可有勇士敢随哲别歼灭之?”   “誓死追随将军!”   “好!拿酒来!”   一名随从立刻把一袋烈酒递过来,哲别举起酒囊高呼:“怯薛军勇士们,请与哲别共饮烈酒,杀敌立功!”   蒙古人生性好酒,每一名蒙古战士的马鞍上都有一袋烈酒,众人纷纷举起酒囊,齐齐高呼:“愿追随将军,杀敌立功!”   哲别一昂脖子,任烈酒直灌到嘴里,直到酒囊中烈酒涓滴不剩,他猛然把酒囊抛向半空,然后向北方一指:“出发!”   两万多名怯薛军将士齐齐抛去酒囊,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向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的营地进发。   第十六章 合纵连横   在哲别率军进攻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和阿兰人的同时,数千里之外,恢复战力的蒙古骑兵在成吉思汗统率下,也开始对阿富汗突厥斯坦和波斯呼罗珊等地区进行最后的征服和彻底的摧毁。蒙古大军兵分两路,一路由成吉思汗亲自率领,一座座地摧毁、屠灭阿富汗突厥斯坦境内的要塞和城市。另一路则由四王子拖雷率领,对曾经向哲别和速别额台投降过的波斯呼罗珊地区进行再一次的扫荡。   阿富汗突厥斯坦首府巴里黑城外,一座金帐巍然矗立在高坡之上。成吉思汗背负双手静静地站在金帐前,正遥望着前方的巴里黑城。这座号称从未被攻陷过的草原坚城,此刻已经成了一座废墟,所有居民无论男女老幼均被蒙古兵驱赶出城,在刀箭胁迫下拆毁巴里黑高阔的城墙,远远望去,人群如蝼蚁般在城墙上忙碌着,不时有人因劳累从城墙上摔落下来。   “夏风,这几天阿娜尔王妃心情不好,你带她出去散散心吧。”成吉思汗突然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虽然没有回头,他也知道夏风就伺立在自己身后。自从这名异族金帐护卫为自己舍身挡箭之后,成吉思汗便对他信任有加,已经把他提拔为金帐护卫副长,地位仅在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之下。   “是!”夏风答应着悄悄退了下去,成吉思汗对他那轻如狸猫的步伐一直有些好奇,实在想不通这名武艺高强的汉族勇士,举止为何比女人还要轻盈?几乎令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报!拖雷王子送来紧急军函!”   “念!”   送来军函的将领知道成吉思汗不识字,立刻撕开信函高声读道:“父汗在上,儿臣拖雷罪该万死!神勇驸马脱忽察尔今日在攻打你沙不儿城之际,被波斯守军流箭射杀,儿臣指挥无方,令父汗痛失爱将和驸马,儿臣罪该万死!愿受父汗责罚!”   成吉思汗浑身一颤,手中的马鞭失手落地。他神情呆滞地遥望着前方正在拆毁的巴里黑城,半晌没有说话。四周的护卫和将领俱不敢开口,送信的将领也不敢起身,众人屏息定气地等了足有盏茶功夫,才听成吉思汗涩声道:“去把这消息告诉帖木仑公主,让她去你沙不儿为自己的丈夫复仇吧。”   领兵的将领起身离去后,成吉思汗一指远方的巴里黑城,对身旁一名随从冷冷道:“传令下去,待城墙拆毁后,除了把几百名工匠随军带走,其余人等尽数射杀,不留一个活口。就让这一城的百姓,作为朕之驸马的祭品吧。”   在山坡的另一边,夏风任战马缓缓而行,他的前方,阿娜尔王妃骑着一匹毛色纯净的雪白战马,任它沿着山坡自由漫步。二人身后,几名护卫和两名侍女在王妃的示意下留在了原地,只由夏风独自陪同着王妃在旷野中散心。   “我原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什么,至少可以对大汗有点影响,但我错了。”前方的阿娜尔在轻轻叹息。夏风凝望着她越发瘦削单薄的背影,眼里满是痛惜。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帮助那些百姓,真希望有人能告诉我!”阿娜尔遥望着不远处的巴里黑城,眼里满是无奈。西天的残阳殷红如血,为天地涂上了一层惨淡的颜色,那些百姓开始被蒙古兵从城墙的废墟上驱赶下来,在城外的空旷处汇集,黑压压望不到尽头。   阿娜尔从马鞍上翻身落下,向着西方跪了下来,双手捧在胸前,闭上双眼垂首祈祷:“真主,请您指点迷途的阿娜尔吧!”   远方隐隐传来阵阵骚乱和惨呼,阿娜尔抬头望去,只见蒙古人万箭齐发,向聚集在旷野中的穆斯林百姓攒射,人群如稻草般一片片倒下,侥幸未中箭的穆斯林男子奋勇向队列齐整的蒙古骑兵冲去,大半却在途中被利箭射杀,少数人勉强冲到蒙古战马前,也尽被雪亮的马刀劈杀。   人群中的妇孺老人不再奔逃,他们齐齐向着西方跪了下去,母亲抱紧啼哭的婴儿,老人则搂住自己的儿孙,用孱弱的身躯为无知的幼儿遮挡箭雨,同时在如蝗箭雨中低声吟诵起来,低沉而齐整的声音渐渐盖过箭羽的呼啸,在旷野中远远传了开去。   “他们在念什么?”金帐前的成吉思汗有些惊讶地指着远处的情形,回头询问身后一名幕僚。那幕僚侧耳听了听,犹豫道:“听不太真切,大概是他们信奉的《古兰经》吧。”   “这就是《古兰经》?”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侧耳细听,可惜箭羽的呼啸已经盖过了低沉的吟诵,只听吟诵声渐渐弱了下去,最后彻底消失在旷野中。箭羽的呼啸也停了下来,天地一片寂静。   “真主啊!请赐予阿娜尔力量吧!”山坡另一边的阿娜尔匍匐在地,对着远处尽数倒下的人群,突然失声痛哭。   夏风凝望着远处的情形,眼里满是忧悒。默默来到阿娜尔身后,夏风静静地在她身边跪下来,垂首默然无语。   “夏护卫长!大汗急召!”一名金帐护卫打马而来,远远就冲夏风背影高喝。夏风默默站起身来,对阿娜尔的背影涩声道:“微臣……告退!”   纵马来到金帐前,夏风翻身下马,对负手而立的成吉思汗抱拳道:“金帐护卫副长夏风,应召拜见大汗!”   成吉思汗用赞赏的目光打量着夏风,点头道:“帖木仑公主将前往呼罗珊你沙不儿,她点名要你护送,你点齐一万人马,天黑前随公主出发。”   夏风一怔,心中万般不愿,不过一向服从惯了的他,在成吉思汗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注视下,最后还是低头应道:“遵命!”   一个万人队刚集结完备,一身丧服的帖木仑公主便率军出发了,她已经急不可耐地要为丈夫报仇,要令杀害她丈夫的那些仇敌付出百倍的代价!   俄罗斯草原的黎明异常寒冷,枯萎的草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使大地看上去灰蒙蒙一片。早已抵达攻击位置的两万蒙古狼骑兵,突然从晨曦中迅猛扑出,兵分三路扑向人数最众的阿兰人阵地,没等阿兰人从睡梦中惊醒,三股蒙古铁骑就如三柄出鞘利剑,分别在哲别、速别额台和郎啸天率领下,轻易突入了阿兰人营帐。   “杀——”数万将士的咆哮震撼了大地,衣衫不整的阿兰人从营帐中漫无目的地冲出来,不少人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在如狼似虎的蒙古骑兵刀箭下丧命。三队蒙古骑兵就如三群饿狼,转眼便把阿兰人近两万人的营帐冲得七零八落,斩杀无数。阿兰人转眼便溃不成军,纷纷逃往附近盟军的营地。蒙古大军兵分两路,追着这些逃兵向契尔克斯人和勒思古人的营地发起了冲击。   阿兰族逃兵无形中充当了蒙古人的开路先锋,他们被蒙古骑兵驱赶着涌向盟军的营帐,为蒙古人挡下了大半的羽箭。随着逃兵的涌入,契尔克斯人和勒思古人的营地也被蒙古骑兵攻破了。   蒙古人的凶悍是这些高加索山区的部落从来没有见识过的,他们严明的军纪,悍不畏死的奋勇,尤其是征战多年积累的搏命经验,使他们的战斗力远在这些白种人之上,加上袭击的突然性,使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成为一边倒的屠杀,胜负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当天色大亮的时候,三处营地已经尸积如山,三个部落幸存的将士纷纷向后方溃逃,丢下了所有的粮草和伤兵,哲别正要率军追击,却听监视钦察人动向的侦骑回报说,狂罕率大军兵分三路,正向战场火速赶来。   “收兵!”哲别立刻下令,“传令全军,除了未受伤的战马,不得妄取任何战利品,大军后撤二十里。”   “这是为何?”速别额台大为不满,“咱们为何要撤?为何不能拿走战利品?”   “执行命令!”哲别一声厉喝,速别额台只得乖乖闭上了嘴,率军匆匆后撤。顿饭功夫蒙古骑兵就尽数撤出了战场,丢下了无数粮草、帐篷、兵械和数千名俘虏。   当狂罕率军赶到战场时,蒙古骑兵已经不知去向,原本打算包围蒙古人逼哲别投降的狂罕,被眼前这堆积如山的粮草、兵械和俘虏刺激得两眼放光,饶是钦察人在这一地区征战多年,却也没见过如此多的战利品。   勿需首领下令,钦察将领们纷纷率兵争夺战利品,把其它三族丢弃的装备和粮食置于各自的马鞍之上,众人正在忙碌,却见远处一人一骑孤身而来,由来人马鞍上挂着的白蜡杆长枪,钦察将领立刻认出,他就是数日前力敌阿兰族猛将莫迪克的蒙古将领。   狂罕也看到了纵马过来的郎啸天,不等众将阻拦,他就一声高喝:“让他过来!”   郎啸天纵马来到狂罕跟前,在马鞍上对狂罕拜道:“哲别将军帐下千夫长郎啸天,拜见狂罕首领,恕末将甲胄在身,不便行礼。”   “不必客气!”狂罕随意地抬了抬马鞭,“为何就你前来,哲别将军和他的部队呢?”   郎啸天朗声道:“哲别将军正率军追击逃敌,这里所有的战利品,哲别将军依约不取分毫,尽数献给首领作为二公主的聘礼。待哲别将军找到花刺子模大教长哈萨尔,追回大汗要的那件东西,必定率部前来迎娶首领掌珠。”   狂罕环视着狼藉的战场,只见尸横遍野,血沃草原,那些身手不全的尸首中,蒙古人只占少数,绝大多数尸首都是衣冠不整的白人。他不禁为蒙古人的战斗力惊心,暗叹就算自己有四万多钦察战士,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彻底击溃这三个部落,那也是非常困难,哲别仅以两万之众就做到了自己四万多人也做不到的事,看来要重新估量蒙古人的战斗力了。   注意到郎啸天没有再提哲别率军归顺,却只说迎娶自己的女儿,狂罕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在看到蒙古人的战斗力之后,他开始后悔当初没有趁对方精疲力竭的时候发起进攻,现在蒙古人已经是恢复了体力的恶狼,更不会轻易就范了。想到这他只得收起要哲别率部投降之心,对郎啸天笑道:“这份聘礼我收下了,请将军转告哲别将军,我一定让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等候将军前来迎娶。”   “末将这就把首领的答复转告哲别将军。”郎啸天说着拱拱手,转身打马而去。   “首领,难道真要把二公主嫁给蒙古人?”一名钦察将领不解地问道。   狂罕阴阴一笑,“如果哲别前来迎娶二公主,你说我还会任由他离去吗?如果他不敢来,这份聘礼岂不是白白送给了咱们?”   那将领恍然大悟,不由连连点头:“看来蒙古人作战虽然勇猛,但脑筋却不太灵光啊。”   狂罕呵呵大笑,举鞭一挥,“快收拾东西上路,立刻撤回驻地。这次出征虽然没能消灭蒙古人,却不费一兵一卒就白得了如此多的战利品,也算有所斩获,不虚此行。”   “恐怕蒙古人未必就此甘心吧。”一名将领有些担忧地嘀咕道。   “不甘心又如何?”狂罕嘿嘿一声冷笑,“蒙古人只是一支孤军,战斗力再强也不敢与咱们四万钦察精锐正面为敌,别忘了阿兰人、勒思古人和契尔克斯人虽败,却依然还有不俗的实力,哲别光应付他们恐怕就会焦头烂额。”   众将连连点头称是,四万多钦察人忙活了半晌,总算把所有战利品驮上马背,加上数千名其它三族的俘虏,队伍浩浩荡荡蜿蜒数十里,望数百里外的驻地缓缓撤回。   在离钦察人不远的一处缓坡后,哲别与郎啸天伏在草丛中注视着钦察人的动向。见钦察人终于没能抵住战利品的诱惑,甚至见利忘义地带走了留在原地的那些俘虏,欲把当初的战友充作奴隶,郎啸天不由叹道:“人因贪财而忘义,鸟因贪食而亡身,真是可悲啊。”   哲别悠然笑道,“世上芸芸众生,有几个能戒掉一个贪字?”说着站起身来,冲远处挥了挥手,只见远处的低洼地里,两万蒙古骑兵慢慢现出了身形,黑压压如狼群一般,望哲别所在的山坡下聚集过来。   “怎样?”速别额台一马当先,径直来到哲别身旁,手搭凉棚望钦察人消失的方向张望,却只能看到地平线尽头那隐约的旌旗。哲别笑道:“别看了,我已经让两名谨慎的侦骑跟了上去,狂罕带走了所有战利品,甚至连俘虏也押走了,他们的速度不会快,咱们可以边跟踪边恢复马力,咱们是轻装而他们的战马却驮着重物,等他们被战利品拖得精疲力竭之际,就是咱们出击之时!”   郎啸天也笑道:“现在狂罕的所作所为,肯定会遭到这一地区所有民族的憎恨,咱们攻击他的时候,肯定不会有人愿帮钦察人。”   速别额台曲指入口,冲身后的骑兵吹了声响哨,两万多蒙古骑兵立刻分成三个梯队缓缓地向前行进,像狼群一样远远地坠在毫无知觉的猎物之后。   哲别拔了棵枯草叼在嘴里,嚼着草根尝了尝,望向天边的目光顿时有些忧虑起来:“就快要进入冬季了,一旦一场鹅毛大雪覆盖整个草原,战马就很难再找到草料,那时咱们就真要困死在草原上了。现在,时间才是咱们最大的敌人啊!”   两天后,蒙古追兵在行进中逐渐恢复了体力,与此相反,钦察人却被战利品和数千俘虏耗尽了大半力量。哲别见时机成熟,立刻对全军将士发起了全线进攻的命令。刹那之间,就见蒙古骑兵如狼群一般从地平线涌出来,风驰电掣地掠过数十里距离,呈半圆形向钦察人包围过来。   “准备战斗!快准备战斗!”狂罕忙对他的兵将高声下令。两队钦察骑兵立刻匆忙迎上去,想去堵住潮水般涌来的蒙古骑兵,却被蒙古人避开锋芒,绕过他们往力量薄弱的中军冲去。   中军拘押了近万名俘虏,在大战逼近的时刻本能地骚乱起来,不少人开始夺下看守他们的钦察武士的武器,并号召所有俘虏起来反抗。狂罕两万人的中军,在战俘们的骚乱中未战先乱了。   “杀!”“活捉狂罕!”在蒙古骑兵歇斯底里的呐喊声中,两万人从三面迅猛地扑入乱成一团的钦察军,由于被战利品和俘虏限制了手脚,钦察骑兵发挥不出应有的速度优势,只得停在原地任由蒙古人纵横冲击,转眼之间阵地就被蒙古骑兵冲击得七零八落,各骑师之间失去统一指挥,只得各自为战了。   蒙古骑兵兵分三路,右翼在郎啸天率领下最先突入敌阵。郎啸天远远看见狂罕的王旗,立刻一踢马腹,举枪一指:“跟我上!活捉狂罕!”说着便率先向王旗所在的山坡冲了上去。   几千名蒙古怯薛军将士立刻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尾随着郎啸天向钦察人最后的防御阵地发起了猛冲。   坚守这处山坡的是狂罕最精锐的亲卫部队,人数有近万人,众人在山坡前集中队形,以弓箭向狼一般扑来的蒙古骑兵攒射,箭如飞蝗,密密麻麻地落入蒙古骑队之中,转眼便射杀数百人。   冲在最前方的郎啸天舞动着长枪,不断挑开迎面射来的箭矢,但箭羽太密,终于未能尽数打落,一支冷箭射中他小腿的同时,几支狼牙羽箭先后钉入了坐下战马的身体,战马挣扎着又冲出数十丈,终于一头栽倒在地,把郎啸天甩出老远。   主将落马,蒙古骑兵锐气顿竭,十几名亲兵慌忙跳下战马,用十几面盾牌为落地的郎啸天撑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护屏障。郎啸天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眼看后方的蒙古骑兵失去了冲击的锐气,被钦察人的箭雨压制得勒马后撤,他不禁一声怒吼:“取我弓箭来!”   一名亲兵冒着箭雨取回郎啸天马鞍上的弓箭,郎啸天拔去腿上箭镞,从盾牌围成的保护罩中站起身来,在箭雨中弯弓搭箭,弓弦响起的同时高坡上响起三声惨呼,十几名亲兵立刻爆出震天的欢呼。   郎啸天拔箭再射,三次发箭便有九名钦察箭手从山坡上滚下来,远处正在退却的蒙古骑兵立刻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再次纵马向山坡上冲来。郎啸天跳上一名亲兵的战马,举起白蜡杆长枪往坡顶一指:“活捉狂罕!”   十几名亲兵纷纷跳上战马,同声高喝:“活捉狂罕!”   郎啸天高举的长枪成为蒙古骑兵冲锋的旗织,众人拼命鞭打战马,疯狂地追随着郎啸天的长枪,望坡顶再次发起冲击。   中路一万多名怯薛军在哲别率领下也冲到了山坡下,哲别立刻率军向右翼靠拢,与郎啸天齐头并进,望坡顶的钦察阵地发起了更加疯狂的进攻。   原本就精疲力竭的钦察人顿时被蒙古骑兵的凶悍震惊了,从未与蒙古人打过仗的狂罕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悍不畏死的武士虽然也见过不少,但上万名纪律严明,无惧生死的精锐战士,狂罕一生中却从未见过。眼看亲卫部队渐渐抵不住蒙古骑兵的疯狂冲击,他终于下了一道胆怯的命令:“撤!”   坡顶的王旗一动,立刻引得蒙古兵将齐声高呼:“狂罕逃了!狂罕逃了!”   一旦狂罕的王旗向后退却,对钦察人的士气是致命的打击,众人渐渐放弃了抵抗,开始尾随着王旗撤退的方向,向钦察人的驻地逃去。   败退的势头一旦兴起,立刻像瘟役一般传遍全军,所有人没命地打马奔逃,即便有将领想阻止,也实在难以扭转颓势,反而被败军裹胁着向远方逃去。   冲上坡顶的哲别与郎啸天哈哈大笑,兴奋地举枪相击。哲别向败退的钦察王旗一指,大笑道:“钦察人马力早已经消耗大半,岂能逃出我军追击?如今他们已如羊群一般,任由咱们随意屠戮了!”   不多会儿左翼的蒙古军在速别额台率领下也登上了坡顶,三人合兵一处,望不成队形张皇而逃的钦察骑兵追了上去。   由于钦察战马早已被当初驮运战利品消耗了太多体力,根本无法摆脱精力充沛的蒙古骑兵没完没了的追击,战斗成了一场狼群追猎羊群的屠戮。就像每年秋季,每当麋鹿或黄羊群迁徙的时候,总有无数恶狼追在身后,速度稍慢的老弱病残不断被狼群捕杀。   经过一天一夜没命的奔逃,钦察四万骑兵损失大半,一路上被蒙古追兵斩杀无数。仅有一万多人追随狂罕逃回了聚居的营地,立刻依据营寨做出决一死战的架式。   蒙古追兵在营寨前停了下来,望着营寨后方无数的帐篷和牛群马群羊群,这些远离故土的游牧汉子不禁两眼放光。像钦察部落这样一处数万人的聚居地,在他们眼里简直就如同天堂,不仅有热腾腾的牛肉羊肉,烈酒马奶,还有无数身体结实肉墩墩的女人,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将军,狂罕只剩下一万多疲兵,这里的一切是长生天送给咱们的礼物,下令进攻吧!”速别额台目光炽炽地盯着散落在小河两旁的那些敖包,像狼一样舔着自己的嘴唇,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污,使他的模样看起来异常狰狞。   哲别审视着钦察人的营寨,那是钦察人防御外敌修筑多年的工事,对骑兵来说是一道不可忽视的障碍。他正在犹豫,就听一旁的郎啸天急道:“将军不可!”   “安答有何高见?”   “咱们已经彻底击败了狂罕,就在这里收兵吧。”   “收兵?”速别额台瞪大了双眼,“你让将士们在这里收兵?那简直是要饿狼吐出口里的羊羔,小心这些怯薛军战士生生撕了你!”   郎啸天没有理会速别额台的威胁,转望哲别道:“哲别安答,钦察人虽败,但这里是他们的营地,这次他们守卫的是他们的妻儿老小,全军上下必将拼死决战。再瘦弱胆小的夹尾巴狗,一旦逃回家就敢和恶狼拼命。咱们现在若贸然进攻,就算最终取胜也会伤亡惨重,若不是情非得已,万万不可逼迫困兽一般的钦察残兵。”   哲别微微点了点头,“我也有这般担忧,但要将士们就这样收兵,会令部队锐气受挫。”   “是啊!”速别额台也不满地瞪了郎啸天一眼,“你是想激起将士们兵变吗?”   郎啸天还想说什么,却被哲别抬手阻止:“你们别吵了,咱们就照惯例吧。我这就派人给狂罕送信,让他投降并送来牛羊美酒犒劳咱们蒙古将士。”   “还得要他送来女人!”速别额台对哲别暧昧地笑了起来,“狂罕收下了将军的聘礼,现在该献上自己女儿了,最好再陪嫁一千名族中美女,也好让将士们与将军同乐。”   哲别哑然失笑,“我对这位钦察公主倒也很有兴趣,她的姐姐既然能嫁给俄罗斯实力最强的苏兹达尔公国的大公,想必是十分的美貌,妹妹的容貌肯定也不会差。”说到这他转头对一名随从吩咐,“去叫幕僚前来写信,让狂罕把女儿给我送来,外加五百头牛、一千只羊、五千匹战马,一千名女奴、马奶美酒各一百坛和金银财宝若干作为嫁妆,不然本将军就下令攻打他的营地,届时不留一个活口!”   郎啸天对这种把女人当成牲口来索取的举动十分反感,便劝道:“可以让狂罕多送来牛羊财宝,女奴就算了把,万一咱们条件太苛刻激怒狂罕,他会不惜一切与咱们拼死一搏。”   哲别呵呵大笑起来:“安答过虑了,以我多年的战场经验来看,狂罕已成惊弓之鸟,只要能保住他的性命和子民,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不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一千名女奴就改为五百吧,再少将士们会有意见了。”说完他转向那名随从,“就在此暂时歇马,让幕僚前来记录本将军口信,黄昏时我要收不到老婆和嫁妆,就会下令发起进攻。”   幕僚依照哲别口述拟好信件后,哲别又不放心地看了看,然后亲自动笔又加上了一条,这才把信交给随从,令他立刻给狂罕送去。   随从领令而去后,蒙古人在原地下马歇息,等候着狂罕的回信。没多久那名随从就从钦察人的营帐回来,对哲别汇报道:“狂罕答应了将军的要求,只求将军退兵。钦察人愿永远归附蒙古,望将军怜悯。”   “你转告他,收到东西咱们自然会退兵!”说完哲别对手下将士一挥手,“就在这里安下营帐,大军暂且休整两天。”   营帐很快就在离钦察人营地十多里外竖了起来,黄昏时分狂罕果然照着哲别开下的清单送来了女儿和嫁妆,军营中顿时响起阵阵欢呼和兴高采烈的蒙古歌谣。   郎啸天巡视着自己的营盘,耳听着一两声女人的啼哭夹杂在蒙古人的欢呼声中,显得尤为刺耳。他不禁感到一阵恶心,拒绝了不少蒙古兵将饮宴的邀请后,独自纵马回到自己帐篷。刚撩起门帘进去,就闻到帐篷中有一股陌生的幽香,正要动问,负责伺候他起居的蒙古亲兵布特迎上前,笑道:“将军,哲别将军给你送来了一件礼物。”   顺着蒙古少年所指望去,郎啸天总算看到帐篷一角缩着一个裹着绣袍的女人。他不由皱起眉头,“我不要女人,给我送回去!”   “将军不要?”布特有些惊讶,跟着便热切地对郎啸天嘿嘿笑道,“将军若不要,不如就赏给布特吧,送走多可惜。”   “去你妈的!毛都没长齐就在想女人!”郎啸天忍不住踹了布特一脚,见稚气未脱的蒙古少年悻悻地退开,一脸不悦地拉起地上的女人就要走,郎啸天突然意识到,如果把这女人送回去,恐怕才是真害了她,帐外可还有两万多如狼似虎的蒙古兵啊。想到这他忙对布特道,“等等,还是……把她留下吧。”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把晶莹剔透的珠宝,那是哲别分给他的战利品,他挑出一挂明珠扔给布特:“拿去,将来送给媳妇作聘礼。”   布特总算破颜为笑,把明珠仔细包好塞入怀中,对郎啸天讨好地笑道:“这挂明珠足够讨三个好女人,将军你亏了。”   这少年的淳朴让郎啸天哑然失笑,不由问道:“在家乡有中意的姑娘吗?”   “当然有!”少年两眼放光,但跟着又黯然垂下头,“可惜我家太穷,根本没钱娶老婆。”   “你现在有钱了,回去就可以把她娶到手。”郎啸天笑着拍拍少年肩头。谁知少年却摇摇头:“晚了,她已经嫁人了。”   “想家吗?”   “有点。”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蒙古少年脸上闪过一阵悲戚:“除了奶奶,其他人都已经不在了。爷爷当年追随博尔术将军,在与塔塔尔人的战斗中战死了。父亲和母亲则是遭到乃蛮人的抢劫双双被杀,我和两个哥哥是奶奶一手带大,去年,哥哥也在追随大汗西征花刺子模时战死,现在家里就只有奶奶一个人了。”   郎啸天突然觉得胸口有些发堵,不由低声问道:“你憎恨战争吗?”   少年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不!我一点也不憎恨战争,正如狼生来就要为食物捕猎一样,咱们蒙古人生来就要为生存战斗,就算咱们不想打仗,别人也会把战争强加给我们。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谁要不想打仗,谁就只有忍受被别人奴役、杀戮的命运。”   郎啸天怔了怔,犹豫着问道:“如果有那么一个世界,所有民族都约定不再用战争来解决矛盾,更不得肆意抢劫他人和剥夺他人的性命,大家和平共处,遇到矛盾也通过谈判和协商来解决,你愿意生活在那样的世界吗?”   “那当然好!”布特兴奋地瞪大眼,“如果不必打仗就能很好地生活,所有民族都像亲人那样友爱相处,不必防备别人抢劫自己,也不必挖空心思抢劫别人,谁还愿意打仗?不过,有那样的世界吗?”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郎啸天遥望虚空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少年眼里露出悠然神往之色,一脸向往。   “去玩吧,别喝太多酒。”郎啸天收回目光,拍拍少年的肩头叮嘱道。   “好呐!”蒙古少年调皮地冲帐篷角落那名钦察少女眨眨眼,转头对郎啸天低声笑道,“将军放心,我会吩咐守卫,不容任何人进来打搅将军的好事。”说完不等郎啸天的脚落到身上,他已机敏地笑着逃了出去。   布特一走,营帐中顿时寂静下来,郎啸天脱去染血的披风,然后撩起裤管把中箭的小腿紧紧扎了起来,幸好牛皮护腿消去了箭镞的劲道,所以入肉不深,加上敷了最好的金创药,相信很快就能复原。做完这一切后,郎啸天用方巾抹抹满脸冷汗,这才跛着脚到帐篷边取下一袋挂着的马奶酒。   “叫什么名字?”郎啸天说着昂起脖子灌了一大口马奶酒,酸酸甜甜的马奶酒顿时让人精神焕发,见少女没有回答,他不由自语道,“哦,忘了你是钦察人,听不懂蒙语。”   “我叫绿珠。”少女怯怯地说道,口音带有明显的异族味。她缩在帐篷一角,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郎啸天,神情就像落入陷阱的小白兔,随时准备从猎人的手中逃开。看她的年纪只有十六、七岁模样,装束打扮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郎啸天说着把手中的马奶酒递了过去,他知道这种马奶酒是许多游牧民族最喜欢的饮料,无论男女老幼都喜欢。   郎啸天和善的目光让钦察少女渐渐放松了心神,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小心翼翼地接过酒囊,浅浅地喝了一口,神情也渐渐松弛下来。   郎啸天往帐篷中央的炉膛中塞了两块干柴和几块干牛粪,火焰慢慢腾了起来,舔舐着炉火上挂着的铁锅,帐篷中顿时温暖起来,铁锅中炖着的羊肉也渐渐散发出诱人香味。待肉汤泛起阵阵白沫,郎啸天捞起一块前腿递给绿珠,自己则捞起一块后腿盘膝坐在炉火边,用匕首割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你怎么会说蒙语?”郎啸天随口问道。   “是我家小姐教的。”绿珠见郎啸天有些茫然,忙补充道,“就是瓦莎公主。”   原来是钦察二公主陪嫁的侍女。郎啸天总算明白过来,见绿珠正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眼里满是好奇,神情有说不出的天真单纯,他心中突然闪过孩童般恶作剧的念头。迎着绿珠探究的目光咧嘴一笑,扔下匕首和羊肉突然问:“吃饱喝足,咱们是不是该睡觉了?”   见郎啸天突然张臂向自己扑来,绿珠顿时吓得哇哇大哭,抱着自己胸口高声尖叫:“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快让我走,我要回家!”说着伏倒在地,失声痛苦。   郎啸天没想到竟把绿珠吓得如此模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忙劝道:“别哭别哭,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还当了真。”   谁知不劝还好,这一劝绿珠更是哭得伤心欲绝,挣扎着往帐篷外走去,边哭边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见她真要往外走,郎啸天忙拉住她:“现在天都黑了你还怎么回家?外面可有两万多蒙古兵,一旦离开这营帐,恐怕我也救不了你。”   绿珠惶然无依地坐倒在地,更加悲绝地痛哭起来。郎啸天暗骂自己自找麻烦,只得陪着小心安慰道:“你别哭了,你暂时在我这儿住上两天,然后我就让人送你回去。”   “真的?”绿珠总算止住了哭声,挂着泪水的眼眸中满是期待。   “骗你是小狗。”郎啸天突然发觉在如此单纯的少女面前,自己也找回了久违的童心。绿珠一听这话顾不得擦去满脸泪水就匆忙站起来,把右手举到郎啸天面前。   “干什么?”   “击掌盟誓啊!你是大将军,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郎啸天哑然失笑,伸出右手与绿珠小手一击:“好!击掌盟誓,永不反悔!”   绿珠终于破颜为笑,大约觉得让郎啸天就这样把自己放回去,多少有些白占人便宜,便讨好地笑道:“这两天我会好好伺候将军,给你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甚至喂马放羊都可以,我什么都会干。”   郎啸天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一脸单纯的绿珠,故意道:“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有我亲兵来干,至于喂马放羊也用不着你,我也没羊给你放。”   “那……我总该做点什么吧?”绿珠四下打量起来,一脸的为难。   “没错!有一件事需要你做,也只有你才能做到。”郎啸天故意扳起面孔,绿珠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不由拉紧自己的衣襟惴惴地问:“什……什么事?”   “我要睡觉了,从现在起闭上你的嘴,放轻你的手脚不要发出半点声音,如若不然,我就让你跟我一起睡!”郎啸天说着走到炉火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躺下来,把腰间的马刀随手取下放在身边,然后拉过一条毡毯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   “我……”绿珠刚要答应,猛然意识到郎啸天的警告,赶紧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把后面的话生生憋了回去。   帐中静了下来,只剩下柴火偶尔的“哔啪”声。绿珠小心翼翼地靠近炉火坐下来,偷眼打量起睡梦中的蒙古将军,这才发现他的面容与其他蒙古人有些区别,似乎并不是突厥人种。他的面部轮廓柔和,神情恬静,炉火把他的面容映照得红红扑扑,使之充满成熟男人的阳刚。即使在睡梦中,他浑身上下也有一种让人感到安全的坦荡气质自然散发出来,在陌生少女的注视下,他竟发出了轻轻的酣声。   真是个坦坦荡荡的男人啊!绿珠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抱着自己膝盖发呆。困意渐渐袭上她的眼帘,她勉力抵抗了半晌,最后还是抱着膝盖在炉火边打起盹来。营帐中一旦静下来,营帐外的声音就越发清晰,隐隐可以听到蒙古人的高歌和女人凄惨的哭号,偶尔夹杂着一两声女人渗人的尖叫。绿珠不禁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挪到那位和善的蒙古将军身边,既不敢碰着他,又不敢离他太远。她本能地感觉到,只有在这位蒙古将军身边才会安全。   炉膛里的柴禾渐渐燃尽,帐篷内暗了下来,绿珠正缩在郎啸天身边将睡未睡之际,却听到厚重的门帘发出了一声异响,她立刻惊醒过来,忙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朦胧中依稀有个黑影伏在帐篷一角,她不由颤声问:“谁?”   “绿珠!”黑暗中响起一声轻呼,绿珠一听这声音浑身不由一颤,忙小心翼翼地迎上去,小声问:“是小姐?”   “嘘!”那人把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及理会绿珠就向依旧沉睡不醒的郎啸天摸去,她的手腕后暗藏的匕首在炉火余辉照耀下,陡然闪出一抹刺目的寒光,绿珠见状一惊:“小姐你要干什么?”   话音未落她已伏身向郎啸天的后背刺了下去,谁知匕首尚未插入对方后心,自己手腕已经被对方反手扣住,她刚要挣扎,只见对方已转过身来,脚下一绊便把她放倒在地,刚好跌入那人的怀中。她不甘心就此受制,左手一爪便抓向对方面门。   二人翻翻滚滚在地上搏斗起来,绿珠在一旁急得插不上手,只得连连道:“别打了,你们别打了!”   搏斗的二人终于停了下来,只见郎啸天稳稳地骑在那名衣衫华美的钦察少女腰上,把她死死按倒在地,原本在少女手中的匕首也落到了他的手中。那少女被压住了手脚,一动也不能动,只得对一旁手足无措的绿珠叫道:“绿珠快帮我,拿起地上的刀杀了他!”   “噢!”绿珠答应着拿起地上郎啸天的腰刀,吃力地拔了出来,双手持刀对准郎啸天的后心比了又比,最后还是垂下刀小声说,“小姐,这位将军不是坏人。”   “你说什么?绿珠你糊涂了?”那少女急道,“蒙古人是咱们的死敌,杀了我们那么多同胞和亲人,他们没一个是好人!”   绿珠再次犹犹豫豫地举起了马刀,就在这是,只听帐篷外有人高声问道:“郎将军,哲别将军遇刺,刺客逃到了这附近,不知将军可发现她的踪影?”   郎啸天心中一惊,注意到手中匕首带有血迹,顿时意识到刺客就是身下这钦察公主瓦莎,刚要如实回答,却见绿珠比划着手势无声哀求起来,她的眼神令人无法拒绝。郎啸天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哲别将军怎样了?”   “哲别将军虽然受伤,却无大碍,刺客是个女人,所以没能刺杀将军。”   郎啸天舒了口气,见绿珠冲自己跪了下来,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对帐外道:“这里没有异常,你到其它地方找找吧。”   帐外的兵将答应着走开后,郎啸天放开了身下的瓦莎,她立刻翻身而起,满是敌意地盯着郎啸天。此刻郎啸天才发现,瓦莎公主身材高挑,面容俊美,即便放到中原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郎啸天不由呵斥道:“你好大胆,居然敢行刺哲别,就算你不怕死,难道不怕族人遭到蒙古大军的报复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钦察公主说着操起兵器架上的长枪就向郎啸天扎来,郎啸天轻巧地侧过身闪开,一旁的绿珠忙抓住白蜡杆急道:“小姐,这位郎将军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走开!蒙古人没一个好人!”瓦莎说着把绿珠推开,挺枪又向郎啸天扎来,却被郎啸天一把抓住了枪头。就在这时,突听帐外有人在问:“郎将军,方才守卫看到有人偷入了将军帐内,不知将军能否容我们仔细搜上一搜?”   帐内二人立刻停止了争夺,郎啸天忙道:“我帐中没有异常,你不必搜了。”   话音刚落,就听帐外有人轻轻叹道:“安答,难道你真要我亲自进去,把那个母狗从你帐篷中揪出来吗?”   第十七章 将星陨落   听到帐外是哲别的声音,郎啸天心知没法再瞒下去,只得一把夺下长枪,无奈道:“不错,她在这里。”   门帘掀动,哲别弯腰独自钻了进来,随从则被他尽数挡在了帐篷外。郎啸天见他面无血色,忙问:“安答的伤势如何?”   “还死不了!”哲别阴沉着脸,来回打量着瓦莎和郎啸天二人。郎啸天见他面色不善,连忙解释:“安答别误会,瓦莎公主碰巧摸到我的帐篷中,而绿珠碰巧又是她的侍女,所以……”   哲别抬手打断了郎啸天的话,“你不用解释,你们汉人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安答若是看上了我的女人,尽管开口就是,一个女人哲别还不会放在心上。不过现在这女人不仅刺了我一刀,还偷偷溜到你的帐篷中,若我就此放手,将士们会怎么看?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我可以大大方方送给你,却决不能容她私自逃到你这里!”   郎啸天苦笑着摇摇头,“安答你误会了,唉,你把她带走吧,不然我真说不清了。”   哲别点点头,突然一击掌,两名随从立刻应声而入。哲别向瓦莎一指,“把这母狗给我带回去!”   两名随从立刻把瓦莎公主架了出去,哲别冲郎啸天一拱手,也转身退了出去。待他一走,绿珠突然“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郎啸天的小脚哭道:“将军快救救小姐,蒙古人一定会杀了她的!”   绿珠手臂刚好勒住了郎啸天小腿受伤处,痛得他直抽凉气,又不忍把她一脚踢开,只得急道:“快放手!你快放手!我答应你就是!”   “谢谢将军!”绿珠终于放开了手,接着连声催促,“你快去救她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郎啸天不禁为难起来,心知哲别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求他放了瓦莎简直是自讨没趣,再说瓦莎也算嫁给了哲别,自己怎能干涉别人夫妻间的事。绿珠见他迟迟不动,忙拉着郎啸天的手急道:“你已经答应过我的,你是大将军,说话不能不算数!”   郎啸天苦笑着摇摇头,“好吧,我去问问,你在这儿等我,千万别离开我这帐篷。”   从帐篷中追了出来,见哲别率随从押着瓦莎正要离开,郎啸天忙追了上去:“安答留步,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置瓦莎公主?”   哲别脸上闪过一丝冷厉:“自然是照惯例,赏与全军共乐。既然她不愿做我哲别的女人,就让她做全军的女人好了。”   郎啸天浑身一震,神情蓦地就变了,只觉胸中陡然激荡起一种久违的冲动,低头默然半晌,他终于抬起头,对正要纵马离去的哲别沉声道:“安答,请把她赏给我吧。”   哲别勒住马,有些意外地回过头:“你说什么?”   “求安答把瓦莎公主赏给我吧。”郎啸天说着,单膝跪了下去。哲别脸上阴晴不定,俯视着郎啸天冷冷道:“既然安答开了口,哲别无不从命。不过按军中惯例,任谁也不能独占两名以上的女人,你既然想留下这母狗,就要把她那名侍女交出来。”   郎啸天一怔,没想到蒙古军中还有这等“公平”的惯例,正不知如何决定,就听身后有人高喊:“我愿意代替小姐,将军就把我交出去吧。”   话音刚落,绿珠已经跌跌撞撞地跑到郎啸天身边,与他跪在了一起。哲别冷冷地打量着二人,淡淡道:“安答,这两个女人你可以选择留下一个,也只能选择留下一个。”   郎啸天犹豫起来,心知自己的决定主宰着两个女人的命运。一个是哲别强塞给自己的战利品,虽然自己并没有接受的打算,但既然收下就有保护她的责任,尤其绿珠的天真和单纯,让郎啸天心中油然而生一种保护她的冲动。一个虽然是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女人,甚至还是哲别名义上的老婆,自己本不该过问也不打算过问,就如同对待那些被送到蒙古军中的钦察女人一样,郎啸天一直采取眼不见为净的态度。但在真正面对她们中的一个,尤其在得知她将要遭受的命运后,郎啸天只觉有一种力量在驱使着自己,使自己不惜与兄弟翻脸,甚至不惜挑战蒙古军队的“公平”!   深深地吸了口气,郎啸天抓住了想要把自己献出去的绿珠,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抬头迎着哲别冷厉的目光肃然道:“她们两人,我都要留下。”   哲别神情木然,四周的蒙古战士却开始骚动起来,有人甚至大声质问:“郎将军,哲别将军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若要独占两个女人,莫非是想挑战全军将士?”   哲别突然抬起手,把众人的喧嚣压了下去后,他盯着郎啸天警告道:“按照军中惯例,一次战役中谁若独占了两名女人,军中任何人都可以出手抢夺,安答你要三思。”   郎啸天最后看了绿珠和瓦莎公主一眼,慢慢站起身来,眼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不用考虑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她们。”   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兵刃出鞘声,蒙古战士纷纷拔出了武器。却见哲别突然拔刀望空一指,阻止了众人进一步的行动,跟着他抬腿从马鞍上落下来,横刀对郎啸天淡淡道:“瓦莎公主是我哲别的女人,就让我先来抢回自己的女人吧。”   郎啸天苦笑着拔出了腰刀,暗叹自己竟成了强抢兄弟妻室的恶汉,真是世事难料啊。心中正自感慨,就见哲别用刀一指:“我知道你小腿有伤,不过我胸口也中了一刀,现在咱们也算公平对决。只要你能胜过我手中马刀,这个母狗我就白送给你!”说完他横刀向四周一划,环顾众兵将道,“我哲别若败,就把自己女人白送给郎啸天,任何人不得再行抢夺!”   众兵将虽然对哲别的命令有些不甘,不过一想到哲别的武艺众人也就没有异议了,哲别是蒙古军中不败的战神,自从追随成吉思汗以来,十多年大小数十百战,还从来没有人能在公平对决中与之相抗。况且这一战不仅关系到一个女人,更关系到男人的名声和面子,他这一出手自然会全力以赴,拼死相搏。   蒙古兵将自觉地勒马后退,留出一片空地,郎啸天拍拍绿珠的手让她退开,然后拔刀对哲别一举:“安答,请!”自从加入蒙古军后,他已经把剑换成了刀,这种蒙古马刀比起剑来,更适合在马背上劈刺砍杀。   哲别一声轻喝,双手握刀急冲过来,人未至,刀锋已经横扫而出,势若狂风陡至。郎啸天刀横胸前,迎上了哲别迅猛而至的刀锋,只听一声巨响,数点火星如焰火般一闪,顿时照亮了二人紧绷的脸孔。就在火星闪烁的一刹那间,二人已连拼了十几刀,最后错身而过,横刀凝立。   郎啸天感觉小腿上的伤已经迸裂,左腿渐有些行动不便,不过哲别显然更难受,方才那十几刀全力对劈,也震裂了他胸前的伤口,有血迹慢慢从他的革甲中渗了出来,这让他脸色更加惨白,握刀的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郎啸天见状心中有些不忍,不过一想到瓦莎公主一旦落入他手中会遭受什么样的命运后,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斗下去。   “看刀!”哲别一声轻喝又冲了过来,场中响起二人刀锋相击的铿锵。郎啸天虽然左脚行动不便,但这并不影响他出刀的速度和力道,而哲别的伤对他的出手影响更大,他的刀锋已远不如平常时候迅捷有力。   数十招一过,哲别终于拄刀于地,连连喘息。郎啸天见他胸口已经为鲜血染红,忙低声道:“咱们身上都有伤,改日再战吧。”   哲别一翻眼:“你交出她们中的一个,咱们就可以收刀罢战。”   郎啸天不再说话,再次挥刀扑了上去,二人翻翻滚滚又斗了十几招。郎啸天越战越勇,而哲别却越来越勉强,这到不是郎啸天的武功高过哲别,而是哲别伤在胸口,对刀法的影响更大罢了。   二人虎视眈眈相互打量着,都在寻找对方的致命弱点。就在这时,只见几匹快马呼啸而来,老远就听速别额台在高喊:“将军,侦骑有紧急军情回报!”   “讲!”哲别转向来人方向,只见一名神情疲惫的侦察游骑从马鞍上滚落下来,喘着粗气对哲别禀报道:“哲别将军,有一支大军正向这个方向火速赶来,现在离咱们的驻地已不到一百里。”   哲别一惊:“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俄罗斯基辅公国、契尔尼戈夫公国和加利西亚公国的联军,人数在八万以上。”   “俄罗斯怎么会出兵帮助钦察人?”哲别有些想不通,“他们不是时常遭到钦察人的骚扰抢劫吗?”   众将无言以对,却听被缚于马背上的瓦莎公主突然笑道:“我姐姐是最有实力的苏兹达尔公国君主弗拉基米尔大公的妻子,而这三个公国不过是苏兹达尔公国的属国和盟友罢了,我姐夫随后也必将率大军赶到,定要把你们这帮野蛮人彻底消灭在俄罗斯草原。”   “哦,原来是我连襟兄弟到了,”哲别呵呵一笑,“我到要看看他有没有资格做我的连襟兄弟。”   说完哲别一巴掌拍在瓦莎的坐骑屁股上,那马吃痛,立刻向对面的郎啸天冲了过来,哲别冷冷道:“这一战我赢不了你,这女人你先暂时替我看好,待我打退我连襟兄弟的三只走狗,咱们接着再战。”说完他环顾众兵将,“在本将军未动手前,任何人不得从郎啸天手中抢人!”   郎啸天拉住马缰,绿珠立刻上前把瓦莎公主从鞍上放了下来。见周围蒙古众兵将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郎啸天在心中暗暗叫苦,若非有哲别这话,自己肯定无法在这群饿狼一般的蒙古将士中,保住两个女人的安全。   “立刻集合部队,往后撤出一百里!”哲别说完率随从呼啸而去,众将纷纷回营,去准备撤退的事宜。   在亲兵布特的帮助下,绿珠总算解开了瓦莎公主身上的绳索,然后拉着公主来到郎啸天面前,对他拜道:“多谢将军相救,我和小姐会永远感激将军。”   郎啸天苦涩一笑,心知在撤退途中,蒙古军不可能长久地带着女人,他们随时会把抢来的女人当包袱处理掉,自己救得了她们一时,却救不了她们一世。   “将军,我只知道别人都叫你郎将军,却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不知道可不可以告诉我和小姐?”绿珠调皮地扑闪着大眼睛,眼里满是好奇。   “你们也叫我郎将军好了。”郎啸天苦笑着摇摇头,对不远处的亲兵布特招招手,“去找两套蒙古皮袍给她们换上,我把她俩交给你照看,若有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   蒙古少年答应着回帐篷去找衣衫,郎啸天又转向瓦莎警告道:“别再惹麻烦了,你再有什么敌对行动,我也救不了你。等哲别火气过去后,我会求他放你们回家。”   瓦莎公主鼻孔里冷哼了一声没有开口,一旁的绿珠忙答应道:“我们不会再给将军惹麻烦,多谢将军相救。”   说话间布特已抱了两件皮袍出来,对这瓦莎公主到也没有推拒,立刻把皮袍穿在身上,同时也换上了蒙古皮帽,绿珠也照着她的样子穿上皮袍皮帽。袍子不是很合身,不过二人这一装扮,远远看去就像两个蒙古小兵。   “我把她们交给你了,”郎啸天拍着布特的肩头叮嘱道,“这钦察公主可是头母狼,你要当心。”   “将军放心,我一定会把她们照看好。”布特挺起胸膛,眼里满是自信。郎啸天满意地点点头,“取我长枪和战马来,传令部队收起营帐,准备撤退。”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蒙古大军已经悄然向后撤退,天亮后便撤到了第聂伯河大拐弯处的霍尔季察附近,蒙古大军这才停了下来,哲别立刻向追击而来的三国联军一共派出了十名使臣,并让使臣带去了蒙古军欲与俄罗斯各公国和平共处,共讨背信弃义、抢劫成性的钦察人的建议,不过这建议没有得到俄罗斯人的允诺,不仅如此,他们还砍下了十名使臣的头给哲别送了回来。   第聂伯河畔,十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被旗杆高高挑了起来,两万名蒙古怯薛军战士在寒风中肃穆而立,眼里均闪烁着兔死狐悲的伤感和恶狼一般的凶光。   “俄罗斯人不仅拒绝了本将军和平相处的建议,甚至罔顾不斩来使的战场惯例,残暴地杀害了本将军派出的所有使臣。”哲别环顾着众兵将,眼里满是坚毅,“不仅如此,俄罗斯人还把十名使臣的人头送了回来,这是向咱们表示,要把咱们赶尽杀绝,不留一人!”   队伍前的郎啸天只感到浑身发冷,他突然明白哲别派出这十名使臣的真正意图,他们不是要毫无希望地劝说俄罗斯联军退兵,而是要他们故意激怒俄罗斯人,让对方愤然杀人。他们用自己的人头作为哲别激励全军的牺牲,彻底断绝两万蒙古将士任何一丝向敌人屈服求和的念头,以激起将士们困兽般的凶猛。十名使臣血肉模糊的人头让将士们明白,就是投降也只有死路一条。   哲别突然拔出马刀,仰天发出狼一般的嗥叫,两万蒙古战士齐齐拔刀咆哮,吼声如数万头恶狼发出了愤怒的悲嚎,吼声响彻第聂伯河畔,令天地变色。   “前方就是俄罗斯八万联军,”哲别挥刀往后方一指,“可有勇士随本将军击之?”   “誓死追随将军!”两万名怯薛军战士,发出了同一声呐喊。   “好!出发!”   随着哲别一声令下,蒙古骑兵追随着哲别,开始向队列齐整的俄罗斯联军缓缓逼近,在离对方骑阵一箭之遥,蒙古骑兵渐渐加快了速度。以两万攻击八万,这在常人看来简直是疯狂之举,但若不能趁俄罗斯联军立足未稳又劳师远袭之际出击,恐怕就失去了最佳战机。   蒙古骑兵离敌阵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那些俄罗斯骑兵一脸的长毛,零星的箭羽飞入滚滚奔涌的蒙古骑兵中,不时有战马在冲锋的途中摔倒。幸好俄罗斯人的箭法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无法对蒙古骑兵形成有效打击。   “放箭!”哲别一声令下,骑队中的弓箭手立刻射出了第一轮箭羽,狼牙羽箭带着刺耳的呼啸准确落入敌阵,立刻把对方数十名弓箭手射于马下。俄罗斯骑兵阵地后方突然响起了低沉的牛角号声,随着这号角,俄罗斯骑兵潮水般向两边分开,一队装束怪异、衣甲闪亮的骑兵从后方破浪而出,他们手中超长的长矛像森林般竖在空中,隆隆的马蹄声像闷雷一般滚过大地,震得大地也在微微发颤。   勿需哲别下令,蒙古弓箭手的羽箭尽数落在这彪反冲锋的骑队中,利箭射中了那些骑士,却见箭镞纷纷被弹开,并发出金属相碰的“叮当”声,蒙古弓箭手惊讶地发觉,这些俄罗斯骑兵不仅身披的是铁甲,就连面门都有铁面具防护。   “是铁甲军!快退!快退!”郎啸天忙追上哲别高呼,“这是欧洲人的铁甲骑兵,刀枪不入!”   哲别也看出了那些骑兵的与众不同之处,忙勒住奔马举刀想停下部队,但冲击的洪流已经无可阻挡,只见蒙古骑兵转眼间便与迎面冲来的铁甲军撞在了一起,铁甲骑士平端的长矛对蒙古骑兵是致命的打击,由于长矛超长,蒙古骑兵还没靠近对方就纷纷撞在对方的长矛上,立刻被刺了个对穿,有凶悍的蒙古战士侥幸扑到对方身前挥刀砍去,也只是在对方的铁甲上砍出一串火星,根本伤不了对手。甚至他们的战马身上,也披着镶铁的软甲。   铁甲军如同一群皮厚角尖的犀牛扑入了狼群,狼群虽然悍勇凶狠,却对犀牛构不成威胁,只见铁甲骑士在蒙古骑兵中横冲直撞,顿时把蒙古骑兵的冲击队形撞得混乱不堪。   一名铁甲骑兵平端着长矛向郎啸天冲了过来,从他的帽樱和衣饰来看,是一名铁甲军高级将领。郎啸天拍马迎上去,白蜡杆大枪一抖,搭上了对方借战马冲力刺来的一矛,靠着白蜡杆柔韧引开了沉重无比的一击,跟着一抖腕,枪尖顺势扎在对方胸膛上,就听“当”一声脆响,枪尖在对方的铁甲上滑了开去。   两匹战马交错而过,那名铁甲军将领一声大吼,取过马鞍旁的短斧就向郎啸天头顶劈来,郎啸天回枪抵挡已经来不及,只得拔刀上撩,总算“当”一声架住了战斧,顿时感到手臂一麻,那将领的力量远超出了他的想象,郎啸天在心中暗叹:难怪老毛子盛产俄国大力士。   那俄罗斯将领挥斧再劈,郎啸天连挡数斧后渐感吃力,虽然也回敬了对方几刀,可都劈在对方铁甲之上,对那将领毫无影响,反把自己手臂震得酸软无力。眼看那将领又是一斧劈下来,郎啸天无力再接,只得让开斧锋一把抓住斧柄,二人立刻在马背上争夺起来。在对方强大的力量压制之下,郎啸天渐渐觉得双臂发软,几乎要被对方拗断,就在这时,突听不远处一声弓弦的颤响,一支冷箭准确地射入了那名俄罗斯将领铁甲面具的眼窝,那将领一声惨叫从马上栽了下去,因身上铁甲沉重,再难以站起身来。   郎啸天冲远处发箭相救的哲别感激地点了点头,只见哲别勉力挡开两支刺来的长矛,举刀示意众将:“快撤!”   蒙古骑兵撤退的号角响了起来,众人立刻脱出铁甲军的纠缠向后退却,哲别与郎啸天以神箭断后,一连射中了几名铁甲骑兵防护薄弱的马腿,使几匹战马连连跌倒,这才延缓了铁甲军的追击速度,率军渐渐脱离了战场。   把铁甲军甩出数十丈远后郎啸天才发觉,俄罗斯的轻骑兵已经从战场两翼包抄过来,只要蒙古骑兵晚走一会儿,就会被八万俄罗斯联军彻底包围。   蒙古骑兵顺着第聂伯河逃出足有百里之遥,劳师远袭的俄罗斯联军因马力不济,不得不停止了追击。喘息稍定的蒙古军扎住阵脚清点伤亡,才发觉这一战伤亡了三千多战士,损失超过远征以来的任何一次战役。   蒙古中军帐篷中,几名高级将领围在哲别身旁,只见他胸甲有血渗出,浸透了外面的衣衫。他的脸色也一片灰败,方才的战斗使他的伤势越发恶化,已经到了无法纵马急驰的地步。郎啸天立在众将身后,默默望着军医为哲别敷药止血,他的心中隐有些愧疚。他没有想到哲别胸口伤痕如此之深,不然他也不会与之挥刀决斗,使其伤口迸裂伤势恶化。   待军医重新裹好伤,哲别挣扎着坐起身来,环顾众将问道:“俄罗斯联军追来没有?”   “俄罗斯大军正在向咱们迫近,离这儿已不足五十里。”一名将领忙道。   哲别闭目养了片刻神,然后才重新睁开眼:“丢弃不必要的轻重装备和女人,大军向后再退出一百里。”   众将轰然领令而去后,哲别又转向速别额台和郎啸天:“安答,速别额台将军,你俩暂且留步。”   二人在哲别身旁蹲了下来,只见哲别抓住速别额台的手,叹道:“我已无法率军作战,这支大汗的亲卫怯薛军就交给你了,能不能击败俄罗斯联军,率领这些忠勇的将士回归故土,就全要仰仗将军了。”   速别额台神情大变,急道:“将军……”   哲别抬手阻止了速别额台后面的话:“我的伤势我最清楚,正如头狼知道自己该何时隐退一样。不过在击败俄罗斯联军之前,我会尽量坚持下去,决不能因为我而折了大军士气。”说到这哲别闭眼歇了歇,又道,“俄罗斯联军中只有那五千铁甲军对咱们有威胁,其余都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要对付铁甲军也不是没有办法,把地图拿来。”   一名随从立刻把地图铺到哲别身前的毡毯上,哲别对着地图凝思半晌,缓缓道:“铁甲军战甲沉重,极耗马力,若仅凭铁甲军之力,根本追不上咱们的轻装骑兵,咱们可示之以弱,连退千里,不仅能把铁甲军远远甩在后面,而且能引诱俄罗斯骑兵轻敌冒进,咱们若事先选定有利地形进行伏击,定能一战成功。”   郎啸天指着地图说道:“往东千里之外的伏尔加河畔,地表酥软,流沙密布,铁甲军一旦身陷其中,定会变成任人宰割的野牛。”   哲别欣慰地点点头,对郎啸天叹道:“安答你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能力在速别额台之上,若由你来领兵我会更加放心,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交给你,所以这支远征军的前途和命运,就只有依靠速别额台将军了。”   “将军放心,速别额台定不辜负将军信任。”速度别额台忙道。哲别点点头,指着地图低声道:“你可率军在这伏尔加河畔设伏,留下两千人马打我的旗号,尽量拖延俄罗斯联军的追击速度,经过这千里远袭,铁甲军马力损失大半,就算没有地形之利也无法与咱们的轻装骑兵决战。你就照这计划去准备吧。”   速别额台退出营帐后,哲别又挥手屏退了帐中几名随身护卫,帐中就只剩下他与郎啸天二人,哲别望着郎啸天默然半晌,突然叹道:“你终究不是蒙古人啊!”   郎啸天眉梢一跳,“将军何出此言?”   哲别淡淡一笑,“蒙古人是不会对敌国献上的女人心存慈悲,咱们的仁慈和爱心只会留给自己的亲人、朋友和族人。只有你,虽然已是我蒙古军高级将领,却依旧有一颗软弱的心啊!这可是军人最致命的弱点,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即便你领兵的能力远在速别额台之上,我也不敢把这支部队交给你。”   一股暖流渐渐从郎啸天心中涌出,慢慢温暖了他的全身。他突然醒悟到,哲别完全清楚自己为瓦莎公主和绿珠拼命的真正原因,为了阻止怯薛军兵将对自己进行围攻,平息众怒,哲别不惜以受伤之躯向自己挑战,把男人的名誉、主将的威信、不败的名望尽皆输给自己,以压服全军,成全自己保全绿珠和瓦莎公主的决心。   “安答,我误会你了。”紧紧握住哲别的手,郎啸天只觉眼珠有些潮湿。   哲别紧紧抓住郎啸天的手,有些惋惜地叹道:“我从玉龙杰赤受大汗之托,率领这支怯薛军千里追击花刺子模苏丹,之后又远征高加索和俄罗斯草原,纵横驰骋一万余里,先后击败了波斯人、谷儿只人、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阿兰人和钦察人,多次击败数倍于己的对手,我以两万余众击败了十倍于己的敌人,斩杀敌首不下十万,作为战士我今生已了无遗憾,唯一不甘就是大汗所托尚未完成,如今我已伤重不治,唯有求安答替哲别完成之。”   “安答别胡思乱想,”郎啸天忙道,“你的体魄如牛一般健硕,你的意志如狼一般坚韧,岂能为这点小伤就自堕了威名?”   哲别苦笑着摇摇头:“我一生大小数十百战,受伤无数,完全清楚自己的伤势,若还有半点康复的希望,哲别也不会如此消沉。不过安答你放心,狼王虽死,威名不堕,在我死之前,一定要先击败追来的这支俄罗斯联军。”   郎啸天突然意识到,哲别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这位蒙古不败的名将,已经预感到自己辉煌的一生即将走到尽头,他不是倒在战场上,而是倒在了女人和兄弟的刀下。紧紧把哲别拥入怀中,郎啸天哽咽道:“你一定能击败俄罗斯人,你一定能!”   “安答,你可知道这次远征真正的目的?你可知道大汗临行前的重托?”哲别在郎啸天耳边低声问。郎啸天浑身一震,立刻就想起了在玉龙杰赤郊外,成吉思汗对哲别的单独召见。慢慢放开哲别,郎啸天眼里露出探究的神情。   哲别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指向帐篷一角:“那里有一个长形包裹,你拿过来。”   郎啸天在哲别的佩刀旁找到了那个包裹,把它交到哲别手中,那是一根裹着绒布的长棍,大约有四尺长短。哲别抚摸着包裹,神情有说不出的凝重。   “安答虽然不是蒙古人,但我对你的信任超过了任何人。”哲别说着把包裹递到郎啸天面前,“打开它。”   郎啸天疑惑地接过包裹,小心翼翼地解开裹着的绒布,只见眼前一片绚烂,五彩的光华在周围流转。那是一条镶嵌着各种宝石的金质手杖,手杖的顶端有一颗硕大的钻石,足有鸽蛋般大小,在灯火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花刺子模苏丹漠罕默德的权杖,”哲别解释道,“大汗令我追击苏丹,远征俄罗斯,正是要找回它。”   “大汗要它做什么?”郎啸天翻来覆去地打量着权杖,百思不得其解。虽然这根权杖镶满了宝石,可对雄霸欧亚大陆的成吉思汗来说,也不过是件并不希奇的玩物罢了。它又不是武侠小说中丐帮的打狗棒,凭一根棍子就能让花刺子模人停止抵抗。   “大汗要的不是这根炫目的棍子。”哲别神秘地笑了笑,“你不觉得它有些异常吗?”   郎啸天翻来覆去看了看,然后又掂了掂它的重量,突然明白过来:“它中间是空的!”   哲别点点头,示意把它打开。郎啸天握住杖头一转,慢慢就把金质的杖头拧了下来。只见权杖中空的部位,塞着一卷裹得紧紧的薄羊皮。郎啸天小心翼翼地抽出羊皮,在灯下慢慢展开,只见羊皮异常古旧,相信已有相当长的年头,上写满了弯弯曲曲的文字,看到那文字,郎啸天心中不由“咯噔”一跳。这是他曾经见过的文字!记录《创世书》的文字!   “这是伊斯兰镇教之宝《古兰经》,”哲别解释道,“是以远古文字记载的原稿,我不明白大汗为何对它这般重视,咱们蒙古人通常只信奉萨满教和长生天。”   郎啸天只觉心脏在狂跳。我明白!我终于明白!毁灭者派兵追击苏丹,远征高加索和俄罗斯草原,真正目的就是为了它!甚至当初起举国之兵冒险征讨强大的花刺子模帝国,也是为了它,其它一切皆是借口!郎啸天只觉谜团就在自己眼前,却隔着一层薄薄的云雾,使自己无法完全看清真相,也猜不透毁灭者抢夺它的真正目的。   “它怎么会在你手里?”郎啸天不解地问。   “这权杖原本在花刺子模苏丹手里,”哲别解释道,“大汗曾遣使向他借阅,遭到无礼拒绝才发兵征讨,后来苏丹把它交给了大教长哈萨尔,被他带着越过高加索,送到了同样信奉伊斯兰教的契尔克斯人那里。狂罕从咱们这儿得知它的存在后,强行从契尔克斯人那里借去。他们当时还是盟军,契尔克斯人也就没有防备,为了拉拢这个盟友抵御咱们,因此借给了狂罕。谁知狂罕欲强占权杖,所以才答应咱们领兵撤退,把盟友出卖给咱们。我率军击败狂罕后,在索取贡品的清单中加上了这根权杖,狂罕已被我蒙古军吓破了胆,立刻就乖乖送了来。若不是俄罗斯大军的突然来袭,我已带着权杖踏上归途。现在我已无力完成大汗所托,只好拜托安答了。”说完哲别挣扎着爬起来,向郎啸天伏首跪拜。   “安答快快起来!”郎啸天忙去扶哲别,却听哲别道:“你若不答应,我无法安心。”   “我答应你就是,你千万别再如此。”郎啸天忙扶哲别重新躺下。哲别紧紧抓住郎啸天的手:“这支军队在这一地区已经激起了众怒,契尔克斯人和钦察人更是不会轻易放弃,权杖在这儿已经不安全,四周有如此多敌人虎视眈眈,这支部队也无法很快回到蒙古。如今我令速别额台领兵伏击俄罗斯联军,是要吸引所有人注意,好掩护你带着权杖悄然返回花刺子模,把它送到大汗手里。”   郎啸天紧紧握住哲别的手,点头答应道:“好!我为你把它送到大汗手里!”   哲别满意地点点头:“你无论武艺还是智计谋略都无可挑剔,有你护送我可以放心了。我还有几名忠心耿耿的随从,已追随我多年,我会让他们一路保护你。另外,那两个钦察女人你也一并带走吧,把她们送还钦察部落,我知道只有这样你才会安心。”   郎啸天心中再次涌出一丝感动,在尚未开化的蒙古人中,也只有哲别才如此了解自己,并处处容忍自己这种“弱点”。心知如此重大的使命哲别不会放心自己独自去完成,派出几个心腹以防万一也是人之常情,郎啸天便点头道:“我一定不负安答所托。”   哲别终于彻底放下心来,把权杖重新包好交给郎啸天,然后把自己的马刀也双手捧到郎啸天面前:“这柄佩刀乃大汗所赐,你替我交还大汗吧,就说哲别已鞠躬尽瘁,今后不能再为大汗冲锋陷阵了。”   郎啸天默默接过佩刀,眼眶不由一红,鼻端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他很清楚,战刀甚于战士的生命,当它交出来的时候,它的主人也即将油尽灯枯。一代名将,终不免马革裹尸的命运。   “你再替我转告大汗,远征军所过之处,敌人皆不堪一击,他日大汗率大军西征,必将战无不克!”哲别说完后,冲帐外一击掌,四名一直追随他的亲卫武士应声而入,哲别对四人吩咐道:“从现在起你们追随保护郎将军,视郎将军如我本人!”   四人齐声答应,无半分犹豫。   追击的俄罗斯联军渐渐逼近,蒙古骑兵继续往东方退却,在俄罗斯大军过去后,郎啸天带着自己的一名亲随布特与哲别的四名亲卫,以及扮成蒙古骑兵的瓦莎公主和绿珠,趁着夜色往南飞驰。   一行人在远离俄罗斯大军后,郎啸天终于勒住马,对瓦莎公主和绿珠道:“你们可以回去了,钦察人的营地离这里只有两天的路程,你们很快就可以回到家了。”   瓦莎和绿珠都有些意外,瓦莎公主更是惊讶地问:“你就这样放了我们?”   郎啸天对这个刺伤了哲别的钦察公主殊无好感,不过他也知道瓦莎做的并没有错,有时候感情和是非对错之间,往往并不统一。遥望黎明即将来临的天边,他淡淡道:“是的,我答应过绿珠要放你回去,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不要把咱们的行踪泄漏给任何人。不过就算你告诉旁人也没关系,等你赶回钦察驻地,我们已经在几百里之外了。”   瓦莎公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而绿珠眼里却有些失落,呐呐问道:“郎将军,你真放我们走?”   “是啊,我答应过你的。”郎啸天目光中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我是大将军,说过的话不能不算数。”   绿珠有些难过地垂下头,郎啸天见状不禁拍了拍她的脸蛋,“快回去吧,你的亲人还在等着你呢。”   “绿珠,快走!”瓦莎公主在低声催促,绿珠无奈,只得依依不舍地随着瓦莎缓缓控马离开,一路上她都在频频回望,一脸的不舍。   “真是可惜了!”蒙古少年布特也在恋恋不舍地遥望着两人两骑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多好的女人,要是带回去做媳妇多好!”   郎啸天不禁哑然失笑,狠狠一鞭抽在布特的马臀上,战马突然向前一跃,差点把蒙古少年从马背上甩了下来,吓得他伏在鞍上连叫救命。郎啸天哈哈大笑,打马追了上去。哲别那四名不苟言笑的亲卫,也不禁为二人的童心会心一笑。   向南奔行了十多里,一行人终于停下来歇息进餐。战马经过一夜赶路,早已大汗淋淋,几个人便在草原上放开战马,让它们尽量进食休息,尽快恢复透支的体力。   远方传来的蹄声引起了几个人的注意,只见一人一骑正由北往这边赶来。远远看到马背上的人影郎啸天就立即认出,来人是绿珠。   “郎将军快走,瓦莎公主带人追来了!”绿珠远远就在高喊,“往北几十里就有咱们钦察人一处牧场,瓦莎公主正往那儿赶去,她想带人来追将军。我是趁她不备才急忙赶来给将军报信。”   这个母狗!郎啸天不禁在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声,高声问道:“她为何要追击咱们?”   “我不知道,”绿珠终于在郎啸天面前勒住奔马,“好像是说你们带走了一件十分珍贵的东西,这东西原是咱们钦察人的宝物。”   郎啸天终于对绿珠的话确信无疑,忙翻身上马,往前方横亘在地平线尽头的高加索山脉一指:“咱们走,只要进了山,就没有人能追上咱们了。”   见绿珠也跟在自己身后打马而行,郎啸天忙劝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救命之恩。”   “你要赶我走?”绿珠大大的眼眶里闪烁着委屈的泪花。   “不是不是!”郎啸天忙道,“我们将要穿越冰雪覆盖的打耳班通道去往花刺子模,这一路凶险无比,你跟着咱们会非常危险。”   绿珠苦涩一笑:“我若这样回去,瓦莎公主还不把我给活活打死?”   郎啸天顿时哑然,想想又问:“可你家里的亲人怎么办?”   “我在钦察没有亲人,”绿珠的声音顿时有些凄凉,“我原本是钦察人抢来的女奴,九岁就开始服侍瓦莎公主,从来就不知道自己亲人是谁。”   “将军,带上她吧。”布特也劝道,“你总不能把她又推给钦察人吧?那多可惜啊!”   郎啸天瞪了布特一眼,转向绿珠笑道:“好吧,就算不是你给我们通风报信,我也不忍心让你再回去做女奴了。”   绿珠红扑扑的脸蛋上,终于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第十八章 天子之怒   残阳西下,天色如血,波斯呼罗珊你沙不儿城上空,飘荡着一团团浓血一般的火烧云,把大地也映照得血红一片。帖木仑公主所率一万怯薛军精锐,与拖雷所率七万西路大军,终于在你沙不儿城郊会师。共记八万蒙古军团团围困了这座呼罗珊地区的第一坚城,开始对这座杀害了脱忽察尔驸马的城市发起疯狂的进攻。   你沙不儿守军和百姓曾派出使臣向拖雷求和,但遭到了拖雷的无情拒绝,他们知道无法求得蒙古人的怜悯,于是做了最为充分的守城准备。城上部署了三千架发弩机,三百架投石机,以及擂木滚石无数,这已经是非常强大的守城装备了,但对比城下蒙古人的攻城力量,他们还是显得远远不如。   拖雷集中了呼罗珊地区所有的攻城器具,并召集俘虏的工匠连夜赶制,在大战开始前,蒙古大军已在你沙不儿城下聚集了超过三千架发弩机、六百架投石机、五百架火油投射器、一百具撞城车、八百架登城车、四千架云梯和两千五百担投石,尤其那种从投石机演变而来,专门投射一桶桶石油的火油投射器,是波斯人从未见过的新式武器,比起郎啸天当初在攻打玉龙杰赤使用的火焰弹,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更为恐怖的是,蒙古人已经在对花刺子模的不断进攻中,积累了越来越丰富的攻城经验,他们在战争中学习战争,不断提高着战斗力。与此相反的是,花刺子模军队守城的经验和教训,却无法在全国推广传播。守军不是城破被杀,就是无法把成功的守城经验教给远方的城市。   当夏风跟随帖木仑率军来到你沙不儿城郊时,蒙古大军已经做好了攻城准备,拖雷亲自把妹妹接到专为攻城搭建的指挥高台上,向前方的你沙不儿城一指:“小妹,四哥特地等你来下达这攻城的命令。”   “多谢四哥!”一身孝服的帖木仑接过拖雷递上的令旗,愤然望你沙不儿一指,四名大力士立刻敲响了高台上那面硕大无朋的战鼓,沉闷的鼓声如春雷滚过大地,震得人心尖发颤。城外严阵以待的蒙古将士顿时爆出齐声的呐喊,在鼓声应和下,声势震天。   数万从各地抓来的穆斯林百姓被最先驱赶向前,人人背负着一袋袋泥土,在蒙古人弓箭和马刀威逼下,冒着城上的箭矢把泥土投入数丈宽的护城壕沟。城上的守军含着泪,无可奈何地把箭矢射向自己的同胞,穆斯林百姓在箭雨中像稻草般成片成片地倒下,他们的尸体和沙土一起填入了壕沟。   经过穆斯林百姓前仆后继的冲击,数丈宽的护城壕沟仅用了半天时间就大半填平,数万百姓也大多成为攻城战的第一批牺牲者。   拖雷负手凝立在指挥台上,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战场,几个时辰下来,他依然如雕塑般纹丝不动。在壕沟大半填平后,他终于抬手对身后的将领比了个简单的手势,那将领立刻用令旗向全军下达了第二波攻击的命令。   上千架发弩机最先向前推进,然后在较远距离停下来,率先与城上的发弩机对射,每架发弩机由五名身披重甲的战士操纵,一名射手负责指挥和发射,一名箭手负责装箭,三名操纵手负责操纵发弩机前进,并负责用机械拉开弓弦。它们无法对城上的守军造成致命打击,但可以压制城上发弩机的“火力”。   数百架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跟在发弩机之后开始缓缓向前推进,数十名蒙古战士为一组,边用盾牌抵挡着城上的箭矢,边把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缓缓推进到攻击位置。这个距离还没进入弓箭手的射程,但发弩机射出的长杆劲箭不仅能准确地射中目标,并且能洞穿绝大部分盾牌,前进途中不时有战士中箭倒下,后面立刻又有战士补充上来,战车每前进一步,都会丢下几具年轻的尸体。   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终于越过沙土和尸体填平的护城壕沟,城上的投石机投下了一块块磨盘大的巨石,砸碎了近百架进入射程的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但蒙古人依然还有数百架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抵达最佳攻击位置,开始把巨石和一桶桶点燃的石油像炮弹一样送上城头。   不时有巨石砸中城上耳墙,耳墙应声坍塌,把城上守军暴露在发弩机劲箭之前,燃烧的石油桶在城头上碎裂,顿时让城头成为一片火海,火势沿城墙蔓延开来,在渐渐朦胧的天宇下,就像一条蜿蜒跳跃的火龙。   强攻一整天后,城上城下的投石机和发弩机早已损失过半,拖雷依旧没有投入他的地面进攻部队,直到天色擦黑,他才终于向燃烧的你沙不儿城一指,从齿缝间吐出四个众将期待已久的字:“全线进攻!”   一直在箭矢射程之外蓄势待发的数万蒙古战士,终于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咆哮,疯狂般向城下扑去。一架架云梯最先靠上城墙,在它们之后,登城车和撞城车隆隆而来,发弩机也迫近到城下,近距离对守军进行精准的打击,而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则调整抛射角度,向城内做延伸轰击。攻城战的第三波——地面攻击,终于拉开了帷幕。   守军架设在城头的发弩机和投石机已大半葬身火海,仅靠弓箭手无法对身披重甲的发弩机射手造成有效打击,对有盾牌手防护的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也完全无能为力,加上天色已墨,城下漆黑一片,弓箭手很难瞄准目标,而城上守军却完全暴露在火光之中,成为蒙古射手的活靶子。   城上射下的箭羽开始稀疏下来,经过穆斯林百姓半日的消耗,以及蒙古人发弩机和火油攻击器的压制,守军的弓箭已开始出现短缺,攻城的蒙古兵没有付出太大的伤亡就把云梯和攻城车靠上了城头,开始爬上城墙与守军进行短兵相接的搏斗。   不断有人从着火的城墙上摔下来,在半空中发出长长的惨号,分不清是穆斯林守军还是蒙古战士。一架架云梯和登城车密密麻麻地靠在城墙上,把前仆后继的蒙古战士输送上城头,一辆辆撞城车拥向城门,开始用擂木向厚重的城门发起了进攻。   投石机、发弩机、火油投射器均停止了发射,城上城下就只剩下人们声嘶力竭的呐喊,那喊声或悲壮或惨烈,令人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甚至忘掉了自身的存在。   夏风一直陪同帖木仑在指挥高台上观战,自始至终他都一脸的震骇,即便是杀人无算的他,此刻也感到掌心冒汗,后脊发冷。如此大规模的战斗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此刻他突然发觉,人命在战争中根本就一钱不值。以他的头脑实在不明白,为何拖雷、成吉思汗等极少数英雄,能驱使数万、数十万人为他们拼命,手中掌握着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命运。   “四王子殿下,城门已被攻破,先头部队正从十几个方向攻入城中!市区已被占领大半。”一名传令兵送来了最新的战报。最坚固的一道防线已经被突破,现在就剩下攻城战最后的残局——巷战了。拖雷一直紧紧绷着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轻松,抬头看看天上明月,他对身旁的帖木仑公主笑道:“大概天色一亮,咱们就可以在城中庆功了。”   “四哥,请下令停止进攻!”帖木仑突然道。   “这是为何?”   “我要为丈夫报仇!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拖雷一看帖木仑脸色,就知道无法说服这个任性的妹妹。他只得对传令兵吩咐:“让部队停止进攻,原地待命。”   “谢谢四哥!”帖木仑对拖雷一拜,然后转向夏风,“令怯薛军随我入城,我要用你沙不儿一城的生灵,祭奠我英勇的丈夫。”   一万名如狼似虎的怯薛军在帖木仑率领下连夜入城,开始对你沙不儿进行屠杀,这一万名怯薛军将士入城前奉公主严令:见人杀人,见狗杀狗,总之一切生灵俱在屠灭之列。   屠杀整整进行了四天,怯薛军所见辄杀,鸡犬不留。夏风追随帖木仑走遍了你沙不儿的大街小巷,虽然没有参与屠杀,但夏风也为看到的一切震撼不已。一路上只看见一具具无头的残尸,无论老人、小孩还是女人俱被砍下了头颅,这是为了防止有人藏在尸堆中逃得性命。他们的头被堆积起来,在你沙不儿城中心的广场上,被堆成了九座高约一丈的人头塔,成为帖木仑公主祭奠亡夫的祭品。   随军的萨满法师在人头塔中央做着法事,召唤着脱忽察尔的亡灵,帖木仑公主一身孝服跪在中央,默默为亡夫祈福。夏风远远望着这场法事,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和难过。   一匹快马的蹄声踏碎了法事的肃穆,一旁守护的拖雷正要发火,一看来人却是父汗的传令兵,只见他满脸汗渍,战马也累得口吐白沫,拖雷忙问:“什么事?”   “大汗令四王子殿下和帖木仑公主即刻去见他。”传令兵说着递上了一块佩玉,拖雷认得是父汗的玉佩。他知道这是父汗惯例,有时遇到紧急军情来不及写信,父汗总是用一件随身物件作为信物。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汗用这个方式传令了,拖雷不由急问:“父汗有何事?”   “小人不知,大汗只令殿下和公主即刻去巴米安城见他。”   拖雷皱起眉头,立刻对身后副将吩咐:“传令怯薛军,一人备双马,准备即刻启程。”   从你沙不儿到巴米安足有千里之遥,当拖雷与帖木仑率军赶到这儿时,一切都很平静,既没有想象中的激战,也没有任何混乱,父汗的亲卫部队依旧威严肃穆地守卫着那座矗立在巴米安城郊外的金帐。   兄妹二人匆匆下马径直去见父汗,夏风因为是金帐护卫,也跟随二人一同觐见。在金帐之外遇到护卫长溯儿马罕,拖雷小声问道:“父汗究竟有何事?如此急召我等?”   一脸忧色的溯儿马罕摇了摇头,低声道:“大汗不让告诉任何人,望殿下见谅。总之大汗情绪非常不好,你们要尽量开解。”   溯儿马罕的话令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三人疑惑地钻入金帐,只见帐中空空荡荡,本该在帐内守卫的金帐护卫们竟一个都不在。成吉思汗神情呆滞地独坐在大帐中央,正目视着虚空定定出神。见到三人进来,他苍老的脸上闪过莫名的惊喜,慌忙起身迎上来,一把抓住拖雷和帖木仑,一脸欣慰地来回打量着二人,久久不愿放手。   成吉思汗的举动令拖雷十分惊讶,虽然是父汗最宠爱的儿子,可他也很多年没有跟父亲握过手了。拖雷不由小心翼翼地问道:“父汗,你……没事吧?”   成吉思汗总算回过神来,拉着拖雷和帖木仑连连摇头:“没事,朕没事,你们来了就好,朕总算放心了。”   “父汗为何急召儿臣觐见?”拖雷疑惑地问道。成吉思汗脸色有些异样,放开二人道:“没什么,朕突然之间想见你们,所以就派人把你们叫来了。”见拖雷和帖木仑依旧一脸疑惑,成吉思汗眼中闪出一星泪花,突然仰天长叹:“蔑忒干死了。”   拖雷和帖木仑都是一惊,蔑忒干是二哥察合台的儿子,也是父汗最为宠爱的孙子,年仅二十岁,聪明机智武艺高强,是家族年轻一辈中最为杰出的人才,深得长辈们喜爱。这一瞬间,二人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就在后帐,你们看看去吧。”成吉思汗在勉力控制自己情绪,但他的嗓音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拖雷与帖木仑忙来到后帐,立刻便看到蔑忒干的尸体平放在地上,一支长箭正好插在他的心窝。   “看到蔑忒干尸体的时候,朕突然感到十分害怕,怕你们一个个突然就离朕而去,怕突然之间就再也见不到你们。”成吉思汗眼中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所以朕要马上见到你们,不仅是你们,还有你们三位兄长,朕也令他们即刻赶来。”   “父汗不要难过。”帖木仑小声劝道。   “他是怎么死的?”拖雷低声问。   “他是在攻打巴米安时,被守军射杀。”成吉思汗眼里闪烁着骇人的寒光,“朕会令这座该死的城市付出千倍万倍的代价,朕要它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拖雷一拱手:“交给儿臣吧,儿臣保证在三天之内拿下巴米安。”   “不!朕要亲自领兵进攻!”成吉思汗咬牙切齿地道,“朕要屠尽城中所有生灵,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全军不取任何俘虏,杀死所有的人,包括母腹中的胎儿;不取任何战利品,一切皆在摧毁之列;今后也不许有任何人居住在这座该死的城市。”   静立一旁被忽视的夏风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方才拖雷与帖木仑撩起后帐时,他已看清了地上那个年轻人的模样,那是曾经和他决斗过的蒙古少年,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就已经天人永隔。夏风在为他难过的同时,也为成吉思汗的誓言感到震骇,更为巴米安一城的百姓担忧。迟疑半晌,他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道:“大汗,既然你也难以承受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为何要把这种痛苦加诸到他人身上呢?”   “大胆!”拖雷一声呵斥,“居然敢质问父汗,你有几个脑袋?”   帖木仑更是“呛”一声拔出了佩剑,一指夏风喝道:“本公主早就看你不顺眼,看我不割了你的舌头!”   成吉思汗抬手阻止了女儿,他的眼中闪出一丝伤感:“你是第一个敢在朕面前这样说话的家伙,朕欣赏你的诚实和胆量,看到你总让朕不由自主地想起蔑忒干。”   “多谢大汗欣赏!”   “不知你是否为生存杀过人?”   夏风一怔,立刻想起自己的过去,随时都在为活下去而杀人。在成吉思汗质问下,他不得不点了点头。   “你既然为生存杀过人,就该理解朕的举动。”成吉思汗对眼前这个与蔑忒干年龄相仿的年轻人颇有好感,不惜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朕在少年时代就为生存杀过人,后来为了家人的生存也杀过人,自从成为蒙古族的大汗后,朕更要为整个蒙古族的生存杀更多的人。这几十年生存经验告诉朕,为了自己、亲人、朋友、族人更好地生存下去,朕不得不杀掉那些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的敌人,只有这样,朕的亲人、朋友、族人才会有安全感,才能更好地生活下去。”   夏风摇头道:“可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和妇孺,对大汗并没有构成威胁啊。”   成吉思汗负手叹道:“你错了,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朕的军队构成了威胁。这些城市散布在广袤的戈壁草原上,就像是我蒙古骑兵的绊脚石,他们随时可以从后方袭击朕的军队,延缓骑兵的推进速度,甚至成为一个个围困我蒙古骑兵的据点,朕自然要尽数予以摧毁。”说到这成吉思汗冷冷一笑,“如果他们没有力量对朕的军队构成威胁,朕又何需在意他们的感受?狼在吃羊的时候难道还要考虑羊痛不痛?”   夏风无言以对,此刻他才明白这个世界的最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力量决定命运。   帐外有护卫小声禀报:“大汗,察合台和窝阔台两位王子已经赶到,正在帐外等候召见。”   “别让察合台知道蔑忒干去世的消息!”成吉思汗对帐中三人小声叮嘱了一句,才对帐外道,“让他们进来!”   二王子察合台与三王子窝阔台掀帘而入,二人看到拖雷和帖木仑时都吃了一惊,窝阔台生性随和,与拖雷和帖木仑情谊最厚,拜见过父汗后,不由小声问拖雷:“你们怎么也在这里?莫非家中有何变故?”   拖雷呐呐地答不上来,脾气急躁的察合台则径直追问父亲:“父汗,急招儿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成吉思汗没有回答,却自语道:“术赤恐怕是赶不过来了,夏风,你让人送上酒肉,朕要与几个儿女好好吃顿饭。”   酒肉很快就送入帐中,父子女儿五人围坐成一圈,一言不发地喝酒吃肉,窝阔台一脸疑惑地看看父亲,又看看神情古怪的拖雷和帖木仑,心知定有事情发生,不过一向稳重的他没有再问,只默默低头喝酒吃肉。脾气急躁的察合台连干了三碗闷酒后,终于忍不住问道:“父汗,你急召儿臣前来究竟有何事?总不成就为了吃顿饭吧?” ㈧_ ○_電_芓 _書_W_ w_ ω_.Τ_ Χ_t_零 _ 2 .c_o _m   成吉思汗生气地一摔酒碗,怒道:“我铁木真英雄盖世,怎么尽生下些不听话的儿子,都不能容朕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从未见过父汗如此发怒,察合台吓了一跳,忙跪地磕头道:“父汗息怒!儿臣决不敢违背父汗之命!”   “此话当真?你能说到做到?”   “如若失言,儿臣甘愿受死!”   成吉思汗神情木然地点点头,平静地道:“蔑忒干已被敌人射杀,你不得悲伤哭泣。”说完成吉思汗抓起一腿羊肉,泰然自若地撕咬啃食起来。   察合台浑身一颤,定定地愣在当场,帐中突然静了下来,就只剩下成吉思汗喝酒吃肉的声音。见几个儿女都如泥塑木雕一般,他突然举碗示意:“喝酒!”   拖雷与窝阔台忙端起酒碗,察合台见父亲正盯着自己,也手忙脚乱地去拿案上的酒碗,心神恍惚之下碰翻了酒壶,酒水顿时洒了一桌,他越发手忙脚乱起来。一旁伺立的夏风重新给他倒上一碗酒,他才稍稍镇定了一点。   “干!”成吉思汗说着,率先一仰脖子一口而干。几个儿女默默喝完酒,在放下酒碗的时候,眼眶发红的察合台终于哑着嗓子问:“父汗,蔑忒干在哪里?儿臣想……看看!”   “你不必再看,看了徒增伤感。”说着成吉思汗再次举起酒碗,“喝酒!”   父子五人继续喝酒吃肉,帐中就只剩下咀嚼声和盘盏偶尔碰击的“叮当”声,半个时辰之后,酒饱饭足的成吉思汗终于摔碗而起,一把甩去身上披着的虎皮大氅,对帐外怒吼:“备马!传令全军,今日不攻下巴米安,朕就不再是成吉思汗!”   战鼓回荡在查里戈尔戈拉高地,巴米安城堡就如同一个孤独的了望哨矗立在高地之上,它的对面有一方布满石窟的峭壁,石窟中有许多高大巍峨的佛像,这些石佛尽皆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巴米安河谷,凝视着河谷里的流水、庄稼和丛丛林木,以及远方那巍峨的巴米安城堡,眼里满是慈悲和安详。这景象在穆斯林世界是个难得一见的异数。   攻城部队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发弩机、投石机、火油投射器、登城车、撞城车、云梯一具具被推上前线,在发弩机、投石机和火油投射器第一轮攻击之后,成吉思汗亲率数万怯薛军精锐,向巴米安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一批战士从云梯上摔下来,又一批战士疯狂地扑上去,蒙古人就如一头头凶悍的恶狼,疯狂地向龟缩在城中的猎物扑去。激战从黎明打到黄昏,又从黄昏打到黎明,蒙古人在成吉思汗率领下,不眠不休地对巴米安轮番猛攻,他们的凶悍勇猛令守军胆寒,他们不计伤亡的坚韧意志更令守军绝望,在坚守了一天一夜之后,守军终于胆怯了,巴米安也终于被攻破。   入城的蒙古战士严格遵守成吉思汗的命令:屠杀城中一切生灵,不要俘虏、不取任何战利品,一切皆在摧毁之列。屠杀和摧毁进行了整整三天,之后蒙古人用火油焚毁了全城,直到数百年之后,查里戈尔戈拉高地依旧荒无人烟,一片废墟。   在欢庆胜利的庆功宴上,酩酊大醉的察合台终于当着众将士的面嚎啕大哭,即便杀尽了所有仇敌,也无法减轻他失去爱子的痛苦。   察合台被护卫扶了下去,欢乐的气氛被察合台的泪水冲淡,成吉思汗心情复杂地举起酒碗,低声吟唱起一首忧伤的古老歌谣。众将领不禁低声应和,伤感和萧索在宴席中弥漫。   “报!”一名传令兵匆匆来到席间,对成吉思汗拜道,“哲别将军的远征军有消息回报!”   “快宣!”成吉思汗猛然一震,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一名身材修长高挑的将领在金帐护卫引领下来到席间,只见他衣袍破旧,满面风尘,双手捧着一个长条形包裹,昂然对成吉思汗拜道:“远征军千夫长郎啸天,受哲别将军所托,执伊斯兰镇教之宝前来复命!”   成吉思汗眼里闪出异样的光芒,颤声道:“呈上来!”   包裹由一名金帐护卫转呈到成吉思汗手中,他抖着手解开包裹,那柄光彩夺目的权杖令众将不由发出一阵惊叹。成吉思汗抖着手拧开杖柄,取出卷成一团的羊皮,铺在桌上慢慢展开,他颌下的灰白胡须顿时哆嗦起来:“《古兰经》,《古兰经》,正是《古兰经》!”   他身旁的窝阔台疑惑地问道:“父汗,这伊斯兰教的《古兰经》任何一座清真寺都有,有什么好希奇?”   “你知道什么?”成吉思汗白了儿子一眼,把《古兰经》重新卷好塞入权杖,然后交给身后的溯儿马罕,“你替朕收好,如有遗失朕唯你是问。”   一旁的拖雷高兴地端起一碗酒来到郎啸天面前,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果然是万里挑一的勇士和将才。”   郎啸天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从拖雷手中接过酒一口而干,拱手道:“多谢殿下赏酒。”   “别叫我殿下!”拖雷挽起郎啸天的手呵呵大笑,“你我年岁相仿,你尽可直呼我的名字,不过我更希望你叫我安答。”   郎啸天迟疑了一下,终于轻声道:“是,拖雷安答!”   众将齐齐鼓掌叫好,成吉思汗待众人掌声稍停,这才盯着郎啸天问道:“怎么只有你回来复命?哲别呢?”   郎啸天神情顿时黯然,默默从腰间取下佩刀,双手捧到面前,拖雷一见大惊:“这是父汗赐给哲别将军的佩刀!怎么会在你手里?”   “呈上来!”成吉思汗一声低喝,拖雷立刻把佩刀呈到父亲面前。成吉思汗抽出佩刀,轻抚着雪亮的刀面连连点头,“没错,这是朕赐给哲别的佩刀,这是怎么回事?”   郎啸天黯然垂下头:“哲别将军令我转告大汗,他受命追击苏丹以及向西远征以来,率怯薛军两万多名勇士,纵横驰骋一万余里,先后为大汗击败了波斯人、谷儿只人、勒思古人、契尔克斯人、阿兰人和钦察人,多次击败数倍于己的对手,以两万余众总共击败了十倍于己的敌人,斩杀敌首不下十万!如今他已鞠躬尽瘁,不能再为大汗冲锋陷阵了。”   成吉思汗一窒,涩声问:“哲别……战死了?”   “我离开的时候还没有,不过他身负重伤,恐怕已坚持不了多久。”   “到底怎么回事?你坐下慢慢说。”   在成吉思汗示意下,一名金帐护卫给郎啸天送来毡毯和酒菜,郎啸天意外地发现,这名金帐护卫竟然就是自己在阿加罕城死亡决斗场见过的那名出手阴狠毒辣的年轻人,他的名字也叫夏风。   二人默默对视了一瞬后,夏风无声地退了开去,郎啸天这才开始讲述起远征军的千里追击和万里西征,每讲到精彩处,成吉思汗就忍不住大叫一声“好”,然后以远征军的战绩佐酒,与众将共尽一碗。   当郎啸天讲到受哲别之托,带着苏丹的权杖离开远征军回来复命时,成吉思汗已连干了八、九碗烈酒,听到哲别的遗言,成吉思汗终于垂下泪来,仰天长叹:“壮哉哲别!壮哉勇士!蒙古第一英雄!朕之第一猛将啊!”   说到这,成吉思汗突然捶胸大哭:“朕失猛将,如苍鹰失去翅膀、猛虎失去利爪、豺狼失去獠牙,天下最痛苦之事,莫过于此!”   “大汗节哀!”   “父汗莫太悲伤!”   两个王子和众将纷纷劝慰。郎啸天也黯然道:“大汗节哀,末将因为在途中受阻,不得不在高加索山区又耽误了一段时间,听到山民传来的消息,才知哲别将军虽身负不治之重伤,依旧威名不倒,先后又击败了俄罗斯联军和康里人,以及十马河流域的不里阿耳人。”   “快讲!”成吉思汗连忙催促。   郎啸天忙道:“我听山民带来的消息说,远征军从霍尔季察附近连退数千里,然后在伏尔加河畔成功伏击了追来的俄罗斯三个公国八万联军,并把五千俄罗斯铁甲军引入流沙中尽数斩杀,基辅公国君主密赤思老被俘投降。之后远征军渡过伏尔加河和乌拉尔河,又击败了康里人和不里阿耳人,两万蒙古勇士在哲别将军率领下,纵横万里,未尝一败。”   成吉思汗目视虚空凝望半晌,然后低头轻抚着哲别佩刀叹息:“但求哲别得长生天庇佑,终能起死回生,朕愿为此减寿十年。”   一旁的窝阔台突然问郎啸天:“方才你说在归途中受阻,这又是怎么回事?”   郎啸天眼中闪过一丝伤感,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在高加索山区被钦察公主瓦莎带兵追上,我不得不与之周旋,这期间哲别将军四名护卫武士战死了三人,我在山中耽搁了几个月,才总算摆脱钦察武士追杀回到波斯。”   窝阔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能历尽艰辛把苏丹的权杖从万里外带回来,这份忠勇和机智同样值得褒奖。”   郎啸天正要客气,就见成吉思汗抬手便把哲别的佩刀扔了过来,郎啸天本能地一把接住,就听成吉思汗沉声道:“哲别能把如此重要的使命交托给你,可见他对你的信任,他没有看走眼,你无论武艺、智谋还是忠诚都没有令他失望。朕现在把这柄佩刀转赐给你,希望你能像他一样,成为朕最忠勇的猎狗。不,你要成为一只狼,朕封你为狼武士!授万夫长!”   四周的将领齐声惊叹,俱露出羡慕的表情。万夫长也还罢了,成吉思汗很少封部将称号,至今也就仅仅封过“开国四杰”和“开国四狗”,这八人都是追随他征战多年,为蒙古立国立下过不朽功勋的朋友和猛将,像这样用蒙古人最崇拜的狼作为名号来封一名资历尚浅的将领,这以前从来不曾有过,这令众将在羡慕的同时也大为不满,立刻就有将领乘着酒兴大声质问:“大汗!这里众多功勋卓著的猛将也未能被封为狼,大汗为何仅凭郎将军那一点点微末功劳,就封他为独一无二的狼武士?”   成吉思汗一声冷哼:“不说郎啸天为朕率先攻破花刺子模都城玉龙杰赤,以及追随哲别追击苏丹和远征俄罗斯立下的赫赫战功,就凭他为朕送回苏丹的权杖,也足以当起这个称号!谁若再有异议,就是在质疑朕的智慧!”   众将不敢再有异议,不过依旧有人在窃窃私语,实在想不通那柄权杖对大汗怎么会如此重要,甚至超过了开国的功臣。   郎啸天对成吉思汗的赐封无动于衷,却轻抚着哲别的佩刀沉浸在对这位亦兄亦友的百战名将的缅怀之中,回想着与之相识、相知、相惜、相斗、相谅的情形,他不禁拍打着刀鞘,轻轻为心中那威名不堕的狼王和战神,唱起了一首苍桑凄凉的老歌: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走在无垠的旷野中,   凄凉的北风吹过,   漫漫的黄沙掠过。   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   报一两声长啸,   不为别的,   只为那传说中美丽的草原。   ……〗   蒙古兵将们俱静了下来,他们听不懂郎啸天的歌词,但那哀伤的旋律击中了他们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众人一言不发,呆呆地凝神静听,心中不由回想起大漠、黄沙,溯风、烈马,还有孤零零矗立在草原上的蒙古包……   成吉思汗终于醉了,被两名护卫扶了回去,众将领也大多醉倒。郎啸天带着七分酒意回到自己帐篷,一直未曾合眼的绿珠忙迎了上来,低声埋怨:“将军,你怎么才回来?让绿珠担心死了!”   “有什么好担心的?”郎啸天悄然笑道。   “你是去见成吉思汗啊!”绿珠眼中闪出一丝后怕,她依旧穿着蒙古皮袍,打扮成郎啸天的贴身随从模样,与蒙古少年布特和哲别幸存的护卫武士穆扎巴一起,被安排住在郎啸天这临时的营帐内。   当初在高加索山区,在钦察武士的追杀下,郎啸天与绿珠有过多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若非有哲别那几名护卫武士的舍身相救,二人未必能平安而返。不过郎啸天并没有提及自己归途中的凶险,他并不想向成吉思汗邀功请赏。若非为接近这名毁灭者,找出他“失踪”的原因并拿到他掌握的秘密,他宁愿呆在夏威夷海滩晒太阳。此刻见绿珠依旧一脸的担忧,郎啸天不禁拍拍她的脸蛋安慰道:“别把成吉思汗想得那么可怕,他也是人。”   “他可不是普通人!”绿珠还想争辩,却被郎啸天按住了嘴唇道:“轻点,你莫吵醒了布特和穆扎巴。”   绿珠调皮地吐吐舌头,悄声道:“我已经给你铺好了毡毯,你快睡吧。”   郎啸天在毡毯上躺了下来,不过却了无睡意,回想方才成吉思汗见到苏丹权杖,尤其是权杖中的《古兰经》时的表情,甚至还为此还把自己封为独一无二的狼武士,郎啸天就忍不住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就着炉火微弱的亮光展开细看,那张纸上有弯弯曲曲的字迹,骇然就是与权杖中那张羊皮上完全一样的《古兰经》。   《古兰经》和当初的《创世书》字迹相近,似乎就是同一种文字。难道又是一种失传了的作弊代码?成吉思汗为何对它是如此看重?轻抚着绿珠一字字细心抄录的《古兰经》,郎啸天百思不得其解。   轻轻叹了口气,郎啸天把羊皮收入怀中,然后闭上双眼,渐渐令自己进入一种忘我和入静的状态中。他感觉自己像进入了一个黑洞,意识以一种超越极限的速度在穿越时空。终于,他又重新感觉到光的存在,同时也感觉到身体的存在。   缓缓睁开眼,工作人员正在打开密闭罩,取下贴在他身体上的电极。不等他从电子床上下来,满头银发的金爵士就疾步来到他身边说:“皮特,你快过来看!”   跟随金爵士来到隔壁的房间,只见他指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弯弯曲曲的文字说:“皮特,我们用电脑分析了你上次写下的这些符号,除了能肯定它是一种记载了信息的文字外,我们没有更多的发现,它不是阿拉伯文,也不是拉丁文,甚至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文字。它真是《古兰经》?”   皮特接过一名工作人员递上的咖啡,边小口小口地呷着,边耸耸肩说:“毁灭者是这样说的。”   “可是,我们把它与现存的《古兰经》做了对比翻译,却发现它根本无法与之吻合。”一旁的约翰逊教授插话说,“我们发现它跟《古兰经》没有任何关系,至少跟现存的《古兰经》没有任何关系。”   “能不能用电脑翻译出来?”皮特问。   “没有任何参照,电脑也完全无能为力。”约翰逊教授遗憾地摊开手。   “我们把部分符号发给了几位知名的古代语言学家,希望能尽快得到他们有用的答复。”金爵士补充道。   “但愿如此!”说到这皮特突然想起了一事,又说,“我又遇到了那个夏风,他现在已经是毁灭者的贴身护卫,好像还深得他的信任。”   金爵士与约翰逊不由对望了一眼,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皮特不由问:“怎么了?”   金爵士迟疑了一下,叹气说:“已经有情报显示,他就是你的克隆体,并且经过基因改造和新陈代谢加速,他是你的对手和敌人,他接近毁灭者显然和咱们有着同样的目的。”   皮特愕然无语,心中顿时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突然之间得知自己在这个世上不再是独一无二,有人随时可以制造出一个甚至多个和自己基因完全相同的克隆人来,这种感觉令皮特不安,甚至感到莫名的恐惧。   见皮特神情怔忡,金爵士安慰说,“你放心,我们已经向人权法庭提起了上诉,并派人在搜寻那个克隆人的下落。”   “找到了又如何?”皮特叹了口气。金爵士一怔,犹豫道:“目前还没有相关法律,所以无法揣测法庭会做出什么样的判决。”   皮特还想说什么,却听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皮特先生!紧急召唤!皮特先生!紧急召唤!”   皮特忙回到隔壁,重新躺上电子床,在工作人员帮助下接入网络。黑暗再次袭击,意识有短暂的模糊,然后他猛然惊醒过来,就见绿珠在身旁摇着自己胳膊急呼:“郎将军快醒醒!赶快醒来!成吉思汗紧急宣召你觐见!”   看看帐外天色却还是漆黑一片,显然自己才刚入睡不久。郎啸天疑惑地挠挠头:“我方从大汗的酒宴上归来,大汗又宣召我做什么?”   “是大汗派人带来了口谕!”绿珠话音刚落,就听帐外有人高喊:“郎将军,大汗急召将军,你可千万莫要延误!”   “不知大汗召我何事?”郎啸天问。   “小人不知,只知道大汗火速宣召!”帐外答道。   隐隐听到有杂乱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郎啸天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低声对绿珠叮嘱了两句后,他带上佩刀出帐上马,随那名传令的金帐护卫绝尘而去。   第十九章 红颜一刺   天色如墨,夜风酷寒,朦胧中可见不少骑手正匆匆赶往大汗的金帐。郎啸天跟随那名金帐护卫来到金帐外,骇然看到三位王子与帖木仑公主以及众多将领俱已聚集在帐外,众人都是一脸的焦急和担忧。郎啸天忙凑近拖雷小声问:“出了什么事?”   拖雷看看四周,然后凑到郎啸天耳边低声道:“父汗遇刺!”   郎啸天一惊,顿时就想起了藏在蒙古军中的死神师衍,莫非……拖雷见他神情震骇,又低声道:“听溯儿马罕说,父汗伤得不重,可可鲁法师正在给父汗疗伤,凶手也已就擒。父汗不让任何人探视,却独独召你觐见,快进去吧。”   郎啸天忙对拖雷拱拱手,然后随着那名护卫进了金帐,只见帐中已经恢复了平静,数十名金帐护卫神情紧张地肃立在周围,而金帐护卫长溯儿马罕则跪伏于地,成吉思汗正半躺半坐在案前,胸前裹着厚厚的布带。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不过目光依旧锐利如初。可可鲁法师在一旁收拾他的工具,看来成吉思汗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万夫长郎啸天拜见大汗!”郎啸天拱手一拜,然后小声问,“不知大汗伤势……”   成吉思汗抬手阻止了郎啸天的询问,冷冷道:“朕的伤势已无大碍,你不必放在心上。朕今召你前来,是有一件棘手的事,必须你去解决。”   “不知何事?大汗尽管吩咐。”   “《古兰经》丢了。”   “什么?”郎啸天一惊,“不知如何丢失?”   成吉思汗没有回答,却转望一旁的溯儿马罕:“你来说!”   溯儿马罕这才抬起头来,颤声道:“臣罪该万死,昨夜大汗将《古兰经》和权杖交给微臣后,微臣便把它放在了大汗的金帐中,藏于大汗平日收藏珍宝的盒匣内,谁知今夜大汗遇刺,混乱之际竟丢了《古兰经》,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成吉思汗冷冷地摆摆手:“朕之遇刺与你无干,但你身为金帐护卫长,却没有保护好朕之重宝,实在该死。若不能尽快找回《古兰经》,朕要把你千刀万剐!”   郎啸天有些不明白,成吉思汗对《古兰经》竟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溯儿马罕身为金帐护卫长,对大汗的遇刺竟可以不必受到责罚,却要为《古兰经》的丢失问罪,正在疑惑,就听成吉思汗又对溯儿马罕道:“当时是怎么个情形,你给郎将军说说。”   溯儿马罕抬起头来,“大汗大宴众将回营后不久,就不幸在帐中遇刺,臣捉拿刺客交给后营严加看管后,立刻回金帐向大汗复命,黑暗中却发现有一道人影从帐中突然闪出,臣以为又是刺客,立刻抽刀一击,却被对方闪了开去,臣与之在帐外交手数招后,才看清是金帐护卫副长夏风,臣忙收刀向他致歉,他却要微臣转告大汗,让郎啸天将军到巴米安河谷对面最大那个石窟中去见他,不然他就要毁去一件宝物,说完他就纵马而去。臣对他的话完全不明白,进帐后才发现《古兰经》被人盗走。能自由进出金帐的除了当值的护卫,就只有微臣和夏风,微臣立刻意识到他就是窃贼,忙追出金帐,他却早已不知去向,臣立刻传令怯薛军捉拿夏风,但却再没有发现他的踪影。”   成吉思汗转向一脸疑惑的郎啸天:“你与夏风熟悉?”   “末将与之仅有一面之缘!”郎啸天忙把在阿加罕城与之巧遇的情形说了一遍。成吉思汗捋须沉吟片刻,沉声道:“朕不知道他为何偏偏要你去见他,不过既然《古兰经》在他手里,朕不得不听他的。你就立刻单独去见他,他无论想要什么,无论提出多么苛刻的条件,你都要先答应下来,你一定要保证《古兰经》万无一失!”   说到这成吉思汗又转向溯儿马罕:“调集人马悄悄包围那处石窟,不过千万不能让对方察觉,没有朕的命令更不可轻举妄动,若《古兰经》有半点闪失,你就先斩了所有手下然后再自尽吧!”   “臣谨遵汗令!”溯儿马罕慌忙磕头领令。成吉思汗对二人一挥手:“去吧,朕等你们好消息!”   巴米安河谷对面有一方数十丈高的石壁,石壁上凿有许多的石窟,石窟中有大大小小神态各异的佛像,大的足有十几丈高矮,这让郎啸天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著名的龙门石窟。   纵马独自来到这里后,郎啸天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个最大的石窟,它高足有二十多丈高,里面空间宽阔,足以容纳下一百人。把马留在石窟外,郎啸天慢慢顺着石级进入了石窟,他左手举着火把照明,右手则紧握刀柄,小心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变故。   “把火把灭了!”黑暗中有人冷冷道,声音像来自地府的幽灵。郎啸天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火把远远扔了出去。石窟中顿时一片幽暗,黑暗中只听那人又道,“我并不害怕火光暴露自己的位置,我只是更习惯黑暗罢了。”   郎啸天的眼睛渐渐适应了石窟中的黑暗,借着洞外透入的月光,他隐隐看到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佛像前,郎啸天心中又泛起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即便无法看清对方面容,他也知道那是谁,他不由问道:“我已经根据你的要求独自前来,你有什么话尽管开口,我一定把它转告成吉思汗,只是我有些不明白,你为何要盗窃《古兰经》?你想用它达到什么目的?”   黑影走近两步,终于露出他那英俊中带有病态苍白的脸。“我要你转告成吉思汗,”他用忧悒的目光盯着郎啸天,“我要带走阿娜尔古丽公主,如果他不答应,他就永远别想再见到《古兰经》。”   郎啸天皱起眉头问:“阿娜尔古丽是谁?”   “这个你不用管!”他说着走到洞口边,望着洞外的世界冷冷道,“你顺便再警告包围过来的那些护卫,千万别打算用强。我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如果成吉思汗不愿放了阿娜尔公主,我就和《古兰经》同归于尽。”   “好的,我会把你的话转告大汗。”郎啸天说着原路而回,在走出石窟时却又忍不住回头问,“为什么是我?”   “什么?”   “为什么你一定要我来给你带话?”   “因为,”夏风终于走出石窟来到如银的月色下,望向郎啸天的眼眸中泛起一抹复杂的情愫,“我没有任何亲人,你在我心目中就是唯一的亲人,所以,我只相信你一个人。”   郎啸天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个与自己有着完全相同基因的“魔鬼之子”,心中又泛起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从血缘上讲,他跟这个人关系是如此亲密,超过了父子甚至孪生兄弟,但在心理上,他对这个人始终有一种本能的排斥甚至恐惧,不过他并没有把这一点暴露出来,只平静地点点头:“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在离开石窟后,郎啸天向远处埋伏的溯儿马罕摆了摆手:“你们撤回去吧,万不可轻举妄动!”   纵马回到大汗金帐,成吉思汗早已不安地在帐中来回踱步,甚至不顾身上有伤,这把可可鲁法师急得连连搓手,却不敢劝阻。见到郎啸天回来,成吉思汗立刻神情紧张地盯着他急问:“你见到他了?怎样?”   “他要大汗用阿娜尔古丽公主交换《古兰经》。”郎啸天如实禀报道。成吉思汗神情一震,眼里顿时闪出一抹怒火,恨恨道:“他与那贱人果然有私情,朕真是瞎了眼!来人!”   随着他的一声高喊,三位王子和几名将领纷纷掀帘而入,齐齐拱手答道:“臣在!”   见成吉思汗眼中的怒火是如此强烈,郎啸天怕他不答应夏风的条件,不由小声提醒道:“他已抱了与《古兰经》同归于尽的决心,大汗万不可用强。”   成吉思汗的手紧握成拳,手上青筋暴绽,他恨恨地凝立半晌,终于一甩手道:“就照他的条件,用那贱人换《古兰经》!”   “父汗不可!”拖雷忙拱手道,“阿娜尔是刺杀父汗的凶手,岂能就此放过?”   “是啊!”窝阔台也连连摇头,“阿娜尔是父汗宠信的王妃,若是被一名叛贼要挟就拱手相让,那将士们会怎样想?父汗的颜面恐怕也……”说到这,窝阔台总算住了口。   察合台更是怒道:“这反贼竟敢让咱们放了刺杀父汗的凶手,看我不把他碎尸万段!父汗,就让儿臣领兵去把他抓回来,酷刑之下还怕他不交出《古兰经》?”   “住口!”成吉思汗勃然大怒,“你们是在怀疑朕的智慧?以为朕老糊涂了?不知道轻重缓急?”   从未见过成吉思汗如此暴怒,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帐中静了下来,成吉思汗待情绪稍微平静后,才转向郎啸天:“朕可以用那贱人交换《古兰经》,不过朕如何才能相信那反贼呢?”   郎啸天迟疑了一下,无奈道:“恐怕大汗只能相信他了,他既然抱了必死的决心,肯定只有到了安全之地后,他才会交出《古兰经》,说不定《古兰经》已经被他藏了起来,只有等他安全之后,才会告诉大汗藏匿的地点。”   成吉思汗沉吟片刻,终于断然一挥手:“你现在就把那贱人带去交给他,并把他们送到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能拿回《古兰经》,朕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三位王子和几个将领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为何成吉思汗如此看重那《古兰经》,不过众人已不敢多问,更不敢再劝阻。郎啸天忙对成吉思汗拱手道:“末将这就照大汗的吩咐行事,定不辜负大汗所托!”   立刻有护卫把阿娜尔古丽送了过来,只见她面色苍白,双唇紧闭一言不发。郎啸天一见她的模样,不由在心中暗叹:果然是罕见的美丽,却没料到如此一个纤弱女子,为了与情人天长地久,竟然不惜刺杀丈夫。   把手脚受缚的阿娜尔横放上马鞍后,郎啸天心中又有些奇怪:怎么这女子的模样有几分面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牵起两匹马慢慢来到夏风藏身的石窟前,郎啸天对着石窟高声道:“我已把阿娜尔古丽公主送来,请你过目。”   “阿娜尔!”夏风颤声呼叫着迎了出来,把阿娜尔从马鞍上抱下,一刀挑断了阿娜尔身上的束缚,二人立刻紧紧拥在一起。   “阿风,真的是你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阿娜尔眼中涌出激动的泪花,悲喜交加地抚摸着夏风的脸庞。夏风紧紧握住她的手,连连问:“你怎么会刺杀大汗?你不知道我听到这消息差点要急疯了,想去救你却不知道你被溯儿马罕送去了哪里,幸好我知道大汗十分紧张《古兰经》,所以才冒险盗经,总算逼他放了你。”   阿娜尔脸上闪过一丝苦笑,慢慢放开了夏风,她的眼里满是愧疚:“我错了,从头到尾我都错了,我最初以为成吉思汗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所以我不远千里要去见他,并希望得到他的恩宠。但在亲眼目睹了战乱和百姓的不幸之后我终于明白,英雄的光环是用无数白骨和无辜者的血肉铸就,他给世界带来的只有毁灭和灾难。虽然我不再对英雄心怀崇敬和向往,但我依然决定去见成吉思汗,我希望能以我的善念影响他,我希望自己能为受苦受难的穆斯林百姓做点什么,能减轻他们遭受的杀戮和灾难。但巴里黑一城百姓的死令我终于绝望,我改变不了成吉思汗,也帮不了任何人,我彻底死心了。”   说到这阿娜尔凄然一笑,“巴米安的毁灭让我鼓起勇气,下了最后的决心。我要以我绵薄之力去阻止这种暴行,我要用杀戮去阻止杀戮,用流血去阻止流血,所以我行刺成吉思汗。不过很可惜,我在刺出那一刀的瞬间还是手软了,终究没能做到,真是很遗憾啊!”   夏风默默把阿娜尔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喃喃道:“傻!你可真傻!你以为就凭你自己,就能改变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阿娜尔眼里有泪珠滚落下来,她伏在夏风的肩上,满是愧疚地轻声道:“在刺杀失败被擒的刹那,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那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对不起的人是谁,我辜负了他对我的一片真情,可他依旧还无私无畏地帮助我,甚至用身体为我挡住了见血封喉的毒箭。我曾经对真主暗暗祈祷,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会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时每一刻,我一定不会让他再为我伤心难过。阿风,对不起!”   “别说了!”夏风把阿娜尔紧紧拥入怀中,“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咱们去一个没有杀戮和战争的地方,去一个没有血腥的世界。”   “有那样的世界吗?”阿娜尔喃喃问。   “有的!一定有的!”夏风说着,抱起阿娜尔轻轻放上马鞍,然后他也翻身跨上去,搂着她在马鞍上坐稳。此时天色已明,天边开始现出第一缕阳光。夏风转向不远处的郎啸天道,“我要带阿娜尔离开,你可以跟着我们,待我们远离蒙古人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我会把《古兰经》交给你。”   郎啸天也翻身上马,神情复杂地望着夏风默然半晌,最后低声道:“我送送你们。”   远远地跟在这对依偎在一起的情侣身后,郎啸天终于想起了在哪儿见过阿娜尔,在阿加罕城一家偏僻的小酒馆中,自己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是郎啸天始终没想通,她怎么会千里迢迢出现在这里,还成了成吉思汗的王妃,更想不通夏风与她,究竟有怎样一段感情。   数百名怯薛军兵将围了上来,郎啸天忙高声喝道:“大汗口谕,任何人不得阻拦!”   怯薛军将士不甘心地让开一条路,眼睁睁看着夏风与阿娜尔出了众人的包围圈。夏风对众将士的剑拔弩张视而不见,只轻轻环抱着阿娜尔,在她耳边喃喃道:“咱们远远离开这里,沿着来路一直往回走,一直走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让我们在那里重新认识,让一切从头开始。”   阿娜尔眼中露出一丝迷醉和向往,遥望远方喃喃道:“真希望早一点回去,真希望一切能从头再来。”   “会的,一定会的,只要我们回到起点,一切都会重新开始!”夏风说着一拍马股,战马立刻加快步伐,向远方奔驰起来。   郎啸天也拍马跟了上去,同时不忘对溯儿马罕和怯薛军将士示意道:“你们千万不要跟上来!”   话音刚落,就听怯薛军将士发出了一声惊呼。郎啸天转头望去,就见前方两人一骑没有走出多远,夏风便直直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阿娜尔慌忙翻身下马,抱着夏风的身体颤声呼唤着:“阿风!你怎么了?你……你不要吓我!”   只见夏风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竟像是羊癫疯发作一般,完全昏死了过去。   “逃啊!你继续逃啊!”   在离库尔斯克不远的一座小城,俄罗斯黑手党终于找到了汉斯博士悬赏捉拿的目标,这一次夏风设下的报警系统没能发挥作用,佐佐木和汉斯在当地黑手党徒的带领下,直接把夏风堵在了房间内。   强行切断了他与网络的联系后,佐佐木一把将夏风从电子床上拎了起来,一连扇了他几个耳光,才愤然把他交给了几名手下。   夏风刚要挣扎,一名黑手党徒已把冒着蓝色弧光的电击枪帖到了他的腰上,夏风浑身一颤,立刻就摔倒在地,半晌也站不起来。几名东瀛忍者立刻把手铐脚镣给夏风尽数套上,然后才抓住胳膊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你真让我失望!”汉斯托起夏风的下颌,满是惋惜地打量着他的模样,“原本以为你可以代替那个欺骗了咱们的家伙成为又一个夏风,但你辜负了咱们对你的培养,也辜负了你这天生的优秀身体素质和完美无缺的基因。”   “让我回去,快让我回去!”夏风拼命挣扎着,如困兽般发出绝望的嚎叫。   一名东瀛忍者在佐佐木的示意下,一掌重重砍在夏风后颈上,夏风浑身一软,顿时晕了过去。   “现在怎么办?”佐佐木望向汉斯,只见老者无边眼镜后透出一丝迟疑,最后道:“先把他带回去再说。”   “我真想一刀宰了这小子!”佐佐木一脸愤恨。汉斯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咱们在他身上投入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如果就这样把他处理了,老板一定不答应。但愿咱们能找到补救的办法吧。”   一听说老板不答应,佐佐木不敢再有异议,一挥手便带着众人匆匆离开。几名黑手党徒则留下来应付警察,这不会有多大麻烦。对于一名没有亲人、没有身份、也没有社会福利号码的人来说,他在警察眼里根本就不存在,所以他的失踪也不会有人去关心。   溯儿马罕率怯薛军将士把昏迷的夏风和茫然无依的阿娜尔围了起来,把郎啸天完全挡在了人丛之外。不一会儿听到人丛中传出一阵的欢呼,就见溯儿马罕高举一卷羊皮对众将士示意:“找到了!我找到《古兰经》了!”   众兵将齐齐喝彩,有人把依旧昏迷不醒的夏风捆了起来,并把他横放在马鞍上与阿娜尔一道押送回去。一路上不时传来兵将们兴高采烈的议论,众人都在感谢无所不能的长生天,让夏风这个盗窃《古兰经》意图营救刺客的反贼,在最紧要的关头因羊癫疯发作而被擒。   郎啸天心情复杂地望着众兵将押着夏风与阿娜尔走远,他不知道在夏风身上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帮他。这一路的巧遇使郎啸天完全明白,夏风与自己有着相同的目的,他是自己最危险的对手和敌人,但尽管如此,郎啸天从感情上也还是希望夏风能带着阿娜尔远走高飞。   匆匆回到金帐向成吉思汗复命,郎啸天对他的称赞充耳不闻,只关切地问道:“不知大汗打算如何处置夏风?”   成吉思汗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淡淡道:“朕不会杀了他,朕会让可可鲁法师把他救醒,朕要他好好地活着。”   成吉思汗的目光令郎啸天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正欲再问,就见一将匆匆而入,气喘吁吁地对成吉思汗拜道:“大汗!失乞忽秃忽将军已从八鲁湾战场赶回,有紧急军情回报!”   “让他进来!”成吉思汗神情一震,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见帐帘掀动,一名身材魁梧、双臂受缚的蒙古将领已大步进来,进帐后“扑嗵”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大哭道:“安答,愚弟无能,在八鲁湾遭遇败绩,坠了我军战无不胜的威名,望安答降罪!”   “你这是干什么?”成吉思汗说着忙示意护卫为那名蒙将松绑,然后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你慢慢道来。”   “安答,”那蒙将叩头道,“花刺子模王子扎兰丁在离这儿三百里外的哥疾宁城纠集十万大军,伏击了我部一支攻打哥疾宁附近一要塞的万人队,前日愚弟率四万大军征讨,在八鲁湾与之遭遇,结果被其包围,愚弟拼死突围,总算逃得性命,但所部四万将士大半被杀,酿成西征花刺子模以来最大的败绩,望安答降罪!”   “扎兰丁手下骑兵都是些什么人?”成吉思汗淡淡问。   “是阿富汗土著兵和突厥雇佣兵。”失乞忽秃忽忙道。   成吉思汗捋着颌下花白胡须疑惑地自语道:“听说扎兰丁贪财好色又贪生怕死,怎么他的军队突然变得这般勇猛善战?”   “安答,只怕传言有误!”   “此话怎讲?”   失乞忽秃忽抬起头来,眼里透出莫名的尊敬:“愚弟在战场上见过扎兰丁,不仅英勇顽强,武艺更是十分了得,一柄弯刀使得出神入化,愚弟手下两名万夫长就是被他斩于马下,愚弟虽然自诩有万夫莫当之勇,可与扎兰丁比起来,也还是稍逊一筹。”   “哦?他有这般厉害?”成吉思汗饶有兴致地问道。失乞忽秃忽尚未回答,就听一旁的察合台一声嗤笑:“义叔大意落败,就尽量夸大扎兰丁的战斗力,好减轻失败的责任吧?”   失乞忽秃忽是成吉思汗义弟,所以几位王子都尊他为义叔。听到察合台的讥讽,他顿时涨红了老脸,急道:“老臣不敢夸大扎兰丁一分,不过却也不敢故意贬低半分,以免令汗兄发生误判,老臣所说句句属实!”   成吉思汗冷冷扫了察合台一眼,令他赶紧闭上了嘴,成吉思汗这才转向失乞忽秃忽,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与扎兰丁交过手,可看清他长什么样?”   失乞忽秃忽迟疑了一下,愧然道:“扎兰丁每次出战都戴着一副黄金面具,仅留一双碧眼在外,愚弟实不知他长什么样。”   “义叔既然没见过他真面目,怎知对手就是扎兰丁?”窝阔台突然问。   失乞忽秃忽忙道:“他那刀法罕有对手,旁人怎么假冒得了?花刺子模十万大军都尊他号令,每当他出战俱齐呼‘扎兰丁王子万岁’,这难道还有假?”   窝阔台张张嘴还想再问,却被成吉思汗挥手打断,只听父汗抚须感慨道:“如此猛将,朕倒是有心一会。朕纵横天下若是遇不到一个对手,也无趣得很啊!”   拖雷一听忙道:“父汗伤势未愈,就让儿臣领兵,为父汗生擒扎兰丁吧!”   “朕这伤不碍事,如此对手,朕真是求之不得啊!”成吉思汗说着对拖雷摆了摆手,然后环顾众将,“明日大军移师哥疾宁,与扎兰丁决战,拖雷率三个万人队为前锋主将,郎啸天为副,察合台所部为右军,窝阔台率三万人为左军。失乞忽秃忽与朕居中军策应,蒙托鲁领后军主将之职。”   众将轰然答应,齐齐领令而去,郎啸天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也只得与拖雷告退而出。出得金帐后,拖雷见郎啸天神态萧索,全然没有大战前的兴奋,以为他还在为哲别难过,不由小声叮嘱道:“安答,快回去准备吧,明日一早咱们一同出发。敌人的鲜血可以让你忘掉失去兄弟的伤痛。”   郎啸天苦笑着点点头,在帐外与拖雷拱手道别。匆匆回到自己营帐,就见绿珠慌忙迎了上来,边递上锦帕,边不安地问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见外面人叫马嘶地乱了一整夜,将军又一直没回来,让我担心了一整夜。”   郎啸天接过锦帕擦了擦脸,见绿珠双眼熬得通红,显然一夜未睡,心中不由一阵感动,便拍拍她红扑扑的脸蛋安慰道:“没事,不过是有小贼偷东西罢了。”   “小贼?”绿珠一脸惊讶,“什么小贼敢到大军中来偷东西?”   郎啸天见她天真烂漫的模样,不由哑然失笑,也没有多作解释,只道:“明天我要随大军出发去哥疾宁,我会让布特和穆扎巴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绿珠的微笑僵在脸上,呆呆地愣了半晌,她突然背转身,双肩不可抑制地微微抽动起来。郎啸天见状忙扳过她肩头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绿珠回过头来时已经擦净了泪水,脸上也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不过红红的眼眶还是暴露了她真实的感情。郎啸天心中不由涌出一丝怜爱,忍不住伸手刮了她鼻子一下,笑道:“我是要去打仗,不能带上你,不过我保证,一旦打完仗我就去接你。”   “我不!”绿珠突然不可抑制地扑到郎啸天怀中,紧紧抱着他坚实的胸脯,哽咽道,“我不要离开你,要不你就把我送回钦察,送回我从来没见过你的地方。”   “绿珠你听我说,”郎啸天顿时手忙脚乱,心中有说不出的矛盾和为难,理智上想把她推开,感情上却又有些不忍,只得解释道,“军中不能带女人,再说战场上也非常危险,我没法照顾到你,还是让布特和穆扎巴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吧。”   绿珠紧紧抱着郎啸天不愿松手,并争辩道:“像现在这样穿着男人的衣袍,谁知道我是女人?我以前也跟着瓦莎公主练过武艺,多少也粗通弓马骑射,不需要旁人照顾。再说我没有任何亲人,哪里都不如在你身边安全。”   郎啸天犹豫起来,在这战乱不堪的国度,还真不知道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更不放心把绿珠送到别的蒙古军营。迟疑半晌,他最后只得无奈答应:“好吧,你就扮成我的亲兵暂时跟着我,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绿珠大喜过望,忙道:“只要让我留在你身边,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郎啸天拍拍她的后背,“你先放开我。”   绿珠总算放开了郎啸天,她的脸上泛着醉人的红晕,使她的脸颊看起来像盛开的红玫瑰。郎啸天暗自松了口气,整整衣甲板起脸孔道:“这第一条,你是我的亲兵,就要像亲兵那样对本将军必恭必敬,不得再像方才那样无礼,更不得冒犯本将军的威严。”   “遵命,将军大人!”绿珠咬着嘴唇垂手而立,拼尽全力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郎啸天清清嗓子,继续道:“第二条,不得再像小姑娘那样动不动就哭鼻子。”   “是!将军大人!”   “第三条,”郎啸天掰着手指想了半晌,在绿珠扑闪闪的大眼睛注视下,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只得道,“第三条暂时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随时再补充。现在你立刻去休息。”   “遵命,将军大人!”绿珠笑着退到帐篷一角,取过毡毯把自己裹了起来。刚躺下,就听对面睡着的布特在“吃吃”偷笑,她脸上不由一红,忙把自己的脸藏到了毡毯中。   郎啸天过去踹了假睡的布特一脚,“起来!快给本将军准备早饭。”   “不公平不公平!”布特笑着跳起来,大声抗议,“都是将军的亲兵,为啥绿珠可以睡觉,我却要准备早饭?”   郎啸天佯怒道:“你俯耳过来,我告诉你为什么。”   布特赶紧捂住自己耳朵,“我可不会再上当!”然后学着绿珠方才的口吻,高高地说了声:“遵命,将军大人!”不等郎啸天的脚再次落到身上,他已嘻嘻笑着逃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经过充分准备的蒙古大军全线开拔,沿途马不停蹄,军不及炊,将士们仅以牛肉干和大米面粉充饥,两天后大军达到八鲁湾战场,成吉思汗特招众将齐聚这处令蒙古军惨败的地方,让失乞忽秃忽讲述了失败的经过,最后他指着战场叹息道:“虽然失乞忽秃忽轻敌在先,不知利用地形在后,但扎兰丁用兵之能也令人叹服,整个花刺子模,朕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手,你们千万要当心!”   众将轰然答应,不过许多将领脸上都有些不以为然,只有郎啸天有些惊讶,他没料到这个名声并不好的花刺王子,竟然深谙兵道,决不是寻常将领可比。   “前锋直扑哥疾宁,缠住扎兰丁大军就是胜利,左右两军从两侧包抄,务必对哥疾宁实行合围!”成吉思汗对众将一挥手,下了全歼扎兰丁大军的命令。   郎啸天与拖雷率三万前锋,当天夜里火速赶到哥疾宁城下。远远就见哥疾宁黑灯瞎火,悄没声息,全然没有大军驻守防卫的模样,二人十分意外,令一队侦骑前去打探。没多久侦骑抓来几名当地百姓,一问才知,哥疾宁已经是一座空城。   “空城?”拖雷有些意外,追问道,“扎兰丁怎么会放弃城高墙厚的哥疾宁?”   几个阿富汗土人忙答道:“好像是突厥雇佣军和阿富汗土著士兵,与扎兰丁王子的波斯军队发生了内讧,突厥人和阿富汗人最先率军离开,扎兰丁王子后来也率军离开了哥疾宁。”   “扎兰丁手下有多少波斯军队?他们去了哪里?”拖雷问。   “扎兰丁王子率一万多波斯骑兵,往南方走了。”一个阿富汗土人忙道。   看看再问不出什么,拖雷令人带上几个土人做向导,然后对郎啸天笑道:“看来哥疾宁已经没有攻占的必要,咱们先远离城郊扎营,休息一夜后再往南追。扎兰丁大军已经分崩离析,不战自乱,他手下仅有一万余人,现在只有逃命的份了。”   郎啸天有些不解地自语道:“按说扎兰丁既然纠集了十万人马,又在八鲁湾大胜,怎么会发生内讧?大军一夜分崩离析?”   拖雷笑道:“他手下的人马来自不同的民族,原来就有矛盾也说不定。有侦骑回报说,阿富汗土著兵和突厥雇佣军昨日就远离了哥疾宁,扎兰丁率一万多波斯骑兵往南逃往印度,与这几个土人所说不谋而合。咱们在这儿休整一夜后,明日一早就马不停蹄地追击这个花刺子模最后的王子。三万对一万,勿需父汗出马,咱们就能活捉扎兰丁!”   郎啸天总觉得扎兰丁大军未战先乱有些说不过去,但又无法揣透对方的用意,若说是在哥疾宁城外设伏,十万人马的调动根本不可能瞒过蒙古侦骑。想到这他只得耸耸肩道:“但愿如此。”   哥疾宁的夜气候宜人,三万蒙古将士早早就进入了梦乡。半夜时分,突如其来的马蹄声把众人从睡梦中惊醒,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无数火箭就如流星般落入营帐中,引燃了不少帐篷。一彪人马如飓风般汹涌而来,转瞬间便突入了蒙古人的阵地。   郎啸天也被突入其来的变故惊起,忙提枪从帐内冲了出来。刚出营帐就见一匹雪白战马旋风般冲来,马上骑手迎风一刀,速度惊人。郎啸天慌忙举枪招架,虽然挡住了对方的弯刀,但这一刀结结实实砍在白蜡杆上,枪杆应声折断。郎啸天就地一滚躲开刀锋,扔掉断枪欲拔佩刀,才发觉慌乱间佩刀竟不在身边。   那骑手勒马回头,高举弯刀又向郎啸天冲了过来,却又在郎啸天身前一丈外陡然勒马停步,高举弯刀僵在当场。   “扎兰丁!”郎啸天一声惊呼,借着月光他已看清了对手模样,只见他一身银亮战甲,肩披玄色大氅,坐跨雪白骏马。身材并不见魁梧,却显得修长结实。可惜一幅仅露眼孔的黄金面具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到他的模样。   “将军快走!”绿珠突然从帐篷中冲了出来,手提马刀挡在郎啸天身前,慌乱间她忘了戴上头盔,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散肩头,暴露了她女儿家的身份。本已勒马收刀的扎兰丁突然一声冷哼,一踢马腹径直向绿珠冲来。郎啸天见他来势凶猛,忙拦腰抱住绿珠就地一滚,刚躲过对方马蹄,就见弯刀又劈了下来。   郎啸天怀中抱着绿珠,身手远不如平常灵活,又不敢放开绿珠置她于险地,在对方一刀紧似一刀的追杀下,顿时危急万分。就在这时,突有两名蒙古兵奋不顾身地扑了上来,以马刀架住了阿拉伯弯刀。得此机会,郎啸天总算抱起绿珠脱出了对方威胁,刚夺过绿珠手中的马刀翻身跳起,就见两名蒙古兵先后中刀,立时倒地不起。   “布特!穆扎巴!”郎啸天呼唤着两人的名字,一声怒吼冲了上去。四周的蒙古兵将纷纷向郎啸天靠过来。扎兰丁一看有落入重围的危险,忙勒转马头,带着一队骑手往营地后方冲去。   “拖雷王子来了!拖雷王子来了!”蒙古兵将突然爆发出齐声的欢呼,士气大振。郎啸天所在营地处在最前沿,而拖雷的主力则在营地的后方。听到有人偷袭,他立刻率军来援,总算稳住了蒙古军的阵脚。   一夜激战后,偷袭者无法撼动蒙古军的阵地,扎兰丁只得率军往南撤离。损失惨重的拖雷也无力追赶,眼睁睁看着波斯骑兵扬长而去。   “扎兰丁真是个将才!”拖雷纵马来到郎啸天身边,他的脸上并没有吃了败仗的沮丧,反而有一种意气风发的表情,“他明明只剩下一万人马,却敢来偷袭我三万大军,若非照你的建议安营扎寨,咱们今日可要大败亏输了。”   郎啸天没有理会拖雷,他只紧紧握着亲兵布特的手,蒙古少年稚气未脱的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恬静和安详。一道刀痕横贯他的前胸,几乎把他劈成了两段。   少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吃力地指了指自己胸口。郎啸天在他的示意下,从他怀中掏出个小小的包裹,缓缓解开包裹,一串璀璨夺目的明珠露了出来。郎啸天含泪把明珠放到他手中,只听他拼尽最后余力,从失血的嘴唇间喃喃吐出几个字:“我、好、想、回、家……”   默默为少年合上失去光泽的眼眸,郎啸天久久不愿离开。拖雷见状低声劝道:“安答别难过,待咱们追上扎兰丁,定要他十倍百倍偿还血债。”   郎啸天慢慢站起身来,抬头环视昨夜的战场,只见四周尸横遍野,一片狼藉。他突然感觉有一种空虚和萧索涌上心头,他发觉自己对杀死布特,重伤穆扎巴的花刺王子并没有多少怨恨。这个蒙古少年的手上也有无数无辜者的性命,他就像狼一样,在杀戮中走完了他短短的一生,这难道就是蒙古战士的宿命?   拖雷无言地拍拍郎啸天肩头,翻身上马去清点别处战场。待他走远,一旁的绿珠终于忍不住扑到郎啸天怀中,无声抽泣。   战场的血腥味引来了成群结队的饿狼,拖雷率军撤到高处,神情肃穆地遥望着狼群吞食尸体的场景。郎啸天对此十分不理解,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把战士的尸体留给狼群?”   拖雷遥望蓝天,喃喃道:“咱们蒙古人是狼的子孙,只有通过狼吻咱们的灵魂才能升上长生天。另外,咱们一生吃肉,死后也应该喂狼才算公平。”   郎啸天默默回味着拖雷的话,渐渐有些明白蒙古民族真正的灵魂。   拖雷突然无声地咧嘴一笑,转望向南方:“扎兰丁虽然偷袭得手,却也暴露了他真正的意图。从这里往南不远就是申河,渡河需要花不少时间,所以他先冒险偷袭一场,以防咱们穷追不舍,好让他从容渡过申河进入印度腹地。”说到这拖雷用马鞭往南一指,“传令全军,火速向南追击,决不容扎兰丁逃脱!”   第二十章 反目成仇   一阵强烈的电击令夏风从昏迷中惊醒,不等他完全睁开眼,就有人一把抓住头发令他扬起脸来。面带残忍微笑的佐佐木审视着近在眼前夏风,恶毒地问道:“感觉如何?”   “让我……回去!”夏风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佐佐木笑眯眯地点点头:“咱们会让你回去的。”   夏风心中升起一点希望,刚一挣扎就感到浑身剧痛,才发觉自己被吊在半空,不得自由。有人慢慢踱到了他的面前,用厌恶的眼神打量着他说:“我可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以回去,不过得完全照我说的办。”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夏风忙道。   “很好!”夏风不用看到说话人的脸也知道那是汉斯,只听他冷冷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一旦回到那里,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一定要拿到我们要的东西。你是抓住目标严刑逼供也好,欺骗敲诈也好,总之一句话,我们只给你三天时间,一旦你拿到我们要的东西,我们就给你自由,你不仅可以去找你喜欢的女人,甚至还将获得一个合法的身份,享受到基本的人权。不过你要是失败,我们会强行中断你与那个世界的联系,你也将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夏风毫不迟疑地道:“我答应!求求你快让我回去!”   汉斯盯着夏风的眼睛审视了几秒,终于对几名工作人员一挥手,众人立刻把夏风放了下来,然后架到隔壁的工作室,紧紧捆扎在电子床上。汉斯透过单面镜望着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脸上木无表情。他身旁的佐佐木小声嘀咕道:“这小子会听话吗?”   “我们只能再信他一次。”汉斯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佐佐木迟疑片刻,突然小声问:“听说我们要找的东西当初是出自博士之手,我对现代科技一窍不通,所以感到很奇怪,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博士难道不能重新再做一份?”   汉斯木然望着隔壁的电子床重新合上,直到扩音器中传来“一切正常”的汇报后,他才终于舒了口气,对佐佐木淡淡道:“这确实不是你能了解的。”说完他不再理会一脸茫然的佐佐木,径直离开房间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疲惫地倒在床上,他目视虚空,不由自主回想起那一串串神秘代码的诞生过程,汉斯苍白的脸上竟露出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之色。   “魔鬼的契约!”他突然跳将起来,在房中像困兽般来回踱步,嘴里喃喃念叨着,“魔鬼的契约!魔鬼的契约……”   “四王子殿下!前方百里外就是申河,有不少波斯人在岸边集结。”   侦骑带来了敌军最新的情报。拖雷勒住奔马,抬头看看星月稀疏的夜空,然后向一名副将挥挥手:“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务必在天亮以前赶到申河,决不能容扎兰丁逃脱!”   副将刚领令而去后不久,就听两旁的山林中突然传来阵阵喧嚣呐喊,一阵突入其来的箭雨顷泻在奔行的蒙古骑兵中,顿时有数百人落马。骑队混乱起来,众兵将纷纷寻找隐蔽的地点藏身,并胡乱发箭向密林中还击。   郎啸天看看周围地形,对拖雷道:“咱们人马疲惫,而波斯人却以逸待劳,这里地形又如此利于埋伏,咱们还是暂时退后,待天亮再反击吧。”   拖雷看看四周地形,又侧耳细听两旁密林中的呐喊,突然笑道:“这不过是扎兰丁的一支疑兵,妄图延缓我军的追击,好掩护主力安然渡河。”说到这他用马鞭向前一指,“我率大军继续前进,这里就交给你了。我给你留两个千人队,足够应付这支疑兵。”   在突发事件面前,蒙古骑兵表现出了远超其他军队的组织纪律性,他们在各自的将佐指挥下,虽慌不乱,很快就依照拖雷的命令分派停当。大军在拖雷率领下继续往南向申河挺进,而两个千人队则留了下来,在郎啸天率领下向密林中的伏兵还击。   “杀!”密林中突然爆出波斯人的呐喊,他们大概是发现自己阻拦蒙古追兵的目的没有达到,只得做拼死一搏。郎啸天率兵迎了上去,远远就见一名白马玄袍将领高举弯刀冲在前面,即便在黑夜中,他也戴着那面金光灿灿的面具,郎啸天不由一惊:“扎兰丁!”   没想到扎兰丁竟然亲自在此掩护大队渡河,郎啸天大喜过望,能与如此对手一战,当是平生快事,尤其布特还死在他的手里,郎啸天心中虽然没有报复的冲动,但还是觉得自己该为那蒙古少年做点什么。   抖动长矛迎上扎兰丁的弯刀,自从白蜡杆大枪被劈断后,郎啸天不得不选了一杆不太趁手的长矛。一刀一矛在夜空中连环交击,溅起一连串的火星。郎啸天一矛紧似一矛,但在对方水泼不透的刀法下,完全占不到半点便宜。   波斯伏兵远不及两千蒙古骑兵多,在失去了伏击的突然性后,渐渐被稳住阵脚的蒙古人压住了势头。眼看蒙古骑兵从两翼包抄上来,意图把伏兵完全包围进去,激战中的扎兰丁眼看周围的同伴也越来越少,忙勒马后退,举刀向同伴高呼一声:“走!”   扎兰丁的呼声令郎啸天一怔,勒马愣在当场。两名蒙古千夫长纵马过来,高声请示道:“郎将军,敌兵已退,咱们要不要立刻去追赶四王子的大队?”   郎啸天盯着扎兰丁逃走的方向怔了半晌,突然回头对两名千夫长下令:“你们等在这里!”说完他以长矛猛击马股,纵马向密林深处追了上去。由于他吩咐在先,众兵将均在原地勒住了马,除了一名不遵将令的小兵外,没人跟着追入林中。两名千夫长面面相觑,实在不懂主将何以孤身追敌。   郎啸天用长矛挑开林中的藤蔓,望扎兰丁逃跑的方向追去,刚追入林中不久,就听身后有人在喊:“将军等等我!快等等我!”   郎啸天一听是绿珠的声音,只得勒住马,回头嗔怪道:“你追来干什么?”   “我怕将军有失,多个人照应总是好的。”说话间绿珠已气喘吁吁地纵马来到近前,连声埋怨,“将军你一个人追入密林,这太危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郎啸天看看四周纵横交错的树枝腾蔓,完全看不到半点人影,他无奈叹了口气:“好吧,咱们回去!”说着勒转马头正要离开,却听不远处有枯枝折断的声音,他忙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隐约可见密林深处,白马玄袍的扎兰丁正冷冷地盯着自己,郎啸天一惊,高呼一声:“别走!”立刻打马追了过去。   扎兰丁见他追来,突然掉转马头就走,绿珠无奈,也只得跟着追了上去。三人一逃两追,转眼就追入密林深处,在一处树木稀疏的空旷草地上,扎兰丁终于勒马停了下来,回头冷冷盯着追来的二人。郎啸天刚要追上去,却突然发觉周围林木间埋伏有不少波斯战士,正以弓箭投枪对准着自己。   郎啸天勒住马,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对数丈外的扎兰丁冷笑道:“原来,你是要把我引入你的埋伏。”   “是又怎样?”扎兰丁压着嗓子冷冷道,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怪异,用的也是一种旁人听不懂的语言。郎啸天呵呵一笑,把手中长矛一摆:“有本事咱们就单挑!别用这等雕虫小技,让人贻笑大方。”   “我还怕你不成?”扎兰丁说着便拍马冲来,他那气势汹汹的模样把郎啸天吓了一跳,慌忙举矛招架,就见扎兰丁的弯刀不成章法暴风骤雨般砍了下来,郎啸天忙左闪右挡,一时十分狼狈。   “休伤我将军!”一旁的绿珠见郎啸天危急,立刻尖叫着举刀上前帮忙。谁知刚要用刀架住扎兰丁劈下的弯刀,对方的弯刀已经改下劈为横拍,重重击在她的刀面上。绿珠只觉手腕一麻,掌中的刀已被击飞出几丈远,跟着扎兰丁手腕一翻,雪亮的弯刀就直奔她的咽喉而来。绿珠吓得本能地闭上双眼,不敢再看。   “住手!”郎啸天一声大叫,想要替绿珠招架已来不及,本能地挺矛刺向扎兰丁咽喉,在扎兰丁的弯刀停在绿珠脖子上的同时,他的矛尖也抵在了扎兰丁的下颌上。三人顿时僵直不动,如泥塑木雕一般。   扎兰丁的目光从面具的眼孔中冷冷地盯着郎啸天,碧蓝的眼眸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恨意。他突然一字一顿地道:“好啊!为了她,你竟要杀我?”   熟悉的目光令郎啸天浑身一震,那声音更像电流穿过了他的心脏。缓缓抬起矛尖把黄金面具从扎兰丁脸上慢慢挑开,当终于暴露出面具下那张美奂美轮的面孔时,郎啸天不由一声呻吟:“雪妮,真的是你?”   “不好意思,昨晚打搅了你们的好事。”雪妮说话的同时,冷冷扫了绿珠一眼。郎啸天突然想起昨天夜里,扎兰丁率军劫营时,正好看到衣冠不整的绿珠与自己同住一个帐篷,他慌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我们没什么!”   雪妮冷笑着点点头,“是啊!把她打扮成亲兵片刻不离地带在身边,甚至住在了一起,为了救她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们果然没什么。”   “冤枉冤枉!唉,三言两语我也说不清楚,以后再跟你详细解释。”   “没关系,你有的是时间,以后再慢慢编吧,现在要编还真是有些难度。”   “我……”郎啸天急得张口结舌,想想便转开话题反问道,“你呢?怎么会和花刺子模王子扎兰丁搅在了一起,甚至还假扮成他的模样?我可听说他是个贪淫好色的家伙!”   “你管不着!”雪妮的回答非常干脆。   “我管不着谁管得着,我可是你的老公!”   “从现在起就不是了!”   “什么?”郎啸天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说,从现在起你就不再是我的丈夫了!”   “凭什么啊?”郎啸天气得浑身发抖,“咱们可是去过教堂的,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啊,说分手就分手?”   “我会委托律师跟你办理相关手续。”雪妮说着收起弯刀,“希望你尽快赶去宾城,我会让我的律师等着你。”说完她勒转马头,转身就走。   “我不会耽误你的青春!”郎啸天冲雪妮的背影恨恨地喊道,“我会让你如愿以偿!替我向你的哥哥保罗,还有那个什么‘神之手’问好!”   雪妮突然拍马加快了速度,周围的波斯将士疑惑地打量着她和郎啸天,他们听不懂二人方才的语言。一名波斯青年迎上来,小声问她:“白绮首领,你认识那位蒙古将军?咱们就这样算了?”   “走!”雪妮下了一道短促的命令,率先向密林中纵马而去。几名波斯将士立刻追随着她,转眼间也消失在密林深处。   “她是谁?干吗对你这么凶?”绿珠满是敌意地望着雪妮消失的方向,她虽然听不懂雪妮和郎啸天的对话,不过凭着少女敏锐的直觉,她感觉到两人之间有一种奇妙的关系。   “她是……”郎啸天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跟绿珠介绍。突然想到那名波斯青年对雪妮的称呼:白绮首领?她干吗叫白绮?   “将军,我们还追吗?”绿珠小声问。   “还追什么追?追上去让她再讥讽一次?”郎啸天心情烦躁,语气也就重了起来。绿珠眼眶一红,垂下头怯怯地问:“将军,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绿珠楚楚可怜的模样令郎啸天心中一软,不由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不关你的事,都是我惹的麻烦,咱们回去吧。”   密林外隐约传来蒙古人的呼唤,郎啸天忙掉转马头,沿来时的路匆匆而回。路上不忘叮嘱绿珠道:“方才的事,对任何人都不能提!”   来到密林外,只见原地等候的两名千夫长早已焦急万分,见郎啸天终于回来,二人总算松了口气,忙迎上去道:“郎将军,方才四王子派人传来口信,他已在申河岸边追上了波斯大军,要咱们尽快前去与他汇合。”   “好!咱们走!”郎啸天向前一指,不顾连日征战的疲劳,率军连夜继续赶路。   “呜——呜——”   号角回荡在申河岸边,十多万蒙古追兵完成了对扎兰丁军队的包围。这里已进入印度的旁遮普邦,向南逃遁的波斯骑兵被申河所阻,不得不在岸边停下来,伐木扎排做渡河的准备,并派出一支疑兵以阻挠蒙古骑兵追击。不想拖雷识破了扎兰丁的疑兵之计,率先头部队突破阻挠连夜追来,拖住了妄想渡河逃遁的波斯骑兵,没多久成吉思汗其它三路大军也先后赶到,把扎兰丁这一万多波斯骑兵,完全包围在了申河岸边。   听到进攻的号角,蒙古大军呈偃月形向岸边的波斯骑兵逼近。一万多波斯战士原本肃穆而立,但在蒙古军队的缓缓逼迫下,也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骚动。   郎啸天心情复杂地望着波斯人的阵地,心中颇为矛盾,一方面希望再见到化名白绮的雪妮,另一方面又怕她出现在蒙古人的包围圈之中。现在这一万多名波斯战士,已经完全陷入绝境,被蒙古人消灭只是迟早的事。   波斯战士突然向两边分开,在人丛中让出了一条通道。一名白马玄袍、头戴黄金面具的将领手擎一杆大旗由后方来到队伍前面,波斯战士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扎兰丁!扎兰丁!”   看到那熟悉的身形和银亮的弯刀,郎啸天在心中叹息:她终究还是不能丢下这些陷入绝境的波斯战士,终究还是妄想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大汗下令,要活捉扎兰丁,任何人不得放箭!”一名蒙古将领从骑兵队列前纵马跑过,传达着成吉思汗的最新命令。郎啸天不由疑惑地问身旁的拖雷:“大汗这是什么意思?”   拖雷无声一笑:“父汗纵横花刺子模以来,从来没有遇到过扎兰丁这样的对手。你看他身处绝境,依然敢率孤军与蒙古大军决一死战,这样的战士父汗一生中都没遇到过几个,当然是想要亲自见见他了。”   后方的战鼓突然一紧,号角也越发激昂,拖雷拔刀向前一挥,前锋将士顿时爆发出一阵恶狼般的咆哮,向十几丈外的波斯战士发起了最后的进攻。   扎兰丁手擎大旗迎了上来,在他的率领下,波斯战士爆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呐喊,迎着蒙古骑兵发起了反冲锋。两股人马如急流般撞在一起,互相砥砺冲撞,转眼之间就有上千人受伤落马,被无数马蹄践踏而亡。   郎啸天纵马迎上率军冲锋的扎兰丁,架住他的刀高声叫道:“还不快走!难道你想战死在这里吗?”   “不用你管!”扎兰丁说着挥刀逼退郎啸天,率军向厮杀最激烈的地点冲去。   激战从清晨一直到中午,蒙古阵地中终于响起了暂时退兵的号角。蒙古骑兵在拖雷率领下缓缓后退,暂时摆脱了波斯战士的纠缠,短短半日时间,一万多名波斯骑兵就只剩下不到三千人,几乎人人染血,个个带伤。参与进攻的蒙古前锋军和左右两军,也是损失不小。   “全线出击,步步为营!”一名蒙古将领高声传达了成吉思汗的最新命令。十万蒙古大军缓缓而动,从各个方向向挤在申河岸边的波斯残军不断逼近。   “杀!”波斯战士再次呐喊着向蒙古骑兵发起冲击,郎啸天迎上冲在最前方的扎兰丁大叫:“快走啊!你已经尽力了!”   三千多波斯战士转眼又倒下了一半,扎兰丁含泪看了看身边所剩无几的波斯战士,终于挥刀高叫:“跟我走!”   数十名波斯将士在扎兰丁的率领下,纵马向申河岸边冲去,从高高的河岸峭壁上奋力向前一跃,连人带马坠向十多丈深的申河。当郎啸天和拖雷率军追到申河岸边时,只见湍急的河水已经把跃入申河的扎兰丁卷得不知去向。   成吉思汗与几位王子和众将也纵马来到申河岸边,望着急流咆哮的申河水,他不由连连叹道:“真是难得的勇士啊!可惜可惜!”   波斯战士纷纷纵马跳入申河,立刻就被河水淹没,就算有人侥幸从河水中露出头来,也被追到岸边的蒙古兵放箭射杀。申河渐渐被鲜血染红。   一小部分波斯战士最终没敢跳入申河,他们无奈放弃了抵抗,成为蒙古人的俘虏。郎啸天突然从他们中间看到了一张依稀有些熟悉的面孔,好像就是昨晚追随在扎兰丁身边的那名穆斯林青年。   把他带到一个僻静处,郎啸天和颜悦色地问他:“为什么扎兰丁王子是个女人?你还叫他白绮首领?”   穆斯林青年咬着牙不愿回答,郎啸天见状友好地拍拍他的肩头:“说吧,我没有恶意,昨夜你们放了我一马,我也不会为难你。”   那青年犹豫半晌,大概看出郎啸天与别的蒙古人不同,他终于道:“我们原本是生活在撒马尔罕郊外的普通百姓,是白绮首领救了我们的性命,然后送我们到哥疾宁城投奔扎兰丁王子和各地集结而来的花刺大军。谁知扎兰丁王子不敢与蒙古人决战,只想着远逃,又意图对白绮首领不轨,结果被白绮首领失手所杀。几名波斯将领怕陆续集结的十万大军群龙无首,就力主白绮首领假扮扎兰丁王子,率大军抵抗蒙古人。白绮首领因失手杀了扎兰丁,也就无奈答应,并率领大军在八鲁湾大败蒙古人,斩敌过万。”   “可十万大军为何又在一夜之间分崩离析了呢?”郎啸天不解地问道。   “八鲁湾大捷之后,我们俘虏了不少蒙古人,那些突厥雇佣军和阿富汗土著军便虐杀俘虏取乐,却被假扮成扎兰丁的白绮首领制止。由于这举动与扎兰丁过去的性格不符,所以被突厥人和阿富汗人看出了破绽,他们发现扎兰丁是女人假扮时,都觉得受到了侮辱,差点与敬服白绮首领的波斯将领发生内讧,最后他们率军离开了哥疾宁。所以白绮首领不得不率剩下的一万多波斯将士往南撤,想退入印度旁遮普邦潮湿的雨林中,暂时避开蒙古大军锋芒,谁知……”   郎啸天总算明白了雪妮假扮扎兰丁的来龙去脉,突然联想到她现在的名字,郎啸天心中一颤,只觉一股暖流传遍全身。——白绮,不就是白痴与绮丹韵的缩写?   远处传来蒙古大军集结的号角,郎啸天忙让那穆斯林青年藏到树林中,让他等蒙古大军撤离后,再离开这儿往远方逃命。   匆匆回到申河岸边,只见那些投降的波斯战士已经被蒙古人尽数屠杀,蒙古人正在就地举行庆功宴。郎啸天心情沉重地躲到了一边,找了个远离酒宴的偏僻角落独自坐下,远远望着兴高采烈的成吉思汗,郎啸天落落寡欢地独自喝着闷酒,他对自己的使命越来越厌恶,不知道自己的征战杀伐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   当晚蒙古大军原地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往北撤回撒马尔罕,整个花刺子模境内,如今也只有撒马尔罕地区受到的破坏相对较小,那里的城市还相对完整,这是因为成吉思汗的贵宾,长春真人丘处机的一句话,令拖雷放过了这座城市和这个地区的百姓。   蒙古大军在撒马尔罕郊外驻扎下来,冬季来临,成吉思汗下令大军休整狩猎以恢复战力,花刺子模抵抗力量的精神领袖扎兰丁已被彻底击溃,在春季来临以前,大军将不再有任何大规模的军事行动了。   维进联盟的秘密工作站内,皮特身心俱疲地从电子床上下来,对守候在一旁的银发老者低声道:“爵士,我有点私事需要处理,打算离开几天,你最好把我送到宾城。”   金爵士有些意外:“什么事?”   “我都说了,是私事!”皮特加重了语气。金爵士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好吧,我让专机送你去,不过你只有二十四小时,万一赶不回来……”   “我知道!”皮特打断了老者的话,“任何城市都有进入的节点,我随时可以继续行动,不会耽误咱们的计划。”   金爵士终于无话可说,只得示意一名工作人员去为皮特准备专机。   没多久皮特就乘坐金爵士的专机飞翔在云层之上,望着窗外那连绵不断的云海,他落落寡欢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机,还有一个小时这架私人飞机就要在宾城降落,想必雪妮的律师已经在那儿等着自己了。   还是在到达宾城后给她打个电话吧,皮特在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他突然发觉,即便知道雪妮是“神之手”家族的成员,他也无法割舍那份同生共死的感情,他依旧深爱着那个性格倔犟、意志坚强的金发女子,这种感情在分开之后反而变得更为强烈,令人无法放弃。   雪妮,我是如此爱你,你知道吗?皮特喃喃自语着,终于疲惫地合上眼帘,慢慢沉入了梦乡。   飞机着陆的震动让皮特从睡梦中惊醒,看看窗外却是夜色朦胧。听到机长的通告,才知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延误了几个小时,降落后已经是入夜了。   皮特拒绝了几名维进联盟工作人员随行保护的建议,独自漫步在这座世界最大城市的街头,他想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享受片刻难得的清静和自由。漫步在灯火辉煌的城市街头,两旁林立的高楼像沉重的墓碑给人以无形的压力。擦身而过的同类行色匆匆,很少有人多看皮特一眼,更没有人主动招呼。皮特突然发觉在人群中自己反而更感到孤独,在戈壁草原上经历了金戈铁马的战争生涯后,自己好像已经不能适应现实的生活了。   路旁有一个公用电话,皮特虽然早已扔掉了存有雪妮个人信息的手机,但怎么忘得掉那个刻骨铭心的号码?迟疑片刻,他终于还是拿起公用电话,刷卡、拨号,片刻后听到话筒中响起“嘟”的一声,跟着话筒中响起电子秘书那貌似温柔的电子合成声音:“您好!我的主人现在暂时不能接听您的电话,您可以给她留言,在听到‘嘟’的一声之后,我会录下您的留言。”   话筒中响起“嘟”的一声,然后一片静默,皮特迟疑了几秒,终于小声说:“雪妮,是我,我现在在宾城,我想见你。”   话筒中响起“咯嗒”一声轻响,那是电话接通的声音,皮特忙对着话筒急道:“雪妮,是你吗?”   “是我!”话筒中传来雪妮那微颤的声音,很明显她在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皮特忙道:“我想见你!就算咱们要分手,也该最后再见上一面吧?”   话筒中沉默了几秒后,终于传来雪妮努力克制的声音:“今晚十点钟我在皇后大酒店等你。”说完话筒中传来“咯嗒”一声,她已经挂断了电话。   皮特依依不舍地放下话筒,只觉得心中又涌出初恋时那种激情。看看时间离十点钟还有三个小时,可他已有点急不可耐了。大步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他向每一个遇到的人点头问好,弄得行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路过一间花店时,他拐进去买了一大束红玫瑰,抱在怀中继续往前走去,看看时间却才过了五分钟。   走过两个街区,就看到到了一处“真实幻境”的标志,怀中那游戏专用的紧急寻呼器也开始震动起来,表示那个世界有人在呼叫自己。皮特忙选了个僻静的游戏站拐了进去,交待侍应生在九点钟唤醒自己,然后他像普通人那样进入了那个世界,这和在专家组的监控下行动,感觉是完全不同。   “郎将军!郎将军!快醒醒!”   有人在摇晃着自己手臂,皮特茫然睁开眼,见是一脸焦急的绿珠,他不由疑惑地问:“什么事?”   “你总算醒来了!”绿珠拍拍自己胸口,脸上惊魂未定,“将军你怎么睡那么死?我叫了你足有一顿饭功夫也不见你醒来,吓死我了。”   皮特这才醒悟自己现在的名字是郎啸天,看看帐外依旧天色未明,他不由疑惑地问道:“现在还是深夜,有什么急事吗?”   “也不是什么急事,方才大汗派人传来口信,让你明日一早去撒马尔罕见他,大概是要封赏有功的将士吧。”绿珠笑道,自从大军在撒马尔罕郊外驻扎后,她就恢复了女儿家的装束,显得更为明艳动人。现在大军是在休整期间,千夫长以上的将领在帐中留个女人也非常普遍,所以没人过问绿珠的来历,军中部属也当绿珠是郎将军的宠妾,不时开点一语双关的玩笑,却没人敢对绿珠真正失礼,就连护卫穆扎巴也知趣地搬出了这个帐篷,所以帐中就只剩绿珠和郎啸天二人。   见郎啸天神色怔忡,绿珠不禁为他紧紧毡毯,柔声道:“将军继续睡吧,都怪我吵醒了你。”说着她在郎啸天身旁躺下来,红着脸轻轻环住郎啸天的脖子,神情就像只惹人怜爱的小猫一般。   郎啸天一怔,忙轻轻推开绿珠的手臂翻身坐起,神情十分为难。绿珠坐起身来,一脸委屈地问:“将军怎么了?”   “绿珠你听我说,”郎啸天回头望着绿珠,犹豫着说,“你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你在我心目中就像是我妹妹一般,我会像对待自己妹妹那样疼你爱你,我这样说你明不明白?”   绿珠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连连点头:“明白!我明白!绿珠能做将军的妹妹,真是高兴死了!”   郎啸天见她那兴奋激动的模样,估计是没真正明白,只得继续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既然是兄妹,兄妹之间就不能太过亲密,就不能……不能再像方才那样。”   绿珠的微笑渐渐僵在脸上,她似乎开始明白了,默然片刻,她有些不甘心地小声问:“永远都不能?”   郎啸天无可奈何地点点头:“是的,永远都不能。”   绿珠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咬着嘴唇愣了半晌,突然道:“那我不做你妹妹了,我要做你的女人。”   郎啸天一愣,摇头苦笑道:“我已经有了一个妻子,并且我很爱她,你也见过,就是假扮扎兰丁王子的白绮首领。”   “难怪她对你那么凶!”绿珠恍然大悟,想想又有些不明白,便问道,“那她为何不跟你在一起?还要与你作对?”   “我们只是有一点小误会,她也不是要跟我作对,她只是本能地帮助弱小者,解救那些无辜的穆斯林百姓罢了。”   绿珠歪头想了想,“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她也确实很漂亮,武艺又那么高强,让我忌妒死了。”说到这绿珠突然红着脸低下头,“不过这并不……并不妨碍我做你的女人啊,除非将军不要绿珠。”   郎啸天一脸无奈地摇摇头,“你是个非常天真可爱的女孩,我也非常喜欢你,但是,我爱我的妻子,既然我在上帝面前发过誓要一生一世都爱她,我就不能再爱别的女人。这不仅是我一生的承诺,也是我一生的责任。”   绿珠眼中突然泪如泉涌,她边擦泪边抽泣:“你骗人!好多蒙古将军都有好几个老婆,大汗的皇后王妃更是数不胜数,为啥你就只能有一个女人?你根本就是不喜欢绿珠,你根本就是在骗我呜呜呜……”   “绿珠你听我说!”郎啸天顿时有些手忙脚乱,想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安慰才好,更不敢像以前那样哄她不哭,只得硬着心肠道,“我知道你理解不了,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别人有多少个女人我管不着,但我郎啸天今生今世就只有雪妮,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   绿珠怔在当场,郎啸天那从未有过的坚决语气令她终于明白,他的承诺和责任,任何人也无法动摇。这令绿珠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她突然翻身而起,哭着从帐中跑了出去。   “绿珠!绿珠!”郎啸天慌忙翻身要追,却发现自己没穿靴子,等他套上马靴追将出去时,绿珠已不见了踪影。   “来人!”郎啸天一声高喝,几名亲兵立刻从四周的帐篷中应声而出,他忙对众人道,“绿珠方才从帐中跑出去了,你们快分头去找!”   “将军方才是想怎么对付绿珠,竟然把她吓得逃走了?”一名亲兵调笑着问道,话音刚落脸上就吃了一鞭。郎啸天为人随和,身边这些亲兵都随便惯了,没想到这次玩笑却挨了一鞭,只听郎啸天怒道:“你们要不把她平平安安地给我找回来,我就把你们一个个都剁了喂狗!”   几个亲兵忙四下散开,赶紧去寻找绿珠的下落。郎啸天跳上帐篷前栓着的坐骑,望一处偏僻的角落一路搜寻过去。   蒙古大军由于是休整期间,整个营盘随意散布在宽阔的草原上,显得稀稀落落。郎啸天纵马奔驰在其间,一路呼唤着绿珠的名字,不知不觉就出了自己营盘,找寻了大半夜,却一直没有绿珠的踪影。由于只顾着找人,没有细看来路,不知不觉间就在无数营帐中迷失了方向。信马由缰来到一处营地,突然听到有人隐隐的呼救,郎啸天忙纵马过去,在一处偏僻破旧的营帐前停步,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呼救就是从中传出来。   听到那依稀有些熟悉的声音,郎啸天忙翻身下马,轻轻掀起帐帘进入帐中,在黑暗中停了片刻,待眼睛完全适应帐中的幽暗后,他才终于看清了帐中的情形。只见帐篷中央是一辆马车,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被镣铐紧紧绑在上面,他的双掌被两枚巨大的铁钉钉死在车辕上,使他根本无法动弹。   “是你!”郎啸天吃了一惊,虽然潜意识中他一直在回避这个人,躲开这个人,甚至想忘掉他的存在,但突然看到他此刻的情形时,郎啸天还是感到莫名的愤怒。——那是苏醒过来的夏风。   郎啸天二话没说,立刻拔刀撬起他掌心的铁钉,那巨大的铁钉带着“咔咔”声响从夏风血肉模糊的掌心穿过时,郎啸天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而夏风却浑不在意,只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他似乎对这种痛苦早已习以为常。   足足花了顿饭功夫,郎啸天才把铁钉和镣铐从夏风身上全部解下来。重获自由后的夏风一言不发,跌跌撞撞往外就走,郎啸天忙拦住他:“你这个样子想去哪里?不如我送你离开这儿吧!”   夏风眼眸像死人一样冷漠,冷冷地推开郎啸天:“我不会再相信任何人。”说完继续往外就走,郎啸天还想阻拦,刚一伸手就见夏风陡然回身一掌,这一下猝然而发,郎啸天毫无防备,只觉脖子上遭到重重一击,他两眼一黑便软倒在地。   夏风眼中闪过一缕杀气,夺下他腰间的匕首一拔而出,举起匕首就往他咽喉插落,却在匕尖落到他咽喉上时突然顿住,匕尖在半空中凝住。夏风迟疑片刻,终于收起匕首转身就走,悄然出了营帐。他的步伐虽然还有些踉跄,但身形依然像影子般悄无声息,完全不引人注意。   悠悠然不知过了多久,郎啸天终于从昏迷中醒来,晃晃晕沉沉的头,他从帐篷中慢慢出来,这才发觉夏风早已不知去向。看看天色将明,他忙牵起坐骑悄悄离开,以免被人发现是自己放了夏风。   东方开始现出蒙蒙白时,郎啸天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营帐,正好看到几名骑手由远而来,郎啸天认出那是大汗的金帐护卫,只听一名护卫老远就在高呼:“郎将军,大汗令你立刻前去觐见。”   郎啸天只当大汗已经知晓自己放了夏风,心中暗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大汗一大早宣召,有何要事?”   “卑职也不清楚,”那金帐护卫忙道,“大汗只令小人传将军觐见,在觐见之前还要沐浴更衣。”   郎啸天一怔,蒙古人不常沐浴,沐浴更衣觐见大汗的情况还没遇到过,这令他十分好奇。见几名金帐护卫神情并没有半分敌意,郎啸天放下心来,忙道:“我这就随你们去见大汗。”   顾不得等候绿珠回来,郎啸天便随几名护卫离开了营地,并在他们的监视下,于小溪中洗净身体,并换上他们准备下的新衣后,郎啸天这才随护卫们来到撒马尔罕郊外的金帐。只见金帐前溯儿马罕率金帐护卫恭候在帐外,数百名怯薛军排下了斧钺仪仗,这又是从未出现过的情形,这让郎啸天越加疑惑和好奇。   “郎将军,请暂时解下兵刃!”溯儿马罕迎了上来,躬身道。这又是从未有过的先例,以前见大汗从来不必如此谨慎。郎啸天疑惑地看看四周情形,心知若成吉思汗要捉拿自己的话,反抗也无济于事,他只得把佩刀交了出去,溯儿马罕接过佩刀后,这才示意,“将军请!”   郎啸天满怀疑惑地进入大汗金帐,就见帐中情形也与往日不同,原本在帐中伺立的护卫此刻已换成了衣着鲜艳的各族女侍,人人低头屏息,垂手而立。成吉思汗则于帐中独自盘膝而坐,他也换了身崭新的素袍,看起来像变了个人。   “拜见大汗!”郎啸天忙拱手拜道。成吉思汗点点头,抬手向一旁示意,郎啸天这才注意到帐中成品字形排下了三张案机和三方毡毯,案机上摆满了这个季节很难看到的各色瓜果。成吉思汗正示意自己坐在他身旁的位置上。疑惑地在毡毯上坐下来,郎啸天学着成吉思汗的模样盘膝坐好,心中虽然有万般疑问,但见成吉思汗神情肃然,他也忍住好奇没有动问。   “昨日有侦骑回报,申河对岸的印度旁遮普邦,发现了扎兰丁的小股军队,朕打算待天气转暖后派兵征讨,你为南征军主将。”成吉思汗突然道。郎啸天一怔,陡然听到扎兰丁的消息,他惊喜得忘了应对。   “前日蒙古国内传来讯息,”成吉思汗像在自言自语,神色有说不出的沉重,“远征高加索和俄罗斯的两万怯薛军已由速别额台率领,由漠北绕道返回了斡难河,他们带回了哲别的遗体。”   郎啸天心神一颤,默默垂下头来。成吉思汗也黯然垂下头,帐中顿时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帐外传来溯儿马罕的高呼:“长春真人丘处机觐见!”   “快请!”成吉思汗忙站起身来,他的脸上闪出莫名的期待和兴奋。话音刚落,就见帐帘掀动,一身灰色道袍、须发皆白的丘处机已大步而入。   “山野叩见大汗!”丘处机对端坐帐中的成吉思汗一拱手,同时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起这位威震天下的蒙古大汗。一旁的郎啸天也不禁细细打量丘处机,一年多未见,古稀之年的长春真人依旧如过去那般精神。   “免礼免礼,真人远来是客,朕该执礼相见才是。”成吉思汗说完,转向了一旁的郎啸天示意。郎啸天这才猛然醒悟,成吉思汗是要自己来做他与丘处机会晤的通译,为了表示他对这次会晤的重视和对中原道教名宿的敬重,甚至要自己先沐浴更衣!   “道长请入座!”郎啸天忙道,同时把成吉思汗的话用汉语转告了丘处机。其实丘处机已经粗通蒙语,但成吉思汗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依旧让郎啸天来做通译。在丘处机依言落座后,郎啸天突然对这次会晤充满了期待。   第二十一章 突破世界   三人重新盘膝入座,立刻有女侍送上酒水,成吉思汗举杯对丘处机示意:“真人曾拒绝过南宋皇帝和金国皇帝的征召,却应朕之邀请,不远万里由中原至漠北,又由漠北至这西疆,历时一年有余前来见朕,朕却因前方战事让真人苦候多时,实在是失礼万分,就请容朕以这杯薄酒向真人赔罪,望真人海涵。”   丘处机忙道:“山野方外之人,酒是一戒,望大汗谅解。”   成吉思汗对丘处机的推辞到也没有介意,示意女侍为丘处机换上了清茶,三人共饮一杯后,成吉思汗笑道:“真人万里西来,沿途一定有不少有趣的见闻吧。”   丘处机便把这一路的见闻简述了一遍,最后他叹息道:“从中原至漠北,气候、景物、风俗、民情全然不同,到也算得上有趣。但山野自进入花刺子模国以来,沿途所见不过是赤地千里,尸积如山,无数村寨市镇竟听不到半点人声,如同一片死域,也实在无趣得很啊!”   成吉思汗听到郎啸天的翻译后,不由尴尬地笑笑,忙转开话题问道:“听闻贵教中人常有炼制不老仙丹者,可令人长生,不知真人可有仙药与朕否?”   丘处机手捋白髯摇了摇头:“世上多有延年益寿之方,却断无长生不老之药。世间万物有生就有死,此乃天道,任何人力俱无法违逆抗衡。”   成吉思汗对丘处机的回答没有感到意外,低头沉吟片刻,又问:“人生前为何?死后又为何?道长从何处来?又将往何处去?”   丘处机一怔,迟疑片刻方道:“道家把天地分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佛家也把世界分为六道九重,俱称人是凡尘匆匆过客,来处为虚,去处也为虚。”说到这丘处机突然叹了口气,露出一丝苦笑,“不过大汗若是问山野,山野只能回答不知。”   成吉思汗有些意外,“道长乃中原道教名宿,岂能不知?”   丘处机摇摇头:“山野既忘了来处,又不知去处,自然不知。”   成吉思汗微有些失望,沉吟片刻,突然又问:“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此乃何物?”   丘处机一愣,忙问道:“此乃道家典籍中的句子,不知大汗从何得知?”   成吉思汗一怔,木然道:“梦中。”   “梦中?”丘处机更为惊讶,“不知是什么样的梦,竟能令大汗得窥道教密典?”   成吉思汗叹了口气,“朕的梦千奇百怪,与身边的世界全然不同,却又栩栩如生,其实朕已经分不清何为梦里,何为梦外。正如朕与那路旁骷髅,不知谁才是生,谁才是死!”   丘处机捋须瞑目半晌,轻叹道:“大汗的说法,竟与‘庄周梦蝶’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大汗究竟做的是什么梦?可否让山野得知?”   “正要求真人解梦!”成吉思汗说着,突然对身后的女侍招招手,“笔墨伺候。”   一名女侍立刻送上笔墨,只见成吉思汗捉起笔杆就在宣纸上吃力地写起来。对他的举动丘处机还没什么,郎啸天却大为惊讶。所有将领都知道成吉思汗目不识丁,更从来没见他写过字,如今却突然见他捉笔写字,虽然动作十分笨拙,但依然令郎啸天吃惊不小。   片刻后成吉思汗就写了满满一页弯弯曲曲的奇怪文字,然后示意郎啸天递给丘处机。在取过那页纸时郎啸天双手一颤,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虽然这些蝌蚪样的文字潦草蹩脚,但郎啸天一眼就认出,那是和《古兰经》一样的文字,也是和当初自己刻在龟甲上送给“尧”那半部《创始书》上的文字属于同类!   丘处机接过写满奇怪文字的宣纸时,也是一脸疑惑:“这是什么?”   “这就是朕梦中所见的文字,开头四句就是‘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成吉思汗淡淡道,“朕认得上面的文字,却不懂它的意思,希望真人与朕解之。”   丘处机一脸慎重地重新打量起那些文字,半晌后方抬头道:“山野从来没见过这些文字,不过既然大汗认得,就请将它们全部写出来,山野将之与所学道家密典比对后,再与大汗试解之。”   “好的!”成吉思汗点点头,“朕已在金帐一侧另设素帐,以安顿真人。朕将随时向真人请教,望真人不吝赐教。”   “不敢,山野尽其所能,与大汗共研之。”丘处机忙道。   成吉思汗又令女侍送上新纸,然后他在其上继续写将起来。他显然没有用过笔墨,动作十分笨拙吃力,足足花了小半天功夫才写满三大张宣纸,然后对丘处机示意道:“这就是朕于梦中所见第一部份文字,朕好像天生就认得上面的文字,并能将之翻译成蒙语,但却不能真正堪透它的含义。”   丘处机慎重其事地接过郎啸天递上的宣纸,细看那上面的规律,最后颓然摇头道:“山野愚鲁,全然不识一个字,不知大汗可否用蒙语读之?”   成吉思汗没有推辞,立刻轻轻念道:“天尊地卑,乾坤定亦,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郎啸天边听他边念边对丘处机一句句翻译,片刻后三张纸全部念完,丘处机惊讶道:“这……这是远古流传的最神秘经典《易经》,却又与世间流传的《易经》不尽相同,好像比之又多了不少内容,许多句子是山野第一次听到。”   “望真人与朕解之!”成吉思汗忙道。   丘处机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叹道:“其中许多句子含义高深莫测,山野学识浅薄,不求甚解,唯有凭字面意思为大汗试解。”说完便逐字逐句解释起来。郎啸天听他解释几句,便知长春真人是照着世间流传的注释做解,殊无新意。而郎啸天此刻的心中,已如大海般掀起了滔天巨浪,隐约感觉看到了解开天道之秘的钥匙,而成吉思汗写出来的《易经》,则是这钥匙上一个重要的环节。   并不太长的经书丘处机足足解释了半天时间,依旧无法尽释。成吉思汗听得似懂非懂,看看天色已晚,便让丘处机和郎啸天分别在金帐两侧的营帐内暂时住下来,以备明日继续解经。   郎啸天已经把成吉思汗写下的经文和词意全部熟记于心,回帐后拿出所藏《古兰经》一看,果然与《易经》系出同源!甚至能根据《易经》的原文与译文的对照,猜到《古兰经》中的部分词意。看到这郎啸天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屏息凝神在毡毯上躺下来,郎啸天双目半合,调整呼吸,令自己渐渐沉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入静境界,感觉意识穿越了灵智的黑洞,出现在了新的时空。周围陡然亮了起来,郎啸天睁开眼,在侍应生的帮助下从电子床上坐起来,只听那少年有些惊讶地打量着郎啸天问道:“皮特先生,还没有到唤醒你的时间,是你自己从游戏中回来的吗?”   “不知道,”皮特耸耸肩,“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醒来了。”说完他又问,“能用电脑从网上查询一下资料吗?”   “你请便!”少年忙指着屋角那面电脑屏,并殷勤地为客人打开,然后悄悄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皮特最先在互联网上搜寻了关于《古兰经》的信息,这才知道它是安拉通过先知穆罕默德留给世人的最后一部真经,按照《古兰经》上的说法,安拉在世上留下过多部真经,但除了《古兰经》,其它那些经书都因年代久远而湮灭或者被人曲解。看到这皮特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东西方依旧在流传的《易经》和《占星术》,它们难道也是被曲解了的真经?   凭着记忆,皮特把那篇蝌蚪文《易经》默写下来后扫进电脑,再把蒙语译文转成华文输入进去,然后用网上下载的一个专业密码破解软件进行比对破解。皮特焦急地等待着屏幕上那代表破解百分比的数据条一点点充满,十几分钟时间后,电脑就给出了《易经》中每一个蝌蚪文对应的华文含义,以及它们的语法结构和修辞方式。皮特怀着激动难耐的心情,把蝌蚪文的《古兰经》也写下来,也用扫描器扫入了电脑中。   怀着迫不及待的心情,皮特用破解了的蝌蚪文套上它们的语法结构和修辞方式,借助网上下载的密码破解软件对《古兰经》进行破解。可惜《古兰经》中还有一大半蝌蚪文是《易经》中所没有的,所以只能破解出少数几句《古兰经》的含义,皮特不甘心地用不同的破解软件进行翻译和破解,忙活了大半天,也仅仅翻译出《古兰经》上不到五分之一的经文,但就是那寥寥几句破解了的经文,已令皮特震惊得目瞪口呆。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皮特激动地在房中来回徘徊,兴奋得无法令自己平静,望着电脑屏幕上那些破解的经文,以及更多含义模糊尚未完全破解的句子,皮特不由喃喃道,“明白了,我明白了!难怪说《古兰经》是真主留给世界的最后一部真经!”   重新在电脑前坐下来,皮特把所有资料拷贝在一张光盘上,房中准备有各种存储媒介,作为世界第一大产业的游戏联盟,为顾客考虑得还是非常周到细致。   皮特把光盘贴身藏好,然后消去电脑中的各种记录,做完这一切后他才终于舒了口气,好整以暇地嗅了嗅房中那一束鲜艳的玫瑰。看到玫瑰他的心思陡然回到现实,慌忙抬头看时间,只见墙上的电子钟已经指在零点三十分上。   “糟糕!”皮特跳将起来,抓起桌上的玫瑰就冲出了房门,急忙来到大街拦了辆的士,直奔皇后大酒店。   虽然已是深夜,皇后大酒店依旧灯火辉煌,皮特直奔以前与雪妮常去的那个座位,座位上有人,是一名衣着严谨的老年绅士,皮特正要动问,对方的目光已经透过金边眼镜望着皮特问:“皮特·李先生?”   “是我,请问您是……”   “我是詹姆斯·波西律师,”老者递上自己的名片,冷冰冰地说道,“我受雪莉莎小姐之托,全权办理她与你的离婚手续,这是离婚协议,你只需签个字就可以,我希望咱们能尽快把这事搞定。”   “离婚?”皮特怔在当场,有些失态地急道,“雪妮在哪里?我要跟她当面谈谈!”   “我的委托人说不必了!”老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她在这儿等了你两个小时,最后发誓不再为你浪费一分钟,她不会再见你了。”老者说着把协议书递到了皮特面前。   皮特抓过协议书三两把撕得粉碎,气急败坏地抓住老者衣襟吼道:“快告诉我雪妮在哪里?”   “我不会泄漏委托人的隐私,”老者冷冷道,“你就算不签字也没用,我明天将向法庭提起离婚诉讼,一个星期后判决就会下来!”   “混蛋!”皮特一把把老者推了个踉跄。二人的争吵惊动了周围的顾客,几个酒店保安匆忙过来把二人分开。眼看从老者口中问不出雪妮的下落了,皮特急忙来到大堂的公用电话旁,拿起电话就拨雪妮的手机,片刻后只听手机中传出服务台电子合成的声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经注销,现在是空号。”   皮特失魂落魄地离开了皇后大酒店,深夜的寒风让他不由裹紧了衣衫,他突然发觉,通讯的发达并不能令心与心之间的距离缩短,有时候反而会让心与心的距离更加遥远。   身上的游戏呼叫器又响了起来,皮特只得暂时放下雪妮,重新回到那个虚拟的世界。   帐外传来此起彼伏喧嚣,一名亲兵正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而帐外却还是黑夜沉沉,郎啸天翻身而起,忙问:“外面出了什么事?”   那亲兵道:“是大汗金帐那边传来喧嚣,好像有刺客。”   “刺客?”郎啸天一惊,忙冲了出去,果见无数护卫包围在金帐周围。郎啸天忙拉过一名金帐护卫问道,“怎么回事?”   那护卫道:“有人劫持了大汗!要将军你进去见他。”   话音刚落,就见溯儿马罕匆匆过来,一把抓住郎啸天的胳膊:“你可来了!夏风劫持了大汗,把所有人都赶了出来,不让任何人进入金帐,他只见你一人!”   郎啸天心中暗惊,没想到夏风在受尽折磨后居然还有如此能耐,能孤身潜入金帐劫持成吉思汗。想想又释然,他以前做过金帐护卫副长,对金帐的防卫情况肯定非常清楚,趁隙潜入金帐也不算太困难,只是想不通他为何又要见自己。   郎啸天满是疑惑地来到金帐外,对帐内高声道:“郎啸天应召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进来!”帐中传出夏风疲惫的声音。郎啸天掀帘而入,只见帐中成吉思汗席地而坐,夏风的匕首就抵在他的脖子上,帐中还倒着三名金帐护卫的尸体。郎啸天立刻认出夏风手中正是自己丢失的匕首,不由暗自祈祷别让成吉思汗认了出来。   夏风脸色惨白,手上血肉模糊,身上更是伤痕累累,看他那模样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能躲过护卫的眼睛潜入金帐,甚至还击杀了三人。见到郎啸天进来,夏风冷冷盯着他道:“我要见阿娜尔,我要把她带走,但大汗宁死也不告诉我她在哪里。所以我要你把她给我带来,如果她已经不在了,或者半个时辰之内我见不到她,我就杀掉大汗为她陪葬。记住,你只有半个时辰!”   郎啸天不再说什么,立刻退出金帐,对帐外焦急万分的溯儿马罕道:“阿娜尔在哪里?夏风要咱们用她去换大汗。”   溯儿马罕脸色顿时有些尴尬,呐呐地答不上来,郎啸天见状一把抓住他的胸襟喝道:“她究竟在哪里?现在咱们没时间考虑,只能照他的话做!你千万别告诉我她已经遭了不幸!”   “没……没有!”溯儿马罕心虚地躲开了郎啸天的目光。   “那她究竟在哪里?”郎啸天的声色越发严厉起来。溯儿马罕被逼不过,终于小声道:“她、她在妓营。”   “妓营!”郎啸天浑身一颤,虽然从来没去过,他也听手下兵将们说起过,那是专门解决兵将们生理需要的一个特殊兵营,难怪没人敢告诉夏风实情,如果他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被大汗送去了妓营,他一定会杀了成吉思汗!   “立刻带我去!”郎啸天一把推开溯儿马罕,翻身跃上马背。溯儿马罕忙示意一名护卫为郎啸天带路。郎啸天跟随那名护卫穿过整个营地,最后来到一片远离军营的山坡后,只见数十个敖包稀稀拉拉地散布在眼前,完全不像兵营那般严整。那名护卫来到一座最大的帐篷前,回头望着郎啸天不再往前。   郎啸天翻身下马,掀开门帘便闯了进去。只见帐中肮脏不堪,地毯上横七竖八躺了不少人,大多赤身裸体正在酣睡。郎啸天进门带起的冷风令几名赤裸的汉子惊醒,一个汉子坐起来就要喝骂,但借着炉膛的火光陡然看清是郎啸天,忙讨好的笑道:“是郎将军!你也来与将士们同乐?”   “阿娜尔在哪里?”郎啸天强压怒火冷冷问道。靠里一名赤裸的汉子忙撑起身来,大声调笑道:“将军也是来尝尝维吾尔公主的滋味?呵呵,果然与众不同啊。不过将军没必要亲自跑一趟,只需打个招呼,咱们就立刻给将军送去!”   “她在哪儿?”郎啸天一声怒喝,众人顿时闭上了嘴。一名汉子指着身旁那木然不动的女人小声道:“她在这里。”   郎啸天在那个几乎浑身赤裸的女人身旁蹲下来,轻轻撩开覆盖在她脸上凌乱的发辫,发辫下是一张苍白浮肿的脸,已经很难看出她过去的模样,她的目光木然呆滞,定定地望向虚空,对眼前的一切均视而不见。只有那碧蓝的眼眸,依稀让郎啸天想起在阿加罕城见过的那名天真烂漫的维吾尔少女。   郎啸天默默脱下披风裹在她身上,轻轻把她抱了起来。一名面目模糊的汉子讨好地笑道:“将军早两天来就好了,那时她还像匹烈马一样让人感到刺激,现在却像条死鱼,令人十分扫兴。”   郎啸天眼中闪过一缕锐芒,如利刃般令人胆寒。默默抱起阿娜尔出了营帐,他把她交给帐外等候的那名金帐护卫,然后郎啸天又返回了帐内。那名金帐护卫正在奇怪,就听帐内突然传出利刃破空声、刀锋入肉声、重物落地声,以及一两声短促的惨叫……片刻后郎啸天若无其事地掀帘而出,他的脸上身上,溅上了不少新鲜的血迹。   默默把阿娜尔抱上马鞍,郎啸天翻身上马,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那马陡然吃痛,立刻放开四蹄向前奔去。三人很快就赶了回去,郎啸天抱起阿娜尔径直进了金帐,默默把神情呆滞的阿娜尔放到地上,然后他一脸愧疚地退到一旁。   “阿娜尔!”夏风浑身一颤,扑上前抱起阿娜尔,紧紧把她拥入怀中,久久不愿松手。半晌后夏风感觉到她的异常,不由捧起她的脸,对着她木然呆滞的眼睛流着泪喊道,“阿娜尔,我是夏风,我是阿风,你说话,你说话啊!”   阿娜尔呆滞的目光在夏风声嘶力竭的呼唤下,始终毫无生气,对周围的一切均视若无睹。夏风绝望地把她拥入怀中,仰天发出狼一般的嚎叫。   帐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夏风也终于平静下来,他轻轻捧起阿娜尔的脸,柔声道:“阿娜尔,我带你离开这里,顺着来路一直往回走,回到咱们刚开始认识的地方。”说完他抱起阿娜尔就往外走。郎啸天知道就这样他根本走不掉,便对成吉思汗道:“大汗,你还是送他俩一程吧。”   成吉思汗冷冷地盯住郎啸天,本能地想要拒绝,但郎啸天的目光令他把拒绝的话又吞了回去。就在这时,突听帐外有人高声道:“安答,请你转告刺客,就说拖雷愿代父汗做他的人质,希望他放了父汗。”   郎啸天心知如果挟成吉思汗为人质,外面那些蒙古兵将断不会任由夏风离开,而拖雷是成吉思汗最宠爱的儿子,如果以他为人质,成吉思汗大概不会为了夏风和阿娜尔而令儿子受到伤害。想到这他便朝帐外道:“你进来吧!”   拖雷掀帘而入,进门后立刻把佩刀、匕首等武器交给了郎啸天,然后对夏风道:“只要你放了父汗,我愿做你的人质,送你们平安离开。”   夏风失魂落魄地抱着阿娜尔,对拖雷的话充耳不闻,郎啸天见状便转问成吉思汗:“大汗怎么说?”   成吉思汗迟疑了一下,冷冷地盯着郎啸天质问:“郎将军,你是在帮他还是在帮朕?”   郎啸天迎着成吉思汗满是威胁的目光,轻叹道:“我上一次就答应要让他们平安离开,我已经失信一次,不想再失信。”   “你可知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成吉思汗声色越发冷厉。郎啸天迎着他的目光淡淡道:“什么后果都不如我心中的底线重要,大汗最好发下誓言,我会保证拖雷安答的安全。”   二人冷冷对视着,眼光如利刃般在虚空砥砺交击,片刻后成吉思汗终于收回目光叹道:“你毕竟不是哲别,哲别是狗,而你是狼,一匹独来独往的狼,朕当初没有看错你。”   “大汗最好快一点,”郎啸天没有理会成吉思汗的恭维,只催促道,“就算有拖雷在侧,夏风要杀你也易如反掌。”   成吉思汗扫了夏风一眼,心中顿时有些心虚,这年轻人暗杀的本领实在令人感到恐惧。他终于单膝跪地缓缓举起右手,望天发誓道:“朕向伟大的长生天发誓,让夏风和阿娜尔平安离开,从今往回决不再追究他们对朕的冒犯,如违此誓言,朕愿受天打雷劈!”   蒙古人对誓言看得极重,尤其是对长生天发下的誓言。郎啸天放下心来,对夏风和拖雷示意:“咱们走!”   四人出了金帐,拖雷立刻令人送来三匹快马,夏风抱着阿娜尔走在前面,郎啸天则与拖雷并驾而行,片刻后四人三骑就出了蒙古人的营地,一路往东而行。成吉思汗果然遵守誓言,没有派兵追赶或跟踪。   正午时分,四人三骑已远离撒马尔罕数十里,拖雷勒马停了下来,对郎啸天和夏风拱手道:“安答,夏护卫,从这里往东再无蒙古军队,请恕拖雷不再相送。”   郎啸天对拖雷拱拱手:“你回去吧,我再送他们一程。”   拖雷迟疑片刻,问道:“安答不随我回去?”   郎啸天苦涩一笑,遥望茫茫四野叹道:“大汗会宽恕我吗?”   拖雷默然片刻,又问:“安答今后打算去哪里?”   “天地之大,总有我安身立命之所。”郎啸天说着望向南方,突然想起了千里之外的申河岸边,扎兰丁高举战旗奋力一跃的情形,他坚信她决不会为河水吞没。如果现实中找不到她,只好越过申河去印度寻找她了。   拖雷突然翻身下马,牵马来到郎啸天面前道:“安答,我这匹‘黑旋风’神俊无匹,乃万里挑一的良驹,安答若不嫌弃就请收下。”   “那我就不客气了。”郎啸天说着翻身下马,接过拖雷手中的马缰,然后把自己的坐骑交给了拖雷。拖雷翻身上马,对郎啸天拱手道:“安答,咱们就此别过,他日再见咱们便是死敌,拖雷决不会容情。后会有期!”说完打马便走,不再停留。   郎啸天目送着拖雷的背影走远后,翻身跨上“黑旋风”,打马追上向东而去的夏风和阿娜尔,与之并驾而行,心中的疑团令他如梗在喉,终于忍不住问道:“我知道你是带着特殊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但是现在,你好像已经放弃了?”   夏风木然抱着阿娜尔,任坐骑随意漫步,他望着渐渐偏西的日头喃喃道:“现在对我来说,阿娜尔就是整个世界。我本来有三天时间,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半,请让我和阿娜尔安安静静地享受这宝贵的半日时光,当太阳沉下地平线的时候,我这个魔鬼之子,将带着阿娜尔回到属于我们的地狱。”   郎啸天勒住马,目送着二人渐渐走远,直到再看不到二人背影,他才遥望苍穹,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狼嗥,凄厉的嗥叫在旷野中远远传了开去,远处隐隐传来狼群的应和,此起彼伏的狼嗥声像在相互应答,远远传到了天边。   “郎将军!请等一等!”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呼唤,郎啸天循声望去,只见一人一骑正飞驰而来。待来人近些,郎啸天认出是哲别的护卫穆扎巴,只见他汗流满面地纵马疾驰到郎啸天面前,气喘吁吁地道:“我没有找到绿珠姑娘的下落,不过却找到了这个!”   郎啸天心中一阵感动,这两日遇到如此多的变故,以至都快忘了绿珠的失踪,而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却还在一直寻找着。接过他递过来的那一幅衣衫,郎啸天认得这是绿珠失踪前身上穿着的衣袖,那上面有木炭写下的潦草字迹。只听穆扎巴解释道:“绿珠姑娘失踪的第二天一早,有人把这个扔到了将军的帐篷内,小人认得这好像是绿珠姑娘的衣衫,但上面的字小人却不认得,所以只得给将军赶紧送来。”   郎啸天看着那上面的字迹,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看完后他默默收起衣衫,遥望西方没有说话。穆扎巴见状不由关切地问道:“是不是绿珠姑娘有什么麻烦?小人愿听从将军差遣。”   郎啸天淡然一笑道:“你别再叫我将军,我已经不再是蒙古军万夫长了。多谢你送来这信,你回去吧,绿珠的事我自己应付得过来。”   穆扎巴正色道:“将军这是什么话?你在高加索山区对穆扎巴的救命之恩,岂能因为你离开我蒙古军队就一笔勾销?只要不是与大汗为敌,我穆扎巴愿追随将军,万死不辞。”   郎啸天有些感动地点点头,接着又摇头道:“兄弟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次我要面对的不是人世间的力量,而是来自地狱的死神。”   “死神?”穆扎巴一脸疑惑。郎啸天遥望西方喃喃道:“没错,自诩为‘神之手’的死神,所以你根本帮不上我。”说完他一踢马腹,“黑旋风”顿时像利箭般射了出去,转眼就奔出数十丈,速度异常惊人。   “将军等等我!”穆扎巴忙打马追了上去,但却怎么也追不上神俊无匹的“黑旋风”。只见郎啸天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彻底消失在茫茫荒原中。   汉斯博士的工作站内,一名负责监控的工作人员突然惊叫起来:“博士你快来看!”   正在隔壁小息的汉斯忙与佐佐木来到夏风身边,只见一旁那台负责监视脑波曲线的显示屏上,曲线渐渐趋于平缓,最后彻底变成了一条直线,监视心跳和血压的电子仪也发出了报警的蜂鸣声,一名负责监视的医师急忙禀报:“心跳在急速减弱,血压在大幅下降!”   “快断开网络!把七号立刻唤醒!”汉斯话音刚落,工作人员就立刻忙碌起来,数十秒时间就把电极从夏风身上全部断开,但他的脑波依旧是一条直线,心跳和血压依然在大幅减弱。   “准备电击抢救!”不等汉斯说完,医师就把电击设备推到了电子床前,上千伏的高压电瞬间穿过夏风身体,令他的身体如虾米般弓了起来。   抢救还在继续,但夏风的心跳和血压还是无可阻挡地彻底消失。佐佐木疑惑地望着忙碌的医师,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七号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死亡?”   汉斯瘫在座位上,抱着头失魂落魄地苦笑道:“是他自己不想活了,他在游戏中自杀的同时,也用意志把现实中的自己杀死了。”   所有的抢救手段都已用尽,夏风依旧毫无反应,众人渐渐放弃了努力,工作站内突然静了下来。一脸惨白的汉斯缓缓抬起头来,对佐佐木黯然道,“向老板禀报吧,就说咱们的计划彻底失败了。”   海拉尔山离撒马尔罕有数十里远,当郎啸天赶到这里时天色已暮,山上一片朦胧。把坐骑留在山下,郎啸天立刻往山顶攀去。这只是一座数十丈高的小山,不到顿饭功夫郎啸天就攀到了山顶,此时天色尚未黑尽,借着天光可以看到山顶有一片平整的草地,草地上伏着一个手脚被缚的人影,只一眼郎啸天就认出,那是失踪了三天的绿珠!   虽然四周听不到半点呼吸,但郎啸天知道死神师衍就埋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只等自己出手救绿珠,他就有机会做苦心孤诣的一击,这一击他早已谋划妥当,以他的身手恐怕没人能躲得过。郎啸天不敢去冒险,便对着四周高喝道:“师衍,我依约前来,有本事就现身出来,与我公平一战!”   四周无人应答,只有绿珠欣喜地抬起头来,激动地高叫道:“是郎将军!你……你终于来救我了!”   “绿珠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郎啸天在数丈外拔刀而立,小心戒备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刺杀,但四周出了山风的呼呼声,就只有零星的鸟鸣虫唱。   “将军,你来救我,我……我实在太高兴了。”绿珠激动得流下眼泪,挣扎着想向郎啸天爬来,却因手脚被缚不能如愿。郎啸天不愿见她难过,只得提刀护胸小心翼翼地靠过去,一刀挑断了她身上的绳索,然后伸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就在这时,只见绿珠蓦地睁大双眼,一把推向郎啸天,她那纤弱的身躯爆发出了如此惊人的力量,以至郎啸天在猝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推出了一丈多远。   “啊!”一声痛叫令郎啸天浑身一颤,只见师衍的剑刺穿了绿珠的胸膛。方才师衍那苦心孤诣的一剑,无论方位、速度还是出手的时机,都令背对着他的郎啸天根本无从躲闪,这是他万无一失的必杀之击,但他却偏偏漏算了绿珠这奋不顾身的一推,死神之刺被爱的力量化解。   “绿珠!”郎啸天扑上前扶住缓缓倒下的少女,心中痛如刀割。绿珠软软倒在他的怀中,脸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喃喃道:“我真要感谢这一剑,让我终于可以躺在你的怀抱中。”   “你干嘛这样傻啊!”郎啸天心痛地把绿珠紧紧拥入怀中,只听她在自己耳边吃力地道:“将军别难过,既然绿珠不能做你的女人,死在你怀中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不然你让孤苦伶仃的绿珠到哪儿去?”   “对不起,绿珠!对不起……”郎啸天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呼唤着,可惜怀中的少女已经听不到了。但郎啸天依旧紧紧抱着她,久久不愿放手。这当儿师衍好整以暇地盘膝而坐,既然已经失去了刺杀的隐蔽和突然,他也就不再急于出手,只是调整呼吸养精蓄锐,已备在接下来的决斗中占得优势。   郎啸天终于把绿珠缓缓放开,在她额上轻轻一吻,然后拔出佩刀来到师衍身前,淡淡道:“我们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没错!”师衍站起身来,漠然盯着郎啸天点了点头,重新拔出了带血的长剑,左手抚胸遥望苍穹,虔诚地喃喃说了声,“神灵,与我同在。”   郎啸天突然叹了口气,问道:“直到现在,我依然想不通你为何要杀我,你苦心孤诣隐名埋姓藏于蒙古军中,难道就只是为了我?你真以为自己是神的使者?是神之手?你的使命究竟是什么?”   师衍莫测高深地微微一笑:“我的使命就是要阻止毁灭者,不惜代价,不择手段!”   郎啸天不解地皱起眉头:“那你该去刺杀成吉思汗啊!以你的身手应该大有机会,为何要在我身上浪费精力?”   “你错了!”师衍幽寒阴森的眼眸中,突然闪出一缕逼人的锐芒,“因为,你才是真正的毁灭者!”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动,长剑如箭矢般一射而出,直指郎啸天咽喉。   师衍的话如暮鼓晨钟在郎啸天耳边轰然炸响,他的脑海中顿有一道电光闪过,像黑夜里一道闪电瞬间照亮天幕,暴露出隐藏在迷雾中的真实世界!只可惜电光一闪而过,当你想看清迷雾中的世界时,天地又归于混沌,只在你脑海中留下一些模糊不清、难辨真假的影子。   刹那之间,师衍的剑锋就掠过郎啸天与他之间那一丈距离,直指郎啸天咽喉。郎啸天陡然发觉,师衍出剑的速度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更可怕的是对方那股一往无前的疯狂,那是他在与夏风的死亡决斗中都不曾有过的疯狂!面对如此惊天动地的一剑,除了像夏风当初那样与对方拼个同归于尽,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   但郎啸天缺乏夏风那股漠视生死的狠劲,他呆呆地望着越来越近的剑锋,突然意识到自己败了,死亡离自己仅有一寸距离,那是死神的剑尖离自己咽喉的距离!   在这最后的千分之一秒,郎啸天的思维陡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敏捷,人是不是在面临死亡的刹那,思维都会变得如此敏锐?郎啸天无遐去想这个问题,他感觉自己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兴奋高度活跃,意识深处种种早已模糊的记忆陡然间全都清晰起来——孤独寂寞的童年,叛逆轻狂的少年,目空一切的极限飚客,忍辱负重的白痴,多重身份的联邦密探,追寻真相的探索者,《易经》、《占星术》、《古兰经》……一切的一切,都如记忆的再次回放,就连那些模糊混沌的蝌蚪文,也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那早已遗忘的《占星术》,此刻竟像刚看过一般记忆犹新。它与《易经》、《古兰经》在相互对照,已知的译文在对它们进行比对解密,三大密典渐渐融合成了一个整体,无分彼此!   如佛祖顿悟,如凤凰磐涅,如欲火重生,如仙人坐化!郎啸天刹那间堪破了三大密典的真正奥秘!世界在他眼里完全变了模样,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空灵缥缈,就像突破了时空的限制,又像传说中的释迦太子立地成佛!   飞速刺来的剑锋变得像蜗牛般缓慢,死神疯狂一刺竟像是电影里的超慢镜头,他那凌空飞扑的曼妙姿态,就像是展现速度与力量完美结合的图画——几乎静止不动的图画。   郎啸天双目半合,脸上泛起了一抹神秘的微笑,那微笑就如世间那些泥塑木雕的佛像一般安详恬静。缓缓抬起手来,他轻轻拈去死神剑尖上粘附的一只蚊虫,然后才负手侧身让开了一步。   死神的身体从郎啸天身侧掠过,他脸上的表情由恶毒疯狂变成了惊讶震骇,方才看到的一切令他失去了应变能力,手足无措地从空中摔下来,狼狈地摔在地上,像个完全不会武功的笨汉。   “你、你、你突破了世界!”师衍惊惶失措地回过头,原本幽寒冷漠的眼眸,此刻竟变得从未有过的慌乱,他的口舌也突然结巴起来,“你、你、你突破了这个世的界?”   郎啸天睁开双眼,心神复归于平静,皱眉问道:“什么叫这个世的界?”   师衍呆呆地望着郎啸天怔了半晌,突然仰天叹道:“有世就有界,合在一起才成世界,而你却突破了这个世界!我已阻止不了你,留在这个世界已没有任何意义。”说着他倒转剑柄,一剑刺入了自己心脏。郎啸天没料到他要自杀,想要出手阻止却晚了一步。   师衍望着刚伸出手来想要救自己的郎啸天,突然放声大笑,连连摇头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以为你已突破了这个世界,原来只是灵光一闪,我死得真他妈冤枉!”说完慢慢软倒在地,寂然不动了。   郎啸天对着师衍的尸体遗憾地摇头轻叹:“你死得一点不冤,把所有的秘密都带走了,却把无数的疑团留给了我,让我不得不继续在黑暗中探索。”   用师衍的剑在山顶挖了两个大坑,把绿珠和师衍的尸体分别葬在了两个坑中。郎啸天对着二人的坟茔拜了两拜,轻叹道:“不管爱人还是仇人,离开这个世界后,希望你们能忘掉这个世界的一切爱恨情仇,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天边现出一抹亮丽的彩霞,新的一天已悄然来临。郎啸天翻身上得“黑旋风”,最后对山顶留念地看了一眼,然后轻磕马腹,往南缓缓而行。他的心已飞到千里之外,申河对岸的旁遮普邦。   尾声   “完了?”狼谷的山崖上,柯都尔见狼武士不再开口,不由催促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他有没有找到假扮成扎兰丁的妻子?还有,他是如何突破这个世界?那是不是就成了神?”   狼武士摇摇头,“这跟毁灭者的故事没有关系,虽然师衍临死前说郎啸天才是真正的毁灭者,但他至今也没明白其中真正的含义,所以他心目中的毁灭者,依然是成吉思汗。至于如何突破这个世界,说实话他也不是完全清楚,他只是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才能偶尔做到这一点。不过一旦做到这一点,他至少就接近了神。”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是已经掌握了三大秘典了吗?”柯都尔陷入沉思,他的脸上浮现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认真和严肃。狼武士在这一瞬间忘了他还是个孩子,沉吟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感觉这三部经书即使融合在一块儿,依旧还不完整,依然还有所缺失。”   柯都尔脸上露出悠然神往之色,目视虚空喃喃道:“若是能让它完整起来,或许就能成为无所不能的神!”   “别胡思乱想了,”狼武士拍拍柯都尔肩头,“成为神并不是件有趣的事,能力越高责任越大,你长大后就能明白这一点。”   柯都尔想了想,又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其他人怎样了呢,比如郎啸天离开蒙古军队后,大汗派人寻找过吗?计划中的南征是否继续进行?还有远道而来的长春真人,是否为大汗解开了疑惑?”   狼武士有些惊讶地盯着柯都尔,喃喃道:“我发觉你还真不是个普通的孩子。”略一沉吟,他又道,“成吉思汗后来派出一万精锐远征印度,以捉拿扎兰丁,不过蒙古人对印度旁遮普邦潮湿炎热的气候极不适应,在边境地区骚扰抢劫一番后就草草撤兵。至于长春真人,成吉思汗除了向他请教道教密典,还想借助他的影响假道南宋伐金,但被真人婉拒,所以伐金的计划不得不推迟。不过成吉思汗对长春真人依旧十分敬重,派人把他送回了中原。在大汗去世的前几年,他开始讨伐西夏,以报复当初西夏不仅没有派兵帮助他征服花刺子模,反而派人假冒维族盗匪袭击哲别和长春真人,意图嫁祸维吾尔。他也就在征服西夏的时候因病而亡。”   柯都尔好奇地打量着狼武士,突然问:“那大叔你呢?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大汗灵车经过的地方?”   狼武士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答道:“我是来解开心中一个疑团。既然我能借助三大秘典堪破这个世界的秘密,那么毁灭者多半也能,我怀疑成吉思汗的死另有隐情,若不亲眼见到他的尸体,我说什么也不相信。”   “我跟你一起去!”柯都尔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   “你?”狼武士哑然失笑,摇头道,“等躲过怯薛军的追杀,我送你回家吧。这些事跟你完全没关系,再说你还只是个孩子。”   柯都尔还想说什么,狼武士已经躺了下来,遥望繁星浩淼的夜空喃喃道:“睡吧,养好精神才好继续逃命。”   柯都尔只得在他身边躺了下来,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但狼武士的故事令他兴奋得完全没有睡意。耳听狼武士发出了轻轻的酣声,柯都尔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悄悄把手小心翼翼地探入他怀中摸索起来,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喜色,慢慢把一卷羊皮从狼武士怀中轻轻掏了出来。不及细看就紧紧塞入自己怀中,悄悄顺着山坡溜了下去。   待他走远,狼武士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望着蒙古少年远去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也许是天意,就不知是福还是祸,幸亏不是全部。”说着他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在月色下慢慢展开,只见羊皮上写满了弯弯曲曲的蝌蚪文,在不少蝌蚪文的下方,还标注有潦草的汉字。   宾城国立图书馆内,收藏了世界各个民族的文字书籍,不过许多少数民族的书籍很少有人借阅。但这一日,却有一名华裔男子前来借阅蒙古文的历史书籍,这让同为蒙古历史研究生的临时工作人员珍妮小姐多看了他几眼,立刻就记住了他的名字——皮特·李。   他刚在读者寥寥的阅读室坐下,身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忙接通手机,捂着嘴小声道:“金爵士,咱们的行动已经结束,别再来找我了。”   珍妮正好在整理他身后的书架,天生好奇的珍妮立刻竖起耳朵侧耳细听,只听手机中传来对方的声音,在寂静的图书馆中显得十分清晰:“……有一个联合考察队近日就要出发去蒙古,他们装备了最先进的探测设备,将在蒙古境内寻找成吉思汗的陵墓,我们希望你也能参加。”   “不用找了!”华裔男子不耐烦地小声说,“你们永远也找不到他的陵墓,更别想找到他的遗骸,因为根本就没有遗骸。”说完他收起手机,甚至把它彻底关断,然后才翻开桌上的历史书籍阅读起来。   大约十分钟后,珍妮刚要离开,就听他突然对着书小声自言自语起来:“是他!一定是他!柯都尔一定就是他!”   就在这时,两名西装革履的白人男子突然推门而入,二人环顾着读者寥寥阅读室,然后径直向那名华裔男子走来,来到他面前后,其中一个小声问:“皮特·李先生?”   “是我,你们是……”   二人没有回答,却把一张名片递到了那位皮特·李先生的面前,华裔男子接过名片看了看,立刻小声道:“好的,没问题,我这就跟你们走。”说着便站了起来。   两名白人男子暗暗舒了口气,二人一前以后与那名华裔男子往外走去,刚走出阅读室,二人又立刻返回来,惊惶失措地四下张望,然后奔到珍妮面前气急败坏地问道:“你看到方才那位皮特·李先生吗?”   “他不是刚跟你们出去了吗?”珍妮有些奇怪。   “没有!刚出门就不见踪影,他一定又回到了这阅读室!”二人说着开始询问室内几个读者,结果都是一样的回答。二人对望一眼,立刻望室外追了出去。   连书都没有交还!珍妮心中有些不快,过去收拾那华裔男子留下的书,她好奇地看了看书上翻开的章节,精通蒙古文字的她立刻就认出,那是介绍蒙古第一任国师八思巴生平的文字,对蒙古历史了如指掌的珍妮知道,八思巴是创立蒙古文字的第一人,蒙古帝国的第一任国师,并被成吉思汗的孙子,元世祖忽必烈皇帝尊为帝师,法号大宝法王,统领天下教门。   收起书籍后,珍妮发现桌上还有一张名片,想必是方才那两个白人男子留下的。珍妮好奇地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国家安全部第六处,特异功能研究所。   第四卷 寻佛   楔子   清晨,当阳光刚刚投射到歌德风格的教室顶端,能容纳近百人的大教室内就已经坐满了来自世界各地、肤色各异的男女学生。哈佛大学负责教授东方历史的顾学海教授登上讲台,看到听课的学生远超过了自己的预计,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现在西方学生对古老的东方历史和它那灿烂的文化越来越感兴趣,作为华人他非常高兴,同时也为自己在东方历史研究方面取得的成就感到自豪。   “今天这一课,我主要是讲中国唐朝的玄奘大师和他的《大唐西域记》。”顾学海教授环顾众多年轻人一眼,信手把讲义搁到讲桌上。对这段历史他早已倒背如流,根本用不着讲义,为了把这段历史讲得更有趣一点,也为了让学生们对东方文化产生更浓厚的兴趣,他临时决定,从神话和传说开始今天这一课。   “相信很多同学都知道东方一个著名的神话故事,”顾学海环顾教室,突然在几十名学生中发现了一张全新的面孔。偶尔有别的学院的学生来旁听自己的讲课,这原本没什么特别,不过角落那位金发碧眼的俊美男子,明显比其他同学要年长许多,他的面前也没有讲义书本,尤其神态完全不像一名学生。顾学海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钟,只见对方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并礼貌地点了点头,顾学海也微微颔首,然后转开头继续他的讲课,“这个故事在中国叫做《西游记》,也译做《猴子历险记》。不知道有多少同学知道这个故事?”   “我知道!”“我也知道!”来自世界各地的学生们纷纷抢着回答,一个来自非洲的黑人学生还模仿了几下猴子抓痒挠腮的动作,他那肤色加上那惟妙惟肖的模仿,惹得其他同学哄堂大笑,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中国的四大名著中,大概只有《西游记》更具有世界性,因此在国外有很高的知名度,被誉为东方第一魔幻小说。   “这个神话故事的原型,正是来自玄奘大师历时十四年,从大唐长安出发,辗转数千里,途径几十个国家,去今日的印度求取真经的典故。”顾学海顺利地把他的讲课从神话传说过渡到历史,“《西游记》中的唐僧,也就是历史上的玄奘大师,他所去的西天,就是今日之印度,那时也叫天竺。”   顾教授注意到,那名三十出头的金发碧眼男子在聚精会神地听自己讲课,他是那种即便在人丛中也能一下子让人注意到的英俊男子,他身旁有好几个女学生时时不自觉地偷眼打量他就是明证。不过他似乎对这种目光早习以为常,一直目不斜视地倾听着顾教授的讲课。   在顾教授把历史和神话传说巧妙穿插的讲述中,这节课很快就过去,当所有学生陆续离开后,顾学海开始收拾讲义准备回家,却见那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径直来到讲台前,顾学海忙问道:“这位同学,不知还有什么问题?”   “我确实有问题要请教顾教授。”那男子紧盯着顾教授,眼光有点咄咄逼人的味道,“当年玄奘大师真是为学习大乘佛经,不远万里去当时的天竺取经吗?”   顾学海一怔,“这位同学何出此言?”   那男子笑道:“我看过顾教授许多关于玄奘大师的论文,其中不止一次提到玄奘大师西行取经是另有所图,并非如史料记载是完全出于信仰和对佛教文化的向往。不知道顾教授为何不在讲课时抛开教科书,用自己的发现来激发学生的求知欲呢?”   顾学海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对历史提出怀疑的学生,他微微颔首道:“你说得不错,但我的发现还只是一种揣测,缺乏有力的证据,因此不能把它作为历史知识传授给学生,不过如果只是私下交流和探讨,即使是假说甚至谬误也无妨。”   “正要向顾教授请教,”那男子脸上露出迷人的微笑,“顾教授认为当初玄奘大师西行,除了出于信仰和对佛教文化的向往,还有什么其它的目的?”   顾学海迟疑了一下,轻声道:“他在寻找《天启书》?”   “《天启书》?”那男子眉梢一跳,“婆罗门教的《天启书》?”   顾学海心中暗自惊讶,《天启书》是印度古老宗教婆罗门教的神圣秘典,就连许多佛教徒也未必知道,没想到一个西方人不仅知道《天启书》,甚至知道它属于婆罗门教。他不禁点头道:“不错,正是婆罗门教的神圣密典——《天启书》!”   那男子皱起眉头:“玄奘大师是佛教高僧,而婆罗门教曾经是佛教的冤家对头,他寻找对头的经典做什么?”   “因为他坚信,佛陀当年是从《天启书》上得到启发,最终看破尘世真相,修成正果达到盘涅境界,也就是俗称的立地成佛。”顾学海叹道,“佛教原本是不信神的宗教,佛的本意是觉悟者而不是无所不能的神,后世的佛门弟子将佛祖描述成上帝一样的神,释迦牟尼在天有灵,定会为他的佛理被人曲解而感到悲哀。”   “有什么理由相信,释迦牟尼是受了《天启书》的启发才得成正果,并最终创立传遍整个东南亚的佛教?”那男子又问。   顾学海耐心解释道:“没有任何思想是凭空诞生,它总是在前人的思想之上变化、提高、进步而来。虽然没有佛典提到佛陀与《天启书》的关系,但佛教接受了《天启书》中关于轮回和业的思想,抛弃了梵天、湿婆、毗湿奴等神灵说,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将佛教喻为优昙花,那《天启书》无疑就是种子。”   那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说来,《天启书》是佛陀成佛的指路明灯,不过为何在婆罗门教内部,却无人凭之达到如此成就呢?”   顾学海想了想,犹豫道:“也许《天启书》有许多版本,其中只有一部是传自远古。那时还没有印刷术,所有经典要靠手抄,难免就有错漏,抄本越多错漏就越多,令人真伪莫辨。佛陀出家修行前是释迦族的太子,有机会接触到真正的《天启书》。另外,婆罗门教内部缺乏变革性的人才,也是一大原因。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   那男子追问道:“《天启书》是何人所著?又传自何人?”   顾学海遗憾地摇摇头:“因为年代久远,《天启书》的作者已不可考,据说它最早是传自公元前一千五百多年的雅利安人,他们来自亚细亚高原,是印度婆罗门种姓的前身。他们用武力征服印度河流域后,也将他们的宗教传到了印度大陆,与当地的原始宗教相融合,就形成了后来的婆罗门教。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圣经》最早的篇章也成于那个时期,并且地点也是在中东。”   “顾教授认为《天启书》与《圣经》可能会有联系?”那男子有些惊讶。   “我可没这么说!”顾学海笑了起来,“我对《圣经》与犹太教的历史并无研究,不敢妄加揣测。东西方文化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还没有人同时精通这两种文化,所以对这种巧合,还没有谁能圆满解释。”   那男子想了想,又问:“如此说来,玄奘大师西行,就是为了寻找这部《天启书》?”   顾学海微微颔首道:“不错!玄奘大师在研究佛陀的经典时,发现了它与婆罗门教的渊缘。也许为了揭开佛陀成佛的奥秘,又或为了实践立地成佛的体验,他不远万里去天竺寻找婆罗门教的《天启书》,在佛陀当年宣讲佛经的那烂陀寺一呆就是数年。他坚信那是一部揭示尘世奥秘的终极天书,是一切佛经的真正源头。佛陀当年能凭《天启书》悟道成佛,他当然也可以。”   “他找到那部经书了吗?”那男子追问道。   “我想是没有,”顾学海推了推眼镜,迟疑道,“从他后来归国后的著述中,隐约提到过这部经书,不过却没有关于这部经书更详细的记录。”   “世上真有这样一部神秘的经书?”那男子问道,“一部令佛陀成佛的《天启书》?”   顾学海耸耸肩:“如果作为一个历史学家,我只能回答——不知道;如果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可以告诉你——我坚信有这样一部经书。”   那男子沉默了片刻,又问:“如果真有这样一部经书,你认为它最可能在什么地方?”   顾学海犹豫道:“我想最可能是在王舍城郊外那烂陀寺附近,玄奘当年在那里生活了整整五年,远远超过他在其它寺庙讲经学佛的时间。据佛典记载,那里也是释迦牟尼成佛之后最早公开授徒的地方,是佛教的第一圣地。”   那男子还要再问,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避到一旁接了个电话,然后匆匆过来向顾教授道别。顾学海忍不住问道:“你好像不是这儿的学生,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那男子抱歉地笑了笑:“我不是学生,但对顾教授最近的研究很感兴趣,希望以后能随时向顾教授请教。”他说着递上了自己的名片。顾学海知道这是西方人索要名片的惯用伎俩,先递上自己的名片,你也不好意思不回赠他一张自己的名片。顾学海对这个精通东方历史的西方美男子也心存好感,便愉快地把自己的名片换给了他。   “不敢再耽误顾教授宝贵的时间,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向您请教。”那男子对顾学海点点头,转身匆匆而去。直到他去得远了,顾学海才拿起手中的名片细看,名片上没有头衔也没有地址,只有一个电话号码和一个比较少见的名字——保罗·霍夫曼。   顾学海顺手将名片揣入衣兜,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听到那独特的铃声,顾学海面色顿时肃然。看看左右无人,他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机接通,听筒里立刻传来一个沉凝苍老的声音:“当心!‘神之手’正在向你逼近!你得立刻从世间蒸发!”   顾学海浑身一颤,手机差点失手落地。他面色惨白地点点头,轻轻说了声“明白”,然后关掉电话,匆匆去往卫生间。五分钟后他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完全变了个人。花白的头发使他看起来老了不止十岁,身上笔挺的西装变成了破烂的夹克,鼻梁上少了一付金边眼镜,唇上却多了两撇邋遢的胡须,手上的公文包也变成了一个垃圾袋……他完全不像是个名校教授,到像是个流浪汉一般。   漫不经心地离开校园来到十字街口,他警惕地四下张望。一辆出租车无声地停到他面前,他仔细看了看车牌,这才开门钻进后座。   “先生去哪里?”司机是个黑人小伙子,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问。   他回头看了看,确信无人跟踪后,才从齿缝间轻轻吐出个荒诞的地址:“天堂!”   黑人小伙子没有多问,猛一踩油门,出租车立刻飞驰而去。   一辆停靠在街边的“美洲虎”缓缓降下车窗,露出方才那个金发男子保罗·霍夫曼俊美的脸。他遥望消失在车流中的出租车,嘴角浮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轻轻点开驾驶台前的车载电脑,屏幕上立刻现出了一幅电子地图,一个红点在图上正不断移动、闪烁。他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拿起车载电话淡淡吩咐:“跟上那个教授,他身上有我的名片。”   关掉电脑,他发动车子掉转车头,朝相反方向疾驰而去。那个教授只是一个小虾米,用不着他亲自操心,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只大鱼的去向。   两辆黑色的卡迪纳克在两个街区外追上了方才那辆出租车,两车一前一后,将那辆出租车逼到了路旁停下,几个西装笔挺的黑衣男子跳下卡迪纳克匆匆围上去,只见出租车内除了那个黑人司机,并没有任何乘客,后座上就只剩下一张精美的名片。领头的黑衣男子捡起那张名片,不禁愤愤地骂道:“妈的,让他给跑了!”   “美洲虎”发出低沉的咆哮,风驰电掣般奔行在高速公路上,把无数循规蹈矩的车辆远远甩在了屁股后面。保罗一只手操纵着“美洲虎”,另一只手拿起车载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几秒后耳机中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头儿,我们有他的消息了!”   目标终于出现!保罗连忙问:“在哪?”   “正如你预料的那样,他准备去印度!公元十三世纪的印度。”电话中有人讨好地恭维道,“头儿,为什么你的预测每次都那么准确?”   保罗嘴角闪过一丝自得的微笑。雪妮去了印度,那个白痴会不跟着去吗?他突然有些佩服这个妹妹,居然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能令那个白痴围着她团团转。不过保罗并不想让手下知道他的预测,是来自对妹妹行踪的把握。他把“美洲虎”拐上一条岔道,然后对着话筒吩咐道:“你现在马上联络天使,让她今晚九点十五分,到黑狼帮的夜莺酒吧等我。”   夜幕降临,街头空无一人,除了匆匆而过的小车,就只有路边的各色酒吧,还不时传出或轻柔或火暴的音乐,以及酒客们高声的呼叫和吵闹。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一间不大的酒吧招牌上,“夜莺酒吧”几个大字在暧昧地闪烁,内里隐隐飘出一丝像呻吟一般的音乐,令人想入非非。   昏暗嘈杂的夜莺酒吧内,吧台前方那不大的舞台上,几个脱衣舞娘在搔首弄姿,几个黑人在酒吧另一头打着美式台球,两名墨西哥壮汉在吧台前狂喝滥饮,三三两两浓妆艳抹的夜女郎散落在酒吧各个角落,招揽着古老而暧昧的生意。在这样一个表演脱衣舞的酒吧中,一个突然闯进来的东方少女显得颇有些另类。少女有一对大大的眼睛和小巧精致的鼻子,以及微微上翘的小嘴,上穿白色体恤,下着贴身牛仔裤,身材修长纤瘦,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脸上既不施脂粉也没有耳环项链等配饰,模样有些像动漫中的美少女,显得清纯而稚嫩,与这里昏暗的环境格格不入。   “请问喝点什么?”一个酒吧招待立刻过去招呼。   “一杯水。”少女简单地答应了一句,目光在酒馆中睃巡了一圈,然后捡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来,接过侍者送来的水小口小口地啜着,同时不住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她一直在四下张望,似乎在等什么人。少女五官秀气柔美,像天使般惹人怜爱,引得众人连连侧目,近旁一个喝得醉醺醺的黑大汉更是放肆地吹了声口哨,对那少女举起酒瓶:“宝贝,我请你喝一杯怎样?”   少女有些嫌恶地转开头,没有理会那个醉醺醺的黑人,这激恼了对方。那黑大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来到少女面前,把一只大黑手搭在少女瘦削的肩上,打着酒嗝笑问道:“多少钱?今晚我包了!”   少女一下子羞红了脸,连忙一把推开那酒鬼的手:“我不是那种女人!”   “不是那种女人是哪种女人?到这儿来招揽生意的,难道还有别的女人不成?”醉鬼不依不饶地调侃着,惹得周围众人哄堂大笑。醉鬼似乎受到了鼓舞,掏出几张钞票从少女的体恤领口塞强进去,拉起她的手就往外走,“快一点,我已经等不及了!”   少女挣脱醉鬼的手,把体恤中的钞票掏出来扔在地上,气愤地大声分辨:“我不是妓女!”   “我没说你是妓女啊!”醉鬼哈哈大笑,“我喜欢援交少女,你如果不喜欢去酒店,就在这儿也可以,我不在乎当众表演。”醉鬼说着就去搂少女的腰,谁知手还没碰到少女的衣衫,就被她扣住了手腕,醉鬼还想挣扎,就见那少女脚下一勾,同时伸手在醉鬼肩上一推,那醉鬼立刻被这招漂亮的勾连掌摔了出去,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砸碎了一张桌子。   酒吧中突然静了下来,众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鬼摔倒在地,许多人甚至没看清是谁干的。方才与那个酒鬼同桌的两个黑大汉脸上有些惊讶,跟着就踢开凳子站了起来,一左一右像对恶鬼般向那少女逼了过去,二人比那少女高出整整一头,那少女在他俩面前就像小白兔一般渺小。   “别害怕,我们一般不打女人,”一个额上有道刀疤的黑鬼脸上带着戏谑的狞笑,调侃道,“我们只干女人。跟咱们兄弟出去玩玩,咱们就不计较你方才的冒犯了。”   少女一步步退到角落,再无可退缩,眼看一个黑大汉向自己伸出了手,她突然抓起桌上的水杯往墙上一磕,在玻璃碎裂声响起的同时,她已顺手划过那大汉的手腕,大汉一声痛叫,捂着手腕慌忙退开,指缝间立刻有血珠淅淅沥沥地滴落下来。   “这婊子好狠!快给我宰了她!”黑大汉气急败坏地大叫起来,话音刚落,就见打台球的黑人,吧台前两个喝得半醉的墨西哥人,以及几个散坐在四周的酒客都先后站了起来。少女见状连忙推开一个挡路的夜女郎,急匆匆向出口方向跑去,谁知刚一迈步,一旁一个酒客突然伸出一只脚,少女猝不及防差点被拌了一跤,一个踉跄冲出数步,不由自主地跌入一个肥头大耳的黑鬼怀中。那黑鬼就势搂住她,一脸淫笑地调侃:“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小宝贝,幸好有哥哥接住你。”   少女猛然一肘击在那黑鬼咽喉上,痛得他一声干呕,不得不放开了双手,少女刚摆脱他的纠缠,又见一个醉醺醺的酒鬼拦住去路。少女环顾四周,只见自己已经被十几个大汉包围,她打量着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面孔,一脸无奈地喝道:“不要逼我!”   “你究竟是哪条道上的?居然敢到咱们黑狼帮的地盘来闹事?”一个坐在远处的中年黑人慢慢转过头来,抿着红酒冷冷问道。他似乎是这些人的头,他一开口众人便停止了行动,没有再逼近。   “我不是道上的,我只是在这儿等一个人,并不想惹任何麻烦。”少女忙道。那黑人一声嗤笑:“你当我是三岁孩子?看你模样不像是条子,那多半是同道了,是青龙会还是山口组?或者越南帮?”   少女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青龙会、山口组,我只是在这儿等一个人。”   “等谁?”   “我不能说!”   那黑人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那就没办法了,我们只好把你当作送上门的羔羊。”说完向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向少女出手了。   酒吧中顿时响起了酒瓶碎裂声、桌椅倒塌声和一两声痛叫,只见那少女在十多个大汉的围攻下,身形异常灵活,不仅躲开了袭来的酒瓶和棍棒,还抽冷子打倒了几个对手,她看起来文弱纤瘦,出手却又准又狠,不是踢中对手的下阴,就是击中对手的咽喉,往往一击就令对手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不过黑狼帮的人实在太多,虽然被少女打倒了七、八个,但更多的人不断围了上来,他们虽然没有经过系统的格斗训练,却都是街头殴斗的好手,人人身经百战,加上他们手中那些破酒瓶、铁链、棒球棍、椅子等非常规武器,少女最终被他们逼到吧台后,再无路可逃。不过他们也顾忌少女手中的破酒瓶,不敢过分紧逼。经过这几分钟的激战,黑狼帮倒下了几个人,而那少女手臂也被破酒瓶划伤,鲜血正从体恤上慢慢浸出来。双方都在虎视眈眈地紧盯着对方,暗暗积蓄力量,准备做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酒吧中突然有人鼓起掌来,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西装革履、金发碧眼的英俊男子,年纪在三十出头,一看就是来自上流社会,无论外表还是气质都跟这酒吧的环境格格不入。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酒吧,激战中的众人竟然都没有留意到。   少女看到那男子,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却没有说话,只用右手抚左胸向那男子微微颔首。那男子也手抚左胸向少女微一点头,然后把手中拿着的一袋饮料向那少女扔了过去。少女一伸手准确地接住,她的眼中立刻闪出异样的光芒,一口咬开塑料袋上的软吸管,含在口中贪婪地吮吸起来。   正欲动手的黑狼帮众人突然惊呆了,少女手中的饮料袋完全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袋中的饮料呈一种独一无二的暗红色,对这种颜色这些黑狼帮的汉子再熟悉不过,他们受伤后经常要用到这样的袋子。众人还惊讶地发现,那塑料袋上有着清晰的红十字标识和几个熟悉的大字——血浆300CC!   这情形黑狼帮众人从未见过,不禁面面相觑,虽然众人都在黑道厮混,常常与暴力和血腥打交道,却也没见过有人以血为食,更没见过一个美若天使的少女,居然把鲜血当成美味的饮料,吮吸得津津有味。这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众人竟忘了出手,只呆呆地望着她把那袋血浆慢慢吸完。   扔掉空空的塑料袋,少女神态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她的眼眸渐渐充血赤红,像两团燃烧的火焰,隐约闪烁着一种常人没有的锐芒,像针一般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刺得人浑身不由一个激灵。在众人惊诧莫名的注视下,只见她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一点沾满鲜血、殷红刺目的门齿。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当儿,少女突然动了,一按吧台轻盈地翻将出来,不等最近的那个黑鬼反应过来,少女手中破酒瓶锋利的棱尖,已闪电般划过了他的咽喉,几乎同时,她的脚悄然出击,踢中了另一个黑鬼的膝盖,骨骼的清晰碎响与惨叫声同时响起。一个手握棒球棍的黑鬼刚举起手中武器,少女的已飞身而起,膝盖顶中他的下颌,那黑鬼不禁一声惨叫仰天跌倒。少女身形迅若鬼冥,出手快似闪电,眨眼功夫就有三名壮汉先后倒地,都是被少女一招击倒,余下众人胆气为之夺,纷纷后退逃命。   为首那黑鬼慌忙掏枪,谁知枪尚未亮出来,就见少女手中的破酒瓶准确地飞到他手腕上,待他感觉到剧痛时,枪已经不知落到哪里,这一瞬间又有一名黑人被那少女轻易就拧断了脖子,跟着就见她跳上方桌,跟着往上一跃,手拉吊灯荡过众人头顶,向领头那黑鬼扑去。他慌忙钻入桌下,向呆立一旁的两个保镖惊叫:“快!快拦住她!快打电话报警!”   两个保镖边退边掏电话,谁知电话还没拨通,浑身沃血的少女就已经追到面前,二人只得硬着头皮扑将上去,刚一出手就发现少女反应速度远超常人,二人只感到眼前人影晃过,就被少女一掌劈中后颈软砍倒在地。   众人纷纷逃出酒吧,转眼间酒吧中就只剩下几个倒地不起的受伤者。少女还想冲出酒吧追击,一直在一旁静坐观战的金发美男子突然站了起来,向浑身浴血的少女招手笑道:“行了!咱们可以走了!我已经看到了想看的东西,我对你非常满意,咱们走吧。”   少女停了下来,眼中那股疯狂的杀意渐渐褪去,火焰渐渐熄灭。她环顾整个酒吧,除了自己和那个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已经没有站立的人。她轻轻抹去嘴角的血珠,跟在那男子的身后默默地出了夜莺酒吧。外面正值深夜,街头空无一人,一辆崭新的“美洲虎”停在街边,在这条破旧肮脏的街道上显得十分打眼。少女在那男子的示意下钻入车中,“美洲虎”发出低沉的咆哮,在夜风中绝尘而去。   车中,保罗一手把握着方向盘,一手拿出急救包递给少女,然后对她赞许地点点头:“干得不错,比我想象要好。你越来越接近‘神之手’的要求,果然不愧为‘嗜血天使’。”   少女没有理会保罗的赞赏,手法熟练地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然后呆呆望着窗外飞速闪过的夜景,木然问:“你知道那是黑帮的巢穴,为何还要让我去夜莺酒吧?”   “算是一个简单的考验,”保罗目视着前方微微一笑,“那里确实是黑狼帮的老巢,我想看看你能否在狼窝中平安脱身。”   “是不是找到那名‘探索者’了?”少女眼中闪过一丝隐隐的期待。   “你很聪明!”保罗说着按动了一个按钮,驾驶台前方的屏幕上,立刻现出了一个男子的头像,是个相貌普通的东方人,二十八、九岁年纪,脸上挂着懒洋洋的微笑。   “这就是他现在的模样!”保罗扫了少女一眼,“记住他的眼神,这是一个人最难改变的特征。”   “他叫什么名字?”少女仔细打量着屏幕中的人像,淡淡问。   “你是指过去还是现在?他有过许多名字,所以名字对他来说没有多大意义,我们还不知道他现在的名字。”保罗答道。   “他在哪里?”少女问。   “他即将去印度,公元十三世纪的印度。”   少女当然知道,这并不是要她乘坐幻想中的时光机回到过去,保罗口中的“公元十三世纪”,是指“真实幻境”中的游戏历。自从人脑可与计算机网络实现连接后,这个基于人脑与计算机网络互动的虚拟世界,就已经成为人们心目中独立于现实世界的异时空,它有着自己的历史和构架,并且令人惊异地与现实吻合,这早已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人们想不通屏蔽现实记忆进入虚拟世界后,人类为何会创造出与现实如此吻合的历史。“探索者”在寻找这个世界的真实,而“神之手”却在拼命掩盖世界的真相,这注定了它们之间数千年的宿命。从远古的老子或苏格拉底,到今日这个新的探索者,都在孜孜以求,以揭开这个世界的终极奥秘,这也注定了他将是“神之手”最大的敌人。   少女坚信自己就是被神灵挑中、以保护世界为己任的神圣使者,血液中那特殊的基因就是明证。她曾经为自己体内那恐怖的嗜血基因恐惧过,但当她真正明白神的思想后,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神圣的使命感,她以自己是“神之手”的一员为荣!现在,当她听说那个探索者再次出现,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需要我做什么?”   “去阻止他!他会去找一部当年玄奘大师也在寻找、却没有找到的经书——婆罗门教神圣《天启书》。他已经得到了真正的《易经》、《占星术》和《古兰经》等密典,如果再让他找到《天启书》,”保罗眼中突然闪过深深的惧色,“这个恶魔便要彻底复活,这将比撒旦复活还要可怕。届时,恐怕再没有人能阻止他毁灭这个神创的世界了!”   “我该怎么做?”少女心中似感受到神灵的召唤,使命感油然而生。   “我们将保留你的现实记忆,送你去十三世纪的印度,在那里我们已做了布置,你会与那名探索者巧妙邂逅。并不是只有他才可以保留现实记忆进入‘真实幻境’。虽然我们可以利用一些技术手段,让当地的婆罗门教给他制造些麻烦,但依然需要你这个能力超群、目的明确的行动者。”说到这保罗突然加快了车速,眼中冷芒暴闪,“你要阻止他找到《天启书》,必要时……”他用手指狠狠在自己颈项上一划。   “我会的,以‘神之手’的名义!”少女眼中闪出炽烈的光芒,使劲地点了点头。   “神灵,与你同在!”保罗伸出手,在少女的额头庄重地画下了一个十字。   “美洲虎”在高速路上疾驰,渐渐驾出了市区,直奔沙漠深处一个秘密基地,外界只闻其名,未见其实的内华达空军基地第六区。   同一时间,在远离尘世的太平洋某个无名小岛,探索者47725812结束了他短暂的假期,重新回到这处秘密基地。这里有“真实幻境”一处非法的接入点,可以避免被任何人追踪到他现实中的行踪,这对安全来说尤为重要。   “我需要回到‘真实幻境’!”当他见到引导他踏上探索之路的霍西教授,立刻就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已经收到了宾城法院的离婚判决书,雪妮终于绝决地割断了与他在法律上的关系。但他不相信,那种同生共死的感情,能被一纸离婚判决书彻底割裂。他想再见雪妮一面,当在现实中遍寻无果之后,他只能去“真实幻境”。雪妮在蒙古大军围攻下,化身扎兰丁奋力跃入申河后,只能去蒙古人势力尚未到达的印度大陆,而她那特殊的身份,使她也保持着现实的记忆。只要能在“虚拟幻境”中找到她,就可以像在现实中一样与她交流,这是找不到她之后的无奈选择。   对他的请求,轮椅中的老人立刻用电子合成声说道:“我们现在正需要你去‘真实幻境’,去印度大陆!”   他突然意识到,霍西教授作为探索者俱乐部的名誉主席,非有重大行动不会出现在这处秘密基地。他忙问:“是不是又有行动?”   霍西教授没有直接回答,却用电子合成声说道:“让我先介绍你认识一个人。”   他这才注意到房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东方面孔,四十多岁,戴着金边眼镜,一看就是个学识渊博的学者。他从未在这个岛上见到陌生面孔,不由有些疑惑,“这位是……”   “他是东方历史权威,顾学海教授。”霍西教授介绍道,“他研究东方历史多年,最近有一些心得或许对你有用。”   见他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顾学海忙道:“想必你也知道玄奘大师西行取经的历史,你可知道玄奘大师主要是想取到哪部真经?是古婆罗门教的《天启书》!我原本还想查到《天启书》的确切下落再向俱乐部汇报,不过几天前有个神秘的男子也在打探这部经书的下落,现在注意这部经书的,不仅仅是我们了。”   “据我们推测,那个神秘男子,就是‘神之手’当世的首脑保罗,他也在追查《天启书》的下落。”霍西教授在一旁解释道,“《天启书》令东方的圣人释迦牟尼开悟,成就了佛教数千年的辉煌,却在后来失去了真传。”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他皱起了眉头。   “你有没有发觉,当你掌握了《易经》、《占星术》以及《古兰经》后,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奇异的事情?”霍西教授问道。   他一愣,微微颔首道:“不错,这些上古密典令我拥有了一些不可思议的能力,比如突破密闭的空间,或以超越常人理解的速度思考和行动。不过这些能力对我来说就像是做梦,根本不受我控制,我无法主观地使用这些能力。”   “《天启书》既然能令佛陀开悟,我可以大胆假设,它正如《易经》或《古兰经》一样,是揭开世界奥秘的又一把钥匙。”霍西教授立刻道,“作为探索者,你应该去拿到这把钥匙!”   “据我考证,它应该还在那烂陀寺附近。”顾学海抢着道。   他想了想,疑惑道:“‘真实幻境’中的东西,会成为揭开我们这个世界的钥匙?”   “没错!”霍西教授肯定道,“现实世界与虚拟世界有越来越多的相同被陆续发现,谁能肯定现实世界中的《天启书》,与虚拟世界中的《天启书》不是一样的东西呢?谁又能肯定,我们今天以为的现实,不是又一个更大的虚幻世界呢?东方圣人释迦牟尼那句‘万事皆空’的佛理,会不会就是在揭示这个世界的奥秘呢?”   霍西教授的话令他心神俱震,呆呆地愣了半晌,他缓缓点头道:“好!那就立刻送我去印度!”无论为了雪妮还是为了心中的好奇,他都必须去印度大陆!   躺入熟悉的电子床,他的大脑通过电极与网络相连,当他向工作人员表示准备妥当后,立刻感到寒意浸透全身,大脑中一片黑暗,意识也像进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经过短暂迷朦,渐渐进入了熟悉的虚拟时空……   第一章 死亡婚礼   公元十三世纪二十年代,一支人数在万余人的蒙古骑兵由北南下越过申河进入了印度旁遮普帮,追击逃亡的花刺子模王子扎兰丁,这给当地人带来了极大的恐慌。其时蒙古铁骑几乎横扫天下,先后击败了花刺子模、大金、西夏和俄罗斯联军,消息早已传到印度各国,在北方逃亡过来的突厥人、波斯人和西夏人口中,成吉思汗和他的蒙古铁骑,几乎就是战无不胜的代名词,蒙古人的南侵使印度各国暂时抛开了过去的恩怨,团结起来一致抵抗这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神兵。   就在印度各国准备出兵迎击之际,这支只有一万多人的蒙古骑兵在旁遮普邦烧杀抢掠一阵后,便匆匆退回了申河北岸,这样印度各国欢呼雀跃,以为是当地独有的战象使蒙古人知难而退,印度有克制蒙古铁骑的法宝。却不知来自漠北的蒙古骑兵极端不适应印度夏季酷热潮湿的气候,在行军中人马纷纷病倒,只得无奈退回申河北岸,暂时收起了征伐印度之心。   蒙古人虽然退走,不过印度人依旧不敢放松警惕,对来自北方的商贾和逃亡者充满了戒心,他们中很可能混有蒙古人的奸细,因此,外来者尤其是与蒙古人面貌相近的黄皮肤黑头发的东亚人,在印度人眼里是最不受欢迎的人种。少数极端的城主和国王,甚至下令凡是见到东亚青壮男子,当地人可以不经审判立即处决,他们的随身财产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夺取。   就在这样一个血雨腥风的时代,一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东亚男子,一骥孤骑越过申河,孤独地踏上了这片处处充满敌意的神秘国度。   由于一路上多次遭遇当地人的无端追杀,他不得不换上了当地人的长袍,一袭斗篷遮住了大半个脸,只留一双眼眸在外,由于与本地人了一样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窝,旁人很难从眼睛看出他是异族。虽然风尘仆仆一路劳顿,但他的眼中依旧闪烁着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   他将随身兵刃也换成了当地人常用的弦月弯刀,虽然有些不太顺手,不过为了不惹人注意,也只得将就。坐下的黑色骏马虽不及当初拖雷所赠之“黑旋风”神俊,却也是不可多得的良驹,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一人一骑一路向南而行,渐渐进入广袤的印度平原,在一处三岔路口,他与一彪迎亲的马队迎面相遇。他连忙勒马避在一旁,不想惹人注目,谁知领头的司仪远远便迎了过来,对他遥遥一拜,用泰米尔语高声问候道:“尊贵的朋友,请允许我邀请您参加艾米尔公子与塞维亚小姐的婚礼,成为婚礼上最尊贵的客人。”   他正要推脱,又见几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也迎了过来,纷纷在路旁下马拜倒,众人眼里都满含希翼,齐声道:“在迎亲的路上遇到远方来的尊贵客人,定是毗湿奴对新人的祝福,请一定接受我们诚挚的邀请。”   他知道是自己这身漂亮的武士袍惹的祸。其时印度人分为四大种姓,每个种姓又分为数十个亚种姓,每个种姓之间等级森严,尊卑有序。其中最尊贵的当属婆罗门和刹帝利,婆罗门通常是祭司和僧侣,刹帝利则包括王公贵族和各级武士阶层。自己这身打扮,很显然是被眼前这些乡民误认为刹帝利武士,地位远比他们这些吠舍或首陀罗种姓为高。在婚礼上能请到一个高种姓的贵宾,对这些自认卑贱的愚民来说,无疑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想到这点,他不禁为眼前这些完全忘掉了自我的普通玩家感到悲哀。   一个刹帝利武士接受低种姓百姓的敬拜,在印度大陆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他依然接受不了年逾古稀的老者对自己行此大礼,可又不能自降身份下马搀扶他们。他只得用略显生涩的梵语道:“好吧,前面带路!”   印度大陆语种众多,其中梵语和泰米尔语在此地最为通用。几个老者闻言大喜过望,忙上前俯身碰了碰他的靴子,以隆重的触足礼参拜道:“不知尊贵的客人如何称呼?”   他犹豫了一下,遥望虚空喃喃道:“白、思、绮。”   几个老者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些疑惑,显然都没听过这种怪名字。他见状连忙补充道:“白思绮·穆伊尼兹。”   几个老者顿时释然。穆伊尼兹是印度北方高贵的大姓,与他的身份完全相符。虽然“白思绮”这名字有些奇怪,不过几个老者也没有多想,毕竟自认卑贱的他们,对贵族的名字并没有多少研究。   “白思绮!”骑士再次在心中默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遥望虚空的眼中,隐约有一丝复杂的情愫。他永远记得第一次遇到雪妮时的情形,那是在茫茫无尽的大漠深处,她那时还是绰号“一阵风”的绮丹韵,而他的名字则是白痴。他相信,雪妮听到“白思绮”这个名字,一定能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一望无际的印度大陆,这名字有多少机会能传到雪妮的耳中?   随着迎亲的队伍来到一个村庄,他立刻得到主人最隆重的接待,被主人请到最尊贵的座位观礼。婚礼隆重而漫长,男方是当地富裕的商人,女方家道也颇为殷实,嫁妆让当地人无比羡慕。远道而来的武士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婚礼的进行,不厌其烦地接受当地人的恭维敬拜。他是婚礼上唯一的高种姓者,为表尊重,众人刻意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人与他走在一起,甚至没人与他同桌,更没人敢问他为何一直遮着自己的面容。   婚礼热闹而喧嚣,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咖喱味,令他恶心欲呕。一直用斗篷蒙着半个脸的武士发觉,虽然四周洒满了鲜花和香料,处处五彩缤纷、花香与咖喱味交替扑鼻,却并没有多少喜气,众人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喜悦,不如说是兴奋与期待交织,就像狂热的教徒在举行神圣的宗教仪式。尤其令人不解的是,一直不见新人出来接受宾客的祝福,气氛显得有些诡异。   天色渐近黄昏,一个须发皆白的婆罗门老祭司的到来,将婚礼的气氛推向了高潮。众人争相涌到他的脚下,用最隆重的吻脚礼迎接神灵的使者。老祭司被主人领到刹帝利武士面前,整个婚礼上,也只有这位刹帝利武士有资格与他同席。   “你是谁?”婆罗门老祭司打量着端坐不动的武士,眼中三分警惕,七分不满。即便是国王,对高贵的婆罗门都应该表现出应有的尊重,在他没有落座前,国王也要站立等候。老祭司十分痛恨刹帝利武士的傲慢。   “白思绮·穆伊尼兹。”蒙面武士总算站了起来,对老祭司合十为礼。听到对方的姓氏,老祭司面色稍霁。“穆伊尼兹”是北方的王族,拥有这个姓氏的刹帝利武士,对偏僻乡村的婆罗门稍有不敬,多少也可以理解。   “听说蒙古人入侵旁遮普邦,不知前方战事如何?”老祭司随口问道。   “有无所不能的梵天大神庇佑,蒙古人岂能得逞?”蒙面武士眼中闪过一丝调侃。   听对方敬拜梵天,自然是信奉婆罗门教,不是异教徒。老祭司眼中敌意尽褪,对刹帝利武士友善地摇摇头,恭维道:“除了梵天大神的庇佑,也要靠武士们的浴血奋战!”   见刹帝利武士对这样的恭维完全无动于衷,老祭司只得转向身后的主人,不耐烦地催促道:“阿曼,仪式尽快举行吧,我可不想在你这肮脏的地方呆得太久。”   “遵命!”主人连忙向司仪挥了挥手。司仪立刻高喊:“大礼开始。”   一张披红挂绿的巨大婚床被四个壮汉抬了出来,婚床四周垂满流苏,床上洒满了五彩缤纷的鲜花,将婚床妆点得艳丽无比。透过床顶四周垂下的流苏,隐约可见婚床中央,两个新人盘膝而坐。二人项上都挂着长长的花环,新郎面覆彩巾,看不见面容,新娘面罩大红莎丽,仅留一双眼眸在外。婚床被抬到老祭司面前,在接受他祈祷和祝福的时候,一阵微风撩起了流苏。武士突然看清了新娘的眼眸,漆黑幽怨,哀恸绝伦,那神情不像是在举行婚礼,到像是参加葬礼一般。   老祭司小声念起了祝福的经文,围着婚床撒下了一圈花瓣。祝福完毕,老祭司仰天一拜:“保护神毗湿奴定会记住塞维亚小姐对丈夫的忠贞,让她在来世获得一个更加高贵的出身,以褒奖她对丈夫的忠烈!”说完老祭司摆摆手,四个壮汉立刻将婚床抬到房前的空地中央,几个女人默默向婚床上浇洒香油,四个壮汉则在婚床四周架起了柴禾,将婚床完全包围。   蒙面武士虽然参加过不少婚礼,却从未见到过眼前这种情形,忙问面前那默默颂经的老祭司:“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老祭司叹了口气,惋惜道:“新郎艾米尔前日暴病而亡,塞维亚小姐没结婚就成了寡妇,自然要追随夫君于地府,这是毁灭神湿婆的旨意,谁也无法更改。”   “什么!你们……你们要将新娘与死人一起火葬?”刹帝利武士惊讶地瞪大双眼,虽然以前也听说过印度女人有为丈夫殉葬的风俗,却没想到今日竟亲眼目睹,婚礼与葬礼竟要同时举行。   “这有什么奇怪?”老祭司不以为意地反诘道,“莫非你们北方的女人不为丈夫殉葬?”   刹帝利武士还想说什么,主人阿曼已经将火把扔到婚床前的柴禾上。柴禾早已淋上了香油,见火就燃。在众宾客的欢呼声中,火焰蓦地窜起老高,转眼之间就将婚床四周垂下的流苏烧了个精光,将两个新人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只见新郎盘膝而坐,身体僵硬,如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显然已死去多时;新娘则泪流满面拼命挣扎,却始终无法站起,自然也无法逃出火海,她的手脚显然是被细绳捆了个结实。挣扎中只见她蒙面的莎丽落了下来,露出了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清秀白皙,宛若天使。看起来顶多十八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纪。   刹帝利武士想也没想就冲进了火海,飞身跳上婚床,拔刀割断新娘子身上的细索,用自己的斗篷将她一裹,纵身跳下婚床,踢开燃烧的柴禾冲了出来。众人的欢呼戛然而止,尽皆用惊诧莫名的目光盯着他的脸。   刹帝利武士手忙脚乱地扑灭身上的火苗,正要向众人解释,却见众人尽皆用异样的目光盯着自己。他心知自己闯了大祸,正盘算怎样才能说服众人放过新娘。突听有人一声尖叫:“他不是刹帝利武士!他是蒙古人!是蒙古探子!”   “蒙古人!他是蒙古人!”众人纷纷大叫后退,不少青壮则抄起棍棒围了过来。   武士突然意识到斗篷没有遮在脸上,自己的面目完全暴露在众人面前,在众多皮肤黝黑、胡须茂密的印度人中十分显眼。他想解释自己并非蒙古人,自己的相貌与宽额塌鼻的蒙古人有极大的区别。但众人哪容他分辩,几条木棍先后向他砸来。   弯刀呛然轻啸,他挥刀划断了飞来的棍棒,以刀背打倒了两个出手最狠的年轻人。可惜对方人数太多,武士虽然身手敏捷,刀如电闪,但既要保护身后的新娘,又不忍肆意杀戮,竟被众人逼了个手忙脚乱。眼看无法脱困,他突然发现婆罗门老祭司正在一旁指挥众人进攻,立刻冲出重围向他扑去,抢在众人阻挡之前,将弯刀架到了老祭司的脖子上,厉声喝道:“退开!都退开!不然我就杀了他!”   在武士厉声呵斥下,众人纷纷后退。在整个印度大陆,婆罗门教的势力都如日中天,婆罗门祭司在许多愚民眼中,有着神一般的地位。一个婆罗门祭司若死在这里,在场的任何人都脱不了干系,众人投鼠忌器,不敢再出手围殴。   武士拉起老祭司挡在身前,对身后的新娘喝道:“快跟我走!”   新娘不知哪来的勇气,三两把扯掉割断的绳索,紧跟在武士身后,毫不犹豫地向大门外走去。门前的大树旁,武士那匹神俊的坐骑正在安详地吃草。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老祭司在不住挣扎,同时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居然敢挟持神的使者,你将遭到婆罗门教所有信徒的追杀,梵天大神一定会让你去见阿修罗!”   “闭嘴!”武士手上加了几分劲,老祭司立刻痛得呲牙咧嘴,不敢再罗嗦。武士冷笑着调侃道,“原来神的使者,也一样会怕死怕痛?”   说完他一把将老祭司推入身后的人丛,跟着一把揽住新娘的腰肢,抱着她飞身翻上马背,一刀斩断缰绳。战马不等主人驱策,立刻放开四蹄飞奔而去。   众人乱哄哄地追出数十丈,却哪里追得上奔马,只有眼睁睁看着两人一骑迅疾如风,渐渐消失在远方。   “快派人去阿拉尔神庙,向大祭司羯摩那禀报,一定要抓住那个蒙古探子和背叛丈夫的贱人,剥下他们的皮点天灯!”老祭司惊魂稍定,立刻对主人阿曼气急败坏地咆哮。   众人面色微变,没有想到这点小事,居然能惊动大祭司羯摩那。立刻有人答应着飞奔而去。羯摩那是婆罗门教三大祭司之一的暗月祭司,手下除了有不少精修瑜伽的弟子,据说他还能召唤阿修罗神门下的恶灵,因此他在当地人心目中,有着亦神亦魔一般的地位。有他出手,那蒙古探子和背叛丈夫的新娘子就算逃到东土,也一定会被抓回来!   天色入黑,在远离婚礼现场的一处荒野中,升起了一堆篝火,借着篝火摇曳的火光,“蒙古探子”打量着眼前这差点葬身火海的新娘子,不禁有些意外和惊讶。此刻新娘子头上的莎丽已经跑丢,露出她那清纯如天使般的面容,不过这并不是让人惊讶的原因。她的眼眸不像当地女人那样呈褐色或灰色,而是少见的漆黑;她的皮肤也不像当地女人那样黄中带黑,而是白皙中带点浅浅的嫩黄,微微上翘的小嘴,看起来有些娇诮顽皮。若非身上裹着粉红莎丽,额上点着眉心红,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土生土长的印度人,反而像个江南水乡长大的汉族少女。   “你……不是本地人?”男子忍不住问。   “我……我不是。”新娘子嗫嚅着,满脸煞白,似乎还没从先前的变故中镇定下来。   “那你怎么会嫁给一个印度阿三?还是个死阿三?”男子一着急,连哩语都迸了出来。   “不是我要嫁,是顶替塞维亚小姐嫁。”   “这是怎么回事?”   少女泪珠扑簌簌掉了下来,“我是塞维亚小姐的女仆,因为她的未婚夫病故,按照风俗,她得为未婚夫殉葬。不过她的父亲不忍心女儿葬身火海,所以就用我去顶替。”   “她未婚夫家里能答应吗?”男子皱起眉头,“他们用你顶替女儿,如何向你父母亲人交待?”   少女苦笑道:“她的未婚夫家只在乎嫁妆,才不在乎陪葬的是谁。而我又没有父母亲人,所以他们不用向谁交待。”   “你父母亲人呢?”男子再次皱眉。   少女苦笑着点点头(当地习惯,摇头Yes点头No),“不知道,我八岁就被塞维亚小姐的父亲从很远的地方买来,给小姐做贴身女仆。”   “你是否记得八岁前的情形?”男子又问。   少女连连摇头,脸上泛起兴奋的红晕:“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有山有水,门前就有一条清澈小河,河边有着两排枝条柔软的树,风一吹就摇曳起舞,十分好看。后来我被人卖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到处是沙子,很少有树。再后来就被卖到了更远的这里。”   明白了!男子在心中感叹,从少女的描述和她的模样看,她最早生活的地方很像是江南;之后被卖到西域;最后辗转卖到了这里。毫无疑问,她是个汉族少女,不是印度人。在这儿遇到一个同族姐妹,男子心中油然生出一种保护她的责任感。他将手伸给少女:“我叫白思绮,跟你应该是同族,你可以叫我白大哥。有我在,我不会让那些混蛋伤害到你。”   少女呆呆地望着男子,似乎不习惯跟人握手。不过在对方坦诚而温暖的目光注视下,她还是缓缓握住了男子的手。他的手结实有力,似乎蕴藏有无穷的力量,这让她心底生出一种安全感。她大胆迎上对方的目光,低声道:“我叫阿曼丽,艾琳拉达·阿曼丽。”   “不对!这不是你的名字!”男子决然道,“你是汉人,不应该用印度阿三的名字。不过我也不知道你原来的名字,不如我暂时给你起个名字,汉人的名字。”   “好!”少女高兴地连连摇头,欣喜道,“我的名字原本是塞维亚小姐所取,我自己并不喜欢。在方才身陷火海那一刻,我经历的恐怖就像一生那般漫长。我已经下定决心与过去彻底决裂,做一个全新的自己。一个新的名字,将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少女的欣喜感染了男子,他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跟着沉吟道:“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天使?不妥,那是西方人的玩意儿;仙女?太俗!嗯……你刚从火海中死里逃生,不如就叫凤舞吧。凤凰是咱们的神鸟,希望你像凤凰般浴火重生,彻底忘掉过去的不幸!”   “凤舞!”少女默默念了两遍,高兴地连连摇头,“谢谢主人!”   “什么主人仆人!”男子沉下脸来,“都说了我叫白思绮,以后就叫我白大哥。”   “白、大哥!”凤舞有些羞赧地偷眼对方,只见他面目虽然算不上英俊,但眼中却有一种令人心动的忧悒,嘴角那一抹自信的微笑,让人感到温暖如春。这真是一个奇特的男子。   “不知你在这里还有没有亲人?”白思绮话刚出口,就忍不住扇了自己一个嘴巴,“笨蛋,当然没有了!这还用问?那我该送你去哪里好呢?”   “不知白大哥要去哪里?”凤舞小声问。   白思绮抬头望向天边,目光顿时变得幽远朦胧,“我要去东方王舍城郊外的那烂陀寺,离这里还有很远的路程呐。”   “我跟你一起去!”凤舞脱口而出,不过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鲁莽,不由红着脸低下头。白思绮见状哈哈大笑:“本来带着你也没什么,不过我还要去找一个人,带着你多有不便。我看不如这样,我先将你寄放到本地一户善良的人家,待我大事一了再回来接你,然后再将你送回江南。”   凤舞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盯着跳跃的篝火不再言语。白思绮忙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待我大事一了,定回来接你,我保证!”   凤舞微微摇了摇头,但眼中的失落依旧。白思绮心有不忍,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起身将斗篷铺在她身旁,对她示意道:“天不早了,睡吧。今晚咱们在野外将就一宿,明天咱们还要赶路。只有远离此地后,我才能放心将你托付给别人。”   少女依言在斗篷上躺下来,却睁着眼难以入睡。白思绮在篝火另一旁席地而卧,不一会儿便发出了微微的鼾声。随蒙古人四处征战的经历,使他养成了风餐露宿的习惯,任何艰难困苦的环境,都不会影响到他的休息。   少女隔着篝火仔细打量着将自己救出火海的男子,眼中除了好奇,还有一种与她清纯外貌不相称的狡黠,嘴角更是泛起了一丝诡异的冷笑。她很惊讶对方竟然在自己面前完全不设防,这跟她的想象完全大相径庭。不过在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她还不敢轻举妄动,还好她有的是时间。   叮铃……叮铃……   一阵缥缈悠长的铃声,将白思绮从睡梦中惊醒,他猛然睁开双眼,就见对面的少女也从朦胧中醒来,二人心中都有一样的疑惑:深更半夜,哪来的铃声?   片刻功夫那铃声就来到了近前,随着铃声而来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修行者,手柱一人多高的藤杖,须发纷乱披散纠结着,满脸污秽不堪,半敞的衣衫里裸露着瘦骨嶙峋的胸膛。这样的修行者在印度大陆随处可见,没什么好奇怪,唯一奇怪的是他的左足腕上挂着一串铜铃,随着他的步伐“叮铃”作响,这大概是他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了。   “总算到了。”修行者旁若无人地在篝火边坐下来,放下藤杖轻吁了口气,伸出双手在火上取暖。黎明前的夜晚有些寒冷,不过看他那身单薄的衣衫和赤足,应该不是个惧寒之人。   白思绮和凤舞都在打量着来人,凤舞浑身簌簌发抖,眼里满是恐惧;白思绮则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伸出的双手,只见他那宛若鸡爪的手上青筋暴绽,却几乎没有皱纹,他的脸上虽然须发散乱,胡须长及胸腹,却不见一丝皱纹,尤其那只硕大的鹰勾鼻,让他的面容多了一种阴鹜的味道,他的年纪看来并不像外表那般沧桑。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场中就只有篝火偶尔的“比剥”声。足有盏茶功夫,来人才缓缓收回手,将淡泊平静的目光转向白思绮,双手合十道:“你有一匹好马,竟让我追了大半夜。现在随我回阿拉尔神庙向羯摩那大祭司请罪吧,但愿你能得到他的宽恕。”   白思绮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自己纵马奔出了近百里,没想到这人竟能连夜追来。虽然他知道印度境内有不少修行者,其中不少人身怀各种各样的绝技,但像此人这般赤足追上快马,这份脚力依然令他惊讶,他不禁问道:“阁下是谁?”   “羯摩那大祭司座下护法弟子,鹰弋!”来人双手合十,一脸恭谦。   “鹰弋?”白思绮皱了皱眉头,“好怪的名字。”   “这不是我本来的名字。”鹰弋淡淡道,“在下拜在师尊座前,就彻底忘掉了自己的名字。鹰弋只是一个代号,与龙、象、狮、虎等师兄弟一样,均是大祭司座前的护法弟子。”   白思绮明白过来,不由笑着调侃道:“如果我不随你回去,会怎样?”   鹰弋将藤杖抄在手中,淡然道:“那我只好将你们生擒活捉,带回去交给师尊发落。”   白思绮哈哈大笑,手扶刀柄昂然道:“听闻印度大陆武功自成体系,尤其不少修行者都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本事,在下正想领教。”   鹰弋长叹了口气,眼里满是遗憾,“梵天大神一定不会原谅你的狂妄!它会赐我力量!”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手执藤杖向白思绮一指,“请!”   白思绮长身而起,手执刀柄笑道:“要抓我尽管动手,我不习惯跟对手客气。”   “很好,那我就得罪了!”鹰弋说着藤杖一挥,迎头砸向白思绮头顶。   “好!”白思绮一声长啸,贴地一滚躲开藤杖,跟着弯刀应声出鞘,迎上了追击而来的杖影。刀杖相碰,顿时溅起一串火星。白思绮只感到手臂一麻,弯刀差点被磕飞。没想到对方的藤杖竟是精钢打造,更想不到的是,鹰弋那瘦弱的身体里,竟然蕴藏有极大的力量,与他那单薄的身体完全不相称。   “中!”不等白思绮站稳,鹰弋突然一跃而起,藤杖凌空下击,一杖幻化出十三道杖影,宛如飞鹰扑兔。只见白思绮弯刀轻盈地搭上对方藤杖,顺着藤杖滑了上去。对方这一杖若不收回,就会将自己四根手指先送上刀口。   危急中只听鹰弋一声大吼,凌空一个大翻身撤回藤杖,如飞鹰般往一旁让开。他的变化早在白思绮算中,刀锋一拐,遥指他无法回护的腰胁。鹰弋身在半空,眼看无法躲避,他的身体却怪异地扭成一团,于几无可能的瞬间避开了刀锋,跟着杖头在地上一点,一个倒翻落到数丈外,惊讶地瞪着持刀而立的对手,变色道:“好快的刀!你决不是寻常蒙古探子!”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蒙古探子!”白思绮面带微笑,一弹刀脊,钢刀顿时发出一声长吟,“你也不慢!尤其你的身法,还真有几分鹰的神韵,不过却是只雏鹰。”   “你不是探子,却又为何而来?”鹰弋眯着眼问。   “我没有回答的必要吧?”白思绮哈哈一笑,将手中弯刀一摆,“你若想拷问,总得先赢下我手中的刀才行吧?”   鹰弋持杖一揖,肃然道:“我苦练鹰击十三式多年,今日总算遇到对手,请指教!”   见白思绮招了招手,鹰弋再次挥杖跃起。他的身体关节几乎可以扭曲到任何角度,每每于几不可能的瞬间躲开闪电般的锋刃。凭借精深的瑜伽术和天生的神力,刚开始他将白思绮逼了个手忙脚乱。不过数十招后,白思绮天生的敏捷和丰富的临战经验,最终还是占了上风,正所谓一快破百巧,就在鹰弋鹰击十三式堪堪使完、一杖落空的瞬间,白思绮的刀突然停在了鹰弋的咽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调侃:“非常抱歉,我好像不用跟你去见那个什么羯摩那大祭司,也不用回答你任何问题了。”   虽然利刃逼喉,鹰弋的眼眸依旧如古井般清澄宁静,不见一丝涟漪。他坦然迎上白思绮戏谑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淡然道:“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一定会后悔。”   “我只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杀人,”白思绮说着已收回弯刀,嘴角又泛起那种若有若无的微笑,“你既然威胁不到我,我为何要杀你?”   鹰弋眯着眼打量着白思绮,淡然道:“羯摩那大祭司座下诸多弟子,以我最擅追踪之术,天底下还没有人能逃过我的追踪,你也不能!”   “是吗?”没想到对方如此坦诚,白思绮眼里又露出那种独特的微笑,“我这人很喜欢接受挑战,明知道你在用激将法,我依然会放了你。你可以走了,回去告诉羯摩那大祭司,有什么神通尽管使出来,在下愿一一领教。”   鹰弋深盯了白思绮片刻,缓缓在篝火边盘膝坐了下来:“赶了大半夜的路,我已十分疲惫,这里有温暖的篝火,我为何要走?”   “你不走我走!下次再看到你,我一定剃光你那肮脏的胡须!”白思绮说着牵过坐骑,伸手将凤舞扶上马鞍,跟着翻身上马,望东纵马而去。   此刻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鹰弋抬头看看天色,然后曲指入口,吹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口哨。哨声刚落,一只游隼突然从空中扑簌簌落到他的肩上。鹰弋从肩上的褡裢中取出块鲜肉喂了游隼,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和笔,草草写下一张便条,最后将便条塞入游隼腿上绑扎的竹筒中,挥手向来路一指,游隼立刻箭一般射了出去。   鹰弋目送着游隼消失在夜空后,这才转头望向东方,迎着夜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风中隐隐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淡得像天边的一丝白云。鹰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方才在打斗中,他就将这种独特的香料洒在了对手身上,凭着他这只经过苦练、堪称通神的鼻子,就算白思绮纵马跑出百里,也逃不过他的追踪。   凭着气味辩明方向,鹰弋慢慢睁开双眼,拄着藤杖大步向东而去,夜风中又响起他的脚铃那单调、清冷的“叮当”声……   “你在发抖?病了?”纵马奔出数里的白思绮,突然发觉怀中的凤舞在簌簌发抖,连忙勒住奔马关切地问道。   凤舞使劲点点头:“我……我没事!”   “没事干吗发抖?”白思绮摸摸少女的额头,除了一手冷汗,一切正常。   少女犹豫了一下,嗫嚅道:“羯摩那大祭司,是婆罗门教三大祭司之一的暗月祭司,掌握着地狱之神阿修罗的力量。任何人一旦冒犯了他,都会堕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白思绮闻言哑然失笑:“怪力乱神,向来是这些神棍愚弄大众的手段,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是我亲眼所见!”凤舞眼里闪过莫名惊恐,“我曾随塞维亚小姐去阿拉尔神庙敬神,无意间闯入了神庙后阿修罗殿,据说阿修罗殿中有一道通往地狱的大门,我亲眼见到婆罗门祭司将罪人投进那道地狱之门!”   “这些可恶的神棍,是在借鬼神的名义害人!”白思绮愤然骂道,“也许那道门下面是地牢吧,这些神棍不好公开杀人,就将敌人投入地牢害死。”   “下面不是地牢!”凤舞恐惧得浑身发抖,“我听到地底传来厉鬼的嚎叫,刚扔下去的人立刻就没了声息!”   “也许是那些神棍在地牢中养着什么猛兽吧。”白思绮不以为意地笑道,“你若害怕,不如改信佛教吧。虽然佛教有时候也喜欢故弄玄虚,不过好歹它宣扬众生平等,慈悲为怀,佛教高僧也以普渡众生为己任,不会妄开杀孽。这次我去王舍城,那里就有印度大陆最大的佛教圣地那烂陀寺,想必寺中就有不少得道高僧。你若改信佛教,自然就不会害怕婆罗门教那些神棍了。”   “佛教?”凤舞眼中闪出更大的惊恐,“那可是天底下最大的邪魔外道!与新教誓不两立!谁要信奉佛教邪魔,都会永堕地狱!”   “新教?”白思绮一怔,立刻明白过来。婆罗门教原本分为古婆罗门教和新婆罗门教,古婆罗门教因为佛教的兴起而没落,后有婆罗门祭司吸收了佛教和奢那教的教义,改革了落后的婆罗门教义,婆罗门教才得以复兴,从此称为新婆罗门教,也称印度教。   白思绮这次来印度,除了寻找雪妮,也是为了找寻佛陀当年在菩提树下四十九日冥想得到的真谛,尤其是佛陀修炼成佛的奥秘。为此他曾研读过佛教历史,顺便也研读了与佛教有着密切关系,却又敌视佛教的婆罗门教历史,因此对于两教的渊缘还是有所了解。   虽然知道婆罗门教能延续数千年,除了用手段愚弄大众,也定有一些神通,不过他对凤舞的恐惧并没有放在心上,对鹰弋的威胁更不在意。他不信凭自己联邦特工训练营学来的反追踪术,还甩不掉鹰弋的追踪。见凤舞对婆罗门教的祭司如此恐惧,又对佛教充满了误解,他不禁问道:“你对佛教知道多少?”   见凤舞茫然摇头,他笑道:“以后有机会,我就给你讲讲释迦族太子悉达多放弃王位出家修行,经六年苦修,最后在菩提树下冥想四十九日,终于得成正果,以及他游走四方广收弟子的故事。这次咱们要去的那烂陀寺,就是当年摩揭陀国国王为聆听佛陀教诲而修建,是佛陀生前宣扬佛教的一大圣地。不过,现在咱们得先摆脱鹰弋的追踪才行。”   说着他已拨转马头改道向南,奔恒河而去……   第二章 地狱修罗   一只游隼从天而降,扑簌簌落到阿拉尔神庙那宽阔的大殿前,一个身披婆罗门祭司白袍的少年,上前捉住游隼,取下它腿上的竹筒,疾步往大殿后奔去。   不一会儿,幽暗阴郁的阿拉尔神庙内,突然响起了“咚咚”的羯鼓声。无数修行者被鼓声惊动,忙奔向神庙大殿。鼓声是婆罗门教三大祭司之一的暗月祭司羯摩那召集教徒的信号,通常只在举行重大祭祀时才敲响,像这样在非祭祀的日子响起,以前还从未有过。   空旷阴暗的神庙大殿中,数百名修行者聚集到湿婆神像前。只见身披白袍的暗月祭司羯摩那,在几名护法弟子的蜂拥下缓步而出,在湿婆神像前跪了下去,默默祷告片刻,他这才长身而起,慢慢转向众教徒,阴郁的目光在大殿中缓缓扫过,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羯摩那并不是个高大魁伟的人物,身材甚至有些矮小瘦弱,皮肤更像个贱民一般黢黑,这一点完全不像血统高贵的婆罗门,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威严,尤其他那双白茫茫看不到瞳仁的眼眸,初看似乎双目俱忙,再看才发觉,那眼光是透过白蒙蒙的眼眸射出,这让他的威严有了一种诡异的味道。   “我得到湿婆大神最新的神喻,”他向众人举起双手,“一个邪魔的使者已经来到了印度大陆,他是为寻找一部邪恶经书而来。那部经书假冒我婆罗门教《天启书》之名,已被湿婆大神永久封存于地底,一旦它重见天日,将给婆罗门教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是生存还是毁灭,湿婆大神让我们自己选择!”   众教徒面面相觑,神情俱有些变色,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关于那部经书的传说:当年释迦族太子悉达多为追求生存的意义,舍去王位出家苦修,前后六载也无结果。据说后来他得到了一部假冒《天启书》之名的邪恶经书,最后在菩提树下枯坐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堕入魔道,修成恶果。他自称觉悟者,也既佛陀,并向追随者传授他的教义,于是一个全新的教派在恒河流域兴起,影响之广甚至超过了婆罗门教,那真是婆罗门教的恶梦。两个教派虽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相互间却明争暗斗数百年,最后佛教的经典终于毁于战火,而那部假冒的《天启书》,传说也被埋于地低,永世不见天日,于是佛教渐渐衰落。而婆罗门教改头换面为新婆罗门教后,重新成为统治印度大陆、信徒最多最广的宗教。如果那部邪恶经书再见天日,恐怕又是婆罗门教的空前灾难。   “毁了他!毁了他!”众人突然齐声高呼,婆罗门祭司乃是世袭,他们从小就有一种超越普罗大众的优越感,视自己为梵天大神的当然使者。如果谁要挑战这种权威,都是婆罗门当然的敌人,都该列入毁灭之列。   羯摩那挥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这才道:“我收到了鹰弋的传书,他声称那人有着超凡的力量,非他所能对付。想鹰弋乃是本师座前最为得力的弟子,如果他都认为那邪魔的使者十分强大,恐怕再没有人能对付得了那恶魔。”   “那你想怎么做呢?”一个须发皆白的修行者越众而出,他是婆罗门教的长老。虽然羯摩那是婆罗门三大祭司之一,在教中有着极大的权力,但依然要接受教中长老的擎制和监督。   “阿弥尼长老!”羯摩那对老者恭敬一礼,“我想得到长老们的授权,动用阿修罗的力量!”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那老者更是面色大变,忙喝道:“不行!地狱之神的力量非人力能驾御,一旦失控,将极大地危害人间!”   羯摩那脸上现出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长老多虑了,既然阿修罗神传下修罗道,就是要它有朝一日能发挥它毁灭一切的力量,除去一切危害到本教安危的邪魔。如今正是这样的时候,阿弥尼长老为何要反对呢?”   那老者涨红了脸,急道:“修罗是血腥和死亡的代名词,你若让它来到人间,那是对所有人的犯罪!”   “长老言重了!”羯摩那淡然道,“修罗固然恐怖,但婆罗门教的命运更为重要。咱们何不听听大家的意见呢?”   婆罗门长老虽然有擎制三大祭司的权力,但他们又是由众教徒推举,所以教徒们的意见对他们也有极大影响。羯摩那知道自己得不到长老们的支持,所以这次召集了阿拉尔神庙内的所有教徒。   众人纷纷议论起来,寻常教徒对修罗的传说仅有耳闻,从未得见,不少人心中还存了亲眼一睹的期待。如此一来,同意羯摩那动用阿修罗神力量的呼声渐渐占了上风,只有少数几个老成的长老,脸上俱有深深的忧色。   “阿弥尼长老,既然大家意见不统一,还是让神来决定吧。”羯摩那笑道,“同意本师动用阿修罗神力量的教徒,请站到湿婆大神这边来!”   众人应声而动,纷纷站到羯摩那身后,只剩下阿弥尼长老和几个老成的教徒还留在原处。阿弥尼长老见状无奈叹了口气,对羯摩那黯然道:“你赢了,这是地狱之门的钥匙。在祭出修罗之前,让我们为天下苍生祈祷吧。”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柄钥匙递了过去。   另外几个长老也只得掏出贴身保存的钥匙,无奈递到羯摩那面前。暗月大祭司眼里闪过兴奋的微光,双手合十,仰天一拜,“伟大的阿修罗神啊,请赐予我毁灭一切的力量吧!”   恭敬地仰天拜了三拜,羯摩那转向身后几名弟子:“去打开地狱之门,请出地狱的修罗,让它们接受本师的役使!”   几个弟子取过钥匙领令而去,片刻后,地底传来了沉闷幽远的轧轧声响,就像是力士在转动绞盘,缓缓开启了沉重的地狱之门……   “前面就是王舍城!”广袤无垠的平原上,白思绮突然勒马遥指前方。此时天已黄昏,四周薄雾缭绕,前方朦朦胧胧现出了一段绵延的城郭,因距离太远,尚看不太真切。   凤舞也勒马停了下来,自从避开了鹰弋后,白思绮就在集市上买了匹温驯的牝马,原本还怕凤舞不敢骑,谁知少女的胆子比他想象的大得多,两三天后就已经能熟练骑乘了。只是她那身长裙既不方便又惹眼,所以白思绮给她买了一套男子的服饰换上。此刻女扮男妆的她少了些少女的柔弱,多了几分飒爽英姿,若不靠近还真不容易看出她是女扮男妆。顺着白思绮所指凝目望去,她疑惑地问道:“那烂陀寺在哪里?”   “就在王舍城后面,现在还看不到。”白思绮解释道,“咱们只要绕过王舍城,就能看到那座天下名寺了。”   “它很有名吗?”少女天真地问。   “非常有名!”白思绮笑道,“据佛典记载,当年悉达多太子出家后,在进入苦行林苦修之前,曾去摩揭陀国见了频毗娑罗王。娑罗王愿以一半的国土相赠劝他不要出家,但被悉达多太子婉言拒绝。娑罗王即提出请求,希望太子成道之后再去度他。为了实践当初的诺言,太子成佛后,率弟子来到摩揭陀国的国都王舍城,住于城郊竹林内。娑罗王闻悉佛陀已成正果,立即赶到竹林之中听佛陀说法,深有感悟。于是第二天就邀请佛陀以及一千弟子进入王宫应供。城郊的那片竹林,原为迦兰陀长者所有,也受佛陀的感化,把它奉献了出来。娑罗王即在此竹林之中为佛陀及其弟子们建造了僧房,这是佛教史上第一所有名的大道场,经后人多年扩建,最后成了名传天下的第一名寺,收藏有最多最全的佛经。当年玄奘大师到天竺取经,就曾在这里学习了五年之久。即便远在东土,许多佛门中人也知道那烂陀寺的大名!”   白思绮一路讲着关于那烂陀寺的典故,一路纵马疾驰,不知不觉就绕过了王舍城。极目望去,广袤的平原上一望无际,除了一些零星的断垣残壁,哪有什么寺庙的影子?   “那烂陀寺在哪里?”凤舞紧跟在白思绮马后,遥望四方傻傻地问。白思绮纵马来到废墟前,不禁摇头苦笑:“没想到!名传天下的那烂陀寺,竟然已成一片废墟。”   废墟布满尘土,大半被荒草埋没,有无数蛇虫鼠蚁在其中出没,看起来毁了没有几百年也有好几十年了。虽然废墟中已经很难看到一处完整的殿堂,不过只看它占地之广,也能想象它当年的规模。白思绮勒马矗立荒原,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沧海桑田的感慨,不禁谓然长叹:“堂堂佛教第一圣地,竟成这般模样!佛陀在天有灵,恐怕也决没想到吧?”   “看!那边好像有火光!”凤舞突然指向远方。白思绮顺着她所指望去,就见一处断垣残壁间隐隐透出一丝火光,此时天色尚未黑净,火光还不是太明显,若非凤舞仔细,还真不容易发现它的存在。   “走!去看看!”白思绮翻身下马,将马栓在废墟前一棵大树旁,小心翼翼地踏入废墟,向火光透出的地方摸去。   二人翻过无数断垣残壁来到近前,才发觉那是一间尚算完整的偏殿,一小半已被荒草埋没,门前的荒草被践踏出了一条窄窄的小路,蜿蜒到远处的树林中,看来这里尚有人时常进出,才在荒草中踏出如此一条小路,此刻那火光就从破损的柴门中透出。   二人不明底细,不敢贸然闯入,便悄悄来到紧闭的柴门前,透过门缝向内窥探。只见门内是个小小的偏殿,神龛上的神像肮脏破败,已看不出本来模样,一盏孤灯立在神龛前,摇曳的火光将殿内照得朦朦胧胧。偏殿不大,一眼就能看完,只见殿中空无一人,唯神龛前燃着三柱香,一缕轻烟正袅袅升起,给死寂的废墟增添了一分人气。   白思绮示意凤舞留在门外,然后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嘴里小声问道:“有人吗?”   只听偏殿内只有“嗡嗡”的回响,无人应答。白思绮来到神龛前,发觉香火才刚刚燃起,上香的人应该还没走远,环顾四周,他突然发觉门后有个丢弃的木鱼,正欲上前捡起细看,突然眼前一黑,神龛前的油灯竟无风而灭。   此时天已黑净,偏殿内一下子变得幽暗朦胧,除了那三点香火微微的红光,一切都看不太真切。就在此时,门外的凤舞突然失声惊叫,令人心胆俱颤。几乎同时,白思绮感到身后似有异动,不由猛然回头,立刻看到神龛中那不知名的神像,正向自己缓缓压来……   啊——!   地底突然传来一声以隐约的惨叫,声音刚起就戛然而止,那沉闷的轧轧声也终于停了下来,空旷的阿拉尔神庙大殿内,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众教徒屏息定气,侧耳凝听着地底的动静。此时天色已暮,虽然神案上点着两支儿臂粗的火烛,但殿内依旧朦胧一片,完全看不清彼此的面容,众教徒不约而同地相互靠近,似乎这样就可以稍稍减轻心底那莫名的惧意。   恍若一股阴风从殿后吹来,烛火蓦地一暗,几乎要被这股阴风吹灭。待烛火重新亮起时,大殿内已多了三个人。或许那不能叫人,而只能称作一种人形怪物,因为它们除了像人一般直立行走,已看不出它们与人还有什么相同之处。   三个怪物除了腰间围着的碎布条,几乎全身赤裸,瘦骨嶙峋的身体上,布满了乌黑的血迹和纵横交错的疤痕,那些疤痕最新的看起来也有几个月之久。头顶披散的毛发几乎长及地面,乱蓬蓬遮住了它们的面容,从毛发缝隙中透出来的,是灰蒙蒙、呆滞无比的目光。它们缓缓转动着头颅,似乎在打量着周围的情形,它们那灰蒙蒙的瞳仁,总给人一种双目俱盲的感觉。它们身上弥漫着一种中人欲呕的恶臭,那是一种柔合了血腥和腐烂的恐怖味道,闻到这味道,有教徒已忍不住干呕起来。   众人正在打量,三个怪物突然身形一晃,鬼魅般扑入人丛中。众人尚未有所反应,三个离它们最近的教徒已分别落入怪物手中。婆罗门教徒俱修习过瑜伽或武技,但在三个怪物手里,三人却根本没有半点挣扎之力。只见三个怪物在三个教徒脖子上一拧,随着一声轻微的“喀嚓”声,三个教徒脖子顿时耷拉下来,不过三人并未就死,尤睁着惊恐至极的双目,眼睁睁看着怪物张嘴咬上自己的脖子。鲜血顿时从怪物的唇边喷出来,怪物“滋滋”有声地吮吸着,似乎那是天底下最大的美味。   周围的教徒纷纷后退,脸上尽是恐惧之色。就在这时,只见三个怪物突然停止了吮吸,转头望向方才的来路,眼里满是敬畏和恐惧。众人顺着它们的目光望去,只见大殿后又缓缓踱出一个浑身苍白的怪物。三个怪物忙将手中的人放到它面前,然后垂手退开几步,俯首哈腰望着后来的怪物,神态如奴仆一般。   地上三个教徒脖子已被咬开,鲜血喷了一地,不过三人尚未就死,身子尤在微微颤动。后来那怪物目光在三人身上缓缓扫过,然后弯腰抓起一人,撩开自己头上的长发,将他喷血的脖子施施然凑到嘴边,从容地吮吸起来。   片刻后它终于松开爪子,将彻底失去知觉的教徒扔到地上,然后抹着嘴优雅地打了一个嗝。另外三个怪物见状,忙扑向地上那两个尚在流血的教徒,像疯狗抢食一般争夺起来。   这当儿众教徒已经看清四个怪物的差别,最后出现的怪物身材高挑,面色白皙干净,有着人一样的五官,面目甚至堪称英俊。它始终从容不迫,似乎对眼前的情形早习以为常。另外三个怪物正抢着咬住地上两个受伤教徒的脖子,拼命大口地吮吸。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威猛,力大无穷,因此独占了一人,另外两个身材都比较纤弱,其中一个胸前还有两团不太明显的凸起,有些像女人发育不良的乳房。   最瘦弱那个形若孩童,拼尽全力也无法抢到猎物,它一声嗷叫,突然向人丛中扑来。虽然众教徒已经退得远远的,且皆全神戒备,但它的速度实在太快,直如鬼魅一般。众人只感到眼前一花,一个小沙门又落入了它的爪中。它扣住那孩子的头颈,正欲拧断其脖子,突听殿上传来一声厉呵:“住手!”   那怪物循声望去,只见湿婆神像前,身着白袍的羯摩那从腰解下一条丈余长的细皮鞭,皮鞭只有指头粗细,黑黢黢毫不起眼,鞭柄上有一枚硕大的夜明珠,在朦胧大殿中发出幽幽的光华。那怪物一见之下眼里满是恐惧,对老者发出“啊啊”的怪叫,却不敢扑上前。只见老者长鞭一挥,“啪”一声抽在尤在吸血的另外两个怪物身上,厉声高喝:“见到阿修罗神的信物,还不上前听候差遣!”   几个怪物“哇哇”大叫,瞪着鞭柄上的夜明珠,眼里既有畏惧,又有不甘。却见羯摩那一手执鞭,另一只手不断比划出复杂的手势,领头的怪物一见之下,也伸手比划起来。二人就如在打哑语一般,不过与哑语不同的是,二人都只用一只手。   “修罗语!是修罗语!”阿弥尼长老见状低声叹息,“看来羯摩那早已打算役使修罗,今日只不过是恰逢其事罢了。”   他身旁另一个长老也黯然道:“修罗杀戮成性,一旦重见天日,恐非本教之福。”   在众教徒的怯怯私语中,只见领头那怪物渐渐收起凶悍,对羯摩那缓缓拜了下去。其余三个怪物一见之下,也跟着它低头拜倒。羯摩那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伸手从几个怪物头顶缓缓抚过,神情就像在抚摸几只猛兽。见它们俱没有躲避反抗,羯摩那这才面露微笑,仰天一拜:“伟大的阿修罗神啊!感谢你借我你的奴仆,我会永远记住你的恩典。你在阿拉尔神庙,将享受永世的香火!”   在众人纷纷拜伏后,羯摩那这才起身对身后一名弟子吩咐道:“领它们下去沐浴换衣,别让它们吓坏了旁人。”   那弟子满面恐惧,嗫嚅着不敢上前,羯摩那见状笑道:“不用害怕,虽然它们是来自地狱的修罗,但如今已效忠为师,没有我的命令,它们不会再妄自杀戮。”   那弟子小心翼翼地走上两步,却又不知如何跟几个怪物交流。只见羯摩那对它们比了几个手势,四个怪物这才跟在那弟子身后,驯顺地出了大殿。   四个怪物一离开,大殿中顿时像炸开了锅。众人围上惨死的几个同伴,只见他们脖子被拧断,血管被咬开,浑身煞白不见一丝血色,体内鲜血竟似被吸干一般。   “那些怪物就是修罗?它们怎么要吸血?大祭司如何役使它们?”众多年轻的教徒在小声打听,但都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羯摩那见众人都将疑惑的目光转向自己,不由肃然道:“婆罗门教有着多种秘传的修炼法,除了瑜伽、武道、欢喜禅、密宗、苦行等等,另外还有一种上古传下的修炼秘法,那就是修罗道。不过修罗道太过残酷艰险,能修成正果的百中无一,一旦修炼有成,修炼者既获得阿修罗的力量,成为来自地狱的修罗。它们是阿修罗在人世的化身,是毁灭一切的力量!”   众教徒再次哗然,虽然许多老教徒也听说过上古秘传之修罗道,但那都是古婆罗门教才有的血腥修炼,自从新教改革后早已禁绝,没想到阿拉尔神庙竟保留下了这种秘法。众人不由想起关于“拔舌下狱”、“自相残杀”、“以血为食”等等恐怖的传说,脸上不禁都露出深深的担忧和恐惧。   大殿中再次刮起一阵阴风,众人眼前一花,只见殿中陡然多了四个白衣人。领头那人三旬年纪,身材隽秀纤瘦,面色白皙如玉,五官轮廓如雕塑般完美,冷厉英俊得令人窒息,而他那灰蒙蒙的瞳仁,就像没有生命一般诡异;他左手那人看模样在四旬上下,又高又瘦如一支竹杆,脸色白得像死鱼;他右手则是个双十年纪的女子,除了脸色白得有些诡异,堪称十分娇美;三人身后还有个十多岁模样的少年,灰蒙蒙的瞳仁四下滴溜乱转,没有半点天真活泼,只有说不出的冷厉阴狠。   众人在打量着四个突如其来的白衣人,他们则在打量着湿婆神像前的羯摩那。只见暗月祭司缓缓举起手中鞭柄上的夜明珠,四个白衣人立刻低头拜了下去。   “修罗!是修罗!他们就是方才那四个修罗!”众人惊恐后退,避开足有三丈远。   羯摩那仔细打量四人,眼里露出满意之色,伸手边比划边说道:“近百年来,阿拉尔神庙的地狱之门仅打开过三次,前两次都只有一个修罗逃出地狱之门,没想到这次却是四个。不知道这是阿修罗的恩典,还是梵天大神的疏忽。修罗本不该有自己的名字,不过为了区分你们,我还是给你们都取个代号,分别为——风、雨、雷、电!”   四个修罗在羯摩那手势示意下缓缓跪倒在地,暗月祭司边比划着手势边缓缓抚过四人头顶,四人立刻记住了各自的代号。那英俊冷厉的修罗之首为风,女修罗为雨,瘦高如竹杆的为雷,形若小孩的为电。四人拜毕,羯摩那仰天拜道:“感谢阿修罗神!有你的奴仆之助,任何邪魔外道都别想再掀起风浪!”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教徒匆匆而入,将手中的一小截竹筒递到羯摩那面前:“师尊!这是刚从南方传来的密函!”   羯摩那接过竹筒,倒出密函一看,脸上微微变色。他身旁一个弟子见状小声问:“师尊,信上说什么?”   “南方的寒星祭司已率门下赶往那烂陀寺,看来她也得到了《天启书》将重见天日的消息!”羯摩那转向那弟子,“备车!咱们立刻上路,决不能让那妖女抢到咱们前面!”   弟子应声而去后,羯摩那手抚髯须陷入了沉思。他的身旁,四个修罗不住打量着周围的教徒,神情犹如饿狼在打量着它们的食物……   “什么人?”白思绮一声呵斥,腰中弯刀呛然而出。他一向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神像既然在动,就一定有人搞鬼!他在侧身让开神像的同时,弯刀已指向神像身后。   神像“砰”一声摔在地上,一道黑影从神像后滚了出来,伸手便去抓白思绮手中的弯刀。他只感到手中一紧,弯刀竟被对方抓了个正着。还好他反应极快,猛一下抓紧了刀柄,没有被对方夺过去。弯刀突然受到大力,“啪”一声折为两段。白思绮持半截弯刀慌忙后退,像这样一个照面就被对方空手折断兵刃,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虽然对方是占了黑暗中偷袭的便宜,但就算是这样,也让他惊出了一声冷汗。   “什么人?”白思绮再次喝问,对方没有回答,却执着半截刀刃追击而来,挥刀划向他胸膛。白思绮连忙挥舞断刀,“乒乒乓乓”一连挡开了对方十余刀,勉强将对方逼开数步,正想出手反击,却见对方突然停止攻击,一动不动伏在黑暗角落,似乎在暗自调息,以备下一轮抢攻。   白思绮被对方突施暗算,心中固然有气,不过一想到自己未经允许便贸然闯入别人的地盘,责任在己。他不想再被对方误会,忙收起断刀拱手道:“这位朋友,在下冒昧闯入,实属无心,还望恕罪!”   白思绮虽然精通梵语,却带有明显的异国口音。对方显然注意到这一点,迟疑片刻,犹犹豫豫地问:“你……不是婆罗门?”   “我不是!”白思绮忙道,“我是来自东方的旅行者,跟印度大陆任何民族都没有关系。”   对方犹豫了片刻,终于拿出火绒重新点燃油灯。偏殿中顿时亮堂起来,白思绮这才看清,对方身披破烂袈裟,头上光秃秃不见半根头发,头顶九个戒疤赫然在目,竟然是个印度和尚!那和尚满脸皱纹,也不知多大年纪,不过看他佝偻的腰身和满脸的沧桑,年岁应该不小。白思绮实不敢相信,方才自己竟被这老和尚逼得手忙脚乱。   “罪过罪过!”老和尚嘴里嘟囔着,伸手扶起地上的神像,那神像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竟没有摔坏。老和尚将神像重新放回神龛,恭恭敬敬地拜了两拜,嘟囔道,“方才不得已动了你老的法身,弟子罪该万死,还望师父恕罪!”   白思绮见那神像似乎是个光头罗汉,但模样以前却从未见过,不由问道:“这大仙是谁?”   “什么大仙小仙,这是我师父!”老和尚不满地瞪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谁?为何来此?”   白思绮自越过申河进入印度后,还是第一次看到个印度和尚,不由倍感亲切,忙陪笑道:“在下白思绮,来自东方的大宋朝!”   “东土大宋?”老和尚满脸惊讶,“如此说来,你是当年玄奘大师的族人?”   白思绮没想到一个印度和尚竟然知道玄奘大师,亲切感更加浓烈,忙点头道:“正是!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老和尚不好意思地挠挠光头,“老衲法号早已遗忘,所以别人都叫我笨和尚。”   白思绮以为老和尚在开玩笑,但见对方一脸慎重,当不是说笑。不过这老和尚行事说话条理清晰,举止从容,尤其一身武功十分了得,实在看不出他到底笨在哪里。白思雪也不好多问,便环顾四周转而问道:“这里还有别人?”   笨和尚怪眼一翻:“没有施主的施舍,老衲岂不早就饿死?我看你也笨得可以。”   白思绮连连称是,他想起印度的出家人不像中国,有庙产有朝廷供养,这里的出家人既不事生产又无官府供奉,全靠信徒施舍,若无信徒支持,这老和尚也不可能长期在此坚守下去。望着这破败不堪的偏殿,他忍不住问道:“据玄奘大师《西行记》中记载,那烂陀寺乃佛祖得道后所建第一处庙宇,是佛教第一圣地,香火之鼎盛天下无可匹敌,现在为何这般破败?不知寺中还有多少僧众?”   “唉,一言难尽!”笨和尚谓然长叹,“数百年前锡克族占领王舍城,强迫所有人改信锡克教,焚烧庙宇佛堂,屠杀我佛门弟子。那烂陀寺便是在那时毁于战火,之后又遭婆罗门教多方压制迫害,现在那烂陀寺就只剩下老衲和师弟二人了。”   “你还有个师弟?”白思绮正要细问,就听远处传来一声尖锐长啸,奔雷般由远而近,声势颇为骇人。他不知这声音是何来历,怕门外的凤舞有失,忙冲出殿门护在她身前,循声凝目望去,就见一道人影如奔马般飞速而来,在废墟中如履平地。借着朦胧月光,隐约可见来人大袖飘飘,满面虬髯,在月夜下就如恶鬼奔行。   “两位施主快避一避!”笨和尚追了出来,匆忙道,“我这师弟疯疯癫癫,最见不得生人,千万莫让他吓到你们!”   说话间就见那满面虬髯的莽和尚已来到近前,白思绮与凤舞想要回避却已迟了。那莽和尚陡见二人,突然一声怪叫:“有生人!”说着双手箕张,向二人猛扑过来。笨和尚忙闪身拦在二人面前,莽和尚收手不及,双爪径直向笨和尚身上招呼,笨和尚也不含糊,双掌齐出,将对方双爪架开。莽和尚急道:“师兄你这是干什么?为何拦我?”   “师弟快住手!”笨和尚也急道,“这两位是远道而来的朋友!”   “我管他来自哪里!既然发现了咱们行踪,就不能放过他们!”莽和尚手上不停,嘴里则愤然道。笨和尚见状忙喝道:“他们是由东土大宋前来取经的佛门弟子,就像当年的玄奘大师一样!”   莽和尚闻言终于收手,瞪着白思绮问道:“你们真是从东土来取经的佛门弟子?”   白思绮见笨和尚在对自己使眼色,只得顺着他的意思道:“不错,我们确是从东土远道而来,以求取佛门真经。”心中暗想,我为《天启书》而来,到也不算打诳语。   “好极好极!想不到远在东土大宋朝,还有我佛门弟子!”莽和尚喜出望外,兴奋得连连打恭做揖,跟着又捶胸大哭,“本寺佛经早已烧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佛经给你?”   白思绮见他哭得情真意切,到有些手足无措。一旁的笨和尚忙解释道:“本寺虽然毁于战火,但也有部分佛经流传下来,谁知几年前婆罗门教寒星祭司阿丽姬达,假扮佛门信徒前来求经,从我师弟手中诓了去。师弟发觉上当,拼死护经,不过经书还是被那妖女烧得干干净净。从那以后师弟神智就有些不正常,见到生人就要打要杀,所以附近的人都叫他疯和尚,有他在,除了几个熟悉的施主,没人敢走近这里。”   “婆罗门教要佛经干什么?”白思绮好奇地问。佛经在婆罗门教眼里属于异端,没必要苦心孤诣前来夺取。如今佛教已式微,对婆罗门教完全构不成威胁,三大祭司之一的寒星祭司,不远千里亲自前来毁经,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谁知道?”笨和尚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将顿足嚎哭的师弟扶入偏殿。白思绮见天色已晚,附近又没有地方歇息,只得与凤舞一道随二人来到殿中。直到此时疯和尚才止住哭声,从怀中拿出一个瓦罐,笨和尚则从神龛后拿出两个破碗,将罐子中的东西倾倒出来,却是一罐剩菜剩饭,想来是刚从施主那里化来的斋饭。笨和尚将碗捧到白思绮二人面前,面有愧色道,“本寺简陋,无以待客,只有这些斋饭,请二位施主先用。”   白思绮忙道:“两位大师不必客气,我这里还有些干粮,你们不必管我俩。”   两个和尚不再客气,一人一碗吃得津津有味。白思绮见二人条件如此艰苦,尤在这里坚守不去,心中暗自佩服。待二人用过斋饭,白思绮试探着问道:“我曾读过玄奘大师当年的遗著,其中提到佛祖当年修炼成佛,是得婆罗门教神圣密典《天启书》之助,不知这《天启书》是否也毁于战火?”   笨和尚眼中闪过一丝警觉,“什么《天启书》?老衲从未听说过。”   疯和尚怪眼一翻,扔下饭碗抹着嘴怒道:“佛祖刚生下地,就一连走了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开口说: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他生来就是佛,何须什么《天启书》之助?”   笨和尚瞪了师弟一眼,反驳道:“那不过是后人假托之词,当不得真。佛祖乃肉身成佛,道非天成。”   “你这蠢驴,竟敢诋毁佛祖!”疯和尚跳将起来,双目圆睁怒视师兄。笨和尚不甘示弱,针锋相对道:“佛祖传下佛法,是要你见性明义,跳出轮回,达到涅盘之境。不是让你对他顶礼膜拜,盲目尊崇!”   “胡说八道!”疯和尚说着便一掌拍了过去,笨和尚也不敢示弱,二人顿时“乒乒乓乓”打了起来。白思绮见状哑然失笑,二人年纪加起来也有一百多岁,却还为这点分歧大打出手。从二人对话中,白思绮已知笨和尚信奉的是小乘佛教,这个教派是把佛陀当人而不是当神,它的信仰基本是无神,它追求的是一种觉悟而不是神通,比较接近佛陀的本意;疯和尚信奉的是大乘佛教,这个教派将佛陀视为神通广大的神灵,并且将佛陀的三千弟子也奉为等级分明的菩萨、罗汉、比丘尼等神明,这其实已违背了佛陀“众生平等”的本意,但它却偏偏成为佛教主流,以至于传到中国后,信徒只知烧香拜菩萨,不知追求心灵的觉悟。   白思绮自己更倾向于小乘佛教,更相信佛陀传下的教义,确有让人看破这个虚拟世界背后的真实,以超脱人世和轮回之苦。只是不知为何佛陀传下的教义,竟被后辈弟子曲解。如今想来,说不定这其中就有“神之手”的功劳。   没想到那烂陀寺仅剩最后这两个和尚,也分成大乘和小乘两派,也许内部的分裂也是佛教衰落的一大原因吧。不过这次白思绮看出,笨和尚是故意与师弟动手,以避开关于《天启书》的询问。看来他心中藏有秘密,白思绮暗下决心,就算死皮赖脸也要留在这里,将老和尚心中的秘密套出来。想到这他干脆舒服地坐下来,饶有兴致地欣赏二人恶斗,这一看不由暗自心惊。二人虽然年逾花甲,出手却依旧迅捷如电,完全不亚年轻人,令人叹为观止!   一旁的凤舞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躲到白思绮身后,却又忍不住探头窥看。两个和尚系出同门,对彼此武功俱十分了解,看起来出手十分凶险,其实就如师兄弟过招一般,好半晌也难分胜负。二人恶战足有盏茶功夫,笨和尚才终于将师弟逼退数步,喘息道:“行了!别再打了!为兄认输就是。再打下去,肚子又要挨饿了。”   “咱们干吗打起来了?”疯和尚立刻停手,疑惑地挠挠头,看他的表情,竟像是忘了方才为何争斗。   白思绮不管对方是否欢迎,就在偏殿中铺开茅草歇息。凤舞是女人,按理是不能在庙中过夜,不过两个和尚都是粗心人,竟没看出她是女扮男装。   第三章 迷踪秘道   就在两个和尚争斗不休的当儿,那烂陀寺废墟之外,有几个人影绰绰约约地立在那里,似乎正在探听废墟中的打斗情况。此时天早已黑净,朦胧的星光让这几个黑影看起来充满了森森鬼气。   “他就在那里面?”羯摩那凝望着那间透出些许微光的偏殿,声色不动地淡然问。在他身后,风、雨、雷、电四个修罗泥塑木雕般矗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没错!”鹰弋肯定地摇了摇头,遗憾道,“不过现在咱们的问题不在里面,而是在那边!”   众人随着他所指望去,只见废墟的另一侧,依稀还有十多个人影,如鬼魅般一字散开。顺风飘来一缕淡淡的幽香,让人浮想联翩。羯摩那翕翕鼻翼,遥望那些人影轻声问:“是阿丽姬达那妖女?”   鹰弋摇头道:“没错!正是寒星祭司阿丽姬达!弟子追踪那外乡人到这里的第二天,就发现有星宗弟子的踪迹,为了不惊动他们,弟子一直不敢现身。”   “如果阿丽姬达亲自出现,你恐怕瞒不过她的眼睛。”羯摩那淡然一笑,转头吩咐道,“你们等在这里,待为师去会会她!”   羯摩那说完缓步向前,四个修罗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几个人绕过那烂陀寺的废墟,就见对面有人迎了上来,借着朦胧月光,隐约可见领头的是一个轻纱蒙面的妖娆女子,即便身披宽大的祭司袍,身材依旧婀娜多姿,一步三摇,虽然她仅留一双星目在外,但那双大大的丹凤眼,依旧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妖艳。   二人相距一丈站定,双双合什为礼。羯摩那打量着比自己还高小半个头的寒星祭司,微微笑道:“什么风把本教的美艳女神也吹来了?虽然咱们日、月、星三宗谊属同门,但像今夜这样的巧遇却也罕见,看来咱们还真是有缘呢!”   对面的蒙面女子淡然一笑:“暗月大祭司为何而来,小妹也就为何而来,大家心照不宣。”   羯摩那调侃道:“本师是为追踪一个掳掠新娘的蒙古探子,莫非你也是?”   “蒙古探子?”蒙面女子一怔,跟着咯咯娇笑道,“大祭司真会说笑,一个寻常探子,值得暗月大祭司亲自出马?其实大家都为同一个目标,何必遮遮掩掩?”   羯摩那眉梢一跳,“莫非你真的相信一千多年前那个传说?”   “我不信!”蒙面女子淡淡笑道,“不过小妹却不敢有忘先师所托。故老相传,当年本教星宗祭司因失望教中长老曲解神圣《天启书》,毅然盗经私逃,决心寻找一位大智慧者,以解开《天启书》的奥秘。后来她在迦毗罗卫城的苦行林中,遇到了在那里苦修的释迦族太子悉达多,为了考察释迦太子的定力和毅力,她分别化身素女、欲女、盲女三试太子,释迦太子的定力征服了她,终于以《天启书》相赠。释迦太子这才从《天启书》中悟道成佛,开创了佛教一千多年的辉煌。一千多年来,本教历代长老都念念不忘拿回本教之神圣《天启书》,小妹添为星宗祭司,自然不敢有忘先辈所托。”   “是这样吗?”羯摩那嘴角浮出一丝嘲笑,“我也听过这个传说,不过却是说星宗女祭司被悉达多男色所迷,堕入这个邪魔外道的情网,为了讨好对方,这才盗取本教神圣《天启书》,谁知却被教中长老觉察,将计就计以一部假《天启书》相换。因此悉达多得到的,其实是一部似是而非的假书,真正的《天启书》,依旧供奉在日宗卡亚拉神庙的旭日神殿中!”   “不许侮辱我星宗前辈!”寒星祭司身旁,一个白袍女子突然对羯摩那扬起了手,一团红雾顿时裹住了羯摩那的头脸。只见暗月祭司在红雾中若无其事地冷笑道:“师妹,你不约束门人,为兄只好替你教训了。”说着左手对身后比了个手势,然后向那白袍女子一指。他身后最矮的修罗“电”立刻倏然窜出,在众人尚未看清他身形之前,一把即扣住了那女子的脖子,只听“喀嚓”一声轻响,那女子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跟着就见那少年一口咬开她颈部血管,“滋滋”有声地吮吸起来。   “修罗!你炼成了修罗!”寒星祭司面色大变,张惶后退。却见羯摩那若无其事地微微笑道:“惭愧,仅炼成了四个而已。”   阿丽姬达目光从羯摩那身后三个修罗脸上一一扫过,只见三人面色苍白,毫无表情,尤其那灰蒙蒙的眼眸,令人不敢直视。她不禁咬牙切齿道:“羯摩那!修罗是来自地狱的恶灵,你妄自驱使,迟早会付出代价!”   “那也要别人先付出代价!”羯摩那悠然笑道,“师妹,咱们毕竟谊属同门,千万别伤了和气。我知道你一直在监视着那烂陀寺那两个和尚,几年前还亲自出马诱惑了其中一个,不过好像你并没有什么收获。咱们何不携手合作?凭你那欲望女神的魔力,再加上我月宗阿修罗神的毁灭力量,定可弥补本教千年来的遗憾。一旦找到《天启书》,无论真假,咱们都可共同参略!”   “我凭什么信你?”阿丽姬达眼中阴晴不定。   “我可以向阿修罗神发誓!”羯摩那仰天一拜,“我若违背誓言,就让我被自己炼成的修罗吸干鲜血,吞噬尽皮肉!”   这对信奉婆罗门教的祭司来说,是极重的誓言了。虽然对羯摩那依旧心怀戒备,但对《天启书》的渴望,使阿丽姬达仅犹豫片刻,还是缓缓伸出纤手,与羯摩那击掌盟誓……   那烂陀寺虽然已成废墟,但偶尔还是有信徒悄悄前来敬香,同时留下些斋饭供奉两位坚守在此的和尚。不过大多数时候罕有外人前来,两位和尚只得轮流外出化斋,饱一顿饿一顿地打发着日子。这可苦了白思绮与凤舞,不说那些斋饭本就不够两个和尚所用,就算他们好心让给客人,面对那些剩菜剩饭,二人也实在难以下咽。白思绮只好不定期离开那烂陀寺,去最近的王舍城买些粮食日用品回来,供自己和凤舞所用。   如此半个多月过去,白思绮多方打听《天启书》下落,笨和尚只是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疯和尚则疯疯癫癫答非所问。这让白思绮开始怀疑《天启书》是否真在那烂陀寺,两个和尚又是否真正知道它的下落?   这日白思绮再次去王舍城采买日用,凤舞吵着要去城里开开眼界。想到她一个妙龄少女,跟自己和两个和尚在荒废的庙里守了十多天的清苦,白思绮便不好再拒绝。就让她扮作随行的小厮,二人早早便去往王舍城。   王舍城是印度北方的名城,商贾云集,热闹非凡。这里因为靠近东方,黄皮肤黑眼睛的东亚面孔虽然依旧是少数,却也不算罕见,白思绮与凤舞也就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面容了。   二人在城中随意徜徉着,看玩蛇人让眼镜蛇翩翩起舞,欣赏修行者在街头表演瑜伽,听小贩们的叫卖吆喝……凤舞第一次漫步繁华城市,处处都觉得新奇,一路上兴致勃勃,东问西问;而白思绮则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难得看到一丝笑容。   “白大哥,你有心事?”凤舞终于注意到他情绪的反常。   “没有!”白思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除了在独立特行的雪妮面前,他早已习惯将心事深藏心底,独自去面对困难和压力。   “你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有心事。”少女的敏感使她立刻就猜到白思绮的心事,“是不是因为你要找的人一直没有消息?而你要找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线索?”   白思绮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猜。”   “我已经不小了!”少女嗔怪地瞪了白思绮一眼,不悦地撅起小嘴。白思绮虽然心中依旧将凤舞当成不懂事的小女孩,不过也知道女人二十岁前忌讳别人说她小,二十岁后忌讳别人说她老的道理,不由陪笑道:“对不起,我说错了,凤舞其实已经是大姑娘了!”   见白思绮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凤舞只觉得脸上一红,心中没来由地怦怦乱跳,忙转开话题道:“其实这世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可强求。白大哥若觉得迷茫,应该去问问神灵。方才我听别人在议论,城里新出现了一个从遥远国度辗转来到此地的女占卜师,据说十分灵验。大哥可以找她占上一卜啊!”   白思绮也听到路人在议论城中一个新来的女占卜师,好像是来自遥远的波斯,不过他对占卜算命一向抱怀疑态度,不由摇头笑道:“我才不信这些神棍,无论是男是女。”   “你摇头答应了!”凤舞高兴地拉起他就走,“咱们就当去玩玩,准不准都无所谓。”   白思绮暗骂自己糊涂,原本没打算去占什么卜,不过却忘了在这里摇头是同意的意思,结果让凤舞误会了。不忍扫少女的兴,他也没有多作解释,任由少女牵着就走。心中打定主意,就当去看看热闹好了。   凤舞一连问了几个路人,总算问明了那个占卜师的地址,立刻兴致勃勃地拉着白思绮直奔那里而去。   那是一个深巷中的小屋,平凡简陋得就如一处普通的民居,内外分为两进,由一道木门隔开。进门的厅中坐满了等候算命的愚夫愚妇,看打扮都是吠舍和首陀罗等低种姓者,众人见到武士打扮的白思绮,纷纷恭恭敬敬地起身相让,非要让他排到最前面的位置。   片刻后一个占完卜的老妇千恩万谢地从里屋出来,脸上堆满欣喜的笑容,嘴里不住感谢着神灵。白思绮在众人的示意下,正犹豫着是不是要进去,一旁的凤舞已拉着他推门进入里屋。只见里屋有些幽暗,加上燃着熏香,大白天也有些朦胧。里面还有一间小屋,由珠帘隔开,隔着珠帘隐约可见里面有个绰绰约约的人影,看打扮应该是个女人。   白思绮犹豫是不是还要继续进去,珠帘旁一个女仆模样的少女已捧着个银盘上前,不冷不热地道:“阁下如何称呼?要问何事?就在这里告诉先知吧!”   白思绮见面前有一个蒲团,显然是要跪问。心中颇不乐意,不过见凤舞眼里那殷切的期待,不忍拂她好意,只得掏出几个银币搁到银盘中,然后故作不知地在蒲团上盘膝坐了来,笑着调侃道:“既然是先知,大约不需要我开口,就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要问什么问题了吧?”   珠帘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片刻后一个女仆模样的少女来到珠帘前,款款道:“先知说了,你心中的问题多不胜数,虽然她能洞悉十之八九,但却不知哪个在阁下心中最为重要,许多时候恐怕你自己也不清楚,所以先知希望你明确说出来,她才好有的放矢。至于你的名字,本来就有许多个,现在你想用哪一个?”   白思绮暗赞这神棍还有些聪明,懂得诡辩之术,还特意让女仆传话,将自己弄得神神秘秘,难怪能唬住这么些愚夫愚妇。不过这神棍居然知道自己有很多个名字,到也有些神通。想到这,他迟疑道:“我现在的名字叫白思绮,我只想问两件事,一件是关于人,一件是关于物,我想知道去哪里寻找它们的下落。”   里屋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片刻后传话的少女款款道:“在阁下心中哪一个更重要呢?”   “当然是人了!”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忧悒,虽然他并不相信什么先知,但想起与雪妮的矛盾和她的出走,他就祈盼这世上真有先知,可以指点他找到自己的妻子。默默垂下眼帘,他黯然低语道,“她是我的爱人,对我来说就像生命一样重要,但她却不告而别离我而去。如果先知能指点我找到她,我愿用自己所有的财富来酬谢。”   里屋静了下来,房中除了铜壶滴漏的滴水声,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就在白思绮以为先知睡着时,只听里屋传来方才那少女伤感的声音:“一切皆是缘,阁下不可强求。如果命中无缘,你就算找到她也不过徒增烦恼罢了;若你二人有缘,你就算不找她,她迟早也会出现。”   “那就请先知替我算算,我和雪妮命中是否有缘呢?”白思绮忙问。   里屋静默了一会儿,就听方才那少女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先知,而应该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白思绮一怔,心中大呼上当,这回答说了等于没说。还想再问,就听那少女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下一个问题!”   见凤舞这丫头在一旁满脸好奇的望着自己,白思绮不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得换个话题问道:“我在寻找一件东西,虽然我猜到某人可能知道它的下落,但无论我怎么试探,他总是不吐一点口风,不知先知可有办法教我?”   屋里静默了片刻,就听先前那少女道:“是人都与弱点,你若找到他的弱点,自然就能令他松口。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当你打不开某把锁时,一定是没找对钥匙。”   弱点?白思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犹豫道:“如果他无欲无求,找不到弱点呢?”   少女笑道:“没有弱点那就是圣人了,有何请求你尽可向他提出来。只要你的请求合理,圣人是不会拒绝的;一旦圣人拒绝,你也不用再做无谓的努力。”   白思绮暗忖:那两个和尚怎么看也不像是圣人!他们也肯定有弱点,只要找到那弱点,定可让他们吐露《天启书》的下落,但他们有何弱点呢?   不等白思绮完全想明白,传话的少女已不耐烦地对他道:“你已经比旁人多问了一个问题,请回吧。”   白思绮不好再问,只得神情恍惚地对着里屋拱拱手:“多谢先知指点,在下告辞!”   直到白思绮离开了好办晌,里屋都没有任何声息。门外守候的女侍终于忍不住小声询问:“先知,是不是叫下一位了?”   “不!今天就到这里,我要休息了。”里屋传来一个懒慵的声音,带有明显的异族味道。女侍有些奇怪,不过还是依言将外面等候占卜的人全都打发走。待众人离开后,只见一个金发碧眼的蒙面女子从里屋缓步而出,犹犹豫豫地问那女侍,“方才那个男子,他说他的名字是叫白思绮?”   “是啊,怎么了?”女侍有些奇怪。   “没什么。”蒙面女子仅露在外的碧眼中,隐约闪烁着一丝复杂的情愫。遥望着方才那男子离开的方向,她突然对一旁的女侍有些伤感地道:“咱们缘份已尽,我该走了。”   那女侍眼中虽有不舍,但还是没有挽留,只轻声问道:“姐姐,你等到要找的人了?”   蒙面女子捋捋鬓边的金发没有回答,只微微点了点头……   回去的路上,白思绮一直都在考虑笨大师的弱点问题,凤舞见他一直在皱眉沉思,不敢打搅,一路上不声不响地尾随着他。眼看快到那烂陀寺,只见他猛一拍大腿,兴奋地叫道:“我知道了!果然不愧是先知!”   凤舞见他十分高兴,正要动问,他已经推门进了那残存的偏殿。只见两个和尚像往日一样正在盘膝打座,对二人的归来浑不在意,依旧在默默念着经文。白思绮知道他们这一坐没大半天是不得挪动一步,只得耐心地等在一旁。   直到黄昏时分,笨和尚才伸了个懒腰,缓缓睁开了双眼。白思绮忙凑上前,陪笑道:“笨大师今年应该有五旬年纪了吧?”   笨和尚遗憾地点点头:“老衲今年六十有三了。”   “不知可收有弟子?”白思绮明知故问。   “弟子?”笨和尚苦涩一笑,“现在佛教式微,哪还有人返依三宝?那烂陀寺自从被锡克人毁掉后,就很难收到弟子了。”   白思绮眼里满是遗憾:“大师年过花甲,也该想想那烂陀寺的未来。若大师没有弟子传承衣钵,你和疯大师百年之后,佛祖传下的那烂陀寺这一脉,岂不由你而绝?”   笨和尚神情怔忡地默然无语,显然白思绮说中了他的心事。想到先师传下的衣钵无人继承,他就有一种负罪感,但佛教先后受到伊斯兰教和婆罗门教迫害,哪还能找到虔诚的弟子?心中正在伤感,就听白思绮又道:“我在这里打搅大师很久,也该告辞归国了。只可惜我这次效法唐朝玄奘大师,千里迢迢来那烂陀寺求取真经,却无奈空手而返,真是遗憾!”   说着白思绮开始收拾自己那不多的行装,笨和尚脸色阴晴不定地犹豫半晌,在白思绮即将离去前突然道:“你等等!”   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却故作不解地问:“大师还有何指教?”   “你真是虔心求经,将我佛法传到东土?”笨和尚慎重其事地问。   “当然!”白思绮忙道,“我虽不是出家人,但依旧虔心向佛,并受东土几位高僧所托,前来求取真经。不过看到贵寺这般模样,在下也只好失望而归!”   笨和尚眼里闪过一丝决断,转头对神龛上的石像拜了两拜,低声道:“师父,弟子无奈,擅自改变主张,只为我那烂陀寺一脉能传承下去,望师父谅解!”说完他对师弟吩咐:“你留在这里护法!”然后他转向白思绮,挥手道,“你跟我来!”   说着他跳上神龛,将神龛中的石像挪开,然后扳动了神龛后的机关,只听一阵轧轧声响,神龛后的石壁上出现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笨和尚低头钻入洞中,回头向白思绮招手。白思绮见状大喜过望,正要叮嘱凤舞留在外面,谁知少女已抢着道:“我要跟你去!”   白思绮怕节外生枝,只得叮嘱道:“那你一定要紧跟着我,寸步不离!”   进入石壁上的大洞后只见里面是一条螺旋而下的石级,沿着石级拾级而下,甬道内的光线渐渐消失,最后变成彻底的漆黑。白思绮一手牵着凤舞,一手扶着石壁,慢慢往下摸索。黑暗中只听笨和尚的步伐越来越快,渐渐消失在地低深处。   “喂!笨大师!”白思绮喊了几声,黑暗中只有石壁那嗡嗡的回声。虽然笨和尚已经走远,不过这一路向下的甬道还好没有岔路,不用怕迷路。黑暗中感觉到凤舞的小手发凉,白思绮忙安慰道:“别怕,这里没有岔路,所以笨大师先到前方等着我们。”   凤舞感觉自己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握着,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像触电般令她些晕炫。她想抽回手,却又怕做得太过明显,只得任他握着一路拾级而下,心中不住提醒自己:凤舞,你是神灵选中的天使,要相信自己的定力,更要牢记自己的神圣使命!   白思绮自己虽说得轻松,但心中却暗自惊疑。感觉已经沿着螺旋向下的阶梯走了上百级,已经转了不知有多少圈,如果折算成垂直高度的话,应该接近二十米了,很难想象那烂陀寺下面,竟然有这样一条旋梯直通地底。二十米的深度对现代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没有现代化工具的古人来说,可是一项不多见的浩大工程了!   二人沿着阶梯又往下走了一百多级,白思绮终于停步。脚下的阶梯依旧在继续往下螺旋延伸,完全感觉不到尽头。白思绮默算着走过的阶梯,深入地底应该超过四十米了,这个深度超过了许多大型墓葬,实在想不通那烂陀寺的和尚们为何要修这么深一个浩大工程。   感觉到凤舞的小手在微微发抖,她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她的恐惧却如实质一般感染着白思绮。他侧耳听听甬道深处,除了自己的呼吸,完全寂然无声。他犹豫片刻,不由与凤舞商量道:“咱们再往下走一百级,如果还没有尽头,咱们就立刻沿原路而回。等笨大师上来后,咱们再让他带咱们下去。”   黑暗中感觉到凤舞在摇头答应,白思绮便继续牵着她往下而行。一百级的阶梯很快走过,前方依旧没有尽头。白思绮默算着行程,旋梯已深入地底超过六十米,这个深度即便放到现在,也是个闻名世界的宏大工程,很难想象千年前的那烂陀寺僧人,竟然秘密造下如此浩瀚的地下工程。   “这甬道有古怪,咱们别再走了。”白思绮终于停步道,“现在咱们沿原路而回,下次见到笨大师,再让他带我们下去。”   二人沿着螺旋阶梯拾级而上,还好甬道中没有岔路,也不怕迷路。二人大约走了顿饭功夫,感觉已经走过三百级台阶,但前方依旧黑沉沉看不到洞口。白思绮数着脚下的阶梯,心中渐渐有些不安,印象中至少应该看到了入口了,但前方依旧漆黑一片。   感觉到凤舞在簌簌发抖,白思绮忙笑着安慰道:“也许是我方才算错了,不用担心,最多再走一百级,咱们就应该能看到入口了。”   “我、我走不动了。”黑暗中响起凤舞惴惴的声音。白思绮在这条深不见底的甬道中摸索了小半天,也感到有些疲惫,便道:“那咱们先歇息片刻,等体力恢复再出去。”   黑暗中二人靠在一起坐在石级上,为了打消凤舞的恐惧,白思绮故意说一些轻松的笑话,讲讲自己过去遇到的一些趣事。虽然他表面轻松,但恐惧却在他心中挥之不去,他知道自己决没有数错,按照方才走过的石级,二人应该已经走出甬道回到地上。但现在,他已经在这条没有岔路的螺旋甬道中迷路了。   经过片刻的歇息,二人体力恢复,继续拾级而上。又走了一百多级,前方依旧看不到出口。此刻白思绮知道无论怎么解释,也无法掩饰自己和凤舞迷路的事实,他不由强笑道:“看来,这甬道真有古怪,我已不知还要走多久才能出去。”   “也许,这甬道中还有岔路吧,我们一路摸黑走来,走岔了也不知道。”凤舞紧靠着白思绮,惴惴道。   “有可能!”白思绮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绒点燃,印度大陆很少看到这种东西,也没地方可买,所以方才他还舍不得用,现在只好用上。借着火绒朦胧的微光,他对凤舞叮嘱道,“方才咱们上来走了有四百多级,现在咱们往下数着走五百级,这中间应该有岔路。你留意左边,我查看右边,肯定能将岔路找出来。”   在火绒微弱火光映照下,二人牵着手拾级而下。甬道十分狭窄,两人勉强可以并肩行走。五百级石级很快走过,没有找到预想中的岔路,二人无奈对望,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绝望。   “别担心,咱们就算迷了路,只要一直往上走,总能走到地面上去!”白思绮说着拉起凤舞就拾级而上。虽然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但今日的际遇总让他不由自主地往鬼神身上去想,他得趁着火绒尚未燃尽,尽快离开这诡异莫测的地方!   五百级过去,他们回到了方才出发的地点;一千级过去,前方依旧看不到出口;一千五百级过去,前方石级上有一点东西吸引了白思绮的目光,用火绒一照,原来是燃过的火绒落下的灰烬。这一瞬间白思绮心底突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恐惧感,既然台阶上有火绒燃过的灰烬,说明这儿他曾点着火绒走过,但自己是在下方一千级才点燃火绒,这灰烬怎么可能跑到这儿来?难道……难道自己一直往上走,却走回到方才燃起火绒的地段?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白思绮正在胡思乱想,手中的火绒最后一亮,然后渐渐黯淡下来,却是燃到了最后。他无奈扔掉熄灭的火绒,对着甬道上方大骂道:“好你个笨和尚!就算你不愿将《天启书》给我,也用不着如此害我啊!你用古怪将我困在这里,莫非是要困死我不成?”   甬道中嗡嗡的回声过去后,只听笨和尚的声音在极远的地方幽幽一叹:“白施主,魔由心生,障由身显。你若走不出这迷踪道,说明你没有佛缘,老衲又岂敢以佛祖遗物相托?”   白思绮闻言恍然大悟:“你这是在考验我?只要我能走出这鬼地方,你就传佛陀遗物?”   甬道深处传来笨和尚缥缥缈缈的声音:“传说当年玄奘大师来我那烂陀寺取经,曾经过九九八十一难;你既然要效法玄奘大师,总得经过几番考验吧!”   “说得也是!”白思绮哈哈一笑,既然只是考验,他顿时放下心来。暗忖古人这些小把戏,怎么能难倒用现代科学知识武装起来的自己?不过想到自己拾级而上,却始终走不到地面上,反而走了回去,这如果用现代知识,却怎么也解释不了。   想到“魔由心生,障由身显”这句话,他心中一动,忙对凤舞道:“咱们干脆闭着眼睛继续往上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算。只要坚信有出路,说不定就能出去。”   凤舞早已没了主见,一切唯白思绮之命是从。反正黑暗中也无从见物,二人干脆闭上眼睛,牵着手继续往上走。没多久二人就累得大汗淋淋,虽然心中没数,但估计又往上走了两三千级台阶,前方依旧没有尽头。   “不走了!”白思绮终于颓然坐下,承认自己的笨办法失败。凤舞也累得气喘吁吁,挨着他坐下来道:“你别泄气,一定有走出去的办法,只是咱们暂时还没找到。”   “是啊,一定有办法出去,一定有!”白思绮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心中在不断假设、推翻,再假设、再推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长身而起,毅然道,“咱们顺着两壁仔细寻找,那上面一定有一处暗门!只要咱们一路敲过去,听到空空的声音就肯定是它!”   白思绮言语中的自信鼓舞了凤舞,她鼓起余力继续拾级而上,边走边用石块敲打石壁;白思绮也用匕首柄敲打石壁,二人往上走出数百级,凤舞突然兴奋地叫起来:“这里!这里是空的!”   白思绮忙过去用匕首一敲,果然如此!他不由哈哈一笑,高声道:“笨大师,你是要我们弄坏机关破壁而出,还是由你自己将门打开?”   “善哉善哉!白施主果然聪明!不过要说到佛缘,恐怕现在还为时尚早!”笨大师话音刚落,就听石壁上一阵轧轧声响,一道亮光从石壁上透入,只见一块巨石缓缓退进去,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洞口。白思绮毫不犹豫从洞中钻出,只见洞外一片明亮,竟是一间灯火辉煌的佛堂。白思绮将凤舞从洞中扶出,二人打量着周围的一切,竟有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只见佛堂中除了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像,还铺满了碗口大的不知名鲜花。虽然佛典记载释迦牟尼讲经时,常有天花乱坠,但佛堂中出现如此多的鲜花,还是让人感到有些怪异。尤其令白思绮疑惑的是,那烂陀寺的废墟中,居然还隐藏有如此完整一座佛堂。虽然经过火灾的洗礼,却依旧不失往日的庄严气象。   一旁的凤舞虽不是佛教徒,但见到佛像还是拜了下去。白思绮见她神情虔诚,待她祷告完毕后忍不住问道:“你不是不信佛吗?拜它作甚?”   凤舞叹道:“这半个多月跟两位佛门大师相处日久,对佛教多少已有所了解,它其实并不像婆罗门祭司宣扬的那般邪恶。再说咱们能逃出那暗无天日的迷踪道,也多亏了佛祖保佑!对了,你是如何知道那两壁上有暗门?咱们顺着石级一路向上,无论走多远,怎么总也找不到出口?”   白思绮得意地笑道:“你见过在笼子中拼命奔跑的小白鼠吗?或者在跑步机上跑过?”   见凤舞疑惑地连连点头,白思绮这才想起这些东西凤舞肯定闻所未闻。要向一个少女讲解她从未见过的东西,这多少有些难度,跑步机就算了,只好给她讲讲小白鼠。想到这白思绮边用手势比划边解释道:“将一只老鼠放入一个可以转动的笼子中,老鼠拼命奔跑,笼子飞速滚动,但老鼠始终在原地奔跑。如果将老鼠的眼睛蒙上,它一定以为自己跑了很远,但实际上它依然还在笼子中,方才咱们就像是那笼子中的老鼠。”   见凤舞眼中更为疑惑,白思绮只得耐心讲解道:“那迷踪道其实是一个环形甬道,但又不是简单的环形。若只是简单环形,咱们走上几圈就能发现自己在顺着甬道原地打转。应该说迷踪道的设计者是个天才,他引入了阶梯,用高低位置差给咱们造成错觉。按照常识,咱们一直往上走,永远不可能走到下面去;同样,咱们若一直往下走,也永远不可能走到上面来,如此一来,绝没有人会想到甬道乃是首尾相连。身陷迷踪道中的人也不会想到自己是在顺着台阶转圈,他若坚信甬道必有尽头,就永远也跳不出迷踪道!”   “可是,咱们沿着阶梯一直往上走,难道还能走到下面去不成?”凤舞还是无法想象迷踪道的原理。白思绮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首尾相连做成一个圆环,然后将圆环倾斜一个角度,并从地上捉了只蚂蚁放到枝条上,只见蚂蚁顺着枝条快速向上爬行,白思绮则缓缓调整着枝条的倾斜方位,只见蚂蚁拼命向上爬行,顺着枝条爬了一圈又一圈,却始终无法到达枝条的最高点,白思绮指着环形枝条和那只蚂蚁笑道:“这就是迷踪道,蚂蚁就像方才的我们。”   “迷踪道在动!”凤舞恍然大悟,“那些阶梯随着咱们的移动在不断升高或降低,当我们向上走时,我们前方的阶梯在不断升高,而我们身后的阶梯在不断降低;当我们向下走时,情况正好相反!如此一来,我们永远找不到最高点或最低点,也就不能发现迷踪道其实是个首尾相连的圆环!”   “没错!”白思绮扔掉枝条叹道,“迷踪道竟然能根据咱们的体重感应咱们的位置,并做出相应的升降调整,再利用黑暗对人造成的感觉迟钝,以达到迷惑人的目的。这等设计,绝非常人能想到!”   “善哉善哉!白施主说得不错,迷踪道乃是出自佛祖当年的设计!”佛堂外突然传来笨大师隐隐约约的佛号。   “佛祖的设计?”白思绮有些惊讶,“佛陀当初设计这迷踪道做什么?”   “是为破执!”   “破执?”   “没错!”只听笨大师叹道,“执着是悟道的大忌,只有抛开执着顺其自然,才能明心见性,修炼成佛。就像这迷踪道,你若按照常识,坚信它有最高点或最低点,要执着地寻找它的尽头,就永远也走不出迷踪道。”   笨大师平平常常一句话,却让白思绮浑身一震,脑海中恰如一道闪电划过,刺破了无数日积月累的执念。他呆呆地遥望虚空,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思想在脑海中涌东。他不禁在心中感慨:是啊!人类有多少执念,世界就有多少迷踪道。古人根据常识,坚信物体都有一个中心点,因此才有地心说、日心说的谬误;直到今天,科学家依然坚信宇宙有一个中心,并执着地寻找着它,却没想到宇宙在不断运动,这一刻的中心未必下一刻也是它。同样,对宇宙边界的揣测也是一种执念,所以无法想象宇宙外面是什么。而其它像关于生命的定义、思想的起源、灵魂的归宿等等执念,何尝又不是人类的迷踪道,只要人类破不掉这些与生俱来的执念,就跳不出物质世界这最大的迷踪道!   白思绮呆呆地矗立良久,静默了足有顿饭功夫,最后终于长吁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种有所感悟的喜悦微笑,望虚空虔诚一拜,他叹息道:“多谢大师指点!一个迷踪道,竟让我放下了无数与生俱来的执念!”   “白施主看来颇有慧根,不过能否继承佛祖遗物,这还只是第一步。”只听笨大师肃然吩咐道,“开门出来吧,依着你的本心去寻找生命的真谛。”   白思绮与凤舞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种期望。二人不约而同地走向大门,虽然不知道门外是什么,但白思绮心中,开始涌现出一种与一千多年前的佛陀,做超时空交流的激动……   第四章 佛陀遗书   大门外并没有想象中的诡异景象,只有满目的断垣残壁,原来佛堂外就是那烂陀寺的废墟。此时月正中天,将大地照得一片银亮,习习夜风中,飘来隐隐的花香。   “笨大师!笨大师!”白思绮高叫了两声,四周除了虫豸的鸣唱,无人应答。他想了想,对凤舞犹豫道,“咱们去找找先前那偏殿,也许笨大师还在那里吧。”   凤舞没什么主见,立刻点头答应。二人正要举步,突听远处传来隐隐的吆喝打斗,白思绮立刻带着凤舞直奔打斗声传来的方向,刚翻过两道残壁,就见笨大师浑身血迹,踉踉跄跄冲了过来。一见二人,他来不及细说原由便急道:“快走!你们快快离开这里!”   “发生了什么事?”白思绮忙问。   “婆罗门教寒星祭司带人攻来了,”笨大师喘息道,“她多次谋夺《天启书》不得,这次终于撕破脸皮,强行抢夺。疯师弟正在拼死抵御那妖女的进攻,施主与此事无关,请快快离开这里。”   “好!我这就走!”白思绮的爽快令笨大师有些意外,只见他带着凤舞转身就走,不多会儿就消失在废墟那断垣残壁中。他带着凤舞来到废墟外的树林,找了个隐秘的地方将让凤舞藏好,叮嘱道,“你在此等我,如果天亮前我还没有回来,你就不用再等了。”   “白大哥!”凤舞眼含泪花,依依不舍。白思绮见状笑着拍拍她的小脸:“你放心,我保证平平安安地回来,我不会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   白思绮说完直奔方才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虽然那烂陀寺与婆罗门教的恩怨与他无关,但以他的为人,又岂会袖手旁观,置身事外?   打斗声已经停息,不过隐隐透出的火光为白思绮指明了方向,他照着火光指引,很快就来到废墟中一处空旷的小广场,隐在一处阴暗的角落藏好身形,就听见疯大师在破口大骂:“妖女!你就算杀了我,也别想得到佛祖的遗物!”   “佛陀留下的主要是《天启书》!它原本就是我婆罗门教的圣物,难道你们还打算永久强占?”只听场中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陡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白思绮浑身一颤,脸上闪过莫名的惊诧。   “什么人?”几道目光陡然向白思绮藏身处,他方才心情激荡,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此刻他也不再隐藏,径直走入场中,直直走向那个白纱蒙面的金发女子,紧盯着对方白纱后的眼眸,涩声问:“你,就是寒星祭司?”   “放肆!大祭司的法号是你叫的么?”几个婆罗门教徒纷纷呵斥,手执兵刃围了过来,却被那蒙面女子挥手制止。白思绮对旁人不管不顾,只盯着那女子问:“你真是寒星祭司?”   那女子有着一头漂亮的金发,这在印度大陆极其罕见,她那高挑的身材和白皙的肌肤,在婆罗门教徒中显得十分特别。面对白思绮的质问,她若无其事地反问道:“是又怎样?”   白思绮一怔,跟着哈哈大笑:“我差点忘了,你本就属于‘神之手’,神通广大,做个婆罗门祭司有什么稀奇?原来你们也在找《天启书》,只是……”他转向明显遭受过酷刑的笨大师和疯大师,“你如此对待两名幸存的佛门高僧,莫非这也是神的旨意?”   “是的!”那女子木然道,“谁也不能违背神灵的意志。”   白思绮又是一怔:“没想到你竟说出这等话,难道你的感情也被神灵泯灭了吗?”   见那女子木然无语,白思绮走向倒地不起的两个和尚,昂然道:“不管你的神灵有多么正当的理由,我都不能容忍你们对两名老者用刑。只要我在,就不能容忍你们再伤害他们!”说着他扶起受伤的笨大师,几个婆罗门教徒立刻围了过来,却被女祭司挥手斥退。只见她缓缓拔出弯刀遥指白思绮:“你是要留下两个和尚,还是留下你自己?”   白思绮苦涩一笑,涩声问:“如此说来,我们不仅形同陌路,甚至已反目成仇?”   那女子木然道:“你若不惹麻烦,我当你是无伤大雅的路人;你若强自出头,我决不会顾念旧情。”   白思绮脸上的苦笑已变成了惨笑,缓缓拔出腰中佩刀,他淡然道:“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你这是要逼我与你一决生死?”   “是走是留,全在你一念之间,我没耐心再听你废话,你走还是不走?”那女子说着,挥刀遥指白思绮。   面对自己魂牵梦绕的女子,白思绮总感觉有些陌生,一道灵光在心中闪过,他突然喝道:“不对!你不是雪妮,她再怎么绝情,也决不会如此狠毒,你是谁?”   那女子一声冷哼:“你记忆中的人已经死了,站在你面前的,是婆罗门星宗大祭司寒星!”   “你是谁?为何要假冒雪妮!”白思绮说着猛地扑向那女子,一刀撩向对方的面纱。他出手的速度放眼天下也属顶尖,那女子猝不及防,被刀尖撩去了面纱,顿时露出面纱下那张美奂美纶的面容。白思绮一见之下,神情如见鬼魅,失声惊呼,“雪妮!你真是雪妮?”   就在此时,那女子手中的刀突如毒蛇吐信,悄没声息地刺向白思绮的胸膛。在这心神激荡的瞬间,他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刀锋突入了自己身体。低头看看大半没入体内的刀锋,再看看面前神情冷漠的爱人,他突然感到心如刀割,眼中泪水滚滚而下,涩声质问:“为了你心目中的神,你竟不惜如此待我?”   “谁敢违背神的意志,都只有一死,你也不能例外!”那女子森然冷笑。   白思绮心如死灰,浑身冰凉,跌跌撞撞退出数步,眼里绝望与凄苦交织。就在这时,只听一旁的笨大师突然轻叹道:“善哉善哉!情如烟云,爱似梦幻,施主难道还没堪透?”   白思绮浑身一颤,像想到什么难解之事,脸上阴晴不定,片刻后他的神情渐渐平静。慢慢拔出胸中长刀,他对笨大师恭敬一揖:“多谢大师指点,在下明白了。”说完他环顾四周,谓然长叹,“孰真孰幻,孰幻孰真,大师这一局,果然高明!”   “你真的看透了?”笨大师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是的,多谢大师最后的指点!”白思绮脸上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施主这一关,勉强算过了,你醒来吧!”笨大师手中突然挥出了一团白雾。白思绮只感到眼前一黑,不由软倒在地。片刻后他缓缓睁开双眼,只见自己依旧置身于方才的佛堂中,地上铺满了一丛丛的妖异鲜花。一旁凤舞尤在沉睡不醒,而对面笨大师则盘膝而座,脸上有着会心的微笑。   白思绮翻身对笨大师恭敬一拜:“这一关若非大师最后的指点,我恐怕就永陷幻觉,不能清醒了。”   “那也要你佛缘深厚,只需一点提醒就能堪破幻觉,明白万事皆空的佛理。”笨大师微笑道,“施主虽非我佛门弟子,但却深得佛门真谛,善哉善哉!”   白思绮笑而不答,他当然不会告诉对方,其实心灵深处,他决不相信雪妮会如此对待自己,尤其以雪妮金发碧眼的容貌,在印度大陆就算不是绝无仅有,也该是极其罕见,她不太可能以异族的身份成为婆罗门三大祭司之一,再加上笨大师最后一语喝醒梦中人,他才得以堪破真相。环顾四周那妖异的鲜花,他笑问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些就是曼陀萝花吧?以前只听说曼陀萝花有强烈的致幻作用,却没想到竟这般神奇。这一局是以曼陀萝花制造幻觉,莫非是为破幻?”   “没错!”笨大师笑道,“佛曰万事皆空,只有看破世间的纷乱幻像,才能依照本心达到涅盘的境界,这是佛门弟子的最高追求。施主虽非佛门弟子,但佛性决不在老衲这佛门愚鲁之下,你果然有继承佛祖遗物的资格!”   白思绮大喜过望,忙问道:“这么说来,大师是要将佛陀的《天启书》传我了?”   笨大师摇头叹道:“本来当初佛祖曾设下三关,以考验门下弟子。但老衲一来怕施主堪不破最后的情关,让那烂陀寺失去最后的继承者;二来以那烂陀寺目前的情况,也没有设置情关的条件。所以老衲只好勉强让你继承佛祖衣钵,不过老衲还是要提醒你,这情关或许就是施主你一生中最大的劫数,定要千万小心才是。”   “多谢大师指点,弟子记住了!”白思绮肃然拜道,心中却在暗忖:这老和尚恐怕从未尝过情的滋味,却对我的感情指手画脚,实在令人好笑。   笨和尚谓然叹道:“施主非三宝弟子,却能走出迷踪道,堪破虚幻界,也许你真就是佛祖衣钵继承人。那烂陀寺在行将失传之际,施主却凭空出现,大概这就是缘吧。”说到这笨和尚长身而起,“请施主随老衲来!”   白思绮大喜过望,正要随笨和尚离开佛堂,突见佛堂四壁的墙上画满了壁画,虽然经过火焰的燎烤,几乎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图案也完全朦胧不清,但就这些模糊的图案,却吸引了白思绮的目光。   “这是什么?”他走到壁画前,指着上面一个椭圆形的图案奇怪地问。这图案他并不陌生,但出现在此时此地,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惊讶。   “战神之车。”笨和尚不以为意地道,“据说这壁画是根据一首远古流传下来的史诗《摩诃波罗多》所作,画的是天上诸神坐着战神之车,指挥着人类的战争。”   “战神之车?”白思绮更是惊讶,“小乘佛教不是不信神灵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壁画?这些神灵又是什么?为何与佛寺供奉的菩萨罗汉全然不同?”   “老衲也不太清楚。”笨和尚愧然挠挠头,“据寺中历代高僧口口相传,这幅画乃佛陀亲手所作,画的是古诗《摩诃波罗多》中记载的场景和故事。也曾有弟子向佛陀问起过这些神灵和画中的深意,佛陀却说画上的不是神灵。至于画中的深意,佛陀只说,要数千年后的智者才能领会,他现在就算说出来,恐怕也没有人能够理解。”   白思绮深以为然地微微颔首,然后小心翼翼地拂去壁画上的烟灰和尘土,墙上的图案渐渐清晰起来。经过上千年岁月的风霜,壁画上的线条和图案依旧清晰,就连上面那些弯弯曲曲的梵文也依稀可辨。白思绮指着那些梵文,涩声问:“这又是什么?”   笨和尚仔细看了看,肃然道:“这些古梵文应该是从《摩诃波罗多》上摘抄而来,《摩诃波罗多》是古印度流传下来的长篇史诗,其历史甚至比佛教和婆罗门教都要古老。它记载的是五千年前班度和俱卢两族争夺王位的斗争,以及许多恐怖的战争场景。这些壁画画的就是诸神坐着战神之车,在天空中观看和指挥这些战争的场面。”停了停,他又补充道,“据说,《摩诃波罗多》与《天启书》,还有着极深的渊缘。”   白思绮闻言又是一怔,抖着手指向一幅如蘑菇一般的巨大烟云,涩声问:“这又是什么?”   笨和尚看了看壁画下的梵文,解释道:“这幅画是说,英勇的阿特瓦坦,稳坐着‘维马纳’降落在水上,发射了‘阿格尼亚’,它爆发时声如雷鸣,在敌方上空产生并发射出密集的光焰之箭,如同一阵暴雨包围了敌人。刹那间,一个浓厚的阴影迅速在潘达瓦上空形成,天空黑了下来,黑暗中所有的罗盘都失去作用,猛烈的狂风呼啸而起,带起灰尘、砂砾翻滚而上,直如天崩地裂。太阳似乎在空中摇曳,光焰之箭的灼热,使地动山摇,在广大地域内,动物被灼毙变形,河水沸腾,鱼虾被全部煮死,敌兵更是被烧得如焚焦的树干。”   白思绮从没见过这样的战争场面,但对文中描述的情形却并不觉得陌生。他又抖着手指向另一幅壁画,“这幅又是什么?”   笨和尚看了看下面的梵文,读道:“古尔卡乘坐着快速的‘维马纳’,向敌方三个城市俱发射了‘阿格尼亚’。此复仇之箭似有整个宇宙之力,亮度犹如万个太阳,烟火之柱滚滚翻腾,缓缓升上万丈高空,如擎天之柱一般壮观无匹。敌人的尸体被烧得无法辨认,毛发指甲尽成焦炭,陶瓷尽数碎裂,飞翔的鸟儿也被灼焦落地。为了逃脱死亡,即便远离战场的战士,也纷纷跳入水中,全力清洗自己的身体和武器。”   听到这里白思绮再无怀疑,这些壁画上所画那些翻滚而上的蘑菇云,绝非是一时的巧合,它真实、形象地记载了核子战争的场面。就不知这壁画是佛陀以他那莫大的智慧,看到了人类的未来,还是他根据《摩诃波罗多》的描述,看到了数千年前的核子战争?   白思绮将目光转向壁画上那些战神之车,它们全都翱翔在云层之上,完全不受核子战争的威胁,如神灵般超然俯瞰着云层下的大战。它们大小不一,但形状却十分相似,都如一个中间透明、凸起的圆盘,对这种图案白思绮再熟悉不过,人们都叫它飞碟。   “战神之车!”白思绮轻轻抚摸着壁画上那些椭圆形的图案,猜不透佛陀留下这幅壁画的深意。可惜这些壁画经过大火的洗礼,许多地方已经完全模糊。他只得一声长叹,依依不舍地转开目光,将无数疑团压在心底。转头见凤舞依旧昏迷不醒,他忙道:“还望大师将我这随从也一并唤醒才是!”   笨大师意味深长地扫了凤舞一眼,淡然道:“这位姑娘不仅仅是施主随从吧?”   白思绮没想到凤舞的乔装打扮,并没有瞒过笨大师的眼睛,他不禁有些尴尬,忙解释道:“这位姑娘是我从火海中救下的苦命女子,还没来得及送她回乡,只好暂时将她带在身边。多有冒犯,还望大师恕罪!”   笨大师不以为意地淡然道:“老衲相信施主的人品,也相信你待她如普通人一般,不过就怕别人不这么想。”说着他拿出一个小瓶,抖了点粉末在凤舞鼻端,只见她打了个喷嚏,跟着就悠悠醒转。笨大师没有多做停留,转身就出了佛堂。   “快跟我走!”白思绮顾不得跟凤舞解释,立刻带她追了出去。随着笨大师在废墟中曲曲折折地穿行,最后三人回到两位大师生活的偏殿。笨大师先对疯和尚小声叮嘱了几句,让他外出警戒,然后笨大师对神龛中的石像拜了两拜,肃然道:“师父在上,弟子总算等到了走出迷踪道、堪破虚幻界的佛陀传人,如果师父没什么意见,弟子便将佛陀遗物传给他了!”   石像当然不会有意见,白思绮正奇怪笨大师既然属于小乘佛教一派,就该心中有佛而眼中无佛,不该对一尊先师的石像如此虔诚。却见笨大师拜完石像,突然跳上佛龛,将石像抱到地上,接着吐气开声,一掌拍在石像胸口。石像应声而碎,一个铁匣从石像中掉了出来。 ( 重要提示:如果 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0 2 . c o m ) , ( t x t 8 0 . c c) , ( t x t 8 0 . l a )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笨大师恭恭敬敬地捡起铁匣,仔细擦净上面的尘土,神情复杂地抚摸着铁匣,黯然叹息:“那烂陀寺在先师在世时就已经没落,为了佛陀的遗物不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先师才将佛陀遗物封入铁匣,并以无上的法力迫入石中保存。先师过世后,老衲为了将这块顽石带在身边不引人注意,才将之打造成先师的坐像。也幸亏如此,它才躲过了上次的大火得以保存。可叹婆罗门教寒星祭司上次烧毁了我那烂陀寺所有佛经,幸好佛陀的遗物还是保存了下来。”   亲身经历过突破世界的神奇后,白思绮对将铁匣迫入石中的无上法力不再怀疑,不过却奇怪《天启书》当初既然为婆罗门所有,他们若要讨回也属正当,为何佛陀宁愿传予外人,也不愿还给婆罗门教?笨大师似乎看透了白思绮的心思,不由问道:“施主一定在奇怪,为何佛陀不愿将《天启书》还给婆罗门教?”   白思绮被人看穿心事,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却听笨大师叹息道:“婆罗门教徒坚信《天启书》依旧还在日宗的旭日神殿之中,认为当初被其祭司盗出传给佛陀的只是伪作。另外,《天启书》在婆罗门教上千年,却始终无人参透,更没有结出无上佛果,因此佛陀认为,《天启书》是人类共同的财富,它只属于真正的大智慧者!所以那烂陀寺从不将《天启书》视为私产,只要有足够的虔诚和智慧,无论是谁,那烂陀寺都愿与之共享。当年玄奘大师就得本寺主持允诺,手录《天启书》并将之带到东土。今日老衲传施主这部天书,也正是秉承我佛众生平等之精神。施主若能从《天启书》中参透天机,立地成佛,也是我那烂陀寺的缘份,望施主珍惜之!”说着便将铁匣双手递到白思绮面前。   白思绮忙双手接过铁匣,对笨大师恭敬一拜:“多谢大师传经,在下但愿不负大师所望,能从这部天书中有所感悟。”   笨大师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微微摆手道:“施主去吧,如今那烂陀寺只剩一片废墟,你留之无益。老衲能为《天启书》找到你这样一位有缘人,也算对佛祖和本寺历代主持有了个交待,从此老衲可以静心参禅,心中再无牵挂。”   白思绮还想说什么,就听门外突然传来疯大师的厉喝,声音异常凄厉凶悍。笨大师一听之下面色大变,一面示意白思绮与凤舞速走,一面冲了出去。   以白思绮的禀性当然不会就此离开,将铁匣收入怀中,立刻跟在笨大师身后冲出了殿门。借着皎洁月光,只见数十丈外的废墟中,疯大师状若疯虎,正拼尽全力要抓住身边那两道游走不定的白色身影,那两道身影迅若鬼魅,正围着疯大师急转,疯大师出手已经足够迅捷,却依旧抓不住那两道身影。陡然间,一道瘦小的身影如鬼冥般由后扑上疯大师后颈,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疯大师身形一缓,正要伸手将后背上那家伙扭下来,却见另一个白衣女子已和身扑入他的怀中,四肢如藤蔓般紧紧缠住了疯大师手足,然后由下而上一口叼住了他的咽喉。即便在数十丈外,白思绮也听到了那“滋滋”的吮吸声,令人牙根发酸,头皮发麻!   “快救人!”白思绮说着正要扑上前,却被笨大师死死拉住。只见一向从容淡泊的花甲老僧,此刻脸上竟有着莫名的惊恐,连连失声惊呼:“是修罗!快走!”   “什么是修罗?”白思绮正要细问,就见两道白影向这边扑来。方才这两个白衣人负手在一旁观战,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现在对方身形一动他才发觉,这二人的速度实乃平生仅见,堪称惊世骇俗,令人叹为观止!   “什么人?”白思绮一声喝问,腰中弯刀应声而出,指向前面那瘦若竹杆的白衣人。他出手的速度天下罕有敌手,但对方却能在刻不容发的瞬间折腰避开刀锋。虽然躲过了白思绮的刀,但对方的脸上似乎也有些意外,不敢再过分近逼。   就这片刻之间,只见数十丈外的疯大师已轰然倒地,他身上那两个白衣人也倏然跳开,抹着嘴边的血迹向这边扑来。此刻白思绮才发现,那两个白衣人一个是身形纤秀的年轻女子,一个竟是个十多岁大的孩子。四个白衣人虽然年纪不同,但脸上都泛着一种妖异的惨白,死尸般无半点表情,眼眸也都蒙着一层白茫茫的东西,像盲人一般。其中一个面目英俊的白衣人似乎是其余三人的头,只见他一举手,另外三人立刻停了下来。而他则缓缓上前,看模样是要单独对付白思绮。   “来者何人?”白思绮以手中弯刀遥指领头那白衣人,上次那柄弯刀被笨大师折断后,他去王舍城又新买了一柄,虽还不太趁手,但他自信即便这样,也决没有人可以空手与自己对敌。不过一旁的笨大师似乎对那白衣人颇为恐惧,神情绝决地挡在白思绮身前,小声道:“你快带凤舞姑娘从迷踪道离开,老衲拼死挡他一挡!”   “现在要走,恐怕有些迟了!”远处有人遥遥笑道。白思绮循声望去,却是个身材矮小白袍老者,看打扮是婆罗门教身份最高的大祭司。身旁的笨大师盯着那老者,谓然叹道:“善哉善哉!既然有修罗出世,老衲就该想到暗月大祭司羯摩那一定也来了。”   月光下,只见羯摩那率几名弟子缓步过来,闻言哈哈笑道:“老和尚目光如炬,竟认得本宗最高修行者!既知修罗之名,就该知道冒犯阿修罗神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笨大师淡然一笑道:“老衲这付臭皮囊,这身肮脏的血肉,就算被修罗吸干吃尽也没什么。想佛祖也曾割肉饲鹰,舍身喂虎,老衲既为佛门弟子,又有什么不可舍弃的呢?”   “还在嘴硬!”羯摩那一声冷笑,将目光转到白思绮身上,“老和尚虽然不怕死,不过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以前没找到《天启书》下落,本师不敢将你两个老家伙怎样,如今你已将《天启书》传给了这小子,你的死活就实在微不足道。本师只想知道,你选定的这个传人,是否也如你一般不惧生死。”   “你……你怎知老衲将《天启书》传给了白施主?”笨和尚面色大变,“莫非你已练成地听之术?六识比普通人敏锐百倍以上?”   “想不到老和尚也还识货!”羯摩那淡淡一笑,“你最好将修罗的秘密也告诉这位白施主,别让人家为《天启书》将命送掉,却还不知道死在什么样的恶煞手里。”   见白思绮将疑惑的目光转向自己,笨大师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施主,你快带凤舞姑娘退入偏殿,从迷踪道避开修罗的追踪,老衲为你暂时挡住修罗!”   “什么是修罗?咱们干吗要怕他们?你不告诉我我不会走!”白思绮沉声道。   笨大师叹了口气,无奈道:“婆罗门教暗月宗秘传有一种最为邪恶的修炼之法,称为修罗道。传说这种修炼方法是将自己的灵魂供奉给阿修罗,以获得阿修罗的力量!其实在婆罗门教暗月宗阿拉尔庙地底,有一处巨大的地下宫殿,被婆罗门称为修罗场。每年除了违反教规的教徒,还有不少狂热的婆罗门信徒自愿进入修罗场修炼修罗道,经过暗月祭司的遴选后,割去舌头投入修罗场,这其中也包括女人和孩子。刚开始祭司只送极少的食物和水,为了争夺那不多的食物和水,每个人必须竭尽全力修习石壁上篆刻的各种武功,武功高的活下来,武功低的被淘汰。最后祭司会完全断绝食物和清水,只有最强最狠的人可以活下来。每年祭司都要将无数修练者投入修罗场,但经过多年修炼,能真正活下来成为修罗的,百中无一!”   “断绝食物和水,修炼者何以存活?”白思绮刚脱口问出,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看看远处被吸干了鲜血的疯大师,他脸上露出莫名的恶心和愤怒,不过他依旧不敢相信世上竟然有如此邪恶的修炼方法,不禁把怀疑的目光转向笨大师。只见对方肯定地摇摇头:“你猜得不错!他们是以同类的血肉自相残食,为了活下去,他们迸发出人类最大的潜能,同时也泯灭了所有的人性和良知,除了同类的血肉,他们对任何食物都失去了兴趣。修罗是经过地狱考验的邪恶化身,一切唯暗月祭司之命是从,他们已经不是正常的人类,而是以人类血肉为食的恐怖生灵。”   白思绮目光从对面四个修罗面上一一扫过,不由暗自心惊。设想人若在吃人与被吃的残酷环境下,必能迸发出最大的动力和潜能苦练武功,经过如此残酷的淘汰,能生存下来的修罗,该是怎样的恐怖杀手?难怪以疯大师的武功,也被两个修罗生生吸干了鲜血!白思绮心中正自惊惧,却见羯摩那笑道:“你既知修罗之能,还不献出《天启书》乞命?”   白思绮哈哈一笑:“我这人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从不信邪。既然修罗被说得这般恐怖,我反倒有心试试他的力量!”   “真是不知死活!”羯摩那嘴边泛起一丝嘲笑,对蓄势待发的修罗一摆手,“风,吃掉他!”   风应声而动,鬼魅般直扑白思绮,谁知尚未近身,刀光就已逼到眼前。风不愧是最狠的修罗,对迎面而来的刀锋不躲不闪,竟以空手去抓刀刃,另一只手则闪电般扣向白思绮咽喉。   白思绮见状大惊,虽然可以一刀砍断对方手掌,但刀锋肯定要被他的手阻上一阻,只这一瞬的差别,恐怕自己就未必能避开对方另一只手。没想到这修罗不光出手敏捷惊人,这种壮士断腕的狠劲也前所未见。白思绮无奈之下只得收刀闪避,一个照面即陷入被动。   却见那修罗不依不饶,鬼魅般绕着白思绮闪电出手,将他逼得连连后退。笨大师见状忙舍身而上,一边替白思绮挡住风,一边喝道:“修罗非人力可以对付,施主快带凤舞姑娘走,你再不走,莫非是要让老衲死不瞑目?”   “我岂能丢下大师独走?”白思绮还在争辩,却听笨大师叹息道:“施主将《天启书》带走,就算了了老衲最大一桩心愿。老衲这付臭皮囊,早已奉献给了我佛,奉献给了那烂陀寺,老衲愿随那烂陀寺同朽!”   白思绮还在犹豫,两外三个修罗已开始围了过来,笨大师见状不由厉喝道:“你就算不怕死,难道忍心让凤舞姑娘落入修罗之手?”   白思绮眼角余光一旁的凤舞花容失色,满面惊恐,不由长叹一口气,挥刀逼退风。反身拉起凤舞冲入身后的偏殿。笨大师奋不顾身地堵在殿门外,被风一爪撕破脖子也悍然不退。待修罗拧断笨大师的脖子冲入偏殿,哪里还有白思绮与凤舞的人影?   随后进入的羯摩那很快就发现了神龛后的洞口,立刻往洞中一指:“快追!拿不回《天启书》,我将你们重新打入修罗场!”   四个修罗应声冲入黑暗的甬道,他们习惯在黑暗中行动,黑暗让他们能力倍增!   漆黑的迷踪道伸手不见五指,还好凤舞与白思绮刚在迷踪道中走过无数个来回,已完全熟悉脚下的阶梯高低,速度自然不慢,很快就甩开几个修罗找到那道暗门。白思绮没费多大功夫就找到暗门的机关,立刻打开暗门带凤舞离开迷踪道。门外依旧是有着曼荼罗花阵的佛堂,二人屏住呼吸开门而出,悄然来到外面的废墟。白思绮欣喜地发现自己的坐骑还在废墟外,立刻带着凤舞潜行到坐骑前,二人悄然上马,纵马望王舍城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惊动了羯摩那,他本欲立刻追赶,但几个修罗正失陷在迷踪道中,一时不能脱困,仅凭手下几个弟子,未必能拦住那个武功高强的异族男子,不过羯摩那似乎并不着急,悠然一声高呼:“鹰弋!”   “弟子在!”鹰弋立刻上前,躬身拜道。   “跟踪那两个目标,别让他们跑了!”羯摩那淡然吩咐。   见鹰弋飞身而去,羯摩那心下稍安。鹰弋有着世间罕见的鼻子,世上很少有人能逃过他的追踪。除了鹰弋,寒星祭司和她的手下也埋伏在附近,他相信白思绮逃不出寒星祭司的埋伏。如今最要紧是将四个修罗从迷踪道中弄出来,暂时无瑕顾及白思绮二人。   却说白思绮纵马离开那烂陀寺后,见羯摩那和四个修罗并没有追上来,心下稍安。见东方已现出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此刻尽快远离那烂陀寺方是上策。不过要跑路少不得需要补充些食物和日用品,但前方王舍城城门尚未开启,他只得在王舍城外勒马停下来,对凤舞道:“咱们暂时在这里歇息片刻,等天色大亮后再走!”   二人下马来到路旁的树林中,白思绮迫不及待地拿出怀中铁匣,满怀期待地缓缓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本不厚不薄的羊皮册子,看那古旧模样显然年代久远。它的封面上是几个弯弯曲曲的梵文——天启书!   白思绮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羊皮册子,正要仔细翻看,突感身后有风声倏然而动,想要躲避却已迟了。他只感到后颈吃了重重一击,头目一阵晕眩,两眼一黑,顿时晕了过去。   第五章 嗜血天使   幽幽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当白思绮从昏迷中醒来时,只感到头痛欲裂,浑身酸软,耳边有个嘶哑干涩的声音在得意洋洋地问:“感觉怎么样啊?武士?”   白思绮勉力睁开双眼,立刻看到眼前那张苍老丑陋的脸。羯摩那!他心中一惊,本能地要退开,却根本无法动弹,仔细一看,才发觉自己被结结实实地捆在一合抱粗的石柱上,再看看四周环境,是一处空旷幽暗的大殿,墙上昏暗摇曳的烛火,将羯摩那和他那几个婆罗门弟子的脸,映照得如地府鬼冥一般。   “我在哪儿?”白思绮一张嘴,就感到满嘴的腥咸,那是血的味道。他依稀想起在王舍城郊外的树林中,自己正要翻开《天启书》,后颈就吃了重重一击,之后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是阿拉尔神庙的阿修罗殿,你眼前就是传说中的地狱之门。”羯摩那笑着解释道,“你有着常人没有的体魄,是成为地狱修罗的绝好材料,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超过风的最好修罗。不过,如果你向梵天大神忏悔的话,说不定会得到神的宽恕。”   听羯摩那这一说,白思绮才看到一旁的地面上有个黑黢黢的大洞,约五尺见方,幽幽然不知深有几许,正向外散发着阵阵阴寒之气。想必这下面就是笨大师说过的修罗场了,想到关于修罗的可怕传说,白思绮不由一阵恶心,不过面对着羯摩那那得意洋洋的嘴脸,他的脸上不由泛起那种与生俱来的懒散微笑:“我已经见识过很多凶险之地,却从未见过修罗场。大祭司能让我得尝心愿,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凝望着白思绮那不以为意的目光,羯摩那脸上的得色渐渐褪去。本来他根本不必等这家伙醒来,就可以将之推下地狱,但他实在想看看这个无所畏惧的家伙,在地狱之门面前,脸上是否还会保持这种讨厌的微笑,现在他显然大失所望,不由气恼地冷笑道:“我现在留下你的舌头,看看你能坚持多久才求饶!”说完向弟子挥了挥手。虽然现在还不能在精神上将这家伙打垮,但他坚信,经过修罗场的磨练,这个特别的家伙最终也会匍匐在自己脚下,就像风、雨、雷、电四个修罗一样。   两个婆罗门教徒在羯摩那示意下将白思绮从柱子上解了下来,架着往洞口推去。白思绮突然想起凤舞,忙问:“等等!凤舞姑娘呢?”   羯摩那脸上泛起一丝诡异的微笑:“你若能从修罗场中活着出来,自然可以见到她。”说完他一挥手,两个婆罗门弟子立刻割开捆绑白思绮的绳索,将之推下了那黑黢黢的洞穴。   白思绮在空中不知翻滚了几转,最后终于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浑身几乎散架,躺在地上遥望上方,头顶的石门已缓缓合上,四周漆黑一片,看不到一丝光亮,那是一种恶梦中才有的绝黑!鼻端则充斥着难以形容的腥腐恶臭,中人欲呕——地狱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稍稍喘息片刻,白思绮缓缓活动了几下手脚,还好都还听使唤,力量也渐渐回到了四肢百骸。他正要翻身而起,却突然停止了动作,雕塑般伏在地上一动不动。黑暗中弥漫着一种危险的气息,令他不敢妄动。也只有经历过千百次生死之险的极限冒险者,才能敏锐地感觉到这种看不见的危险。   黑暗让人耳鼻聪敏,却听不到四周有任何异响,静得令人心悸。不过鼻端却有一丝极淡的幽香,杂在腐臭和血腥气味中,很不明显。那是一种不属于地狱的味道,出现在这里却有说不出的诡异。白思绮一动不敢动,生怕稍有动静,就会招来真正的恶灵。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白思绮维持原来的姿势已有顿饭功夫,汗水渐渐浸透了衣衫,痒痒的十分难受。虽然两眼一抹黑,但他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就像被猎豹盯上的猎物,稍露破绽就会招来闪电一击。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空气悄然涌动,黑暗中的幽冥终于忍不住出手了。白思绮心中稍宽,他终于真切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顺着气流涌动的方向悄然一拳击去,凭着他那超人的反应速度,就算是后发,通常也能先至。   黑暗中响起连绵不断的拳脚交击声,如暴风骤雨般迅疾。白思绮越打越是心惊,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强劲对手,虽然力量稍弱,但反应速度决不在他之下。黑暗中他不敢跳跃腾挪躲闪,竟被对方逼得手忙脚乱,好几次对方的掌风已拂上了他的脖子,招招不离咽喉要害,若非他超凡的反应速度,只怕早已伤在对方手下,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凶险之战。   心知缠斗下去,地形不熟必吃大亏,他不得已兵行险着,先以左手护住咽喉要害,跟着右手一拳,悄然击向气流涌动的方向。就在对方一掌劈中他手腕的同时,他的右拳也重重击在一团软绵绵的物事上,黑暗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喀嚓”,那是对方肋骨折断的脆响!跟着是对方那一声压抑不住的轻呼,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清晰突兀。   “凤舞!”听到对方的声音,白思绮大惊失色,顾不得理会自己的伤势,急忙扶向黑暗中那微微喘息的人影,触手温软娇弱,腰肢纤瘦无力,果然是个瘦弱女子。此时白思绮再无怀疑,忙将她轻轻放到地上,“凤舞,怎么……怎么会是你?”   “我……”少女刚一张口就忍不住一声痛哼,浑身一软便失去了知觉。   “凤舞!凤舞……”白思绮连喊数声,少女俱无反应。心知方才那一拳之力,就算寻常壮汉也禁受不起,他心中大急,顾不得男女有别,小心翼翼地摸向少女身体。很快就摸到少女胸前两根肋骨错位,竟被自己方才那一拳击断。心知折断的肋骨若刺入心肺,伤者立刻就要喷血而亡,他忙将怀中少女放平躺好,摸索着将折断的肋骨对上,然后解下自己外套撕成长条,代替绷带将她的上半身紧紧捆扎起来,使她的上半身完全固定。联邦特工训练营学到的急救术,现在正好排上了用场。   忙完这一切,他已是大汗淋漓,此时眼睛已适应了周围的黑暗,借着头顶石板缝隙透入的丝丝微光,勉强能看清身前三尺内的物体轮廓。望着地上那一动不动的朦胧人影,他心知仅靠简单急救,恐怕难以助她脱险,他只得放声高呼:“羯摩那,凤舞受伤了,快放她出去。”   半晌无人回应,他只得颓然放弃努力。黑暗中传来凤舞微弱的呻吟,他忙俯身问道:“凤舞,你醒了?现在感觉怎样?”   “我……我胸口……好痛。”少女勉力道,“这……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白思绮柔声道,“不过你别担心,我会想法带你出去。”   “你别骗我了,”少女一声叹息,“这里就是阿拉尔神庙下的修罗场,咱们进了这里,除了成为修罗,根本别想活着出去。”   “什么事都有例外,别灰心。”白思绮笑着拍拍少女的手,“你暂时呆在这里,待我四下去看看,说不定有秘道机关什么的,武侠小说里一般都这么写。”   “为什么救我?”听白思绮要离开,少女突然问。   “救人还需要理由吗?”他的语音中又有那种玩世不恭的调侃,“别胡思乱想了,安心躺着别动。我这里还有一支火绒没被他们搜去,看看能否找到出路。”   一点微光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只见白思绮对凤舞宽慰一笑,然后举着火绒走向黑暗。听着他的声息渐渐消失在黑暗中,少女不由陷入了沉思:这是怎样一个男子?明明知道方才自己招招要他性命,虽说是出于置身黑暗的莫名恐惧,凭本能要击毙任何不明身份的活物,但见识过自己这身手后,就算白痴也该知道自己绝非常人,但他却什么也没问,对自己的态度也一点没变,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黑暗让人心生恐惧,凤舞也不例外。听白思绮久无声息,她心中的恐惧更为浓烈。想挣扎着离开原地,稍一动胸口便痛得钻心。她只得无力地躺在地上,在心中默默祈求他快点回来。想到他本该是自己的敌人,现在却成了最大的依靠,凤舞心中就感到有些荒谬。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又举着火绒回来,火绒那微弱的火光给了凤舞极大的温暖。比火光更温暖的是他脸上那若无其事的微笑。不等凤舞动问,他便笑着调侃道:“这些婆罗门神棍真没创意,弄个修罗场也跟咱们祖先几百年前编的武侠小说差不多。咱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地下宫殿,四周有八间石室,分别用龙、象、鹰什么的命名,每间石室的墙上都用白磷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功,有什么龙象功,狮吼功、鹰击十三式等等,跟几百年前的金庸武侠小说写的一模一样,摔下悬崖就是秘籍,一点创意没……”说到这他突然住口,满面惊讶地瞪着凤舞身后,凤舞好奇地转头望去,就见身后的石壁上,一幅幅精美的壁画在火绒的微光中现出了它们的真正面目。白思绮走近石壁,边举着火绒一一照看,边喃喃自语道,“我错了,这里跟武侠小说还是有所不同。”   “上面画的是什么?”凤舞好奇地问,她发现壁画上并不是婆罗门教神庙中常见的仙怪神魔,而是一些奇特的场景和人物。   “是《摩诃波罗多》中记载的战争场面,以及坐着战神之车观战的众多神灵。”白思绮说着顺壁画一幅幅看过去,壁画的风格跟那烂陀寺中佛陀留下的手迹完全不同,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但记载的却是同样的场景。看其场景中的相似程度,显然绝非出自幻想和揣测,尤其那些清晰可辨的战神之车,外表和结构竟画得如此精美,绝非出自凭空想象!   壁画终于看到尽头,白思绮停在最后那幅战神之车的特写画面面前,望着下方的古梵文目瞪口呆。凤舞见他面色有异,忙问道:“那些文字说的是什么?”   白思绮抖着手抚摸着那幅巨大的飞碟壁画,颤声道:“这上面说,《天启书》是来自战神之车中的神灵!”   火绒突然一闪,爆发出最后一点光亮后就无声熄灭,四周又归于无尽的黑暗。白思绮呆呆地凝立在黑暗之中,不知道该怎样理解修罗场中这些婆罗门教的远古壁画,与那烂陀寺佛堂中那些佛门壁画的巧合,以及《天启书》来自神灵的神话。   听白思绮绝口不提出路,凤舞就知道他也没找到出口。其实之前她就搜查过所有地方,对这修罗场的情况完全了解,它本来就不是武侠小说中让人闭关镀金的福地,没有出路很正常。不仅如此,四面那八间石室中还有数不清的骸骨,不知其中有多少是修炼修罗道的狂热教徒,有多少又是被羯摩那投入修罗场的不幸者。   “没有找到出路?”凤舞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她的询问将白思绮的思绪拖回到现实,他轻轻长吁了口气,将心中的各种疑惑全部抛开,故作轻松地对凤舞笑道:“暂时还没有,只是暂时。”   虽然身处绝境,他的语音中依旧充满了那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这自信感染了凤舞,使她暂时忘掉了眼前的困境。默然半晌,她又小声问:“你为什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   “我的身份?你的遭遇?以及所有你想不通的地方。”   “你什么都不必说,我也什么都不想知道。”白思绮语气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味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心养伤,然后咱们再想法离开这鬼地方,我可不想在这里呆上一辈子。”   虽然还有许多不明白,但在见识过凤舞的身手后,白思绮多少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和接近自己的目的。不过他并不想点破这一点。即便是现在,凤舞在他眼里依旧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姑娘,他可不想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使命和责任,就严格区分敌我。人生如戏,一切都不必太认真。   暗无天日的修罗场中,时光在不知天日中默默流逝。凤舞的伤势没有进一步恶化,身子却越来越虚弱,神智常在昏迷与半昏迷中交替。白思绮知道,这是在饥渴之下的正常反应。没有食物没有清水,正常人也坚持不了几天,何况是伤者。水还好办,四周的石壁上总有些渗出的水珠,渴极了舔几口也能对付过去,但食物却完全无能为力。偌大的修罗场中,竟然连一只老鼠或虫豸都找不到,想必它们早已成了以前那些修罗们的腹中美食。想到石室中那些凌乱、干净的骸骨,白思绮总算明白风、雨、雷、电四个修罗,看人的眼光为何那般饥渴贪婪了。他也明白了笨大师所说“自相残食”的真正含义,修罗都是自相残食的幸存者。经过如此残酷、血腥的淘汰,只有最强者才能从修罗场中活着出去,难怪修罗们个个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恐怖杀手。   头顶的石板突然轧轧而开,数丈高的石门外现出了羯摩那的身影,只见他俯瞰着下方的白思绮,悠然笑问道:“武士,三天过去了,在下面可还习惯?”   “还好那!”白思绮仰头笑道,“这里既宽敞又凉快,唯一缺点就是太臭,几乎比大祭司的身子还臭。”   因为喜食咖喱,印度人的身体永远有一种洗不去的特殊味道,普通人对这种味道早习以为常,完全不会在意,但作为一向以高贵、洁净标榜自己的婆罗门祭司,却最忌讳别人说他有体臭,羯摩那也不例外。只见他面色微变,森然笑道:“那位姑娘的味道想必很香,不知你尝过没有?我看你脚步发虚,面有菜色,想必还舍不得吃。正好,本师今日给你送了点开胃的点心,等你吃完这点心后,再享受那道美味的大餐吧。”   话音刚落,就见两团黑黢黢的物事落了下来,落地后便人立而起,发出恐怖的嗤嗤声。白思绮一见之下面色大变,认得那是两条印度特有的眼镜王蛇,号称陆地上最毒的动物。它们不仅会主动攻击人类,还有一手喷射毒汁的绝技,能准确地射中猎物的眼睛,令猎物立即失明。不仅如此,它们的毒汁若沾上皮肤,也会从皮肤渗透到血液,令人浑身麻痹,失去抵抗能力。   若有快刀在手,白思绮自信能一刀斩下蛇头,但如今两手空空,要想同时对付两条眼镜王蛇,实在没有半点把握,他只得连连后退。只见两条王蛇缓缓游了过来,膨胀的颈部使它们看起来大了不止一倍,昂然直立的上半身,足有半人高矮,绿豆大的蛇眼,在黑暗中闪烁着森寒的微光。   身后就是昏迷的凤舞,白思绮无法再退。他只得伏下身,紧盯着两对绿幽幽的蛇眼,浑身肌肉如弓弦般绷紧,只等对方露出破绽。一只蛇口突然张开,两道亮线从毒牙中喷出,箭一般精准地射向白思绮眼睛。他忙以衣袖护住头脸,挡住了两股毒汁。几乎同时,他的手如闪电般探出,趁王蛇喷完毒汁那一瞬的松懈,精准地抓住了它的脖子,跟着向一旁跃开一步,躲过了另一条王蛇致命一吻。   不等它收回身子,白思绮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它的尾巴狠狠抡在地上,毒蛇在地上痛苦地扭曲挣扎,却再立不起身子。他捡起骨节寸断的残蛇,仰头对上方的羯摩那呵呵笑道:“多谢大祭司的点心,以后我也会请你尝尝。”   “饿了三天,身手还这般敏捷,你一定能成为最好的修罗!”羯摩那笑道,“省着点享用你的点心吧,这可是你最后的点心了。”   石门重新合上,修罗场又恢复了原来的黑暗。白思绮将两条死蛇扔在地上,自己也倒在地上直喘粗气。虽然方才一个照面就解决了两条眼镜王蛇,但就那一个照面,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歇息半晌后他才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一条毒蛇来到凤舞身边,对她笑道:“有东西吃了,蛇肉大补,对你的伤很有帮助。”   “我不吃蛇肉!”凤舞惊恐地大叫。   “那可不行!”白思绮手法熟练地撕下蛇皮,然后用嘴撕下一块血淋淋的蛇肉,递到凤舞嘴边,笑着调侃道,“现在这里就只有蛇肉和你白大哥,你不吃蛇肉,是不是想喝我的血吃我的肉啊?”   “不……不是!”凤舞突然有些心虚。   “不是就好,那就乖乖地张嘴!”白思绮命令道。   凤舞依言张开嘴,蛇肉入口,又腥又咸。不过对饿了三天的人来说,却感觉是从未尝过的美味。凤舞在最初一刻的恶心过去后,渐渐吃得津津有味。   两条蛇吃不了多久,在这段时间内,白思绮除了陪凤舞,就去四面的石室中研究石壁上记载的武功。这些武功显然是专为修罗道修行者量身打造,阴险毒辣,招招致命。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关于瑜伽、密宗、苦行等印度独有的武功,让他受益匪浅。除了武功,他也常去琢磨那些壁画,看看它与佛陀所作有哪些不同。可惜那支火绒燃不了多久就告尽,而壁画又非白磷所画,他只得靠想象在心中临摹。   两条王蛇终于吃完,饥饿再次成为两人的常态。为了节省体力,白思绮也像凤舞那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静静地等候死亡的来临。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凤舞虚弱地问。   “谁说的?”白思绮虽然也是虚弱不堪,但语音中依旧不失那种特有的自信,“世界每一秒都有意外,咱们还有不知几千几万秒呢。再说死亡不过是又一种生命的开始,怕什么?”   “你……会不会吃我?”虽然知道这只是一个虚拟世界,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别人的食物,凤舞还是不寒而栗。   “傻丫头,想什么呢?”黑暗中传来白思绮的轻笑,“我不是修罗,你也不是面包。”   虽然只是一句调侃,却让凤舞安下心来。她忍不住伸出手:“白大哥,抱紧我,我不想孤孤单单地走。”   “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白思绮说着,将身旁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拥入怀中。   缩在男子那宽厚温暖的怀中,凤舞感到从未有过的舒惬。饥饿算什么,使命又算什么,这种被人包围的安全感,让她忘掉了自己的身份,忘掉了自己曾经为之狂热的神圣使命,忘掉了崇拜的神灵,甚至忘掉了周围的黑暗。她只想留住这种感觉,久一点,再久一点。   死亡渐渐逼近,神智渐渐迷糊,耳边又回响起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记住,你是‘神之手’选出的使者,是带着神圣使命的嗜血天使!”   “郝佳,快帮妈妈买点盐回来!”   “我、好像记忆力出了点问题。”   “记住他的眼睛,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   凌乱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涌现:准备大考的小女生、大脑活检、特异的基因、夜莺酒吧、探索者、神之手、嗜血天使……嘴里又有那种熟悉的腥咸味道,凤舞饥渴地大口吮吸,随着腹中的充盈,生命力渐渐又回到身体中来。   不对!这不是幻觉!凤舞霍然惊觉,猛地睁开双眼。四周依旧一片黑暗,自己依旧缩在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中,嘴里正咬着什么东西,腥咸的液体正从那里涌到自己口中。   “不要!”凤舞一声惊叫,想要翻身坐起,却触动伤处,痛得颓然跌倒。朦胧中只见他收回自己的手,用布条扎紧流血的手腕,不以为意地笑道:“我身体比你强壮些,所以不想让你先走。咱们要一起等待下一秒的意外,说不定奇迹就在下一秒,咱们谁都不可以放弃。”   凤舞回味着方才的情形,突然明白他是在用鲜血延续自己的性命!泪水渐渐盈满她干涸的眼眸,心底有种莫名的情愫在涌动,一丝痛惜从心底泛起,渐渐弥漫全身。她不禁捧起那只流血的手腕,凑到嘴上轻轻吮吸。这次不是吸血,而是亲吻。   幽幽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石门轧轧而开,上面露出羯摩那那张枯萎的老脸,他那一向笃定自若的神色不见了,代之以恼羞成怒和无可奈何交织成的可笑神情。俯瞰着相拥而卧的两人,他恨恨道:“武士,你是第一个活着离开修罗场的正常人,算你走运。”   话音刚落,一架绳梯垂了下来。白思绮有些意外地望着上方的羯摩那:“你要放我出来?”   羯摩那咬着牙摇摇头:“快上来,不然我会后悔!”   看出羯摩那眼底有种无可奈何的神色,白思绮嘴角泛起一丝揶揄的微笑:“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干吗要上去?这里有好多武功秘籍,我还没学全呢。”   羯摩那没想到白思绮置身修罗场,竟然还敢跟自己拿架子。他心中怒火勃发,不禁愤然喝道:“我数三声,你若不上来就永远别再想上来!”   看穿了羯摩那的色厉内荏,白思绮忍不住呵呵大笑,转头问怀中的凤舞:“这老神棍还在吓唬咱们,你说咱们上不上去?”   凤舞缩在白思绮怀中,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正弥漫全身,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觉,她恨不能永远留住这种感觉,才不管周围是天堂还是地狱。见白思绮动问,她痴痴道:“随便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白思绮眼中闪过一丝感动,忙躲开少女炽人的目光,对羯摩那笑道:“听到了吧,我们现在还不想上去。”   羯摩那心中的恼怒已变成不解,张口结舌地问道:“你……你究竟想怎样?”   “要想请我们上去,多少得拿出点诚意来。大祭司至少要亲自下来相请吧。”白思绮笑着调侃道。   羯摩那一听条件不算苛刻,毫不犹豫便跳了下来,双手合十道:“请!”   白思绮见他如此爽快,心中暗自惊讶,想不通他为何要急着请自己上去。虽然心中十分疑惑,不过他并不想在这修罗场中饿死,见对方让步,他便抱着凤舞站起身来,心知凤舞身上有伤,身体又十分虚弱,肯定无法从软梯爬上去,他便一手将凤舞搂在胸前,一手抓住软梯,一步步往上攀去。   修罗场上面光线明亮,白思绮久居黑暗,眼睛尚不适应地面上的亮光,不得不暂时闭上双眼。片刻后他勉强睁开,就见风雨雷电四个修罗将自己紧紧围在中央,虽然饥饿早已将他折磨得浑身酸软无力,但四个修罗一点也不敢大意。白思绮见状忍不住要调侃两句,却突然看到数丈外那个白衣女子。虽然她的大半个脸蒙着面纱,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不禁讶然惊呼:“雪妮!”   那女子碧蓝的眼眸中只有愤怒,眼光几欲杀人。白思绮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忙松手要将凤舞放下来,谁知却震动了凤舞的断骨,令她忍不住一声痛叫。白思绮只得重新将她搂紧,对愤怒的妻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雪妮,我、她……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雪妮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怒火燃尽后的荒凉。对白思绮淡然一笑,她漠然道:“咱们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作为曾经的夫妻,我其实应该祝福你。夫妻一场,能救你这最后一次,我总算可以心安理得地离开了。”说完她转向羯摩那,“只要他们平安离开这里,我就给你《天启书》。”   “本师凭啥信你?”羯摩那一声冷哼。   “就凭我顶替他们做你的人质。”雪妮一脸平静。   “不行!”白思绮勃然变色,“我决不会将你留在这里!”   “很好!那你就放下怀中的小美女,和我联手冲出去。有我与你联手,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雪妮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见白思绮哑然无语,她不禁一声冷笑,背转身道,“你既然不愿放下她,就别再那么多废话。我冒险来救你,可没想到还要救你的小美人儿。”   白思绮此刻没法解释其中误会,看看围住自己的四个修罗,他的眼里不由闪过一丝颓丧。带着重伤的凤舞,就算他体能完全恢复,也没有机会冲过四个修罗的狙击。看到雪妮眼中的绝决之色,他知道她已下了决心,凭雪妮的倔犟脾气,自己若坚持不走,三人都会失陷在这里。想到这他一跺脚,对雪妮小声道:“我会回来救你!”说完转身就走,不再停留。   羯摩那立刻示意手下让路,没有半点犹豫。他最想得到的是《天启书》,这两个男女的死活根本不重要。再说凭鹰弋的鼻子,他随时都可以将二人追回来。二人一个身负重伤,一个饿得腿脚发飘,短时间内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待白思绮和凤舞平安离开后,雪妮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卷羊皮册子,对羯摩那平静地道:“这就是你要的《天启书》。”   简陋肮脏的街头小食摊前,白思绮拼命将肮脏的油炸饼、难吃的咖喱饭塞进嘴里,对饿了多日的人来说,味道根本不是问题。凤舞虽然也很饥饿,但依旧很淑女。她的目光一直粘在对面那狼吞虎咽的男子身上,片刻不曾离开。   没过多久,白思绮终于抹着嘴结束了这一顿豪食。他像完成了一件枯燥工作般长长舒了口气,坦然迎上对面凤舞炽人的目光,突然问:“为什么《天启书》会在雪妮手里?”   凤舞一怔:“什么?”   “我本不想让你为难,但现在关系重大,我不得不问。”白思绮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严肃,“告诉我在王舍城郊外,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落到羯摩那手里?《天启书》为何又在雪妮手里?”   凤舞咬着嘴唇没有回答,她知道自己所作所为瞒不过对方。在王舍城郊外,只有自己在他的身后,除了自己,没有谁能偷袭到他。迟疑片刻,她反问道:“雪妮是谁?”   “就是今日救了咱们的金发女子,”白思绮黯然垂下头,“她是我的……妻子。如今她落到羯摩那手中,为了救她,我一定要搞清楚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妻子?”凤舞心底一空,虽然在阿拉尔神庙时就猜到了两人的关系,但此刻由白思绮亲口证实,她心中还是有一种难言的失落。默然片刻,她小声道,“想必你也猜到,我是‘神之手’的使者,代号嗜血天使。王舍城郊外,我想拿到《天启书》,所以出手偷袭了白大哥。不过我还没拿到那铁盒,就被跟踪而来的鹰弋抢了去。我正在追赶,那个金发女子突然出现,从鹰弋手中夺走了《天启书》。之后羯摩那和另一个婆罗门教女祭司率弟子赶到,双方一场混战。那金发女子趁乱远逃,而我和你却落在了羯摩那手中。”   不知何故,凤舞没有完全说实话。其实以她之能,当时完全能趁乱逃脱,但她不想将昏迷不醒的白思绮留下,所以才被四个修罗所伤,落入了羯摩那之手。   白思绮听完后缓缓站起身来,拱手道:“凤舞姑娘,你的伤虽未痊愈,却已不影响行走。当初我以为你是个差点葬身火海的无辜女子,所以多有冒犯。如今既知你有非常之能,在下不敢再有名无实地保护。你就在这附近的客栈住下来养伤,咱们就此别过吧。”   “你要去哪里?”凤舞闻言大急。   “阿拉尔神庙!”白思绮一脸的平静,“我妻子落到羯摩那手里,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你现在体力未复,凭什么去斗羯摩那?”凤舞急道。   “这个你勿需担心,我自有分寸。”白思绮活动了一下手脚,虽然填饱了肚子,但浑身依旧酸软无力。现在别说跟人动手,就是走路都有些喘。但想到雪妮为了他正在羯摩那手中受苦,他就一刻也不想耽误。   “我跟你去!”凤舞说着就要站起,却因动作过大触动伤口,痛得忍不住一声轻哼。   “别傻了,安心在这里养伤吧。”白思绮眼里有一丝感激,轻轻拍拍凤舞的手,“我已做了安排,待会儿就有客栈的老板娘来接你。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我会永远记得你。”   望着白思绮萧然远去的背影,凤舞只觉得心就像抽空了一般的难受。原来、原来修罗场中的一切,都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美梦,原来在白大哥的心中,早已有了他自己的真神!   “请问是凤舞小姐吗?”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子打断了凤舞的思绪,“方才有人要我来接你,去我家的客栈歇息。他已经付了一个月的房钱。”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凤舞缓缓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往外就走。她的体质异于常人,十几天时间断骨就基本长好,只要动作不大,基本不影响行动。没有理会一脸茫然的胖女人,她慢慢来到长街,望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孤独。矗立街头茫然四顾,她竟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最后,她望白思绮消失的方向,缓缓踯躅而行……   第六章 旭日东升   一阵悠扬悦耳的铃声,顺着长街徐徐飘来。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像是被施了魔法,一下子静得有些渗人。人群像潮水般向两旁退开,将拥挤不堪的长街让了出来。   两列巨象迈着悠闲舒缓的步伐,顺着长街缓缓行来,随着它们的步伐,铃声便从大象脖子上挂着的象铃中发出来。那全是些象牙长达三尺以上的成年公象,象背上披着红绡座鞍,使之看起来更加威武漂亮。每只巨象的背上都有一个骑手,令人惊讶的是,这些骑手竟然是身披红袍的修行沙门。他们一边八人,分别擎着九尺多高的锡丈、风铃、降魔杵等法器,顺着长街缓缓行来。在两列巨象之后,八匹骏马拉着一辆巨大的辇车徐徐而行,辇车上幔帐重重,看不到车上的乘者,只能看到车尾那面高高飘扬的旌旗上,一轮红日正从云雾中升起。辇车之后,尚有两列身披红色斗篷的沙门鱼贯尾随,人数有数十之众。   看到那面旌旗,街道两旁的人们纷纷匍匐在地,无人敢抬头直视,不过人群中也有例外。一个身着肮脏武士袍的蒙面武士虽然随着人群让在了路旁,却没有随众人跪倒。为辇车开路的骑象沙门虽然注意到了鹤立群鸡的武士,却没有多看他一眼,依旧手执法器肃穆而行。   “这真是旭日大祭司出巡?他竟然千里迢迢巡游到咱们这穷乡僻壤?”待辇车走远后,众人望向它消失的方向,纷纷议论起来。一个商贾打扮的汉子高声道:“除了旭日大祭司,谁能有这么大的排场?看到辇车上那面旭日旗没有?那就是婆罗门教日宗大祭司的标志!”   “果然好大的排场!”方才那个凛然不跪的蒙面武士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想却被那商贾听到,他颇有些不满地瞪了武士一眼:“阁下架子到也不小,见了旭日大祭司的辇车,居然也不跪迎。”   面对众人责备的目光,蒙面武士似乎不想多做解释,一低头转身要走,却被一个老者拦住去路。老者上下打量着他,满是疑惑地质问道:“阁下莫非是异教徒?”   “一定是!”一旁有人鼓噪起来,“你看他一直蒙着脸,多半是伊斯兰教徒!”   蒙面武士心知这地区是婆罗门教的天下,一个异教徒在这里会遇到想象不到的麻烦。他本欲否认,却又怕对方要他取下面巾。正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年轻汉子已伸手来抓他的面巾,嘴里还喊道:“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咱们更要看看你究竟什么模样!”   蒙面武士伸手一托一带,那年轻汉子顿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立刻鼓噪道:“好啊,你竟然还敢动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说完他转向旁人,“快给我将他的面巾扯下来!”   这小子似乎是当地一个人物,竟然一呼百诺。几个混混模样的汉子立刻向蒙面武士出手,蒙面武士一连挡开数人,但在众人围逼之下,一时脱身不得。正混乱间,突听身后有人不紧不慢地款款道:“住手,他是我的随从,怎么可能是异教徒?”   众人循声望去,却是一个眉目清朗、皮肤白皙的年轻人,他的肤色在众多皮肤黝黑的普通人中间,显得尤其另类。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常人没有的优雅从容。尤其他那身绣着暗花的月白长袍,只有婆罗门教高级祭司才有资格穿戴。众人忙合十为礼,不敢因他年轻而稍有轻视。   年轻的婆罗门祭司似乎对众人的恭敬早习以为常,旁若无人地对蒙面武士一招手:“快跟我走吧,咱们还要赶路呢。”   蒙面武士犹豫了一下,还是随着他就走。二人出了熙熙攘攘的小镇,年轻祭司头也不回地问道:“你是谁?为何一直蒙着脸?既然不是伊斯兰教徒,为何要让人误会?”   “你怎知我不是穆斯林?”蒙面武士反问道。   年轻的祭司回过头来,淡淡笑道:“这一地区曾与伊斯兰教发生过激烈冲突,与它算是世仇。你若是伊斯兰教徒,恐怕不会若无其事地出现在这里。”   “你说对了,我不是伊斯兰教徒。”蒙面武士说着取下面巾,露出他那张典型的东亚人面孔,“我叫白思绮,因为这张面孔在这里比较引人注目,所以才蒙面。”感激对方为自己解围,他没有做任何隐瞒。   年轻的祭司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合十道:“难得你如此信任我,我会将你视同兄弟。在下迪尼亚,你可以叫我迪亚。”   “迪亚!”蒙面武士也合十为礼,“很高兴认识你!”   不用说,这蒙面武士就是白思绮,他将凤舞送到安全地点后,立刻就往阿拉尔神庙赶去,不想途中遇到了婆罗门教三大祭司之首的旭日祭司出巡,差点因为没有跪迎而与当地愚民发生冲突。幸好有迪尼亚解围,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脱身。尤其对方以婆罗门高级祭司之尊,居然与一个普通刹帝利武士结交,这对他来说应该算是折节下交了。   “我看你身手不错,不知为何沦落至此?”迪尼亚淡淡问道。白思绮看看自己浑身上下,在修罗场中关了十多天,肮脏污秽可想而知,难怪要被那些愚民欺负了。他不敢跟迪尼亚提起自己的遭遇,不过也不想说谎,只得露出了一丝抱歉的苦笑。   “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随从?”迪尼亚见白思绮不愿提起自己的遭遇,便知趣地转开了话题,“凭直觉我知道你必非常人,一时的潦倒只是命中之难。你现在若没有好的去处,不如暂时跟着我吧。”   这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白思绮一定会嗤之以鼻,但从迪尼亚嘴里说出来,却是那样自然而然。白思绮本待拒绝,但见迪尼亚所去的路正是阿拉尔神庙方向,他不禁灵机一动,问道:“不知你这是要去哪里?”   迪尼亚扬了扬下颌,“就是前方的阿拉尔神庙。”   白思绮心中暗赞一声“巧”,连忙点头答应:“我愿追随阁下前往!”   迪尼亚仔细打量了白思绮浑身上下一眼,摇头道:“我有洁癖,容不得半点肮脏。你既愿追随我,就不能再如此落拓。”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几个银币扔给白思绮,“前面有个集市,你去那里买身干净的衣衫换上,然后去集市上唯一那家客栈找我。”   白思绮接住银币,连忙答应道:“我这就去买衣衫,先走一步。”说着向迪尼亚合十一礼,然后转身向前方的集市匆匆而去。   集市不大,却依旧热闹喧嚣。白思绮正愁自己这身衣衫早已被羯摩那和他的弟子们熟悉,如今正好挑一件不一样的衣袍换上,将脸一蒙,保证别人再认不出自己。   白思绮在旧货摊挑了一件平常的衣袍,打扮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满意地付了帐后,又去铁器店买了柄弯刀佩在腰间。以前那柄弯刀已在阿拉尔神庙遗失,只好随便买一柄暂时用着。做完这一切,他这才赶去集市上那家唯一的客栈。那是一家很小的客栈,大约只有七、八个房间,客栈的老板似乎并不在意生意的好坏,见到有客人上门也懒得招呼。他耐着性子问明老板,才知迪尼亚刚定了最里面那个房间。   在老板的指点下,白思绮来到迪尼亚所住的房间门外,正要敲门,就听房门里传出隐约的对话,他本想回避,但偶然传入耳中的几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连忙将耳朵贴到门上,房内的对话顿时清晰起来:   “……《天启书》确已落到羯摩那手中,目前正藏在阿拉尔神庙的湿婆大殿之内。”这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白思绮以前从未听过。   “很好,你先回去准备吧,今晚我会亲自去神庙走一趟。”迪尼亚的声音依旧是那样优雅从容。   听到门里传来脚步声,白思绮忙闪身退开,却还是迟了一点。房门突然打开,就见一个年过六旬的白袍老者开门出来,看到侧身闪开的白思绮,他面色一变,突然一声厉喝:“什么人?竟敢在门外偷听!”说话的同时,一爪势如闪电,猛然扣向白思绮的咽喉。   白思绮抬手刁住他的手腕,以反关节技欲将之制服,谁知老者的手腕、手臂竟如灵蛇般灵活,手臂一曲一扭,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反转,巧妙化解了白思绮的反关节技。另一只手则反身出击,于几不可能的角度突破防守,径取对手要害。幸亏白思绮反应速度惊人,在对方指间碰到自己肌肤的同时,本能地向后便倒,以铁板桥躲开了对方鬼魅般的爪子,跟着向后一个倒翻,总算避开了对方的威胁。   那老者惊异地打量着白思绮,似乎很为对方躲开自己必中的一击感到惊讶。白思绮心中的惊异完全不亚于对方,没想到这其貌不扬的瘦削老者,竟然是个罕见的瑜伽高手,只有苦练瑜伽的高手,才有可能将全身关节练得这般灵活自如,寻常的关节擒拿术对他们完全失效。   那老者身形一动还想再次出手,就听门里传来迪尼亚的声音:“别误会,是我的随从!”   那老者心有不甘地盯着白巾蒙面的白思绮,一脸的警惕和敌意,只听房中迪尼亚淡然道:“阿弥尼长老,这里没有外人,做你的事去吧。”   那老者狠狠地瞪了白思绮一眼,一言不发低头就走。白思绮目送他出了客栈后,这才来到房中,对迪尼亚合十道:“我不知道房里还有旁人,无意间听到只言片语,望恕罪。”   迪尼亚意味深长地对白思绮微微一笑,“你听到了什么?”   白思绮迟疑了一下,合十道:“我听到你们提到阿拉尔神庙和羯摩那大祭司。”   迪尼亚淡淡道:“我这次去阿拉尔神庙,或许会跟大名鼎鼎的暗月祭司发生冲突,你愿意帮我吗?”   白思绮灵机一动,忙道:“我原本就做过雇佣兵,若你付得起报酬,我愿意为你效劳。”   “报酬不是问题。”迪尼亚淡淡一笑,从腰间解下钱袋,扔给白思绮道,“这里有一百个银币,你先拿着,不够回头我再补上。”   “太多了!”白思绮连忙合十道,“这足够雇十个佣兵。”   “凭你的身手,绝对值这个价。”迪尼亚说着盘膝在榻上坐了下来,“这里离阿拉尔神庙已经不远,咱们等到黄昏再走。”   白思绮担心雪妮安危,恨不能立刻就赶往阿拉尔神庙,不过看看天色,离黄昏已经没有多久,他只得强压焦急,在床榻一旁坐了下来。他知道仅凭个人之力,就算赶到阿拉尔神庙也无所作为。如今这来历不明的年轻祭司欲往阿拉尔神庙,从方才无意间听到的只言片语中,他猜到迪尼亚对《天启书》似乎也很感兴趣,若能扮成他的随从相机行事,自然比鲁莽地独闯阿拉尔神庙要好。这样一想白思绮渐渐平静下来,学着迪尼亚的样子盘膝坐下,渐渐瞑目入定。   朦朦胧胧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迪尼亚一声轻语:“时候不早,咱们可以上路了。”   白思绮依言睁开双目,就见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连忙一跃而起,跟在迪尼亚身后出了客栈,向着阿拉尔神庙方向大步而去。   阿拉尔神庙座落在一处林木葱郁的高坡之上,巍然俯瞰着前方那广袤的原野,神庙后方是陡峭的悬崖和丛林密布的山谷,它是神庙后方天然的屏障。当白思绮随着迪尼亚赶到神庙时,天色已有些朦胧,只见神庙前方的山坡之下,正燃着一堆巨大的篝火,几匹大象在一旁静静吃着树叶和水果,日间见过的那辆巨大辇车,此刻就停在篝火之旁,依旧幔帐重重,看不见车中乘者。数十个身披红袍的沙门围着辇车盘膝而坐,个个瞑目不语,不知是在歇息还是在修炼。几个小沙门则在篝火前支锅做饭,夜风中飘来稻米和菜蔬的馨香。   磬鼓声从高坡上的阿拉尔神庙中徐徐传来,神庙大门轧轧洞开,两列身披月白长袍的沙门鱼贯而出,手执法器拾级而下。在那两列沙门之后,身材矮小的羯摩那尾随而出,在他身后,除了他那八个弟子和几个月宗长老,还有风、雨、雷、电四个修罗。   “是什么风把旭日师兄吹到我这穷乡僻壤啊?”远远传来羯摩那不冷不热的问候,只见他缓步来到辇车前方,合十拜道,“师兄既已到了阿拉尔神庙前,怎么能在野外做饭?难道师兄对我的戒备竟如此之深?”   辇车中无人应答,只有辇车前一个红袍沙门淡然应道:“旭日大祭司此刻正在冥想,若有怠慢,还望羯摩那大祭司恕罪。”   冥想是修炼者随时都可进行的功课,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往往是在遇到疑难或即将开窍之前。冥想者通常物我两忘,暂时抛开尘世一切烦恼,沉浸在个人的内心世界之中。短则一两个时辰,长则三五天均很正常。像释迦太子在菩提树下冥想七七四十九日,却是绝无仅有的异数。羯摩那闻言一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略一迟疑,只得道:“既然师兄在冥想,我不便打搅,就在此陪师兄打坐吧。”   说着他便在原地盘膝坐了下来,一个弟子连忙递上蒲团。他趁机对那弟子小声耳语了几句,那弟子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悄然率几个师兄回往神庙。羯摩那看看身后的四个修罗和几个盘膝坐下的长老,这才放心地闭上了双目,也在山坡下瞑目入定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片刻后几匹快马在辇车前停了下来,领头的蒙面女子翻身下马,对着辇车伏身拜倒,“师兄终于也赶来了,师兄定要替小妹作主!”   辇车中无人应答,一旁的羯摩那却是一声冷哼,“原来师妹还没走,不知谁敢欺负本教堂堂寒星祭司?”   “羯摩那,你少得意,本宗的《天启书》决不能被你就这么独吞。”那女子转头怒视羯摩那,即便跟着蒙面的黑纱,依旧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寒意。   “笑话!”羯摩那一声冷笑,“真正的《天启书》一直都藏在师兄的旭日神殿之中,那本伪作早已被我毁去,免得流传世间害人。师妹口中的《天启书》,不知是指哪一本?”   “你……”寒星祭司乍听《天启书》被毁,立刻长身而起,似乎就要愤然出手。四个修罗立刻闪身拦在羯摩那身前,白蒙蒙的眼眸中似有杀气透出。寒星祭司身后几个随从神情大变,纷纷拔出兵刃护在她身旁。双方剑拔弩张,形势一触即发。就在这时,突见一只大象悠然来到羯摩那与寒星祭司中间,顿时将两方隔开。就听象背上那红袍沙门淡然道:“大祭司正在冥想,不希望有人打搅,望两位祭司恕罪。”   羯摩那看看面前这足有两人高的巨象,心知修罗能对付任何人,却无法对付这些训练有素的战象。这些战象看似温顺,不过一旦得到主人命令,杀起人来却一点也不含糊,武功再高的武士,在战象面前都不堪一击。他不由呵呵一笑,若无其事地重新坐下,“不敢惊扰师兄冥想,不过就怕有人要对在下不利。”   那红袍沙门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寒星祭司,她只得恨恨坐下,不敢再有异动。   隐在林中的迪尼亚见双方暂时平定下来,忙对白思绮招了招手。二人悄悄避开众人耳目,从密林中绕到阿拉尔神庙后方的悬崖下。悬崖不高,却直上直下如刀削斧砍,迪尼亚指了指悬崖,对白思绮笑道,“能不能上去?”   白思绮看看悬崖形势,虽然异常陡峭,却有几条树藤从崖顶垂下来,这对极限飙客来说实在没啥难度,他立刻点头道:“没问题。”   “很好,随我来。”迪尼亚说着上前抓住一根藤条,率先向崖顶爬去。只见他身形极快,竟不亚于优秀的攀岩高手,实难想象优雅从容如他,身手也能像猿猴一般灵活。白思绮见状,好胜心顿起,也抓着树藤向悬崖上爬去。   片刻功夫,二人先后到达崖顶,直到此时白思绮才发现,树藤竟然是栓在一棵大树之上,看来是有人刻意而为,并非天然生成。   悬崖正对阿拉尔神庙的后墙,大概因为有悬崖天堑,庙墙建得并不高阔。迪尼亚来到后墙下,转头对白思绮笑道:“私闯神庙,对婆罗门教来说是亵渎神灵的死罪,而阿拉尔神庙更是婆罗门教屈指可数的圣地,内部戒备森严。翻过这道后墙,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你是否愿意为钱去冒性命之险,千万要想清楚。”   有雪妮失陷庙中,白思绮无论如何也不会退缩。虽然迪尼亚并不知道其中关键,不过白思绮对他的提醒还是十分感激。他若无其事地笑道:“对咱们佣兵来说,钱比命更重要。”   “那好,咱们就闯一闯这婆罗门教的圣地。”迪尼亚说着率先翻上后墙,探头向庙里看了看,回头对白思绮招了招手,就消失在庙墙之后。   白思绮悄然翻上庙墙,此时天色已墨,阿拉尔神庙内黑压压一片朦胧,除了零星的灯火,看不清庙中情形,只隐约看到迪尼亚的身影隐在前方一个角落,白思绮见状毫不犹豫地跳下庙墙,悄悄跟了上去。   二人在屋宇重重的神庙中穿行,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诡异的猫叫,显得有些突兀。迪尼亚应声轻轻一击掌,就见一个人影从隐秘处闪了出来,匆匆来到迪尼亚面前,正要开口,突见迪尼亚身后的白思绮,不禁满面诧异。迪尼亚忙悄声道:“是我新雇的帮手,你不用惊慌。”   来人虽然戴着斗篷,将头脸遮了大半,不过白思绮还是立刻就认出,他就是日间在客栈中与自己动过手的那个瘦削老者。他还记得迪尼亚曾称呼这老者为“阿弥尼长老”,看他现在这身打扮,原来却是婆罗门教月宗的长老。   阿弥尼长老听得迪尼亚介绍,眼里满是戒备地上下打量了白思绮几眼,然后将迪尼亚拉着避到一旁,小声对他禀报着什么。白思绮见对方始终对自己充满戒心,只得退开几步,以示避嫌。不过老者的只言片语还是零星地飘到白思绮耳中,二人的对话显然都与《天启书》有关。   片刻后二人商议完毕,迪尼亚回到白思绮身旁,悄然道:“湿婆大殿内有一部经书,是婆罗门教的圣典,现在咱们要去将它拿出来。咱们这次冒险的目标也正在于此。”   “我想先找一个人。”白思绮忙道,“只有先找到她,我才会帮你去拿那本经书。”   “是什么人?”迪尼亚小声问。   “一个女人。”白思绮答道,“准确地说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种女人,今日刚落入羯摩那之手。在没有找到她之前,我无心干任何事,请你理解。”   迪尼亚沉吟道:“方才阿弥尼长老也说起过这个女人。”   “她在哪里?”白思绮急忙问道。   迪尼亚往黑暗中一指,“就关在神庙后方的幽闭室中。那里是长老们闭关静修的所在,平时几乎就没人。”   “待我找到她后,再与你去湿婆神殿汇合!”白思绮说着也来不及与迪尼亚拜别,就向神庙后方的幽闭室悄然摸去。迪尼亚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回头向不远处的阿弥尼长老比了个手势。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身影如幽魂般消失在黑暗之中。   幽闭室是一排寂静荒僻的小房间,作为长老们闭关静修之所,座落在阿拉尔神庙后方最僻静的角落。当白思绮独自摸到这里时,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顺着铁门上的窗口一间间找过去,却听不到铁门里面有任何声息。正不知如何是好,突听远处传来“咚咚咚”的羯鼓声,黑暗中有人在高喊:“有人偷入神庙了!”   有火光由远处而近,很快就将幽闭室附近包围起来。白思绮不禁暗暗叫苦,他不希望是迪尼亚为了盗经而调虎离山,故意泄漏自己的行踪以引开湿婆大殿的守卫,不过除了这个解释,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是如何暴露了行踪。   “好小子,又是你!”远处传来一声大吼,一个身高体阔的虬髯汉子率先逼了过来。白思绮认得对方是羯摩那的弟子,至于叫什么名字却不记得了。   看看已置身包围圈中,白思绮反而镇定下来,对那汉子抱拳道:“在下冒昧闯入贵寺,多有冒犯,还望恕罪。你们不过是要《天启书》,如今《天启书》已经到手,还望你们放了那个金发女子。”   那汉子闻言一声冷笑,将手中的降魔杵一摆,“你和那女子竟敢冒犯本教和家师,一句恕罪就想脱身?乖乖束手就擒,听候我师父的发落,我象力可以考虑向家师求情。”   白思绮一声叹息,拔出弯刀道:“要我投降,你还不够资格。”   “听鹰弋说你身手极高,象力正想试试。”那汉子说着一声大吼,降魔杵兜头便打。白思绮见他力大势沉,不敢硬接,忙往一旁闪开。谁知那降魔杵竟如活物一般,在空中一折竟改为横扫,招式变化出人意料。   白思绮连躲了象力数招,突然发觉降魔杵的招数与修罗场中记载的几乎一样,略一回忆便能料敌先机。他不禁一声长笑,弯刀斜斜划出,抢先直指降魔杵的空门。一连两刀将象力逼得手忙脚乱,几无招架之功。   “看杖!”一旁一个手执龙头杖的瘦削汉子立刻加入战团,舞动龙头杖替象力接了一刀。刀杖相碰,震得白思绮手臂发麻,忙放过象力退开两步,打量着那汉子手中的兵刃,他不禁点头道:“降魔杵、龙头杖,俱是婆罗门教中刚猛无匹的兵刃,这位想必就是羯摩那的大弟子龙迦了?”   那汉子微一颔首:“正是!阁下武功高强,我只好与师弟联手对敌!”   “我也正想试试新学的贵教武功。”白思绮淡淡一笑,弯刀迎空一划,先前在修罗场中看到过的婆罗门教武功,此刻在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眼看完全陷入重围,脱身无望,他干脆放开顾虑,做拼死一搏。   龙迦、象力虽然以二敌一,却依旧占不到丝毫便宜,二人越打越是心惊,就在这时,又有几个相貌峥嵘的汉子匆匆赶来。龙迦一见之下不由急问:“师父让咱们守卫湿婆神殿,你们怎么都来了?”   “是阿弥尼长老令我们过来增援。”一个身高体壮的汉子高声答道。他手执一柄开山大斧,看起来分量着实不清。白思绮听到他这回答,心中再无怀疑,忙挥刀逼退象力与龙迦,猝然一声大喝:“停!”   众人虽然依言停手,却将他紧紧围在中间。白思绮回想与迪尼亚相逢的经过,心中顿时雪亮。迪尼亚既然与阿弥尼长老有勾结,他对阿拉尔神庙这几日发生的事自然就不陌生,肯定第一次相遇就已猜到自己的身份,所以才故意将自己引到神庙中来,作为他引开守卫的诱饵。想通这一点,白思绮自然不愿再做傻瓜,便对众人嘿嘿笑道:“你们都来围攻在下,不怕湿婆神殿空虚,被我同伙所趁?”   龙迦面色微变,却故作镇定地喝道:“有阿弥尼长老带人守卫,你就算有同伙又如何?”   “是吗?”白思绮悠然一笑,“你猜猜我如何得知你们要守卫湿婆神殿?再猜猜我又如何得知《天启书》就在湿婆神殿之中?”   “你是如何得知?”龙迦傻傻地问。   “你怎么不回去问问阿弥尼长老。”白思绮悠然笑道。   龙迦面色大变,急忙向众人挥手,“快回湿婆神殿!”   “等等!”白思绮连忙喝道,“如果你能告诉我那个金发女子的下落,我还可以告诉你与阿弥尼长老勾结,并与我一起潜入庙中盗经的同伙是谁。”   龙迦略一迟疑,立刻道:“那金发女子被师父投入了修罗场。快告诉我你的同伙是谁?”   “他叫迪尼亚,此刻他恐怕已经盗得《天启书》了。”白思绮呵呵笑道。既然迪尼亚不仁在先,他自然不会再讲义气。   “迪尼亚!旭日大祭司最得意的弟子迪尼亚!”龙迦脸上彻底变色,连忙向众人挥手一指,“你们几个留下来捉拿此人,其余人快随我赶回湿婆神殿!”   羯摩那八个弟子一走,白思绮压力稍消。虽然留下来的沙门武功远不及龙迦象力等人,但人数众多,要想在他们的包围下逃脱也属不易。就在这时,突见与湿婆神殿相反的方向隐隐闪出火光,跟着那边有人在惊呼:“失火了!梵天大殿失火了!”   包围白思绮的众沙门顿时面面相觑,不知是该去救火,还是继续执行龙迦的命令捉拿白思绮。眼见那边的火光越来越盛,一个老成的沙门见状忙道:“救火要紧,快跟我走!”   白思绮见状暗叫侥幸,周围虽然还有几个沙门包围,却对他再构不成威胁。挥刀冲出几个沙门的包围,他凭着印象向修罗场的方向冲去。此时湿婆神殿方向也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吸引了几个沙门注意。他们无心再追赶白思绮,也纷纷往湿婆神殿方向赶去。   湿婆神殿的打斗和梵天大殿的失火,吸引了神庙中所有人的注意,供奉阿修罗神的修罗殿,此刻就只剩下一个刚刚惊醒的老沙门。当白思绮凭着记忆终于找到这里时,正与那懵懵懂懂地跑出来查看究竟的老沙门撞个正着,他没有看清白思绮模样就问:“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殿中昏暗无光,面对面也看不清眉目,白思绮灵机一动,忙道:“有敌人潜入神庙,欲救今日抓住的女子,羯摩那大祭师令我立刻将那女子转移,快打开修罗场入口。”   老沙门听听远处的打斗声,没有怀疑,连忙拿出钥匙打开了修罗场入口那几个铁锁,然后再去扳动墙上的机关。由于修罗场中已经没有了修罗,钥匙不再像原来那般重要,自然就不必由几个长老分管,所以白思绮才能这般顺利。   随着石板的轧轧开启,地面现出了一个黑黢黢的方洞,白思绮伏在洞口喊了两声,却听不到任何回应。老沙门将一条软梯垂入洞中,对白思绮叮嘱道:“那女人已经被关了一整天,恐怕已经没有力气上来。你下去要当心些,那女人凶得很。”   白思绮救妻心切,哪里还有心理会老沙门的叮嘱,立刻抓着软梯滑到地底。朦胧中感觉一个人体投入怀中,伏在自己肩上无声抽泣。   “雪妮!”感觉到她那熟悉的气息,白思绮忙将之搂紧,在她鬓边轻轻一吻,“委屈你了。”   “咱们已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何还要来救我?”雪妮喃喃在问。白思绮闻言轻轻一笑:“我在上帝面前发过誓,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就算你要反悔,我也不会放弃。”说着他拍拍雪妮的后心,“咱们快上去,要趁现在的混乱才能逃出去。”   雪妮懂事地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放开白思绮,二人正要顺软梯爬出修罗场,却发现软梯已不见了踪影,只听头顶传来老沙门的嘿嘿冷笑:“你当我老眼昏花,不知道你就是来救这女子的奸细。乖乖在下面呆着吧,这下你们有伴了。”   白思绮抬头一看,不禁暗暗叫苦。方才为救雪妮,根本没考虑到危险,现在置身离出口足有数丈高的地底,要想出去真是难如登天。他只得对那老沙门软语相求,“老人家发发慈悲,高抬贵手放我俩出去,我定会报答你老大恩。”   老沙门呵呵大笑,“要求我得说好听些,把我哄高兴了,说不定我真会大发慈悲呢。”   白思绮以前从未开口求人,更不会向敌人讨饶,但现在为了雪妮,他只得忍气吞声。正要开口相求,却被雪妮捂住了嘴。只听她悄然道:“他在耍我们。其实人生既游戏,游戏既人生,何必在意生死?现在咱们已置身死地,我想听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我是否还是你唯一的爱人?”   白思绮凝望着雪妮朦胧的眼眸,坦然道:“你一直都是。以前你看到的那些都是误会,我……”   雪妮轻轻捂住了他的嘴,“你不用再解释,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白思绮闻言浑身一阵轻松,不禁抬头对老沙门笑道:“我得谢谢你,谢谢你让我们消除误会,冰释前嫌。没有你将我引入这绝地,我们还不知要误会到什么时候呢。”   “神经病!”老沙门小声嘟囔道,“在下面好好呆着吧,等候大祭司的发落。”说着他站起身来,正要转身去关闭入口,身子却突然一歪,像是被人重重踹了一脚,身不由己地从上面一头栽了下来,“啪”一声摔在修罗场中,痛苦地呻吟不止,看起来摔得着实不轻。   白思绮与雪妮正在惊讶,就见软梯再次垂了下来。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忙来到软梯前。白思绮先让雪妮顺着软梯爬上去后,正要跟着上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来到那半死不活的老沙门面前,将他扶到石壁前,指着上面的壁画问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借着洞口传入的微弱光亮,可以隐约看到壁画上那幅巨大的飞碟特写。老沙门一见之下面色大变,失声惊呼:“战神之车!”   “你见过这样的画?”白思绮十分奇怪,按说这修罗场常人下来后就别想再出去,这老沙门没理由见过这下面的壁画。只听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修罗殿后面的战神殿中,就有这样的壁画,那里还供奉着战神像和战神之心。”   “战神之心?什么是战神之心?”白思绮连忙追问道。老沙门咽了口唾沫,解释道:“远古传说,神灵曾驾着战神之车降临大地,并将一颗宝石交给了一位婆罗门先圣,还告诉他那就是战神之心。那位婆罗门先圣根据神灵的形象塑下神像,并将战神之心嵌在了塑像的胸口,这塑像就是我阿拉尔神庙的镇教之宝——战神像。”   白思绮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心中顿生好奇,忙扶起老沙门道:“快带我去看看!”   老沙门“哎唷”一声痛叫,一下子摔倒在地,看模样一条腿似乎伤得不轻。白思绮不由分说将他背在背上,抓着软梯便爬出了修罗场。上面的雪妮早已等得焦急,见他将老沙门背了上来,不由怪道:“你背他做甚?”   “你在这稍等,我去去就来。”白思绮心中的好奇超过了逃命的欲望,背起老沙门匆匆就走,边走边警告道,“快带我去战神殿,如果你敢耍花样,我就将你重新丢入修罗场!”   在老沙门指点下,二人很快就来到修罗殿后面的战神殿,这里看来也异常僻静,不见任何人影。正中的神龛中供奉着一具凶神恶煞的石像,头上戴着蒙面的盔甲,手中拿着件奇形怪状的兵刃,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战神了。不过白思绮怎么看也不像是古代传说中的战神,倒有几分像是科幻电影中的未来战士。神龛背面的墙上,正是画着那种椭圆形的战神之车,与修罗场中所画的完全一样。   “战神之心在哪里?”白思绮悄然问。老沙门连忙往石像胸前一指:“那就是。”   白思绮仔细一看,才发现石像胸口镶嵌着一枚篮幽幽的宝石,看起来有些像是蓝色的水晶,只有婴儿的巴掌大小。白思绮以前从未见过蓝色的水晶,心中十分好奇,忙跳上神龛,拔出弯刀又撬又砸,总算将水晶生生撬了下来。仔细一看,水晶光洁透明,拿在手中沉甸甸有些压手。不过它不是水晶常见的六柱体形状,而是标准规则的长方体,白思绮一见之下大为惊讶,任谁都能看出,这东西绝非自然生成之物,而是工业社会才能加工生产的东西。   他连忙拿上晶体跳下神龛,还想仔细询问老沙门这晶体的来历,却见老沙门已一瘸一拐地逃出了大殿,边逃边大声呼叫:“快来人啊!有人盗窃战神之心啊!”   白思绮记挂雪妮安危,无心去追老沙门,连忙将那块蓝色水晶仔细收入怀中,立刻往修罗殿赶去。刚到门口就见雪妮焦急地迎上来,“怎么回事?”   “出去再说!”白思绮拉起雪妮就走,却见四周有火光和人声渐渐逼近,而自己又地形不熟,不知该往哪里逃。正在焦急,就见不远处的长廊角落,有个黑巾蒙面的瘦小人影在向自己招手。白思绮想起自己方才侥幸逃出修罗场的情形,心知是有人暗中相救,立刻拉起雪妮,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第七章 王蟒惊魂   阿拉尔神庙的骚乱和火光,立刻就引起山坡下众人的注意。寒星祭司阿丽姬达的心中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而日宗众沙门却依旧盘膝瞑目,对身外的一切俱充耳不闻;只有羯摩那频频回望,脸上渐生焦急。   一个小沙门从神庙中如飞而来,在羯摩那耳边低低禀报了几句。羯摩那面色大变,起身对旭日祭司的辇车一拜:“师兄稍坐,我庙里发生了点小小变故,去去就来。”   说着羯摩那正要率门下赶回神庙,突听神庙方向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只见大弟子龙迦率几个师兄弟和无数门人匆匆而来,众人来到羯摩那所在的山坡下,龙迦“扑嗵”一声跪倒在羯摩那面前,嘶声道:“阿弥尼长老勾结日宗弟子迪尼亚,盗去了湿婆神殿中的《天启书》。弟子无能,竟让二人逃脱,实在罪该万死,愿领受师父责罚。”   羯摩那面色大变,不由转头望向一直寂然无声的辇车,厉声质问:“师兄这是什么意思?一面在我庙门前停车不进,一面指使弟子潜到我阿拉尔神庙盗经,如此行事,难道是日宗大祭司所为?”   幔帐中无人应答,一旁的阿丽姬达幸灾乐祸地笑道:“以羯摩那师兄的为人,旭日师兄如此对你也不算过分。”   羯摩那无暇理会阿丽姬达的调侃,愤然来到辇车面前,质问道:“咱们日月星三宗,虽暗中钩心斗角,但也谊属同门,从未公开敌对。师兄如此行事,莫非是要与我月宗为敌?还请师兄给我一个说法!”   辇车中依旧寂然无声,只有辇车前的红袍沙门喝道:“大祭司正在静休冥想,任何人不得惊扰打搅!”   羯摩那一声冷哼,不禁又逼近两步,两个红袍沙门立刻出手相拦,谁知还没碰到羯摩那衣衫,就被他擒住手腕扔了出去。众日宗沙门见状纷纷长身而起,欲拦羯摩那去路,龙迦等人立刻护在师父身前,双方顿时剑拔弩张。   “师兄一直一言不发,让人生疑,在下只好有所得罪。”羯摩那说着手中比了个手势,身后四个修罗倏然而出,两个拦路的日宗沙门顿时被修罗拧断了脖子。羯摩那身形一晃跃上辇车,嘴里叫道:“师兄见谅,这里少不了要你主持大局。”话音未落,他已全神戒备,缓缓伸手撩开了幔帐。   厚重的幔帐徐徐揭开,幔帐中空空如也,哪有半个人影?羯摩那正自惊讶,陡听身后响起一声清越的呵斥:“旭日大旗所至,谁敢有半点不敬?”话音未落,一股暖风毫无征兆,由身后倏然而至。   羯摩那听身后风声霍起,连忙回身出掌,以毕身功力硬挡了身后这猝然而来的一掌。双掌相接,羯摩那只感到一股暖流瞬间透入自己体内,浑身顿时如沐春风,暖洋洋提不起半点力道。他不禁大惊失色,一个到翻跃下辇车,失口惊呼:“旭日东升!你竟练成了日宗的最高心法?”   出掌的是一个白皙英俊的年轻人,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淡然一笑,“羯摩那大祭司果然识货,要不要再尝尝烈日炎炎和夕阳西下?”   羯摩那盯着年轻人喝道:“迪尼亚,你竟然对本师无礼?就连你师父也不敢如此狂妄!”   原来这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诱骗白思绮偷入阿拉尔神庙盗经,利用他调开湿婆殿守卫的年轻祭司迪尼亚。面对羯摩那的质问,他若无其事地哈哈大笑,盘膝在辇车中坐了下来,缓缓亮出贴身戴着的一面梵天神像,淡然道:“家师新近去逝,在下刚继承家师衣钵,成为婆罗门教日宗大祭司。按说你是在下长辈,在下该执礼参拜,不过婆罗门教向以我日宗为尊,如今我忝为日宗大祭司,也不能乱了教中贵贱尊卑。羯摩那,见了新一任旭日大祭司,还不上前参拜?”   “旭日师兄过世了?”羯摩那一怔,连忙喝问道,“旭日师兄怎会突然辞世?”   “先师练功入魔,于上个月突然辞世。我收到寒星祭司的飞鸽传书,只得接替先师匆匆赶来,你还有何疑问?”迪尼亚说着举起手中神像,肃然道,“羯摩那,见了本宗神符,还不上前参拜?”   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分别以创造神梵天、毁灭神湿婆、保护神毗湿奴,作为各自敬奉和膜拜的主神。虽说神话传说中,梵天大神地位最高,但婆罗门教弟子从不因膜拜的主神不同,就分出高低贵贱。今见迪尼亚竟用梵天神符来压服同门,羯摩那不禁气得浑身发抖,戟指迪尼亚怒道:“狂妄小辈,偷入我神庙盗经不说,还敢挟技自傲,以神符压服同门,就连你师父在世之日,也不敢如此狂妄。你以为练成日宗最高心法就可肆意枉为?真是小看我羯摩那了。”说着他双手翻飞,比了个复杂的手势,然后向辇车中的迪尼亚一指,四个修罗立刻丢开旁人,向迪尼亚飞身扑去。   “你以为仗着修罗之凶,就可无视我日宗的威严?”迪尼亚一声长笑,一个倒翻从后方跃下辇车。辇车上精美的幔帐,立刻在四个修罗爪下裂为碎片,跟着四人跟踪追击,如受命出击的猎犬一般,凶猛地扑向猎物。   迪尼亚不敢与修罗正面对敌,向后飘然而退,眼看就要被四个修罗追上,一只战象已来到他身后,前腿屈膝半蹲,长长的象牙向前伸出。迪尼亚脚踏象牙,借力跃上战象脖子,猛一拍战象头顶:“起!”   战象应声而起,举起长鼻仰天一声长啸,众象齐声呼应,声势骇人。四个修罗不知畏惧,依旧向迪尼亚扑去,只见战象长鼻一挥,冲在最前方的风反应极快,贴地一滚躲了开去,他身后的电躲闪不及,被象鼻卷了个正着,跟着望空一扔,他的身体立刻在空中翻翻滚滚飞出数丈远,落下时被另一只战象长鼻卷住,跟着又是一扔,抛给了第三只战象。几只战象竟将电的身体当成了玩具,在空中抛来抛去地玩耍。电虽是年纪最小的修罗,但凶悍不亚同类。在被第四只战象接住的时候,双爪齐出,猛然插入象鼻,竟从坚韧的象鼻上生生撕下了一块皮肉。那战象吃痛,愤怒地一声咆哮,将电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又狠狠踏上一脚。电的身体顿时像炸开的麻袋,只留下一地的血腥。   就在第一只战象将电抛出去的同时,雷也冲到了它的跟前,一爪势如闪电,狠狠插向它扬起的脖子。谁知战象皮粗肉厚,这必杀的一招竟只伤到战象的皮肉,它立刻一声咆哮,抬腿将雷踢出老远。跟着雷的身体又被另一只战象卷起扔出数十丈,摔在地上不知死活。   羯摩那眼看自己引以为傲的四个修罗,转眼就一死一伤,在训练有素的战象面前,根本没有抵抗之力。他慌忙用修罗语招回风和雨,正欲率门人弟子落荒而逃,却见十六只战象在日宗象奴的指挥下,对众人形成了合围之势。望着这些缓缓逼近的威猛战象,月宗弟子个个惊惶失措,不由自主挤成一团。人的武功再高,面对这些皮粗肉厚的战象,也完全无能为力。   眼看包围圈越缩越小,一个月宗弟子压不住心中恐惧,一声嗷叫挥刀向战象扑去,尚未扑到战象身前,弯刀就被战象挥鼻打飞,跟着就见那战象一摆头,象牙如利剑一般刺入了那月宗弟子的身体。当他被战象摆头甩开时,已经只剩下出气的份。   十六只战象转眼就将月宗弟子逼成一团,紧紧挤在一起不知所措。羯摩那心知人的武功再高,在战象面前也只有被屠杀的份,只得放下面子,对包围圈外的阿丽姬达高声道:“师妹,旭日师兄死得蹊跷,如今迪尼亚又借机屠戮本教同门。如果我月宗今日覆没,你星宗恐怕也难逃覆亡的命运!”   眼看战象已经将月宗弟子逼到无路可退的境地,屠杀即将开始,阿丽姬达心中略一权衡,忙对迪尼亚喝道:“等等!”   骑在头象脖子上的迪尼亚抬起左手,十六只战象应声而停。他转望阿丽姬达,若无其事地笑问道:“寒星祭司飞鸽传书日宗,要先师为你主持公道。如今我欲替你除去仇敌,难道你要阻拦?”   阿丽姬达双手合十,向迪尼亚恭敬一拜:“旭日大祭司在上,月宗暗月祭司羯摩那,虽然强夺我星宗圣物,欺压我星宗,但毕竟是教中同门,罪不至死。我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虽敬拜不同的主神,却都是婆罗门教一脉相传的同门弟子。今大祭司欲屠戮同门,恐有违梵天大神的意志。”   迪尼亚一声冷笑,“羯摩那训练修罗,杀戮无数,寒星祭司却还要替他求情?”   阿丽姬达点了点头,“我不是替羯摩那求情,而是替教中兄弟求情。”   迪尼亚遥望虚空淡淡道:“若我对你的求情置若罔闻呢?”   “那我星宗上下,只好与月宗联手,与旭日大祭司放手一搏。”阿丽姬达说着双手一摆,几个星宗弟子立刻四面散开,抢占了上风方向。   迪尼亚方才指挥战象,转眼就将月宗众人逼得毫无还手之力,根本无视暗月祭司和他那些修罗。此刻面对阿丽姬达的警告,他脸上却从未有过的凝重,眼望虚空,一时沉吟不语。   原来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各有所长,互相擎制,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势力平衡。日宗善长驯象,能将笨拙的野象驯化成威力无穷的战象,这些皮粗肉厚的战象,恰恰就是月宗修罗的克星;星宗弟子善于用毒,虽然对修为精深的高手构不成多大威胁,但对日宗的战象却是无往不胜。千百年来,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一直维持着这种相生相克的奇妙平衡。论实力虽然一直是以日宗为首,月宗为次,但实力最弱的星宗,却能对付日宗最强的战象。而月宗的武功最为阴狠,就算没有修罗,月宗的武功也不输于日宗。所以星宗若与月宗联手,完全能对付实力最强的日宗。   迪尼亚对各方的优劣心知肚明,在心中权衡片刻,最后对阿丽姬达淡然一笑,“既然寒星祭司愿为羯摩那求情,看在你的面上,我就暂且放过他。”说着挥手令战象后退了两步,却依旧包围着月宗众人。   阿丽姬达对迪尼亚合十一拜,“多谢旭日大祭司宽宏大量,在下替月宗同门多谢大祭司。”   迪尼亚对阿丽姬达微微摇头,然后居高临下地俯瞰着羯摩那,淡淡笑道:“暗月祭司对我继承先师衣钵,出任婆罗门日宗大祭司一职,可还有异议?”   婆罗门日月星三宗,向来是各自推举各自的大祭司,无须理会其它两宗的意见。所以羯摩那虽然对前任旭日祭司的死心有疑惑,但看到眼前这情形,他只得点头道:“在下对日宗内部事务,不敢有任何异议。”   “那你还不上前参拜本师?”迪尼亚再次举起项下的梵天神像。羯摩那迟疑片刻,无奈屈膝拜道:“婆罗门暗月祭司羯摩那,拜见新任旭日大祭司!”   迪尼亚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羊皮册子,向羯摩那一扬,“这册《天启书》,原是我婆罗门教圣物,本属三宗共有。现在暂由我日宗掌管,改日再请三宗长老共研。暗月祭司可有异议?”   羯摩那略一迟疑,无奈点头道:“没有。”   迪尼亚笑着收起《天启书》,然后向众象奴挥了挥手。十六只战象立刻徐徐后退,解散了对月宗弟子的包围。   “大祭司不好了!”远远传来一声呼叫,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两个婆罗门教月宗弟子,搀着一个身披白袍的老沙门,从山坡上一瘸一拐地奔到羯摩那面前,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羯摩那见状忙喝道:“何事惊慌,慢慢说!”   那老沙门忙结结巴巴地道:“有人……有人救走了今日抓住的那个女人,还盗走了战神殿中的上古圣物,战神像胸口上镶嵌的战神之心。”   羯摩那面色一寒,不禁将目光转向了迪尼亚。却见迪尼亚连忙点头道:“别误会,除了《天启书》,我没动阿拉尔神庙中任何东西,不过我知道盗窃战神之心的家伙是谁。”说着他转向那两个月宗弟子,“那人往哪里逃了?”   那月宗弟子虽不知迪尼亚是什么人,不过见羯摩那没有阻止的意思,忙道:“他带着那女人,从神庙后面的悬崖顺树藤滑到了下面的山谷中。”   迪尼亚忙转望山谷方向,喃喃道:“我早就知道这人是谁,所以才将他带到神庙中,却没想到他还能逃出来。”说着他转向羯摩那和阿丽姬达,“这人是我婆罗门教共同的敌人,定不能容他逃脱。两位祭司可否愿意随我去追?”   羯摩那与阿丽姬达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合十拜道:“愿意听从旭日大祭司差遣!”   “很好!”迪尼亚抬手往前方一指,“立刻封锁山谷出口,天明后咱们再入谷去搜。”   天上明月如盘,地上月影朦胧,当白思绮与雪妮尾随那蒙面的黑衣人翻过阿拉尔神庙后墙来到悬崖前,不禁暗自舒了口气。幸亏有黑衣人在前方带路,二人才避开了众多婆罗门弟子顺利逃出神庙,虽然途中也遇到少数沙门的阻拦,但都被二人巧妙摆脱,回想其中发生的惊险,二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顺着树藤滑下悬崖后,二人跟随那黑衣人往山谷外摸去,此时天色渐明,黎明即将来临,白思绮不禁加快了步伐。他知道只要出得这山谷,外面就是广袤无垠的原野和丛林,道路四通八达,届时就算婆罗门教徒想要追赶,也是无从追起。   前面带路的黑衣人始终超前二人十多丈距离,二人可以看到他的背影,却无法看清他的模样。随着黎明的临近,黑衣人的背影渐渐清晰起来,这背影让白思绮总有些似曾相识之感。   在临近山谷出口时,前方的黑衣人突然停了下来,挥手令二人隐蔽。与此同时,山谷外传来隐约的狗吠,二人忙隐在树后凝目望去,就见黎明前的晨曦之中,几个婆罗门教月宗弟子,正牵着几只猎犬向山谷中搜来;在他们之后,十几只身高体阔的大象,排成两列向谷缓缓而行。大象背上骑着身披红袍的婆罗门日宗祭司,大象身后,还跟着无数身着白袍的月宗弟子,以及少数几个身穿黑袍的星宗弟子。   白思绮面色微变,没想到婆罗门日月星三宗竟然联合起来搜查自己。只见前面的黑衣人悄然退了回来,对二人一招手,率先向山谷深处跑去。白思绮看看山谷两旁的悬崖,虽然凭他的攀岩技术,爬上这样的悬崖没多大问题,不过要想带上雪妮就十分困难。他只得跟在那黑衣人身后,也向山谷深处摸去。   微风将三人的气味送到了山谷入口,闻到气味的猎犬顿时狂躁起来,拼命向山谷深处狂吠。走在前方的鹰弋翕动着鼻翼,忙回头对羯摩那禀报道:“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弟子闻到了他们的味道!”   羯摩那对弟子的发现并无半点欢欣,反而心神不定地对迪尼亚道:“这山谷尽头是咱们婆罗门教的禁地,而山谷中还有王蟒出没,咱们是不是……”   “王蟒?”迪尼亚一声冷笑,面露不屑,“想不到堂堂月宗大祭司,竟然会怕几条蟒蛇。”   印度王蟒,乃世上最大的巨蟒,身体最长能达到十米,能轻易吞下一只猴子或山羊。不过对像羯摩那这样的修行者来说,应该不惧王蟒,但他脸上却隐隐有难以掩饰的惧色。对迪尼亚的调侃他充耳不闻,只用忧悒的目光遥望山谷深处,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了一句,“只怕除了王蟒,还有神龙。”   迪尼亚没有听到羯摩那的嘟囔,他有十多只战象,而手下沙门又个个都是日宗高手,所以根本没将任何猛兽放在眼里。看看林木茂密的山谷深处,他抬手向前一指,“给我仔细搜查,决不能让那个异教徒带着本教圣物逃脱!”   山谷蜿蜒,不知深有几许。虽然朝阳早已高挂天空,山谷中依旧笼罩着挥之不去的薄雾。白思绮不住打量着两旁的悬崖,只见崖壁越发陡峭,要想带着雪妮逃脱婆罗门教众人的追踪,唯有穿过这山谷去谷外再说。   山谷中长满了林木荒草,脚下是软绵绵不知有多厚的枯叶,看起来真算得上是人迹罕至。也幸亏有这些荒草林木,大大阻障了那些战象的脚步,虽然一时无法摆脱追踪,却也不必担心婆罗门众人很快就追上来。   不知转过多少个弯,前方带路的黑衣人突然停了下来,浑身僵直,一动不动。白思绮忙与雪妮紧赶几步,终于追上了昨晚的救命恩人。   “是你!”看清黑衣人模样,白思绮并未感到有太大的惊讶。从黑衣人的背影他已经猜到她就是凤舞,现在不过是得到证实而已。   凤舞对白思绮的招呼充耳不问,却紧紧盯着右方一棵大树,眼里满是恐惧。白思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一条小腿粗的斑斓大蟒,正慵懒地舒展着身体,从树上慢慢滑了下来。那蟒蛇差不多有十米长短,绿豆小眼中闪烁着阴冷的寒光,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凤舞。人与蛇的距离,已不足三步。   “蟒蛇!”雪妮一声颤呼,拉起白思绮就要转身而逃,却被丈夫紧紧拉住。只听白思绮以从未有过的严肃悄声道:“千万别跑,这是印度王蟒,会主动攻击人类。在丛林中,普通人根本逃不过王蟒的追击速度。”   “怎么办?”雪妮声音发颤,六神无主。只见白思绮示意她镇定,然后对最前方的凤舞悄声道:“双手抱头,原地趴下,动作慢一点。身子要紧紧贴在地上。只要不被它缠住就没事。”这是联邦特工训练营中所教的方法,不过白思绮从未试过,是否管用只有天知道。   凤舞依言慢慢抱头趴下,身体紧紧贴在地上。王蟒缓缓游了过来,低头向凤舞身体下钻去。凤舞依照白思绮所说,将身子紧紧贴在地上,身体与地面不见一丝缝隙。王蟒试了几次均无法得逞,只得爬到凤舞身上,似乎在寻思对付猎物的办法。   冰凉的蛇身在凤舞身上缓缓爬过,使她浑身不禁簌簌发抖。只见王蟒顺着她的身体压在她身上,从她头的前方缓缓掉过蛇头,突然张开大口,向凤舞的头部张口吞来。凤舞吓得失声惊叫,再顾不得白思绮的叮嘱,跳起来就跑。   王蟒被凤舞的尖叫吓了一跳,稍有迟疑,跟着身子倏然而动,迅疾如电地向凤舞追去。白思绮见状再顾不得自身安危,挥刀便斩向蛇头。不想王蟒的反应速度远远胜过人类,低头躲过刀锋,跟着身子如长绳般一卷,顿时将白思绮连人带刀缠了个结实。白思绮倒地的同时,连忙将没有被缠住的手抽了出来,闪电般抓住蛇头下的要害,使张开的蛇口无法包住自己头脸,同时向雪妮和凤舞高呼:“快走!”   白思绮刚呼得一声,就再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感到蛇的身体似乎有着无穷的力量,自己每呼吸一次,它就勒紧一分,胸腔不断被勒紧挤压,活动空间越来越小,呼吸渐渐不畅,心跳也越发沉闷,心脏也似乎要从嗓子眼生生挤出来。片刻功夫他就面色发紫,两眼翻白,再无脱身之术。   雪妮见状顾不得自己安危,忙扑到王蟒身上拼命拉扯,想扳开蛇身,可王蟒像长在了白思绮身上,无论如何用力撕咬拉扯,也无法令它放松半分。雪妮不禁满面泪水,眼里满是绝望和无助。   就在这时,逃出数丈远的凤舞又转身而回,眼里闪烁着炽人的凶光。只见她猛然抢过白思绮手中抓着的蛇头,低头一口便咬在蛇头下三寸,滋滋有声地吮吸起来。   王蟒吃痛,身体在地上不住翻滚,尾巴像鞭子般不断抽打在凤舞背上,她却始终不管不顾,只紧紧抱着王蟒的身体,片刻不停的拼命吮吸。蛇血从她的嘴角不断涌出,挂在那白皙纤瘦的下颌上,越发殷红刺目。   王蟒终于松开白思绮的身体,拼命地挣扎翻腾,从树上到地面,又从地面到树上,抡起的尾巴扫倒了大片灌木,却始终无法摆脱凤舞。王蟒的挣扎渐渐弱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软瘫在地无力挣扎,只剩下微微的抽搐。   凤舞终于放开王蟒的身体,瘫在地上直喘粗气。死里逃生的白思绮连忙来到她面前,拿出随身携带水囊,托起她的头将清水灌入她的口中。   一阵激烈的咳嗽过后,凤舞总算恢复了几分体力,望向白思绮的目光有些复杂。白思绮见状忙躲开她的目光,喘息着问道:“你怎么会出现在阿拉尔神庙?还多次救了我和雪妮?”   凤舞尚未回答,背后就传来雪妮一声不满的冷哼,白思绮连忙放开凤舞,对她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   凤舞勉强翻身坐起,轻轻擦去嘴边的血迹。雪妮此时也来到近前,脸上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对白思绮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你好像忘了介绍吧?”   白思绮连忙向二人介绍道:“雪妮,这是凤舞;凤舞,这是雪妮,我妻子。”   “前妻!”雪妮立刻纠正道,“从法律意义上讲,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所以你和凤舞姑娘不必因为我而有任何顾忌。”   “雪妮!”白思绮沉下脸来,一脸责怪。   “怎么?我说错了吗?”雪妮脸上满是无辜。虽然她明知丈夫对自己的爱并没有任何改变,但她实在受不了他与别的女人如此亲昵,甚至面前这姑娘还为他如此冒险,不仅偷入阿拉尔神庙救他,为了他还不惜性命与王蟒相搏。她甚至暗自恼恨,为什么救他的不是自己?她终于理解爱是自私的含义。   凤舞喘息稍定,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却牵动了尚未痊愈的伤口,不禁痛得一声轻哼。她胸口断裂的肋骨尚未完全长好,方才与王蟒性命相搏时忘了自身安危,完全感觉不到胸口的伤痛,现在才感觉痛入骨髓。   白思绮见状连忙将她搀扶起来,完全无视雪妮一脸的恼怒。此时远处传来隐隐的狗吠,追击的婆罗门教众人再次迫近。白思绮见状不由分说,将凤舞往自己背上一背,回头对雪妮道:“现在咱们逃命要紧,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说完背起凤舞转身就走,大步如流星一般。   雪妮恨恨瞪着二人的背影,见白思绮竟没有等候自己的意思,心中越发恼怒。不过越来越清晰的狗吠声,使她不敢再作停留,只得一跺脚,大步追了上去。   猎犬越来越狂躁,不住地挣扎狂吠,几乎要挣脱狗奴的锁链。骑在战象上的旭日祭司迪尼亚见状,忙挥手下令:“他们就在前面不远,加快速度,放开猎犬!”   狗奴依言放开猎犬,三只猎犬顿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转眼便消失在密林深处。没多久前方就传来猎犬的狂吠,声音与前大不相同。迪尼亚一听面露喜色,高声道:“猎犬追上他们了,快追上去!”   众人立刻驱赶战象加快了步伐,脸上闪出猎犬出击前的兴奋。只有鹰弋面色凝重地翕动着鼻翼,对羯摩那悄声道:“前面有血腥气!还有蛇腥气!”   羯摩那心事重重地摇摇头,回头对月宗弟子悄然吩咐:“咱们放慢步伐,别和旁人争功,大家小心为上。”   一行人很快就追上三只猎犬。只见猎犬对着一片倒伏的灌木荒草狂吠,却踯躅不敢上前。荒草中隐有血迹,血迹中还有一个斑斓卷曲的东西。迪尼亚居高临下,一眼就认出那是一条印度王蟒,不禁到抽了一口凉气。难怪猎犬踯躅不敢向前,王蟒可是印度丛林中的王者。除了成年大象,任何动物遇到它都得绕道而行。   “去看看!”迪尼亚对一个门人吩咐道。那红袍沙门骑着战象小心翼翼走上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回头禀报道:“是一条王蟒,不过已经死了。”   “死了!”迪尼亚有些吃惊,忙拍拍战象的头让它蹲下身来,然后他翻身跳下战象,小心翼翼地来到那条王蟒的尸体面前,看到蛇头下的伤痕后他更为惊讶,想不通是什么东西,能将如此巨大一条王蟒的血完全吸干。   见众人脸上都隐有惧色,迪尼亚若无其事地对众人笑道:“咱们人多势众,又有十多头战象,就算遇到王蟒也没有任何危险。继续追!”说着他飞身跃上战象,当先向山谷深处继续追去。   白思绮背着凤舞,在山谷中蜿蜒穿行。雪妮虽然心有不满,不过在婆罗门教诸人的追击下,也只得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二人走出数里,就见前方霍然宽敞,原来已到了山谷出口。只见山谷外面是茫茫苍苍的原始丛林,绵延到不知何处。白思绮不禁加快了步伐,只想尽快进入丛林,这样更容易摆脱婆罗门教众的追踪。   “等等!”身后传来雪妮一声惊呼,白思绮回头一看,就见雪妮正盯着一旁的山壁发怔。白思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就见山壁上有几个巨大的梵文和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的徽记,只听雪妮问道,“那是什么?”   白思绮仔细看了看山壁上的梵文,解释道:“是婆罗门教禁地,有婆罗门教长老留书,严令任何人不得擅入。看这些石刻的梵文,恐怕是有些年头了。”   “这里也有!”背上的凤舞也是一声惊呼。白思绮顺着她所指望去,就见山谷一旁竖着一块石碑,上面除了有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的徽记,还有几行弯弯曲曲的梵文。就听凤舞问道,“这石碑上写的是什么?”   “石碑上说,林中是天神安息之地,有神龙出没,严禁任何人惊扰。”白思绮说到这不由笑道,“这里既然是婆罗门教的禁地,正好可以摆脱他们的追踪,这可是婆罗门教先辈留给咱们的逃生之路,别客气。”说着背起凤舞就进入了山谷外的原始丛林。   这片丛林的茂密远胜方才的山谷,头上参天大树遮天蔽日,脚下枯枝败叶重重叠叠,软绵绵厚如毡毯,丛林中还有无数藤条灌木处处蔓延,几乎无路可寻。凤舞见白思绮行走吃力,便道:“放我下来吧,我的伤没那么痛了,自己能走。”   白思绮背着凤舞走了半天,也累得精疲力竭,便依言放下凤舞,正想再问问她的伤势,就听在前面开路的雪妮一声尖叫,像遇到了什么可怖之事。白思绮忙与凤舞过去一看,原来不过是一只老鼠。凤舞一见之下也忍不住放声尖叫,就算面对王蟒她也没这样恐惧地叫过。白思绮从不惧怕老鼠,但这一次,他却感觉浑身毛骨悚然,头皮发炸,差点就像两个女人那样尖叫出声。   那是一只像山猪一般大的巨鼠,就算在恐怖片中,白思绮也没见过如此大的老鼠。   “停!”迪尼亚一声吆喝,众人应声而停,所有人都看到了山壁上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的徽记,以及先辈们留下的禁令,众人不禁将目光转向各自的大祭司。羯摩那略一迟疑,立刻对迪尼亚合十道:“传说这里就是天神的安息之地,除了有我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先辈共立的禁碑,据说还有神龙出没,咱们不可再妄入。”   迪尼亚淡然一笑,“咱们原不能违背先辈的禁令,不过现在有异教徒潜入了本教圣地,咱们岂能坐视?再说他还盗走了本教圣物,咱们又岂能轻言放弃?咱们若是为追击敌人进入圣地,我想先辈们天上有知,也定会原谅。至于神龙之说,本祭司正想见识见识,说不定还能将之收伏,为本教所用。如果暗月祭司不敢违背禁令,尽可在山谷中等候,不必勉强。”说完他向门下一挥手,“咱们继续追踪!”   见迪尼亚骑着战象率门人进入了密林,月宗弟子不禁将目光转向羯摩那。暗月祭司捋须沉吟片刻,心知原本属于阿拉尔神庙的战神之心,一旦落到迪尼亚手中,再要拿回来恐怕就难如登天,想到这他连忙对众弟子悄声吩咐:“跟上去,大家千万打起精神,别走散,也别离日宗的人太近。”   见日月二宗的人都进了密林,阿丽姬达不甘落后,也率门人追入了山谷外的丛林之中。   第八章 神龙乍现   巨鼠在林间大摇大摆地寻觅着食物,渐渐向白思绮三人爬来。白思绮连忙拔刀在手,对巨鼠猛然一声大吼,巨鼠霍然一惊,鼠眼转向三人,但却不像它的同类那样,见到人就惊慌逃入地洞,反而对三人呲牙咧嘴。看它的神情,竟将三人也当成了食物一般。   白思绮示意两个女人退后,他则走前两步,挡在二人身前。只见巨鼠硕大肥胖,但行动却异常灵活,对白思绮的威胁充耳不闻,反而目露凶光缓缓逼近,尖利的鼠齿竟不亚于野猪的獠牙。   “滚开!”白思绮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老鼠,心中也有些发毛,不断地向巨鼠挥动弯刀。巨鼠大概不识刀的锋利,竟无视刀的威胁向白思绮冲来,尖利的鼠齿竟刺向白思绮脚腕。他连忙向一侧跳开,手中弯刀闪电挥出,一刀砍下了巨鼠一只前爪。巨鼠“吱”一声痛叫,不禁人立而起。白思绮趁此机会弯刀再挥,一刀刺入了巨鼠脖子,跟着向后跳开,以免溅上肮脏的鼠血。   巨鼠四脚朝天倒在地上,挣扎抽搐片刻后终于寂然不动了。白思绮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收起弯刀笑道:“有鼠肉吃了!”   两个女子脸上皆露出恶心欲吐的表情,白思绮见状呵呵笑道:“原来你们还是有共同好恶嘛,为啥偏偏要像陌生人一般,彼此装着视而不见?”   雪妮一声轻哼,冷冷道:“我见不惯有人装伤做怪,往男人身上腻的样子。”   凤舞脸上一红,跟着反讥相讽:“就算我跟白大哥亲热点又如何?好像方才有人自己说过,跟白大哥再无关系,不知道现在又来吃什么飞醋?”   “你……”雪妮张嘴结舌,无言以对。白思绮连忙左右一揖:“行了,两位姑奶奶,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斗口?奔波快一天了,你们难道没有感觉饥饿?”   听白思绮这一说,两个女子才感觉腹中空空,又累又饿。但看到那令人恐怖的巨鼠,二人立刻异口同声地道:“我不吃老鼠!”   白思绮踢踢死去的巨鼠,惋惜道:“这么肥硕一只老鼠,不吃真是可惜。”   “咱们快走远些,看到这老鼠我就恶心。”凤舞一脸嫌恶。雪妮则躲在白思绮身后望着那死去的巨鼠,骇然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老鼠?”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没什么奇怪。也许这是一只鼠王吧。”白思绮说着绕过巨鼠,带着雪妮与凤舞来到一处稍微空旷平地,对二人道,“你们找些枯枝生上篝火,我去找些吃的。就算有婆罗门教徒紧追不舍,咱们也得休息吃饭。”   两个女人对望了一眼,没有表示异议。白思绮见状对二人叮嘱道:“别再争吵,咱们现在可是在逃命。”   “放心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雪妮嫣然一笑,转身去一旁捡拾枯枝。白思绮见二人虽然彼此都没有好脸色,但总算没有再起争执。他这才放心去往林木深处,去寻找可以充饥的野果和小兽。   凭着联邦特工训练营中学到的野外生存知识,白思绮很快就找到些可吃的东西,片刻后他提着衣衫包着的食物回到原处,就见空地上已经升起了篝火。他将找到的东西扔在地上,有些疑惑地嘟囔道:“真奇怪,这里的东西好像都比别处大很多,就连周围这些树木,也比别处要高出很多,不知是啥原因。”   “也许这里的土地更为肥沃吧。”凤舞笑着替白思绮清理找到食物,只见衣衫中除了一些不知名的野果和草茎,还有几只巴掌大的蜗牛。凤舞脸上又是一阵嫌恶,皱眉问道,“蜗牛也能吃?”   “少见多怪。”一旁的雪妮一声嗤笑,“蜗牛是法国大餐中的名菜,不是豪华酒店还吃不到呢。”说着她也凑了过来,一见那几个硕大无朋的蜗牛,即便无数次吃过这道名菜的她,也不禁瞠目结舌,半晌无语。她也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蜗牛。   “先填填肚子,再尝我的手艺。”白思绮说着将野果分给二人,然后用树枝将蜗牛串起,放到篝火上烤了起来。一阵肉香顿时飘散开来,令人馋涎欲滴。估摸着烤得差不多后,他又用石块砸破蜗牛壳,分别递给雪妮和凤舞,“快趁热吃,凉了就腥得不行。”   凤舞捂着鼻子满脸恐惧,连连摆手:“我、我就吃野果就行,不吃蜗牛。”   “那可不行!”白思绮立刻正色道,“咱们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找到人家,若不补充蛋白质,体力就无法恢复。再说你身上有伤,也需要营养。”   “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雪妮见凤舞还在推辞,不禁一声轻嗤,拿起一只蜗牛就要动手,但一见如此硕大的蜗牛,她也不禁面有难色。   “都必须吃!”白思绮命令道,“要不就吃老鼠,老鼠和蜗牛,你们必须任选其一!”   “那我还是选蜗牛吧。”雪妮说着用树枝挑起蜗牛肉,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味道还算鲜嫩,跟以前吃过的没什么两样。她这才丢开恐惧,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凤舞一见,不甘示弱,闭着眼尝了尝,软软腻腻十分鲜嫩,还不算难吃。在克服了最初一刻的恶心和恐惧后,她也放开顾虑,大快朵颐。   片刻后三人将蜗牛和野果吃得干干净净,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白思绮便对二人道:“咱们今晚轮流值夜,就在这里歇息一晚。这里是婆罗门教的禁地,想必他们不会再追来。咱们也不必连夜赶路。”   见两女没有异议,白思绮便分派三人值夜。为了照顾有伤的凤舞,他让她值第一班,自己值第二班,雪妮值第三班。凤舞对这个分派没有意见,雪妮却道:“我不同意。”   “为什么?”白思绮有些意外,他记得雪妮并不是个斤斤计较的小女人。   “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位姑娘是来自一个神秘的组织,肩负着特殊的使命吧?”雪妮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凤舞,“我可不放心在她面前睡觉,尤其是我们两人都睡着时。”   “我放心!”白思绮淡淡道,“如果凤舞姑娘要对咱们不利,根本就不会来救咱们。就算她来自‘神之手’,你不是也一样?”   “你……”雪妮顿时张嘴结舌,满面愤懑,跟着又心有不甘地恨恨道,“你要睡就先睡,我却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随你便。”白思绮说着和衣在篝火边躺了下来。有这样一堆篝火,晚上到也不怕有野兽来袭。留人守夜,其实就是为照看篝火,免得它熄灭罢了。   朦朦胧胧不知睡了有多久,白思绮霍然惊醒。严酷的野外生存训练,使他对时间有一种精准的把握,即便在最疲倦的时候,也能在预定的时间醒来。此时已是深夜,雪妮与凤舞俱已睡意朦胧,却还在睁眼强撑着。白思绮见状伸了个懒腰,对二人道:“你们睡吧,下半夜我守。”   凤舞如闻大赦,立刻倒头便睡。雪妮见她睡下后,悄悄指指她对白思绮小声叮嘱道:“别大意。”说完这才和衣躺下,片刻后也陷入了梦乡。   白思绮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身,捡了些枯枝加入篝火,火势顿时一旺,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又捡了些枯枝堆在身边备用,他才在火边盘膝坐了下来,打量着睡梦中的雪妮,突然发现,她已经瘦了许多,不禁一阵心痛。   “白大哥。”凤舞在睡梦中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将白思绮的目光吸引了过去。望着尚有几分稚气的少女,白思绮不禁轻轻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凤舞对自己的爱慕,几次舍身相救,足以令顽石也感动,何况是多情多义的他。但他对凤舞始终坚守着感情的底线,就算对她有感激、有爱怜,他也从未想过要与她发生点浪漫插曲。虽然他很想将凤舞当成不懂事的妹妹,但他完全清楚,凤舞在他的心目中,远不是妹妹这么简单。   丛林中隐隐传来猛兽的咆哮,片刻后又响起大象的长嘶,他心中一惊,跟着又暗笑自己有点草木皆兵。这世上也不是只有迪尼亚那十几只战象,这丛林中有野象再正常不过。   不远处的丛林中传来一阵“沙沙”的细响,顿时引起了他的警觉。经历过严酷的野外生存训练后,他对危险有了一种本能的直觉。他将目光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借着篝火熊熊的火光,他立刻看清了草丛中缓缓逼近的东西,顿时感到后脊冰凉,头皮发炸,心跳也骤然加速。即便经历过无数次的凶险,他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恐惧过。   那是一条不敢想象的巨大王蟒,没错,从蛇皮的花纹可以肯定那是一条王蟒,但它的身体却又绝非任何蟒蛇可比。日间那条差点要了他命的王蟒跟它比起来,简直就像是条微不足道的小蚯蚓。它的头足有面盆大小,身子有合抱粗细,吐出的红信超过一尺,后半截身子隐在荒草灌木中,看不见长短。   那是一条只有科幻电影中才能看到的恐怖巨蟒……   在离白思绮三人数里外的密林中,婆罗门教众人也在打尖歇息。由于日、月、星三宗相互都在提防着对方,所以众人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三拨,在相隔不远的林地中燃起了三堆篝火,各自准备着各自食物和警戒。   在月宗弟子聚集的篝火旁,鹰弋见师兄弟们都在忙着各自的工作,便悄然来到盘膝打坐的羯摩那身旁,小声问:“师父,凭弟子的追踪术,咱们为何不连夜追踪?为何要跟在日宗之后?若让日宗夺得那颗战神之心,咱们要再拿回来,恐怕就非常困难了。”   “去做你的事,师父心里有数。”羯摩那瞑目淡然道。其实他何尝不想尽快追回庙中圣物,不过他更想追回被迪尼亚盗去的《天启书》。迪尼亚虽有战象之利,但他总不能永远跟战象呆在一起。所以羯摩那在耐心地等待着机会,只是这打算,暂时还不能跟门下明言。   鹰弋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退了开去。他刚要去分派门人警戒值夜,突然闻到微风带来的一股腥气。与此同时,日宗那边几只猎狗也拼命狂吠起来,就连战象也开始焦躁不安,吼叫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羯摩那陡然睁开眼,精深的修为使他六识通神,那种危险来临时的心惊肉跳,使他也不禁霍然变色。   “是蛇腥味!”鹰弋翕动鼻翼,脸上微微变色,这种蛇腥味应该属于印度王蟒,但又与普通的王蟒味道有所不同。这种味道他从未闻到过,所以也说不出有何不同,只道,“可能是王蟒,好像还不止一条。”   王蟒虽然是丛林中的王者,但仗着人多势众,羯摩那也没太放在心上,只对众人道:“大家小心戒备,快让寻找食物的人先回来!”话音刚落,就听不远处的林中传来一声惊叫,一个月宗沙门跌跌撞撞地从林中拼命往回奔逃,边逃边惊呼:“蛇……大蛇……”   话音未落,就见林木深处陡然探出一条水桶粗的巨蟒,张开的蛇口大如血盆,由后方一口叼住那沙门的头颅,不顾他的挣扎强行拖了回去。那沙门的惊呼惨叫顿时闷在了蛇口之中,听起来十分遥远。   众人纷纷拔出兵刃,准备上前相救,不过待看清那巨蟒的模样,不由本能地连连后退,哪里还敢上前?只见那巨蟒不紧不慢地将那沙门拖到远离火光的丛林中,慢吞吞地将不断挣扎的猎物往下吞咽。那沙门露在蛇口外的双腿拼命挣扎,却无法阻止巨蟒的吞咽,眼看着他的身体就一点点消失在蛇口之中。   蛇腹上凸起了一大块,能清晰看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只见那人形还在不断鼓动挣扎,使蛇的肚子就像是正在胎动的孕腹。这似乎让那巨蟒有些不舒服,就见它将身子盘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浑身收紧一勒,腹动顿时停止。当它松开身子时,腹部的凸起已不成人形。   “这……这是什么?”鹰弋直看得目瞪口呆,虽然这巨蟒的花纹跟印度王蟒几无二致,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巨大恐怖的蟒蛇,所以不敢相信这就是熟悉的王蟒。   “这是神龙!守护天神安息之地的神龙!”羯摩那一声叹息,“看来本教先圣前辈们的记载,竟然没有半点夸张。”   不远处传来日宗弟子的惊呼,以及猎犬的哀嚎和战象的咆哮,两条巨蟒围在火堆外慢慢游弋着,一只慌乱而逃的猎犬已落入了蛇吻。几个日宗沙门则惊惶失措地挤在火堆旁,不知如何是好。   “快解开战象!”迪尼亚最先恢复神智,立刻对手下高声下令。几个沙门连忙解开战象的铁链,迪尼亚身形一晃跃上战象脖子,对众人大声道,“排象阵!”   众人总算从最初一刻的惊慌中回过神来,纷纷爬上战象,指挥战象依照迪尼亚的手势集结成阵。但面对如此巨大的王蟒,从无畏惧的战象竟也惊惶后退,不听指挥。   迪尼亚心知所有战象都以自己胯下这只为首,它的表现将直接决定象群的战斗力。他连忙拍拍战象的头颅,吼道:“你是力大无穷的象王,你才是丛林中的王者,向前!”   那战象似听懂了主人的鼓励,不禁举起鼻子一声长啸,勇敢地向一条巨蟒冲去。那巨蟒大约从未遇到过挑战,不禁缩身后退,盘起身子紧盯着战象,吐着红信虎视眈眈。   另外十几头战象在头象的鼓励下,也犹犹豫豫地向巨蟒逼了过去。一时间群象的吼叫声此起彼伏,声势颇为骇人。迪尼亚见状信心大增,猛地一拍战象头颅大喝:“进攻!”   战象一声吼叫,径直向巨蟒冲去。那巨蟒连忙后退,谁知躲开了蛇首却未躲开身子,被象鼻抓了个正着。战象正想将巨蟒的身子扔出去,却被它就势缠住了脖子和前腿,蛇身顿像长在战象身上的藤条,不住收缩勒紧。战象连声咆哮,奋力用鼻子去拉扯缠着的蛇身,可惜鼻子上的力道与巨蟒比起来,实在差得太远。战象的叫声越来越弱,片刻后就轰然倒地,口鼻中涌出丝丝血迹,竟被巨蟒活活勒死。   迪尼亚在战象倒地前慌忙翻身落地,看到爱骑命丧当场,不禁又急又痛。眼看又有巨蟒逼来,他只得飞身后撤,退回到篝火之旁,放眼望去,就见象群完全失去了斗志,慌乱地四下奔逃,指挥的象奴竟不能制止。十多头战象野性爆发,没命地往丛林中奔逃,没多久丛林深处就传来战象此起彼伏的哀嚎,黑暗中不知有几头得以逃脱,又有几头被巨蟒绞杀。   危急面前,婆罗门教众人本能地抛弃成见聚在一处,色厉内荏地向四周的巨蟒高声吼叫。几条巨蟒在丛林中悠闲地游动着,火光令它们不敢靠近,却又不甘心就此放弃猎物。人、蛇双方一时对峙起来,谁也不敢逼近一步。   “阿丽姬达祭司,你不擅长用毒吗?”危急之中迪尼亚突然想到了寒星祭司,“星宗的毒药既然能对付大象,想必也能对付这些巨蟒。”   听迪尼亚这一提醒,阿丽姬达恍然大悟,忙指挥门下转到上风位置。只见几个星宗弟子在阿丽姬达指挥下,从腰中取下一节吹管,然后将药粉装入吹管,向处在下风方向的巨蟒吹去。只见药粉如烟雾般从吹管中喷出,片刻间就飘散开去,渐渐飘散到巨蟒所在的位置。巨蟒闻到那烟雾,不由抖了抖身子,立刻低头将脑袋钻入松软的泥土中,待烟雾散去后才重新抬起头来,完全不受毒药影响。   “怎么会这样?”迪尼亚满面惊讶,对阿丽姬达怪道,“你星宗的毒药连大象都能对付,为何对这些巨蟒无效?”   阿丽姬达苦笑道:“野生的动物天生就有辨别躲避毒物的本领,何况是守卫神灵安息之地的神龙。我这毒药对付由人驯养的动物还可以,对付野生的动物原本就不容易奏效。”   “什么神龙,不过就是几条巨蟒!”迪尼亚色厉内荏地喝道,“大家把篝火再点旺些,我不信咱们这么多高手,竟然让几只畜牲给困死在这里。”   众人依言将枯枝扔入火中,火焰顿时窜起老高,火光熊熊。几条巨蟒连忙退出老远,以避开对火光的恐惧。众人见状心下稍安,不过对如何突出重围,却还是一筹莫展。   远处隐隐传来象叫声,使白思绮很快就确定,这是婆罗门教的战象而不是野象,不过现在与眼前的威胁比起来,追来的婆罗门教徒反而没那么可怕了。白思绮甚至期望他们能立刻追来,落在他们手里总比葬身蛇腹要强得多。   巨蟒在四周游走,因为火光却不敢靠近,白思绮见状连忙将更多的枯枝扔入火中,然后紧盯着数丈外的巨蟒,只祈求这畜牲快些离开。巨蟒发现了不远处那只死去的巨鼠,毫不客气就吞入肚中。白思绮见它轻易就吞下了那只山猪大的老鼠,更是感到浑身发冷。巨蟒吞下那只老鼠后,在丛林中慵懒地盘卷起来,静静地盯着火堆旁的三人,一动不动。   雪妮与凤舞依旧在酣睡,连日的劳累使她们疲惫不堪,什么动静也不易将她们惊醒。白思绮不忍叫醒她们,心知就算叫醒她们也无济于事,反而让她们徒增恐惧。他独自点起一支火把,紧盯着数丈外那条巨蟒,一人一蛇就这样默默对峙着。   远处象群的吼叫终于停止,丛林又恢复了它固有的宁静。东方开始发白,黎明渐渐来临,守候了一夜的巨蟒终于蠕动着身子,慢慢消失在丛林深处。   当天色大亮的时候,雪妮终于伸着懒腰从睡梦中醒来,见白思绮尤瞪眼守在身旁,她不好意思地笑道:“我睡过头了,让你守了大半夜,你为啥也不叫醒我?咦?你的脸色为啥这样难看?满脸都是汗水?是不是病了?”   “我没事,大概是篝火太旺了吧。”白思绮勉强笑笑,若无其事地抹去脸上冷汗。此时凤舞也醒了过来,他更不想让两个女人恐惧,便将昨晚看到的情形全藏在心底,只对二人道,“那边几棵树油质丰富,用它的枝杆做火把可以燃很久。咱们去砍些下来,点上火把再走。”   “大白天咱们干吗要点火把?”凤舞很是奇怪。白思绮忙解释道:“丛林中难免会遇到毒蛇猛兽,点上火把会安全一点。”   凤舞将信将疑地摇摇头。雪妮冰雪聪明,立刻从白思绮的神情看出了些眉目,不过她没有多问,立刻道:“好!咱们多准备一些火把。”   三人忙碌片刻,每人砍了一根树干拿在手中。燃烧的树干腾起浓浓的黑烟,在丛林中飘出很远。白思绮心知火光和浓烟成了追踪者的指路明灯,不过现在也顾不得这些了。他只想尽快穿过这片丛林,以避开那些恐怖的巨蟒。   朝阳初升的时候,三人认定一个方向,举着火把向丛林中继续进发。   黎明时分,围在婆罗门教徒周围的巨蟒终于悄然而去,众人如释重负,都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几个日宗弟子大着胆子去丛林深处看了看,垂头丧气地回来禀报道:“战象死了不少,没死的也不知逃到了何处。大祭司,咱们现在损失惨重,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众人原本以为巨蟒有那些战象裹腹,暂时不会出来觅食,谁知战象的身体对它们来说实在太大,完全无法吞食,如此说来昨夜它们并没有吃饱。它们无法吞食战象,却依然要将战象勒杀,其凶残和攻击性可见一斑。众人脸上都有惧色,不等各自的大祭司下令,就已经准备原路逃出丛林。就在此时,却听迪尼亚一声高喝:“等等!都不准走!”   众人奇怪的望向迪尼亚,不知道这新任旭日祭司还有什么花样。阿丽姬达对迪尼亚的独断专横早已有所不满,原本还对他有所顾忌,现在是生死关头,再顾不得许多,不禁冷笑道:“咱们不遵本教前辈的禁令,妄自闯入这片禁地,惊动了守卫神灵的神龙,昨夜已经受到了惩罚。还不赶紧退出禁地,难道要等神龙将我们全部吞食?”   “什么神龙,一派胡言!若是神龙,怎么会惧怕火光?”迪尼亚冷笑道,“那不过是些巨大的蟒蛇,昼伏夜出,所以天一亮就悄然而去。咱们是堂堂婆罗门教祭司,神灵的侍者,难道会怕这些低级的畜牲?”   “就算如此,咱们也没必要再追。”阿丽姬达分辫道,“这丛林中既然有如此恐怖的巨蟒,那几个异教徒也必定逃脱不了蛇吻。这些巨蟒就是神灵的诅咒和惩罚,谁也无法抗拒。”   迪尼亚淡淡一笑,“这些巨蟒昼伏夜出,咱们白天不会遇到它们;到了晚上,只要点上篝火就能吓退它们,所以它们没那么可怕。那个盗窃圣物的异教徒跟我打过交道,他的精明不在我之下,我能想到这点他也能,他决不会轻易就命丧蛇吻。而他盗走的东西对婆罗门教来说,其重要性决不亚于《天启书》,所以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将圣物追回。”说到这他悠然一笑,“再说本师已有对付那些巨蟒的办法,下次再遇到,定不会再受其威胁。”   听迪尼亚这一说,众人都有些好奇,想不出他会有什么办法对付那些巨蟒。阿丽姬达忍不住问道:“不知旭日祭司有何妙策对付巨蟒?”   迪尼亚呵呵一笑,“我暂时还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向梵天大神发誓,若不能对付巨蟒,我愿辞去旭日祭司之位,咱们日宗从此以后向两位祭司俯首称臣。”   婆罗门教素来敬神,而梵天大神又是教中最高神灵,迪尼亚这誓言无疑是极重了。羯摩那与阿丽姬达交换了一个眼神,俱想不出迪尼亚有何办法对付巨蟒。不过想到他若失言,日宗必将在教中抬不起头来,二人心中不禁有些期待,俱微微摇头道:“那好,咱们就随旭日祭司继续追踪那几个异教徒。不过如果旭日祭司失言,无法对付那些巨蟒,咱们就只好请旭日祭司遵守誓言。”   “那是当然!”迪尼亚从容一笑,对众人一挥手,“继续追踪。”   见日宗弟子开始收拾行装准备上路,鹰弋等人忙凑到羯摩那身边,悄声问:“怎么办?”   羯摩那略一沉吟,低声道:“跟上去,我不信他真能对付巨蟒,如果他就此失言,那日宗从此就在教中抬不起头来。”   月宗弟子见羯摩那如此说,只得硬着头皮跟在日宗弟子之后继续追踪。阿丽姬达见月宗众人也跟了上去,心中略一权衡,心知就凭星宗这寥寥数人,若往回走的话,途中遇到凶险就得全军覆没。犹豫再三,只得率门人也跟了上去。一行人就在幸存的两只猎犬的带领下,继续向丛林深处追踪而去。   越往前走,前方的树木越发稀疏起来,这是丛林即将走到尽头的征兆。白思绮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一连三天就靠着野果和野味充饥,三人早已疲惫不堪。幸亏三人的体力都堪称出类拔粹,才没有被婆罗门教徒的穷追不舍拖垮。每当天一入黑,都能看到有巨蟒在丛林中出没,不过靠着篝火的保护,三人总算没有受到巨蟒的攻击。   第四天黄昏,三人像往常那样升起篝火,天上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感觉到第一颗雨滴,白思绮还尚未在意,但很快就面如土色,失声道:“下雨了!”   “下雨有什么奇怪?”雪妮话刚出口,笑容就僵在脸上。她和凤舞在夜里都已经见过那些恐怖的巨蟒,就靠着篝火才没有受到它们的攻击。如今望着在雨中摇曳的篝火,三人不禁面面相觑,只有在心中祈求上苍:千万别浇灭篝火啊!   可惜越是害怕,霉运就越是要找上你。只见雨势很快就从淅淅沥沥变成大雨倾盆,篝火在大雨中很快就被浇灭。白思绮看看天色,急道:“趁现在天色尚未黑尽,咱们快去前面看看,但愿能找到大雨淋不到的所在。”   天遂人愿,前方出现了一个隆起的山丘,高只有百十丈模样,这在以平坦著称的印度大陆十分罕见。白思绮三人不由加快步伐,只盼能找到一处背风避雨的山崖,只有燃起篝火,这一夜才能安全。   没多久三人抵达山丘前,却见山丘呈圆形隆起,并无悬崖峭壁,自然也无避风蔽雨的山崖。不过山丘上有个小小的岩洞,黑黢黢不知深有几许,三人大喜过望,连忙向岩洞攀去。少时来到洞口,就见洞口有一人多高,洞中长满青苔,斜斜通向地底。   此时雨越发大了起来,三人顾不得许多,连忙钻入洞中。只见洞口狭窄,且十分潮湿,要想生火恐怕有些困难。白思绮对二人招招手:“咱们进去看看,或许里面会宽敞些。”   三人小心翼翼地鱼贯而行,顺着岩洞进入山腹深处。入洞数丈,就见眼前霍然宽敞,朦胧中可见岩洞空旷,简直就是个天然的宫殿。三人一声欢呼,连忙来到“宫殿”中央,尚未来得及高兴,就见岩洞上方的岩石上,一条水桶粗的巨蟒正缓缓垂下头颅,刚好堵住了岩洞入口。三人顿时面如土色,紧盯着那缓缓蠕动的巨蟒,一动不敢动……   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了熊熊的篝火,婆罗门教众人不禁面面相觑,脸上都有莫名恐惧。此时天色已墨,四周丛林中隐隐传来“沙沙”的异响,两只猎犬夹着尾巴不住哀嚎,叫声说不出的凄厉渗人。   “阿丽姬达祭司,现在恐怕得借助你的毒药,咱们才能躲过眼前的危难。”迪尼亚来到阿丽姬达面前,神情与旁人比起来,显得异常沉着镇定。   “我的毒药对付不了这些巨蟒,你又不是不知。”阿丽姬达忙道。却听迪尼亚从容道:“那些毒药在你手里如此,在我手中就有所不同。快给我!”   阿丽姬达还在犹豫,就见一条巨蟒从密林中倏然窜出,一口叼住了一个月宗弟子,在他的挣扎哀叫声中,若无其事地慢慢将他吞了下去。众人吓得连连后退,却发现身后也有巨蟒缓缓逼近。阿丽姬达不敢再犹豫,忙将毒药粉连同吹管一并交给迪尼亚。迪尼亚问明用法,突然伸手抓过一名星宗弟子,不等那弟子反应过来,他已将吹管强塞入她的口中,跟着对着吹管猛然一吹,毒药立刻喷入那弟子口中,就见她挣了几挣,顿时软倒。阿丽姬达见状大怒,一掌拍向迪尼亚,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迪尼亚躲开阿丽姬达愤怒一击,跟着将手中奄奄一息的星宗弟子奋力扔向缓缓逼近的巨蟒,然后对阿丽姬达冷冷道:“在巨蟒围攻之下,她反正也是难逃一死,不如成为药引,还可拯救大家性命。”   阿丽姬达见那弟子转眼就被巨蟒吞食,顿时明白了迪尼亚的意图。他是将毒药灌入自己弟子腹中,然后用她来毒杀巨蟒。阿丽姬达不禁怒道:“你怎么不用自己的人做药引?”   “现在这个时候,若还分什么星宗月宗日宗,咱们就都逃不过葬身蛇腹的命运。”迪尼亚说着身形一晃,突然出手抓住了一个月宗小沙门,不等他挣扎便将毒药灌入他口中,然后将他抛给最近的巨蟒。跟着他也不分日宗月宗,谁顺手就将之抓来做药引。片刻间他就抓了七、八个人扔给巨蟒,吓得众人纷纷闪避。羯摩那看出迪尼亚意图,竟也没有出手阻拦。   这办法虽然残忍,却十分奏效。只见几条巨蟒吞下中毒的人后,立刻痛苦地扭曲成团,在林中翻滚挣扎,扫倒了无数灌木和小树,片刻后几条巨蟒便肚子朝天,不再动弹。迪尼亚见状长舒了口气,对羯摩那和阿丽姬达从容笑道:“我说过有办法对付巨蟒,我没有失言。”   “这办法未免太残忍了些。”羯摩那环顾着死去的巨蟒,并没有追究迪尼亚杀害自己门下的举动,只淡淡道,“长夜漫漫,不知这片丛林中还有多少巨蟒,你还打算毒杀多少教众?”   众人一听这话,不由纷纷后退,惊恐地远离迪尼亚。他见状勉强一笑,“我这也是迫不得已,完全是为了救大家性命。方才若非是我急中生智,恐怕现在已有更多的人葬身蛇腹。”   众人心知迪尼亚所言不虚,但对他的恐惧并未因此就减弱一分。众人本能地避开迪尼亚,纷纷躲到羯摩那身后。迪尼亚见日宗弟子也避开自己,不禁沉下脸来,愤然喝道:“是我救了大家性命,现在你们却将我当成了恶魔?”   日宗弟子不敢看迪尼亚愤怒的目光,俱低着头不敢开口。羯摩那却转向一个日宗长老,悠然问道:“迦罗兰长老,婆罗门教戒律第三条是什么?”   迦罗兰长老是日宗德高望众的长者,见羯摩那动问,他不禁嗫嚅道:“禁止杀害教中同门,违背者杀人偿命。”   “大祭司若违背这条禁令,该如何处置?”羯摩那淡淡问。迦罗兰长老一怔,迟疑道:“按律该由长老们出面,剥夺大祭司神权。”   羯摩那微微一笑,“现在,是否应该是日宗长老们履行职责的时候了?”   几个日宗长老顿时面面相觑,废除大祭司是教中惊天动地的大事,没人敢起这种念头。虽然名义上大祭司要接受长老们的任命和监督,但实际上却几乎不受长老们的约束。就算大祭司违背教规,通常也没人敢出头制止,何况是废黜大祭司这样的大事。   迪尼亚见羯摩那借题发挥,不禁哈哈大笑,“你想挑起我日宗内讧,可惜打错了算盘。你其实是不甘心《天启书》落在我日宗手里,想要借机夺取吧?”   羯摩那淡淡一笑,“你要这样认为,也无不可。你违反婆罗门教戒律,理应受罚。就算日宗长老迫于你的权势不敢说话,我月宗也要为死难者主持公道。”说着他用修罗语比了个手势,幸存的两个修罗立刻应声而出,鬼魅般扑向迪尼亚。日宗战象尽皆被杀,实力大损,羯摩那要趁此机会夺回《天启书》,并报先前被迪尼亚羞辱之仇。   迪尼亚闪身避开风雨两修罗联手一击,见日宗门人竟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他不禁对羯摩那恨恨道:“算你狠,我要看你能否活着逃出这片丛林!”说完他身形暴退,向密林中飞奔而逃,转眼便消失在密林深处。   大雨滂沱,雷鸣电闪,天威震慑大地,丛林越发混沌朦胧。   第九章 安息之地   巨蟒向白思绮三人缓缓逼近,“丝丝”的吐信声令人毛骨悚然。白思绮打了个手势,让两个女人缓缓后退,自己则向巨蟒小心迎了上去。野外生存训练中曾经教过他对付蟒蛇的办法,虽然未必能对付如此巨大的蟒蛇,他也只有冒险一试。   他在离巨蟒一丈多远的地方躺了下来,双手紧紧抱住一旁的岩石,并将头藏在岩石后。巨蟒通常是从头开始吞食猎物,这是为了让猎物先在口中窒息而亡,免得长有尖牙利爪的猎物弄伤它的食道。巨蟒的蛇皮虽然坚韧远胜牛皮,身上厚厚的肌肉也不惧猛兽的撕咬,但它的食道却比较娇嫩,而巨蟒又无利齿,所以将猎物在蛇口中闷杀,或用身体勒杀,都是它们惯用的捕猎手段。   巨蟒缓缓游到白思绮面前,然后围着他游动了一圈,似乎在找下口的地方。却见白思绮将头藏在身体与岩石之间,要想吞下他就得连岩石也一并吞下。巨蟒无奈,正要转向远一些的雪妮和凤舞,却见面前的猎物扬起双腿,竭力引起它的注意。巨蟒试着从猎物的身体中间咬起,想要将他拖离岩石,却始终无法奏效,它无奈缓缓游到他的脚边,张嘴咬住白思绮的双脚,然后尝试着从双脚开始往腹中吞咽。   白思绮放开双手,紧紧握住了腰间的佩刀。让蛇将自己吞入口中的感觉实在令人恐怖,他真想拔出佩刀斩向蛇头,不过他并没有轻举妄动。面对如此巨蟒,谁也不敢保证能一刀毙命,若不能一击得手,任谁也抵挡不了巨蟒的报复。   双腿渐渐被巨蟒吞入口中,下半身顿时像被裹进了绷带中,一动不能动。不仅如此,蛇口中强大的束缚力将下半身的血液挤向全身,使他感到下半身因缺氧而麻痹,而上半身却因血液上涌而涨得通红。   白思绮心知不能再等,连忙将弯刀顺着双腿插进蛇口,然后从蛇口上下颚连接处猛然剖开。那里蛇皮、肌肉最为薄弱,弯刀一过,立刻应声裂开。白思绮连忙从蛇口破开的地方抽出双腿,和身一滚躲到一旁的岩石缝隙中。这里不怕被巨蟒缠住,而巨蟒被剖开的蛇口,现在也已经无法合拢,自然也就无法再用嘴伤人了。   巨蟒痛得拼命挣扎,几次想向白思绮报复,蛇口却始终力有不逮。巨蟒似乎意识到处境的不妙,挣扎片刻后,立刻从入口处逃了出去,巨蟒一走,白思绮心神稍微松懈,顿时感到浑身已为汗水湿透,双腿却依旧麻痹。他只得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你怎么样了?”雪妮与凤舞连忙过来问道,二人脸上都十分焦急。白思绮活动了一下双脚,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发麻而已。”   “方才好危险!”凤舞急道,“我都怕你会葬身蛇腹,到现在心脏都还在怦怦乱跳。”   “那是你不了解他。”雪妮一声轻哼,“他什么样的危险没遇到过?若是轻易就没了性命,哪能成为我的丈夫?”   “前夫!”凤舞立刻纠正道。   “好了好了,别争了!”白思绮见两个女人又在虎视眈眈各不相让,连忙转开话题道,“咱们快找些东西升起火来,免得又有巨蟒潜入。”   两女一听连忙停止争吵,分头去寻找柴禾。谁知岩洞内完全找不到柴草,三人只得冒险来到岩洞外,在淋不到雨的地方找到些干柴草,这才在岩洞中升起一堆篝火。火焰一起,岩洞顿时亮堂起来,令三人心中稍感安全。   白思绮边在篝火上烤着丛林中找来的野味,边打量着四周环境,自语道:“这里好像不是天然的岩洞,看它这方方正正的模样,倒像是人工修筑一般。”   雪妮目光四下一扫,立刻惊讶地点头,“没错!这绝对是一处人工建筑,只是年代十分久远,四周的石壁不是长满青苔,就是覆满了尘土,完全看不出它本来的面目。”   凤舞环目四顾,也有新的发现,忙抬手指道:“那边有个石台,有些像庙里的神龛。”   白思绮好奇心顿起,起身过去一看,连连点头道:“没错,这里应该是一处供奉神灵的庙堂,也许是因为有巨蟒出没,所以就荒废了许久,四周这些石壁也破败得不成模样,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就不知这里供奉的是什么神灵?”   说着他跳上石台,只见石台上还有一块长方形的巨石,上面布满尘土,看形状有如安放神像的基石。他信手拂去巨石上的尘土,隐约可见巨石上似乎有些浮雕。他连忙清扫上面的尘土,高兴地叫道:“快来看!这上面有图案,或许能给咱们答案。”   雪妮与凤舞也十分好奇,连忙起身过去,跳上石台帮忙。在三人的清扫下,片刻后那巨石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三人一见之下不禁目瞪口呆。只见那巨石呈长方形,上面刻满了浮雕,虽然历经岁月的侵蚀,浮雕已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清那些图案。不过令三人惊讶的不是那些模糊的浮雕,而是这巨石的形状,它显然不是普通的巨石,而是一尊巨大的石棺!   “怎么会有尊石棺?”白思绮喃喃自问道,“我记得印度人崇尚火葬,尤其是这一地区的人,死后还要将骨灰撒入恒河,这里怎么会有一尊石棺?”   “也不完全是这样。”凤舞解释道,“有些修为高深的修行者,也有可能被弟子或信徒保留下遗体,以供后人祭奠和瞻仰。”   “如此说来,这石棺中应该是一位婆罗门教的高级祭司了?”白思绮说着将目光转向二人,三人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到了一样的好奇。凤舞看出了白思绮的意图,连忙点头道:“咱们千万别惊扰死者,那会受到神灵的惩罚。”   “愚昧!”雪妮一声冷哼,“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才会相信这等谎话。”   “你说什么?”凤舞眼珠一瞪就要发火,白思绮见二人又要起争执,连忙岔开话题道:“你们看!这里要说是一处墓葬,却留有出口。这石棺也堂而皇之地摆在正中,显然是供人随时拜祭。只是因为这附近有巨蟒出没,这里才渐渐荒废。这石棺中的死者一定是婆罗门教中地位十分崇高的祭司,不开棺瞻仰一下他的遗容,我怎么会甘心?”   “还是不要了。”凤舞有些胆怯地小声道,“千百年下来,他肯定已经变成了一具骷髅,没啥好看的。”   “我也很想看看。”雪妮见凤舞有些畏缩,故意道,“人要没做亏心事,就算见鬼也不怕。你要不敢看,就去外面等候,免得惊吓了你。”   “看就看,谁怕谁?”凤舞一昂头,不甘示弱。   借着篝火昏黄的光亮,白思绮将石棺上的浮雕仔细看了一遍,突然轻叹道:“这石馆中,恐怕不是寻常的祭司。”   “那会是什么人?”雪妮和凤舞齐声问。白思绮迟疑了一下,轻抚着石棺上的图案缓缓道:“浮雕上的图案文字都已经有些模糊,现在只能看个大概。这上面说,人类经历了毁天灭地的大战之后,神灵驾着战神之车降落于此,并将《天启书》传给了他见到的第一个幸存者,然后他就死在了这里。后人将他的遗骸保存于此,这里也就成为了神灵的安息之地。”   “这么说来,这石棺中保存的,就是婆罗门教传说中的神灵?”雪妮讶然惊问,见白思绮微微颔首,她不禁欣然道,“那我更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神灵了!”   白思绮看了看凤舞和雪妮,见二人眼里都有同样的兴奋和好奇,他便笑道:“那好,咱们就开棺看看。”说着他扶住石棺一头,雪妮与凤舞便扶住石棺另一头,只听他一声令下,三人同时用力,慢慢将沉重的棺盖挪了开去。   棺盖被搁到地上,三人满怀好奇地凑到石棺边,借着篝火那朦胧跳跃的光亮,只见棺中躺着一具服饰奇特的尸体。一种银白闪亮的衣衫将它的浑身上下裹了个严实,它的头上则戴着一种透明的头盔,无论衣衫还是头盔,显然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可以制造。透过头盔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面容,不知这头盔和衣衫是什么材料制成,虽经千百年岁月的侵蚀,不仅闪亮如新,经它们包裹的尸体也依旧栩栩如生!   头盔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英俊男子,鼻高目深,肤色古铜,有着雅利安人的面部轮廓和东亚人的肤色,面容如雕塑般英俊,除此之外看起来跟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同。雪妮和凤舞惊讶地打量着头盔下的面容,忍不住同声赞叹:“好帅!”   感觉到身旁的丈夫气息有异,雪妮转头望去,就见白思绮满脸苍白,双目圆睁,浑身僵直,就如看到天底下最恐怖之事。她连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白思绮猛然一把抓住雪妮的手,盯着棺中的尸体颤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它跟我很像?”   雪妮看看头盔下的面容,再看看丈夫,摇头道:“没有啊,你们长相完全不同,你干嘛这样问?”   白思绮陡然想起,雪妮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真正面目,她见到的一直是自己做过易容手术后的面容。不过他可以肯定,这头盔下的面容正是自己的本来面容!或者说是三十岁以后的夏风的面容,虽然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付面孔,也依然可以肯定这一点!   “这……这是怎么回事?”白思绮踉跄后退,颓然坐倒,只感到脑海中犹如一团乱麻,完全理不出半点头绪。他隐隐感到石棺中的尸体跟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却完全把握不到其中的关键。打量着棺中人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他突然想起那个克隆人夏风,心中不禁一寒:难道……难道我也是克隆人?   天空中响过一声惊雷,经过甬道传入后显得十分沉闷。白思绮呆呆地望着虚空,泥塑木雕般纹丝不动。雪妮见他面色有异,忙过去握住他的手,柔声问:“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   白思绮连忙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但现在,我却连自己是否还活着都不敢肯定了。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的我才是我,还是这棺中之人才是我?”   “白大哥千万别胡思乱想!”凤舞连忙安慰道,“魔由心生!这石棺或许被人施了什么法术,才让你感觉自己就是棺中之人。”   白思绮连连摇头,“不对,这不是幻觉也不是法术,我跟他必定有某种奇妙的关系,但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一切顺其自然。”雪妮紧紧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道,“无论你是谁,我都跟你在一起!”   凤舞也道:“白大哥不用怀疑自己,你不是好生生的在这里吗?”   白思绮见二人脸上都是同样的关切,心中十分感动,正要说点什么让二人别再为自己担心,突感身后一股暖风悄然袭来。在此心神震荡的瞬间,他的反应比平时慢了一刹那,勉强躲开后心要害,却还是被那股暖风侵入后背,只感到浑身一软差点跌倒,连忙顺势冲出数步,回头一看,就见雪妮已被人扣住了咽喉。   “别动!都给我退后!”那人一声呵斥,声色俱厉。虽然他浑身湿透,一身白袍污秽得不成模样,脸上也湿漉漉十分狼狈,跟他以前的形象大相径庭,但白思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那是一向素净从容的婆罗门教年轻祭司迪尼亚。   白思绮虽然猜到迪尼亚跟婆罗门日宗有着密切的关系,却还不知他的真正身份。见雪妮落入对方手中,他不敢妄动,便故作轻松地笑问道:“原来是迪亚祭司,不知你怎么也找到了这里?你在阿拉尔神庙的行动得手了吗?”   “少废话!将你盗去的战神之心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她!”迪尼亚狠狠地瞪着白思绮,一反从容淡泊的常态。白思绮见他神态反常,不敢冒险,连忙从贴身处拿出那块蓝色水晶,递给他道:“有话好说,你别乱来。这东西对我毫无用处,你拿去就是。”   迪尼亚见白思绮如此爽快,倒有些意外,略一犹豫,便伸手去接。他全神贯注地戒备着白思绮,却没料到手中扣住的女人也不是泛泛之辈。就在他接过晶体那一瞬,只见雪妮猛然扣住他的手腕一个反扭,顿时脱开了他的控制,跟着一个回肘反击顶在他胸膛之上。迪尼亚一个踉跄退出数步,手中的晶体应声落地。   白思绮在雪妮动手之时也跟着出手,挥拳将迪尼亚再逼退数步,这才捡起晶体笑道:“这东西究竟有何用途?为何婆罗门教会如此紧张,竟不惜冒险追到这里来?”   迪尼亚气急败坏地打量着三人,身形一晃突然疾扑凤舞。身材瘦弱单薄的凤舞在他眼里,无疑是最容易对付的目标。   谁知凤舞的身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只见她不仅闪身避开了迪尼亚猝然一击,还趁机出手反击,虽不能对迪尼亚构成多大威胁,却以攻为守阻了他一阻。就这片刻的耽误,白思绮已挥刀拦住迪尼亚攻势,使他的打算完全落空。   迪尼亚自恃武功高绝,面对白思绮三人依旧凛然不惧。目光从并肩而立的三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盯着白思绮恨恨道:“我现在已是众叛亲离,除非拿到这件圣物,或可重塑声望。识相的就交出圣物,我愿以我所有的财富酬谢。不然,我就算拼却性命,也要夺回圣物。”   白思绮看看手中的蓝色晶体,疑惑地问道:“这东西对你来说竟有这么重要?它究竟有何用途?”   “这东西对你来说毫无用处,你何必为了它,却要与整个婆罗门教为敌?”迪尼亚耐心劝道,“只要你交出战神之心,我可以向梵天大神发誓,不仅不再为难你们,还会将你们平安送离这片巨蟒出没的危险之地。”   白思绮略一迟疑,淡淡笑道:“你这建议可以考虑,不过我对你手中的《天启书》也有些好奇。咱们能否做个交换?我用这件战神之心,换你从阿拉尔神庙盗得的《天启书》?”   迪尼亚面色一变,冷笑道:“无论《天启书》还是你手中的东西,俱是我婆罗门教的圣物,谁若想巧取豪夺,无疑是自寻死路!”   “是吗?我看不见得。”白思绮说着来到那具石棺面前,指着上面的浮雕道,“相信你对这些远古神话并不陌生。据这上面的记载,《天启书》和战神之心原本是神灵之物,因遇到意外,他交给了遇到的第一个人。按照古典《摩诃波罗多》上记载的时间看,这时还没有婆罗门教,后来这两件东西才辗转落到贵教手中,成为贵教圣物。再后来,《天启书》又落到释迦族太子悉达多手中,成就了佛陀的开悟和佛教数千年的辉煌。从这些记载上可见,这两件东西并非婆罗门教自有之物,它们是神灵的遗产,也是人类共有的财富。”   “那又如何?”迪尼亚对这些典故显然并不陌生,却不以为然地道,“任何财富俱是实力最强者拥有,以我婆罗门教的实力,它们当然属于本教。暗月祭司与寒星祭司正率众赶来,凭你们三人的实力,能对抗我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   白思绮并不知道婆罗门教的内讧,自从迪尼亚突然出现,他就在担心着其他人会很快赶来。现在若要冒雨继续赶路,丛林中又有无数巨蟒杀手,进入丛林无疑是送死。想到这他略一沉吟,突然笑道:“现在这枚战神之心在我手里,凭你的实力恐怕无法抢夺,我对你的威胁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不过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用这枚战神之心,交换你手中的《天启书》一晚。天明之后,战神之心与《天启书》就都是你的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迪尼亚茫然问。雪妮与凤舞也是一脸惊讶,想不通白思绮怎么会提出如此吃亏的交换。只见白思绮对二人从容一笑,转向迪尼亚道:“你一定想不通我怎么会提出这样的交换。实话实说,我对《天启书》也充满了好奇,很想见识一下这册令佛陀开悟的上古宝典。或许经过一晚,我也能从中悟到佛陀四十九日冥想悟到的智慧。为了这点希望,我愿意用战神之心交换。你若不信,我可以先将战神之心交给你。”说着他毫不犹豫,抬手便将手中的晶体抛给了迪尼亚。   迪尼亚将信将疑地接过晶体,满是狐疑地打量着白思绮,只见他一脸自信和坦然,看不出有何阴谋。迪尼亚自忖要想带着两件东西在三人面前逃脱,机会十分渺茫,权衡再三,他犹犹豫豫地掏出怀中的《天启书》,面带讥讽地调侃道:“一言为定,就一个晚上。如果你一个晚上就能从《天启书》上悟到神的智慧,这两件圣物就都归你了!”   白思绮笑着接过《天启书》,对一脸疑惑的雪妮和凤舞坦然道:“你们勿需用这种目光看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着他在篝火旁盘膝坐下,借着火光翻开了《天启书》。从见到这古旧的羊皮册子第一眼,他心中就隐隐预感到,这就是神秘世界的最后一块拼图,这就是突破世界的最后一本秘籍,也是解开奥秘的最后一把钥匙。当他看到册子上那些熟悉的蝌蚪文——与《易经》《古兰经》完全相同的蝌蚪文时,更加坚信这一点!   与心中记得的那些上古密典对照,这些蝌蚪文对他来说已经不难读懂,默默翻看着《天启书》,他的神情时而惊讶,时而疑惑,然后渐渐平静,旁若无人地沉浸在一个奇妙的世界之中。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雪妮与凤舞也在篝火旁坐下来,二人紧盯着迪尼亚,不敢有丝毫大意,同时也留意着白思绮。只见他很快就看完了那本羊皮册子,然后遥望虚空半晌无语,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好半晌才喃喃低语:“我终于明白佛陀因何成佛了!”   雪妮与凤舞见他脸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正要好奇地开口询问,却见他已经缓缓合上了双目,如老僧入定般沉浸在冥想之中。   “怎么样?这一夜就快过去,你到底悟到了什么?”迪尼亚突然开口问。却见白思绮对外界的一切完全置若罔闻,似乎灵魂已脱离了他的躯体。迪尼亚还想再问,雪妮连忙阻拦道:“你急什么?现在离天亮还早呢!”   迪尼亚看看洞外天光,依旧黑黢黢看不到一点光亮,他只得哼了一声在篝火旁坐下来。经过一夜奔波,他也十分疲惫,便盘膝而坐,收勒心神调息入静,以恢复精神和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渐渐传来了雀鸟的鸣叫,迪尼亚突然一跃而起,对依旧沉浸在冥想中的白思绮道:“天色已明,按约定我该拿回《天启书》了。”   见白思绮依旧瞑目不语,迪尼亚便全神戒备地向他走去。刚一举步,就见雪妮和凤舞起身拦住去路,齐声道:“在他清醒过来之前,你不能妄动《天启书》!”   迪尼亚一声冷笑,“他若永远醒不过来,我是不是就要等他一辈子?”   “那到不必!”雪妮故作轻松地笑道,“顶多一日,少则半天,他多半就醒来了。”   “如果我不愿等呢!”迪尼亚说着一步步逼近,同时紧盯着瞑目不语的白思绮。虽然他知道修行者一旦入定,通常很难从外界的惊扰中惊醒,不过他不知白思绮究竟入定有多深,是不是也像少数定力高深的修行者那样,对外界的一切动静都完全没有了知觉。   雪妮与凤舞面对咄咄逼近的迪尼亚,心中虽十分着急,却不敢惊动白思绮。二人只得拦在他身前,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迪尼亚并没有将两个女人放在眼里,他只盯着气息微弱的白思绮喝道:“武士,你该还我《天启书》了!”   “别惊扰白大哥!”凤舞心知修行者入定冥想最怕惊扰,心中一急,立刻挥手扣向迪尼亚咽喉,想立刻制止他的呼喝。   旭日祭司挥手挡开凤舞一击,冷笑道:“跟我动手,你还嫩了点!武士,你看到了,是这女人先动手!”他心中唯一顾忌的就是白思绮,所以动手时不忘先表明自己的无奈。   凤舞胸口伤势未复,而迪尼亚的武功在婆罗门教中罕有对手,两三个照面就将凤舞逼得手忙脚乱。雪妮虽然对凤舞颇为敌视,不过现在为了白思绮,也顾不得计较这些,连忙上前与之联手。二人俱精通简洁实用的擒拿格斗技,面对迪尼亚到也不落下风。   迪尼亚很快就看出凤舞身上有伤,立刻避强击弱猛攻凤舞,在他一轮强攻之下,凤舞一个踉跄跌倒在地,胸口伤势复发,丝丝血迹从嘴边溢出。雪妮见状忙上前救援,迪尼亚趁机扑向瞑目打坐的白思绮,雪妮见状只好回身保护,一时顾此失彼,被迪尼亚一拳击中要害,顿时跌倒在地。   “武士,现在我要拿回《天启书》了!”迪尼亚小心翼翼地迫近白思绮,慢慢弯腰捡起他面前的羊皮册子。见他依旧瞑目不动,迪尼亚心中恶念一闪,突然一脚直踢白思绮胸膛要害。这一脚蕴满十二分力道,去势如闪电一般。   “不要!”雪妮一声惊叫,猛然扑到白思绮身上,以自己后心硬生生挡了迪尼亚一脚。二人应声跌倒,雪妮一口鲜血喷在白思绮身上,却见他依旧瞑目盘膝,虽然身体仰天跌倒,却还是保持着瞑目打坐的姿势。   迪尼亚虽然见过无数静默打坐的修行者,却也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只见白思绮僵硬的身体如跌倒的塑像,姿态丝毫未改,就连脸上的神情也依旧如方才一般安详。迪尼亚心中虽然惊讶,却并未改变心中恶念,见白思绮依旧瞑目未醒,立刻再次飞起一脚,直踢白思绮太阳穴。   雪妮奋起余力,一把抱住了迪尼亚踢来的一脚。被雪妮这一阻,迪尼亚越加恼怒,连续几下重击落在雪妮后心。就在这时,倒地的凤舞突然凌空跃起,双腿连环踢向迪尼亚后心。迪尼亚一腿被雪妮死死抱住,躲闪不及,后心连中两脚。他不禁一声痛叫,向前跌出数步,半晌爬不起来。   凤舞这奋力一击震动伤口,不由再次跌倒,躺在地上直喘粗气。雪妮被击中要害,更是面色煞白,呕血不止。只有迪尼亚伤势无碍,略一调息便挣扎着坐起,恨恨地盯着两个女人道:“想不到你们为了这小子,竟然不顾自己性命,那我定要成全你们!”   慢慢挣扎站起,迪尼亚缓缓向凤舞逼近。雪妮与凤舞均身负重创,完全无力抵抗,只能勉强爬到白思绮身边,却见他依旧瞑目未醒。二人绝望地停止后退,双双挡在白思绮身前,眼看再无幸免,迪尼亚却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凝听周围动静,脸上渐渐变色。   岩洞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洞口张望。一个粗豪的声音在说:“师父,这里有个岩洞!”   另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迟疑道:“嗯,好像这就是传说中神灵的安息之地了,这里一直都是本教禁地,除了长老和大祭司,寻常教徒不得擅入。不过现在非常时刻,也顾不得这许多规矩。大家都进去避一避吧。”   听到这个声音,里面几人除了冥目入定的白思绮,均是面色大变,对这个声音几个人再熟悉不过,那正是暗月大祭司羯摩那的声音!   第十章 战神之车   迪尼亚正想要冲出去,却听脚步声已经进入岩洞中。他不敢与月宗诸人碰面,慌忙闪身藏在一个角落。刚藏好身形,就见羯摩那在一个弟子的搀扶下缓步进来。只见他神情萎靡,面无血色,似乎憔悴了不少。他身边的弟子也寥寥无几,几个弟子也都是衣衫褴褛,血迹斑斑。在他们之后,寒星祭司在一个弟子搀扶下,率几个星宗弟子也尾随而入。   “这里有人!”一个婆罗门教弟子猝然看到洞中情形,顿时大惊失色。几个人慌忙后退,待完全看清洞中情形后,才小心翼翼地慢慢进来。看几人的表情,竟如惊弓之鸟一般胆怯。   “咦!是你们!”羯摩那也看清了洞中三人,脸上陡然变色,待看清雪妮与凤舞身负重伤,白思绮盘膝瞑目,他这才暗舒了口气,嘿嘿冷笑道,“咱们还真是有缘啊!你们盗去的战神之心在哪里?快交出来!”   凤舞忙指向迪尼亚藏身之处,“战神之心和《天启书》都在那个日宗祭司手里!”   羯摩那忙转向凤舞所指方向,就见迪尼亚无奈闪身而出,对凤舞狠狠瞪了一眼,这才转向羯摩那调侃道:“昨夜大雨,无法生火,想必你们也都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吧?难怪一个个皆如死里逃生一般。不错,战神之心和《天启书》都在我手里,你们想要,尽管来拿!”   迪尼亚已看出羯摩那和阿丽姬达负伤不轻,想必昨夜为逃过巨蟒的猎杀,他们必定整夜都在奔逃。所以他强压自己伤势,故意向众人挑衅,以期吓退众人。却见羯摩那冷冷盯着神态自若的旭日祭司,突然嘿嘿冷笑道:“你好像也有伤在身,要想带着战神之心和《天启书》离开这里,恐怕没那么容易!”   说着羯摩那抬手比了个手势,他身后的风、雨两修罗立刻应手而动,双双扑向迪尼亚。旭日祭司慌忙退开两步,举手道:“等等!”   羯摩那一抬手,两个修罗立刻依令而停。他对迪尼亚冷冷一笑,“交出战神之心和《天启书》,我可以让你平安离开这里。”   迪尼亚打量着面前两个幸存的修罗,虽然两修罗也有伤在身,不过他们对伤痛的耐受力远胜常人,所以他们的武功并没有因伤受到多大影响。迪尼亚心知自己毫无胜算,忙向一旁的白思绮一指,“咱们都是教中兄弟,一切都好商量。现在本教的大敌就在眼前,难道咱们还要继续内讧?况且此人现在似乎已进入禅定境界,一旦苏醒,修为无可估量,届时恐怕不是你我可以对付。”   禅定是修行者突破瓶颈前的假死,也是修行的一大关卡,一旦突破就能脱胎换骨,若出现偏差就可能是走火入魔的绝境。羯摩那闻言一惊,忙转望白思绮,只见他面色安详,瞑目打坐,对外界的一切皆充耳不闻,果然有几分像是进入了传说中的禅定境界。羯摩那略一迟疑,回头对阿丽姬达道:“师妹,这小子交给你了,无论他是否进入禅定境界,都不能让他再醒过来!”   “没问题。”阿丽姬达虽然也有伤在身,不过对付一个入定中的人还是没有任何问题。   雪妮眼看阿丽姬达步步逼近,自己再也无力抵抗,她突然将脖子伸到凤舞面前,嘶声道:“吸我的血!快点!”   “什么?”凤舞一脸惊诧。   “我知道你是嗜血天使,鲜血可以激发出你最大的潜能!”雪妮脸上浮现着从未有过的坚决,“现在,只有你才能保护他!”   “我不能……”凤舞满脸震骇,连连点头,“白大哥不会原谅我!”   雪妮紧紧握住凤舞的手,急道:“你难道甘愿看着你白大哥功亏一篑?我现在已是重伤不治,我的血若能帮他渡过眼前这难关,你一定要成全!”   望着雪妮坚定的眼神,凤舞心神俱震,她终于明白雪妮对白大哥的感情,是任何人也无法替代!含着泪使劲摇摇头,她哽咽道:“好!我成全你!”说着她俯下头,一口咬开了雪妮颈侧的血管。   温热腥甜的鲜血顺喉而下,凤舞只感到腹中渐渐充盈,力量重新回到全身,精神也为之一振,一种狂热而兴奋的感觉如海涛般从灵魂深处涌出,瞬间弥漫四肢百骸,令她舒畅无比。这种兴奋和舒畅是如此强烈,以至浑身的伤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凤舞终于轻轻放下满脸苍白的雪妮,仔细为她擦净伤口的血迹,然后一跃而起,将兴奋与冷厉交织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寒星祭司。她的眼眸因充血而赤红,就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   阿丽姬达目瞪口呆地望着凤舞嘴角的血迹,完全无法理解看到的情形,当她的目光与凤舞对接时,突然感到浑身冰凉,心静若死。这种感觉与面对同样嗜血的修罗完全不同,如果说面对修罗就如同面对没有感情的猛兽,那面对这个面目娇美的少女,就像是看到了魔鬼与天使的混合体。   凤舞身形一晃而至,出手迅若鬼冥,在阿丽姬达恐惧与震骇的目光注视下,一爪迅疾如风,轻易便撕开了她的咽喉。跟着一折身,扑向她身旁一名目瞪口呆的星宗弟子,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便用手刺穿了她的心脏。   “快拦住她!”羯摩那看到凤舞冷厉与兴奋交织的眼神,心底突然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一面令弟子挡住凤舞,一面胆怯地连连后退。几名月宗弟子无视羯摩那的命令,也跟着他惊恐地向后退却。只有两个不惧生死的修罗,在羯摩那手势指挥下,双双丢开迪尼亚,飞身拦住了凤舞的去路。   “滚开!”凤舞一声轻斥,倏然扑向修罗风。她身形方动,修罗雨立刻从旁出手,三条人影顿时交织、纠缠在一起,出手尽皆迅捷如闪电,身形飘忽如鬼魅幽冥。   这完全不像是人与人之间的战斗,更像是鬼魅与恶魔之间的搏杀,也像是猛兽之间的扑击和撕咬,鲜血不断飞溅四方,将方圆十丈范围染成了一片赤地!   两个修罗先后倒下,凤舞也随之软倒。她浑身上下就像被猛兽利爪袭击过,处处皮开肉绽,几乎找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肤。两个修罗的伤势虽不及凤舞那般恐怖,却皆是致命伤,一个咽喉撕裂;一个开膛破肚,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双双奄奄待毙。   就在众人被凤舞与修罗引开注意力的当儿,迪尼亚悄悄逃了出去。羯摩那一方面被凤舞的疯狂吓破了胆,二来也不甘心失去战神之心与《天启书》,立刻率弟子追了出去。所以当凤舞倒下时,四周除了依旧瞑目打坐的白思绮和两个倒下的修罗,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   不知过了多久,白思绮突然一声长啸,缓缓睁开了双目。四周的血腥并没有令他有任何惊讶,他的脸上洋溢着一丝洞悉天机的神秘微笑。慢慢来到雪妮面前,他轻轻抚去她脖子上的血迹,然后抱起她失去生气的身体,缓步向外走去。凤舞连忙挣扎着站起身来,追上去解释道:“白大哥,我……”   白思绮望望头顶清朗的天空,然后回过头,用复杂的眼神望着遍体鳞伤的凤舞,淡然道:“你不用再说什么,我不想再看到你。”   凤舞眼里渐渐噙满委屈的泪水,她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转身就走。白思绮目送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心中暗自叹息:对不起,凤舞,我不能让你再有任何误会。   方才发生的一切,在他那洞悉天机的眼中依旧栩栩如生,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他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往何处而去,他还有最后一件事需要完成。轻轻抱着雪妮,他大步向丛林深处走去。   前方的林木渐渐稀疏起来,在一望无际的丛林深处,突兀的出现了一片光秃秃寸草不生的赤地。地上是融化冷却后的岩石,像岩浆般依旧保持着流动的模样,只是这附近并没有高山,不然会让人误会是火山爆发后留下的痕迹。   白思绮不徐不缓地走向这片赤地的中央,脸上并没有对四周罕见的地貌感到任何意外,他边走边对怀中的雪妮喃喃道:“我总算又回到了这里,这一天实在来得有些迟。”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惊叫,几个人影跌跌撞撞飞逃而来,领头的骇然就是迪尼亚和羯摩那,只见二人脸上惊恐万状,除了没命地奔逃,竟然无视白思绮的出现。二人脸上除了恐惧,再没有半点婆罗门教大祭司的镇定和从容。   “神鹰!前面有神鹰出没!”迪尼亚惊恐万状地向白思绮高声呼叫,“已经有两个人被神鹰袭击,成了神鹰爪下的亡魂。”   “无妨!”白思绮若无其事地淡然道,“跟在我身后,你们不会有任何危险。”   话音刚落,就见前方刮来一阵突兀的飓风,将地上的沙石也吹得干干净净。飓风过处,就见一只大鸟从远方的丛林中腾空而起,向这边展翅飞来。那真是一只罕见的巨鹰,展开的翅膀足有数丈宽阔,每扇动一下,就凭空刮来一阵猛烈的风暴。   巨鹰渐渐飞近,速度奇快,转眼就飞到众人头顶。展开翅膀堪称遮天蔽日,天空也像是暗了下来,地面一片朦胧。众人除了白思绮,尽皆匍匐于地,惊恐万状地望着头顶的飞鹰,等待着它迅疾如风的凌空扑击。   白思绮若无其事地仰望着凌空扑下的巨鹰,嘴里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大鹏金翅鸟的原型吧,没想到竟有这般巨大。”   巨鹰伸出利爪飞速掠来,目标锁定了唯一站立的白思绮,却在即将抓住猎物的瞬间收回了鹰爪,跟着扇动双翅展翅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匝后,便向远方缓缓飞去。众人惊魂稍定,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纷纷议论道:“怎么回事?神鹰怎么会放过咱们?”   众人皆把疑惑的目光投向白思绮,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淡然道:“我既已堪破《天启书》,要骗过这些畜牲的眼睛实在没啥难度。它们不过是些受到干扰后产生了变异的特殊程序,没什么好奇怪。”   众人面面相觑,一脸茫然。白思绮心知他们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真实,也就没有再作解释,便抱着雪妮继续向前方走去。羯摩那与迪尼亚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率众教徒跟了上去。他们隐约感觉到这个武士必非常人,却又无法相信他有超常之能。好奇令他们忘掉了恐惧,纷纷跟在白思绮身后,走向这片寸草不生的赤地中央。   “神鹰!”羯摩那突然小声惊呼,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就见前方不远的天空中,一只巨鹰突然凌空扑下,跟着又展翅而起,如此反复扑击,似乎在与什么猎物激烈搏斗。众人渐渐走近,才发觉地上是一条水桶粗细的巨蟒,正盘身昂头,抵御着巨鹰的尖啄利爪。   巨蟒在众人眼中无疑于森林之王,连训练有素的战象也不是它们的对手,但现在,这条巨蟒在巨鹰的袭击之下,却几无还手之力,只见巨鹰时而以鹰爪袭击蛇身,时而以利嘴飞啄蛇头,在这条丛林恶煞面前,竟如猫戏老鼠般轻松。巨蟒几次昂头还击,都被巨鹰轻盈地避开。片刻功夫巨蟒就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它终于无力再战,蠕动身躯就想贴地而逃,却见巨鹰飞扑而下,一爪擒住蛇头,将它那庞大的身躯生生拖离地面,腾空数十丈后,又重重摔到地上。巨蟒在地上痛苦地扭曲,完全失去了战斗力。巨鹰这才飞扑而下,准确地按住巨蟒脖子,跟着闪电一啄,生生撕开了巨蟒的头颅,然后大模大样地享受起它的猎物。   “难怪这些巨蟒大白天不敢出来觅食,原来竟有如此厉害的天敌!”白思绮谓然叹息,说话间他的脚步不停,渐渐走到离巨鹰不及三丈之遥,只见那只令人恐怖的巨蟒,此刻已是皮开肉绽,成为巨鹰口中美食。他略看了看战斗的现场,然后饶开巨鹰继续向前走去,这期间巨鹰对他完全视而不见,只顾低头享受着自己的猎物。   羯摩那与迪尼亚等人,胆战心惊地跟在白思绮身后,绕过巨鹰向前而行。只见前方那寸草不生的空地上,突兀地矗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东西,就像是一个带着三脚支架的巨大圆盘,外表银光闪亮,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战神之车!”羯摩那与迪尼亚不禁齐声惊呼,虽然他们从未见过,但婆罗门教流传下来的远古壁画中,却有无数个与之相似的画像。传说这是天神的战车,婆罗门教徒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传说中的东西,没想到在这片婆罗门教的禁地之中,竟然看到了这个传说中的神物。   白思绮遥望着前方那熠熠闪光的战神之车,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愫,慢慢来到它的面前,他轻轻抚摸着战神之车的金属支架,喃喃自语道:“我终于又回到了这里,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说着,他将手掌放到战神之车上一个凹形掌印中,只听“嘀”一声轻响,圆盘的下部缓缓打开,露出了一个斜斜的阶梯,直通圆盘的内部,有柔和的蓝光从圆盘中透出,令它充满了令人向往的神秘。   “拿来!”白思绮突然回过头,向迪尼亚伸出手。迪尼亚一怔,愕然问:“什么?”   “战神之心!”白思绮理所当然地道,“准确地说,应该是战神之芯。”   “凭什么要给你?”迪尼亚色厉内荏地喝道,“这是我婆罗门教的圣物!”   白思绮微微摇头道:“不对!它原本是我的东西。”   “胡扯!”迪尼亚一声冷笑,“战神之心乃是远古神灵留下的圣物,供奉在阿拉尔神庙已有数千年之久,那时候恐怕还没有你吧?你别告诉我你就是神灵啊!”   白思绮叹了口气,淡淡道:“如果按照你所能理解的说法,我就是你们心目中的神灵。”   迪尼亚一怔,陡然爆出一阵压抑不住的狂笑,“你就是神灵?你该不是死了心上人就伤心得糊涂了吧?你能让这女人起死回生,我就相信你是神灵。”   白思绮默然片刻,黯然道:“我不能。”   “那不就结了。”迪尼亚嘲笑道,“你想要战神之心,也该找个更合理的借口啊。”   白思绮略一犹豫,对迪尼亚点头道:“你跟我来!”说着,他沿着战神之车垂下的阶梯,慢慢进入了它的内部。   迪尼亚与羯摩那面面相觑,心中既惊且疑,二人心中的好奇超过了对战神之车的敬畏,示意几个教徒在下面守候,二人也跟随着白思绮,小心翼翼地登上了战神之车。   战神之车并不像车,它更像一个平放的车轮,中央向上凸起,一种完全透明的材质像盖子一样覆盖在它的中央。它内部空间比想象中要大,地板和墙壁全部是不知名的金属打造,精细得看不到任何接缝。围绕四周圆弧形的墙壁,布满了一圈工作台一样的装置,上面还有许多的按钮和窗口,每一样都精致无比。在羯摩那和迪尼亚眼里,它只能是属于神灵的创造,人类根本制造不出如此精巧的东西。   “你们可以随意参观,但千万不要随便乱动。”白思绮将雪妮放在一张金属座椅上,并用座椅上的皮带将她固定,然后他在正中一张躺椅上坐下来,指着工作台上一个方孔,回头的迪尼亚道,“将战神之芯插进去。”   迪尼亚仔细看看那金属方孔,尺寸似乎正好与自己手中的战神之心完全吻合。他犹犹豫豫地将手中晶体插入金属孔,它果然严丝合缝地嵌入了孔中,就听“嘟”一声响,工作台上突然亮起了无数小灯,上面一个小方框也突然亮了起来,将他吓了一大跳。   “战神之芯就是战神号的心脏。”白思绮边十指如飞地敲击着工作台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按钮,边头也不回地解释道,“没有它飞船动不了。当年我迫降于此的时候,无奈将它交给了遇到的第一个土著人……”   “妖魅,这一定是妖魅!”迪尼亚突然扑到工作台前,想将战神之芯取出来,却怎么也办不到,他不禁胡乱地敲打着工作台,吼道,“还给我!快将战神之心还给我!”   “住手!”白思绮身形一晃,一把便将迪尼亚扔到了一旁,盯着他冷冷道,“看在婆罗门教历代大祭司,替我保存战神之芯数千年的份上,我才对你这般客气。你若再妄动这里任何东西,我就将你扔出去!”   迪尼亚一声嗷叫,挥手击向白思绮,嘴里叫道:“妖孽!还我战神之心!”   迪尼亚身形方动,就感到眼前一花,陡然失去了对手的身影,跟着脸上一连吃了几记耳光。这几下快得超过了任何人的想象,他不禁愣在当场。就见白思绮像是根本未曾动手般立在面前,对他冷冷道:“我早已说过,现在我就是你眼中的神灵,你引以为傲的武功,在我面前根本不值一哂。如果你不相信,就只有自取其辱。”   迪尼亚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回想方才对方出手的速度,简直超过了他的目光所及,快得完全不可思议,就连修罗的速度也远远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他心中突然生出无端的恐惧,如此恐怖的速度,不是神灵,就是妖魔!   白思绮重新坐回椅中,头也不回地淡然道:“战神号对飞行过程都有记录,降落时也不例外。虽然你们不一定能够理解,我还是给你们看看降落时的情况。”说着他十指如飞连敲了几个按钮,就见正前方的小方窗一闪,出现了一幅奇怪的图像。图像在飞速移动,看那场景,就像是飞鸟在森林上空看到的情形。   “许多年以前,战神号因为意外,迫降在这片森林中。”白思绮望着屏幕上飞速掠过的镜头,神情有说不出的伤感,“它喷出的火焰融化了地面的一切,森林、草木、泥土甚至岩石,所以这片土地到现在依旧寸草不生。它的燃料发生了泄漏,污染了这片森林,所以才造成了今日这意想不到的物种变异,巨鹰和巨蟒不过是其中两种罢了。只是我没想到,这些变种的动物被本地人看到后,竟成了传说中那些神兽的原型。大鹏金翅鸟和神龙的传说,大概也就由此而来吧。”   屏幕上的图像停了下来,上面只剩下大火留下的灰烬。白思绮黯然望着屏幕,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战神号最终停在了这里,我取下战神之芯离开它时,四周的林木已被完全烧毁。当我勉强冲出这片火海,已是身负重伤极度虚弱,只好将战神之芯和破解这个虚拟世界的残缺源代码本,交给了遇到的第一个土著人。然后我倒下了,身体被土著人当成神灵装入石棺,供奉在离这里不远的墓地,就是你们所说的神灵安息之地。那个源代码本上的字符,被土著人抄录在羊皮册子上,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天启书》。”   对白思绮的话,羯摩那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迪尼亚却连连点头,气急败坏地道:“我不信!这都是你的障眼法!如果你就是当初驾驶战神之车降落于此的神灵,你也已经死去数千年,尸体还躺在安息之地的石棺中,那现在的你又是谁?是人还是鬼?”   白思绮苦笑着叹息道:“这超出了你所能理解的范畴,不过我还是愿意用你能理解的语言来解释。简单来说,我是一个带着特殊使命的——神灵,为了寻找散落于这个虚拟世界的源代码,也就是像《天启书》这样的远古密典,我们用特殊的手段打破了这个世界的规则,驾着这个时代不可能出现的战神之车而来,与对手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摩诃波罗多》上记载的战争,其实就是神灵之间的战争。我虽然在一次战斗中战机受损,自身也重伤不治,最后身体留在了安息之地,但我的意识,用你能理解的话来说就是灵魂,依旧飘荡在这个虚拟世界中。我的战友们用特殊的手段重铸了我的身体,所以我在这个虚拟世界以新的身体重新复活,去完成未竞的任务。现在,我已经找到所能找到所有源代码,也就是像《天启书》那样的远古密典,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在抹去留下的全部痕迹后,我将离开这里回到另一个世界。《天启书》也是需要销毁的痕迹之一,所以,请把它交还给我。”   “我不信!”迪尼亚断然道,“你说自己是神灵,就证明给我看!”   “你要怎样的证明?”白思绮皱眉问。   迪尼亚略一沉吟,指着自己怀中道:“《天启书》就在我身上,你若能将它拿去,我就相信你所说的一切!”   “那好,你注意了!”白思绮淡然道。迪尼亚连忙后退两步,以最严密的防守姿势,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他自信凭他的修为,任何人也别想从他怀中抢去《天启书》,而且他还使了一个诈,《天启书》并没有在他所指的怀中,而是用腰带紧紧扎在后腰贴身处。   “我要动手了!”白思绮话音刚落,迪尼亚就感到眼前一花,立刻失去了白思绮的身影,他连忙退到墙边,将后腰紧紧贴在金属墙上,全神贯注准备应付对方的攻击,却见白思绮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对面的座椅上,就像根本就没动过一般。只是他的手中多了一本古旧的羊皮册子,脸上也多了一丝调侃的微笑。   迪尼亚慌忙摸向自己后腰,立刻发觉贴身藏着的《天启书》已不翼而飞,他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白思绮,惊恐万状地连连道:“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你不可能有这么快!任何人都不可能这么快!”   “没错!任何人都不可能有这么快。”白思绮同意地点点头,“不过当你掌握了这个世界的终极奥秘后,就能突破人们熟悉的时空观,成为无所不能的神。”   “妖魔!你一定个妖魔!”迪尼亚声嘶力竭地大叫,突然冲向白思绮,想夺回他手中的《天启书》,但刹那之间,他突然浑身失力,身子像抽空了一般,身不由己地软倒在地,好半晌不能站起。只见白思绮望着他淡淡道:“我有无数办法拿回《天启书》,每一种你都无法阻止。不过为了不让你以为神灵都是些恃强凌弱之辈,我才对你如此客气。”   “妖魔,你一定是来自地狱的妖魔!”迪尼亚挣扎着从慢慢站起,惊恐万状地盯着白思绮,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羯摩那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白思绮,突然道:“你自称是驾着战神之车降落于此的神灵,就一定能再次驾着战神之车飞上天空。”   白思绮扫了一眼屏幕上那些数据,点头道:“当然可以,战神号虽然受损,不过依旧还能起飞。不仅如此,为了保持这里的平衡,我还将毁掉战神号留下的一切痕迹,包括那些受到幅射而产生变异的恐怖生物,比如神鹰、巨蟒,以及这片特别的森林。”   说着他轻轻敲了一个按钮,战神之车的金属地板渐渐裂开,露出了向下的阶梯,他指着阶梯道:“你们可以下去了,让所有人暂时不要离开这里,等我毁掉这片森林后再走。”   他的眼中有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暗月大祭司也不得不屈服在这种魔力之下,一言不发就顺着阶梯下了战神之车。迪尼亚略一迟疑,也跟着他下去,二人来到地面,就见战神之车的入口又重新关闭起来。   白思绮熟练地敲击着键盘,然后握住面前的操纵杆,对身旁的雪妮轻声道:“我们总算可以回去了,就不知我们所经历的一切,在你心中是否依旧也是一场游戏?”   飞船内各种指示灯渐次亮起,从透明的四壁望出去,可见它最外侧的金属圆环开始转动起来,转速越来越快,渐渐看不清圆环的本来模样。除了中央的控制室保持静止,飞船此刻就像是一个高速旋转的巨大圆盘,随着转速越来越快,它像一个飞旋的圆盘,慢慢地升离了地面。   白思绮熟练地操纵着飞船升离地面,然后缓缓掠过婆罗门教众人的头顶,向丛林上空飞去。自动搜索系统已经锁定了丛林中一个目标,那是丛林中唯一的人类,白思绮知道,那就是尚未远去的凤舞。他打开战神号的武器控制系统,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参数,然后轻轻按动发射键。飞船一阵颤抖,无数电光像雨点般从它底部射出,飞向四面八方。   电光所及,森林转眼间变成了一片火海,火海之中,无数巨蟒如火龙般在燃烧的丛林中挣扎扭曲,庞大的神鹰尖叫着展翅而起,想要逃离这片地狱,但没飞多远,就被热浪灼得从空中跌落,成为火海中的殉葬品。   整个森林只有一小块保留下来,它的影响微乎其微,不足以让这些变异的物种延续生存。那是白思绮刻意避开的区域,他驾着飞船来到这一小块残留的森林上空。屏幕上锁定的目标立刻清晰起来,甚至能看清凤舞那清秀纯真的面容。他在空中盘旋三匝,然后才驾着飞船倏然远去,转眼便消失在云海深处。他知道,凤舞一定也能看到他。有这片丛林庇护,凤舞不会葬身火海。   凤舞仰望着半空中掠过的圆盘形飞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彻底失败,探索者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战神开始复苏!不过她并不后悔,“神之手”的使命与修罗场中涌动的激情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她甘愿屈服于心底这没有结果感情,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她终于明白雪妮毅然赴死时的绝决,那不是牺牲和痛苦,而是一种巨大的幸福。   向消失在天边的飞船频频挥手,凤舞泪流满面,在心中默默道:白大哥,我不会轻易放弃!   《摩诃波罗多》中记载的神奇景象,竟然就在眼前出现,羯摩那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他突然匍匐于地,向远去的战神之车声嘶力竭地高叫道:“神灵再次降临这片土地,驾驶着战神之车翱翔天宇,以他那无上的法力威慑天地,必将为世界带来新的和平!”   众人尽皆跪倒,匍匐在地不敢抬头,就连迪尼亚也不例外。直到战神之车彻底消失在天边,羯摩那才慢慢站起身来,举起手中一件东西对匍匐的众人道:“在战神之车上,我得到了神灵的授命,将成为统帅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的天祭司!从此三宗归一,不分彼此!”   众教徒惊讶地面面相觑,一时间还无法接受。只见羯摩那将手中的东西一扬,声色俱厉地喝问道:“难道有人会对这枚‘神授令符’有所怀疑?”   众人仔细打量羯摩那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圆柱形物体,呈半透明状,看起来毫不起眼。不过做工却异常精美,绝非人类可以制造。众人正在犹豫,就见羯摩那双手合十默默念了句咒语,然后大声道:“法力无穷的梵天大神啊!请赐我光明!”   话音刚落,就见那物体突然射出一道光柱,直直地射向天边。众人慌忙匍匐于地,战战兢兢地拜道:“恭祝天祭司天权神授,从此三宗归一,不分彼此!”   羯摩那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众人参拜。就在这时,迪尼亚突然一跃而起,急道:“不对!神灵从未送过你任何东西,更没有让你做什么狗屁天祭司!”   羯摩那盯着迪尼亚一声冷笑,对众教徒淡淡道:“此人冒犯神灵,早已被神灵革去婆罗门身份,与异教徒无疑。如今还敢置疑我天授神权,谁可与本祭司拿下?”   话音刚落,迪尼亚身后的鹰弋突然出手,一杖击中他的后心,顿时将之击倒。众人立刻一拥而上,对迪尼亚拳打脚踢。众人刚见识过战神之车那震慑天地之威,四周的丛林还在熊熊燃烧,热浪袭人,这让众人对神的敬畏无以复加,哪敢怀疑手执“神授令符”的羯摩那?一听羯摩那号令,众人生怕动手慢了,成为下一个冒犯神灵的牺牲品。   “够了!”直到羯摩那举手叫停,众人才陆续停手。此时迪尼亚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只听羯摩那淡淡道,“将这冒犯神灵的异教徒捆起来,待大火灭后,召集婆罗门教日月星三宗弟子,在这片神灵降临过的土地上,举行婆罗门教有史以来最盛大的天祭,就将冒犯神灵的异教徒迪尼亚,作为向神灵请罪的祭品。”   众人轰然应诺,七手八脚将迪尼亚捆了个结实。直到此时羯摩那才暗舒了口气,装模作样地念了句咒语,“神授令符”发出的光柱立刻消失,他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手中的“神授令符”。   其实“神授令符”并非神授,而是他在战神之车上顺手牵羊偷窃的东西。他早就发现神灵也并非全知全能,所以方才在战神之车内,正当迪尼亚质疑神灵的真伪时,他却在仔细观察战神之车的内部构造,当时这东西就搁在工作台上,他便悄悄拿起来研究,发现上面有个按钮,一按就有光柱射出,于是趁着迪尼亚与神灵动手的当儿,他便将之悄悄收入袖中,于是就有了这件比战神之心还要神奇的“神授令符”。   遥望战神之车消失的方向,羯摩那在心中默默盘算,该如何去书写今日的神话,才能让后人永远记住自己这个天权神授的天祭司。憧憬着婆罗门教三宗归一的盛况,以及一部比《摩诃波罗多》还要经典的著作问世,他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神灵,原来也并非无所不能,更不是全知全能。这是他今生最大的发现,不过,他并不打算将这发现公之于众,这样才能借助神的名号,达到自己大权独揽的目的。宗教的奥秘,原来就是这么简单。   尾声   燃烧的火海在天空中看起来,就像是绿色森林中一小块红色的疤痕。白思绮透过飞船的舷窗,最后看了一眼这数千年前的降落之地,并向那已经看不清身影的少女挥了挥手,然后才将速度操纵杆向前推进了一挡。飞船微微一颤,强大的推力使他不得不在座椅上躺好。声音渐渐消失,耳边一下子寂静。飞船发出的声音被远远甩在后面,音障突破,飞船开始做超音速飞行。   轻轻握住身旁雪妮那已经冰凉的小手,他对她温柔而坚决地说道:“无论上天入地,还是后世洪荒,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要将你找到!”说着,他将速度操纵杆慢慢推到了尽头。   蔚蓝色的星球在飞速远离,迷离幽远的星空出现在窗外,飞船突破了地球引力的束缚,开始飞向那不知深远的茫茫星宇。   窗外飞速后退的星空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完全静止,飞船虽然还在加速,可窗外的景色却慢慢停了下来。这是即将突破光障前的现象,飞船与光同速时,看到的永远是同一幅静止的影像。白思绮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静等着“时光倒流”的奇观。   窗外的星空开始由静止缓缓向前移动,光障突破了!飞船追上了先前逝去的影像,窗外的景色就像是先前景象的录像倒放。飞船虽然还在加速,但窗外的景色却在以更快的速度飞速向前,这使飞船看起来就像是在飞速后退。它追上了先前逝去的影像,看起来就像时光真的开始倒流了。   时光倒流?白思绮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可惜倒流的只是影像,如果一切真的可以重来,他还会不会选择做一个探索者?他自己也不知道。   窗外的影像在回放着先前发生的一切:飞船在摧毁森林……巨蟒和巨鹰在火海中挣扎……飞船在羯摩那和众婆罗门教徒的膜拜中起飞……他抱着雪妮登上飞船……在神灵安息之地大悟后醒来……迪尼亚突然的暗算……   在时光倒流到雪妮恳求凤舞吸血救夫的场景时,白思绮减缓了飞船的速度,一遍又一遍地来回观看着当时发生的一切。他的眼里盈满泪水,握着雪妮的手喃喃说道:“我曾在上帝面前承诺要爱你一生一世。我错了,我爱你不是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再次将操纵杆推到尽头,窗外的影像以更快的速度飞速向前。超过五倍光速后,窗外的景象变得模糊混沌,超过十倍光速时,窗外再看不清任何影像,只有七彩的光芒在明灭不定地闪烁。白思绮在虚拟键盘上输入了最近一个黑洞的坐标,也即通往另一个时空的节点,然后他在躺椅上舒服地躺好,等待着回到自己的世界。   不知过得多久,窗外的七彩光芒渐渐消失,最后变成了一片漆黑,黑洞在望。飞船内的灯光在强大的引力作用下,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只见飞船前部变得越来越亮,后方却越来越暗,光线犹如可流动的水一般,向着引力的方向聚集。强大的引力拉扯得船体嘎嘎作响,几乎就要散架。白思绮只感到自己的骨肉也在撕裂,不过这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他平静地紧握着雪妮的手,静等着最后的突破。   黑暗渐渐笼罩整个飞船,光线完全消失,白思绮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分裂开来,像失去重量一般悬浮在空中。意识有短暂的模糊,然后是深入骨髓的寒意突然弥漫全身,他感觉就像由黑暗进入了一个明亮的通道,最后静止在一个晶莹剔透的世界中。   他缓缓睁开双眼——其实他一直都睁着眼,只是现在意识才刚回到他的头脑。他感觉浑身僵直,一动不能动,身体被裹在一片冰晶之中。透过完全透明的冰晶,他看到外面有几个女人在紧张的观察着他。看到他眼里渐渐亮起的生命之光,她们惊喜交加地奔走相告。冰晶中听不到她们的声音,不过从她们的嘴形变化上他可以读出——他回来了!探索者回来了!   感觉渐渐回到四肢百骸,与感觉一起回来的还有无穷的力量。他绷紧身体奋力一挣,束缚在浑身上下的冰晶轰然碎裂,他赤身裸体地矗立在一片晶莹素净的空旷冰窟中。   三个女人都在紧张地盯着他,打量他,并没有因他浑身赤裸就有半点羞赧。她们都有一头齐腰长的雪发,被风拂起时就如风雪飞舞。她们的肌肤呈象牙色,光滑细腻得看不到一点瑕疵,她们的眼眸就如晶莹剔透的兰宝石,又如深得看不到底的大海,让人目光一触,就不禁会沉溺其中。   三个女人都穿着薄如蝉翼的衣袍,只是颜色略有不同。身体玲珑的曲线在衣袍下清晰可辨,却让人难起半点淫亵之念。他的目光从她们脸上一一扫过,平静地与她们招呼:“艾达、嘉米、欣雅,我回来了。”   三个女人激动得连连点头,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洞外响起一个爽朗豪迈的声音:“我就知道他一定能成功!我没说错吧!”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白袍老者从洞外大步奔来,老者满头银亮卷发,高鼻深目,颌下短髯如针,虽满面沧桑却依旧瞿烁开朗。来到近前他也不与赤身裸体的男子招呼,却对三女斥道:“还不快去拿衣服,还没看够?”   三女脸上微红,慌忙转身出去。老者上下打量了男子片刻,眼里满是欣慰:“你成功了,我看得出来。用你们的话来说,这就叫脱胎换骨吧?”   男子摇摇头,“我没有拿到《圣经》,在我寻找《天启书》的时候,《圣经》古卷已被人夺走。”   老者眉头一皱,“谁?谁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我不知道。”男子摇头道,“我只知道他成功地打入了咱们内部,借维进联盟的力量成为‘真实幻境’的毁灭者,他不仅拿到了《圣经》,在这之前,他还从我手中得到了《古兰经》。他在‘真实幻境’中的身份,是成吉思汗。”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忧色,“如此说来,你还将面对不小的麻烦。”   男子苦涩一笑,“好像我生来就麻烦不断,从出生到现在,从来就没断过,也不怕多这一桩。”说着他走到一面平整如镜的冰壁前,仔细照看着自己的形象。只见冰壁中照出的是一个魁梧欣长的身影,有一头漆黑光亮的披肩长发和一身古铜色的肌肤,雕塑般的英俊面庞上,镶嵌着两点黑钻一般的眼眸,目光淡定从容,紧抿的双唇边,时不时泛起一丝暖暖的笑意。他抚摸着这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容,突然发觉自己比二十多岁的夏风,多了几分成熟冷定,少了几分玩世不恭。   “帮我找一个女人。”他看看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说道。虽然他一直紧握着雪妮的手,但虚拟世界的一切,再怎么努力也带不回来。   “谁?”老者忙问。他突然有些茫然,只知道她在公元世界的名字是叫雪妮,可她在这里叫什么,是什么人,他却一无所知。   洞外隐约传来一阵嘈杂和喧嚣,跟着就见三个雪发女子——艾达、嘉米和欣雅,捧着衣袍匆匆奔入,神色略显张皇。老者笑着调侃道:“慌什么慌?急着来看美男吗?你们都守着他看了好多年,还没看够?”   三个女子脸色微红,恨恨地瞪了老者一眼,似乎在怪他胡言乱语。   男子侧耳听听洞外动静,皱眉问:“有大型舰船在附近降落,怎么回事?”   那个看起来最年长的艾达点头道:“是蚩傲风那帮星际大盗,拿着些激光枪、粒子炮等原始武器,就时常到咱们冰雪星来骚扰,抢劫咱们的冰晶。”   最年少的欣雅抢着道:“要不是害怕使用灵力被‘神之手’探知你的下落,咱们早就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我去看看!”男子说着接过嘉米手中的衣袍,从容不迫地穿在身上。衣袍呈银亮色,大小正合适。男子扎紧袍带正要出门,艾达连忙递过来一柄光剑,“要不要带上武器。”   “不用!”男子说着大步出了冰窟。艾达还不放心,拿着光剑正要追出去,却被老者拦住道:“咱们不用担心,他已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探索者,寻常武器对他来说反而是累赘。他既然已经回来,就是神灵在他面前也要簌簌发抖,何况区区一帮星际蟊贼。”   冰窟外是一个辽阔的冰雪世界,目光所及一片银亮。冰原上有零星的雪枫在随风摇拽,深蓝色的天空中有洁白的雪鹰在翱翔,在雪鹰之下,几艘庞大的太空战舰在徐徐降落。减速阀喷出的火焰激起漫天风雪,使舰体上雕篆的骷髅图案时隐时现。   男子徐徐向战舰降落的地点走去,虽然步履不急不缓,但几十公里路程却转瞬即到。只见战舰已经停稳,舱门也已打开,数十名身着颜色、款式各异太空服的太空大盗手执激光枪一拥而出,在他们之后,几具三米多高的机甲战士迈着沉重的步伐紧随其后,肩上装备的粒子炮在阳光下发出篮幽幽的光芒。   离战舰最近的居民点,是一座座冰雪堆成的圆形冰屋,无数男女从冰屋中惊惶失措地逃出来,携儿带女四下逃散。他们都有着一头雪色的长发和一双宝蓝色的眼眸,显然与艾达、嘉米、欣雅她们是同族。   太空大盗们手中的激光器发出耀眼的光芒,在雪地上击出一道道骇人的深坑。几具机甲战士肩上的粒子炮发出刺耳的声响,炸飞了几座坚硬的冰屋。太空大盗的脚上装有自动滑雪装置,这使他们在雪地上行进速度惊人。他们分成左右两翼从两侧包抄过去,很快就将逃散的人们包围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徐徐走来的探索者。在茫茫的冰原上,他就像一个突然出现的幽灵,白色的幽灵。那一头飘飞的黑发,在风雪中犹如黑色火焰一般随风摇曳。   “老大,这小子是什么人?”一个太空盗掀起头盔,对机甲战具中的首领疑惑地问道。也难怪他疑惑,探索者一头飘飞的黑发在这冰雪世界中显得十分耀眼,与这冰雪星球上的土著居民全然不同,显然不是冰雪族人。   “是个人类,没有武器。”蚩傲风透过机甲战具的透明面罩对手下说道。虽然来人赤手空拳,甚至没有穿戴任何护具,但依旧给他一种无形的压力。尤其对方那种徐徐行来的淡定和从容,让他尤其不快。居然不怕恶名昭著的星际大盗,这实在是令人难以容忍。他对一个手下冷冷吩咐道,“拦住他,再上前一步就给我毙掉!”   一个穿着鲜艳太空服的大盗滑行到来人面前,用激光枪对准他喝道:“站住!什么人?”   来人脚步不停,又逼近了数十米。那大盗连忙端枪瞄准来人眉心,喝道:“站住!再走近一步我就开枪了!”   “你们的首领叫蚩傲风?”来人终于停下脚步,坦然面对着激光枪淡然问。   “不错,你是什么人?”那大盗喝道。来人没有理会大盗的问题,却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叫你们的首领过来,我要跟他聊聊。”   “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就想见咱们首领?”那大盗见不惯面前这男子的神态和语气,抬手就是一枪,激光束打在他脚边的雪地上,立刻融出一个指头大的深洞。那男子并没有一丝惊慌,嘴边反而泛起了一丝调侃的笑意。这笑意激怒了大盗,他毫不犹豫对准来人的大腿又是一枪。   激光束射出的同时,大盗感觉自己突然腾空飞了起来,向后方飞出足有数十米,撞在一具来不及躲闪的机甲战士身上,这才软软栽倒在地。   来人已经站在方才大盗站立的位置,遥望众星际大盗淡淡问:“谁是蚩傲风?”   众盗面面相觑,他们方才只看到同伴射出一枪,几乎同时那神秘男子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跟着同伴的身子就凭空飞了起来。至于那个黑发飘飞的神秘男子究竟用了什么武器将同伴击飞,他们谁也没看清。   一具机甲战士迈着铿锵的步伐大步而出,蚩傲风透过战具上的面罩喝道:“老子就是蚩傲风,你小子是谁?”   神秘男子没有回答,抬手指向他身后的太空战舰淡淡道:“你这破玩意儿虽然古旧,不过性能还算保养得好,我笑纳了。”说着他抬手在虚空划了个半圆,“我宣布,你带来的这四艘太空船,包括你们这批太空垃圾,我都收下了。”   蚩傲风一愣,突然爆出一阵按奈不住的大笑,机甲战具随着他的大笑,也跟着浑身颤抖,发出一阵金属刺耳的摩擦声响,模样十分滑稽。他边笑边用金属巨臂指着神秘男子道:“老子做了多年大盗,还第一次遇到你这么有趣的混蛋。你以为自己是谁?居然敢抢到我蚩傲风头上来了!”   神秘男子捋着鬓边飘飞的发丝,眯着眼款款道:“正因为你们是星际大盗,不然我还真不好意思下手抢劫。”   蚩傲风再次大笑,但很快他就感觉自己的笑声有些尴尬。这神秘男子淡定从容的眼眸中,有种令人不安的东西,那是强者面对弱者时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不过蚩傲风不相信有人能赤手空拳不戴护具对抗枪炮。他抬起机甲战具的手臂,用手臂上的六管旋转重机枪瞄准了对方的脑袋。机枪使用的是古老的金属弹头,他喜欢金属弹丸喷射时的力量和质感,这种感觉是激光枪和粒子炮都无法替代的。   “你现在跪地举手,我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蚩傲风嘴边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神秘男子慢慢举起双手,跟着双臂一振发足向蚩傲风狂奔。蚩傲风连忙扣动扳机,旋转重机枪发出撼人心魄的“哒哒”连响,吐着耀眼的火舌射向急速逼近的神秘男子,暴雨般喷射的子弹在雪地上溅起了一串串冰雪碎沫。   但令蚩傲风吃惊的是,所有弹丸都打在了雪地上,即便看见火舌穿过神秘男子急奔而来的身影,也对他毫无影响。唯一解释就是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机甲战具的瞄准系统追不上他的速度,所以子弹都打在了他急奔中的虚影上。   蚩傲风心中大骇,正欲调整瞄准提前量,就见神秘男子已凌空跃起,穿过两柄六管重机枪交织成的火力网,重重一脚踹在机甲战具的透明面具上。重逾两吨的机甲战具竟然被踹得一个踉跄,双臂上的机枪失去了准头,向四下胡乱扫射,吓得众盗慌忙伏地躲闪。   黑发男子一脚得手,不等身体落地,又一个空翻落在机甲战具的肩上,一脚踢断了那管粒子炮。这时一个大盗突然端起激光枪对准黑发男子,谁知激光束射出的同时,黑发男子已不见了踪影,这一枪打在了机甲战具的头上,留下了一个几毫米深的疤痕。   “混蛋!”蚩傲风一声喝骂,正想警告同伙瞄准点,就见机甲战具的面罩突然被打开,那黑发男子已与他面面相对,只见对方嘴角挂着一丝调侃的笑意,淡淡问:“还打吗?”   蚩傲风大惊失色,挥动铁臂猛然击向骑在机甲脖子上的黑发男子,谁知对方身形迅若鬼魅,倏然翻到了他的背后。铁臂这重重的一击打在了机甲战具的胸上,将战具的胸门也打凹了一块。就见那黑发男子再次翻到机甲战具胸前,奋力打开已经损毁的战具胸门,一把将蚩傲风从机甲中拽了出来。   蚩傲风虽然遭此变故,依旧悍勇无匹,抬手就是一拳,猛击黑发男子胸膛。却见对方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蚩傲风刚一出拳,对方的拳头就已经击中了他的肩关节,只听“喀嚓”一声轻响,竟将他的肩关节击得当场脱臼。蚩傲风痛彻心脾,再无力还手。   黑发男子将蚩傲风踏在脚下,环视众盗喝道:“谁还想动手?”   一个大盗悄悄抬起激光枪向黑发男子瞄准,谁知他尚未击发,黑发男子已如鬼魅般扑到他面前,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已经将他一把扔了出去,摔在数十米开外,躺在雪地中呻吟不已。   众盗惊恐后退,再不敢有任何异动。蚩傲风心有不甘,偷偷用未伤的手拔出靴筒中的微型激光枪,正待抬手瞄准,却见背对自己的黑发男子已经倏然而回,鬼魅般贴在他身前,脸孔离他的鼻尖不到一公分。他的身形速度实在诡异莫测,惊得蚩傲风僵在当场。   黑发男子缓缓从蚩傲风手中取下激光手枪,轻轻扔过一旁,淡淡笑道:“这些原始武器对我毫无威胁,你不用白费力气了。”   蚩傲风吓得连退两步,呐呐问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黑发男子嘴角边又泛起那调侃的微笑,“我是人,跟你一样都是人。甚至咱们还是同族,我们都有一样的肤色和黑发。”   蚩傲风心下稍安,却又将信将疑地问:“从来没有人能躲过激光枪,你是如何做到的?”   黑发男子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意在念先,从你有开枪的意念,到实施开枪的动作,这中间最快也要零点五秒,这零点五秒足够我做很多事情:躲开你的瞄准,夺下你的枪,或者将你扔出去。”   “可是,我的意念你怎么知道?”蚩傲风呐呐问。却见黑发男子淡淡笑道:“杀气!人有杀心必泄杀气,而任何杀气都逃不过我的六识。”   蚩傲风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他已知道,面前这来历不明的男子必非常人。他连忙单膝跪倒,恳声道:“我蚩傲风从不服人,但今日却输得心服口服。咱们天狼帮上下一百二十八条汉子,任凭阁下处置。”   众匪徒随着首领纷纷跪倒。黑发汉子没有理会众人,却遥望茫茫苍穹喃喃感慨道:“我回来了!我逆天行终于又回来了!”   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将他飘飞的黑发和伟岸的身躯映照得越发孤傲。多少年以后,每当蚩傲风回想起第一次遇见逆天行时的情形,都忍不住对人说:那一次,他看到了传说中挑战天意的战神!   第五卷 通天塔   楔子   灿烂的烟火在星空中炸开,却听不到一丝声响,远远望去,恍惚就像是那最古老的无声电影。成群的舰队如马蜂炸巢,疯狂扑向那颗全金属的人造星球。星球的直径超过一百公里,百万吨级的太空航母在它面前,也如蚊蝇般渺小。   但现在这个庞然大物已经伤痕累累,百万焦耳级的巨型激光炮已经融开了它厚厚的装甲,露出一个个黑黢黢的大洞,千疮百孔通向它空旷的内部。十几架碟式战机从金属星球内部弹射而出,一边躲闪着数十倍敌机的围攻,一边向最近的巨型航母发起绝望的攻击。冲在最前方那架碟式战机已经伤痕累累,但机体上“战神号”三个大字依旧熠熠生辉。   “战神号!返航!”   “为什么?”   “别问为什么,立刻返回基地!”   战神号的飞行员还在犹豫,就听耳机中传来一个沧桑疲惫的声音:“天行,基地即将炸毁,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立刻返航,还有更重要的使命需要你去完成。”   就这说话的功夫,上百架X战机已从航母打开的舱门弹射而出,像蜂群一般扑向十几架逼近的碟式战机,红色的激光束和蓝色的高斯脉冲在机群中闪烁,一架架战机在真空中如烟火般无声绽开,犹如一朵朵盛开的死亡之花。   “别管敌机群,直接攻击航母!”   “明白!”   战神号飞行员一面向同伴下令,一面加快了速度,战神号顿如利箭一样插入敌机群,利用敌机怕误伤同伴这一瞬的犹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穿插到敌机群后方。六架X战机掉头追了过来,战神号以诡异的旋转变向摆脱了追来的敌机,同时将正前方两架X战机击得四分五裂。198——战神号显示屏上闪出这样一串数字,这是它击落敌机的数量,也是所有碟式战机的最高记录。   前方已经没有敌机拦路,巨型航母暴露在战神号的眼前,舰体上的太阳徽记和“野望号”三个大字,在巴比伦太阳那淡蓝色的阳光照耀下已经清晰可辨。黑发的飞行员最后看了一眼剩余的能量,正待向面前这庞然巨兽发起最后的攻击,耳机中再次传来那个苍老严厉的声音:“天行!返航!这是最后的命令!”   黑发飞行员狠狠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野望号”,眼里闪烁着不甘的烈焰,但他还是咬牙掉头就走。当他再次穿越战场时,只见碟式战机没有一辆掉头,它们就像狼群一样一往无前地扑向“野望号”,直到被数十倍的敌机撕成碎片。   “撤!快撤!”黑发飞行员声嘶力竭地高叫,但耳机中没有任何同伴的回应,通讯联络已被指挥塔中断,战神号成了唯一逃离战场的战机。   “为什么?为什么只叫我一个人返航?”   “你需要他们为你挡住追兵。”   在金属星球中央指挥舱内,黑发飞行员愤怒地甩掉头盔,怒视着命令他撤回的银发老者:“你可知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出生入死的朋友?”   “那你更不该让他们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老者坦然迎上对方含泪的眼眸,“我们已经拼完了所有的舰船和战机,基地在联合舰队的围攻下更是伤痕累累,离彻底毁灭只是迟早的事,战斗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要为探索者留下复兴的种子。”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所有探索者中,极少数精通古老东方神秘修炼术的战士,又是对古老玄学有所研究的智者。”银发老者叹了口气,目光萧索地望向四周那些一尘不染的电子仪表,以及弥漫着失败和绝望气息的指挥舱,“也许咱们从一开始就错了,以为沿着古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开创的实证主义道路,沿着牛顿、爱因斯坦、波曼等先辈倡导的科学方法,最终可以揭开宇宙和生命的终极奥秘。根据这个思路,我们花费了几代人的心血,建立起脚下这个最伟大的科研基地,我们从世界各地请来各方面的顶尖研究人才,我们的科研水平远远走在世界前面。但是,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反而越来越迷茫,科学理论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也越来越多。这使我渐渐相信,科学并不是人类探索世界的唯一方法。”   远处传来隐约的爆炸声,脚下的地板也随着这爆炸在微微颤抖。传声器中传出绝望的声音:“凯普教授,敌人的机甲战士已经登陆基地表面,正在向基地内部突进!”   凯普教授没有理会指挥舱中众人焦急的目光,遥望虚空徐徐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传说有几个最伟大的先辈,为了避过‘神之手’的追踪,将他们的研究成果和感悟隐藏在了兆维公司的拟真游戏世界中。只是他们的研究成果不符合科学理论,因此咱们一直没有将这个传说放在心上,现在,花费几代人心血建立的基地即将毁于一旦,也许,咱们应该尝试一下他们那些看似荒谬的方法了。”   “敌人的机甲战士已经突破了基地第一道防线!”传声器中响起绝望的哀叫。凯普教授望着屏幕上那些蜂拥而来的巨大机械人,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诺克菲尔和山口正夫对咱们的科研成果,果然是垂涎三尺、志在必得啊。”他停了停,淡淡吩咐,“启动自毁装置。”   “教授!”黑发飞行员面色大变,他知道这个基地在所有探索者心目中的意义,一旦自毁,那将会毁掉所有人的希望。   “你不用紧张,”凯普教授从容一笑,坦然道,“这样的基地咱们还有备份,所以我要你立刻离开这里,去兆维公司那个有名的拟真游戏世界,去寻找前人留下的东西,然后重建这座人类精神上的通天塔。斯诺教授已经破解了那个游戏世界的防护墙,你只需要照着他的指点,就可以从容进入那个模拟人类文明发展史的虚拟时空。”   凯普教授身后有个高鼻深目的瞿烁老者,一头银亮卷发与红红的鼻头相映成趣,他向黑发飞行员伸出右手:“天行,快跟我走吧,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黑发飞行员没有理会斯诺伸出的手,只望着凯普教授问道:“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凯普教授依依不舍地环顾四周,徐徐道:“这个基地浸透了我们几代人的心血,也是我心目中的巴比伦塔,我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它,它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归宿,我要留下来,与它共存亡。”   黑发飞行员眼里涌动着星星泪花,涩声道:“我不仅是个探索者,同时也是守卫基地的战士。只要基地还有一个人,我就要继续战斗,这是一个战士的职责。我无法说服自己独自逃生,无论以什么样的理由。”   凯普教授深望了他片刻,眼中泛起一丝赞许:“那好,去将冲进来的敌人统统赶出去。”   黑发飞行员脚跟一碰,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就在他刚转过身的瞬间,凯普教授突然从怀中掏出了麻醉枪,对准他的后心就是一枪。他浑身一颤,惊讶地回过头,就听凯普教授黯然道:“天行,请原谅,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我不能让你为基地殉葬。”   黑发飞行员慢慢软倒在地,双眼圆睁浑身颤抖,两名工作人员上前将他抬上滑床,凯普教授吩咐道:“立刻用冰晶封闭他的身体,将他送入逃生舱。”   斯诺上前看了看他圆睁的眼眸,摇头道:“不行!他的战意实在太强,他在用意志与药物抗衡,如果强行用冰晶封闭,那会使他发狂。”   “那该怎么办?”凯普教授忙问。   斯诺想了想,迟疑道:“最好立刻模拟一段战斗场景植入他的大脑,让他以为自己还在战斗,这样他模糊的潜意识就不会抗拒我的指令,我也才能将他的大脑接入那个模拟人类文明发展史的虚拟时空。”   “需要多久?”   “大概半个小时。”   “那就立刻行动,我会让所有人为你赢得这半个小时。”   “可是,”斯诺迟疑地摸摸自己的红鼻子,“那个虚拟时空还处在冷兵器时代,而他的战斗是指挥舰队或驾着战机与敌人战斗在广袤无垠的星海……”   “能否让他驾着战机进入兆维公司的虚拟世界?”凯普教授打断了斯诺的话。   “程序上是可以实现,”斯诺犹豫道,“不过这样一来会扰乱虚拟世界的秩序,引起兆维公司的注意,从而暴露他的行踪。另外,强行植入记忆,也可能会对他的大脑产生无法预料影响。”   “比如?”   “最常见的就是失忆。”   凯普教授略一沉吟,断然道:“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你立刻着手进行,我将启动最后的防御系统,为你赢得半个小时的时间。”   斯诺无奈点点头:“我尽量让他的进入看起来合理一点,等骗过他的意识后立刻用冰晶封闭他的身体,带他乘救生船逃离巴比伦星系,去往遥远的……”   “你不要将目的地告诉任何人。”凯普教授上前握住斯诺的手,趁机将手中一小块晶体塞入对方手中,“这是基地这些年来的研究成果,如果运用到军事上,定会彻底改变未来战争的形式。我原本不想它被运用于战争,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有些天真了。如果将来天行用得上,就给他吧。强大的军事力量,是咱们与神之手对抗的必要条件。”   “教授……”斯诺心神巨震,他知道这晶体中存储的资料,对人类社会的科技发展意味着什么。它像是一座科技的宝库,又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既能造福社会,又能毁灭全人类。手握这冰凉的晶体,他就像手握炸弹一样紧张。   凯普教授拍拍他的肩头,又看了看一旁昏迷不醒的逆天行,平静道:“咱们的未来就在你和天行手中,要好好把握。我已把整个基地剩余的能量全部注入了逃生舱,让你能跳跃到银河系最边远的星球。祝你们好运。”   在凯普从容目光注视下,斯诺心神渐渐平复,他对这个即将殉道的前辈点点头:“您放心,我和天行会将探索者的火种传承下去。”   半个小时后,逃生舱从巨大的金属星球内部弹射而出,它的船体突然爆发出一团刺眼的强光,如流星划过天幕,转眼便消失在茫茫星海深处。   “有舰船逃走了!”一艘以龙为标志的太空母舰指挥舱内,一名光子雷达手发现了逃生舱突破光障时发出的光爆,他边调看着监测到的数据,边惊讶地禀报,“它在初速度不足时强行做空间跳跃,消耗的能量真是惊人,足够一艘百万吨级的母舰做空间跳跃!但是……但是它的质量,却比一艘小型飞船还小。”   指挥台前瞑目假寐的黑发老者缓缓睁开双眼,遥望前方灯火突然熄灭的金属星球,手拈髯须喃喃叹息:“一艘小型逃生船,竟然能自如地使用和控制如此巨大的能量,基地的科技水平果然领先世界,随时都有令人惊异的表现。”   “唐爷,要不要将这消息通报其它舰队,让大家联合追击?”一个精悍的年轻人小声问。   身着唐装的黑发老者瞑目沉吟片刻,徐徐摇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逃走的定是逆天行,这个人也许我们以后会用得上,让他走吧。”   话音刚落,银屏上突然一片闪亮,远方那巨大的金属星球突然四分五裂,绽放出耀眼的光芒。那些靠近它的太空战舰犹如扑火的飞蛾,瞬间变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火球,将冷寂的星空照耀得一片赤红。就是这远在万里之外的“青龙号”太空母舰,也被那突然袭来的粒子风暴震得剧烈地颠簸起来。   “山口和诺克菲尔真是不知死活,竟敢低估基地的力量。”唐装老者抓住指挥台稳住身体,仔细辨认着那些因太过靠近金属星球而被焚毁的战舰,黯然摇头叹息,“巴比伦会战,将成为所有参战者的恶梦。”   在“飞鱼号”逃生船狭小的船舱内,斯诺含泪遥望巴比伦星系方向,黯然低头叹息:“别了,巴比伦,别了,我的基地!”   在船舱内除了被冰晶封闭的逆天行,还有斯诺的三个女儿——艾达、嘉米和欣雅,她们都有一头雪白的长发和象牙般光洁的肌肤,在黑暗中微微发亮。   “爹爹,咱们现在要去哪里?”年长的艾达忧心忡忡地问。   “去冰雪星!只有尚未开化的遥远星球,才有可能避开追踪。”斯诺眼中闪过一丝怜爱,“那里也是你们母亲的故乡,我就是在那里认识了你们的母亲。你们天生就拥有的超自然能力,正是来自你们母亲的血脉。”说着斯诺在电脑中输入了一个坐标,飞鱼号再次做空间跳跃,它的船体突然爆发出一团刺眼的强光,犹如超新星的爆发,又如高速飞驰的太阳,当光亮熄灭时,它已经消失在茫茫无际的星海深处……   第一章 星海迷航   “天狼号”突然的颠簸将逆天行从睡梦中惊醒,他用了好几秒钟才将自己从巴比伦会战的噩梦中拉了回来。看看周围的环境,他这才想起自己乘“天狼号”离开冰雪星已经三天,而那场噩梦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也许,这噩梦会一直伴随我到永远吧!逆天行在心中叹息。慢慢起身来到指挥舱,缓步登上舰桥,只见舷窗外星空浩淼,极目无疆,点点寒星如粒粒银沙,杂乱无章地散落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中,透过舷窗望出去,就如同一幅静谧而神秘的抽象图案。   真美啊!逆天行在心中默默赞叹,亮如朗星的眸子如痴如醉,静静凝望着浩瀚无垠的星空。在这茫茫无际宇宙中隐藏着怎样的奥秘?这亿万星海由何而来,又往何而去?相信每一个智慧生灵在面对它时,都会情不自禁地发出这样的追问。   “老大!就要经过陨石区了,快到舱中系好安全带吧。”身后有人在提醒。那是天狼帮的老大蚩傲风,一个三十多岁的彪猛汉子,身高在一米九十以上,半裸的胸膛上肌肉鼓凸结实,透着一种原始的精悍和威武,浅浅的落腮胡使他的国字脸看起来越发粗犷,尤其那双桀骜不逊的眸子,呈一种很少见的浅黑色,目光中更透着一股天生的匪气。不过这双眸子在望向逆天行的背影时,却满是敬佩与驯服。   “唔!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什么老大。”逆天行回过头,脸上有一丝不快。他身材魁梧欣长,有一头漆黑发亮的披肩长发,雕塑般英俊的面庞上,镶嵌着一对深邃而明亮的眸子,深邃如舷窗外的浩宇,明亮如瀚空中的星辰,透着一种琢磨不透的神秘。   “咱们天狼帮向来是强者为大,你一个人将咱们天狼帮所有人打得服服帖帖,你当然是咱们的老大。”蚩傲风坚持道。   “我可不想做个强盗头子。”逆天行莞尔失笑,见蚩傲风脸上有些尴尬,他拍拍对方肩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瞧不起强盗,只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那……我们该怎么称呼您?”蚩傲风惴惴问,说话的同时偷偷摸了摸自己刚接好的肩胛。见识过对方那种恐怖的杀伤力后,即便是最凶悍的匪徒,每次面对这神秘男子,心中也不由自主生出一丝本能的惧意。   逆天行歪头想了想,嘴角边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以前,别人都叫我逆天行。”   “逆天行?”蚩傲风眼里闪过莫名惊讶,“就是多年前几乎被全世界通缉的恐怖分子?所有人都视之为妖魔鬼怪的逆天行?”   逆天行嘴边的笑意变成了苦笑,反诘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逆天行吗?”   蚩傲风的目光已由惊讶变成了震撼,却又有一丝怀疑,惴惴问:“我听说逆天行几年前就已经在巴比伦星系的大围剿中被击毙,难道……”   逆天行坦然一笑:“你蚩傲风也算是在各星系之间纵横来去的自由大盗,也相信由垄断的媒体公司发布的新闻?”   蚩傲风一拍自己脑门,失笑道:“我还真是糊涂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以为媒体不会撒谎,看来我还真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   “其实媒体这次并不是成心说谎,只是它也被骗了。”逆天行顺着旋梯下到中舱。这艘有效载荷达五千吨的太空舰分为三层,最上一层是驾驶舱和舰桥,中层是指挥控制室和人员活动区,下层是货舱和动力控制室。由于舱内有模拟重力系统,因此舱中的人员可以像在地面一样自由走动,而不必担心身子因失重飘浮起来。不过它没有反惯性系统,因此每当它急速变向时,舱中的人不得不像乘坐最原始的飞行器一样,将自己固定在椅子上。   逆天行来到中舱指挥控制台前的座椅上躺好,用安全带将自己固定在座椅上,对紧挨着他躺下的蚩傲风笑着说:“以后你就叫我天行吧,别再叫什么老大,听着别扭。”   “天行?”蚩傲风试着叫了一声,不过心中却感觉有些怪异。毕竟“逆天行”这个名字曾经威震环宇,是所有不法者崇拜的偶像,要让蚩傲风直呼偶像的名字,他总觉得有些拗口,他迟疑道,“要不我叫你天哥吧,咱们都是东方血统,就照老祖宗的习惯称呼好了。”   “随你便。”逆天行盯着前方圆弧形的大屏幕,通过屏幕,外面的星空一览无遗。就见巨大的陨石正向舰船飞速掠来,在屏幕上一闪而过,舰船为了避开密集的陨石群,不断变向进行规避,这使得船体左右上下起伏颠簸,犹如风浪中行驶的一叶小舟。   逆天行回头看了看后方的屏幕,就见另外三艘舰艇紧跟在后面,转弯时可以依稀看到它们舰体上的标识,分别是“野狼号”、“饿狼号”和“公狼号”,与自己乘坐的这艘“天狼号”一起,组成了这支小小的海盗舰队,这样一支舰队在任何军事舰队面前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不过对付一般的民用舰艇却是足够了。   “为什么要做强盗?”逆天行突然问。   “什么?”蚩傲风一怔,跟着哈哈一笑,“说来你也不相信,在科学技术如此发达的二十八世纪,在星际航行早已是家常便饭的今天,居然还有人吃不饱肚子。我这些兄弟一多半都是穷人出生,命中注定要为了基本的生存劳苦一生。我们不想这辈子连离开出生星球的钱都攒不够,所以只好做了强盗,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自由自在地遨游环宇,纵横天下。如果人一辈子都被困在出生的星球上,见不到广袤宇宙各种不同的风光,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逆天行心中并不认可蚩傲风的歪理,不过却对他遨游环宇的梦想有着同样的感受,心中对他的好感油然而生。他点了点头,又问:“冰雪星是银河系边缘很偏僻的一颗荒凉行星,气候寒冷人烟稀少,又远离所有航道,你们怎么会找到它?”   蚩傲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近万能公司在各个星系悬赏寻找冰晶,出价令人心动。冰晶在宇宙中是一种比较罕见的晶体,一般生长在气候寒冷的星球,但已知出产冰晶的星球已经被各大公司控制,如果要想找到新的矿源,只能到偏僻荒凉的星球碰运气。照着这个思路,我们才在茫茫星海中找到了冰雪星。”   听到“万能公司”这名字,逆天行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二十八世纪的人类社会,国家的概念已经比较模糊,虽然银河系中大大小小的国家依旧还有上百个,但绝大多数国家均加入了一个被称为“银河联邦”的经济共同体,银河联邦是由古老的联合国发展而来,经过数百年的发展,它已统一了各国的货币和经济体制,行政体制和军事体制也基本统一,银河系绝大多数国家皆成为它的成员国。由于民主早已是人类的共识,各个国家也都实现了不同程度和形式的民主体制,因此国家与国家之间冲突的可能越来越小,各国政府的职能也越来越受到削弱。但是,在人类社会经济联系越发紧密的今天,一种新的政治和经济势力正在悄然崛起。它超越了国家、民族甚至宗教信仰的界限,成为渗透到人类社会各个层面的怪胎,它诞生于人类社会早期的商业和金融活动,成长于信息爆炸的二十一世纪,并随着人类走出地球、征服太空的步伐逐渐走向成熟。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称谓——公司。   公司诞生之初,只是一种商业活动的产物,是商人们为了更好地获取利润而发明的经济组织。在史称“全球化浪潮”的二十一世纪,公司得到了爆炸性发展,它跨越国界,超越人种、文化、宗教信仰的限制,成为一种有别于国家的全新利益集团。它从诞生那一天起,就有一种向外扩张的本能和冲动,对外如野兽般互相吞噬,如恶性肿瘤一般不断膨胀壮大;对内则以利益驱使所有雇员为它卖命,使所有雇员皆成为依附于它、忠诚于它的经济奴隶和思想奴隶。   在国家已消灭独裁、实现民主体制的时代,公司股东也根据各自掌握的股份实行管理上的民主。但是,当公司股份过度集中于少数人甚至一个人手中时,独裁和专制就无可避免地在公司内部复活。如果公司的规模和实力能控制在国家可控的范围,这种独裁和专制对普通人还构不成威胁,不过随着人类开发太空的步伐,国家对公司的经济活动越来越失去控制。更要命的是,公司为了在没有国家力量保护的边荒地区自保,向国家提出了自我武装的诉求。在它的代理人的游说和普通民众不愿缴纳额外税赋的心理作用下,不少大公司获得了武装自保的特权,这种特权为大公司带来了更高的利润,而高额利润又使这种特权过度发展,最终使许多大公司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全面超越了国家,成为凌驾于国家之上的特殊利益集团。如今,各大公司早已经渗透到人类社会的方方面面,几乎每一个人都是某个公司的雇员。就连蚩傲风这样的太空海盗,也免不了要为某一家或某几家公司工作。在二十八世纪,一个人的国籍往往只代表他的出生地,而他所属的公司和在公司中的地位,才是他真正的身份。   而蚩傲风所说的“万能公司”,正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几家大公司之一。它的经济和军事实力,已超越任何一个国家,它的雇员遍及银河各星系,人们常玩笑说:每十个人中间,至少有一个人是在为万能公司或它的子公司工作。这个玩笑在今天看来,一点也不算夸张。   屏幕上的陨石群突然消失,飞船一下子平稳下来,它已安然穿越了陨石区。逆天行解开安全带,望着窗外静谧的星海没有说话。蚩傲风突然小声问:“天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咱们为啥要去太阳系第三星球?”   太阳系第三星球,也就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地球,虽然它孕育了人类文明,但由于人类早期工业活动的无序和过度开采,它的资源早已耗尽,成为一颗不再有任何工业价值的贫瘠星球,不过它是孕育人类文明的摇篮,其多元的文化和风格各异的历代古建筑,使它成为了一个极具旅游价值的文化圣地,每年都有超过百亿的游客从银河系各个角落赶来,如朝圣一般拥到这个人类文明的发祥地参观游览,了解人类文明的历史,缅怀祖先走过的艰难而光辉的历程。除此之外它还是银河系屈指可数的金融中心,人类早期建立的金融系统,直到今天依旧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由于每年往来的游客众多,又是银河联邦重要的金融中心,所以地球一向守卫森严,它的卫星月球甚至被建成了一座军事要塞,在地球的同步轨道上,随时都有上百颗卫星和超过千艘的战舰在巡航。这是所有太空盗匪轻易不敢涉足的禁地,难怪蚩傲风对逆天行要去地球的决定感到担心。逆天行理解蚩傲风的顾虑,他望着屏幕上那片渐渐逼近的光点淡淡道:“咱们又不是要去地球抢劫,我们只是以游客的身份去地球,‘天狼号’可以停靠在离地球最近的火星港口,然后我乘公共交通工具去地球。”   蚩傲风闻言松了口气,笑道:“我这帮兄弟整年在太空中漂泊,早憋得像一个个饿狼。正好趁这机会到那花花世界开开眼界,顺便也祭拜一下老祖宗。”   说话间就见一个脸颊瘦削、肤色黝黑的天狼帮汉子慌慌张张地奔过来,逆天行认得他是蚩傲风的副手胡坤。就见他指着屏幕上那些缓缓移动的光点,对蚩傲风喘息道:“老大!你快看!”   蚩傲风仔细一看,发现那些光点完全有别于其它星星,正缓慢向飞船移动,他的脸上顿时变色。逆天行早已留意到那些移动的光点,淡淡问:“那是一支小型舰队吧?”   “没错!大约有近百艘舰艇,正以每秒三千公里的速度向咱们迫近。”说着蚩傲风转向胡坤,“快转向,避开它们。”   “来不及了。”胡坤哭丧着脸道,“它们的雷达比‘天狼号’先进百倍,咱们不仅被对方发现,而且已被跟踪系统锁定,他们正在向咱们发出联络和警告信号。”   “把信号接过来。”蚩傲风话音刚落,就见正前方的大屏幕一闪,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白发苍苍、金发碧眼的白人男子,看模样已经快到退休的年纪,但依旧精神瞿烁,双目炯炯,一身天蓝色的警服衬得他的身材越发挺拔,深邃的眼窝中透着居高临下的光芒。就听他用银河星系通用的世界语说道:“天狼号上的船员听着,我是银河联邦克拉克警长。你们已经被我跟踪系统锁定,我怀疑你们与多起抢劫案有关,立刻停下飞船投降,不然我有权对你们采取包括武力打击在内的一切措施。”   他的声音中透着深深的自负和自傲,逆天行打量着他的影像皱眉问:“这老家伙是谁?”   蚩傲风苦着脸答道:“是隶属银河联邦太空巡警总部、被所有海盗称为‘猎犬克拉克’的老家伙,是一个对追捕星际海盗有着极端狂热的鹰犬式人物。”   “你打算怎么做?”逆天行问。   “我可不想落到这老家伙手里,到最边远荒凉的监狱星球上渡过下半辈子。”蚩傲风说着放声高呼,“中断联系,启动能量防护罩,飞船转向,避开敌方舰队正面锋芒,准备战斗!”   与警舰的通讯联系中断,克拉克警长的头像消失,屏幕上又重新恢复成浩瀚无垠的星海。就这短短片刻功夫,那片移动的星群又逼近了不少,蚩傲风握住指挥台上的操纵杆,将屏幕上的图像拉近,那些星星渐渐变成了一艘艘快速逼近的太空战舰。   “唔,五十多艘快速舰艇,九艘万吨级护卫舰,加上一艘十万吨级的太空母舰,这可不像是对付你蚩傲风和天狼帮的舰队啊。”逆天行仔细辨认着屏幕上那些渐渐逼近的舰艇,若有所思地自语道,“要想在如此先进的快速舰队面前逃脱,恐怕不是一件容易事。”   “天哥可有办法?”蚩傲风眼中透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惊慌,他是第一次遇到克拉克和他的舰队,不过他早就听说,凡是被“猎犬克拉克”盯上的太空海盗,不是已葬身于茫茫星宇,就是在遥远的监狱星球服苦役。   逆天行望着大屏幕沉吟道:“立刻掉头,退到先前咱们经过的陨石区,借助陨石群的掩护跟他们捉迷藏。”   蚩傲风目光一亮,急忙用对讲机向驾驶舱下令。飞船一个急速大转弯之后,开始向方才经过的陨石区飞驰。警舰似乎看穿了蚩傲风的企图,快速舰艇加速追来,上百门高斯炮绽放出耀眼的光芒,犹如蓝色闪电撕开了宁静的星海。   “天狼号”不断变向躲避着快速舰艇的攻击,一面以激光炮和粒子炮进行还击,激战中只听指挥台扬声器中传出一声惨呼:“我被击中了!‘公狼号’动力舱被击中了……”   话音未落,右方屏幕突然一片闪亮,那艘被击中的太空舰犹如烟火般四下绽开,转眼之间就如灿烂的流星,消失在茫茫无边的冷寂星海。   “他娘的!”蚩傲风狠狠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双目赤红盯着追来的快速舰艇。他的舰艇比起克拉克警长的舰队技术上落后许多,数量和吨位上更没法相提并论,被击毁是再自然不过。他现在就算想拼命,也几乎没有任何机会。   “就要进入陨石区了,进入陨石区就能逃脱追踪。”逆天行拍拍蚩傲风的肩头,小声安慰道。蚩傲风点点头,双目紧紧盯着屏幕前方,如今陨石区是逃脱警舰追踪的最后希望了。   “天狼号”突然一个急转,差点将蚩傲风摔倒,他连忙抓住指挥台站稳,却见逆天行依旧稳稳站在原地,舰艇急转弯时那巨大的离心力似乎对他并无多大影响。   前方出现了密集的陨石群,“天狼号”凭借舰体的小巧在陨石群缝隙中穿梭,此时已看不到幸存的“野狼号”和“饿狼号”,蚩傲风打开通讯装置,对着话筒高叫:“天狼呼叫野狼和饿狼,为了不被警舰监听到咱们的通讯,从而发现咱们的位置,从即刻起中断一切通讯联系,三个月后在咱们的老家汇合,完毕!”说完,蚩傲风立刻关掉了通讯器。   “现在,关闭雷达和引导系统,将飞船交给我来驾驶。”逆天行话音刚落,蚩傲风就是一愣,没有雷达引导,在密集的陨石群中飞船随时都有可能撞毁,这简直是自杀的举动。他正要反对,就见逆天行目光从容地望着他说,“请相信我。”   逆天行的目光给了蚩傲风几分信心,他点头道:“好!我相信你。”   当逆天行躺入驾驶舱,握住操控杆时,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油然而生。他用一分钟熟悉了天狼号的操控,然后对着对讲器平静下令:“关闭雷达和引导系统。”   蚩傲风立刻令指控台关闭了雷达和引导系统,监视屏幕顿时一片黑暗,飞船就像进入了没有任何光亮的黑洞。众人屏息凝神地盯着驾驶舱内部监视器,只见逆天行缓缓闭上了双眼,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只有双手握着操控杆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左右上下大幅摆动,飞船也在他的操控下,以极快的速度在左右摇晃。   引导雷达虽然关闭,但透过舰桥前的监视器,依旧能看到黑黢黢的陨石贴着飞船一闪而过,众人每看到陨石扑面而来,心都不禁提到嗓子眼,有人甚至惊呼出声,但每次飞船都能从陨石缝隙中精确地穿过,几个微秒之差也许就是舰毁人亡的命运。短短十几分钟时间,生死一线的惊险就超过了所有人的一生。飞船时而左转右避,时而急速翻滚,安然无恙地在陨石群中穿梭,此时天狼帮众人望向逆天行的目光,已由敬畏变成了敬仰,他在众人眼中,有如传说中能力超然的魔法师。   “关闭动力系统和所有灯光。”扬声器中传来逆天行的命令。蚩傲风一一关掉发动机和动力系统,以及舱中所有照明。飞船一下子静了下来,仅靠着惯性继续滑行。逆天行终于睁开双眼,对着监视器微微一笑,“现在咱们可以安心睡上一觉。没有特别的事,不要吵醒我。”说完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就在驾驶舱中闭上了双眼。   望着安然入睡的逆天行,蚩傲风却不能完全放下心来。此时飞船所有雷达均已关闭,屏幕上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飞船外面的情况。他独自登上舰桥,从透明的舷窗望出去,就见“天狼号”紧贴在一块巨大的陨石上,凭惯性跟着那块黑黢黢的陨石在太空中遨游,有如那块陨石的一部分。在舷窗的另一边,偶尔能看到流星在陨石群中一闪而过,那显然是在陨石群中搜寻的小型快速舰艇。只是它们离得实在太远,所以看起来如流星般渺小。   密集的陨石群对大型舰艇是一种致命的威胁,克拉克警长不敢让大型舰艇深入陨石区冒险,只能派小型的快速舰追踪。而小型舰艇上配备的跟踪锁定雷达灵敏度有限,这时“天狼号”又关闭了雷达和动力系统躲到陨石上,这样它在快速舰雷达上的信号就与一块陨石无异。如此一来快速舰要想在陨石群中找到它,只能靠原始的光学望远镜慢慢搜寻。不过要想从数十万块陨石中找出藏着的“天狼号”,实在比大海捞针还难,所以逆天行才能安心地睡觉。   七天后,当“天狼号”重新驶出陨石区时,警舰已不见了踪影。逆天行给自动驾驶系统输入了一个坐标,“天狼号”立刻驶向太阳系第四行星——火星。   半个月后,“天狼号”停靠在了火星一个繁忙的太空港。空间跳跃技术的发展,使星际旅行成为一件平常不过的小事,那些在古代人看来不可逾越的天堑——以光年计的遥远路途,因第四维空间的发现而变得近在咫迟,穿越第四维空间的“隧洞”,就能实现古人梦想中的“超光速旅行”,其实那只是空间跳跃而已。就好比某人一步跨过一条小水沟,在他看来是平常不过的小事,在沟边一只蚂蚁看来却是“超越光速的壮举”,因为蚂蚁要到达水沟对岸,必须从几百公里以外的小桥绕过去。用蚂蚁的计算方式,人类跨过水沟这一步,就是超光速旅行。自从二十世纪古人发现光线在力场中会发生弯曲,从而提出空间扭曲假说和四维时空理论,到真正实现空间跳跃,足足用了五百年时间!直到空间跳跃技术成熟后,人类才算真正踏上了征服太空的历程。   当逆天行走下“天狼号”悬梯,踏上火星地表时,不由深深吸了口气。经过人类数百年改造后的火星,自然环境已经与人类文明的摇篮地球没有多大差别。天空蔚蓝如洗,丝丝白云在天际飘荡,火星的大气层甚至比地球还要纯净,除了天空中多出几个人造小太阳,逆天行差点以为自己已回到了地球。   “天哥,咱们现在去哪里?”蚩傲风小声问,声音中透着一丝紧张。虽然“天狼号”已经将徽记抹去,但用伪造的证件停靠在火星太空港,还是令他有些惴惴不安。   逆天行回头望着蚩傲风,脸上满是遗憾:“我很感激你将我送到这里,咱们就在这儿分手吧。以后若有机会再见,我一定好好请你喝上一杯。”   蚩傲风有些意外:“分手?为什么?”   逆天行眼中闪过一丝歉然:“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说我是个不祥之人,总是给朋友带来麻烦和灾难。我怀疑这次天狼帮与克拉克警长的舰队遭遇,也是由于我的原因。为了不让你和天狼帮这些弟兄卷入不必要的危险,我们还是就此分手吧。”   蚩傲风咬着牙沉吟片刻,突然凑近一步小声说:“我知道,你是传说中那种拥有超能力的人,不屑与我们这些强盗为伍。不过我发现其实你很孤独,所以希望能跟你做朋友。”   逆天行心神微震,他没想到眼前这貌似粗鄙的汉子,竟然心细如发。望着蚩傲风伸出的手,他心中泛起一丝暖意,伸手与之一握,淡淡笑道:“其实,我早已将你当成了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你就不该拒绝朋友的帮助。”蚩傲风立刻道,“我知道你在进行一桩危险的买卖,你当初面对我天狼帮,面对克拉克警长的舰队都浑不在意,但从‘天狼号’停靠火星开始,你的神情就前所未有的凝重。也许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但至少可以帮你跑跑腿,望望风,好歹我在火星也还有些朋友。”   逆天行望望跟在后面的那些天狼帮汉子,摇头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们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蚩傲风急道:“你若担心人多嘴杂暴露身份,我这就让他们离开。”说着也不等逆天行反对,招手叫过副手胡坤,让他带众人回“天狼号”,离开太阳系去跟“饿狼号”和“野狼号”汇合。将众手下支走后,他对逆天行笑道,“现在你不用担心了,除非你连我也信不过。”   逆天行苦笑道:“既然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就不存在信不过的问题。只是我身份特别,你跟着我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蚩傲风哈哈一笑:“从我蚩傲风做太空海盗那一天起,就没将危险放在心上。我蚩傲风从不服人,但自从那次却被你打得服服帖帖,就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帮你其实也是有点小小的私心,就是想让你教教我那些超人的本事。既然咱们是朋友,你不会不答应吧?”   逆天行望着蚩傲风的笑脸,突然想一拳打在他鼻子上。蚩傲风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忙恬着脸笑道:“给我个机会帮你做点什么,我在各地都认识些歪门邪道的朋友,也许你会用得上。如果我帮不上你,也不好意思要你白教。”   逆天行一声冷哼:“有些本事不是每个人都学得来,更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   蚩傲风嘿嘿笑道:“没关系,好歹让我试试。你肚子饿了吧?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餐厅中餐做得不错,我猜你肯定喜欢中餐。”说着也不等逆天行答应,就向空中招了招手。   一辆在空中巡弋的出租车从上方稳稳降落到二人身边,自动车门无声而开,车中传出机器人司机几可乱真的电子合成声:“欢迎乘坐顺风公司AC1798号车。”   在蚩傲风的示意下,逆天行带着几分无奈钻进了出租车。他虽然不想被蚩傲风缠上,不过想到也许真会用得着他那些歪门邪道的朋友,也就没有拒绝蚩傲风的邀请。   “请问两位先生要去哪里?”司机小姐容貌俊俏,声音甜美,即便知道是仿真机器人,依旧令人生出亲近之心。虽然现在的技术早已能将自动驾驶电脑固化到出租车上,使之成为无人驾驶的智能车,但考虑到乘客的感受和对无人驾驶车的不信任,所以绝大多数出租车还是在使用仿真机器人驾驶。   “去唐朝饭店。”蚩傲风边说边色迷迷地打量着司机小姐纤秀柔美的面庞,“现在的仿真机器人做得越来越逼真了,就连汗毛都与真人没有两样。就不知道手感是不是也跟真人一样。”说着他就在司机小姐的脸蛋上拧了一把。   逆天行正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出租车在离地十多米的高空飞行,下面街道上除了零星的行人,反而看不到任何机动车辆。当他听到蚩傲风的痛叫回过头,就见司机小姐一只手操纵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已拿住了蚩傲风的腕关节。她的手法竟然是一种反关节技,痛得蚩傲风叫出声来。   “快放手!”逆天行曲指在她手腕上一敲,她的手总算放开。蚩傲风捂着手腕气急败坏地叫道:“我要投诉!你们公司怎么能给你设置伤害顾客的程序?”   出租车突然往下一沉,降落在一座金壁辉煌的饭店前。车门无声打开,司机小姐木无表情地说道:“一共二十八元,谢谢!”   蚩傲风还在抱怨,逆天行已拿出张银行卡在收费器上刷过,然后拉着蚩傲风就下了车。望着冲天而去的出租车,他突然说了句:“她不是机器人。”   “什么?”蚩傲风一怔,“不可能!现在哪还有人开的出租车?”   也难怪蚩傲风有此反应,使用机器人的成本远远低于人工,因此凡是能用机器人代替的场合,已经很难再看到传统的工人。对于驾驶出租车来说,机器人比普通人有着太多优势,尤其这种最高时速上千公里的飞行车,普通人驾驶它在复杂地形中穿梭的难度,不亚于驾驶飞行器在崇山峻岭中做超音速飞行,因此没有理由不使用机器人。   如果那个司机小姐不是仿真机器人,就只有一种解释。逆天行突然叹了口:“他们已经发现我的行踪了。”   “谁?他们是什么人?”蚩傲风忙问。   逆天行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叹息道:“但愿不是神之手。”   蚩傲风还想再问,逆天行已走向饭店的大门:“既来之则安之,管他是谁,都不如咱们吃饭要紧。”他知道行踪暴露后,要想在这满天都是监视卫星的火星隐藏行踪,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既然如此,到不如大大方方等着对方露面。   虽然人类已经进入太空时代,不过文化差异依旧存在,就拿饮食来说,传统的东西方文化依旧泾渭分明。唐朝饭店是一家典型的东方酒店,古香古色的木质建筑,光线柔和的大红灯笼,洁白如玉的精美瓷器,令人恍惚回到了远古时代的中国。   逆天行与蚩傲风挑了两个靠窗的座位,立刻有云鬓长袖、丰胰迷人的女侍过来招呼,她们自然也是仿真人。就在蚩傲风边点菜边色迷迷地盯着女侍露出大半的酥胸时,逆天行也在打量着几个女侍如瓷器般精美的面容,他终于发现仿真机器人与真人最大的区别,虽然它们容貌或美若天仙、或俊朗如神,几乎找不到任何缺陷,但它们的表情却始终缺乏智慧生命特有的灵气,它们虽然也会微笑,但你决不会从它的微笑中感受到友善和温暖。   酒菜陆续传了上来,酒是土罐老酒,菜是雕龙绘凤的拼盘和香气扑鼻的山珍老汤。面对着这些传承了东方饮食文化的精美菜肴,逆天行有些不忍动箸。蚩傲风却是急不可耐地拍开酒罐泥封,满满倒上一杯,双手捧到逆天行面前:“天哥,这杯酒我敬你,喝了这杯酒,从今往后我就认定了你这个大哥!”   逆天行突然皱起眉头:“这酒不能喝。”   蚩傲风脸上顿时有些尴尬:“怎么?我不配做你的兄弟?”   逆天行微微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酒有问题,喝下去咱俩都得倒。”   蚩傲风一怔,将信将疑地闻闻杯中老酒,失笑道:“天哥是老式武侠电影看多了吧?现在这个时代还有人玩蒙汗酒?还有孙二娘开的黑店?”   逆天行放下筷子:“你若不信尽管喝,不过我是绝对不喝的。”   蚩傲风还是有些不信:“你怎么知道这酒有问题?”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总之我就是知道。”逆天行淡然道。   蚩傲风悻悻放下酒杯,却又心有不甘地拿起筷子:“我不喝酒,光吃菜总可以吧?”   “菜也不能吃。”逆天行的目光开始在酒店大堂中扫视。   “既然酒不能喝,菜不能吃,咱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蚩傲风生气地扔下筷子,正待站起身来,却被逆天行按住了肩头。只听他神情严肃地小声说:“你暂时不要动,待会儿听到我叫‘走’,你再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大门,无论你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都千万不要停步。”   蚩傲风还想细问,就感到眼前一花,对面已不见了逆天行的身影。跟着就听到大堂中传来金属折断的脆响,以及某种东西撕裂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就见方才那几个云鬓长袖的仿真女侍已被折断了脖子,露出皮肉下的金属骨架和线缆,像被人弄坏的木偶娃娃。   “走!”他听到了逆天行的高呼,立刻起身跑向大门,出门前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就见先前那几个男女侍应正围着逆天行在拳打脚踢,它们的动作超过了正常人类的速度和角度,令人眼花缭乱,而且相互间配合十分默契。就见逆天行恍若虚幻的身影在它们中间左冲右突,却摆脱不了它们的纠缠。   蚩傲风想也没想就折身返回,抄起一张椅子砸向一个男侍,木椅在它的头上碎裂,它回过头,一拳击在蚩傲风的胸膛上,蚩傲风偌大的身体突然平平飞了出去,一声痛叫跌在三米开外。他正待翻身而起,突感胸口痛彻心扉,胸腔中传来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原来两根肋骨竟已折断。   几乎同时,那个袭击蚩傲风的男侍已被逆天行抓住了脖子,随着金属的断裂声响,它的脑袋歪向了一边,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逆天行的身影如鬼魅般在几名男女侍包围中窜出,扶起蚩傲风就走。   蚩傲风见几个侍者追来,本能地拔出激光枪就射击,就听逆天行一声高呼:“不可!”同时一掌将他手中的激光枪打飞,但激光束已经从飞起的枪管中射了出去,打在一名女侍者身上,却被反射回来,准确地击碎了空中的激光枪。   蚩傲风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枪未离手,这反射回来的激光束定会废掉自己握枪的手。这时逆天行已挟着他出了大门,正好看到一辆出租车悬停在路旁,车门大开。逆天行想也没想就挟着蚩傲风扑进车中,高叫:“快走!”   出租车冲天而起,转眼便将唐朝酒店甩在了身后,逆天行从后窗望出去,就见那几个男女侍者打扮的仿真机器人,正在酒店门口望着天空发愣。他舒了口气,回头正想告诉司机要去的地址,突然惊讶地发现,这女司机相貌异常熟悉,她就是方才扭伤蚩傲风的手,真人假扮仿真人的美貌女子,这辆车正是先前送他们来唐朝饭店的“顺风公司AC1798号车”!   第二章 重返地球   “是你?你是谁?”逆天行惊问。   “救你的人。”可与仿真人媲美的女司机没有回头。蚩傲风也认出了她,急忙喝道:“快停车,你给我停下!”   “如果我是你,最好坐着别动。”女司机话音未落,出租车突然往下一沉,进入了一条穿越摩天大楼的隧道,在进入隧道的同时,她按动了手边一个不起眼的按钮,就见出租车外观突然起了细微的变化,它的金属外壳就像鳞片般翻动起来,像平静水面泛起的涟漪,只一眨眼功夫,它那出租车专用的绿色外壳就变成了不起眼的银灰色,所有与出租车有关的字样和符号,也全都消失不见,当它钻出隧道时,已经变成了一辆最不起眼的私家飞行车。   “你……你在玩什么魔术?”目睹这一切的蚩傲风惊得目瞪口呆。   “这不是魔术,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是辆最顶尖的变形车。”逆天行通过后视镜紧盯着女司机那浅褐色的眼眸。女司机通过后视镜扫了他一眼,坦然点头道:“不错,它可以变成体积相同的任何车辆甚至飞行器,它的外壳是最新型的液态金属,可以变成任何形状、任何颜色。只有这样,才能骗过头顶上那些无时不在的监视卫星。”   “你究竟是谁?到底要将咱们带到哪儿去?”逆天行通过后视镜紧盯着女司机的眼眸,他的眼中闪烁着隐约的寒光。   “你应该猜到我是谁。”女司机将飞行车混入滚滚的车流,头也不回地道,“你的行踪早已败露,从你进入太阳系开始,就已经有人在张网等着你。幸好他们内部也有我们的人,及时将情报传来,所以我才能在你刚一踏上火星,就在第一时间找到你。”   逆天行皱眉问:“如果你是基地派来的人,为什么不立刻表明身份将我带到安全地点,却要将我送到布下埋伏的唐朝饭店?”   女司机嫣然一笑,顿时一扫仿真人似的冷漠,眼中满是狡黠和调皮:“我早听说逆天行曾经纵横环宇,傲视天下,自然不会将几个仿真机器人放在眼里。再说我没想到你会与一个色狼一路,所以想等你单独一个人时再表明身份。不好意思,让你受惊了。”   逆天行哼了一声没有再问,蚩傲风脸上一红,连忙转开话题问道:“唐朝饭店那些是什么机器人?个个身手不凡,连激光枪都不怕。”   “那只是些仿真格斗机器人,皮肤下有激光反射层,能将激光反射回去,激光武器对它们完全无效。”女司机脸上满是不屑,“你们还没见过真正的高手,这种格斗机器人在他们面前,就像是用来练功的玩具。”   “是谁在指挥它们?又是如何知道我要去唐朝饭店?”逆天行皱眉问。   “也许你身上有窃听或跟踪器,或者是你这个色狼朋友告的密,至于对方是什么人,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女司机调侃道。   “你他妈说谁是色狼呢?”蚩傲风一急,一下子撑起身子,顿时牵动胸口的断骨,痛得直抽凉气。逆天行解开他的衣扣摸了摸伤口,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放心,你还死不了。不过千万不要乱动,不然断骨扎入心肺,那可就麻烦了。”   “你不怀疑是我告密?”蚩傲风惴惴问。   逆天行淡然一笑:“你若要告密,离开风雪星时就可以,这样一来对方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就不会用这种格斗机器人来对付我了。我宁愿相信是自己身上有微型窃听器。”   “窃听器?”蚩傲风一怔,却见逆天行从容笑道:“现在不用担心了,这种融合了多种先进技术于一体的变形车,本身就是个电磁密封体,就算我身上有窃听器,信号也没法发射出去。”   说话间飞行车突然一震,开始向上爬高,速度也慢了下来。它顺着一幢摩天大楼壁立的外墙一直升上半空,在大约一百多层的高度,才从摩天大楼外墙上打开的一扇大门缓缓飘进去,最后停靠在了大楼内部的车库中。   “这是我的私人住宅,你到了这里就安全了。”女司机率先下了车,步履轻盈地走向车库后方那座旋梯。逆天行扶着蚩傲风下车后,忍不住问道:“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不知怎么称呼?”   女司机回头过来,浅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调皮:“我叫嘉欣娜,你也可以叫我欣娜。”   “嘉欣娜?”逆天行一怔,立刻就想起了那个使他成为探索者的奇特女子。眼前这女子虽然也有双浅褐色的眼睛和一头栗色的卷发,并且面庞也如嘉欣娜一样美艳逼人,不过却与嘉欣娜并不是同一个人。他失笑道,“我以前有个朋友也叫嘉欣娜。”   “是吗?我可不想成为你的朋友。”嘉欣娜说着对他一招手,“快跟我来,再晚点你这色狼朋友说不就会吐血而亡。”   蚩傲风涨红着脸正要分辫,嘉欣娜已经轻盈地登上了旋梯,逆天行护着蚩傲风从旋梯来到楼上,就见那是两层豪宅,欧式风格的客厅宽敞明亮,加上仿古的油画和红木家具,令人仿佛回到了二十世纪的欧洲。   逆天行将蚩傲风放到沙发上躺好,就听空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嗡嗡声响,一个只有拳头大的金属飞行狗向二人扑了过来。逆天行正想一巴掌将它扇下来,楼上传来嘉欣娜的声音:“别动,小飞是要帮你们找出跟踪窃听器。”   小金属狗在二人身上东闻闻西嗅嗅,最后对着蚩傲风的脖子“呜呜”叫个不停。蚩傲风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换了身衣服的嘉欣娜已缓步下楼,过来扯下了他脖子上的项链。项链是金属制成,坠子是个十字架,小金属狗一口咬住坠子就不再松口。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嘉欣娜拍拍金属狗的头,从它口中夺下坠子,举到蚩傲风面前,“哪来的?”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东西,除了洗澡我一直都戴着它,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蚩傲风有点莫名其妙。嘉欣娜将坠子对着光线一照,然后用镊子从上面拈下一个米粒大的东西,“微型磁性跟踪器,利用人体的热能做能源,能持续工作一年以上。”   蚩傲风越发莫名其妙:“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我身上?”   嘉欣娜还想说什么,逆天行已抬手阻拦道:“这事跟他无关,我想是天狼帮中有人在搞手脚,毕竟有好几家大公司都在悬赏寻找我的下落,赏金令我都忍不住要动心。”   嘉欣娜不悦地白了逆天行一眼:“你怎么能肯定这跟踪器与这色狼无关?”   “我能肯定。”逆天行坦然望着嘉欣娜的褐色眸子,“咱们别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了,你快将急救包拿出来,他的伤要再不治疗,恐怕真的会吐血而亡了。”   逆天行的目光有一种令人无法怀疑的自信,嘉欣娜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乖乖从厨柜中拿来急救包和一个金属小盒,接通电源后,小盒上的两个电极顿时发出幽幽闪光,像小型闪电一样。蚩傲风忙问:“这是什么?”   嘉欣娜不怀好意地诡笑道:“这是最先进的电子治疗仪,待会儿将你断骨对接固定,然后将电极插入断骨两头,接通电源,用脉冲强电流刺激骨细胞分裂,可以在短时间内接好你的肋骨。”   “要多久?”   “大概两三天时间吧,如果你禁受得起更大的电流,或许还可以短点。你别担心,电击的感觉并不疼,只是非常难受而已。你这么大个人,该不会害怕吧?”   就算明知道对方是趁机报复先前对她的轻薄,蚩傲风却也不能退缩,脖子一梗道:“来吧,将电流调到最大,小心别烧了你这玩意儿就行。”   嘉欣娜兴冲冲就要动手,逆天行忙阻拦道:“行了,不用这么麻烦。”说着他解开蚩傲风衣衫,手法熟练地将断骨对接,并用绷带和夹板固定,然后他略一凝神,将手缓缓贴上了蚩傲风胸膛。   蚩傲风只感觉一股暖流从逆天行掌心透体而入,疼痛顿时减轻不少。片刻后逆天行收回手,轻轻舒了口气:“行了,这两天不要乱动,大概三天内就可以复原。”   蚩傲风有些不相信:“三天?你用手掌摸一摸,就比电子治疗仪还管用?”   嘉欣娜一声冷哼:“你这色狼真不知好歹,逆天行的能力你也敢怀疑?只要他愿意,就算将你浑身骨头全部打折再重新接好,也要不了几天时间。”   见蚩傲风眼中依旧将信将疑,逆天行只得解释道:“没她说的那么夸张,其实这跟电子治疗仪是一个道理,就是用一种生物电流刺激断骨处的细胞的生长,同时激发你体内生长激素的分泌,提高骨细胞新陈代谢的速度,这样就能让断骨在短时间内长好。”   “这就是传说中的超能力吧?”蚩傲风惊喜地问。   “其实算不上什么超能力,这是每个人都有的潜力,只是随着我们对科技的依赖,使绝大多人渐渐失去了古人曾经拥有过的能力,所以它才变得神秘起来。”逆天行不以为意地道。   “太好了,你一定得教我!”蚩傲风兴奋地想撑起身子,谁知牵动伤口,顿时痛得直抽凉气。逆天行忙按住他:“你别乱动,现在你需要睡眠,这样可以使你的伤恢复得更快些。”   逆天行的话似乎有一种无法抗拒的魔力,蚩傲风只感到眼皮沉重,浑身疲惫,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你为什么要将这么个废物带在身边?不怕随时会暴露你的行踪?”嘉欣娜不满地问。   逆天行不悦地回过头:“请不要这么说我的朋友。”   “朋友?逆天行居然还会有朋友?”嘉欣娜十分惊讶,就像听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   逆天行眼里闪过一丝隐痛,表情僵硬地道:“我累了,需要休息。”   嘉欣娜往一旁一指,逆天行立刻像逃一样钻进了客房。嘉欣娜望着紧闭的房门,小声嘟囔了一句:“还真是个无礼的家伙。”   躺在客房整洁温暖的床上,逆天行望着天花板怔怔出神。自从巴比伦会战后,他就再没有过朋友,以前的朋友要么离他而去,要么就死在了巴比伦星系。这之前他一直不敢去回忆,但方才嘉欣娜的话,却揭开了他心底最隐秘的伤疤。他定定望着虚空,又像看到了那悲壮惨烈的一幕……   在数万公尺上方的火星同步轨道上,在航天母舰“猎鹰号”的指挥舱中,克拉克警长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天狼帮二当家胡坤:“为什么跟踪仪会失效?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   “小人怎么敢?”胡坤结结巴巴地分辫道,“自从小人得知那小子就是全世界都在通缉的逆天行,就在第一时间向警方告发,并且将微型跟踪器藏在了蚩傲风的项坠上。”   “为什么不放到逆天行身上?”克拉克质问。   “我不敢啊!”胡坤可怜巴巴地摊开手,“逆天行是什么人?听说他能看穿身边每一个的敌意,我哪敢将跟踪器往他身上放?”   克拉克警长一生都在追捕各种罪犯,最恨有人将罪犯神话,一听胡坤将逆天行说得如此神奇,他忍不住就要发火,这时身后有人突然说:“你别怪他,逆天行在这些无知匪徒眼里已迹近神话,要不是被高达十亿的悬赏吸引,他说不定连告密的勇气都没有。”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脸色苍白瘦削,就像常年不见阳光的病人,不过那深邃的眼窝中偶尔爆发出的寒光,却又像利剑一般锐利。他并不是警察,却手握国际刑警总部的命令,要克拉克警长配合他的行动。克拉克警长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身份神秘、神情阴郁冷傲、名叫“杰克”的年轻人,不过他并没有将心中的反感表现出来,只淡然问:“不知阁下有何高见?”   杰克挥手让人将胡坤带走,然后对克拉克警长道:“调出同步卫星的所有跟踪录影,咱们再回头仔细看看,究竟目标是在哪里丢失。”   “要查看卫星录影,咱们得经过火星警察部门的同意才行。”克拉克提醒道。杰克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坐到中央控制台前,十指如飞地用虚拟键盘输入了一串密码,电脑很快就接通了卫星上的电脑。克拉克惊讶地看着杰克调出所有卫星录影,顺利得就像是打开自己的邮箱一样。   与跟踪目标有关的录影被调了出来,从踏上火星到唐朝饭店,目标均在卫星摄像机的监视之下,不过当目标进入一辆出租车后,跟踪信号却突然消失。   “这辆车有问题。”杰克说着从众多卫星录影中找出这辆出租车的所有录影,发现它进入一条隧道后就彻底消失,再没被卫星拍到过它的行踪。   “真是怪了,那条隧道并没有岔路,那辆出租车怎么会不见了?”克拉克嘟囔道。   杰克略一沉吟:“我想那是一辆最先进的液态金属车,可以变化成任何形状和颜色,看来有人比咱们早一步找到了他。”   “那会是谁,竟敢在警察眼皮底下将逆天行带走?”   “我不知道,不过我会知道的。”杰克一声轻哼,十指如飞敲着虚拟键盘,“我要调出那段时间进出这条隧道的所有车辆的录影,找到它们的行驶路线和最终目的地,迟早能发现带走逆天行的那辆变形车。你去将俘获的‘天狼号’放走,只要逆天行还要用到这艘海盗飞船,就逃不过咱们的眼睛。”   克拉克警长点点头,亲自来到“猎鹰号”航天母舰后部的船坞,目送着船坞中的“天狼号”缓缓启动。将已经捕获的猎物放走,这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是第一次,不过一想到“逆天行”这名字,他就感觉肾上腺素在急剧分泌,浑身就像猎犬闻到猎物味道一般兴奋。如果能在退休之前抓到逆天行,这将为他的职业生涯画上最醒目的惊叹号。   不过他现在并不急于发力,他就像经验老道的猎犬,发现猎物后并不立刻出击,而是让年轻的同伴先跑,直到别人都奈何不了猎物时,他才会露出爪牙做致命一击。他要让世人看看,谁才是最好的猎手。   脚下的甲板在震动,船坞中巨大的金属悬臂在缓缓打开,克拉克心情复杂地目送着“天狼号”缓缓驶出船坞,顺着航道驶向舱门。当它从出口进入太空时,就如从猎犬爪下侥幸逃脱的野兽,转眼便逃得不知去向……   “啊!”心中突然的悸动,将逆天行从噩梦中惊醒,晃晃晕沉沉的头,他总算从巴比伦会战的噩梦中解脱出来。窗外天色尽墨,偶尔有光亮伴着呼啸声从窗前掠过,那是夜行飞车在半空中狂飙。   我不该再有朋友,我是丢下朋友独自逃生的懦夫!逆天行把脸埋入双掌中,在心中不住自责。虽然巴比伦会战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直到今天,那场惨烈的战斗依旧记忆犹新,无数次令他从噩梦中惊醒。   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让自己清醒,逆天行来到客厅的落地窗前,从一百多层的高空望出去,只见夜空中星光依旧灿烂,一条银带横贯天宇,只是无数战友已经彻底消失在这条星河最深处。   “睡不着?”身后有人轻声问。逆天行回过头,就见嘉欣娜从二楼旋梯上缓步而下,一袭粉红睡袍在朦胧灯光映照下,隐约可见里面包裹的赤裸胴体,令人目醉神迷。不过逆天行脸上却无一丝异色,淡然反问:“你也睡不着?”   嘉欣娜幽幽叹了口气,缓步来到逆天行面前,遥望窗外浩渺星河:“我已联系好旅游飞船,明天咱们就可以登陆地球,这个时候你说我能睡得着吗?”她停了停,回过头徐徐道,“地球不仅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也是重要的政治和金融中心。以万能公司为首的七大公司均在那里设有常驻机构,同时它还是人类最重要的文化遗产,也是所有势力共同维护的中立区。它的警戒即便不是最强,也可称得上是屈指可数。”说到这嘉欣娜定定望向逆天行,“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何坚持要去地球?要去这最容易暴露你行踪的是非之地?”   逆天行冷冷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向任何人汇报。”   他的言语中有一种不容辩驳的决断,令人难以抗拒。嘉欣娜深望了他一眼,无奈道:“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替你安排,不过希望你不要在这个所有势力共同维护的中立区闹出什么事,不然咱们要想脱身可就难了。”   “你放心,我知道轻重。”逆天行转头望向窗外,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几百万公里之外的地球!   “我找到它了!”数万里高空的火星同步轨道上,杰克兴奋地吹了声口哨,指着屏幕上的影像高声说,“就是它!那辆伪装成出租车的液态金属车!”   克拉克从小寐中惊醒,揉揉惺忪睡眼望向屏幕,就见一辆灰色飞行车正驶入半空中的车库,最后消失在那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之中。   “你怎么能肯定就是它?”克拉克心中其实已有答案,不过他想听听这年轻人的解释。   “我调看了那个时段所有进出那条隧道的车辆,用电脑分析它们的行驶路线和最终去向,最后发现只有这辆车有最大的嫌疑。”杰克解释道。   “只是嫌疑?”克拉克嘟囔道。   “再加上我的直觉,就完全能肯定了。”杰克脸上有着一种天生的自信,“你联络当地警方,立刻查清这座公寓的主人是谁?我想知道是谁在跟咱们作对。”   克拉克立刻让副手联络火星警察局,半个小时后副手将警察局传来的资料递给克拉克,他扫了一眼,脸上顿时有些惊讶。杰克见状忙问:“查到了?”   克拉克一言不发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杰克,金发碧眼的年轻人接过来一看,眉头也不禁皱了起来。资料显示,那座公寓是属于科利尼奥家族,一个渊源可追溯到古老的意大利科西嘉黑手党家族,正常人都不希望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更何况它现今还控股全宇七大公司之一的微电公司,一个在人工智能、娱乐传媒和新新材料等领域占统治地位的庞大金融帝国。   “这可是个马蜂窝,千万要小心行事。”克拉克用他惯常的含糊声音嘟囔道。   杰克一咬牙:“就算是马蜂窝,我也要捅一捅。立刻给我搜查这座公寓!”   “你疯了?”克拉克变色道,“咱们既没有搜查令,又非地方警察,根据联邦法律,咱们在地面的一切行动都必须得到地方警察的首肯和支持。”   “事急从权,顾不了那么多了。”杰克不以为然道。   克拉克一生都在效忠法律,最痛恨藐视法律的行为,不过杰克手握总部的命令,他无权干涉杰克的行动,只得换一种方式警告道:“若咱们滥用武力,定遭到科利尼奥家族的报复。在强大的‘闪电舰队’面前,咱们这支小型舰队根本不堪一击。”   杰克怔了怔,无奈改口道:“立刻联络当地警察局,申请搜查令,同时将这座公寓彻底监视起来,只要发现逆天行踪迹,就立马动手拿人!”   克拉克点点头:“没问题,不过估计作用不大,敢得罪科利尼奥的警察毕竟少之又少。”   克拉克的话提醒了杰克,他忙道:“等等!咱们要当地警方配合,没准他们反而会通风报信,故意走漏风声给科利奥尼。”   “有这种可能。”克拉克点头道。   “我要亲自去监视那座公寓,你给我准备一辆没有标志的车子,并将我送到那附近。”杰克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我要跟你一起去。”克拉克淡然道。他的目光虽然平和,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杰克迎着他的目光犹豫了一瞬,无奈点头:“好!你跟我一起。”   火星的清晨与地球有些不同,初升的太阳比地球上看上去小了许多,为了弥补阳光的不足,也为了提高火星的气温,人类在火星的近地轨道上安装了九个小型反射式太阳,重现了远古神话传说中“十日同辉”的壮观景象。   不知是后人从远古的神话中获得了灵感?还是远古的人类从外星高智能生命改造地球的过程中看到了神话?逆天行一边观赏着十个太阳顺次从地平线缓缓升起,一边在心中暗自感慨。人类的足迹虽然已踏遍银河系大部分星系,但依旧没有找到传说中的外星高智能生命,许多科学家将寻找更高级生命的希望寄托在了河外星系,不过由于人类社会自身的各种问题在不断阻碍着探索的步伐,因此对河外星系的探索还只处在起步阶段。   飞行车在摩天大楼林立的半空中狂飙,将无数飞行车远远甩在了身后。逆天行有些欣赏地看看专心驾驶的嘉欣娜,不禁赞道:“没想到你比专职机器人司机驾驶技术还要好。”   嘉欣娜一声轻嗤:“机器人算什么?对于复杂情况的处理,人永远胜于机器。”说着一扳方向,飞行车突然一个急转加速,以更快的速度飞驰起来。   突然的急转将蚩傲风甩得呲牙咧嘴,连忙捂着尚未痊愈的胸口连声抗议:“喂喂喂,你就不能慢点?又不是奔丧!”   嘉欣娜一言不发再次急转,飞行车拐入了一条偏僻的航道。她看了看电子后视镜解释道:“后面有辆车从我出门起就一直跟着,方才我连续两次急转都没将它甩掉,看来驾车的也是一个好手。”   逆天行也注意到了紧随在后面那辆不起眼的飞行车,不由皱眉问:“会是什么人?”   嘉欣娜皱眉道:“对你感兴趣的人多不胜数,要想全部鉴别可不是件容易事。不过管他是谁,要想跟上我肯定更不容易。”说着她打开手边一个暗盒,露出了藏在暗盒中的触摸屏,手法熟练地在屏上草草输入一串数字,飞行车一震,车屁股后面突然喷出一股浓雾,浓稠得像漂浮的牛奶,随着车子的飞驰,很快就将飞车经过的地方变成茫茫一片。浓雾中飞行车再次发挥了它液态金属的神奇功能,不到三秒钟就变成了另一种外观和颜色的平常飞车。当它从浓雾中钻出来时,立刻就汇入了数百架样式相近的飞行车流之中。   “妈的!让他们发现了!”杰克一边咒骂,一边将飞行车减速。那些浓雾不知是什么东西,竟会沾上车窗玻璃和电子监视镜头,将视线彻底模糊。当杰克驾车驶出浓雾区,车窗上依旧白蒙蒙一片。   “混蛋,谁干的好事?”周围传来同样遭遇的飞行车司机的咒骂。航道上早已乱成一团,闪烁着警灯的警车飞驰而来,刺耳的警报让人心烦意乱。   “跟丢了!”杰克驾车冲出浓雾区,按下车窗望着拥挤在一起的飞行车,沮丧地一拍方向盘,显得一筹莫展。他身旁的克拉克从容不迫地道:“你追不上当今最先进的特种变形车,也不算什么大事。其实咱们不必苦苦跟踪,逆天行既然来了这里,他的目的地就一定是地球,咱们可以去那里等他。”   杰克闻言眼中渐渐燃起了新的希望,他对克拉克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咱们这就去地球等着他们!”   减速阀喷射着炽烈的火焰,使巨大的公共旅行飞船稳稳地停靠在了北美洲的休斯顿太空港。这是地球上最大的太空港之一,每年运送的旅客超过十亿。   逆天行夹杂在形形色色的游客中,随着人群走下了旅行飞船。巨大的太阳镜遮住了他的眼眸,加上那一身宽松的休闲服,使他看起来跟周围的游客没有多大区别。他身后紧跟着蚩傲风和嘉欣娜,二人也是一身旅行度假的打扮。   地球是人类文明的摇篮,是唯一的人类文化遗产星球,也是各方势力共同维护的中立区和保护地。因此在地球上禁止使用一切具有巨大破坏力的武器,包括最原始的火药枪到最先进的高斯枪。就连维护治安的联邦警察,也只能用高压电击枪和绳网枪制服歹徒。   在太空港安检区,蚩傲风边抱怨边交出了从未离身的爱枪。身上不带任何射击武器,这对他来说就像是在大街上裸奔,让人浑身了都不自在。   “想去参观近代文明发祥地的游客请走这边!”   “想去探索古老的东方文明奥秘的游客请跟我来!”   “最古老最神秘的古墓群等着你来揭秘!”   ……   蚩傲风三人刚走出安检区,耳边就听到无数拉客的广告,导游小姐更是蜂拥而上,用小喇叭高声招揽着游客。逆天行向远处的观光游览车扫了一眼,毫不迟疑地走向了其中一辆。   “咱们这是要去哪里?”蚩傲风追上两步小声问。   “硅谷!”逆天行言简意赅地答道。   “硅谷在哪里?”蚩傲风竟然连这人类文明史上里程碑式的名字都没听说过,惹得一旁的嘉欣娜忍不住一声轻嗤:“盗贼就是盗贼,连兆维公司总部所在地都没听说过。”话刚出口她的脸上就悚然变色,惊讶地转向逆天行,“你要去兆维公司总部?”   逆天行坦然点头:“没错!”   “你去那里干什么?”嘉欣娜越发惊讶,“要知道那里即便不是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也是警戒水平最高的地方。而且兆维公司因为你曾经潜入他们的虚拟世界,给他们造成了极大混乱和损失,对你更是恨之入骨。你一旦在硅谷露面,相信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捕你。”   “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逆天行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蚩傲风和嘉欣娜,“我要潜入兆维公司总部的中央控制室,查找那个虚拟世界的一些存储资料。希望你们能借助一切可靠的力量,帮我完成这不可能的任务。”   “你疯了?”嘉欣娜脸上再次变色,“那里的守卫只怕比银行金库还要严密,还从来没有人敢作这样的尝试。”   蚩傲风也尴尬地摊开手:“我虽然也认识些鸡鸣狗盗的朋友,但要帮你潜入兆维公司总部,这个……这个难度也实在太大了点。”   逆天行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对嘉欣娜微微叹息:“难道探索者的勇气已在巴比伦会战中消耗殆尽,连潜入兆维公司总部都不敢再尝试了吗?如果是这样,我不会连累你们,我会独自进行这个计划。”   蚩傲风顿时涨红了脸:“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绝不会退缩,还是那句话,有什么望风跑腿的事尽管交给我。”   逆天行点点头,转身登上了观光旅游车。嘉欣娜咬着嘴唇迟疑片刻,追上车对逆天行道:“我可以调动一切力量来帮你,但你知道至少要让我们知道你的目的,让我们权衡之后再下决心吧?”   逆天行坐到没有乘客的后部,回头对嘉欣娜淡然道:“我现在暂时不能告诉你我的目的,我只想凭‘逆天行’三个字让你相信,这次冒险绝对值得。”   嘉欣娜沉吟片刻,最后还是点头道:“我相信你,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逆天行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咱们就抓紧途中这一会儿时间好好睡上一觉,也许到了硅谷,咱们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   去硅谷的旅游线路非常冷僻,三百多座的观光旅游车只坐了不到一百人。当它升上半空向硅谷方向飞驰的时候,一辆小型飞行车远远地跟了上去。车中是身着便装的克拉克和杰克,克拉克一边通过仪器追踪着视线之外的观光旅游车,一边对杰克道:“他们是要去硅谷,是否要通知兆维公司的老比尔留意?”   杰克沉吟道:“不用,我不想打草惊蛇,再说我还想在逆天行犯案的时候将他生擒活捉。”   “就凭咱们这几人?”克拉克看了看飞行车后座三个同僚,他们虽然是克拉克的得力手下,算是警界中的精英,但这并没有给谨慎的克拉克带来多大的信心。   “只要指挥得当,这几个人对付逆天行已经足够,我才不信他真有传说中那般神奇。”杰克鼻孔里冷哼了一声,眼里闪烁着莫名的自信。飞行车在他的操控下,远远追在观光旅行车之后,向硅谷方向飞驰……   第三章 声东击西   硅谷是近代计算机和信息产业的发源地,诞生过像英特尔、微软、雅虎、网景等声名赫赫的计算机和网络帝国,不过现在这些帝国均已成为历史,如今在硅谷就只剩下一家公司,它是在吞并、联合了英特尔、微软、雅虎、网景等等众多近现代跨国公司后成长起来的巨无霸,它就是无人不知的网络帝国——兆维公司。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出现在硅谷上空的时候,兆维公司的董事长兼总裁比尔·拉姆就已经像时钟一般准时出现在他的办公室。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他依旧像年轻人一般精力充沛,心血来潮的时候,他甚至会像急色鬼一样偷袭某个素不相识美女的屁股,大多数美女对他的性骚扰会露出一种受宠若惊的可爱表情,因为他就是硅谷的帝王。确实也有不少下属私下里称他为比尔王,他对这个称呼也坦然笑纳。   他的办公楼只是一幢三层小楼,与周围那些同样只有三层的小楼没有任何区别,这是当年微软公司留下的建筑风格。据说这是因为三层是大多数人最能接受的攀登高度,而电梯大厦的封闭和单调会扼杀软件工程师的创造性,因此微软将所有的办公楼都建成三层高。兆维公司继承了微软的建筑理念,并将之发扬光大,它的总部就是一片望不到边的三层小楼群,每一幢小楼风格各异,却又没有任何一幢小楼显得特别突出。   比尔·拉姆每次看到硅谷的全息地图,都会不由自主联想到大脑。这一幢幢小楼就像是一个个脑细胞,单独一个并没有任何特别,但整合在一起就成了兆维帝国的大脑。   虚拟秘书在絮絮叨叨播报着各部门发来的信息,并按重要程度排好顺序发到比尔的面前。比尔兴趣索然地看着一条条信息从眼前流过,突然,一条简短的信息让他霍然睁大了双眼。那是短短的一句话——逆天行已来到硅谷!   比尔呆呆地看着这条信息愣了三秒,才对虚拟秘书下令:“立刻让保安部长来见我!”   三分钟后,保安部长盖博心怀惴惴出现在比尔面前。也难怪他心有不安,比尔王已经很多年没有亲自接见过臣下了,他当保安部长这些年,也只见过比尔王的全息影像。   “知道逆天行吗?”比尔在电脑上搜索着逆天行的资料,头也不抬地问。   “听说过。”盖博小声答道,“一个藐视神灵、蔑视法律的极端分子,曾经潜入咱们的网络,给公司造成了极大的损失和混乱。不过几年前他已死在巴比伦会战中。”   “他没有死!”比尔抬手一指,盖博的面前出现了一幅真人大小的全息图像,“他已经来到硅谷,这是他的模样,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将他给我找出来!”   “遵命!”盖博立刻领令而退。他没有问这消息是否可靠,他知道比尔王从不会出错。   盖博刚走,一个虚拟影像突然出现在比尔面前,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干练男子,模样与比尔有几分相像。只听他急切地说:“父亲,我已知道了那条可怕信息。逆天行一定是冲着你来的,当年你也率舰队参与了巴比伦会战,逆天行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快去安全的地方避一避,我立刻带人过来保护你。”   “不要轻举妄动!”比尔冷静地对儿子道,“我有七处办公室,每处跟周围的小楼没有多大区别,外人很难找到。只要你不轻举妄动,我就非常安全。我已令保安部严查进入硅谷的所有人,你再带人在暗中查探,定要将逆天行找出来!记住,逆天行是巴比伦基地的幸存者,一定知道基地无数科研成果的下落,找到他就等于找到一座金矿!”   “明白!我不会让父亲失望!”小比尔的影像渐渐隐去,办公室中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老比尔俯瞰着硅谷的虚拟地图,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我决不会让送上门的宝藏溜走!   “请往这边看,这是公元二零零九年的建筑,当年微软公司就是在这里缔造了一个神话,不过今天这神话已成为历史。”导游小姐领着一大群观光客在参观着微软公司的旧址,这一片三层小楼因为十分古旧,基本上已被兆维公司废弃,成为观光游览的名胜古迹。   逆天行与嘉欣娜和蚩傲风混迹在众多观光客中,虽然三人已经非常低调,甚至化妆掩饰,但他们的模样在普通人中间还是有些扎眼。   与这片古迹一街之隔有“游客止步”的醒目标志,那就是兆维公司的办公楼群,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维系那庞大虚拟世界的计算机阵列。   “请往那边看!”导游小姐的指向街道对面的新楼,语音中充满了身为兆维员工的自豪和骄傲,“如果说英特尔和微软是古信息时代的神话,那么,咱们兆维公司就是今天的神话!请注意每座楼上都有的咱们公司标志,你们看那像什么?”   逆天行凝目望去,就见每座小楼墙上都有一柄长剑斜插入圆盾的图案,对这图案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兆维公司的徽记,当年刻着这个图案的舰队,也参与了对巴比伦基地的围剿。   嘉欣娜注意到逆天行眼中的仇恨,忙悄悄握住了他的手,用目光提醒他不要冲动。逆天行回头对嘉欣娜勉强一笑,似乎在为自己的失态道歉。   “我看那不像是剑和盾,倒像是叠在一起的0和1。”蚩傲风在一旁小声嘟囔道。话音刚落,导游小姐就兴奋地指向他:“这位先生说得太对了!这标志近看是一把长剑斜插入圆盾,远看却是两个叠在一起的二进制代码!大家听说过兆维公司总裁,伟大的比尔王那句名言吗?‘给我两个数字,我就能创造世界!’他做到了,你们对面这片小楼,正是模拟人类文明发展史的巨型计算机阵列,它的神奇相信大家都领略过,不用我多说。更神奇的是,在那个虚拟世界中的人,竟然又创造了更多的虚拟世界,使世界成为多重崁套、多重交合的整体。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些自由发展的虚拟世界,竟然与人类文明发展史精确地吻合,这或许就是在揭示人类文明的发展,乃是上帝设定好的程序吧!”   游客们忍不住为导游小姐的精彩讲解鼓掌,有人甚至不顾“游客止步”的警示向街对面走去。导游小姐却并没有立刻阻拦,不少人已经越过长街踏上对面的人行道,其他人一看,也跟了过去。能在兆维公司核心区域留上几个足印,才算不虚此行,游客们都有这共同的心思。游客中只有逆天行三人没有挪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年轻人,他们在刚要踏入警示区的瞬间,突然被一股大力弹了回来,重重地摔在街道中央,紧接着又有三人被弹了回来。众人惊讶地停下脚步,导游小姐这时才笑眯眯地向众人解释:“兆维公司核心区域被一道看不见的电子防护墙保护着,非公司内部人员是不可以进入的。强行闯墙会被电击,轻则受点惊吓,重则丧命都有可能。”   游客们闻言纷纷指责导游小姐事先没有警告,害大家差点丧命。导游小姐忙解释道:“电脑会辨识强闯者的身份,如果只是游客无意强闯,它会用安全电流将人击退,不会让人受伤。”   趁导游小姐忙着向众游客解释的混乱,逆天行突然俯身在嘉欣娜耳边道:“送我进去。”   “你疯了!”嘉欣娜惊讶地回过头,“你可知道这里的守卫有多严密?”   “我知道,不过我更相信组织的力量!”逆天行目视前方淡然道。嘉欣娜望着他静默了数秒,最后叹气道:“不错,我们能送你进去,但却不知道怎样将你弄出来,更不知道里面的警备情况。”   “你们只要送我进去就行。”逆天行坚持道。嘉欣娜想了想,点头道:“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和你一起进去!”   逆天行略一沉吟,微微点了点头。蚩傲风隐约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忙凑了过来:“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逆天行拍拍他的肩头:“你得留下来为咱们打掩护,如果三个人同时失踪,导游会报警,给咱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你需要留下来,为咱们的不辞而别找一个合适的借口。”   蚩傲风心知逆天行说得在理,无奈点头道:“你们去吧,这里放心交给我好了。”   三人商议完毕,逆天行与嘉欣娜趁乱悄悄离开了游客队伍,而蚩傲风则去对导游解释说,他的两个朋友感觉身体不舒服,先回宾馆休息了。   逆天行与嘉欣娜悄悄离开游客队伍,顺着迷宫一般的小路来到一僻静处。嘉欣娜按下耳环上挂着的微型对讲机,轻声呼叫:“小猫呼叫野狼,小猫呼叫野狼!”   “野狼收到!”   “能不能送我们进入兆维公司核心区域?”   “请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嘉欣娜的耳塞中传来同伴的声音:“我已经在电子墙上开了一道门,你们可以安全进入。我只能将门维持半个小时,所以你们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二人在野狼指点下,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虚拟门,当二人悄悄穿过电子墙进入兆维公司核心区域时,都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有两个人在远远地尾随着他们。那是游客打扮的克拉克警长和身份神秘的杰克。见逆天行平安通过了电子墙,二人都有些惊讶,杰克自语道:“看来,逆天行不是一个人。”   克拉克点点头:“他有同伙在暗处做手脚。咱们要不要跟进去?”   杰克想了想,摇头道:“咱们先跟兆维公司保安部联系,我可不想引起比尔王的误会。”   十分钟后,杰克和克拉克就见到了兆维公司保安部长盖博。听完二人的讲述,盖博一跃而起,手握对讲机高声下令:“所有人听着,有一男一女从A13区非法闯入,立刻封锁该区域,一只苍蝇都别让它飞出来。”说完他跳上巡逻飞车,带着一干手下和两个警察,向A13区飞驰而去。   听到远处呼啸而来的飞行车声,嘉欣娜面色大变,失声问:“野狼!怎么回事?”   耳塞中传来同伴的回答:“有十几辆巡逻飞车扑向你们所在的区域,你们被发现了。”   “怎么办?”嘉欣娜焦急地问。对方沉默数秒后答道:“我带人进去将警卫引开,你们要尽快退出来,电子墙上的虚拟门很快就会被发现。”   嘉欣娜将同伴的话转告了逆天行,就见他摇了摇头:“我不会就这样离去,告诉我中央控制区的方位。”   嘉欣娜面色大变,那是兆维公司计算机阵列的控制中心,堪称它的心脏,其警卫之严密可想而知。现在这个时候还要往那里闯,无异于是送死。她正要拒绝,就听逆天行平静道:“你无须跟我去冒险,你只要告诉我它的位置。我知道你带着最先进的探测仪,将它借给我就行。”   嘉欣娜无奈打开腕表式探测仪,一幅全息虚拟地图出现在二人面前。她审视着地图,然后指向一处沉吟道:“中央控制区用电量远超其它区域,它应该是在这里。”   飞行车的呼啸已来到近前,二人连忙隐蔽到路旁的树丛中,就听飞行车从二人头顶掠过,很快就驰往远方。嘉欣娜舒了口气,对逆天行道:“我跟你一起去,不过野狼虽然暂时将警卫引开,可咱们所在的区域已被完全封锁,怎么才能去往中央控制区?”   逆天行望着远去的巡逻飞车,若有所思地自语道:“我看咱们所在的区域,也并不是完全被封锁嘛。”   一辆落在后面的巡逻车在半空中停了下来,驾车的警卫看到小路上有个栗发女子在向自己招手。虽然离得有些远,还是可以感觉到那是一个美人儿。警卫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将巡逻车降落在了那女子的身边。   “需要帮助吗?”警卫降下车窗,彬彬有礼地问。   “我的脚崴了,能不能将我送到A0251号楼?”栗发女子脸上露出了迷人的微笑。   “没问题,帮助每一个员工是我们的职责。”驾车的警卫说着正要开门,他身旁的同伴忙阻拦道:“等等,我想先看看这位女士的员工卡?”   驾车的警卫立刻醒悟,面前这女子实在太年轻了些,像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这个年纪的女子是很难进入兆维公司总部工作的。他对那女子歉然笑道:“是啊,我们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栗发女子嫣然一笑:“我刚来没多久,再说这里有几十万员工,你们没见过我有什么奇怪?幸好我总是随身带着员工卡。”她说着打开随身的手袋,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一张蓝色卡片从手袋中掉了出来,落到了巡逻车下方。驾车的警卫本能地打开车门,想帮她捡起。就在这时,他感觉眼前一花,跟着身子被强行塞进了车中,跟副驾驶座上的同伴叠在了一起,而驾驶座已被一个陌生的东方男子占据。就见他向车外的女子一招手,她立刻打开后门钻进了车中。   “不好意思,我要借用一下你们的车。”突然出现的东方男子对两个警卫歉然一笑,熟练地升起巡逻车,从楼顶上方向前飞驰。两个警卫想要反抗,却感觉浑身酥软使不出半点力气,张嘴欲呼,嗓子却嘶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用惊慌,我保证你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东方男子专心致志地驾着飞行车,后座的女子惊讶地问:“你是用什么新式武器将他们制服的?”   东方男子淡然一笑:“其实是一种古老的武器,古代人也叫它‘功夫’。”   “功夫?”栗发女子越发惊讶,“就是那种古老的格斗技术?”   “功夫可不单单是格斗技术。”东方男子爽朗一笑,“你就当它是一种特异功能吧。”   不用说,这对男女就是逆天行与嘉欣娜。二人用计抢夺了一辆飞行车后,立刻向中央控制区飞驰。由于飞行车有特殊的识别装置,封锁该区域的电子墙自动为它开启,因此它毫无阻拦地越过电子墙,很快就直达数十公里外的中央控制区。   “麦克,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在规定区域巡逻?”车载对讲机传来保安部长盖博的质问。逆天行一拳敲碎对讲机,对嘉欣娜道:“咱们最多还有五分钟时间,五分钟内立刻找到中央控制大楼。”   嘉欣娜打开搜索仪,焦急地在虚拟地图上搜索,但中央控制区的建筑实在太多,要想从上万栋楼中甄别出信息流量异常的中央控制大楼,就算是最先进的搜索仪,也需要一些时间。   周围传来刺耳的警报和高音喇叭的呼叫:“A3号巡逻车,你已违规闯入非法区域,请立刻停车!请立刻停车!”   逆天行看看后视屏,发现有十几辆巡逻飞车追了过来。他立刻降低飞行高度,让飞行车在楼与楼的间隙中鬼魅地穿梭。十几辆巡逻车紧追不舍,却怎么追得上最优秀的飞行器驾驶员。   嘉欣娜眼看飞行车每每于刻不间发的瞬间贴着楼宇掠过,不禁尖叫出声。副驾驶座上的两个警卫也吓得面如土色,他们从来没见过如此疯狂的飞行。   “A3!停车!”后面传来高音喇叭尖锐的呼叫。逆天行对此置若罔闻,他知道为了保护地球上这些珍贵的古建筑,所有飞行器都没有配备大威力的攻击性武器,要想靠围追堵截逼停他,还真是小看了他这个“战神号”驾驶者。   从两辆堵截的飞行车中间一穿而过,吓得两个菜鸟驾驶手忙脚乱,先后撞上两座小楼。逆天行见状淡然一笑,心中泛起一种久违的激情,似乎又回到驾驶战机驰骋星宇的年代。   “找到中央控制大楼没有?”逆天行突然问。   嘉欣娜手忙脚乱地调试着搜索仪,半晌后终于一声欢呼:“找到了,多半是这里!”   逆天行扫了一眼搜索仪投射出的虚拟地图,立刻调转方向向那里飞驰。借着楼群的掩护,他很快就甩开追踪出现在目标大楼前。只见那里有无数飞行车停在半空严阵以待,显然是看穿了他的企图。   “怎么办?”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嘉欣娜不禁焦急地问。逆天行嘴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从容道:“解开安全带,坐稳了!”   在高速飞驰的飞行车中解开安全带,无疑是拿性命来开玩笑。不过嘉欣娜没有多问,毫不犹豫解开了固定身体的安全带。就见逆天行突然急打方向,高速飞驰的车身突然急转,以一个漂亮的空中漂移,从匪夷所思的方位突破堵截的飞行车队,平平横飞向中央控制大楼的三楼窗口。当飞行车即将撞上玻璃窗的瞬间,逆天行猛地按下紧急开门按钮,车门突然弹开,车上四人立刻被巨大的惯性甩出车外,撞开玻璃窗摔入楼中。失去控制的飞行车重重撞在大楼上,刚好崁在窗口处,堵住了追击者的去路。   “好漂亮的空中漂移!”保安部长盖博有幸在近处目睹了这一幕,不由发出由衷的赞叹。跟在他身后的行政副总裁,比尔王的儿子小比尔气急败坏地喝道:“还不快包围整个大楼!”   盖博恍然醒悟,连忙指挥警卫包围大楼。兆维公司以前一直将主要警备力量放在防止网络黑客侵入上面,为此建立起了世上最安全的网络防火墙,却没有料到新一代黑客竟然是驾驶飞行车强闯控制中心,以至于他们的物理防护能力,在新一代黑客面前显得是那样落后。   就在盖博指挥手下包围大楼的当儿,一辆飞行车突然启动,重重撞在堵住窗口的飞行车上,将它撞得横飞了出去。跟着就见车门弹开,一个人影如鬼魅般从车中跃出,从破损的窗口追了进去。   小比尔认出了那个人影,急忙质问紧跟着自己的克拉克警长:“你的人怎么能擅自行动?你怎么不管好你的手下?这是兆维公司的心脏重地,你们负得起这个责吗?”   克拉克眼中也满是惊讶,显然没料到那个身份神秘的小子会有如此惊人的身手。他对气急败坏的小比尔平静地道:“他不是我的手下,我无权干涉他的行动。”   “那小子是谁?他什么身份?竟敢在我兆维公司擅自行动?”小比尔怒问。   克拉克脸上泛起一种怪异的表情,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肃然道:“他,是神的仆人。”   小比尔一怔,脸上的怒色倏然褪去,转眼就变成了一种震撼莫名的表情。   “你感觉怎么样?”中央控制大楼内,逆天行扶起摔在地板上的嘉欣娜,轻轻拔去插入她手臂的碎玻璃,还好插入不深,没有伤到筋骨。   “我没事。”嘉欣娜晃晃昏沉沉的头,环顾四周问道,“咱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逆天行说着转向周围那些目瞪口呆的兆维公司职员,和蔼地笑道,“大家不用惊慌,虽然我进来的时候没有敲门,却并不是个野蛮人,不会伤害大家。请问哪位是这间办公室的负责人?”   众人的目光转向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逆天行扫了一眼他胸前别着的员工牌,彬彬有礼地道:“詹姆斯博士,请带我去中央控制室。”   老博士摇摇头:“对不起,我不会为你提供任何帮助。”   “你确定?”逆天行盯着老博士碧蓝的眼眸,脸上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老博士只感到心神一阵迷茫,跟着就失魂落魄地喃喃道:“好吧,你跟我来。”   逆天行与嘉欣娜跟着老博士刚走,就听窗外一声巨响,紧接着就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从窗外鬼魅般滚落进来。他冷厉的目光四下一扫,高声喝问:“方才进来的人去了哪里?”   有人抬手指了指逆天行离去的方向:“他们挟持詹姆斯博士去了中央控制室。”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眼前一花,那年轻人已不见了踪影,快得比进来时还要突然。   中央控制大楼有着严密的保安系统,尤其中央控制室,除了需要指纹识别和视网膜鉴定,还需要密码才能进入。不过有詹姆斯博士领路,逆天行与嘉欣娜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直抵中央控制室外。兆维公司只防着黑客从网络入侵,没想到会有人强行闯入中央控制大楼,因此大楼内部的守卫并不严密,三人一路上甚至没遇到一个警卫。   中央控制室厚重的金属大门缓缓开启,逆天行怀着复杂的心情缓步而入。中央控制室是一个巨型计算机阵列,相当于兆维信息帝国的中央处理器,控制和主宰着那个最复杂最庞大的虚拟时空的运转。这里除了专门的维护人员,就连比尔王都没来过。   逆天行环顾着控制室那纤尘不染的环境,以及中央控制电脑那充满工业美感的机体,也不禁在心中赞叹这人类文明的伟大结晶。不过赞叹归赞叹,他还是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椭圆形金属球。   “这是什么?”嘉欣娜奇怪地问。   “一种对生物没有杀伤力,对电脑却有巨大破坏的特殊炸弹。”逆天行若无其事地解释道,“它的内部充满了液态金属和压缩气体,当我打开保险扔出去,压缩气体会将液态金属喷得到处都是,金属液体见缝就钻,一旦钻入电脑内部,就会造成电脑短路烧毁。”   嘉欣娜恍然大悟:“你是要炸毁兆维公司的中央控制电脑?为巴比伦会战复仇?”   逆天行摇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使用这个炸弹。”他说着转向詹姆斯博士,“博士,请帮我联系比尔王。”   詹姆斯本想抗拒,不过逆天行眼中有一缕神秘莫测的微芒,令他的心神一阵迷乱,他在心中稍作挣扎,最后无奈低头道:“好吧,我帮你联络比尔总裁。”他按下手腕上的腕表,在几秒钟的延迟之后,比尔王的虚拟人像从腕表中投射到三人面前,全息对讲电话已然接通。詹姆斯博士结结巴巴解释地道,“总裁阁下,我被非法闯入者挟持,不得不……”   “好了,你不用说了。”比尔打断詹姆斯的话,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身旁的逆天行,“你就是传说中的逆天行?幸会幸会!”   逆天行打量着面前满头银发的虚拟老者,淡淡道:“能一睹兆维帝国的比尔王真容,是我逆天行的荣幸。”   比尔王呵呵一笑:“咱们也算是彼此仰慕已久,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见面,还真是有些意想不到。说吧,你想干什么?”   逆天行举起手中的金属球:“相信你对它不陌生。”   比尔王点点头:“专门对付电子设备的液态金属弹,既不违反中立区的保护协议,又可以躲过各种安全检查,对电子设备却有巨大的杀伤力。”   逆天行比划了一下:“如果我将它投向贵公司的中央控制电脑,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比尔王不以为然地耸耸肩:“会使本公司最庞大的虚拟系统发生毁灭性灾难,给本公司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不过我相信这不是你的目的,说吧,你想要什么?”   逆天行不得不在心中暗赞老比尔面对危机时的大将风度,他肃然道:“我想要这个虚拟世界所有的保存资料。”   比尔一怔,问道:“这些资料中包括了所有顾客的隐私,其价值无法用金钱来衡量。能告诉我你的用途吗?”   逆天行摇摇头:“现在我不是在跟你谈生意,而是在对你下令。一分钟内我达不到目的,就扔出手中的液态金属弹。”   比尔一怔,跟着爆出压抑不住的狂笑,就像听到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笑话。他边笑边喘息道:“你不觉得你的行动太顺利了一些,轻易就进入本公司防范最严密的中央控制室?你以为兆维公司的核心,能让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   “不好!进来的大门关闭了!”嘉欣娜失声惊呼。逆天行偱声望去,就见方才进来时的金属大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关闭。   “快打开大门!”嘉欣娜急忙对詹姆斯高喝。就见对方可怜巴巴地摇摇头:“中央控制室的设计是仿照银行金库,大门只能从外面开启。”   “还有没有别的出口?”逆天行急问。   “别白费力气了,”比尔王得意洋洋地笑道,“中央控制室的设计比银行金库还要严密,用它做陷阱捕获逆天行,这是我今生最得意的一次创举。”   逆天行冷冷问:“你不怕我拼个鱼死网破?”   “怕,所以在一分钟以前,系统已经启用了备用电脑。”比尔王脸上的得色越盛,“你面前的巨型电脑现在已经与系统隔离,就算你扔出手中的液态金属弹,我损失的也只是一部巨型电脑而已。用一部价值几千万的电脑来俘获逆天行,一点不算贵,如果还能从你这里找到基地那些失传的科研成果,那我就赚大了。”   就在比尔王说话的当儿,嘉欣娜已经尝试过开启厚重的金属大门。见逆天行投来询问的目光,她无奈摇摇头:“他说得没错,咱们被困在这巨大的金属盒子里了。”   “我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比尔王得意洋洋地对逆天行笑道,“告诉我基地那些科研成果的下落,我让你们平安离开。不然我就抽去室内的空气,让你们慢慢窒息而死。”   逆天行淡然道:“不用考虑,你永远别想得到我们的成果。”   比尔王遗憾地耸耸肩:“那我只好将威胁付诸行动了。”他说着向一旁比了个手势,中央控制室内立刻响起一种刺耳的嘶鸣。   “那是什么声音?”嘉欣娜皱眉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是为机房除尘的大功率抽气机开始工作的声音。”詹姆斯毕竟是兆维公司核心员工,立刻就道出了音源的来历。话音刚落他就面如土色,急忙扑向比尔王的虚拟人像,“比尔总裁!比尔总裁!我是詹姆斯,公司最优秀最忠诚的雇员。你快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对我!”   比尔王漠然道:“你将敌人引进公司核心重地,这已经是对公司最大的背叛,只有以身殉职才能将功赎罪。你放心去吧,公司会善待你的家人。”   “总裁!比尔总裁!”詹姆斯连忙扑上前,想拉住渐渐隐去的虚拟人像,却抓了个空。只见那虚拟人像渐渐消失,比尔王已关闭了全息对讲电话。他不禁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逆天行歉然望向嘉欣娜:“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不关你的事,我是自找的。”嘉欣娜无力坐倒在地。随着抽气机的嘶鸣,室内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呼吸也越来越吃力。虽然在大口喘息,可她的脸色还是因缺氧渐渐变得惨白如纸。   “快答应总裁!快答应总裁吧!不然他真会杀了我们!”詹姆斯吃力地爬到逆天行面前,手举全息电话声嘶力竭地哀求。随着室内空气的大量抽出,气压也渐渐变低,这使他的眼球也从眼眶中凸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恐怖。   逆天行看看他,再看看不断喘息的嘉欣娜,无奈接过电话,按下重拨键。面前再次出现比尔王的虚拟人像,只见他得意洋洋地问道:“你想通了?”   逆天行沉声道:“给我十分钟时间考虑。”   比尔王笑道:“你想拖延时间?”   逆天行点点头:“我不是一个人。”   比尔王哑然失笑:“你是说你那个同伙?”他望空一指,他的面前出现了蚩傲风的头像,“你还在盼望这个家伙来救你?”   逆天行感觉自己的心在下沉,他略一迟疑,慢慢将手中的全息电话转向倒在地上的嘉欣娜,“认识她吗?如果不认识请花几秒钟时间查询一下。”   比尔王一怔,立刻向一旁比了个手势。几秒钟后,他脸上的表情渐渐就变了,似乎变得犹豫起来。仔细打量了嘉欣娜片刻,他转向逆天行:“我是个生意人,没有好处的事……”   “十分钟后无论我如何决定,都会让你将她和詹姆斯博士救出去。”逆天行打断了比尔王的话。   “好!我就再给你十分钟!”比尔王终于爽快地答应下来。   抽气机的噪音突然消失,控制室内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喘息。虽然室内的空气不再减少,不过依旧十分稀薄,需要拼命呼吸才能勉强保障身体对氧气的需要。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嘉欣娜盯着逆天行突然问。   “什么?”   “知道我的身份?”   逆天行耸耸肩:“几乎从一开始。”见嘉欣娜眼中有不信之色,他只得解释道,“从你顺着我的话自称是基地的人,我就知道你在说谎。那是我在试探你,自从巴比伦会战之后,基地的幸存者就只剩下寥寥数人,而他们我都认识。”   “怎么可能?”嘉欣娜十分意外,“据巴比伦会战的幸存者讲,你是带着基地的科研成果和备份星球的银河坐标离开的,备份星球上还有几十万探索者的后裔。”   “基地没有备份!”逆天行眼中闪过一丝悲痛,“那是凯普博士为了让我安心离开的托词。”   嘉欣娜恍然大悟:“你不揭穿我的身份,就是要利用我和我的同伴帮你进入兆维公司,甚至在必要的时候用我做人质?”   逆天行坦然道:“你们想利用我找到基地和我们的科研成果,而我利用你们突破兆维公司的防卫进入这核心区域,大家彼此彼此吧。至于在必要的时候以你为人质,我也不是没考虑过。不过现在我已改变主意,十分钟后你和詹姆斯可以平安离开。”   “为什么改变主意?”嘉欣娜涩声问。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逆天行眼中闪过一丝黯然。   “仅仅如此?”嘉欣娜紧盯着逆天行的目光追问,“你只用我换来十分钟的时间?你可知道我的身份?”   逆天行扫了一眼她脖子上的项链,淡然道:“豪华公寓、最先进的变形车、罕见的名贵项链,我就算不知道你的身份,也能猜到个大概。你以后再做间谍,记得别太张扬。”   嘉欣娜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你既然已猜到我的身份,为何不用我换取更大的权利?比如要比尔王放你走?”   逆天行淡然一笑:“我不会将你作为救命的筹码,哪怕你是我的敌人。”   嘉欣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望着逆天行默然无语。她突然发觉这个传说中无恶不作的邪魔,其实并不如想象的那般凶恶。   第四章 意外真相   十分钟时间就快到的时候,逆天行手中的全息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比尔王的全息图像出现在三人面前。这一次这兆维帝国的独裁者失去了先前的镇定,怒视着逆天行喝问:“你、你究竟在我的系统中做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做,”逆天行淡然一笑,“我只是诱使你在适当的时刻关闭中央控制电脑,启动备用电脑。”   “什么?”比尔王一怔,跟着就恍然大悟,“你在我备用电脑中事先安放了逻辑炸弹,利用备用电脑平日安检不严的漏洞,埋下了伪装极好的逻辑炸弹。当我切换成备用电脑时,逻辑炸弹像病毒一样迅速从主控电脑传遍了整个虚拟世界!”   逆天行悠然一笑:“我说过,我不是一个人。”   比尔王面色苍白,他不知道逻辑炸弹一旦引爆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以目前的技术水平,还无法在短时间内迅速清除所有逻辑炸弹,也无法对后果做出准确的评估,惟其如此才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哪怕虚拟世界只是部分产生混乱,这损失也会让公司一蹶不振;如果兆维公司几代人的心血在他手中彻底被摧毁,他将是公司千古罪人,而兆维帝国也很可能被虎视眈眈的竞争对手趁机吞没。   “你究竟想要什么?”比尔王无奈问道,他知道报复不是逆天行的作风。   “打开中央控制室的大门,让我们平安离开,我会告诉你清除逻辑炸弹的办法。就算我不告诉你,相信以兆维公司的技术力量,用不了一个小时也能清除所有逻辑炸弹。”逆天行淡然笑道。   比尔王眼中满是疑惑:“只是这些?”   花费如此精力进入兆维公司中央控制机房,只是为了“到此一游”,这显然没人会相信,逆天行只得解释道:“其实我只是想从兆维公司封存多年、几乎被人遗忘的海量资料库中,寻找一些尘封已久的资料。不过相信我的同伴就在方才已经得手,所以不需要你再做什么,唯一要做的就是打开门让我们走。”   比尔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是声东击西!由你吸引公司的警戒力量,然后由你的同伴潜入公司资料库。我们只想到你会闯入中央控制室,谁会想到你的同伴会趁机潜入那些几乎被人遗忘的资料库?”   逆天行歉然笑道:“没办法,兆维公司的资料库与网络完全隔离,所以我们只好冒险深入贵公司核心重地,而这里的警戒之森严又是全世界屈指可数,我只好出此下策。”   比尔王脸上一红,逆天行的恭维听在他耳中简直就像是讽刺。不过他也是能屈能伸的不世枭雄,心知若牺牲公司的巨大利益除掉逆天行,实在有些不值。他最后无奈道:“好!我让你们走,不过你要记得你的承诺。”   逆天行从怀中拿出一张光盘,对比尔王笑道:“这里有一份加密文件,以兆维公司的技术力量,大约需要半个小时才能破解,不过如果有密码,用不了一分钟你们就能打开。光盘中是所有逻辑炸弹的特征码,你可以像清除病毒一样将整个网络清理一遍,这大概需要半个小时。我现在将它放在这里,请准备好飞行车送我们离开。待我平安离开硅谷后,会在第一时间告诉你密码。”   “没问题!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我已让人在大楼外给你们准备好了飞行车。”比尔王话音刚落,中央控制室紧闭的金属门开始缓缓打开,清新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令呼吸吃力的嘉欣娜和詹姆斯博士精神一振,二人脸上渐渐恢复了血色。   “怎么样?可以行动吗?”逆天行搀起嘉欣娜问道。就见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又活动了一下酸软的手脚,点头道:“没问题!”   逆天行将手中的光盘交给詹姆斯,笑道:“谢谢博士的合作,请替我转告比尔王:别拿兆维公司最赚钱的根基来冒险。”   詹姆斯博士呆呆地接过光盘,目送着逆天行与嘉欣娜大步出了中央控制室。   走出密闭的中央控制室,逆天行与嘉欣娜心神都是一畅。不过这种畅快感并未维持多久,二人立刻就看到了走廊尽头那个面色苍白,神情冷厉的年轻人。他刚好挡在二人的必经之路上,目光冷厉,令人不寒而栗。从他的服饰看,显然不是兆维公司员工。   “你是谁?”逆天行皱眉问。就见对方用右手轻抚左胸,从唇齿间轻轻蹦出一句咒语般的梦呓:“神灵,与我同在!”   “他是光明神教的人!”嘉欣娜面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警惧。   逆天行恍然大悟,不由想起了霍西教授说过的那句话:神之手无处不在!没想到这么快就追到了这里。   他示意嘉欣娜躲到自己身后,然后对那年轻人淡淡一笑:“你是个替神杀人的神仆?”   年轻人摇摇头:“神是慈爱宽厚的,即便对十恶不赦的罪犯,都不会放下拯救之心。只要你向神忏悔,从此敬神畏神,神灵会宽恕你的。”   逆天行莞尔失笑:“如果我不敬神不畏神,是不是就要被神之手消灭?”   年轻人肃然道:“神是宇宙的创造者和主宰者,也是天意的体现者,卑微的人类只有遵从神的教诲,敬它爱它畏它,灵魂才能得到拯救,才能沐浴到天堂的光辉。这是任何人都无法违逆的天意和宿命。”   逆天行哈哈大笑,反诘道:“是不是不遵从神的教诲,不敬它爱它畏它,就要下地狱?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向往贵教所描绘的天堂,如果地狱中还有人在受苦,我愿身入地狱,灭掉地狱之火,让所有因不信神而受苦受难的灵魂都得到拯救。”   年轻人脸上勃然变色:“如此亵渎神灵、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逆天行淡淡笑道:“你好像是忘了我的名字。如果你的神是高高在上,要人类匍匐在它的脚下,任由它支使和宰割,那对不起,我就是要逆天而行!”   “那我只好以神之手的名义,将你从肉体上消灭。”年轻人脸上闪过一丝虔诚的荣光,“愿你罪恶的灵魂在地狱得到神的宽恕。”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便如一道利箭向逆天行射来。他的双手幻化成七道虚影,如刀剑般劈向逆天行的胸膛。   “啊!”嘉欣娜失声惊叫,她第一次看到人类的身体竟然能爆发出如此迅疾的速度,人类的双手竟能劈出利刃的锐啸。几乎同时,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大力推着向后退却,原来是逆天行用后背抵着她往后疾退,并用双臂抵挡着劈来的“利刃”。   连续七斩皆落在逆天行双臂上,嘉欣娜的后背直抵在墙上,那乱刀一般的劈斩才停了下来。就这一眨眼的功夫,逆天行双臂上的衣袖已成碎片,就像是被利刃劈烂一般。他看看自己衣袖,不由一声叹息:“好快的手!”   “你也不慢!”年轻人双手如刀横在胸前,冷酷无情的双眸紧盯着逆天行,神情就如择人而噬的饿狼。   逆天行神情凝重地盯着对方,肃然问:“这等快手没有一、二十年的苦修练不成,不知你怎么称呼?”   年轻人傲然一笑:“本来神的仆人是没有名字的,不过废在我手上的人送了我一个绰号——快刀手杰克。”   逆天行皱眉问:“伤在你这双手上的人不少吧?”   “残二十八,死三十六,都是像你一样的渎神者。”杰克骄傲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如果你交出基地的科研成果和备份基地的银河坐标,或许可以成为例外。”   逆天行星眸中闪过一丝寒芒,盯着杰克一字一顿道:“向你的神灵祈祷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杰克心底突然一寒,他从逆天行眼眸中看到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死亡之光。它是那样冰凉,直透人心底,让他第一次生出一种转身而逃的恐惧。但神圣的信仰让他克服了心底的恐惧,他一声大吼,双手如乱刀狂劈,抢先向对手发起了进攻。   “我留你一命!”他的耳边响起逆天行的轻斥,宛若来自天际般隐隐约约,“回去告诉你的教父,谁也无法阻止人类探索的步伐!”   在轻斥响起的同时,杰克感觉自己的双臂像陷入了冰窟一般寒冷,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轻响。这一瞬就如身在梦中一般不真实,待他重新恢复神智,才发觉双臂软软垂在身前,像根本不属于自己一般毫无知觉。   逆天行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大步就走。嘉欣娜连忙追上去,问道:“你将他怎样了?”   “我捏碎了他双臂所有骨骼,”逆天行淡淡道,“我保证就是最先进的生物再生技术,也无法再给他一双杀人的手。”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渗人的尖叫。嘉欣娜回头望去,就见杰克已瘫倒在地,双臂如抽掉骨头的死蛇,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状扭曲在身侧。   飞行车几分钟就飞出了硅谷,最后悬停在硅谷外一家五星级宾馆的阳台边。就见蚩傲风咋咋呼呼地从房内奔出来:“我担心死你们了,正考虑要不要报警呢。你们没遇到麻烦吧?”   逆天行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对蚩傲风招招手:“上车再说!”   蚩傲风连忙跨出阳台挤进飞行车,飞行车立刻冲天而起。远离硅谷后,逆天行才将打开光盘文件的密码发给了比尔王。他从不失信于人,所以比尔王才会先放他们离开。   “快跟我说说,你们在比尔王的老巢都干了些啥?”一路上蚩傲风都在急不可耐地追问。逆天行没有理会他,却将飞行车降落在路旁,对嘉欣娜淡淡道:“科利奥尼小姐,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你的人就在后面,他们会保护你的安全。”   嘉欣娜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蚩傲风却是满脸震骇:“科利奥尼?掌控微电公司的科利奥尼家族?”   逆天行点点头:“也只有科利奥尼家族的小姐,才能让比尔王也有所顾忌。”   “你真是科利奥尼家族的小姐?”蚩傲风望向嘉欣娜,满脸的不可思议。却见她坦然点头道:“不错,我就是辛娜·科利奥尼,科利奥尼家族的嫡系子孙。”   “很荣幸认识你!”逆天行回过头,嘴角泛起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也很感激你这一路的帮助。”   辛娜·科利奥尼恨恨地瞪了逆天行一眼,冷冷道:“希望咱们还有机会再见。”   “还是不要了。”逆天行莞尔一笑,“总是让你帮忙,那多不好意思。”   辛娜心有不甘地下了车,呆呆地望着逆天行驾着飞车冲天而去。一辆飞行车突然降落到她的身边,一个栗发褐眼的男子从车中探出头来:“小姐快上车,我保证能追上他!”   “不用追了。”辛娜颓然摇摇头,“他是我见过最好的飞行器驾驶者,没人能追上他。”   “那咱们怎么向总裁交代?”栗发男子有些惶恐。   “就说他超过了咱们的预计,咱们都低估了他。”辛娜登上飞行车,遥望逆天行消失的方向,眼里除了颓丧和不甘,还有一丝复杂的情愫。   “干杯!”在地球某个隐秘的农庄,几个智闯兆维公司总部的黑客在举杯庆祝。他们除了逆天行和蚩傲风,还有满头银发的斯诺教授,以及他那来自风雪星的三个女儿——艾达、嘉米和欣雅。   “这次干得真是太漂亮了!”斯诺教授两杯酒下肚,肉嘟嘟的鼻头越发红润,他不断比划着手势向新伙伴吹嘘,“谁能想到天行从离开风雪星开始,就在着手进行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计划。他知道要天狼帮一百多号人都保持忠诚根本就不可能,可他还是要你们送他去地球,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蚩傲风傻傻地问。   “他是以自己为饵,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斯诺得意地吹了声口哨,“而我和我的女儿则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地球,潜入硅谷等待最佳的时机。”   “我明白了!”蚩傲风恍然大悟,“当逆天行闯入兆维公司核心,吸引所有警卫注意力时,你们趁机潜入兆维公司核心,安放逻辑炸弹,窃取封存的资料,然后和逆天行来了个里应外合,成功迫使老比尔就范。”   “没错,整个计划既然大胆又出人意表,也只有天行才想得出来。他不愧是继承了无数先辈智慧和勇气的最伟大探索者,即便是放到整个人类历史上,都是探索者中的佼佼者。”斯诺因酒精而兴奋,手舞足蹈地赞美着逆天行。   “等等等等!”蚩傲风问道,“我很早就听说过探索者和他们的基地,不过却并不真正了解他们。探索者都是些什么样的人?他们有什么特别?”   斯诺教授脸上泛起莫名的骄傲,自豪地解释道:“探索者是指那些以探索世界终极奥秘为己任的科学和哲学先驱,它也是一个传续了数千年的秘密组织,无数震古烁今的科学和哲学巨匠,都曾是它的成员。比如远古时代的亚里士多德、柏拉图、阿基米德,近代的牛顿、爱因斯坦、特斯拉等等。作为一个探索者,都有机会与这些伟大的先驱们并列,成为影响甚至改变历史的伟大人物。”   “可是,”蚩傲风迟疑道,“探索者既然是一个令人骄傲和自豪的身份,可为何从古到今,他们都尽量在隐瞒着这个身份?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探索者的存在。”   斯诺教授神情黯然地点点头:“因为有人在阻止我们探索和揭示世界的奥秘,他们自称是‘神之手’,他们利用各种世俗的力量对探索者进行打击甚至残害,当年烧死布鲁诺的红衣主教,以及鼓动七大公司联合进攻巴比伦基地的神秘人物,都是在履行‘神之手’的意志。”   “为什么?”蚩傲风越发疑惑,“‘神之手’为何要阻止人们对世界的探索?”   斯诺教授摇摇头:“没人知道是为什么,只知道在‘神之手’看来,探索者就是世界的毁灭者,就如同当年的毁灭者成吉思汗,差点就毁掉了整个人类的文明。”   “探索者就是毁灭者,为什么?”蚩傲风越听越是糊涂。   斯诺教授还想继续解释,却被艾达拉了拉衣袖,他顺着艾达的示意望过去,就见逆天行独自坐在角落,眼里的神色暴露了他心底的忐忑和不安。他的面前有一块拇指大的晶体,像宝石一样焕发着莹莹的光华,那正是斯诺教授从兆维公司总部拷贝下来的、封存已久的资料。   斯诺教授见状来到逆天行面前,拿起他面前的晶体塞入他手中,拍拍他的肩头叹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当最想知道的秘密就在眼前,反而会让人心底产生一种恐惧,生怕这秘密不是自己所希望的那样,甚至怕它会击碎自己的所有希望。不过,我相信你会勇敢地面对它!”   逆天行微微点了点头,抬头直视斯诺的眼眸,平静道:“我现在就要揭开这秘密。”   斯诺教授欣然道:“没问题,请跟我来。”   二人来到地下室,室内那一排排一尘不染的电子设备,显示这是一处秘密工作站。逆天行将手中的晶体插入电脑中,然后躺进电子躺椅,并将布满电极的头盔戴在了头上。   “准备好了吗?”斯诺教授问。见逆天行比了个OK的手势,他这才缓缓启动电脑,输入了一串参数。电脑屏幕一闪,出现了两个选项,他迟疑了一下,选中其中一个,然后望向逆天行。   “收到了,很清晰。”逆天行淡淡道。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广袤的时空,无数场景像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现:握血而生的婴儿、与自己第一次相逢的稚童、率军横扫天下的一代天骄……这是文明世界的毁灭者成吉思汗在虚拟世界中的所有记录。逆天行本能地感觉到,要想找齐失落的那一块拼图,成吉思汗肯定是关键之关键。   眼前的场景快速跳跃着,像快速搜索的电影画面在逆天行眼前闪过。当场景进行到成吉思汗死亡的时刻,逆天行轻轻叫了声:“停!”   画面突然慢了下来,只见拖雷和众多蒙古将领跪在金帐内,呈半圆围绕在金帐中央虎皮榻上的成吉思汗周围,一个萨满法师紧张地盯着成吉思汗鼻端那一小丛白色驼毛,直看到它不再因成吉思汗的呼吸而颤动,他才“咚”一声跪倒,匍匐在成吉思汗面前放声哀嚎:“大汗……归天了!”   金帐内响起众人的痛哭,跪在前方的拖雷却猛然站起,解下自己腰刀交给身后一名将领,要他杀尽兴庆府所有生灵为父汗殉葬。这是成吉思汗去世前后的场面,逆天行仔细观看着这一幕,这是他当初想看而没有看到的场景。   金帐中一阵混乱,众人在萨满法师指挥下开始为成吉思汗准备后事。由于是秘不发丧,所以要由萨满法师将成吉思汗的遗体装殓,然后秘密运回漠北。就在众人退出金帐,留下萨满法师独自处置成吉思汗的遗体时,画面突然跳到了灵车被抬上马车的场景。逆天行有些意外,他知道游戏中的场景应该全部被保存下来,并且可以通过任意角度重演。   重新将播放进度调回去,逆天行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画面。没有!成吉思汗被装殓的画面失踪了,他只能看到灵车载着棺椁上路,一路逶迤向北。包括怯薛军途中见人杀人,见畜杀畜,以及遭遇孤身一人的狼武士的场景,都一点不差地记录了下来,直到棺椁被埋入漠北草原,怯薛军纵马踏平埋棺的草原,最后全部被杀以保密的血腥场面,也都被系统忠实地记录了下来。但是逆天行反复搜索多次,依旧没有找到成吉思汗遗体装殓的场景。   “从头再过一遍,重点搜索他死亡前几年的场景。”逆天行轻声道。语音控制系统将他的声音变成指令,将成吉思汗的生平重新呈现在他的面前。突然,一个画面引起了逆天行的注意,他连忙叫停。只见画面上是一名从未见过的蒙古将领,看装束只是一名千夫长,满脸虔诚地将一卷羊皮双手捧着献给了成吉思汗。就在他离开成吉思汗的金帐时,却被一名金帐护卫所杀。   逆天行很想知道那卷古旧残破的羊皮上写的是什么,但他搜遍了前后的画面,却没有再找到任何与之有关的场景,看来它的记录也被不知道的力量抹去了。   默默取下头盔,逆天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一旁的斯诺教授满脸好奇,却强忍着没有追问。他知道逆天行此刻需要静下心来,慢慢消化看到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逆天行终于轻轻吐出一句话:“成吉思汗没有死!他找到了我苦寻不得的《圣经》原本!”   “什么?”斯诺教授有些莫名其妙。逆天行便将看到的一切草草向他描述了一遍,最后叹道:“蒙古大军的西征,一度打到了欧洲腹地,《圣经》原件不知道被哪个倒霉的蒙古将领发现,在第一时间献给了成吉思汗,却没想到被了灭口。这时的成吉思汗已经勘透了他先前得到的古代神秘经书,所以要拼命掩盖他得到《圣经》的事实。他肯定已经知道了部分真相,为了不再被人控制,他不惜丢下在虚拟世界中的庞大基业,用假死来摆脱金爵士那帮人。所以我找不到他装殓的过程,他也没有像蒙古风俗那样葬身狼腹,因为棺椁中根本就没有他的遗体。”   斯诺教授有些疑惑地摸摸自己的红鼻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逆天行沉吟道:“因为很多人都知道毁灭者就是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就是毁灭者。所以他要用假死将自己藏起来,潜心研究《圣经》古卷。他已经知道他的伟业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梦,所以毫不犹豫就放弃。他知道一旦勘透《圣经》,就能成为那个世界的神。”   斯诺教授还是有些不信:“真实幻境只是包含在兆维公司虚拟世界中的子系统,他成为那个系统的神有什么了不起?”   逆天行肃然道:“我能借助《创世书》等古籍的引导回到这个世界,成吉思汗也能。他也在寻找自身的来历,他或许已经从虚拟世界中苏醒,正在宇宙某个角落寻找另外的古卷。可惜我们没有找到他更多的线索,哪怕对面遇到也认不出来。”   斯诺教授恍然点头道:“这么说来他有可能成为咱们的同伴喽?”   逆天行摇摇头:“我不敢肯定,这些虚拟世界中的古卷,可以使人开发出自身巨大的潜能,甚至成为常人眼中的超人或神。而巨大的能力就像巨大的权力,总会使人野心膨胀,将控制欲和操纵欲发展到极致。正所谓能力越大,野心就越大,尤其像成吉思汗这样的非常之人,必不甘心做一个平常人,更不会与人分享他的能力或权力。”   斯诺似懂非懂地挠挠头,显然他的社会经验远不如他的网络技术水平高明。不过他对逆天行的话并没有质疑,只笑问道:“不管成吉思汗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都得先找到他,才有可能找到失落的《圣经》古卷,那你打算怎么找到他?”   逆天行苦笑着摇摇头:“不知道,如果他成心藏起自己,恐怕谁也找不到。不过我想他对没弄到手的古卷肯定也心存向往,所以咱们可以将《创世书》作为诱饵,也许能将他引出来。只是咱们现在要做的事还很多,这计划只好暂时放一放。”   斯诺理解地点点头,望着电脑屏幕上另一个尚未打开的文件,迟疑道:“这个文件你好像还没看。”   逆天行沉默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忐忑不安的神色。这没有逃过斯诺教授的眼睛,他对逆天行轻声道:“如果你没做好准备,可以改天再看。”   “不!我现在就看!”逆天行重新戴上头盔,对斯诺教授示意,“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斯诺教授叹了口气,无奈打开了文件。这是记录虚拟世界中一个名叫“雪莉莎”女子的文件,也就是逆天行在那个虚拟世界中的妻子——雪妮的文件,也是在这个世界找到她的唯一线索。逆天行不相信雪妮的感情,会随着游戏的结束而结束。   斯诺教授实在不能理解虚拟世界中的感情,竟然会令逆天行如此念念不忘,他对这份文件的重视,显然超过了对成吉思汗。斯诺教授很想知道那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不过他的电脑上并不能看到文件的内容,所以只能从逆天行的表情上了解他看到这文件时的感受。   就见逆天行脸上的表情时而温柔,时而开心,不时露出会心一笑。他的神情是如此多情,显然是看到了当初与雪妮在游戏中相遇、相识、相恋的种种经过。突然,逆天行神情大变,就像看到最不可思议之事,失口惊呼:“怎么会这样?不可能!这根本不可能!”   “怎么回事?什么不可能?”斯诺教授好奇地问。就见逆天行紧抿双唇闭口不答,却反复观看着文件某个片段,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他最后取下头盔时,已经是面如死灰。   “怎么回事?你究竟看到了什么?”斯诺再次追问。却见逆天行失魂落魄地摇摇头,遥望虚空喃喃道:“你别问了,我决不相信看到的一切!”话音未落,他已经删除了看过的文件。   斯诺教授还想再问,逆天行已一跃而起,像风一般冲了出去。斯诺教授本能地追出去,在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一眼电脑,发现逆天行选择的是彻底清除,任何人也别想再恢复方才删除的文件。   客厅中蚩傲风还在喝酒,不时与艾达她们逗趣玩笑,见到逆天行进来,他连忙招呼道:“天哥快来,我快让这三个小妮子灌醉了!”   “我来替你喝!”逆天行说着抢过蚩傲风手中的酒杯,一仰脖子便喝了个干净。接着他又为自己倒满一杯烈酒,对目瞪口呆的蚩傲风示意道,“咱们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认真喝过酒,今日我就陪你喝个痛快。”说着又是一口而干。   蚩傲风看看逆天行,又看看追出来的斯诺教授,小声问:“天哥这是怎么了?”   斯诺教授苦笑着摊开手:“我也很想知道。”   “你们怎么不喝?”逆天行突然瞪着二人质问,眼中已泛起几分酒意,“今天谁也别推脱,定要一醉方休!”   “明早我还要起早,照天哥教我的方法修炼呢。”蚩傲风连忙笑道。他已缠着逆天行教过他一些入门修炼法,正好以此为借口。   “你如果还想我教你,就陪我喝个痛快。”逆天行说着将倒满酒的杯子推了过来。蚩傲风一听这话,只得苦着脸接过杯子,与逆天行一碰而干。   片刻间二人就连干数杯,最后蚩傲风只得连连摆手,示意不能再喝了。这时逆天行突然歪倒在沙发上,精神恍惚地望着虚空,竟是率先醉倒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逆天行才从宿醉中醒来,众人都想知道他如此失态的原因,不过一看他的表情,谁都不敢再问。斯诺教授将一枚徽章交给他,轻声道:“这是凯普教授留给我的东西,我现在将它转送给你。”   逆天行接过徽章,只见徽章上是一座尚未完工的高塔——通天塔!传说中人类最终没有建成的,通往天庭的天梯。这是探索者的徽章,也是探索者的理想。   逆天行对斯诺教授轻轻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放弃,我会重建基地,重建这传说中的巴比伦通天塔!”   斯诺欣慰一笑,问道:“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逆天行转头望向窗外广袤的原野,轻声道:“听说唐爷就住在地球,我想去拜访他。”   斯诺教授面色微变:“唐爷?你是说青龙会老大,新唐公司的幕后老板?”   “除了他还有谁敢叫唐爷?”逆天行反问道。斯诺教授脸色大变,连连摇头道:“不行!太冒险了!青龙会的人一向心狠手辣,行事乖张,再说当年他也率舰队参与了对巴比伦基地的屠杀,是咱们的死敌,你若是落到他的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过当年咱们坐救生舱逃离基地时,他并没有率军追击,也没有把咱们逃离的消息泄露给他的盟友。”逆天行沉声道,“就凭这一点我也要去见见他,咱们若想重建基地,靠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完成。我们要尽可能地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势力,这是我在总结咱们过去失败的基础上得出的结论。因此这个险我必须要冒。”   斯诺教授见逆天行心意已决,只得叹道:“那好,我和你一起去!”   逆天行摇摇头:“不用了,我不想让更多人去冒险,再说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你去完成。”   斯诺教授还想争辩,却被逆天行抬手阻止。这时突听一旁的蚩傲风接口道:“我和你一起去。”不等逆天行反对,他急忙解释道,“我曾经救过青龙会的人,跟他们多少也还有点交情,我陪你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逆天行略一沉吟,点头道:“那好,就我和蚩傲风去见唐爷。”   “可是,咱们并不知道唐爷在哪里隐居啊!”蚩傲风为难地挠挠头。却见逆天行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这点你倒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有人的地方就有赌场,有赌场的地方就有华人,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青龙会,这在二十八世纪的地球依旧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所以逆天行与蚩傲风几乎没费什么功夫,就在一座千万人口的中小城市找到了一家由华人经营的赌场。   赌场里的设施应有尽有,从古老的骰子到最先进的电子赌球,蚩傲风一进赌场就跃跃欲试,目光不住往百家乐的台子望去,显然也是个好赌之徒。   “咱们玩百家乐吧,这个我最拿手。”蚩傲风早已将此行的目的忘到九霄云外,停在百家乐的台子前不愿再走。却被逆天行拉开道:“百家乐太慢了,咱们去玩轮盘赌。”   二人选了张只有寥寥数人的轮盘赌台子坐下,立刻有服务生过来兑换筹码。逆天行用现金换了个一百元的筹码,引得周围几个赌客连连侧目。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现金了,更何况只换一个最小的筹码,加上逆天行与蚩傲风脸上都做了巧妙的伪装,杂乱的胡须使他看起来老了二十岁,所以被几个赌客当成了穷乡巴佬。   逆天行从周围的人鄙视的目光中猜到了他们的想法,他也不计较,故意大着舌头问道:“这、这个怎么玩?”   年轻的荷官只得耐着性质解释:“轮盘上有三十六个数,你可以押单双,押中了赌场一赔一;你也可以押数字,押中了赌场一赔三十五倍。”   “押中数字就一赔三十五倍?”逆天行像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睁大双眼,“太好了,一把就能赢三十五倍!我就玩这个,我押十三,十三是我的幸运数字。”说着就将一百元的筹码顿在十三的数字上,还向身边的赌客建议,“你们都跟我押,这次准会出十三,相信我,一定不会没错!”   他身边那个金发碧眼的贵妇皱眉别开头,根本不愿搭理他。嫌贫爱富是人类的通病,就算在二十八世纪也一样。   在逆天行的咋呼声中,荷官将轮盘转动起来,逆天行像赌鬼一样紧盯着飞速转动的滚珠,嘴里不住高叫:“十三!十三!十三!”   也真有那么巧,滚珠最后果然落在了数字十三的格子里。逆天行顿时欢呼雀跃:“我赢了!快赔钱!三千五百块!”   荷官立刻点了一叠筹码递到逆天行面前,几个赌客眼中都闪过羡慕之色,心中都在暗叹这穷乡巴佬的好运。   “这次咱们押多少?”逆天行像第一次赢钱的乡巴佬一样,六神无主地问身后的蚩傲风。蚩傲风想了想,小声建议道:“拿一千块押单吧,别孤注一掷。”   “押单双才赔一倍,实在没意思,趁着现在赌神菩萨上身,我们应该乘胜追击!”说着逆天行将筹码全部推到十三的数字上,高叫,“我还押十三!大家都跟我押,准赢!”   虽然大家都羡慕这乡巴佬的运气,不过却没人相信奇迹会出现两次。荷官待大家都下完注,才再次启动轮盘,谁知滚珠落定,居然又是十三,惊得众人目瞪口呆,尤其荷官脸色都白了。连续两次出同一个数字,还都被同一个人押中,这种概率比火星撞地球还小,别说亲眼一见,他连听都没听说过。   “快赔钱快赔钱!”逆天行的欢呼声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他却挠着头问身后的蚩傲风,“快帮我算算,三千五百块的三十五倍是多少?”   “是十二万二千五百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峭的回答。逆天行回头望去,就见一个身着荷官红马甲的少女负手走了过来,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是个标准的东方美人,尤其那撅起的小嘴,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鲜艳欲滴的草莓,不过她冷厉的眸子给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使任何想一尝芳唇的人都不敢造次。逆天行呆呆地望着她愣了两秒,才傻傻地问:“你算得好快,不过对不对哦?”   “在一秒钟之内算出应该赔付的筹码,这是一个荷官的基本功。”她说着来到轮盘后,挥手让目瞪口呆的同伴退下。虽然看服饰她也只是个荷官,但服务生和荷官对她都毕恭毕敬,从赌场的人对她的态度看,显然不是普通的荷官。   “这一台现在由我接手,这位先生是不是还要继续押十三?”她对逆天行嫣然一笑,抬手示意大家下注。   “你让我押十三我就押十三?你又不是我老婆。”逆天行说着将所有筹码往台中一推,“这次我押十四,偏不听你的!”   少女脸上一红,狠狠地白了逆天行一眼,这才开始转动轮盘。众人一瞬不瞬地盯着转动的滚珠,不等轮盘停稳就异口同声地爆出一声惊叹。这次滚珠没有再落在十三上,却刚好落在十四上,这乡巴佬又赢了。   “你在出千!”少女猛地一拍赌台,柳眉倒竖紧盯着逆天行眼瞳。逆天行哑然失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出千了?”   “轮盘赌押数字的概率是三十六分之一,连续押中三把,概率是四万六千六百五十六分之一,如此小概率的事件都被你遇上,不是出千是什么?”少女小脸涨得通红。   逆天行哑然失笑:“小妹妹,比这个概率更小的事我都见得多了。比如银河系几千亿颗星球,却只有脚下这地球孕育了咱们的祖先,你说这概率小不小?可它偏偏就发生了。”   少女望着面有得色的逆天行,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赌场保安。那保安无奈地摊开手,小声道:“我们一直在盯着他,没有发现他出千。”   “这么大的赌场,该不是输不起了吧?”逆天行回头问目瞪口呆的蚩傲风,“十二万二千五百元的三十五倍是多少?”   蚩傲风正待细算,那少女已点好筹码推到逆天行面前,冷着脸道:“是四百二十八万七千五百元。”   “这么多?”逆天行搓着手望着面前一堆花花绿绿的筹码,拣出最小那个五百的筹码扔给少女,“听说赢了钱要给荷官吃红,不要嫌少哈。”   “谢谢阁下的打赏!”少女冷着脸收下筹码,抬手示意,“请下注!”   此时已经没有别的客人下注了,大家都在看着逆天行,他却摆手道:“我不玩了,再赢下去你们赌场要没钱赔了。”   “笑话!”少女一声冷笑,抬手指向大堂正中的青龙标志,“你没看到咱们青龙坊的标志?你这点钱对咱们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逆天行眼中冷厉一闪而没,那个标志他再熟悉不过,跟新唐公司的青龙舰队标志一模一样,他正是冲着这个标志才进的这家赌场。见少女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他憨憨一笑:“你们赌场真不差钱?”   见少女鄙夷地哼了一声没有回答,逆天行讪讪笑道:“今天我手气太好,押几就出几,这样老赢下去也不太好,我想换一个玩法。”   “你想怎么玩?”少女看来已经认定逆天行在出千,打定主意要抓他的现行。却见逆天行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说:“你要是将名字告诉我,我就听你的话,你让我押几我就押几。”   少女脸上一红,想起逆天行先前说过的玩笑话,心知他是在调戏自己,不过为了抓他的现行,她没有表示抗议,只冷冷道:“我叫小岚。”   “小岚只是小名,大名叫什么?”逆天行饶有兴致地问。   “小名也是名,你又没说要告诉你全名。”少女一声冷笑,“你是不是要反悔?”   逆天行无奈叹了口气:“算你聪明,你要我押几?”   少女毫不犹豫地说道:“十三!”   已经连出了两次十三,再出这个数的话就真是奇迹了。谁知逆天行毫不犹豫就将所有筹码推到十三这个数上,对少女笑道:“现在这个数是你选的,轮盘是你们赌场的,四周也都是赌场的人。如果我赢了,谁要再说出千,那也肯定是你在出千。”   轮盘再次转动起来,不可能的事再次发生,滚珠又准确地落到十三的数字框内。少女脸色已由红变白,她知道逆天行在出千,可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他是如何出千。   一千五百万零四千五百元的筹码,像小山一样堆到了逆天行面前。他将四千五百元的筹码扔给少女:“这次是你帮我选的幸运数字,应该多给你分些红。你们赌场真不差钱?”   少女脸色煞白,呆呆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就听逆天行又道:“要是你们赌场真不差钱,就再帮我选一个数字吧,这回要选好了,千万别又让我赢。”   少女现在是选也不是,不选也不是。别人玩轮盘是拼命想押中,她却拼命想押不中,迟疑再三,她终于抖着手指向轮盘上最大的数——三十六。逆天行毫不犹豫将所有筹码押了上去。   整个赌场完全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场惊天赌局。滚珠在轮盘中转动的声响像在人们心上碾过,当它终于落定时,只听场中传出少女一声渗人的尖叫,充满愤懑和不甘。   滚珠再次准确地落在三十六上,所有人都望向赌场二楼的经理室。一千五百万的三十五倍,虽然很多人短时间还没算出来,却也知道那是一个天文数字,这座二十层楼的赌场连它的零头都当不了,即便对这家赌场背后的新唐帝国来说,也是一次难以忍受的大出血,他们都想知道赌场会不会老老实实地赔付。   第五章 青龙之王   经理室的门终于打开,一个瘦削干瘪的老者缓步走了下来。那个自称“小岚”的少女迎了上去,委屈地瘪着嘴指向逆天行:“黎叔,他出千!”   老者抬手阻止了少女的申诉,声色如常地对逆天行道:“一千五百万的三十五倍是五亿两千五百万,赌场实在没那么多现金,不知阁下是否接受新唐公司的支票?”   逆天行咧嘴一笑:“没有问题,新唐公司的基业是以万亿为单位,五亿多元对它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当然不存在兑付问题。”   老者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张支票递了过来。逆天行接过一看,正是一张五亿两千五百万的崭新支票,上面的墨迹似乎都还没有干透。他兴奋地吹了声口哨:“青龙会就是青龙会,信誉卓著,老少无欺。”   老者转向围观的众人,平静如常地道:“赌场今日遇到点小问题,要暂时歇业整顿,希望大家谅解。请大家去柜台兑换筹码的时候,每人领取两千元的花红,作为赌场意外停业的赔偿。我保证赌场在三天之内会重新开业。”   人们闻言渐渐散去,在保安的指点下排队到柜台兑付筹码,领取花红。不过逆天行和蚩傲风都没有走,蚩傲风是被那张支票冲昏了头,像在梦中一般恍恍惚惚;而逆天行则在等着老者开口。   “在下是青龙坊的总经理黎元礼,不知阁下怎么称呼?”老者客气地抱拳问道。他身旁的少女也好奇地睁大了双眼,显然也很想知道这个神奇老千的名字。   逆天行咧嘴一笑:“你就叫我小天好了,这也是我的小名。”   黎元礼知道对方不愿透露来历,也没有在这上面纠缠,开门见山地问道:“阁下乃非常之人,如此明目张胆在咱们青龙坊以非常手段赢走五亿巨款,必定不是为了钱这么简单。不知阁下有何目的,可否明告?”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黎元礼:“听说唐爷手下有仁义礼智信五大干将,莫非你就是其中的‘礼’?”   黎元礼谦虚地拱拱手:“在下滥竽充数,混口饭吃而已。”   “太好了,没想到这青龙坊藏龙卧虎,竟有唐爷身边的亲信,可以少费我许多周折。”逆天行面色一正,“我想见唐爷,请黎先生替我引荐。”   黎元礼皱起眉头:“就算你在青龙坊赢走五百亿,要见唐爷也还是远远不够。”   逆天行略一沉吟,从怀中掏出斯诺教授交给他的那枚徽章,递给黎元礼道:“请将这个交给唐爷,他看了以后说不定会答应见我。”   黎元礼将信将疑地接过徽章看了看,仔细收入怀中道:“那好,我替你转交。如果唐爷要见你,如何与你联系?”   逆天行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对黎元礼和那少女摆摆手:“多谢你们这五亿巨款,希望下次小岚姑娘继续给我带来好运。”说完便在那少女凤目的怒视中大笑而去。   二人出得青龙坊,蚩傲风总算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大惊小怪地高叫:“乖乖!你居然在青龙坊赢了五亿元!五亿啊!比老子当一辈子海盗赚得还多,你是怎么做到的?”   逆天行淡淡笑道:“很简单啊,把钱押上去,然后等着收钱就行了。你不都看到了?”   蚩傲风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怎么知道滚珠会落到哪个数字上?就算你知道,那个小丫头也不知道啊!为什么她让你押几,轮盘也会出几?”见逆天行笑而不答,蚩傲风急道,“你要不告诉我,我今晚肯定要失眠!你忍心看着兄弟抓破脑袋而不管吗?”   逆天行叹了口气,无奈道:“其实说穿了一钱不值。”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枚硬币,曲指弹上半空,那硬币翻滚着落下来时,却停在了他的面前,像被看不见的细绳吊在空中一般。   “哇靠!这是啥魔术?”蚩傲风十分惊讶,伸手拿过硬币,翻来覆去地看了看。那只是一枚普通的硬币,没有任何玄机,他正待再问,就见那枚硬币缓缓从自己手中升起,慢慢飘落回逆天行的衣兜中。蚩傲风目瞪口呆地望着逆天行,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使劲揉揉自己的双眼,喃喃道,“障眼法!一定是障眼法!可能跟全息投影是一个原理。”   逆天行摇头笑道:“这不是什么魔术,也不是什么障眼法,你看到的东西千真万确。这是人类遗忘已久的潜能,我也只是初窥门径,只能控制像硬币或轮盘滚珠这么大的物体。”   “那究竟是什么?”蚩傲风呆呆地问。   “意志力!”逆天行迟疑道,“也有人叫它灵力或超能力,咱们的祖先也把它叫做内功。”   “内功?就是你教我那些古老的修炼术?”蚩傲风将信将疑地问,见逆天行点头,他惊喜地追问,“是不是我坚持练下去,是不是也可以有这种意志力?”   逆天行想了想,摇头道:“这是我从《易经》和《创世书》等古籍中悟出来的东西,那些修炼术是基础,但要真正开发出意志力,恐怕还得从那些神奇的古籍中寻找方法。”   蚩傲风忙恬着脸笑道:“你会教我的是不是?只要让我掌握这种意志力,就算是给你磕头拜师都行,谁让咱们是兄弟呢!”   逆天行叹道:“这种意志力非常难以开发和掌握,我也是历尽艰辛才勉强掌握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   “够了够了!”蚩傲风兴奋地直搓手,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只要能控制轮盘滚珠或者骰子,全世界的赌场就都成了咱们的提款机,想提多少就提多少,想什么时候提就什么时候提。奶奶的,这比我干海盗强多了。”   逆天行哑然失笑:“你也想得太好了。方才咱们那场豪赌肯定已传遍了全世界所有赌场,赌场只要用仪器分析滚珠的运动,就会发现它被外力控制。就算赌场不知道什么意志力,也知道轮盘赌有了漏洞,他们会立刻取消这种赌法,或者用更安全的赌具来代替。”   蚩傲风有些失望:“苦练这么多年,就用这一次,是不是有点不划算?”   “谁告诉你我练这个是为了赌钱?”逆天行质问。蚩傲风恍然回过神来,忙一拍自己脑门:“你看我这心思,都钻钱眼里面去了。对了,你在青龙会的赌场狠捞这一大笔,唐爷会见咱们吗?”   逆天行有些迟疑:“不知道,不过如果唐爷看到了那枚徽章,应该会见。”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了短信提示音,逆天行连忙打开手机一看,只见屏幕上只有一行简短的信息——七月十四日晚八点,洛城115大街太平洋饭店共进晚餐。   后天就是七月十四,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逆天行暗暗舒了口气,微微笑道:“这个黎元礼,办事效率还挺高。”   “这么快就有答复,还共进晚餐,会不会……”事到临头,蚩傲风倒有些担忧起来。   “就算是鸿门宴,我也必须去闯一闯。”逆天行遥望夜空中巴比伦星系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隐约的光华。   七月十四日在日历上是个普通的日子,不过在华人眼里却是传统的鬼节,当逆天行与蚩傲风依照短信上的地址找到洛城115大街时,才发现这条街上所有店铺都已经关门歇业,街边还能看到尚未燃尽的香烛纸钱,在夜幕初临的街头就像是零星的鬼火,原来这是条华人聚居的街区。   太平洋饭店的名头很大,但店面却很普通,以至于逆天行在这条街上又搜寻了一遍,确信它是这条街上唯一一家叫太平洋的饭店,才心存疑惑地将飞行车停在它的门口。这时饭店的门悄然打开,西装革履的黎元礼迎了出来,对二人示意道:“两位真是准时,里面请!”   逆天行与蚩傲风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随黎元礼进了这家已经关门打烊的太平洋饭店,就见大堂中内空无一人,偌大的餐馆内就只有一个角落还亮着灯,那张紫檀木的八仙桌上,已经摆上了三个人的碗筷,但桌上却没有任何酒菜。   “两位请稍坐,唐爷马上就出来。”黎元礼说完就拱手告退,将二人留在空荡荡的大堂中。偌大的饭店内就只有厨间有翻炒忙活的声音隐约传出,除此之外实在静得有些渗人。看看时间已到八点,二人正有些不耐,就见一名老厨师提着个食盒由厨间出来,径直来到八仙桌前,小心翼翼地将食盒中四盘热腾腾的菜肴摆上桌后,才对二人略带歉意地说道:“今儿是鬼节,服务生都放假回家了,所以做几个家常小菜也耽误了不少功夫,让两位久等了。”   桌上果然是烧豆腐、炒青菜、宫爆鸡丁和回锅肉四个家常菜,那老厨师指着菜肴示意道:“刚出锅的回锅肉味道最香,凉了就不好吃了。”   二人都没有动,蚩傲风东张西望地问道:“唐爷呢?他不是请咱们共进晚餐吗?”   老厨师摘下白色高帽,脱去白色外套,露出了厨师袍下那身古朴的唐装。他掸掸袍袖,缓缓在上方的主位上坐了下来,这一瞬间他的气质就完全变了,那份从容淡定的神色和睥睨四方的威仪,隐然有一种王者的风范!逆天行心中一惊,不由脱口而出:“唐爷!”   老者举箸对二人示意道:“多年不下厨了,但愿这几样小菜还能入贵宾之口,请!”   老者似乎天生就有一种让人服从的神气,逆天行与蚩傲风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拿起筷子,每样菜肴都尝了一口。这一尝二人脸上皆露出莫名的惊诧,四样家常小菜的味道该是出自美食大师之手,绝非寻常厨师可比。逆天行摇头叹道:“风闻唐爷精于美食,不过有幸得尝者寥寥无几,我一直以为这不过是谣传,今日才知流言不虚啊。”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蚩傲风也是连连点头赞同,眼里更是闪过一丝兴奋和激动,“听说唐爷只有在宴请最尊敬的客人时,才偶尔亲自下厨?”   唐爷从怀中掏出逆天行那枚徽章,递还给他道:“逆天而行者,就算是敌人也值得尊敬。”   逆天行眉梢一跳,拱手道:“多谢唐爷抬爱,不过我从未将唐爷当成敌人。”   唐爷饶有兴致地望向逆天行,淡淡问道:“许多年以前,我也参与了巴比伦会战,青龙舰队也是歼灭探索者基地的主力之一,你依旧不把我当敌人?还敢登门来见我?”   逆天行眼中闪过一丝隐痛,脸上却若无其事地道:“探索者的心中装着更远大的目标,所以不该有仇恨的位置,再说当年唐爷放过了从你面前逃生的幸存者,我其实应该对你心怀感激才是。”   唐爷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微微叹道:“都说探索者是些不可理喻的疯子,其实世人哪知道你们的心胸和追求?你们就像苏格拉底或布鲁诺一样,是真理的追求者和殉道者。但是,”唐爷语气陡然一转,“这世上并没有绝对的真理,执着于寻找所谓本源或真理,岂不是陷入了偏执和狂妄之中?尤其你们对真理的追求超过了对神灵的敬畏,当然要引起所有宗教的敌视,成为世人的公敌。人的思想和认识终究有限,人终究不能失去对神灵的敬畏。”   逆天行低头沉吟良久,这才抬头道:“多谢唐爷对我们的理解,不过我们并不是像唐爷以为的那样,没有敬畏和信仰,我们反对的只是所有打着神的旗号招摇撞骗的神棍,或者按照自己的意图将神人格化的宗教,并且将这种人创的宗教神圣化,以此来扼杀人类的理性和求知探索精神。探索者并不执着于有神无神之争,而是相信人类的认知没有边界,终有一天能揭开生命和宇宙的一切奥秘。如果宇宙中或宇宙之外有人格化的神,在探索者眼中那也只是一种更高级的生命形式,我们不需要匍匐在它的面前,而是要努力实现人和神在精神上的平等。这就像我们的祖先用几千年的奋斗,亿万人的牺牲去追求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一样,我们也在追求人与神的平等。”   唐爷呆呆地望着逆天行愣了几秒,摇头叹道:“难怪光明神教称你为逆天而行者,你还真是名副其实。如此亵渎神灵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幸好我并不是个虔诚的信徒,所以这些话虽然狂妄,在我眼里却还不算大逆不道。”   逆天行嘴角泛起一丝嘲讽:“这世上又有多少虔诚的信徒?其实很多信徒不过是希望以微不足道的付出,从神灵那里换取无尽的好处,与世俗中那些钻营舞弊之徒有多大区别?而那些以神的仆人自诩的家伙,正是利用了世人这种对未知世界的恐惧和沾小便宜的心理,巧妙地让世人匍匐在神——也就是打着神的旗号招摇撞骗的神棍——的面前,成为任人宰割和驱使的羔羊。”   唐爷想了想,摇头笑道:“并不是所有信徒都像你说的这般不堪,而宗教也有劝人向善,给人以精神寄托的作用。况且许多宗教的创立者和传播者,也确实有着伟大的人格和精神力量,值得后人纪念和缅怀。”   逆天行点点头:“不错!人类在目前和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都还有认知无法达到的盲区,这些盲区只能由宗教去填补。所以我尊重那些引人向善的宗教,并且对虔诚而理性的传教者充满敬佩。这是一个多元的世界,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信仰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利,让不同信仰的人和平相处的唯一途径是宽容,尊重他人的信仰,也才能获得他人的尊重。”说到这他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但是,每当探索者开始涉足人类认知的盲区,总是要受到各种宗教势力的压制和残酷迫害,从鲜花广场的大火到巴比伦的屠杀,人类的先行者付出了不该付出代价。”   逆天行眼里噙满泪水,心中强烈的悲愤令他无法再说下去,餐馆中一时静得渗人。远处隐约飘来一丝祭奠亲人的哭号,那种发自肺腑的悲戚令人如鲠在喉,胸闷气短。   唐爷默默为逆天行满上一杯酒,叹息道:“今日一见,我对你和探索者都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虽然我并不完全认同你们的追求,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你的欣赏。”   逆天行默默端起酒杯,淡淡问:“如果还有第二次,唐爷还会出兵巴比伦吗?”   唐爷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想了想才道:“说实话,我不知道。探索者在世人眼里实在太超前太神秘,尤其在谣传你们已掌握更恐怖的毁灭性武器的时候。这就像原子弹的技术刚被人类掌握时,所有强势国家的第一反应都是把它抢入手中,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人类为了自身的安全和称霸的野心而爆发出的疯狂和残酷,是任何人也无法想象的。”   逆天行一声冷笑:“原来唐爷今天亲自下厨款待我,是因为我掌握着探索者历代先辈研究成果的下落。”   唐爷摇头道:“要说我对你们的研究成果没有一丝好奇那是假话,但经过巴比伦会战,我已知道你们至少在杀人武器的研究上,并不比我们高明。我这么急着见你,并且将你视为最重要的客人,那是另有原因。”   逆天行冒险来见唐爷,原本是想用部分研究成果换取唐爷的支持和帮助,重建人类精神上的通天塔,听到这话不禁有些意外,忙问:“什么原因。”   唐爷轻轻叹了口气,淡定自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踌躇和无奈:“我是有一件为难之事,需要你的帮助。”   逆天行眉梢一挑,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惊讶:“青龙会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新唐公司财雄势大,富可敌国,什么难事解决不了?竟要找我这个势单力薄的外人帮忙?”   唐爷没有直接回答,却打开了角落里那台全息投影电视机。画面跳出来,是一段录制的新闻。只见背景是一片广袤的星空,几大块飞船的残骸漂浮在画面中央,播音员不带感情的画外音在平静地解说着:“六月二十一日,一艘属于新唐公司的太空船在开普勒星域失事,船上共有五百六十八名船员和乘客,其中包括新唐公司副总经理方永信先生和他的随员龙晓康秘书,他们是在与远景公司总裁诺阿达会晤后失事。警方已经找到了五百五十五具尸体残骸,另有十三人失踪。在太空环境中,失踪者生还的机会几乎不存在。警方根据现场调查初步分析,飞船是因为动力舱发生爆炸而解体,事故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画面上出现了部分遇难者的图像,最后定格在这次事故最重要的两个人物——新唐公司副总经理方永信和秘书龙晓康的头像上。逆天行恍然醒悟:“方永信先生也是唐爷手下仁义礼智信五将之一?”   唐爷黯然点点头,涩声道:“这次事故不是意外,而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和绑架。”   逆天行疑惑地望向唐爷:“谋杀谁?又绑架谁?”   唐爷没有直接回答,却岔开话题问道:“你对今天的世界了解多少?”   逆天行耸耸肩:“我本来就对社会就缺乏关注,再加上沉睡多年,所以对今天的社会已经非常陌生。”   唐爷点点头,继续道:“人类社会虽然已实现了联合和民主,但银河联邦对社会的控制却被大大地削弱,而以七大公司为首的各种势力却趁机崛起,这情形就像是中国历史上的战国时代。银河联邦就是那名义上的统治者周王朝,而七大公司则像是战国七雄。虽然战争尚未爆发,但军备竞赛已悄悄进行了多年。我们利用各种外交手段合纵连横,以图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生存和自保。这次永信开普勒星域之行,就是带着与远景公司结盟的秘密使命,不过,这使命现在失败了。”   逆天行惊讶地问:“是谁干的?”   唐爷淡定的眼中突然闪过一缕寒光:“是大和人干的好事。”   “大和人?朝日会社?”逆天行对另一个金融帝国还是有所耳闻。   唐爷点点头:“人类总是在不断重复着历史,大和人就像是咱们华人天生的宿敌,二十世纪是这样,今天依旧如此。我了解山口正夫,正如他了解我一样,他怕新唐公司与远景公司的结盟威胁到他的安全,不惜铤而走险,精心策划了这次人为事故,正如当年他的祖先在皇姑屯炸死张作霖一样。”   逆天行沉吟道:“虽然我也是华人,但并不觉得这等政治勾当跟自己有任何关系。”   唐爷望向逆天行道:“我并不想要你介入青龙会与山口组的明争暗斗,我只想你帮忙救回方永信和他的秘书龙晓康,尤其是龙晓康,无论花多大代价,我都要他平安归来。”   逆天行有些意外:“那个秘书比方永信先生还重要?”   唐爷眼里闪过一丝悲戚,微微点头道:“他是这次开普勒之行真正的使节,也是我的儿子。”   逆天行这回真的被雷倒了,呆呆地不知该如何反应。就听唐爷叹道:“我本姓龙,当年为了躲避仇家的追杀才改姓唐。后来有了儿子后,自然要让他认祖归宗。由于我一生都在冒险,最怕连累到儿女,所以一直都没有公开他们与我的关系,这也是为保护孩子着想,我身边也只有寥寥数人才知道晓康是我的儿子。现在晓康被山口组绑架,虽然我恨不得动用青龙会所有力量营救,但又怕这反而会暴露晓康的身份,让他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再说这次秘密出使开普勒星域的失败,也说明我身边有山口的奸细,所以我不敢动用青龙会和新唐公司任何力量,也不敢借助任何地下帮会,唯有寄希望于你这个跟任何帮会势力都没有关系的外人。除此之外,你的能力让我钦佩,你的人格也令我放心,所以我请求你的帮助,恳请你答应一个父亲的请求。”   逆天行终于明白唐爷为何如此急迫地见自己,还选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甚至不带任何保镖和随从,也不提探索者留下的研究成果,毕竟儿子更为重要,这也是人之常情。他沉吟片刻后问道:“唐爷有他们的线索吗?”   唐爷点了点头:“咱们华人是用间的祖宗,大和人这方面不过是咱们老祖宗的学生。据我安插在山口身边的眼线密报,永信和晓康现在在平康星域的野望星球,那是朝日会社的总部所在。现在山口还不知道晓康是我的儿子,所以并没有特别审讯他。可叹我空有青龙舰队,上百万忠诚战士,却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让山口看出我对晓康的关心。”   逆天行明白了唐爷的意图,忙问道:“如果我答应帮你,不知唐爷会付什么样的报酬?”   “没有报酬。”唐爷坦然道,“因为你不是为报酬卖命的人。我只能这样保证,你救回我儿子,青龙会和新唐公司就是你坚强的后盾,而我,将是你永远的朋友。”   逆天行闻言悚然动容,华人是世界上人数最多的族群,而青龙会是华人第一大帮派,新唐公司更是与万能、兆维、钛晶等金融帝国齐名的财团,如果得到唐爷的帮助,重建基地就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梦想。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与唐爷紧紧相握,肃然道:“我会尽我所能,救回龙晓康秘书。”   “我也要去!”一个红衣女子应声从里间闯了进来。逆天行转头一看,竟然是青龙坊中那个自称“小岚”的女荷官,他心中正在奇怪,唐爷已开口呵斥道:“谁让你来的?一点不懂规矩!”   “是我先遇到他的!”红衣女子无视唐爷的威严,大声争辩道,“如果不是我让他押中轮盘赌,他也赢不了五亿巨款,赢不了五亿巨款,也就见不到黎叔,见不到黎叔,自然也就见不到爹爹了。”   “一派胡言!”唐爷瞠目怒道,“逆天行要见我,还需你的帮助?”   “他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个老千而已。”她说着眼眶一红,“哥哥落到大和人手中近一个月,不知吃了多大苦头?你不派人救他也就罢了,难道还不许我去?”   唐爷一时哑然,只得为逆天行介绍道:“这是我女儿龙晓岚,你们见过的,她刚好在青龙坊帮忙,也算是凑巧。”   逆天行笑道:“我已领教了晓岚姑娘的泼辣,只是没想到是唐爷的女儿。”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事,“前日我在青龙坊豪赌,恐怕早已引起各大大赌场注意,会不会被人猜到身份?”   “你当时并未以真面目示人,过后我们又替你做了掩护,不会有人联想到你身上。只是经你这一闹,轮盘赌这种玩法恐怕要从各大赌坊绝迹了。”说到这唐爷顿了顿,指着女儿对逆天行道,“我这女儿虽然任性一点,但从小在飞船上长大,对各种飞船的性能了如指掌,并且精通各种武器的使用,还是破解密码的专家,大学期间在朝日会社做过临时雇员。而她又是晓康的妹妹,由她雇人去找哥哥也很正常,她或许可以成为你的帮手。”   逆天行本不想带个女人去冒险,但想到唐爷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不在自己身边放个人恐怕也不会放心,想到这便改口道:“既然唐爷放心将女儿交给我,我自然没问题。”   唐爷点头道:“回头我会让人给你介绍朝日会社和山口组的情况,你有什么需要或疑问尽管开口。另外,我会让埋伏在山口身边的钉子在必要时接应你。不过,除非确信你已经救出晓康,否则青龙会和新唐公司都不会为你提供任何帮助,希望你理解。”   “我明白!请给我几天时间准备,一旦开始行动,我不会再和任何青龙会的人联系,直到救出令郎为止。”逆天行沉吟道。   唐爷冲门外拍了拍手,就见黎元礼应声而入。唐爷对逆天行道:“待会儿元礼会给你介绍朝日会社和山口组的详细情况。现在大家都干了这杯酒,预祝这次营救行动圆满成功。”   七月十九日黄昏,一艘标志为“顺利号”的民用太空船从亚洲某航天基地出发,悄悄离开了地球。飞船上除了逆天行、蚩傲风以及斯诺教授和他那三个女儿,还多了个龙晓岚。   飞船已飞离大气层,蔚蓝色的地球正渐渐远去,逆天行遥望着孕育了人类的始祖星球,不禁为它的美丽目醉神迷。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龙晓岚也在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传说中的传奇人物,只见他的年纪在三十出头,眉宇间有着成熟男人才有的淡定和稳重,而那一头随意披散肩头的漆亮黑发,却又为他增添了几分洒脱和飘逸。   “看够没有?”逆天行望着星宇突然问,“是不是觉得我比想象中英俊?”   龙晓岚脸上一红,轻嗤道:“英不英俊倒不觉得,比想象中自大倒是真的。”   逆天行哑然失笑,放弃了跟这泼辣女子斗口。他从书架中抽出本书,在椅子上舒服地坐下,捧着书开始阅读起来。龙晓岚本不想再理会这个自大的家伙,不过对他的好奇终究还是占了上风,不由没话找话地问道:“你通常都喜欢看什么样的书?是幻想作家阿达卡的《神的战争》?还是言情女王雨星的《爱在天堂》?”   逆天行耸耸肩道:“对不起,我对当代的畅销书完全不了解,我更喜欢古人写的某些特别的东西。”见龙晓岚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手中的书,他只得递给她,“比如这本《游戏时代》,就是二十一世纪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幻想作家的作品。”   龙晓岚接过来翻了翻,皱眉问:“方白羽?没听说过。游戏作家?写得好看吗?”   逆天行似乎不知该怎样回答,迟疑道:“对女孩子来说,可能不怎么好看,不过他的书中有一些特别的东西,能激发人去思考,去想象,去追问,所以我自己很喜欢。”   龙晓岚还想再问,突然飞船前方的驾驶舱传来刺耳的警报声,在休息区的所有人立刻赶到驾驶舱,就见蚩傲风正满头大汗地驾驶着飞船做高难度飞行,即使飞船有最先进的反惯性系统,依旧能感觉到船体的起伏和颠簸。   “怎么回事?”逆天行忙问。   “是克拉克那个老狐狸!”蚩傲风哭丧着脸道,“没想到他的舰队在地球的外太空等着咱们。他知道从地球上起飞的飞船都没有装备武器,他的快速舰队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咱们进行围追堵截。”   话音刚落,就见航天通讯器的指示灯在不住闪烁,蚩傲风抬手打开通讯器,就见克拉克警长笔挺的上半身出现在面前的大屏幕上,只见他面带成竹在胸的微笑,用优雅的世界语说道:“顺利号上的所有船员听着,我是银河联邦克拉克警长,我怀疑顺利号上有联邦政府通缉多年的疑犯,请停下飞船接受检查。如果拒不停船,我有权对你们采取包括武力打击在内的任何措施。重复一遍,如果拒不停船,我有权对你们采取包括武力打击在内的任何措施!”   “这个老狐狸,知道在陆地上没把握抓到天哥,竟然耐心地等到咱们离开地球才动手,真不愧叫猎犬克拉克。”蚩傲风恨恨地一拍驾驶舵,抬头望向逆天行,“怎么办?”   “让我来跟他说!”龙晓岚抢过通话器正要打开,却被逆天行一把夺了过去。   “你跟他说什么?”逆天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告诉他你是唐爷的女儿,让他卖个面子?让全世界都知道唐爷的女儿现在正出马去救她的哥哥了?”   龙晓岚一时语塞。逆天行将通话器交给蚩傲风:“照他的话做,停船接受检查。”   “停船?你疯了?”龙晓岚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他们是警察,只要咱们照克拉克警长的话去做,他们不会乱来。”逆天行镇定如常。蚩傲风突然想起当初他以一己之力制服整个天狼帮的情形,立刻欣然点头笑道:“明白了!我马上停船。”   顺利号关闭了动力阀,靠惯性在空中匀速滑翔,一艘快速舰艇慢慢靠过来,用闪烁的灯光发出指令:“打开对接舱。”   逆天行对蚩傲风点点头,后者立刻打开了顺利号的对接舱。警舰伸出一条通路管与顺利号稳稳对接,很快就有几个太空巡警手执武器从通路管进入了顺利号。他们知道从地球离开的飞船都不会有破坏性武器,所以并没有特别戒备。   “所有人抱头站在原地,不得有任何反抗或多余的动作。”一个太空巡警例行公事的叫道,“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必须听从警察的命令。”   “照他的话去做!”逆天行对心有不甘的龙晓岚小声道,说着他率先举手抱头。蚩傲风等人学着他的样子也举起了双手。那巡警见状一面示意手下将逆天行等人铐起来,一面用对讲机向母舰汇报:“警长,我们已经控制了所有嫌疑人。”   “太好了!将他们都带到我的母舰上来。要特别小心那两个华裔男子,他们都是危险人物!”对讲机中传来克拉克警长兴奋的声音。   “好的,我马上将他们带过去。”那巡警说完正要指挥手下将所有人押上快速舰艇,已经戴上手铐的逆天行突然说道:“对不起警官,我想跟克拉克警长通话。”   他的眼中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光芒,那巡警迟疑了一下,还是打开对讲呼叫:“警长,疑犯想跟你通话。”   “接过来!”听到警长答应,巡警将对讲机凑到逆天行面前。逆天行对着对讲机平静地说道:“克拉克警长,你要抓的是我,能否不要连累旁人?他们只是我雇佣的船员,并不知道我的身份。”   对讲机中静默了几秒,才听克拉克警长回道:“旁人我可以暂时不管,不过你身边那个海盗头子得跟你一起坐牢。”   逆天行用目光示意斯诺教授和龙晓岚,让他们不用担心,然后对蚩傲风点点头,二人在几名巡警的押解下,通过对接管道离开了顺利号飞船。   快速舰慢慢与顺利号脱离,飞向不远处那艘十万吨级的猎鹰号太空航母,在它的周围,九艘万吨级的护卫舰呈半球形严阵以待,在护卫舰之外,还有五十多艘快速舰艇组成的小型舰阵,将顺利号完全包围。   第六章 海盗星域   “欢迎来到我的旗舰‘猎鹰号’,这里有所有舰艇上条件最好的囚室,希望你们会喜欢。”克拉克警长像个自豪的主人,向逆天行炫耀着他为之骄傲的警舰。他有些后悔将那个断了双臂的倒霉杰克留在了医院,真该让那年轻人看看自己是如何抓住目标,让倒霉杰克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猎手。   逆天行环顾着宽敞明亮的猎鹰号指挥大厅,赞许地点点头:“是不错,不愧是银河联邦最先进的太空警舰。只是我想问一句,警长是以什么罪名逮捕我?”   “太多了!”克拉克警长答道,“你是一个极端组织的骨干成员,与多起武装冲突有关,还私自制造和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就在不久前,你还私自闯入兆维公司总部窃取商业机密,甚至还严重伤害了一名刑警总部派来的工作人员。如果不是需要陪审团来审判你,我现在就想将你送到最边远的监狱星球服苦役。”   逆天行哑然失笑:“武装冲突不是一方就能进行,请问警长对冲突另一方如何处理?拥有杀伤性武器也是罪名,请问什么组织的杀伤性武器比得上万能、新唐、钛金、朝日会社这些金融帝国?”   克拉克一窒,立刻争辩道:“大公司拥有的武器装备,是经过议会批准和认可的。”   逆天行冷笑道:“是不是任何组织或个人,只要在联邦议会中扶持和买通了代言人,就可以拥有任何武器装备?甚至无视道德和法律,对他们敌视的组织实行歼灭和屠杀?”   克拉克知道逆天行说的是巴比伦会战,一次没有得到联邦政府授权的军事行动,这一直是银河联邦的耻辱。他迟疑了一下,虚弱地辩道:“你可以通过合法的手段和程序来为自己讨还公道,而不是采取非法和极端的方法,任何人都必须遵从程序正确的原则,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行事。”   “我很尊重你的价值观,”逆天行正色道,“不过你的价值观只适用于真正民主和法制的社会。你看看今天我们的世界,法律对那些强势集团还有什么约束力?谁能制止和审判那些大公司的罪恶?如果你敢保证你能,那我今天就心甘情愿地伏法受审。”   克拉克在逆天行炯炯目光直视下,第一次觉得有些心虚,他避开对方那质疑的目光道:“我不是政治家,对于你的质疑我无法回答。我只能在法律赋予我的职责范围内行事。”   “原来联邦法律只是对弱者有效,对于强势集团和强势人物,就选择性失明。”逆天行讥笑道,“既然如此,我也将以我的能力,向你要求超法律待遇。黑格尔说过,实现正义的目标,有时候必须使用恶的手段。所以你对我接下来的举动,就不要再感到有任何惊讶和意外。”   话音未落,逆天行的身形突然化作一道虚影,扑向对面的克拉克。众人尚未明白是怎么回事,逆天行已拔出克拉克腰间的枪抵在他的眉心上,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现在我宣布,克拉克警长已是我们的人质。”   这当儿蚩傲风也打倒了押解他的两名警察,并夺下了一柄粒子枪,用枪指着几名警察高叫:“快把手铐钥匙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们的头儿。”   事发突然,众人皆失去了反应。见克拉克警长已落入逆天行手中,众人不敢妄动,只得将电子钥匙扔给了蚩傲风。   “别听他的!”克拉克警长已镇定下来,急忙对部下高声下令,“我现在命令你们,将袭警的罪犯当场击毙!不用管我!”   逆天行没想到这老头骨头挺硬,连忙在他脖子上轻轻一击,克拉克顿感咽喉巨痛,再发不出半点声音。这时蚩傲风已打开了逆天行的手铐,顺手将克拉克警长铐在椅子上,然后对众人喝道:“所有人都退出大厅!快点!”   “你们别乱来,有话好商量。”一个年轻的督察大概是谈判专家,急忙对二人道,“请冷静,不要伤害警长,有什么要求都好商量。”   “十秒钟内退出大厅,不然我就杀了警长!”蚩傲风用枪指着克拉克恶狠狠地威胁道。   “好的好的,我们立刻退出去。”那督察急忙向众人挥手,片刻间众人都退了出去。这时蚩傲风心神才稍稍松弛下来,转头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自然是要跟警长做一笔对双方都有利的交易。”逆天行收起枪笑道。   “你休想!”克拉克嘶哑着嗓子怒喝道,“你们就算以我为人质,也别想逃出去!”   逆天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指挥台上那一排排按钮,然后选择其中一个按了下去。此时克拉克感觉喉咙的剧痛稍稍减缓,急忙哑着嗓子喝道:“你别乱碰,危险!”   逆天行回头笑道:“你放心,我精通各种舰艇和飞行器的操控,这是这艘太空航母上威力最大的高斯脉冲炮吧?难怪必须由舰长指挥和亲自操控。”说着他又按下几个按钮,就见前方的屏幕上出现了十字形瞄准器和星空背景,逆天行调整控制杆,使瞄准器对准了正前方一艘护卫舰。   “你要干什么?”克拉克脸色大变。   “我想试试航母上装备的高斯脉冲炮,能否穿透护卫舰的装甲。”逆天行说着作势要按下发射键。克拉克急忙惊恐地高叫道:“快住手!你这个疯子!”   逆天行停手笑道:“我只想平安离开,但以警长的性格,就算丢掉性命也不会妥协。你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如果你不点头,我们就算以你为人质,你的手下也不会让咱们走。既然这样,我只好制造一点混乱,试试能否趁乱逃脱。”   克拉克怒视逆天行半晌,最后还是无奈低下头:“你赢了,我让你们走。”   “多谢警长的宽宏大量!”逆天行说完转向蚩傲风,“让方才那个督察进来。”   很快那个英俊的督察就被蚩傲风带了进来,逆天行见他非常年轻就做了督察,不由问道:“是高级警校毕业?”   “联邦警校。”年轻督察眼中闪过一丝骄傲,联邦警校是所有警校之最,最难进也最难出,并且不设年限限制,必须所有科目都合格才能毕业,而它合格的标准比普通警校优秀还高,这就造成许多学生读到七八年都毕不了业,只有极少数尖子可以在三到四年内毕业。看这名督察的年纪,应该就是这样的尖子。   逆天行肃然起敬,不由问道:“怎么称呼?”   “我叫阿加索。”年轻的督察话音刚落,一旁的蚩傲风就直皱眉:“枷锁?还是大枷锁,我讨厌这名字。”   “听着,阿加索,”逆天行对年轻的督察笑道,“你们方才通过监视器也听到了克拉克警长的话,他已经答应放咱们走。可是这中间还有一点小小的技术障碍,就是怎么保证我们安全地离开?”   阿加索忙道:“既然警长已经答应放你们走,所有人都会遵命,并且保证决不追赶。”   逆天行笑道:“如果你是我,会相信这样的承诺吗?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押在别人的保证上吗?”   “懂了!”阿加索恍然大悟,“你是要我帮你设计一套安全离开的方案?”   “不愧是联邦警校的尖子生。”逆天行笑着点点头,“你看我并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不想在离开时毁坏联邦财产,更不想发生流血冲突。但这支舰队有着最先进的设备,顺利号很难逃脱它的追踪,所以我想让你帮我设计一个最经济同时也最安全的撤离办法。”   阿加索低头想了想:“拆除所有舰艇上的跟踪雷达芯片?不过这工程实在太大了点,短时间内无法完成。要不让所有警舰都抛掉燃料?但这损失太大了些,也污染太空环境。啊,有了!”他欣然抬起头来,“可以先卸下猎鹰号部分燃料和所有战机,然后让顺利号进入猎鹰号船坞,之后猎鹰号用剩余能量向未知区域做空间跳跃,同时关闭所有通讯设备,甩开所有警舰。这时猎鹰号能量已消耗殆尽,你们就可以乘坐顺利号安全地离开了。”   逆天行沉吟道:“听起来好像不错,既经济又安全。如果克拉克警长没意见,就照这办法行动吧。”   克拉克心有不甘地哼了一声,最后还是无奈道:“我没意见,下一次我不会再低估你了。”   逆天行淡然一笑:“希望不要再有下次,我实在不愿损坏联邦财产,这些可都是纳税人的血汗钱。”   半个小时候,猎鹰号卸下了大部分能源和船员,只保留了航行必须的十几名船员。顺利号缓缓驶入猎鹰号内部船坞停稳后,它立刻载着顺利号向逆天行设定的坐标做空间跳跃,并且在航行中断绝了一切通讯联络。当它的能源消耗殆尽时,已将所有警舰甩在了亿万里之外。   “阿加索督察,我很欣赏你的才能。”当逆天行离开猎鹰号时,不禁对年轻的督察意味深长地笑道,“希望有一天咱们能成为朋友,而不是敌人。”   阿加索脸上泛起一丝谦虚的微笑:“如果你改邪归正,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逆天行哈哈大笑:“何为正?何为邪?法律并不总是代表正义,也许你将来的看法与今天会有所不同。”   顺利号从猎鹰号船坞中缓缓驶出,在星空中闪过一团耀眼的光芒,转眼消失在茫茫星海深处。阿加索遥望天宇,眼里闪过如有所思的神色。在他身后,克拉克警长像老了十岁,这次惨败将成为他一生的耻辱。   “警长,请允许我率舰追踪逃犯!”阿加索突然回头过,脚跟一碰敬了个礼,意志昂扬地向克拉克请命。克拉克有些糊涂,猎鹰号已经没有能源,而舰载飞船包括救生船都已经卸下,如何追踪?阿加索知道警长的疑惑,连忙打开对讲机喝道,“猎豹!行动!”   十几名船员从飞船各个岗位赶到了船坞,他们从不同的角落带来了不同的部件,不到半个小时,那些部件就在他们的拼装下变成了一艘小型巡逻舰,是舰队中最先进的小型舰。克拉克见状恍然大悟,原来阿加索将一艘小型巡逻舰拆散藏在了猎鹰号中,躲过了逃犯的检查。   “警长,我们在等候你的命令!”阿加索笔挺地站在克拉克面前,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克拉克看看那十几个船员,都是舰队中的精英,他终于明白了阿加索的用心,不过他却迟疑道:“就这样一只小型巡逻舰独自追踪逃犯,是不是太危险了?”   “我们必须要冒这个险!”阿加索忙道,“顺利号在太空中留下的轨迹最多可以保留两天,而等舰队赶上来,至少得五天时间,我们不能等。”   任何人造飞行器在宇宙中航行,其发动机都会在太空中留下能源废气,形成一条看不见的航行轨迹。这就像最早的喷气式飞机在空气中留下的轨迹一样,为追踪者指明了方向。这是最新发展起来的轨迹追踪技术,不过这种技术只能追踪两日内的轨迹。想到这点,克拉克只得点头同意:“好!我命令你们立刻追击顺利号,并随时与母舰保持通讯联络,我将联络舰队尽快赶来与母舰汇合,并根据你们的引导追缉逃犯!”   “遵命!”阿加索脚跟一碰,立刻率七名船员登上了小型巡逻舰。目送着巡逻舰驶出船坞,消失在茫茫星宇,克拉克眼中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坎比拉星域是一片危机四伏的险地,它处在费曼黑洞的引力范围之内,每年以一千万公里的速度坠向费曼黑洞。据科学家推算,大约在一百七十九年之后,整个坎比拉星域都将被费曼黑洞吞噬。不过这并没有妨碍它成为无数星际海盗喜爱的乐土。它的另一个名字——海盗星域,比它本来的名字更广为人知。   由于处在巨大的引力场中,每年都有不少能量耗尽的海盗船坠入黑洞的深渊,不过这也使得联邦政府的舰队不敢轻易涉足征讨。因为大型舰艇很难抵抗费曼黑洞的引力,而小型舰艇面对众多海盗又不占优势,再加上黑洞的引力场是非均匀分布,有如潮汐般有涨有落,有高有低,只有经验老道的海盗才能摸清它的规律,一旦遇到征伐就逃往费曼黑洞方向,利用引力场的非均匀分布与联邦政府的警舰周旋。由于海盗们早已摸清了费曼黑洞引力场的潮汐规律,所以敢于深入引力场深处,常常是更靠近黑洞的海盗船安然无恙,而追击它们的警舰却被黑洞的引力拉入了深渊。经过几次得不偿失的征讨之后,联邦政府无奈放弃了对这片星域的控制,它自然也就成为众多星际海盗和无数冒险家的乐园,也是无法无天者横行的乐土。   当顺利号飞船降落到海盗星域中一颗名叫卡巴拉的星球时,蚩傲风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兴奋,兴致勃勃地向逆天行和龙晓岚介绍道:“卡巴拉是我的第二故乡,我在这里渡过了生命中大部分的时光。这里虽然贫瘠荒凉,却云集着各种各样的海盗和通缉犯,就是天狼帮的总舵也在这附近。咱们在这里能找到任何方面的人才,甚至包括银河联邦没有的人才。”   “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龙晓岚皱眉打量着贫瘠荒凉的星球。逆天行耐着性子解释道:“要从山口组的老巢救出你哥哥,光靠我们几个人肯定不行,又不能动用青龙会和新唐公司的力量,所以我们得找一些帮手,也就是俗称的雇佣军。他们通常拿钱干活,从来不问为什么。”   “你是不是嫌我问题太多了?”龙晓岚不悦地瞪了逆天行一眼。   “小姐,你也太敏感了。”逆天行说着丢下一脸嗔怪的龙晓岚,随蚩傲风走向离顺利号降落点不远的一座孤零零的建筑,那古旧残破的房屋总让人不由想起旧式电影中的沙漠客栈。逆天行甚至怀疑顺利号是不是穿越到了远古时代。   “啊,看看是谁来了!”一个满脸虬髯的老者带着古怪的笑容从“客栈”中迎了出来,在他身后跟着几个挎着各种单兵武器的大汉,只看神情就知道不是善类。蚩傲风快步迎上去,向老者张开双臂高叫:“巴松老爹,是我!”   “是傲风?是你这个狼崽子?”老者惊喜地迎上来,与蚩傲风紧紧相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跟着又不解地问,“怎么就你一个人?你那些小狼崽子呢?”   “唉,一言难进!”蚩傲风说着与老者身后的几个汉子一一招呼,然后指着自己身后的逆天行等人说,“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这是天哥、龙小姐、斯诺先生和他的三个女儿。”   老者似乎知道凡是沦落到海盗星域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可告人的过去,所以对蚩傲风语焉不详的介绍一点也没感到奇怪。他热情地向逆天行等人招呼道:“傲风的朋友就是我老巴松的朋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千万别跟我客气。”   逆天行对这热情的老头油然生出几分好感,忙道:“多谢巴松老爹,我不会客气。”   跟着老巴松进了他的“客栈”,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只见里面有各种各样的飞船部件和轻重武器,看起来不亚于一座地下工厂。蚩傲风向逆天行介绍道:“巴松老爹是卡巴拉星球最好的机械师和武器专家,我那几艘飞船一直是由他和他的徒弟们在保养。”   “你那几艘破船早该扔进垃圾站了。”巴松老爹抱怨道,“我花在你那几艘破船上的功夫,都够我重新造几艘新船了。别人做海盗,你也做海盗,可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穷的海盗。”   蚩傲风讪讪地笑道:“你知道我有我的原则嘛,自然发不了大财。不过这回我们要向你订购一艘新船,最先进的那种。”   巴松老爹怀疑地望着蚩傲风:“你小子终于发达了?”   蚩傲风连忙指向逆天行:“不是我,是天哥。”   巴松眯起眼打量着逆天行:“不知天哥要什么样的船?”   “一艘外形看起来像普通民用商船,但内部却要装备最好的推进系统和防御系统的小型快速战舰。”逆天行比划道,“武器不需要太多,但必须高效隐蔽。另外,船体两侧和正前方也要安装推进器,使它能在飞行中突然变向甚至倒退。”   “遇到内行了!”巴松老爹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这样的船造价可不低。”   “价钱不是问题。”逆天行说着掏出早已准备好的支票和一张工程设计图,“我可以先预付两千万,验收合格后再支付一千万。这里还有一张设计图,你可以根据你的条件进行细微的修改,三千万足够造出这样一艘特殊舰船了。”   “还有设计图?”巴松老爹惊讶地接过图和支票,然后以专业的目光仔细地审视起图纸,他越看越是惊讶,“这是我见过最先进的设计图,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谁设计的?”见逆天行笑而不答,巴松恍然醒悟,连忙轻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叫你多嘴!”   “建造这样一艘船大概需要多长时间?”逆天行岔开话题问道。他知道基地留下的成果随便拿出一样,都会令世人惊奇,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来历,对巴松老爹的问题只能避而不答。   “至少三个月。”巴松在心中估算了片刻才道。   “不行,太慢了,我急用。”逆天行立刻摇头。   “最快一个月,不能再快了。”巴松迟疑道。   “我再加一千万,让你雇佣更多的帮手。”逆天行说着又开出一张支票递过去。   巴松想了想,咬牙道:“二十天,这是我能保证的最快速度。”   “好!就这么说定了!”逆天行伸手与巴松老爹一击掌,“二十天后我来收货,这期间斯诺先生将代表我监督建造进度和质量,希望你理解。”   “没问题,我们立刻就开工。”巴松伸手与斯诺教授一握,爽快地接受了这个附加条件。   半个小时后,一艘飞行车离开了巴松老爹的“客栈”,车上只有逆天行、蚩傲风和龙晓岚三人,斯诺教授和他的女儿们都留在了巴松老爹那里,既监督飞船的建造,也避免不必要的外出和冒险。在这没有律法的犯罪星球,艾达她们的特殊容貌很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本来逆天行希望龙晓岚也留下来,但她坚决要跟逆天行和蚩傲风一路,二人最后只得妥协。   飞行车在荒凉的戈壁荒漠上掠过,让人恍惚以为脚下是尚未开发的火星。途中龙晓岚忍不住问:“我们为什么不买一艘飞船?偏要耽误宝贵的时间现造?”   逆天行耐心解释道:“因为我们很可能面对朝日帝国的朝日舰队,一艘伪装巧妙的先进飞船,能让我们成功生还的机会增大上百倍。”   “在这荒凉贫瘠的星球,靠那昏庸老迈的土工程师和简陋的设备,能造出什么先进的飞船?”龙晓岚语气中满是不屑。   “你可不要小看巴松老爹!”蚩傲风急道,“他造的海盗船可以媲美联邦政府最先进的警舰。他是卡巴拉星球甚至整个海盗星域最好的机械工程师,这也是我带你们来找他的原因。”   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点不同于戈壁沙漠的颜色,吸引力逆天行和龙晓岚的目光,几分钟后一座巨大的城市出现在二人眼前,虽然没有高楼大厦和笔直的街道,但望不到边的璀璨灯火依旧在显示着它的繁荣。蚩傲风得意地问道:“没想到贫瘠的卡巴拉星球会有如此繁华的城市吧?它可是伟大的星际海盗们上百年的发展成果。在这里你可以买到任何公司的名牌产品,买到最先进的武器装备,甚至能买到银河联邦都没有的东西。”   “吹牛吧?”龙晓岚讥笑道,“这里除了毒品,还有什么是外面没有的?”   蚩傲风暧昧一笑:“嘿嘿,待会儿你就知道了。”说话间他将飞行车降落到一座酒吧前,并介绍道,“黑玫瑰酒吧是这里最豪华的酒吧,各种人物都有,通过它能找到我们需要的人。”   逆天行没想到在这海盗和罪犯聚集的地方,居然还有规模宏大的城市,城市中还有酒吧饭店等设施,跟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多大不同,他好奇地问道:“在海盗窝里开酒吧,不怕被抢吗?”   蚩傲风笑道:“海盗星域并不是个混乱不堪的世界,它虽然没有法律,但有海盗公约。所有人在这里都得遵守海盗公约,不然大家就要群起而攻之。”   “海盗公约?”龙晓岚十分好奇,“跟法律有什么不同?”   “我们讨厌法律!”蚩傲风解释道,“不过几十万海盗聚集在这里,如果相互间没有任何契约约束,光内讧就能让咱们不剿自灭,所以咱们的祖先几百年前就订立了海盗公约,以保证相互间不至于自相残杀,经过这几百年的发展,海盗公约已成为大家共同遵守的准则。”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来法律是人类社会必不可少的准则,就连海盗都不例外。”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酒吧门口,却见把门的是两个满脸金毛、身高接近两米五的彪形大汉,或者那不能称作彪形大汉,因为他们的脸看起来更像是大猩猩,尤其他们的目光,像野兽一样不带任何感情。蚩傲风已经是彪形大汉了,可在他们面前就像小孩一样矮了不止一头。   “别盯着他们看!小心他们撕了你!”蚩傲风连忙将目瞪口呆的龙晓岚拉进门。龙晓岚总算回过神来,惊讶地问:“他们是什么人?我从来没见过像他们这样的人。”   “基因改造的产物。”蚩傲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据说是将人类的基因与猛兽的基因拼接诞生的生化人,不过大家更习惯叫他们兽人。他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经过无数代基因淘汰和选择,他们像狗一样培养出了对主人的依赖和忠诚,所以就有人专门制造他们卖给有钱人做保镖或看门狗。”   “这就是你说的银河联邦都没有的产品吧?”龙晓岚恍然大悟。说话间三人已进了酒吧,却没有服务生过来招呼。只有不少人在跟蚩傲风打招呼,开着粗鄙的玩笑,看来他是这儿的常客。   蚩傲风将逆天行和龙晓岚安顿在酒吧一个角落,然后对二人道:“你们在这里稍等,我要先去见个人。”   “你要去见什么人?”龙晓岚在周围众多肆无忌惮的目光注视下,直感到如芒在背,只想早点离开这鬼地方。   “小姐,咱们要在卡巴拉星球做任何事,都必须先跟海协会打招呼,如果不想惹麻烦的话。”蚩傲风耐心解释道。   “这也是海盗公约中的一条?”逆天行好奇地问,“海协会又是个什么组织?”   蚩傲风示意小声些,然后才解释说:“海协会就是海盗协会,是由一百二十八个海盗帮会共同成立,并推举了十三个资深海盗作为长老,共同维护海盗星域的秩序。在这里做什么事都要经过海协会首肯,不然你就等着麻烦找上门吧。不过如果能让海协会出面,许多时候又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见龙晓岚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周围那些粗鄙的海盗,他笑道,“你放心,你们是我的朋友,只要别惹麻烦,没人敢碰你们。我去去就来。”   蚩傲风走后,逆天行好奇地打量起酒吧中的环境,只见乱哄哄跟外面的酒吧并无多大区别,有人在明目张胆地兜售毒品。在正前方的台子上,几个酒吧女郎在跳脱衣舞,狂野淫荡的舞蹈引得台下无数男人高叫起哄,那叫声就像是一群发情的野兽。   “我一点不喜欢这里。”龙晓岚如坐针毡,红着脸小声嘟囔道。逆天行见状有些惊讶,他没想到大方泼辣的龙晓岚原来还是个淑女,看她害羞的模样说不定连男朋友都没有过,不知道男人身体里其实都关着一只野兽。   “我也不喜欢,要不咱们到外面透透气吧。”逆天行说着正要起身,音乐突然停了,台上几个脱得精光的酒吧女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鞠躬退场,聚光灯打在舞台中央,一个秃顶的老头从后台来到聚光灯下,先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用颇具鼓动性的声音对着话筒说道:“欢迎光临卡巴拉星球最刺激最疯狂的黑玫瑰酒吧,我是你们熟悉的酒吧老板——莫布礼!猜猜我今天给大家带来了什么样的礼物?”   “女人!”台下有人在大声起哄。   “没错!是女人!可是是什么样的女人?”莫不礼的声音中充满了诱惑。   “性感的?”“清纯的?”“金发美人?”……台下一连猜了许多种,莫不礼都在笑着大摇其头,直到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后,他才指向身后的背景墙:“请看大屏幕!”   老式的平面电视屏上,出现了一部电影的片段,是一个美艳绝伦的金发女子在阳光下翩翩起舞,那性感的身姿和美得惊人的脸庞,比灿烂的阳光还要耀眼;接着场景切换,就见她正含情脉脉地向心上人表白她的爱恋,那如梦如幻的声音和大海一样深邃的眼眸,令所有人目醉神迷。电影最后定格于那女子的面部特写,犹如上帝创造的艺术精品,美奂美轮没有任何瑕疵。台下响起异口同声的惊呼:“克瑞丝汀!”   “是克瑞丝汀!”本待要走的龙晓岚惊讶地停下脚步,就连逆天行也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没错!银河系最美最红的女明星,微电公司的当家台柱,当代的美神,维纳斯在人世间的真身——克瑞丝汀!”莫不礼充满煽动性的声音在酒吧中激荡,令人心潮澎湃。   “你吹牛吧!”台下一个粗鄙的汉子在大声嚷嚷,“你要能把克瑞丝汀弄到这里来,不管用什么办法,老子现在就把全部家当押上,只求跟她过一夜!”   “记住你的话!千万莫要反悔!”莫不礼说着往后台一指,“请看银河系最美丽最性感的女神——克瑞丝汀!神秘地降临咱们卡巴拉星球最刺激的黑玫瑰酒吧!”   聚光灯指向了后台,只见一个身形袅娜的金发少女被两个酒吧女郎半搀扶半挟持地推到了舞台中央,在聚光灯照耀下,她像小鹿一般惊恐,四下张望似乎在找逃生的路,却又不知道往哪里逃才好。   台下响起众人的惊叹,龙晓岚也是一声惊呼:“真是克瑞丝汀!怎么会这么年轻?”   这个世界有人不知道银河联邦最高议会议长很正常,不知道克瑞丝汀的就几乎没有,逆天行也不例外。他心中也充满了疑问和惊讶:难道这帮海盗竟然将全世界人民的宠儿也抢了来?   “克瑞丝汀已经拍了十年电影,怎么还会这么年轻?”台下一个海盗终于提出了质疑。   “问得好!”莫不礼指向聚光灯下的少女大声道,“我现在向大家隆重介绍十七岁的克瑞丝汀,不!比十七岁时的克瑞丝汀更加纯洁无暇!十七岁时克瑞丝汀就已经绯闻传天下,我保证你们面前这个克瑞丝汀纯洁得连男人的手都没碰过。”他停了停,陡然将声音提高一倍,“我宣布!今晚在座诸位无论谁出到最高价,就能永远拥有人类进化史上最完美的基因个体,全人类最美丽的女人,十七岁的美神——克瑞丝汀!”   “是不是很惊讶?”不知什么时候蚩傲风已回来,见怪不惊地对逆天行和龙晓岚笑道,“公开的克隆人买卖,这在银河联邦完全不可想象,但在这里却是习以为常。”   “她是克隆人?”龙晓岚十分意外和惊诧。   “是啊,有不少明星对待自己的基因就像对待自己的照片或签名,只要价钱合适就可以卖,这就给一些别有用心者提供了赚钱的渠道。”蚩傲风脸上满是鄙夷,“只是我没想到克瑞丝汀也会出卖她的基因,枉我还是她忠实的影迷,以为她与别的明星有所不同呢。”   “你们、你们怎么能制造克隆人?还公开买卖?”龙晓岚义愤填膺地质问。   “小姐!制造克隆人的并不是海盗。”蚩傲风冷笑道,“我们还没有那么高的科技水平。这些克隆人是从外面偷运来的,只是通过卡巴拉星球这个平台出售,并且买走她们的顾客也大多来自外面,只不过是通过某个海盗经手代理罢了。”   “她们被买走后会怎样?”逆天行问。   “谁知道。”蚩傲风耸了耸肩,“听说她们通常只有五六岁的智商,因为她们是经过特殊的生物技术催生长大,身体的生长速度比正常人快了四、五倍,所以二十岁的人只有四五岁的智商。”   逆天行不由想起了夏风,他自己的复制体,虽然那是在虚拟世界中,可给他的感受跟真实世界没有任何差别。这时台下的海盗们已经开始高声叫价,价码很快就超过了一百万!   “咱们走吧!”逆天行别开头,不想再看这丑陋的一幕。   “走?你还是不是人?”龙晓岚像不认识似地瞪着逆天行,“克瑞丝汀是我的偶像!我不能任由她被这些混蛋欺负!”   “那不是克瑞丝汀!”逆天行冷漠地道。   “就是她的形象、她的影子、她的复制体也不行!”龙晓岚坚持道,“我要把她买下来,无论花多少钱!”   逆天行终于失去了耐心,瞪着龙晓岚喝道:“如果你觉得你的偶像比你的哥哥还重要,就买下她带在身边,再给她请个保姆专门照顾!”说完大步就走,不再理会旁人。   龙晓岚想到自己的使命,顿时泄了气,心有不甘地望了望舞台上的少女,还是无奈跟着逆天行往外走去。这时台下的争夺已见分晓,有人已出到五百万的天价。   “五百万!还有没有比五百万更高的出价?”莫不礼兴奋的声音在酒吧中回荡,台下响起海盗们羡艳的叹息。一个粗鄙不堪的黑大汉突然跳上舞台,对台下高叫:“谁他妈再跟老子争,就是不给我黑金刚面子。谁还要跟老子争?还有谁?”   台下众海盗似乎都有些忌惮那黑大汉,果然没有人再出价。黑大汉见状得意地对众人高叫:“今晚的酒钱算我的,大家放开了喝!”   众海盗轰然叫好,嘈杂中只见那黑大汉转身就去搂身旁的“克瑞丝汀”,惹得所有海盗不住跺脚高叫,口哨声和拍桌声响彻了整个酒吧。   黑大汉的粗鄙和众人的起哄吓坏了惊恐万状的“克瑞丝汀”,她躲开黑大汉的拥抱突然跳下了舞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向门外逃去。正向外走的逆天行正好回过头来,也许是他的平静与众海盗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又也许他的外表给人以信任和安全感,“克瑞丝汀”像受到惊吓的孩子,毫不犹豫地扑入了他的怀中。   “金刚,你花五百万买来的女明星,好像更喜欢别人的怀抱啊!”有人在大声起哄。   “我不介意与人分享我的快乐,不过仅限于拥抱。”黑大汉跳下舞台,大步来到逆天行面前,友好地笑道,“你真是个幸运儿,不过现在是不是该把我的宝贝儿还给我了?”   逆天行正要推开怀中的少女,她突然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边哭边惊恐万状地对逆天行连连摇头。她那孤苦伶仃和哀艳绝伦的眼神,不知怎么就令逆天行突然想到了“夏风”,就像有蚂蚁在他最柔软的心尖轻轻咬了一口,令他心中既痛且酸,再狠不下心将她推开。   “嘿!哥们,你好像对我的话置若罔闻?”黑大汉有些不耐烦起来,凶狠的目光令人不由自主联想到黑熊。   逆天行坦然迎上黑大汉的目光:“你方才出到多少钱?我要加倍!”   黑大汉疑惑地打量着逆天行,突然看到紧跟在他身后的蚩傲风,立刻质问道:“蚩傲风,这是你朋友?他怎么回事?”   蚩傲风忙对黑大汉陪笑道:“不好意思,金刚哥,我这朋友第一次来这里,还不认识你。”说着他转向逆天行,压着嗓子低声道,“这家伙绰号黑金刚,是海盗王手下第一干将,咱们千万别节外生枝。”   逆天行将少女护到自己身后,对蚩傲风淡淡道:“你好像忘了我的名字。”   蚩傲风哑然,默默退后了一步。黑金刚见状疑惑地问道:“怎么回事?你的朋友好像不给你面子?”   蚩傲风坦然笑道:“他是我的朋友,而你不是。所以无论他要做什么,我都会和他共同进退。”   黑金刚既意外又惊讶:“你他妈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   蚩傲风笑而不答,却毫不犹豫站到了逆天行身旁。逆天行转向舞台上的莫不礼问道:“方才拍卖价出到了多少?”   “五百万!”莫不礼连忙答道。   “一千万!”逆天行淡淡道,“我现在出一千万买下这女孩。”   “一千万?你确定?现金还是支票?”莫不礼将信将疑地问。   “我以整个天狼帮做担保。”蚩傲风插话道。   莫不礼再无怀疑,立刻向众人高呼:“一千万!还有没有比一千万更高的出价?”   海盗中响起一阵惊叹,却没有人再出价。黑金刚突然掏出枪指着逆天行的头:“你他妈成心找茬啊?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   蚩傲风立刻拔枪指向黑金刚:“你别乱来!不然你也别想活着离开!”   第七章 克瑞丝汀   酒吧中一下子静得鸦雀无声,众海盗都惊讶地望着场中的情形。只见黑金刚的枪指着逆天行的头,蚩傲风的枪却指着黑金刚的头,而逆天行却面带微笑,若无其事地迎着黑金刚凶狠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讨厌别人用枪指着脑袋的感觉。”   话音刚落,黑金刚就感到自己眼前一花,跟着手中一痛,枪不知怎么就到了对手手中。场中一下大乱,与黑金刚同来的几个海盗拿起长短武器将逆天行和蚩傲风包围,而逆天行和蚩傲风则用枪顶着黑金刚的脑袋,在他们之外,更多的海盗也拿出了武器,以防仇家趁乱寻仇。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突听门外传来一声冷厉的呼喝:“都给我住手!”   一个身材魁伟、目光冷厉的男子在十几个随从的蜂拥下缓步而入,他看模样四十出头,有明显的北欧后裔特征,尤其是颌下那部浓密整洁的红胡子,像火一样耀眼。众海盗对他似乎颇为畏惧,不由自主垂下了枪管,黑金刚那些同伙更是应声收起了武器。   “首领!”黑金刚怯怯地叫了一声,却被来人一声厉喝打断:“闭嘴!让人用枪指着头,你还真有能耐。”   他的目光四下一扫,众海盗不由悄悄收起了武器,他的目光最后落到逆天行脸上,平静问道:“这位朋友眼生得很,新来的吧?”   “霍克首领,这是我带来的朋友。”蚩傲风说着也收起了武器,然后在逆天行耳边小声道,“他就是卡巴拉星球最大一支海盗的首领,人称海盗王的红胡子霍克。”   逆天行见众人都收起了武器,便也将枪还给了黑金刚,然后对红胡子霍克从容道:“不错,我只是路过卡巴拉星球的过客,你可以叫我夏风。”他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就胡诌了一个名字,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在虚拟世界中用得最多的名字。   “夏先生,你可知道卡巴拉星球的最高行为准则是什么?”霍克平静地问。   “是海盗公约?”逆天行反问道。   “没错,是海盗公约!如果没有海盗公约,或者大家都不遵守公约,卡巴拉星球的混乱就不可想象。”说着他转问身旁一个戴着眼镜的老海盗,“根据公约,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那老海盗答道:“如果为争夺女人,可以通过和平决斗来解决。”   “我要跟他决斗!”黑金刚立刻指着逆天行高叫,“他抢走了我的女人,我要撕了他!”   逆天行平静地道:“如果必须经过决斗才能带走这女孩,我应战。”   酒吧中央的桌椅被挪开,腾出了一块四米见方的空地。黑金刚脱去T恤,露出黢黑油亮的肌肤和肌肉暴凸的上半身。他挥舞着拳头对逆天行咆哮:“小子,我要将你撕成碎片!”   众海盗兴奋地高声叫着,口哨声和拍桌声不绝于耳。霍克也在一旁坐下来,饶有兴致地望向逆天行。只见他将惊恐万状又满脸担忧的“克瑞丝汀”交给了身旁的蚩傲风,然后缓缓走向酒吧中央的角斗场。黑金刚不等他站定,突然一声咆哮,像黑虎一样猛扑上前,挥拳直击逆天行面门。   接下来的过程实在太快,几乎没有人看清,就听到黑金刚的咆哮变成了“呃”一声轻叹,咆哮声被生生憋回了胸腔,跟着就见他那熊一样庞大的身子仰天摔倒在地,那“砰”的一声巨响就像发令枪,使震耳欲聋的酒吧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众海盗惊讶地看看倒地不起的黑金刚,再看看似乎根本就没动的逆天行,实在难以相信一场值得期待的龙争虎斗,就这样简单地结束了。他们甚至都没看清逆天行出手,只有少数人看到扑上前的黑金刚,喉咙撞在了逆天行暴起的手肘上,立刻像死猪一样瘫倒。   “我可以将人带走了吗?”逆天行不再看地上的黑金刚一眼,平静地望向霍克问道。霍克惊讶地打量着他,半晌才点头道:“当然!”   逆天行开了一张千万元的支票交给酒吧老板莫不礼后,正要带着“克瑞丝汀”离开,突听霍克在身后道:“等等!”   逆天行警惕地回过头:“霍克首领还有什么指教?”   霍克笑着伸出手:“希望下次再见,我们能成为朋友。”   逆天行按照蚩傲风教过的方式,与霍克来了个海盗式握手,笑道:“我也是如此希望。”   在众海盗或敌视或钦佩的目光注视下,逆天行带着“克瑞丝汀”扬长而去。此时黑金刚才从昏迷中稍稍清醒,喉咙里发出痛苦而嘶哑的呻吟……   飞行车冲天而起,蚩傲风稳稳地驾车迅速离开。后座上,“克瑞丝汀”紧紧依偎在逆天行怀中,就像找到依靠的孩子,搂着他再不愿松手。副驾座上的龙晓岚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愤然回头,瞪着逆天行质问:“我先前要买下她,你说会影响咱们的行动。现在别人一个投怀送抱,你就不顾一切从海盗手中将她抢下来,请问这怎么解释?”   逆天行淡淡道:“我没必要向任何人解释。”   龙晓岚气得满脸通红:“你必须解释!因为这关系到这次行动的成败,也关系到我们大家的安全!”   逆天行冷冷道:“我答应唐爷救回龙晓康,就一定会做到。不过我并没有承诺要事事向你解释,更没有答应要忍受你的小姐脾气。如果你觉得跟我们在一起不安全,现在就可以下车,我马上联系飞船将你送回去。”   龙晓岚恨恨地瞪着逆天行愣了数秒,“哼”一声回过头,咬着牙不再开口。她发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克瑞丝汀”,尤其是看到她毫无廉耻地依偎在逆天行怀中的情形,就这片刻功夫,她已经从克瑞丝汀的狂热崇拜者,变成了最痛恨她的女人。   “我已经委托海协会将消息发了出去。”感觉到车内气氛的诡异,蚩傲风连忙岔开话题,“由海协会出面,再加上咱们出的价钱,相信整个海盗星域的高手都会闻讯赶来。”   “地点找好了吗?”逆天行问。   “卡巴拉是个人烟稀少的星球,要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太容易了。”蚩傲风笑道,“我保证你在这里能找到各个方面的人才,只要有钱,组织一支舰队都不成问题。”   逆天行淡淡道:“我们不需要舰队,我只要一支特种雇佣兵,像手术刀一样小巧锋利。”   在卡巴拉星球几万公尺的近地轨道上,一艘没有标识的小型巡逻舰像人造卫星一样静静漂荡在太空中。飞船内,年轻的阿加索督察打开静默已久的超距通讯器,开始平静地呼叫:“猎豹呼叫猎鹰,猎豹呼叫猎鹰,听到请回答。”   受费曼黑洞引力场的影响,信号时断时续,不过还是能勉强听到:“猎鹰收到!猎豹,汇报你的方位!”   “我跟踪目标进入了坎比拉星域,也就是俗称的海盗星域。现在目标降落在卡巴拉星球,重复一遍,现在目标降落在了卡巴拉星球。”阿加索平静地汇报道。通讯器那头静默下来,他不禁在心中揣测克拉克警长的反应。卡巴拉星球是海盗星域唯一一颗不经改造就适应人类生存的星球,聚集了不少名声赫赫的大海盗,以目前这支警舰的实力,实在没有多大胜算。而呼叫支援是不可想象的事,因为所有太空警察都已将海盗星域视为畏途,况且征伐海盗星域这么大的行动,必须得到刑警总部的授权。   不过以阿加索对克拉克警长的了解,他知道警长不会退缩,所以大胆建言道:“警长,我有一个建议。”   “讲!”通讯器中传来克拉克警长短促简洁的声音。   “我们可以将几艘快速舰伪装成海盗船,潜入卡巴拉星球附近空域,等待目标从卡巴拉星球升空。”阿加索从容道,“而我率小分队伪装成海盗潜入卡巴拉星球,寻找目标的准确位置,并为舰队提供准确的情报。如果能在卡巴拉星球将目标抓获最好,不然就等他离开卡巴拉星球时再动手。”   “这样做你们会非常危险!”克拉克警长关切地道。   “东方人有句俗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恳请你批准我的行动!”阿加索沉声道。   通讯器那头静默了许久,才终于传来克拉克细微的声音:“小心点,儿子!”   “我会的,爸爸。”阿加索关掉了通讯器,眼中涌动着一丝泪花。他自联邦警校毕业来到这支舰队,克拉克就没有再叫过他一声“儿子”,而他也没有再叫过克拉克一声“爸爸”,以至于舰队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他们都坚守工作中无父子的原则。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面对冷冰冰的通讯器静默了几秒,阿加索才打开另一个波段,平静地对所有警员下令:“准备降落,目标卡巴拉星球。”   “克瑞丝汀”的突然降临,在巴松老爹的“客栈”引起了一阵不小骚动,众人争相一睹传说中美神的风采,吓得“克瑞丝汀”直往逆天行怀里躲。在她那不多的生活经历中,遇到的坏人占绝大多数,在她的眼里,只有逆天行才是唯一值得信赖和依靠的人。   “好了好了!大家别吓着她,她其实还是个孩子。”逆天行将她领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到了这里就没人再伤害你,你不用再害怕。”逆天行将她扶到床上躺下,“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考虑怎样安顿你才好。”   “你别走!”见逆天行要走,她突然抓紧了他的手,眼里满是哀求和惊恐。她的眸子蔚蓝如海,清澈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镶嵌在如美玉雕琢的娟秀面庞上,配上那一头金色缎子般的长发,宛若天使一般惹人怜爱。   逆天行叹了口气,只得在床边坐下来,轻轻为她掖好被子:“好,我不走,我会一直守在这里。”   她终于放心地闭上了双眼,不到五分钟就进入了梦乡。逆天行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悄悄来到门外,只见蚩傲风和龙晓岚在客厅中看着无聊的电视,就连斯诺教授的三个女儿也在那里小声闲聊着。见到他出来,众人都停止了各自的活动,将目光转到他身上。   “都看着我干什么?”逆天行看看自己浑身上下,“是不是我系错了扣子?”   “天哥,她真漂亮!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年龄最小的欣雅一向心直口快,立刻由衷赞道,“以前我以为全世界就我大姐最漂亮,现在我才知道,克瑞丝汀才是真正的美女!”   艾达脸上一红:“跟龙小姐比起来,我算什么漂亮?不过在克瑞丝汀面前,咱们全都成了丑小鸭。”   两姊妹从小在远离俗世的探索者基地长大,一向单纯淳朴,心口如一,却不知实话有时候比谎话还要伤人。只听龙晓岚冷着脸一声轻嗤:“谁是克瑞丝汀?她有什么资格叫克瑞丝汀?这世上只有一个克瑞丝汀!她不过是别人的影子罢了。”说着她转向逆天行,“我想知道,你打算怎样安置她?”   “是啊!天哥!”蚩傲风也道,“咱们这次行动出不得半点纰漏,而克隆人的智商只相当于五六岁的孩子,带在身边随时都会添乱。你要没想到如何安置她,我倒有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给她找一个经纪人兼保姆,专门接拍广告。”蚩傲风兴冲冲地道,“想找克瑞丝汀拍广告的公司挤破了头,她虽然不是克瑞丝汀本人,但广告拍出来谁知道?就靠这广告收入,她养活自己肯定没问题。没准在咱们落难的时候,还可以接济咱们一点。”   逆天行环顾众人问:“你们等在这里,都是为了这件事?”   “没错!”龙晓岚坦然道,“我们这是一个团队,不能因为你一个人的喜好就罔顾大家的安危,我们每一个人对这件事都有发言权和决定权。”   逆天行恍然醒悟:“你们是要用民主的办法来决定克瑞丝汀的去留?”   龙晓岚点头道:“投票表决,这是最公平最合理的办法。同意克瑞丝汀留下的请举手。”   艾达三姐妹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举起了手。年龄最小的欣雅小声解释道:“其实、我可以照顾克瑞丝汀。”   龙晓岚点点头,又到道:“反对克瑞丝汀留下的请举手。”   蚩傲风和斯诺教授随着龙晓岚举起了手,斯诺教授小声道:“天行,这件事我支持龙小姐,相信你也知道她是对的。”   “三比三,最后的决定权就在你这一票。”龙晓岚盯着逆天行,“相信你不会让她拖累我们所有人。”   逆天行犹豫起来,虽然理智上他知道将克瑞丝汀带在身边,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但要他将这个孤苦伶仃的女孩留在这里,却又有些于心不忍。他正踌躇难决,突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身后,他回头望去,就见克瑞丝汀隐在门后的阴影中,也不知偷听了多久。   见被人发现,克瑞丝汀突然转身就跑。逆天行见她奔出了大门,怕她有失,连忙追了出去。在门外的沙漠中追上她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你们都不喜欢我。”她不住抽泣道,“以为我是傻子,可是我不傻。我知道自己与你们不同,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一个怪物。我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我的生命本来就是个错误。”   “这不是你的错,克瑞丝汀。”逆天行刚一开口,就被她哭着打断:“别叫我克瑞丝汀,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克隆人!我就像那些工厂制造出来的洋娃娃,是一件没有名字的玩具。”   逆天行有些惊讶她的智商,并不想传说中那样只相当于五六岁的孩子,他不知道她对自己的身份究竟明白多少,只能逐字斟酌道:“不是这样克瑞丝汀,不管你诞生的过程与别人有什么不同,你也和我们所有人一样,都是大自然创造的奇迹。”   “你骗人!”克瑞丝汀连连摇头,“如果我跟别人一样,为什么他们要赶我走?”   逆天行知道无法给她解释清楚,只得拉起她的手:“没有人赶你走,我这就去告诉他们,你会留下来。”说着拉起她就往回走。二人回到客厅,逆天行对龙晓岚坦然道:“我决定了,同意克瑞丝汀留下。”   “四比三!我们赢了!”欣雅一声欢呼,高兴地牵起克瑞丝汀的手,“太好了!我会照顾你的,决不让你受到半点委屈。”   逆天行感动地对欣雅点点头:“谢谢!她就拜托你了。”说完他转向蚩傲风,“什么时候能找到需要的人?”   蚩傲风答道:“有海协会出面,再加上咱们出的价钱,相信应征者明天就会超过百人。”   “你先挑选十八人,后天清晨我就要见到他们。”逆天行简洁地吩咐道。   蚩傲风忙道:“没问题,后天清晨你肯定能见到他们。”   卡巴拉星球某个人迹罕至的戈壁荒漠中,十几个彪壮精悍的各色汉子稀稀拉拉地站成一排,正等着他们神秘的雇主第一次训话。在他们身后,巨大的卡巴拉太阳正冉冉升起,灿烂的朝阳给天地染上了一层艳丽的血色。   一辆飞行车缓缓降落到众人面前,一个黑发飘飘的男子打开车门从驾驶座上下来,蚩傲风连忙迎上前小声道:“这是从数百名应征者中挑选的精英,个个都是顶尖好手,单兵作战能力绝对不亚于任何部队的特种兵。”   逆天行面无表情地来到众人面前,目光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在众人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开口道:“我知道你们都是百里挑一全能战士,无论技术和经验在卡巴拉星球都罕有对手,不过这恐怕还不够,因为我们的对手同样非常优秀。”   “我们的对手是谁?”一个面目粗犷的黑人高声问。   “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逆天行淡淡道,“根据协议,咱们这支雇佣军小分队要进行十八天的集训,淘汰几名不合格者,我只要十个人,所以你们要打起精神,用全部努力来让自己不被淘汰。当然,对于淘汰者我依然会发给十万元的安慰费,而对于合格者,我将预付一百万现金做安家费,事成之后我会再付一百万,这比我们当初的协议又增加了一倍。”   众人兴奋地吹起了口哨,一个红头发的大汉高声赞道:“你可真是个慷慨的雇主,我会好好干,争取活着挣下这两百万,以后就洗手不干了。”   “我多付这一百万,除了考虑到这次任务的难度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逆天行环顾众人道,“我要你们对我绝对服从,我有权对违令者进行任何处罚,直至枪毙。这一条会写进我们的协议,如果你们愿意就留下来,不愿意可以马上离开。”   众人静了下来,那个面目粗犷的黑人大声笑道:“你小子是不是疯了,一百万就要买我们的命?是不是我们收下你一百万后,你就可以对我们任意使唤和宰割?”   “没错!”逆天行一脸的理所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可以选择退出。不过我想你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一次挣两百万的机会。”   那黑人呆呆地望着逆天行,神情有些犹豫。这时一个面目阴沉的年轻人突然道:“如果我们答应这条,事情干完后你也许会给我们下达一条不可能完成的命令,然后以此为借口将我们都杀了,省下这一千万。”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天哥绝不是这样的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蚩傲风连忙拍拍自己胸脯,“虽然你们中很多人我都不认识,但相信你们认识我蚩傲风,知道我蚩傲风的为人,我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为天哥担保。”   蚩傲风的保证起了一点作用,众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纷纷点头道:“好的,没问题,我答应!”   逆天行没有感到意外,继续道:“如果你们还在乎自己的性命的话,这次行动无论成败,永远都不要再提起。另外,我们相互之间最好永远都不要认识。所以我不想知道你们的名字,你们也不要打听彼此的名字,我会用绰号来称呼你们,你们也必须用代号来称呼同伴和我。”   “我看你叫牛皮长官比较合适。”一个小个子大声调侃起来,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逆天行待大家笑够后,才木无表情地道:“这是你们最后一次玩笑,从现在开始往后的十八天内,谁再敢质疑或藐视我的权威,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众人对逆天行的话并没有太在意,但在接下来的训练中,他们终于知道了这个牛皮长官的恐怖。他不仅赤手空拳打倒了七个想挑战他权威的雇佣兵,还用一种他们不能理解的巫术,将领头闹事者折磨得死去活来。   “这是一种古老的东方修炼术,可以将人的杀伤力和潜能发挥到极至。”他在众人恨恨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解释起来,“不幸的是,我们的对手也精通此道。所以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你们掌握它,并学会如何对付它。本来这在短时间内这根本无法做到,不过科学技术的发展,就是要让不可能变成可能。我们制造出了一种特殊的仪器,简单来说就是用脉冲强电流激发人体的潜能,使你们的身体潜能在短时间内被挖掘出来。当然,这过程很痛苦,不过总比送命要强点。”   蚩傲风忍不住小声问:“那是不是就像古代武侠小说中形容的打通任督二脉?”   “差不多吧。”逆天行说着从飞行车上卸下了一具古怪的仪器,像个金属躺椅,有导线和飞行车电源连接。他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它,然后回头问,“谁先来试试?”   雇佣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声问:“这玩意儿通过了安全测试吗?有没有检测报告和使用守则?”   “你他妈以为这是朝日会社生产的婴儿摇床呢?”逆天行突然破口大骂,“这是古代修炼术与现代科技的最新结晶,诞生于人类最伟大最聪明的头脑,可惜设计它的人已经消失在茫茫星宇,你让他怎么给你检测报告和使用守则?”   原来是一件来历不明的“三无产品”。雇佣兵们眼里都露出为难之色,眼看逆天行又要发怒,蚩傲风忙道:“我先来!让我先来试试它的效果。”   一切就像古代科幻电影中常见的场景,椅子上的头套、手铐、腰锁、脚铐将人的身体牢牢固定,强大的电流以极短的时间脉冲通过人体,将人体击得像倒入油锅中的活虾一样不断地蹦跶,不到五分钟浑身就已被汗水湿透。   十分钟后,当逆天行解开蚩傲风身上的镣铐时,他浑身已经完全虚脱,不得不靠别人将他抬下来,他的神智甚至都有些迷糊,完全说不出使用时的感受。看到他这模样,没有人再敢尝试,逆天行也没有再勉强。   谁知第二天一早,蚩傲风就生龙活虎地起来,兴奋地对所有人说,他从未感觉身体像现在这样轻快,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甚至能向雇佣兵中最强的家伙挑战。角斗的结果证明了他没有说谎,雇佣兵们终于相信了那个仪器神奇的功效。从那以后,那件来历不明的“三无产品”就成了所有人争相使用的宝贝,逆天行不得不规定每个人的最长使用时间,以防长时间大电流的冲击,对他们的身体造成永久伤害。   雇佣兵们每天除了使用那件叫不上名字的仪器,就是抓紧每一分钟训练单兵能力和徒手格斗技能,其实他们本来就已经是这方面的顶尖好手,在身体的潜能被激发出来后,各种能力的提高就变得容易多了。   十八天的集训很快就结束,十名合格的队员被留了下来,其余的人领到十万元安慰费后就只能离开了。不过他们也没什么好遗憾,因为十万元已不低于一次军事行动的报酬,更何况他们的能力已得到了不可想象的提高。   在告别的宴会上,逆天行来者不拒,与雇佣兵们开怀畅饮。他并不想将这些雇佣兵当成朋友,甚至不愿知道他们的名字,这样在行动中就不会因为他们的死而难过,不过在共同生活这十八天时间里,他其实已经忘不掉他们那些形象而生动的绰号——红牛、黑马、白猴、哑虎、老鼠……每一个绰号其实都已经代表着一个性格鲜明的人。   “天哥,你别喝了。”蚩傲风是所有人中唯一不叫他“牛皮长官”的人,见逆天行一杯接一杯地狂饮,他不由小声劝阻道。   “你别拦我!”逆天行大着舌头指着众人,“今天我要不把这帮混球都喝趴下,就没资格做他们的头。”   宴会是在沙漠深处的营地中进行,离最近的居民点也有一千公里,不怕喝酒闹事惹来麻烦。蚩傲风不好再拦,只得留个心眼自己少喝些,以免没人收拾残局。   当漫天星斗出现在夜空的时候,雇佣兵们终于全部醉倒,逆天行却独自坐在营地中央看着星空发愣。蚩傲风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天空,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我还是喜欢有月亮的星空。”逆天行幽幽叹了口气,眼里透出一丝深藏的忧悒。   “我更喜欢卡巴拉星球的陨石环,别的星球很少有这么漂亮的陨石环。”蚩傲风无声一笑,这里是他的第二故乡,所以在他眼中最美。二人默然对坐,蚩傲风神情突然有些犹豫,迟疑良久,最后还是没忍住,“天哥,我发觉最近你有些变了。”   “什么变了?”   “嗯,脾气好像变大了,说话也少了。”   逆天行哑然失笑:“在这帮混球面前,脾气要不大他们还不骑到我头上拉屎?”   “不是这个原因。”蚩傲风有些犹豫,“你以前幽默风趣,在什么险恶的情况下都一脸轻松,在任何时候都心平气和,冷静如钢。但自从你看了从兆维公司弄出来的资料后,人就变得寡言少语,还动不动就发火。听斯诺教授说你在寻找虚拟世界中的妻子,有下落吗?”   逆天行木然半晌,突然从齿缝间蹦出冰冷的一句话:“别在我面前再提这件事,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说完丢下目瞪口呆的蚩傲风,独自起身回了帐篷。   蚩傲风在原地呆呆地愣了足有五分钟,才无奈摇头苦笑。他第一次在逆天行眼中看到那种怪异的神色,这让他越发担心起来。他想起斯诺教授的叮嘱,不由在心中暗叹:看来教授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   在离雇佣兵们的营地一千公里外巴松老爹的“客栈”,一直亮了二十个夜晚的灯火终于熄灭,所有人俱已进入了梦想。这段时间他们为建造新船没日没夜地加班,今日终于完工,并且通过了验收,他们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个安稳觉了。   在离巴松老爹的“客栈”几公里远的沙丘背后,六七个黑影如幽灵般静卧在沙坑中,领头的是年轻的阿加索,此时他和所有警察俱打扮成海盗模样,正静静地等待着前方的侦察信息。在离他们不远的沙丘隐蔽处,一艘小型巡逻舰罩着伪装罩,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寻常不过的沙丘。   在令人压抑的寂静中,阿加索的耳机中终于响起了两名前哨队员的汇报:“长官,我们找到了顺利号,它藏在地下机库里!”   所有人顿时来了精神,在这没有任何定位系统的陌生星球,要寻找藏在机库中的飞船,比在太空中追踪它困难多了,众人跃跃欲试,这些天来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不过阿加索却冷静地对前方的队员道:“找到顺利号不等于找到疑犯,能否确认疑犯就在那座建筑中?”   耳机中静默了几分钟后,再次响起前哨队员的回报:“建筑中共有十二人,七男五女,俱在熟睡中,没有人放哨或警戒。根据红外成像判断,无人与两名主要疑犯红外特征相近。不过顺利号上其他疑犯却能确认。”   阿加索闻言犹豫起来,虽然协助逆天行逃走的顺利号船员也是违法者,不过他们并不是主要的目标,如果抓不到逆天行和蚩傲风,其他人就没有任何行动价值。他正在犹豫,其他人却已经等不急。一个队员小声道:“长官,在这危机四伏的海盗星球,咱们多呆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如果目标始终不出现,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是啊!”另一个队员也急道,“我们应该主动出击,趁这大好的机会将房中所有人控制起来,他们必定知道逆天行的去向,这比在这儿守株待兔强多了。”   阿加索职务虽高,但资历却不及这些老队员,见众人都一致要求主动出击,他只得分派人手,让大家从不同的方位突入房中,并交代大家尽量不要开火。   众人像幽灵一样逼近巴松老爹的“客栈”,他们非常幸运,巴松老爹和他的伙计们因为劳累,无人值夜警戒,所以他们轻易就突入房中,顺利地将所有人控制了起来。   天明时分,逆天行和他的雇佣兵们分乘两辆飞行车从千里外的沙漠深处回来。雇佣兵们一路上兴高采烈,兴奋异常,因为他们已拿到了一百万安家费。只有逆天行心神恍惚,似乎还未从昨夜的宿醉中清醒过来。   就在他心不在焉地推门而入时,突然发觉被六七柄枪械指住了脑袋,不等他有所反应,突感身体一麻,已被一股高压电击中。饶是他体质异于常人,也被高压电击得浑身麻痹,不由软倒在地。   “都别动!放下武器!退后!”阿加索将逆天行留给队友,自己则用枪指着雇佣兵们喝道。他最忌惮的是逆天行,见他已经被队友铐了个结实,阿加索暗自送了口气。方才那一下电击,足以令普通人躺上一天,就算逆天行异于常人,短时间内也别想恢复过来。   雇佣兵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这时逆天行已被人架了起来,这才看清了对手,他不禁对阿加索赞许地点点头:“我低估了你。”   阿加索用枪指着他命令道:“让你的人放下武器,不然……”   “不然什么?杀了我?”逆天行冷笑道,“别忘了你是警察,用任何人做人质都是犯罪行为。”   阿加索用枪指着逆天行的眉心道:“我们不会使用人质,不过你的人如果不放下枪,我一紧张说不定枪会走火。”   二人四目交对,目光均如闪电般锐利。逆天行第一次发觉面前这貌似随和的年轻督察,意志力竟强得惊人,不说自己被电击后根本集中不起精神,就算在平时,自己恐怕也很难用意志力影响到对方的思维。逆天行收回目光,转向雇佣兵们沉声道:“这是你们任务前最后一次测试,目标有二:一、解救我和这房中所有的人;二、保证所有人,也包括你们对手的生命安全。这次测试由蚩傲风指挥。”   “明白!”所有雇佣兵立刻敬礼领令,跟着四下散开,转眼间便全部隐蔽起来。   “快关门!准备战斗!”阿加索急忙下令。几名队员皆是舰队的陆战精英,迅速找到隐蔽点,做好了战斗准备。   逆天行被带到地下机库,只见机库中还有斯诺教授和巴松老爹等人。由于阿加索人手有限,只能将所有人都关在一起,由一名队员持枪看守。   逆天行手脚均被牢牢地靠在一根柱子上,离他最近的是龙晓岚,被反剪双手铐在水管上。克瑞丝汀被铐在最远的椅子上,也算是对她的一点优待。见到逆天行被铺,她不由挣扎起来,似乎想去逆天行身边。看守的警察急忙过去制止,趁这功夫龙晓岚连忙小声问:“你怎么也被捕了?”   逆天行坦然道:“我也是人,无论被捕还是被杀都再正常不过,有什么稀奇?”   龙晓岚见他好整以暇的模样,心中顿时燃起希望:“你是不是有脱身的办法了?你可是逆天行啊,怎么可能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警察手里?”   逆天行哑然失笑,点头道:“不错,我有办法脱身。”   “什么办法?”   “等!”   “等?”龙晓岚十分疑惑,“等什么?”   “等我训练的战士将咱们救出去。”逆天行说着竟然瞑目养起神来。龙晓岚呆呆地望着他愣了三秒,不由愤然质问:“你竟将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别人的身上?你还是不是传说中的逆天行啊?”   “小姐,一个人的能力再大也有限,只有团队的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逆天行睁开双眼,对龙晓岚正色道,“如果我训练的战士不能从容应付眼前这局面,将咱们平安解救,那么他们更不可能从山口的老巢将你哥哥救出来。你对他们没信心就是对我没信心,既然如此我的安危你也就不用放在心上。那些警察只会抓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逆天行虽然说得句句在理,但龙晓岚还是没办法相信。这时外面突然想起了几声枪声,负责看守的警察急忙开门想去查看,一支枪已抵在头上,将他押了进来。在他对面,只见一名红头发的雇佣兵咧嘴笑着进来,对逆天行道:“长官!我们已完成测试,请你检查结果。”   测试结果在逆天行预料之内,只见七名警察有六人受伤,不过都不是致命伤。解救行动只用了三秒钟就结束,迅速得令人惊讶。   阿加索被押到逆天行面前,年轻的督察虽然惨败,还伤了一只胳膊,但脸上并无任何颓丧,也看不出一丝畏惧之色。逆天行有些欣赏地望着他:“胜不骄败不馁,你有成为名将的潜质,做警察真是可惜了。”   阿加索淡淡笑道:“谢谢你的鼓励,你有一帮好战士,我输得心服口服。”   逆天行看看他胳膊上的伤,点头道:“如果你们立刻赶回母舰,应该不会留下后遗症。”   阿加索有些意外:“你要放我们走?”   逆天行淡淡道:“虽然我在你眼中是个罪犯,但我并不穷凶极恶。你可以带着你的人走了,希望以后不会再遇到你。”   “宇宙很大也很小,我们肯定会再见。”阿加索顿了顿,“虽然你这次放了我,下次我却决不会放过你。”   逆天行理解地点点头:“我知道,法不容情嘛。不过哪天你要不做警察了,可以来找我。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   “到时再说吧。”阿加索说着举起未受伤的手敬了个礼,“谢谢你给我上了一课,让我学到了很多在警校学不到的东西。我会牢记这次教训,后会有期!”   目送着小型巡逻舰冲天而去,蚩傲风心有不甘地啐了一口:“这小子捡了条命还不领情,早知道就该毙了他!”   “一个恪尽职守的警察,无论如何都值得尊敬,这个世界好警察不多了。”逆天行遥望巡逻舰彻底消失在夜空中,这才转回头,大步走向新建造的飞船,“咱们也该出发了,这回才是真正的战斗。”   第八章 樱花之星   七艘伪装成海盗船的快速舰艇,像幽灵一样飘浮在卡巴拉星球的陨石环中。在其中一艘指挥舰上,克拉克警长正焦虑地等待着“猎豹号”的讯息。为了不引起海盗们的注意,他将“猎鹰号”航母和九艘护卫舰都留在了海盗星域之外,而自己亲自率这支精悍的小队潜入到海盗星域,在卡巴拉星球的陨石环中埋伏起来。一旦发现逆天行从卡巴拉星球起飞,就要给予致命的一击。   突然,雷达手高声禀报:“有艘小型飞船正向咱们靠近,好像是猎豹号!”   克拉克有些意外,连忙扑到雷达前。看雷达信号应该是猎豹号,不过按惯例它应该先表明身份并发出通讯联系,像这样直接靠近,很容易引起友军误会。   “保持警惕,向‘猎豹号’呼叫。”克拉克话音刚落,就听观察员高呼:“猎豹号在用激光信号与咱们联系,要求与咱们对接!”   用激光信号联络,这是在飞船严重受损,通讯系统无法使用的特殊情况下的无奈之举。克拉克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直看到儿子平安登上快速舰,他才终于放下心来。看到儿子和几乎所有警员都受伤,他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长官!我们在捉拿疑犯的行动中失手了,造成多名队员受伤,猎豹号的通讯系统也遭到疑犯破坏。”阿加索高声禀报道,脸上并无一丝失败的颓丧,“这次失败是我指挥不当和鲁莽行动造成,我愿接受任何处罚。不过现在疑犯就要从卡巴拉星球逃离,请允许我戴罪立功,为舰队指明方向。”   “你怎么知道疑犯就要起飞?”克拉克追问。   “我们在突击疑犯的窝点时,发现了一艘刚完工的新船,是最适合运送少数人员做长途飞行的吨位。”阿加索沉声道,“疑犯特意破坏了猎豹号的通讯系统才放咱们回来,就是为了防止我们过早向长官汇报他可能逃离卡巴拉星球的消息。”   “是他放你们回来的?”克拉克十分惊讶。阿加索脸上一红,只得将被俘的经过简短说了一遍,最后道:“疑犯多半已起飞,请搜索被卡巴拉星球遮蔽的雷达盲区!”   克拉克急忙两艘快速舰向卡巴拉星球背面运动,没多久果然收到快速舰回报,发现一艘小型商船正在逃离卡巴拉星球,向费曼黑洞方向急驶。   “一定是他!”阿加索肯定地道,“咱们发现的那艘新船,正是一艘外观看起来像普通商船的特殊舰艇,名字是——樱花号!”   “追上去!一定不能让他逃脱!”克拉克立刻向这支小型舰队下达了全速追击的命令。   在“樱花号”飞船的指挥舱中,蚩傲风见雷达上突然出现了七个光点,哑然失笑道:“天哥,你估计得没错,克拉克的快速舰果然埋伏在陨石环中。可惜他们错过了‘樱花号’起飞时的低速段,要想再追上咱们恐怕就难了。”   飞船在低速时最容易成为攻击目标,受到攻击几乎没有闪避或还击的机会,这跟驾驶战机是一个道理。逆天行看看屏幕上的速度数据,稍稍放下心来,不过还是追问了一句:“你真熟悉费曼黑洞的引力场变化?”   蚩傲风像是受了侮辱般涨红了脸,不满地叫起来:“天哥,我是太空海盗吔!是在这片海盗星域闯荡了近二十年的老海盗了。要是我对费曼黑洞的引力变化规律还没摸透,这二十年岂不是白混了?”   逆天行歉然一笑:“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的经验,而是对黑洞实在不了解。它的引力真是在不断变化?还有规律可寻?”   “当然了,像海洋的潮汐一样,有涨有落,有高有低,甚至还有像漩涡一样的死亡区域,一旦误入,就会被强大的引力拉向深渊。”蚩傲风说着往左方舷窗一指,“看!那就是黑洞。”   逆天行望向左舷窗外,就见窗外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亮或星星,像是一片看不到头的无底深渊,这在漫天星斗的太空中是不可想象的奇观。他痴痴地望着那片无边的黑暗,谓然叹道:“真想知道这宇宙中最黑暗的空域,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奥秘?”   斯诺教授也忍不住插话道:“凯普教授当年曾发现黑洞并不是像古代天文学家以为的那样,是一个体积极极小而质量极大的罕见星体,光线都被它吸引,只有当它吞噬其它星体时才有射线逃逸出来。可惜他的观察和研究,因基地的毁灭而中断。”   想起凯普教授的死,逆天行神情顿时有些黯然。蚩傲风见状忙岔开话题道:“说起费曼黑洞,海盗中还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十多年前,有个活得不耐烦的老海盗,决定要探一探费曼黑洞的奥秘,他让朋友驾驶海盗船在安全区域与他保持通讯联系,而他则独自驾驶飞船驶向黑洞的深渊,并随时汇报他的感受和发现。可怜的老家伙最后彻底疯了,在信号中断前不断高叫:我发现鬼魂了!我找到地狱了!”   蚩傲风捏着嗓子学着老海盗临死前的高呼,刚学得一遍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却发觉所有人都木无表情地望着自己,他不禁收住笑,有些尴尬地问:“你们不觉得那老家伙好笑么?”   逆天行淡淡道:“我只有尊敬,所有为探求未知而献身的人,都值得尊敬。”   斯诺教授有些惊讶地追问蚩傲风:“信号中断前他真这样呼叫?是你亲耳听到?”   蚩傲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那时候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刚在一条海盗船上找到活儿,哪有机会参与这等趣事。其实那老海盗我也不认识,不过这是所有海盗都知道的老笑话。”   说话间就听充任雷达手的艾达高声问:“天哥,七艘快速舰追近了,要不要加速甩掉它们?”   逆天行看看雷达上的光点,犹豫道:“我还不想过早暴露咱们这艘船的真正实力。”   “这好办,咱们从费曼黑洞引力场中穿过去,那些警察不要命就来追吧。”蚩傲风说着打开话筒,对驾驶舱中负责驾驶的嘉米呼叫道,“嘉米,听我导航,保持原速,方向调整到α(阿尔法)36、β(贝塔)67、γ(伽马)128。”   装备了仿重力系统和先进的反惯性系统,飞船在急转弯时也只有轻微的震动,船上的乘员甚至可以继续喝茶聊天,“樱花号”的性能令人十分满意。   “这个速度能不能甩掉警舰啊?”龙晓岚看着雷达上的信号,有些不放心。   蚩傲风打开全息的宇航图,指着图上的星空影像解释道:“这是费曼黑洞,我们的飞船正从它的边缘斜插过去,这条线路是目前它的引力潮最小的时候。当警舰追到我们现在这位置,引力潮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们必须用更多的能量抵御费曼黑洞的吸引,所以速度会大大降低。除此之外,黑洞的引力不仅能很快抹去我们飞行的轨迹,还会使光线和雷达波都发生弯曲,使警舰对我们的位置判断发生偏差,等他们发现偏差并修正过来时,我们已绕到费曼黑洞的后方,那时再先进的跟踪手段,在黑洞面前都会全部失效。”   龙晓岚也是精通太空航行的好手,立刻明白过来,不禁对蚩傲风赞道:“看来你还真不愧是个海盗头子。对了,怎么没见过你那些小海盗?”   蚩傲风目光幽幽地望向虚空,叹道:“我那帮兄弟中出了警察的内奸,这次咱们时间太急迫了,来不及找出内奸清理门户,只好暂时不与他们碰头,以免泄漏咱们的行踪。”说到这他目光一寒,“这件事一完我会再回来,将内奸揪出来!”   逆天行拍拍他的肩头:“别怪你的兄弟,十亿元的诱惑不是每个人都抵御得了。”   在“樱花号”身后紧追不舍的七艘快速舰,受到费曼黑洞的巨大引力影响,不得不将更多的能量消耗在抵御引力场上,如此一来它们的速度再也快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雷达上的信号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还是让他给跑了!”克拉克懊恼地一拳砸在雷达上,心中充满了失败的沮丧。他身后的阿加索却道:“长官,我们还有机会。”   “樱花号已经借助黑洞的掩护逃脱了我们的追踪,还有什么机会?”克拉克颓然问。   “逆天行是华人,他为什么会给自己的飞船起名樱花号?”阿加索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要知道樱花是大和人最爱的花。据我所知,他身边没有一个大和人,他给自己的飞船起名樱花号,只能有一种解释。”   克拉克眼里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你是说他是将樱花号伪装成大和人的船?”   “没错!”阿加索点头道,“将船起名樱花号,在大和人聚居的星域就不会引人注目。”   克拉克目光一闪,立刻拿起通讯器高声下令:“立刻向平康星域进发,并向母舰发出指令,让它在……”他查了查宇航图,“多伦星域与咱们汇合。”   七艘快速舰立刻掉转方向,驶向朝日会社总部所在的平康星域。   樱花是大和人最爱的花,他们爱樱花在最短的花期爆发出最绚烂的美丽,正如一个真正的武士,会在短暂的生命中爆发出最大的光芒。生命总会有尽头,与其在浑浑噩噩中平凡一生,不如在轰轰烈烈中灿烂一时,这种理念根植于大和人的骨髓,成了他们很难改变的文化遗传密码。   所以当逆天行踏上朝日会社总部所在的野望星球,对扑面而来的樱花之海并没有太惊奇,蚩傲风却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叹道:“乖乖,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么多花。”   “这有什么奇怪,你要去西京会看到更多。”龙晓岚毕竟在这里工作过,说起来当地风土人情自然是权威,“听说几百年前野望星并不适合樱花生长,后来朝日会社总部搬迁到这里后,硬是不惜花费万亿巨资,将它改造成了最适合樱花生长的星球。如今这里一年四季都有樱花开放,所以大家也称它为樱花星球。”   逆天行闻言不禁皱起眉头,这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达到目的的坚持,令他也暗自钦佩。虽然大和人有许多为人诟病的劣根,但总体来看,依旧是一个不容轻视的优秀民族。   “太美了!”第一次来这里的蚩傲风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这种美不仅仅是因为樱花的缘故,还有那整洁宽敞的街道,循规蹈矩的市民和一尘不染的天空,使整个城市看起来就像是一座美丽的花园,令人目醉神迷。   “樱花星球是全世界闻名的度假圣地,”龙晓岚介绍道,“每年都有超过十亿游客来这里旅游度假,所以咱们以游客的身份出现,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三人现在的身份是远道而来的游客,而其他人则留在了“樱花号”上,在樱花星球的太空港外游曳。樱花星球是平康星域最繁忙的太空港,每天进出港口的大型运输舰超过千艘,千吨级的“樱花号”在其中就像是小舢板一般不起眼。   搭乘出租车去往预定的樱花酒店的途中,三人的好心情被一群飞驰而过的飞行摩托破坏殆尽。只见二十多辆飞行摩托从街道上空呼啸而过,雷鸣般的噪声和惊险绝伦的超车,吓得井然有序的飞行车队乱作一团,不少司机探出来,冲那群打扮怪异的摩托骑手背影破口大骂,一扫大和人贯有的恭谨平和。   “是飞车党。”龙晓岚对逆天行解释道,“山口是靠暴力团起家,而飞车党大多是暴力团成员,所以山口对他们总是一味袒护姑息,使飞车党成为人人憎恶的祸患。”   “几百年了,大和人在这一点上好像始终没有长进。”逆天行哑然失笑。   出租车停在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前,大楼上“樱花酒店”四个大字熠熠生辉。进门时龙晓岚将所有行李都交给了蚩傲风,然后挽起逆天行的胳膊昂首而入。   柜台前,温顺柔美的服务小姐看看龙晓岚的护照,立刻笑脸相迎:“原来是晓岚纯子小姐,您订的套房在213楼458号,这是钥匙,这里还有一封您的邮件。服务生会负责将您送到您的房间。”   “谢谢!不用了,我有保镖护送。”龙晓岚拿过钥匙和邮件,挽起逆天行就走。途中逆天行疑惑地问:“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保镖了?”   龙晓岚调皮一笑,悄悄指指后面的蚩傲风小声道:“保镖是他,你现在是我男朋友。别误会,像咱们这样一起旅行的青年男女,如果不是恋人会让人起疑的。”   说话间三人已来到预定的房间,进门后龙晓岚立刻撕开邮件,倒出了几张印制精美的广告宣传单,她仔细打量着宣传单,然后将其中一张的一角挑起一点,慢慢将宣传单从中揭开,在宣传单的夹层中,找到了一片薄如蝉翼的存储薄膜。她正要兴奋对两个同伴解释,逆天行却将手指放到嘴唇上,示意她噤声。   从怀中掏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电子仪器打开后,逆天行才对龙晓岚道:“好了,你可以解释了。”   “那是什么?”龙晓岚好奇地望着桌上那个从未见过的东西问。   “一个小玩意儿。”逆天行不以为意地解释道,“它可以干扰这个房间所有窃听设备,屏蔽方圆三米内的声波信号,现在咱们说话彻底安全了。”   龙晓岚惊讶地问,“是不是咱们在这里开演唱会,外面都听不到任何声音?”   “行了,小姐,”逆天行打断了她的追问,“现在是不是该你解释一下你的神奇了?”   “这是西施——也就是青龙会安插在朝日会社内部的钉子——寄来的情报。”龙晓岚将那片存储薄膜小心导入带来的便携式电脑,只见屏幕上一闪,提示需要密码才能打开文件。她立刻十指如飞地输入密码。   蚩傲风见她不停地输入数字,不由奇怪地问:“什么密码要输这么久?”   龙晓岚头也不抬地答道:“我们使用的是一种超长密码,有一百多位。一般人别说破解,就是让他照着密码输也会出错。一旦出错超过三次,资料就会自动销毁。这也是为了保证资料和西施的安全。”   “一百多位数字?你是怎么记下来的?”蚩傲风十分惊讶,想起她在青龙坊中一秒钟算清上千万的数字,对她的记忆力也就不感到奇怪了。   三分钟后,龙晓岚终于如释重负地敲下最后一个数字:“好了,总算输完了。”   电脑屏一闪,有影像投射到房间中央,是一座日式古建筑的全息图像,电脑中传出电子合成声音的解说:“这是位于平安大道东段321号的平康武道馆,是山口组在野望星球最重要的一处场馆,仿江户时期的建筑,分为前、中、后三进,占地一万多平,平时常驻有一百多名山口组骨干和近千名武道馆学徒。武道馆是由山口正夫的弟弟山口正男在主管,山口正男是个狂热的武士道崇拜者,精通多种武技,经常在武道馆内举行无限制级格斗大赛,并邀请世界各地武师参赛。这引起了许多民间团体的抗议和反对,为了防止反对者混在观众中进行破坏,武道馆四周安装有武器监察和引爆系统,凡携带武器妄图闯入武道馆都会立刻引发爆炸,所以武道馆中没有任何现代化的武器,包括火药武器在内。而一号目标就被关在武道馆中央的地下室。那里是山口审讯敌人的地方,平日有十多名武士负责把守。”   全息影像变成了透视图,地下室的位置用红色特别标示了出来。逆天行观察着整个武馆的内部构造,不得不对“西施”这份详尽而直观的情报感到赞赏。这是一个专业而负责的间谍,并且在山口组中的地位绝对不低。   “不能使用武器?”蚩傲风一声呻吟,“让我们赤手空拳从上千名日本武士手中将目标抢出来?还要带着他们安全离开?那还不如让我直接跟他们关在一起好了。”   “你们要特别注意这个人。”随着电子合成声的解说,影像换成了一个年轻人的全息图像,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出头,略有些卷曲的头发斜斜地耷拉在额头,漆黑如银的眸子中有一种漠视一切的寒光。他那略带书卷气的相貌惊人地俊美,不过这种俊美中却又透着一种阴郁之气,那是一种有如罂粟花一般的邪恶之美。   “他叫山口明光,是山口正夫最小的儿子,虽然年纪很轻,但在朝日会社和山口组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电子合成声在说到“山口明光”这个名字时,语速稍稍加快了些,似乎录制这声音的人也透着一丝紧张,“他是一个令人恐怖的家伙,聪明绝顶又冷酷无情,对血腥和杀戮有一种变态的嗜好。他也是平康武道馆的常客,他的武技甚至不在其叔山口正男之下。”   逆天行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影像,心中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美若樱花的男子。龙晓岚更是忘情地轻呼:“太美了!我从没见过这么帅气的男子。”   “切!奶油小生一个,我一只手就能将他捏死!”蚩傲风不以为意地调侃道。   资料最后是平康武道馆馆长山口正男的影像,那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彪悍男子,浑身透着一股逼人的煞气,光看影像就能感觉到一种迫人的压力。不过逆天行并没有太关注他,他的心思一直停留在方才的山口明光身上。   “这里还有樱花星球空域朝日舰队的巡航图和时间表,”电子合成声继续道,“从这张表上可以找到朝日舰队巡航的盲区,也就可以找到潜入和离开的时间窗。要严格按照时间窗来行事,因为这是一个非常守时的民族。”   资料终于放万,龙晓岚转头望向逆天行:“西施已经做了她能作的一切,现在就看咱们的了,你有什么打算?”   逆天行沉吟道:“既然平康武道馆经常举行无限制级格斗赛,定会吸引许多观众。咱们也装成观众混进去,要亲自去实地看看我才会放心。”   “没问题,我这就向酒店打听什么时候有格斗比赛。”龙晓岚拿起电话,才发觉所有通讯设备都已被屏蔽,电话根本打不出去,顿时醒悟是逆天行方才拿出的那个小东西在作祟。直到逆天行关掉那东西后,她才打通了总台的电话。很幸运平康武道馆明天就有格斗比赛,龙晓岚立刻要酒店帮忙订三张入场券。   “对不起,纯子小姐。”电话中传来大堂经理抱歉的声音,“平康武道馆的格斗赛是一种非公开的比赛,必须是会员才能买到带有身份识别的入场券。”   “我愿意出高价!”龙晓岚立刻道。   “不是钱的问题……”   “每张入场券我出一万元!”   “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十万!”龙晓岚坚持道。   “抱歉……”   “五十万!”   电话那头静默下来,龙晓岚等了三秒钟,不动声色地道:“一百万!预先付款!”   “好吧,我试试看。”电话那头终于松口,龙晓岚也暗自松了口气。待她放下电话,蚩傲风惊讶地叫起来:“你要花三百万买三张入场券?”   “不是我,是天哥。”龙晓岚冲逆天行狡黠一笑,“天哥从咱们赌场赢走了五亿巨款,三百万对他来说不过是毛毛雨啦。经理要再不答应,我还准备出一千万呢。反正天哥有的是钱,花一千万买个女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逆天行知道她还在为克瑞斯汀的事生气,只得苦笑道:“好吧,这钱我出。不过下次花钱的事是不是让我自己来?你又不是我老婆。”   龙晓岚脸上微红,忙岔开话题反问道:“对了,天哥应该结婚了吧?怎么从没听你提起嫂夫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漂亮吗?”   逆天行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躲开龙晓岚的目光转身走向浴室:“对不起,我累了,要洗个澡早些休息。”   龙晓岚茫然地望向蚩傲风:“他这是怎么了?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蚩傲风苦笑着摊开双手:“你以后最好别在他面前提起这事,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龙晓岚咬着嘴唇没有说话。蚩傲风的忠告反而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她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揭开这个迷一样的男子私生活上不可告人的秘密。   平康武馆的无限制格斗赛,虽然是平康星域人所共知的刺激比赛,但有幸亲眼目睹的观众却是不多,因为它实在太过血腥残酷,为许多民间团体和联邦政府诟病。虽然银河联邦的影响力在遥远的平康星域已经微乎其微,但山口家族多少还是要给政府和各种民间团体一点面子,所以严格限制观众的数量和规模,对于不了解底细的人,很难亲眼一睹传说中只有平康星域才有的无限制格斗赛。   靠着三百万巨款开路,龙晓岚第二天黄昏有幸拿到了三张宝贵的入场券。送票的经理紧张地对她叮嘱道:“这入场券上有买主的身份说明,绝对不能交换或转让。为了拿到这三张入场券,我可费了不少功夫,光打通关节就花费了不少。”   “好了好了!知道你辛苦!”龙晓岚连忙付了一笔不菲的小费,总算将经理打发走。她看看入场券上的时间,回头对逆天行急道,“咱们得快点,千万别迟到。”   一个小时后,三人终于来到闻名世界的平康武道馆,只见在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中央,一片占地极广的仿古建筑显得十分另类。经过严格的保安检查进入武道馆,三人在保安的引领下来到建在武道馆后方的格斗馆,那是一座独立的封闭式建筑,看规模可以容纳数千人。三人在保安引领下进入大门,就见馆中早已有上千名观众,都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侧耳一听,却是在相互打听今晚参与格斗的拳师和下注的盘口,周围还有不少摄像机正对着中央的擂台。原来这里不仅进行现场赌博,还在向各地的地下赌场做实况转播,并且通过赌场接受外盘下注。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赌博产业!难怪山口正夫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坚持搞这种充满血腥和野蛮的无限制格斗赛。   三人在各自的座位上刚坐定,蚩傲风就急不可耐地小声道:“天哥,咱们是不是也押上一注?你看这里的观众都在下注,咱们也别显得太与众不同了。”   逆天行想想也是,只得答应:“好吧,咱们每人胡乱下一万块,别忘了咱们不是来玩的。”   说话间擂台主持人已开始在介绍两名参与比赛的拳手,其中一个是泰拳手,另一个是练柔术的黑人拳手,二人都不戴任何护具和拳套。主持人介绍了双方的名字、身高、体重和过往战绩等相关信息后,立刻像逃一样退出了擂台。擂台上没有任何裁判,台下也没有任何助手或教练,因为无限制格斗不需要裁判,也不需要暂停或中止。任何一方都可以在对手没断气前以任何方式进行攻击,直到对手再也没有还手之力甚至彻底毙命为止。   擂台是一个全封闭的圆形铁笼子,选手在决斗中没有任何逃命的通道,只有将对手彻底击晕或击毙,比赛才会终止。这逼迫选手不得不以最大的勇气进行博命之战,这也使得这项比赛充满了原始的暴力和血腥。   在观众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中,两名选手如野兽般虎视眈眈,在铁笼中不断绕着圈子。台下的观众在不断高叫:“快上去杀了他,你这个胆小的黑鬼!”“混蛋!我花钱可不是要看你在擂台上走猫步!”   黑人拳师大概受不了观众的辱骂呵斥,突然如黑豹般向对手扑去,张臂去扭对手的脖子。就见那泰拳手迎着他的来势突然跃起,飞起的膝盖准确地顶在黑人拳师的咽喉上,即便在人声鼎沸之中,人们也清晰地听到了喉头软骨碎裂的声音。就见那黑人拳师浑身一软,一头栽倒在擂台中央,口鼻中鲜血汩汩而出,躺在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观众中有的高声欢呼,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则无动于衷。蚩傲风呆呆地愣了片刻,疑惑地问:“这就完了?一点都不精彩,还不如功夫片好看。”   逆天行皱眉道:“杀人的技术通常都不好看,并且一招就够了。”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方才只是今晚的第一道开胃菜。”场中响起主持人极富煽动性的高呼,“接下来请允许我介绍大名鼎鼎的杀人机器——斯坦福·伯瑞!绰号断脖狂人,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体重达一百六十公斤的超级大力士,曾经赤手空拳拧断过一头野牛的脖子。被他拧断脖子的对手已经达到……”主持人突然停下来,向台下高声问,“多少?”   “十九人!”台下响起整天的欢呼,显然这个斯坦福·伯瑞在观众中很有声望。主持人待观众欢呼声稍平,再次高呼:“接下来请允许我介绍斯坦福·伯瑞今晚的对手,绰号大斧的陈长生!他那一双速度奇快,力量惊人的重腿,已经像斧头一样砍倒了……”   “二十八人!”观众齐声高喊,爆出更加疯狂的欢呼,显然这个绰号叫大斧的参赛者更有名望。欢呼声中只听主持人声嘶力竭地高叫:“是断脖狂人用他那力大无穷的手拧断陈长生的脖子?还是陈长生用他那双无坚不摧的‘大斧’砍倒斯坦福?大家千万不要走开,请睁大你们的双眼,你们马上就能看到这个最精彩、最刺激、最血腥的过程!在比赛开始之前,别忘了为你看好的拳手投上一注,让他的暴力为你带来精神和财富的双重收获!”   观众再次爆出疯狂的呐喊,争相掏钱下注。趁着这混乱的功夫,逆天行对蚩傲风和龙晓岚低声道:“你们待在这里别走开,我去去就来。”   二人知道逆天行是要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赌博和比赛吸引的时候,去探探武道馆内的虚实,二人眼中都有些关切和担忧。逆天行见状笑道:“放心,我很快就回来。”说着趁混乱悄然离开了观众席。   从安全通道去往厕所的途中,逆天行从怀中掏出一付墨镜戴上。这是一种特制的眼镜,可以清晰地看到肉眼看不见的红外射线和防盗雷达波,还可以通过眼镜上隐蔽的微型显示屏,监视身后180度盲区的情况,是潜入用的先进工具。   顺着四周的墙根走了一圈,逆天行发现每一个窗口都密布着红外线防盗网,而窗口附近和几道大门还有保安在巡视,要想不惊动保安从这里出去实在不太可能。只有通往厕所的走廊没有任何防盗装置,他只得先去厕所看看。   顺着走廊来到厕所,逆天行发现还有一条走廊通往比赛场的后方。走廊尽头有个紧闭着的玻璃门,上面写着“拳手休息区,闲人勿入。”   原来拳手和工作人员与观众公用一个厕所,所以有走廊相通。本来通往拳手休息区的门应该有保安守卫,不知为何现在却没有人。逆天行看看四周无人,立刻推门而入,进入了通往拳手休息区的走廊。   放缓呼吸集中起精神,逆天行渐渐感到各种感官开始敏锐起来,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前方十多米的一个房间内,有工作人员在擦拭着地板,更远的房间内还有拳手在做赛前的最后热身。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回忆着“西施”送来的全息地图,然后顺着走廊缓缓而行。   转过一个转角,逆天行突然听到身后响起转动门锁的声音,一个保安正要从方才经过的房间出来。他立刻闪进最近的一道门,这道门内没有任何声息,应该不会有人。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拳手休息室,只见按摩床上有一个黑大汉躺着一动不动。逆天行心中一惊,以为自己感觉失灵,正待动手将之制服,才发现那是方才在擂台上被打碎了咽喉的黑人拳手,只见他的脖子只经过简单的包扎处理,而人已经断了气,难怪听不到任何声息。   听到保安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逆天行正要开门而出,突然发现休息室中有一扇排气窗,罩着手指粗的金属防盗窗,却没有任何红外线或电子防盗设施。他惊喜地跳上桌子往外望去,就见外面正是平康武道馆的后堂。   金属防盗窗难不倒逆天行,他只用了一分钟就完好无损地弄开了防盗窗,听听窗外没有任何声息,他立刻如猿猴般从排气窗轻盈地翻了出去。   第九章 格斗暴君   擂台上的格斗再次开始,不过龙晓岚已无心再看,心中忐忑不安地左顾右盼,希望逆天行能平安回来。只有蚩傲风依旧没心没肺地大呼小叫,为擂台上的格斗呐喊吆喝。龙晓岚恨恨地踩了他一脚,悄声问:“天哥已经离开了半个多小时,你就不担心?要不要去找找?”   蚩傲风哑然失笑:“放心吧,天哥不会有事。我都不担心你怕什么?”他意味深长地望着龙晓岚诡笑,“看你这么心神不宁的样子,是不是对天哥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龙晓岚脸上微红,连忙正色分辫道:“我能抱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怕他把问题搞砸了,危害到我哥哥的安危。”   二人正说话间,就见逆天行已悄然回来。龙晓岚心中一喜,正要开口相询,逆天行已悄声道:“回去再说。”   蚩傲风抢着道:“天哥你方才没看到,刚才那场格斗才真是刺激血腥。那个大个子斯坦福,被那个腿如巨斧的陈长生踢断了一只胳膊,可他竟然用一只手将陈长生反抱起来,脑袋朝地杵在擂台上,一连杵了三下……”   “别说了!”逆天行厌恶地皱起眉头,他已经看到了擂台上那滩尚未清理干净的红白之物。这已经不是比赛,而是血淋淋的屠杀,是将人异化成野兽的丑恶之举。   “在经历了方才那血腥、刺激的一幕,还有什么比赛值得我们期待?”主持人极富煽动性的声音再次响起。聚光灯打倒他的身上,将人们的目光从清理擂台的工作人员身上引开。   “今晚最后一场比赛,让我荣幸地为大家介绍无限制格斗赛真正的王者,他的身躯如钢铁般坚硬,他的力量如雄狮般强大,他的拳头能将大象的肋骨打断,他的全身每一个部位,都是可怕至极的杀人凶器,他已经在这个擂台上击毙了一百三十八人!许多人称他为杀人狂魔,但更多人却称呼他为暴君,他就是——”主持人说到这突然将话筒伸向观众,只听台下的观众齐声高呼:“格斗暴君道格拉斯!”   主持人将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和最疯狂的呐喊,欢迎擂台上的王者,格斗暴君道格拉斯荣耀登场!”   在众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只见一个身高达两米的男子披着斗篷进入了擂台,他的眼中闪烁着狂暴和冷静交织的光芒,不断向观众挥舞着他的拳头。   “道格,能否谈谈你现在的心情。”主持人立刻进行现场采访。   “我很高兴,也很兴奋。”道格拉斯平静地说道,“就像即将参加一场盛宴的饿鬼,心中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和向往。”   “道格,你是否热爱这项运动?”主持人继续问道,“你已经挣到了天文数字的钱,已经打败了一百三十八个挑战者,已经证明自己是这个擂台上真正的王者,为何还要继续参加比赛?”   “与其说我热爱这项运动,不如说我更喜欢杀人。”道格拉斯咧嘴一笑,“因为只有在这个擂台上杀人,才不会有警察来找麻烦。”   台下的观众爆出哄堂大笑。主持人面向观众高声问道:“如今已经没有人敢挑战暴君道格,那他今晚的对手会是谁呢?有人能猜到吗?”   观众一连猜了几个拳手的名字,主持人都连连摇头,直到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调动起来后,他才高声揭开谜团:“今晚不是有人向暴君道格发起挑战,而是暴君道格将向人类的格斗极限发起挑战。他将挑战专为杀戮而生的生化战士,也就是俗称的——兽人!”   格斗馆突然静了下来,观众停止了欢呼,只有惊讶和叹息。兽人跟人类是两个概念,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还从来没听说有人敢赤手空拳挑战兽人,它们是真正的杀戮机器。即使是人类最伟大的格斗暴君,在兽人面前也几乎没有任何机会,所以观众为这样的比赛感到惋惜,格斗馆中第一次变得异常安静。   “道格,你准备好了吗?”主持人最后一次问。   “我准备好了!”道格拉斯平静地道。   主持人急忙退出擂台,向助手高呼:“放兽人!”   擂台另一边的通道被打开,一个满脸金毛的兽人狂躁地冲进了铁笼中,它呲着牙向观众咆哮,拼命摇晃铁栅栏,当它发觉自己无法逃出去时,便将凶狠的目光转向了铁笼中的对手。身高超过两米的道格拉斯在它面前,竟然矮了不止一头。   “道格!杀了它!”“道格!你是最棒的!”台下响起观众七嘴八舌的呼喝,与以往的比赛不同,这次所有人都在为道格拉斯加油鼓劲。因为他这次不仅是弱者,还代表着人类的最高格斗技能,所有人都希望他能证明人类的潜能,可以超越野兽。   在观众的鼓励声中,道格拉斯突然凌空跃起,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准确地击中了兽人的下颌,兽人不以为然地晃晃头,对旁人来说这致命的一击,对它竟全然无效。   道格拉斯再次跃起,一拳准确地击中了兽人的面门。兽人被激怒,怒吼着满场追逐对手。道格拉斯以灵巧的身形左躲右闪,很难想象他超过两米、体重达一百四十公斤的壮硕身体,竟可以如猿猴一般灵活。不过兽人的灵活性并不亚于他,只是它没有经过系统的格斗训练,仅凭本能向对手攻击,几次都错过了将对手扑杀的机会。   逆天行看到这不禁摇了摇头,轻叹:“道格拉斯赢定了。”   “不会吧?”蚩傲风立刻质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打赢兽人。你看道格拉斯在兽人面前,根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他那致命的重拳和快腿,对兽人根本构不成威胁。”   逆天行摇头道:“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那兽人其实还没发育完全,只相当于人类十六七岁的孩子,虽然已经像成年人一样高大,却还不具备成年人的体能和头脑。在经验丰富的道格拉斯面前,它就只是个靶子。别看道格拉斯的拳脚对它构不成威胁,但所有生物体都有许多脆弱的地方,比如眼睛、咽喉、下体等处,就是受到普通力量的打击也会无法忍受。这根本就是一场表演赛,是让大家欣赏道格拉斯如何残杀一名尚未成年的兽人。”   说话间就见道格拉斯突然跃起,一巴掌扫在兽人的眼睛上。兽人本能地捂住了双眼,道格拉斯趁机一脚踢中兽人的咽喉。兽人痛苦地捂着咽喉跪倒在擂台中央,这时道格拉斯转身爬上铁笼的上方,跟着从上方飞身坠下,以膝盖凌空直击毫无防备的兽人头顶。兽人轰然倒地,在擂台上痛苦地挣扎。   观众爆出震天的欢呼,不少人在大声高喊:“杀了它!杀了它!”   道格拉斯面带微笑,高举双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他走向倒地挣扎的兽人,骑坐在兽人身上,用他那强壮有力的双腿夹住兽人的脖子,将那兽人慢慢地、一点点地绞杀。   格斗赛全部结束,观众兴高采烈地陆续散去。回去的路上逆天行一直冷着脸没有开口,蚩傲风也一扫先前的兴奋,闷着头一言不发。   “山口很懂得人类的阴暗心理,还很会利用它来赚钱。”逆天行最后叹道,“难怪山口组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帮派之一。”   三人回到樱花酒店,龙晓岚忍不住问道:“你去探过武道馆的虚实,有什么重要发现?”   逆天行打开“西施”送来的全息图,将格斗馆部分的图像放大,然后指着它解释道:“整个格斗馆都有红外警戒系统,尤其是观众集中的地方,有不少保安守卫。大概是怕民间团体的人混在观众中破坏。只有拳手休息的地方守卫松懈,红外警戒系统也没有完全覆盖。”   逆天行说着指向影像中那条走廊:“拳手休息室和观众区都有走廊通到厕所,我正是从那里进入其中一间拳手休息室,然后打开通风窗进入武道馆。武道馆内部守卫并不严密,我很容易就找到了地下室入口。入口有几名守卫,还有一道金属门,使用的是数字密码锁。”   “是什么牌子?什么型号?”龙晓岚忙问。   逆天行想了想:“是朝日会社生产的樱花牌三型。”   “没问题,我熟悉这种锁,通常五分钟内就能破解密码。”龙晓岚立刻道。   逆天行点点头:“问题不在这里,关键是我们怎么顺利地潜入武道馆。”   “这还不简单,”蚩傲风笑道,“你今天怎么进去,咱们也怎么进去。”   逆天行摇头道:“我一个人要容易得多,如果所有人都潜进去,很难不惊动守门的保安。再说只有这间拳手休息室有排气窗通往外面,如果在比赛中,很难保证这件休息室没有人。”   逆天行说着指向地下室的位置:“另外地下室离武道馆的宿舍很近,地下室如果有十多个人守卫,也很难悄无声息地将所有人制服,一旦惊动他人就前功尽弃。除此之外,我们找到目标后如何离开也是一大难题。”   蚩傲风和龙晓岚都转头望向逆天行,二人知道他这样说必定已有了初步的设想。逆天行果然道:“我打算争取成为无限制格斗赛的拳手,参加平康武道馆的无限制格斗赛。”   龙晓岚失声道:“你疯了?你方才没看到那种格斗赛的血腥和残酷?”   蚩傲风也道:“是啊!这种比赛根本就是比赤手空拳杀人,无论你杀人还是被杀,我都不愿看到。”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逆天行耐心解释道,“我只有成为拳手,才能拥有一间拳手休息室,并且在比赛前可以不受任何保安或工作人员打搅。”   蚩傲风若有所思地问:“你想怎么做?”   逆天行指着全息地图解释道:“我成为拳手后,不仅可以拥有一间拳手休息室,还可以带一名按摩师和一名教练。其他人可以像我们今天这样,花高价混进格斗馆观众席,然后趁上厕所的机会进入我的休息室。虽然通往拳手休息室的走廊中有两名保安巡视,但我可以想法将他们暂时调开。当所有人到齐后,我们从排气窗出去。从格斗馆到地下室入口的路线我已经摸清,途中不会惊动任何人。地下室入口的密码锁交给龙小姐,里面的守卫则交给我们。”   “你都说了很难不惊动附近的武士,将守卫全部解决。万一惊动旁人,岂不前功尽弃?”龙晓岚嘀咕道。   “所以我们需要有人将武士们的注意力引开。”逆天行指向武道馆的正门,“还记得我们遇到过的飞车党吗?我需要两三个车技高明的帮手,将在街头游荡的飞车党引到平康武道馆前方,摩托轰鸣的马达可以掩饰我们弄出的动静,又可以吸引那些武士的注意力。最好他们再闹出点乱子,将所有武士都吸引到武道馆的大门那边去。”   “这个没问题,猴子和老鼠是玩飞车的老手了,耍耍飞车党那帮小屁孩绝对不成问题。”蚩傲风立刻道。猴子和老鼠是两个雇佣兵的代号,所有雇佣兵都只有代号。   逆天行欣然道:“只要他们在约定的时间将飞车党引过来,我们就能不惊动外面的人,悄悄解决地下室的守卫,将目标救出来。”   “听起来好像不错,可是我们怎么离开?”蚩傲风迟疑道。   “找到目标后,我们立刻原路返回,回到拳手休息室,并且从那里分散回到观众席。”逆天行指着地图继续解释,“我发现格斗馆对进场的观众盘查虽然很严,但散场的时候却没人再查。所以你们可以带着目标混进观众中,一千多人中间混进两个陌生人,没人会留意到,散场的时候你们就能带着他们正大光明地离开。”   龙晓岚与蚩傲风惊讶地瞪大眼,均被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震惊。就听逆天行继续道:“格斗馆通常每晚进行三场比赛,为了有足够的行动时间,我必须在第三场出战。而前两场比赛就是我们行动的时间。”   蚩傲风想了想道:“你是不是也跟我们一起,混进观众中离开?”   “我不能离开。”逆天行解释道,“我是拳手,如果我失踪,会引起武道馆的警觉,观众也不会就此散场。所以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结束拳赛,这样你们才可以尽快带着目标离开。只要地下室中发生的情况不会在短时间被人发现,这个计划就切实可行。”   龙晓岚想了想,忙问:“可你怎么离开?”   逆天行笑道:“拳手结束比赛后,要接受地下电视台的采访。我会等你们平安离开后,再想办法脱身。你们放心,这难不倒我。”   蚩傲风想了想,又问:“可是,你如何保证自己一定是第三场出战?”   逆天行从容道:“格斗馆会将最吸引人眼球的比赛放到最后,而目前最吸引观众的拳手是格斗暴君道格拉斯,他每一场比赛都是格斗馆的压轴戏。所以只要我向他挑战,就能保证自己在最后一场出战。”   “你疯了?”龙晓岚大惊失色,“你难道没看到道格拉斯格杀那个兽人时的凶残和冷静?他是格斗场上的王者,从来就没有败过,死在他手里的拳手已经达到一百三十多人!”   “我知道。”逆天行平静地道,“不过这个世上什么事都有例外。”   “你凭什么以为自己就是那个意外?”龙晓岚激烈地质问,“你从来就没有参加过这种无限制格斗赛,凭什么以为自己一上场就能击败最强的职业拳手?我不同意这个计划,我不能看着你死在拳台上。”   逆天行淡然笑道:“我的输赢或死活其实对于营救行动已经没有多大影响,就算我死在拳台上,拳赛也一样会结束,你一样可以带着你哥哥平安离开。”   “我不能为了救哥哥就不顾你的安危!”龙晓岚眼中有星星点点的光华在闪烁,“你在我心里和哥哥一样重要!”   逆天行眼里闪过一丝感动,却转头避开了龙晓岚炽烈的目光。他将目光转向蚩傲风,对方立刻心领神会,忙对龙晓岚笑道:“你放心,这小子根本就是个非正常人类,你不能以常理来测度他的能力。你忘了他在青龙坊连赢四五把轮盘赌?将你们赌场赢得不得不关门歇业?正常人谁能做到?”   “这次不是赌轮盘!”龙晓岚断然道,“轮盘输了只是赔钱,拳台上输了就得赔命!”   “这小子输不了,我对他有信心。”蚩傲风继续劝道,“当初他一个人打败我整个天狼帮,就算是十个道格拉斯也不一定能做到。”   “有这等事?”龙晓岚将信将疑。蚩傲风连忙将第一次遇到逆天行时的情形,添油加醋比划着说了一遍,听得龙晓岚目瞪口呆,以为蚩傲风是在讲神话故事。   在逆天行的一再坚持和蚩傲风不断的劝说下,龙晓岚总算勉强同意了逆天行的计划。三人又商议了如何汇合,如何让樱花号在时间窗内降落野外接应等细节后,才向留在飞船上的雇佣兵们发出指令,让他们降落到郊外待命。   第二天一早,逆天行独自来到平康武道馆。只见大门外的操场上,已有上百名初级学员在晨练。他上前对一个指挥学员联系的武士道:“请问,如何才能见到平康武道馆的馆主——山口正男君?”   那武士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不屑道:“我们馆主不是人人都能见。你见我们馆主做什么?”   逆天行笑道:“自然是以武会友,与他老人家探讨有关武道的问题。”   那武士一怔,跟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转向同伴道:“这小子居然想跟我们馆主以武会友,探讨有关武道的问题。哈哈,笑死我了。”   几个武士和众多学员哄堂大笑,一个武士对逆天行笑道:“你要探讨与武道有关的问题,找我就可以了,不必麻烦馆主他老人家了。”   话音刚落,他的身体突然凭空飞了出去,摔在数米开外。只见逆天行已站到他方才站立的位置,正微笑着抬手问:“请问,我方才这一击,你如何才能化解?”   众人惊讶地望着逆天行,根本没看清方才发生了什么。那摔出去的武士在最初一刻的惊讶过去后,突然翻身跃起,哇哇大叫着向逆天行扑来。谁知还没碰到逆天行衣角,又再次摔了出去,这次飞得更远摔得更重,半晌也爬不起来。   几个武士在最初一刻的茫然过去后,不约而同嚎叫着向逆天行扑来。逆天行知道能力是最好的敲门砖和引路条,干脆放开手脚。几分钟后几个武士和十多个学员已躺在地上,更多的学员惊惧地连连退缩,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迅捷的对手,简直如鬼魅一般。   逆天行缓步走向大门,守门的两个武士还想阻拦,就听门里传出一个淡漠冰凉的声音:“让他进来。”   两名武士应声退后,逆天行坦然走近了平康武道馆大门。就见天井中一个身着练功服的年轻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他有一头微曲的头发,斜斜耷拉在眼眉上方,几缕发丝垂下来,挡住了他一只眼睛,他的目光就算藏在发丝后也依旧锐利逼人。他有一张俊美无瑕的脸,令男人也忍不住要多看两眼。   山口明光!逆天行立刻就认出了眼前的男子,心中不由生出一丝警惕。   “你身手很快!”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逆天行,嘴角泛起一丝动人的微笑,“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快的身手。”   逆天行突然感觉浑身有些不自在,忙颔首道:“多谢夸奖。”   “为什么要见我叔叔?”他笑问道,“你不会以为打败他就能出名吧?”   “我不敢冒犯山口馆主。”逆天行忙道,“我只是想成为一名拳手,参加无限制格斗赛。”   山口明光哑然失笑:“你如果想成为一名拳手,我也可以帮你。不过我得看看你的本事,仅仅打败门外那些学员还远远不够。”   逆天行学着大和人的礼节鞠躬道:“我愿意接受任何考验。”   山口明光笑着点点头,抬手打了个响指。一个彪悍帅气的男子应声出现在他身后,山口明光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柳川,替我试试这位先生的身手。”   那男子上前两步来到逆天行面前,整整练功服鞠躬道:“请多指教!”   逆天行点点头,抬手示意请开始。那男子二话不说,立刻抬脚踢向逆天行太阳穴。他的腿既快又狠,与外面那些武士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逆天行一面抵挡着他的进攻,一面寻隙反击,他既不能暴露全部的实力,也不想让山口明光轻视,所以二人直打了数十回合,他才以一个擒拿技巧拿住对手的脚腕,顺势一带差点将对方摔倒。   那男子一个踉跄站稳后,有些恼羞成怒,还想上前争回面子,山口明光已抬手叫停。他对那男子笑道:“柳川,别人没出全力呢,再打下去你更要出丑。”   柳川悻悻地哼了一声,还是乖乖地退过一旁。山口明光对逆天行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这身手足够做得职业拳手,不知你为何要做拳手?”   逆天行脸上装出恶毒的微笑:“做拳手除了能挣很多钱,还能光明正大地杀人。我喜欢杀人,有平康武道馆罩着,警察也不敢找麻烦。”   山口明光哈哈大笑:“你说得还真够直率,不知怎么称呼?”   “杜丘。”逆天行胡诌了一个名字。   山口明光并没有感到奇怪,反而理解地点点头:“我明白,很多人来做拳手是因为犯了事,只好到这里来避祸,所以都用假名,我们也从不追究拳手的身份和来历。不过杜丘这名字不好,一听就是假冒,我重新给你取个艺名吧。”他略一沉吟,“就叫宫本武雄如何?日本战国时代有个宫本武藏,剑法打遍天下无敌手。希望你在擂台上能重现他的光辉。”   “无所谓。”逆天行笑道,“只要能打败道格拉斯就好。”   山口明光有些意外:“你要向道格拉斯挑战?”   逆天行点头道:“听说道格拉斯是无限制格斗赛的王者,要想成为身价最高的拳手,当然要向王者挑战。”   山口明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逆天行:“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不过你初来乍到又没有任何战绩,道格未必会接受你的挑战。”   “这好办。”逆天行说着目光一转,正好看到武道馆一侧立着两排塑像,是当代知名格斗家的半身石像,想必那是武馆用来激励弟子的榜样,道格拉斯的石像也赫然在列。逆天行走上前,挥拳击向石像,顿时将道格拉斯石像的头从脖子处击断。他捡起石头来到山口明光面前,递给他笑道,“你将它交给道格拉斯,如果他不接受挑战,就不是道格拉斯了。”   山口明光有些惊讶,示意身后的柳川接下石头,然后对逆天行笑道:“你这一招还真管用,道格拉斯肯定恨不得杀了你,他一定会接受你的挑战。”   “那就好,我希望尽快安排我与道格拉斯一战。”逆天行平静道。   “没问题,我也想看到有人能将道格干掉。”山口明光嘴角泛起一丝迷人的微笑,充满了邪恶的味道。   三天后,各地地下赌场都在风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拳手向道格拉斯发起了挑战,而道格拉斯也接受了挑战。人们纷纷打听挑战者的身份和来历,却只知道他叫宫本武雄。   比赛正式开始前,逆天行带着龙晓岚和蚩傲风早早就来到那间拳手休息室。他对工作人员吩咐,比赛前他要休息,除了他的教练和按摩师,任何人也不能进来打搅他的安静。   在道格拉斯与宫本武雄的比赛之前,照例要安排两场其他选手的比赛。在比赛开始前,逆天行收到了雇佣兵们各就各位的消息。他对有些忐忑的龙晓岚和蚩傲风平静道:“好了,现在已经没时间考虑成败,只能按程序一步步做下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看看时间,第一场比赛已经开始。他离开休息室来到走廊上,对那两个巡视的保安吼道:“快给我弄点酒来,比赛前我需要点刺激。”   两个保安有些犹豫,其中一个迟疑道:“宫本君,我们只是保安。”   “他妈的,我就要跟道格拉斯拼命了,叫你拿点酒都不行?是不是怕我不给钱?”逆天行破口大骂,掏出一张钞票扔给其中一个保安。两个保安知道这些拳手发起狂来,打伤打残别人是常事。二人不敢再拒绝,一个保安捡起钞票无奈道:“好吧,我去给你弄点酒。”   等那保安刚走,逆天行又将一张大钞扔给另一个保安:“你去给我买包烟来。”   那保安连忙掏出自己的烟递过来:“宫本君,我这里有烟。”   逆天行一把抢过烟扔到地上:“我不抽这种垃圾,我只抽骆驼牌!”   那保安无奈,只得赶紧去买烟。二人这一走,躲在厕所中的七名雇佣兵立刻悄然而出,紧随逆天行进了拳手休息室。   “你得留下,防止有人闯进来,尤其方才那两个保安。”逆天行对蚩傲风叮嘱道。然后他对众人比了个手势,“行动!”   一行人从排气窗顺次翻出,悄悄摸向位于武道馆中央的地下室。此时武道馆前门方向传来刺耳的轰鸣,有三名精于飚车的雇佣兵,已经将夜晚在街头游荡的飞车党吸引过来。武道馆的武士纷纷被吸引到正门外,对着头顶上掠过的飞车破口大骂。苦于没有远距离攻击武器,众人只能对着天空一筹莫展。   趁着这功夫,几个雇佣兵已解决了守在地下室外的两个守卫。三分钟后,龙晓岚顺利打开了地下室密码锁。逆天行率先拾级而下,立刻惊动了下面的武士。七名雇佣兵和逆天行同时出手,不到一分钟就将所有武士全部击倒。虽然有武士发出了惊叫,但这叫声被飞行摩托大功率的马达声掩盖,并没有惊动到地下室外面的人。   “哥哥!”龙晓岚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神情委顿的龙晓康,兄妹二人不禁相拥而泣。逆天行忙对二人道:“咱们时间紧迫,快走!方永信先生呢?”   龙晓康忙道:“方叔不在这里。”   “那好,咱们快走!”逆天行说着示意一名雇佣兵架起龙晓康就走。龙晓康却突然道:“等等!他们呢?”   地下室中还有七八个神情困顿的男女,显然是与龙晓康一起被绑架的新唐公司职员。逆天行扫了他们一眼,匆匆道:“唐爷只让我将你救出去,其他人我管不着也没法管。”   “不行!”龙晓康断然道,“他们也是公司忠诚的职员,他们不走我也不走。”   “龙大公子,你别再给我添乱了好不好?”逆天行气道,“多带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再说他们只是普通雇员,山口不会拿他们怎么样,过一阵自然会放了他们。”   “那我更不能走了!”龙晓康坚持道,“我要一走,他们必定会遭到大和人的报复。”   逆天行见他如此固执,干脆一掌砍在他后脖子上,顿时将他击晕过去。转头对正要发火的龙晓岚说:“你放心,我只是让他睡一会儿。”说完转向那些新唐公司雇员,歉然道,“实在抱歉,我没法将你们都带走。我会将你们的情况禀报唐爷,让他通过别的途径将你们赎回。”   见众人都默不作声,逆天行狠下心对雇佣兵们一招手:“撤!”   沿原路悄然摸回拳手休息室,就见蚩傲风早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见逆天行回来立刻道:“快点!该你出场了!工作人员已经来催过几次,那两个保安也来送了几次烟酒,都被我挡了回去,你要晚回来半分钟肯定穿帮!”   说话间就听门外响起工作人员焦急的声音:“宫本君,比赛时间已到,观众已等得不耐烦了!”   “混蛋!让我多平静一下心情也不行?”逆天行破口大骂,然后对蚩傲风悄声道:“我先上场,你负责将走廊上两个保安搞走,然后带他们回到观众席,一切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天哥你放心去吧。”蚩傲风话一出口,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语句中的不祥,连忙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呸呸呸!打你这个乌鸦嘴。”   逆天行哑然失笑,立刻又正色叮嘱道:“记住!樱花号的时间窗最晚到凌晨三点,不管我有没有赶到,樱花号都必须起飞,不然所有人都走不了!”   直到蚩傲风和龙晓岚都点头答应,逆天行才换上比赛服开门而出,从走廊另一个方向走向擂台。蚩傲风急忙跑到两个巡逻的保安跟前,狐假虎威地喝道:“宫本君就要上场了,还不快将你们的烟和酒送过去!小心待会儿他投诉你们!”   两个保安连忙追了过去,在即将进场的入口追上了逆天行,二人连忙递上烟和酒。逆天行故意让二人点烟开酒,全然不理会工作人员的催促。此时主持人已介绍完格斗暴君道格拉斯,所有观众都在焦急地等待着那个叫宫本武雄的神秘挑战者。   逆天行估摸着蚩傲风已经将众人带到了厕所,这才搁下烟酒放两个保安离开。他慢条斯理地钻进格斗的擂台,全然不像别的拳手入场时那样跃跃欲试。场中立刻响起主持人兴奋的高呼:“这就是今晚最神秘的挑战者,第一次参加无限制格斗赛的宫本武雄!我已经给他想好一个绰号——神秘宫本!”   “神秘宫本!”台下响起观众的应和。主持人将话筒凑到逆天行嘴边:“宫本君,在这场伟大的决战即将开始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对观众说吗?”   “有!”逆天行淡然一笑,“不过要留到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再说。”   主持人一愣,连忙将话筒凑到道格拉斯嘴边:“道格,你也听到神秘宫本的话,对此你有什么样的看法?”   道格拉斯傲然一笑:“他现在不说话,那就永远没有机会再开口了。”   主持人立刻对观众高声道:“是神秘宫本赛后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他奇迹般的降临,还是暴君道格实践诺言,让对手无法再开口?我们拭目以待!”   主持人退出擂台,台下的裁判立刻宣布比赛开始。观众的嘈杂声渐渐平静下来,逆天行最后扫了一眼观众席,看到龙晓岚和蚩傲风等人已回到其中,龙晓岚甚至控制不住自己,在高高地举手挥舞。   “你竟敢打碎我的头?”道格拉斯突然蹦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逆天行哑然失笑:“那是接下来的事情。”   “你会为你的行为付出最残酷的代价,”道格拉斯嘴边泛起一丝残忍的微笑,眼中闪烁着嗜血猛兽看到猎物时的兴奋之光,“我要拧断你全身每一根骨头,却不杀死你,我要让你下半辈子都生活在悔恨和恐惧之中。”   话音未落,道格拉斯已变成了一道虚影,向逆天行倏然扑来。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与他偌大的身躯颇不相称。逆天行突然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对手,仅凭这一扑之速,就不是任何莽夫可以做到,只有精通古代那些神秘修炼术的真正高手,才能将身体的潜能发挥到如此极限。   逆天行以攻为守,曲指刺向道格拉斯的咽喉。就见道格拉斯双臂如蛇一般缠向逆天行的胳膊,他的双臂柔若无骨,关节竟能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弯折和扭曲。   巴西柔术!逆天行心头微凛。这是一种与太极拳拳理相近的古代近身搏击术,曾经雄霸拳坛上百年,它像太极拳一样讲究以柔克刚,实战性却犹在太极拳之上。很难想象身体素质如此出色的道格拉斯,竟精通这种最难修炼的古代搏击术,这就像刚猛的雄狮竟学会了猿猴的灵活,变得几乎是无懈可击!   感觉到道格拉斯手臂上传来的缠劲,逆天行急忙顺着劲力的方向一连翻了三个跟斗,方脱出道格拉斯手臂的缠绕。他速速滑开两步,防备着对手下一轮的进攻。   道格拉斯显然也有些意外,似乎没料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对手,竟能脱出自己十拿九稳的纠缠。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徐徐道:“是古老东方的搏击术?”   逆天行傲然一笑:“这不是寻常的搏击术,它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功夫!”   “功夫!”道格拉斯神情微变,“很高兴遇到一个精通功夫的高手,我一直就想能在拳台上击毙几个传说中的功夫高手,可惜一直未能如愿。今日你总算让我如愿,我得谢谢你。”   逆天行微微一笑:“你知道自己为何能在拳台上称霸到今天?”   “为什么?”道格拉斯问。   “因为,你没有遇到过一个真正的功夫高手。”逆天行淡淡笑道。   道格拉斯一声冷哼:“那我今天正好一了心愿。”说着缓缓向逆天行逼近,他神情异常凝重,再没有方才的轻视和随意。   逆天行开始绕着铁笼四下游走,以避对手锋芒。但对于两个速度奇快的高手来说,这铁笼的尺寸实在太小,要想避开对手的进攻,几乎是不可能。就见道格拉斯将逆天行逼到铁笼边,像挑着舞蹈的熊一般逼了过来,这是巴西柔术的特点,看似笨拙,实则暗藏杀招。   逆天行退无可退,突然以崩拳暴击道格拉斯胸膛,想将之击退。谁知道格拉斯竟以胸膛硬挡逆天行一击,趁机抓住了逆天行手臂。他的胸口虽然吃了一记重击,却只是咧了咧嘴,双手却以巴西柔术中的“纠缠技”缠住了逆天行手臂。逆天行双手受限,正想以泰拳的膝顶猛击道格拉斯腰肋,谁知膝盖刚刚抬起,道格拉斯却已倒在地上,不仅躲过了逆天行致命一击,而且以双腿缠住了逆天行的两腿,将他绊倒在地。   二人在地上翻滚纠缠,看起来就如两个村夫莽汉在厮打搏斗,实在不像是两个高手之间的较量。有不明底细的观众发出阵阵嘘声,却不知巴西柔术最擅长近身肉搏,尤其是像这样近身纠缠,更是巴西手术之长。道格拉斯凭着过人的经验和格斗智慧,看出逆天行最强的一点是惊人的速度和超人的敏捷,所以将格斗引向了最不利于速度发挥的方式。二人像这样倒地纠缠,只有凭力量、技巧和身体的柔韧度近身肉搏,而这些都是巴西柔术之长。   逆天行就如陷入泥沼的猛虎,任他拼命挣扎,始终无法摆脱道格拉斯的纠缠。对手就像章鱼一样紧紧贴在他身上,以熟练的纠缠技限制了他四肢关节。不仅如此,纠缠中逆天行的脖子最终也落入道格拉斯掌握,就见道格拉斯以“锁喉技”紧紧勒住了逆天行脖子,并在他耳边冷笑道:“你死定了!我要慢慢地,一点点地将你勒毙!我很享受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我手中慢慢消逝的过程。”   逆天行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大脑因缺氧而渐渐晕眩。他能感觉到浑身的力量在迅速消失,甚至失去了任何挣扎、解脱的欲望。   逆天行感觉自己似陷入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正迅速地坠向幽冥地府般的深渊。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那些濒死报告,那是濒死者在濒临死亡、死而复生后留下的第一手记录,他意识到自己正经历着与那些濒死者相同的过程。   四周的喧嚣早已消失在无尽的黑暗深处,整个世界漆黑一片。但就在那最黑暗的尽头,却有一丝亮光在快速升起,逆天行有意识地迎向那道亮光,当他终于感受到那一丝暖意之时,浑身陡然一轻,所有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   他依旧倒在擂台之上,手足关节被道格拉斯牢牢控制,脖子依旧被道格拉斯紧紧锁住,根本无法呼吸。不过他的身体再没有一丝缺氧的难受和乏力,甚至比原来更加舒适和惬意。他能感觉到丹田内有气流在运转,将能量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浑身每一个细胞,丹田似乎已经代替了原来肺部的功能,甚至比用肺部呼吸更令人精神振奋。   胎息!逆天行脑海中陡然闪出这个词,他曾从前人的典籍中看到过这个词,不过一直无法理解这种状态,人怎么能像胎儿一样不用呼吸就能生存?这是出于古人的臆想还是一种特殊的生命状态?   不过此刻逆天行心中已再无疑问,他已经感受到了前人古籍中记载的胎息状态。他的呼吸已经停止,但身体并没有因缺氧而窒息,丹田正源源不断地提供者他身体所需的能量,甚至比正常的呼吸更舒适惬意。   他的嘴边泛起了一丝愉悦的微笑,这让道格拉斯大吃一惊,不禁将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他已经勒住逆天行脖子超过五分钟,常人停止呼吸五分钟,即便没有毙命也早已经昏迷,这家伙为何还笑得出来?   道格拉斯将浑身力量都集中到右臂,以锁喉术死死勒住逆天行脖子。死在他这一招之下的对手达十八人,还没有一个人能坚持超过五分钟。但十分钟过去,道格拉斯依然没有从逆天行脸上看到一丝死亡的颜色。   台下的观众早已从声嘶力竭的呐喊变成了鸦雀无声的惊诧,按说被道格拉斯锁喉术控制这么久,任何人都早已毙命,可为何道格拉斯依旧不敢松手,甚至脸上还现出了莫名的吃惊和惊恐?   长时间的用力使道格拉斯的手臂变得僵硬,力量也在一点点消失。逆天行终于开始反击,只见他一点点掰开了道格拉斯的手臂,终于从道格拉斯的控制下解脱出来。   观众爆出整天的欢呼,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龙晓兰在逆天行被锁喉术控制后就不忍再看,听到观众的欢呼她终于又忍不住偷眼望去。就见身高体壮的道格拉斯反抱着逆天行的腰,将他身体倒转过来,头向下狠狠地往擂台上杵去。她一声惊叫,忍不住抓住了身旁蚩傲风的手,才发觉蚩傲风手心也全是冷汗。   眼看逆天行就要头朝下杵在擂台上,他却曲身钻入对手胯下,双腿紧紧夹住道格拉斯脖子向前用力一甩,二人几乎同时栽倒在擂台上。逆天行后背着地,仰天倒在擂台上,双腿依旧紧紧箍着道格拉斯的脖子。而道格拉斯扑到在地,拼命想掰开夹在脖子上的双腿。可惜他的力量早已经在方才消耗殆尽,无法从逆天行的锁喉术下解脱。他的脸色渐渐由紫红变成酱红,像要滴出血来,身体像离了水的鱼一般拼命挣扎,可任由他在擂台上如何翻滚,那双腿始终丝毫不松,他的身体慢慢瘫软松弛,最后寂然不动。就像几天前他用双腿绞杀那个兽人一样,他也被逆天行用双腿活活绞杀。   观众爆出整天的欢呼和刺耳的呐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如此野蛮刺激的场面,他们齐声高呼着拳台新的王者:“宫本武雄!宫本武雄!”   逆天行松开双腿站起身来,深深地大吸了口气。新鲜的空气通过呼吸道进入胸腔,他才再次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最后看了一眼道格拉斯已失去生命的身体,逆天行心中竟有种再世为人之感,他很庆幸自己对东方神秘功夫的多年修炼,终使他在极端情况下达到古籍记载中的胎息境界,才终于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反败为胜。   逆天行心中并没有战胜对手的喜悦和兴奋,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伤感。虽然他很想说服自己,这是在为死在这个暴君手中的拳手尤其是那个兽人复仇,但他知道,因仇恨杀人和因兴趣杀人,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   最后看了一眼观众席,只见蚩傲风和雇佣兵们已扶着昏迷不醒的龙晓康在退场,只有龙晓岚还在依依不舍地向自己挥手。一切就如计划的一样圆满。逆天行心中稍感安慰,索然对疯狂的观众挥挥手,转身走向后台。   第十章 青龙舰队   主持人和地下电视台的记者追着逆天行想做现场采访,却被他全部推拒,他只想早一点离开,早一点让观众都散去。谁知在通往后台的门廊处,他意外地遇到了山口明光。对方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脸上带着迷人的微笑:“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要强,第一次登场就将暴君道格绞杀。你杀人的时候真迷人,充满了暴力的美感。”   “多谢山口君夸奖。”逆天行嘴里敷衍着,心中却在盘算着脱身之计。   “你是我推荐的拳手,如今一战成名,我脸上也很有光彩。”山口明光笑道,“我已经备下了美酒为你庆功,请务必赏脸。”   山口明光的目光令逆天行浑身不自在,他连忙推拒道:“我很累了,改日吧。”   山口明光眉头微颦:“我很不习惯别人的拒绝。柳川,你帮我邀请宫本君。”   山口明光身后的男子立刻上前两步,对逆天行鞠躬道:“宫本君,我不会恳求,所以通常都是用拳头来邀请。虽然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依旧要冒死再试。”   逆天行皱起眉头,本来按他的脾气,别人越是用强他越是会反抗,但现在观众还未最后散去,龙晓岚他们尚未平安脱身,他不想节外生枝,只得勉强笑道:“不就是喝杯酒嘛,既然山口君如此诚心相邀,我再推拒就显得太不近人情了。”   山口明光展颜笑道:“多谢宫本君赏脸。对了,忘了给你介绍。”他指向身旁那个如影随形的男子,“他叫柳川枫,是我的助手兼保镖,你们以后可以多多亲近。”   山口明光的房间整洁清爽,缭绕着淡淡的熏香,令逆天行颇有些意外。两个舞姬奉上酒菜后开始翩翩起舞,乐师也奏起了颇具民族特色的音乐。   “宫本君,我敬你。”山口明光说着将一杯酒一口而干,逆天行只得举杯相陪。就见山口明光在歌舞声中且歌且饮,不多时就喝光了三瓶酒。虽然逆天行尽量克制,却也陪着喝了两瓶多。这种日式清酒味道寡淡,但后劲却不小。没多久逆天行便感到头重脚轻,酒意不住在往上涌。他只得连连摆手道:“山口君,我不能再喝了。”   山口明光摆摆手,令所有人都退下后,对逆天行悠然笑道:“今日宫本君一战成名,何妨一醉方休?有我山口明光相陪,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他醉眼惺松地打量着逆天行,那温柔似水却又色迷迷的目光,令逆天行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霍然惊觉自己成了山口明光眼中的猎物,也明白了山口明光的目光,为何会令自己浑身不自在。   逆天行急忙起身要走,谁知尚未站起就摔倒在榻榻米上,浑身酸软使不出半分力气。就见山口明光已凑过身来,目光清亮地打量着自己,得意地笑道:“我看上的男人,还从未有人能逃脱我的掌心。”   逆天行一拳击向山口明光的脸,却被他伸手叼住了手腕,跟着曲肘在逆天行腹部重重一击,顿时痛得他身体曲成了虾米。山口明光却若无其事地笑道:“我喜欢SM,咱们慢慢来,有的是时间。”他的目光清亮明朗,哪里还有半分酒意。   逆天行狠狠咬破舌尖,痛苦令他稍稍清醒。他突然爆出一声怒吼,狠狠一脚揣在凑过来的山口明光脸上。这一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他不敢再逗留,立刻翻身而起,跌跌撞撞地往外逃去。刚逃出门就见一人拦出去路,却是那个彪壮帅气的柳川枫。   “滚开!”逆天行一拳击向对方胸膛,但手脚酸软,拳已无力。就见柳川枫轻易闪开他的拳锋,跟着在一掌劈在他脖子上。逆天行只感到两眼一黑,立刻晕倒在地。   幽幽黑暗不知过了多久,逆天行被一阵凉风吹醒。他睁眼一看,就见自己倒在飞行车后座上,凉风正从打开的车窗中直灌进来。他急忙翻身坐起,就听驾车者平静地问:“你终于醒了?对不起,我也只能将你送到这里。”   飞行车降落到街边,车门无声打开。逆天行晃晃依旧还有些沉的头,茫然问:“我这是怎么了?”   “你中了一种罕见的迷药。”驾车的男子平静地说道,“这种迷药完全无色无味,中招者很快就会神智不清,浑身瘫软。”   “怎么可能?我对酒非常小心,什么迷药能骗过我?”逆天行十分惊疑。   “迷药不在酒里,而是在那些熏香中。”驾车者回过头,眼中满是钦佩,“没想到你中招后还有反抗之力,竟能将山口明光踢伤,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你的潜力真是惊人。”   逆天行惊讶地望着对方那英俊帅气的脸,失声惊呼:“柳川枫!你、你为什么会救我?”   柳川枫避开逆天行的目光,目视前方静默了片刻,才淡然道:“因为,我就是西施。”   逆天行在片刻的茫然之后,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以前一直以为西施是个女人,没想到却是如此英俊帅气的彪彪男子。他为了青龙会,竟能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唐爷之能可见一斑。逆天行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他的背影,涩声问:“我走了,你怎么向山口明光交待?”   柳川枫哑然一笑:“我就说将你放走了,争风吃醋岂不是最好的借口?你放心,山口明光最多责罚我一顿,不会把我怎么样。”   逆天行还想再问,柳川枫已焦急地催促道:“现在已经凌晨两点半,你的时间不多了!”   逆天行只得下车,目送着柳川枫驾车飞驰而去。茫然看看陌生的街道,想起柳川枫临走前的话,他才醒悟自己应该尽快赶去郊外与蚩傲风他们汇合。可是半夜三更,到哪里去叫出租车?   远处隐约传来马达的轰鸣,逆天行目光一亮,急忙迎着马达声传来的方向奔去。就见前方一座广场上,几帮飞车党正在赛车。几十辆飞行摩托胡乱地停放在广场中,几辆飞行摩托正在广场上空绕圈,大概是比赛前在热车。   偷停着的飞行摩托固然安全,但许多飞行摩托都有指纹锁或密码锁。逆天行只得将目标放到那些轰鸣的摩托上。他捡起一块石头,故意挑衅式地扔向一辆从自己上方掠过飞行摩托。石头击中了摩托的尾翼,那骑手果然被激怒,立刻掉转车头向逆天行冲来。逆天行待他冲到自己近前时,突然闪开半步让过车头,跟着一跃而起,将骑手从座位上踢了下去,跟着伸手抓住了摩托的尾翼,借力纵身一跃,稳稳地跨上了摩托,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加快速度飞驰而去。   “混蛋!快追!”一帮飞车党破口大骂,纷纷骑车追了上去。   手握车把,逆天行胸中涌起久违的豪情。他自信是最好的飞行器驾驶者,这帮业余玩摩托的家伙,在他眼里就是一群还没长大的小屁孩。他打开车头上的导航仪,看看上面的时间和自己所在的位置,离凌晨三点还有十五分钟,足够他赶到樱花号的降落点。   “小川!小川!有人抢了黑狼的坐骑,正往你那个方向逃窜,截住他!”   “弟兄们!无论谁看到黑狼的坐骑都给我截住它!它被一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抢了!”   飞车党们纷纷用对讲机呼叫着同伴,不一会儿就见数百辆飞行摩托从城市各个角落赶到,对逆天行围追堵截。逆天行一连甩开了两帮飞车党的追赶,却发觉前面有更多的飞行摩托迎面扑来。他不禁暗暗叫苦,实在后悔低估了这帮小屁孩的能量。   “小子,你死定了!”一辆大功率的飞行摩托追了上来,在左方与逆天行并驾而驶,车手在向逆天行咆哮,防风镜后的目光中,闪烁着猫戏老鼠的暴虐和得意。他的车技不错,始终与逆天行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既不过分紧逼,又尽量不被甩掉。   这时正前方两辆摩托迎了上来,车手手中拉着一条长长的细绳,向逆天行迎面驶来。若非逆天行目光锐利,根本不能看见那条致命的绳索,此时左右都有摩托包抄过来,头顶上更有飞行车紧追不舍,他几乎无路可逃。   突然,逆天行做了个令所有飞车党目瞪口呆的举动。他猛地向右急转,同时从飞驰的摩托上一跃而起,借助转弯时巨大的离心力,身体在空中飞过三米多距离,稳稳落在左方那辆紧追不舍的摩托后座上,一把扯下那骑手的头盔,趁他本能地护住双眼的机会,伸手按开他腰上的安全带,托着他的腰往上一送,那骑手身体立刻飞了出去,准确地撞上迎面飞来的那条细绳。在高速作用下,他的身体像木偶一般在空中旋转了三圈,才以抛物线向地面坠落。半空中传来他绝望的惨叫,眼看就要坠地,他却突然感到身子一轻,竟在离地不到一米距离平飞了起来。回头一看,才发觉是方才那个夺走他摩托的家伙抓住了他的腰带,让他的身体与摩托并行飞翔。   “抓稳了!”逆天行对惊魂未定的车手从容一笑,突然放开了手。那车手本能地双手乱抓,刚好抱住了街边的广告牌,被逆天行稳稳地挂在了广告牌上。   一面借助各种建筑闪避着飞车党的追逐,一面看看车头上的导航仪和时间,逆天行不由一声咒骂。离凌晨三点还剩不到五分钟,在飞车党穷追不舍之下,要准时赶到樱花号的降落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在郊外一处人迹罕至的旷野中,樱花号早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起飞。龙晓岚在打开舱门内频频看表,时间正一秒一秒的过去,始终不见逆天行赶来。   “小姐,已经凌晨三点,按计划咱们该起飞了。”身后传来蚩傲风无奈的声音。龙晓岚连忙道:“再等等!再等一分钟。”   这一等足足又等了三分钟,绰号红牛的雇佣兵终于忍无可忍,对龙晓岚抱怨道:“龙小姐,我们不能再等了,如果错过朝日舰队巡航的盲区,咱们谁都走不了。”   “是啊!”蚩傲风也无奈道,“天哥多半只是中途耽误,无法按时赶来,相信他定有脱身之计。要是咱们不按时起飞,最终被朝日舰队拦截,会使天哥所有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龙晓岚静默了几秒,含泪点点头,涩声道:“好!起飞!”   舱门关闭,喷气阀打开,发动机启动,樱花号开始冉冉升空。龙晓岚透过舷窗依依不舍地望着渐渐远去的城市,泪水悄然而下。突然,灯火辉煌的城市上空,有数十个移动的光点吸引了她的目光,它们正向樱花号飞速而来,其中一个光点遥遥领先。龙晓岚努力辨认着,终于发现那是飞行摩托的灯光!   上帝保佑!打开舱门!上帝保佑!快打开舱门!逆天行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车头的报警器在不断鸣叫,提醒他飞行高度已经超过了飞行摩托的设计极限,再继续升高发动机会因超负荷运转而爆炸。可他还在拼命加速,向冉冉升空的樱花号追去,直直地冲向飞船那巨大的船体。紧追不舍的飞车党被这一幕吓呆了,不知道这疯子要干什么,纷纷减缓了车速。   舱门在最后一刻终于洞开,逆天行心中一松,驾驶摩托径直冲向舱门。就在即将撞上飞船的瞬间,他突然向右急转,摩托高速飞驰的车体几乎是擦着飞船掠过,就在飞船与摩托交错而过那白驹过隙的瞬间,逆天行准确地松开安全带,借助巨大的惯性,他的身体像炮弹一样射入了舱门中。失去控制的摩托在空中滑翔了数十米,突然在夜空中爆炸,耀眼的火光照亮了樱花号远去的船体。   数十名飞车党骑手呆呆地望着这一幕,尽皆目瞪口呆,半晌后才有人一声赞叹:“他娘的,这是我见过最好的车手!”   樱花号飞船中,蚩傲风第一个扑到滚入的逆天行身上,兴奋地高叫:“欢迎你终于搭上了末班车!”   雇佣兵们纷纷扑上去,像叠罗汉一样压到逆天行身上,所有人都像孩子一样兴奋地叫着,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而龙晓岚却在一旁默默流泪,那是惊喜交加的泪水。只有克瑞斯汀像孩子一样满脸惶急地冲上前,拼命拉扯那些粗鲁的雇佣兵,嘴里高叫:“快放开他!你们会压死他的!”   雇佣兵们对这个天使一般的女孩有一种本能的溺爱,纷纷起身让开。此时逆天行才终于吐出一句粗话:“他妈的!我没摔死,却差点被你们这帮混蛋活活压死!”   克瑞斯汀扶起逆天行,扑到他怀中又哭又笑,兴奋得不能自己。雇佣兵们发出阵阵怪叫,有人更是大声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克瑞斯汀虽然只有儿童的智力,却也懂得“亲一个”的含义,她一点也不羞怯,抬起头冲逆天行嘟起粉红的小嘴。在众人的起哄声中,逆天行只得捧着她的脸在额上轻轻一吻,然后放开她,与众人一一拥抱。当他来到龙晓康面前,对方却冷冷道:“虽然你救了我,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那样最好。”逆天行宽容一笑,“我现在最怕被男人喜欢。”   逆天行最后来到龙晓岚面前,此时龙晓岚已平静下来。她略有些羞怯地与逆天行一拥,红着脸在他耳边小声说:“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逆天行放开她笑问:“如果再也见不到我,你会觉得遗憾还是庆幸?”   龙晓岚脸上一红,低下头避而不答。这时舱中突然响起警报器刺耳的尖叫,扬声器中传来驾驶舱中艾达的惊呼:“樱花号遭遇巡航舰拦截,是朝日舰队的战舰!”   逆天行急忙登上指挥舱,只见屏幕上出现了数十艘舰艇的影像。对外通讯器的指示灯在不断闪烁,那是对方的信号在要求接入。逆天行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对负责指挥台操作的嘉米点点头:“把信号接进来。”   信号接入,只见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留着仁丹胡的大和军官,看军衔是少将。只听他用居高临下的语气命令道:“樱花号上的船员听着,樱花号已被我赤城号巡航舰炮火锁定,立刻停船投降。任何引起误会的举动,都会受到致命的攻击!”   指挥舱中陷入了一片静默,蚩傲风跃跃欲试地悄声道:“天哥,我已打开所有备用发动机,现在是该发挥它们优异性能的时候了。”   逆天行苦笑着摇摇头,他知道巡航舰火力之猛,绝非蚩傲风这个海盗能想象。在这个距离开火,那火力就像是一张天罗地网,能将樱花号所有逃跑的空间全部笼罩。虽然樱花号装备了最好的防护罩,但毕竟不是大型战舰,很难经得起强大的巡航舰主力炮一击。樱花号晚起飞三分钟,失去了最佳逃逸的时间。不过逆天行无法责怪龙晓岚,只恨自己耽误了大家。   “天哥!还有一支舰队在向咱们靠近!”负责雷达操作的欣雅突然高呼。逆天行连忙扑到雷达跟前仔细一看,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是克拉克的舰队!快主动与他们联络。”   在“猎鹰号”警舰中,通讯员高声向克拉克汇报:“樱花号主动要求与我们通讯。”   “接进来!”克拉克话音刚落,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逆天行的影像。只见他神情平静地说道:“克拉克警长,我逆天行现在正式向你投降。”   克拉克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正待答应,身后的副手急忙道:“警长!不可!”   克拉克回头望向下属,就听他解释道:“现在樱花号正处于朝日舰队巡航舰强大的火力威胁之下,逆天行只是想借助咱们的掩护逃窜。再说咱们是在大和人的地盘,朝日舰队决不会允许咱们未经同意就带走他们的俘虏。”   克拉克想了想,对通讯员下令:“联络朝日舰。”   片刻后信号接通,克拉克对赤城号巡航舰的少将舰长道:“舰长,我是银河联邦克拉克警长,樱花号上有我的疑犯,我要将他们带走。”   “不行!”留着仁丹胡的舰长傲慢地摇摇头,“樱花号现在是我的俘虏,在我的眼中没有什么银河联邦,只有朝日会社,我只效忠于山口社长。任何人冒犯朝日舰队,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开火!”   克拉克犹豫起来,这是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长官!我们必须接受逆天行的投降,这不仅关系到银河联邦的名誉,也关系到法律的尊严。”   “阿加索督察,你好像忘了咱们这支舰队的实力!”一名高级督察冷笑道,“在朝日舰队数十艘巡航舰的炮火下,咱们这支舰队用不了一分钟就会全部变成太空垃圾。”   阿加索正色道:“我们这支舰队代表的是联邦政府和联邦法律,我们的退缩,就是法律的退缩!如果是这样,请长官给我一艘救生艇,我愿一个人去接受逆天行的投降。”   那名高级督察冷笑道:“你以为自己是谁?朝日舰会卖你的帐?”   阿加索昂然道:“我的身后有整个银河联邦,我代表的是神圣的法律。”   那名高级督察还想讥讽,克拉克抬手结束了这场争论:“都闭嘴!我已决定,接受樱花号投降。立刻将我这个决定通报给樱花号和朝日舰。”   通讯员立刻将消息发了出去,只见屏幕上的朝日舰舰长语含威胁地冷笑道:“警长,你在冒犯朝日舰队的尊严!”   “在我眼里没有什么朝日舰队。”克拉克警长淡淡道,“只有联邦政府和联邦法律。”   少将舰长厉声喝道:“你可知道这样做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   克拉克冷冷道:“我只知道履行职责,后果并不在我考虑范围。”说完他转向通讯兵,“关闭与朝日舰的通讯,命令护卫舰靠过去,掩护樱花号撤到我舰队中来。如果朝日舰开火,咱们就与樱花号共存亡!”   “遵命!”通讯兵立刻关闭了与巡航舰的通讯联络,并将警长的命令发送出去。阿加索突然举手向克拉克敬了一礼,含泪道:“警长!我为你感到骄傲!”   “八嘎!”赤城号巡航舰少将舰长看到警舰的举动,愤然一拳砸在指挥台上,高声下令,“准备开火!”   一名参谋急忙道:“舰长,对方是联邦警舰,贸然开火如何向上面交待?”   少将舰长冷静下来,如果樱花号只是一艘寻常的走私船,他可以任由警舰带走,以避免不必要的冲突。但现在他已经接到山口明光的指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活捉樱花号!虽然山口明光对他并无直接指挥权,但他不敢得罪社长的公子,而他又不敢担当擅自向警舰开火的责任。沉吟良久,他只得对参谋下令:“立刻向舰队司令部请示,在得到答复之前,咱们尾随警舰,决不让樱花号逃脱!”   请示发了出去,却迟迟得不到答复。舰队司令部也不敢擅自做主,只得向山口正夫本人请示。在未收到新的命令之前,巡航舰只能紧追不舍,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   樱花号飞船中,逆天行紧盯着雷达屏幕,看到巡航舰与樱花号的距离终于超过预定值,他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蚩傲风察言观色,顿时恍然大悟:“天哥是要借警舰掩护,与巡航舰拉开足够的距离,樱花号才有把握逃过巡航舰的火力网?”   逆天行笑着点点头:“大家准备一下,只要樱花号率先加速,并用侧翼发动机进行左右飘移飞行,警舰的火力对樱花号就构不成威胁。”说到这他顿了顿,“打开救生舱,将救生艇留给我。”   “将救生艇留给你做什么?”蚩傲风疑惑地问。就听逆天行平静道:“在樱花号加速逃走之前,将我和救生艇抛出去。”   “这是为何?”蚩傲风越发疑惑。逆天行淡然一笑:“我已向克拉克警长投降,我逆天行从不失信于人。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投降,跟樱花号和你们无关。所以你们走,我留下。”   “你疯了?”龙晓岚大惊失色,“用兵之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你没必要对警察守信。”   “这不是在用兵。”逆天行平静道,“克拉克警长在那样一种情况下挺身而出保护咱们,这样的警察令我尊敬。我心甘情愿向他投降,决不会在这个时候欺骗他。”   龙晓岚见逆天行目光平静,却异常坚定,心知他主意已决。她不由急道:“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决不会丢下你先逃!”   “我也不走!”蚩傲风也应声道。   “我也不走!”克瑞斯汀虽然并不明白逆天行他们在说什么,却也跟着大声附和。   逆天行哑然失笑,拍拍克瑞斯汀的脸蛋,回头对龙晓岚道:“你不走当然没问题,不过他们怎么办?”逆天行指向雇佣兵和蚩傲风,“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案底在身,你让他们陪我一起坐牢?”   龙晓岚哑然无语。逆天行牵起克瑞斯汀的手交到她手中:“请帮忙照顾克瑞斯汀,虽然你不太喜欢她,不过看在我面上,帮欣雅她们一起照顾她吧。”见龙晓岚含泪点了点头,他转向克瑞斯汀笑道,“我要离开你们几天,以后就由欣雅姐姐和晓岚姐姐照顾你,要乖乖听她们的话,有什么不懂的事就问她们。”   克瑞斯汀从大家的眼神中预感到了什么,突然扑入逆天行怀中,大哭:“我不要你走,我不要欣雅姐姐不要晓岚姐姐,我只要你!”   逆天行狠心推开她,板起脸孔道:“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女孩,你想以后再见到我,就必须听话,不然以后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我了!”   克瑞斯汀茫然无依地望着逆天行,不知如何是好。逆天行躲开她纯真的目光,对众人笑道:“大家都垂头丧气地干什么?联邦政府没有死刑,无论我犯下过多少十恶不赦的罪行,最多也就在遥远的监狱星终身服苦役,那时你们还可以来看望我嘛。”   “天哥!”蚩傲风突然上前抱住逆天行,含泪涩声道,“无论有多远,我都会去看你!”   雇佣兵们纷纷上前与逆天行拥抱,逆天行对他们笑道:“别哭丧着脸,你们的钱我会让傲风打到你们帐上,不会少你们一个子儿。”   雇佣兵们哑然失笑,一个绰号红牛的雇佣兵举手敬了个军礼:“头儿,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只需一个电话,我就是在做爱也会立刻停止,在第一时间赶到!”   雇佣兵们哄堂大笑,纷纷敬礼道:“头儿,算我一个!”“我也是!”   “谢谢!”逆天行感动地点点头。从“长官”到“头儿”的称呼变化,他知道自己在这些雇佣兵们的心目中,已经不止是雇主。   龙晓康突然来到逆天行面前,缓缓伸出右手,冷冷道:“虽然我不喜欢你,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令人尊敬的男人。”   “谢谢!”逆天行伸手与之一握,笑道,“其实你也值得尊敬。”   逆天行最后来到龙晓岚面前,她却突然背过身,强忍泪水涩声道:“我不想与你告别,好像以后再也见不到一样。”   逆天行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感动,最后看了一眼所有人,正要走向救生舱,雷达前的欣雅突然高声惊呼:“快看!这是什么?”   众人纷纷来到雷达屏前,只见在一片遥远的星域,出现了无数闪亮的光点,像突然出现的流星群,又像是天宇中最闪亮的星团,正向樱花号所在的星域飞驰而来。众人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流星群,密密麻麻几乎遮蔽了整个雷达屏。   “舰队!我们的舰队!”龙晓岚喜极而泣,“是青龙舰队!爹爹已经收到哥哥平安脱身的信号,正率青龙舰队前来接应!”她兴奋地奔向逆天行,“天哥你不用走了!在青龙舰队面前,任何人也别想带走你!”   庞大的舰队群令所有人震惊,由数十艘百万吨级的太空航母、数百艘主力战舰、上千艘远空巡航舰和几万艘各种舰艇组成的混合舰队,足够发动一场横扫星域的战争。赤城号巡航舰舰长呆呆望着屏幕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对通讯兵下令:“快、快禀报舰队司令部,一支规模惊人的舰队突然出现在我方星域,身份不详,规模数据还在进一步统计之中!”   不到十分钟时间,所有附近空域的朝日战舰都向樱花号所在的空域赶来,平康星域所有星球上的战机也纷纷起飞,向事发星域汇集,双方的舰队不约而同在相隔10光秒的距离停了下来,这个距离是双方都能接受的相对安全距离。它们就像狼群和猛虎在对峙,而夹在它们中间的几十艘警舰,就像是小白兔一样不起眼。   “猎鹰号”中弥漫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和忙乱,雷达手呆呆地望着屏幕,忘了向长官汇报最新的情况;通讯兵呆呆地望着大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光点,完全失去了反应;克拉克的副手望着屏幕喃喃在问:“它们要干什么?它们要干什么……”只有克拉克强自镇定地下令:“大家镇定!通讯员,向前方舰队发出联络信号!”   阿加索从呆若木鸡的通讯员手中抢过通讯器,开始向青龙舰队发出联络信号,几分钟后他无奈禀报:“对方无视我们的信号!完全置之不理!”   克拉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禁一筹莫展。   樱花号飞船中,龙晓岚高兴地扑到逆天行怀中,喜极而泣;蚩傲风和雇佣兵们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就连克瑞斯汀也变哭为笑,半懂不懂地跟着拍手欢呼。   与青龙舰队的联络已接通,屏幕上出现了唐爷不怒自威的面容,龙晓康立刻对着通话器高叫:“爹!我没事!我和晓岚都平安无事!”   “那就好!”屏幕上的唐爷脸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对龙晓康道,“让逆天行过来通话。”   逆天行站到通话器前,对唐爷笑道:“唐爷,天行幸不辱命!”   “好!”唐爷欣然点头,“你将是我唐龙永远的朋友!对朋友我从不说谢。现在我就派舰队过去接你,那些警察识相最好,不然我将尽数消灭!”   “等等!”逆天行忙道,“唐爷,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说!”唐爷笑道,“下次不用说请。”   逆天行点了点头,坦然道:“我个人已经向克拉克警长投降,请尊重我这个决定,并保证他们的安全。”   唐爷有些意外,略一沉吟,他突然笑道:“没问题!我尊重你这个决定。但我会在你投降之后,把你从警察手中抢回来。”   “不要!”逆天行连忙摇头,“我要唐爷答应让警察将我带走,直到联邦法院受审。我愿意接受法律公平的审判。”   唐爷的笑容僵在脸上,茫然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逆天行平静道:“法律救了我们一次,我必须尊重它,哪怕就一次。这是我小小的请求,希望唐爷能满足。”   唐爷渐渐沉下脸来,厉声质问:“在我青龙舰队面前,让警察将我的朋友带走,你让我唐龙老脸往哪儿搁?”   逆天行不亢不卑地反问道:“是唐爷的颜面重要,还是我们的友谊重要?”   唐爷一窒,无奈叹道:“你赢了,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会派舰队将你们送到联邦首府,我会请最好的律师团,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为你争取最大的权利。”   “谢谢唐爷!”逆天行点点头,为唐爷的理解感到欣慰。这时龙晓岚突然抢过通话器,对父亲高叫:“爹!你怎么能答应这荒唐的请求?你怎么能让你儿子的救命恩人被警察带走?”   唐爷沉声道:“真正的男人都有自己的原则,你要学会尊重这种原则。如果你想找到一个真正的男人,就必须尊重男人的原则。”   龙晓岚颓然低下头,无奈望向逆天行。只见他笑着对唐爷挥挥手:“谢谢唐爷的理解,希望还有再见之日。”说完转身对众人点点头,坦然走向救生舱,独自登上了救生艇。   一分钟后,樱花号抛下救生艇,突然加速驶向青龙舰队。樱花号的举动令猎鹰号中所有人十分意外,克拉克正犹豫要不要下令追击,突听通讯员高声禀告:“一艘救生艇正向我呼叫,要求进入猎鹰号船坞。”   克拉克略一沉吟,点头道:“放它进来。”   五分钟后,逆天行被带到克拉克面前,他坦然笑道:“警长,我如约前来向你投降。”   克拉克眯着眼打量着逆天行,沉吟道:“我该怎样理解你的举动?说你诚实守信,你却令樱花号上的同伙逃了;说你是无信小人,你却独自留了下来。”   “警长的理解能力确实有一点点……偏低。”逆天行笑着调侃道,“相信舰上保留着我投降时的通话记录,这可是我减刑的一大证据。如果你再听一遍,会发现我只是个人向你投降,我无权代表樱花号上其他人。”   克拉克哑然无语。阿加索恨恨地点点头:“这次让你钻了空子,下次我们不会再上当。”   逆天行哈哈一笑,对阿加索示意道:“请带我去舰上最好的囚室,我很想知道号称所有警舰中最好的囚室,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在青龙舰队的旗舰“青龙号”太空航母指挥大厅中,通讯员突然高声禀报:“朝日舰队正向我们发出通讯请求,是旗舰大和号!”   “接进来!”唐爷一声令下,前方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短短的平头、低矮的鼻子和刚毅的眼神,带有明显的大和人特征。他的脸上带着勉强的笑容,故作镇定道:“唐君,青龙舰队的举动,很容易让我误会是挑衅甚至战争。”   唐爷一声冷笑:“我认为你令人袭击新唐公司的商船,绑架我公司的雇员,就已经是不宣而战。”   原来这中年男子就是朝日会社社长,山口组的老大山口正夫!只见他坦然笑道:“看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改日会派人专程向唐君解释……”   “你不用解释!”唐爷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知道其他人在哪里?你什么时候送回?”   山口正夫已得知有人被救走,事情已无法抵赖,只得点头道:“我这就将他们送回。”   “很好!”唐爷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将他们送回,我就什么时候撤军。”   “一言为定!”山口正夫说着关掉了通话器。他身后一名高级参谋心有不甘地道:“社长,咱们为啥一味退让?再有半个小时咱们的主力就能赶到,未尝不可与青龙舰队一战!”   “八嘎!”正在气头上的山口正夫抬手甩了那高参一巴掌,“这次唐龙的营救行动如此迅速准确,青龙舰队又突然出现在我平康星域,我们竟然没有提前发现,咱们的身边必定有内奸!我们的行动俱在唐龙掌握之中,而青龙舰队的行动我们却一无所知,这仗还怎么打?”他转望青龙舰队的方向,眼里暴闪着逼人的寒光,“我一定要雪今日之耻!但不是现在!我保证,会很快很快!”   第十一章 太空监狱   艾伦星域是银河联邦首府所在,它是由两颗伴生的恒星和十颗大小不等的行星组成,十颗行星围绕两颗恒星做大椭圆运动,所以从任何行星上望去,都会看到天空中有两个太阳,为了区分它们,人们称其中一个颜色赤红的为太阳,称另一个颜色偏蓝的为少阳。而银河联邦首都女神星——也就是艾伦星域的第三大行星,还有七颗相伴的自然卫星,依大小被命名为女卫一到女卫七,它们像忠诚的卫士一般围绕在女神星周围,所以女神星的夜晚最多会有七个月亮。当七个月亮连成一线时,天空中会出现七月连珠的壮丽景观。大约每隔十八年,女神星上会看到一次双阳相叠和七月连珠同时出现的天象奇观,据星相学家称,每当这个时候,银河联邦必定会有大事发生。   这一年的九月三日,太阳与少阳再次重合,天空中看起来只剩下了一个太阳;同时七颗月亮在太阳尚未降落时,也相连出现在了天空中。人们奔走相告,不过与以往不同,这次他们不再猜测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因为逆天行被抓获,并且即将被押解抵达首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这当然是双阳相叠、七月连珠预示的大事了。   九月五日凌晨,押解逆天行的巡警舰队悄然抵达了女神星太空港。虽然克拉克特意选在凌晨,但太空港还是被得到消息的新闻记者和市民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翘首期盼,等待亲眼一睹银河联邦一号通缉犯的真容。   猎鹰号巨大的舰体终于在港口中停稳,一辆密不透风的囚车直接驶入了太空航母机舱,十五分钟后,它在十多辆装甲飞车的护送下呼啸而去。人们大失所望,新闻记者只得将克拉克警长围了个水泄不通。   “警长!请问你是如何抓获银河联邦第一号通缉犯?”   “警长,能否谈谈你对逆天行的看法?”   “警长先生,能否说说你追捕逆天行的精彩过程?”   ……   在记者嘈杂的询问声中,神情疲惫的克拉克停下了脚步,他索然扫了众人一眼,终于开了口:“我并没有抓获逆天行,是他主动向联邦政府投案自首。”说完他匆匆钻进警车,丢下众多愕然不解的记者扬长而去。   在飞驰的囚车中,逆天行很想舒服地伸个懒腰,但这个小小的愿望很很难实现。他在警察眼里是头号危险人物,因此他不仅戴着手铐脚镣,手脚还固定在囚车的座椅上,就是想伸个懒腰也非常困难。   他无奈放弃努力,没话找话问:“咱们现在是去哪里?”   四个负责押解的警察似乎有严格的纪律,尽皆默然无语。逆天行叹了口气,虽然他的经历比常人丰富百倍,但作为囚犯却还是第一次。   飞行装甲车终于停了下来,停在一座守卫森严的堡垒之内。逆天行按照惯例经历了搜身、拍照等程序后,被带到一间接待室。一名干练的律师早已等在那里,见到逆天行进来,他立刻将名片递过去,自我介绍道:“我叫许志远,是受唐爷委托来为你辩护,我身后还有一个专业的律师团队为你服务,请逆先生不必为自己担心。从现在起你不必理会警察的任何询问,我和我的团队,将代替你与警方打交道。”   “要是你们能替我坐牢就好了。”逆天行哑然失笑。许志远愣了愣,大概没遇到过像逆天行这样满不在乎的当事人,他想了想:“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你免于坐牢,虽然很有难度,但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现在警方控告你的罪名主要有以下几条:一是非法组织骨干成员,参与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研制和开发;二是参与了多起武装冲突,袭警;三是……”   “你们有多大把握?”逆天行打断了对方的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或者说运气最好我会判多少年?”   许志远想了想,沉吟道:“幸运的话五年,按联邦法律,五年以下可以申请缓刑,或在就近的星域服刑,不必被送到遥远的监狱星球,这也是我们的目标。”   逆天行笑道:“要是不幸运呢?”   “也许就是终身监禁。”许志远笑了笑,“不过我个人可以保证这种情况决不会发生。”   “那就好!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逆天行终于有机会伸了个懒腰,“那就拜托你们了。现在我很累,坐囚车旅行真不舒服,想早些休息。”   许志远只得起身告辞,他还从未见过这么满不在乎的家伙,他已经习惯了当事人对他必恭必敬,逆天行的态度令他心中有些不快。如果不是因为唐爷,他真不想接手这个案子,因为替逆天行辩护,不仅要冒舆论风险,还会得罪令人畏惧的光明圣教。   当少阳从西方升起,给天地带来第一缕光明的时候,光明圣教在女神星最大的莫卡市大教堂,就已经开始了一日的朝课。无数人一大早就来到教堂,聆听班图大主教传道。今日是光明圣教接收新教徒的日子,所以来的大多是尚未入教的准信徒和尚不了解教义的年轻人。   “众所周知,我们所在的银河系并不是静止不动,它已经围绕昂宿星团旋转了上百亿年。最近天文学家发现,在银河系的公转轨道上,有一个巨大的发光带,像一条天河横在银河系的公转轨道上,天文学家将它命名为光子带。”班图大主教的声音在教堂中回荡,教堂上空出现了一幅全息星象图,铁饼状的银河系在星相图中还不及一个烧饼大。班图大主教用镭射棒指向半空中的银河系,“据古老的玛雅人光明历记载,本世纪九十年代末,也就是离现在还有不到二十年时间,银河系将进入这个巨大的光子带。”   下面有人小声问:“什么叫光子带?照到我们银河系会怎么样?”   班图大主教和蔼地对那个刚接触光明圣教的年轻人解释道:“光子带是宇宙中一种比较罕见的天文现象,它像巨大的探照灯光,在茫茫宇宙中偶尔闪现,它照到哪个星球,就会给那个星球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科学家至今无法解释这种天文现象产生的原因和意义,这很正常,因为科学无法解释来自天堂的光华。”   班图大主教停了停,确信大家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才继续道:“这束光华照到任何星球,星球上的生物就会从中受益。它神奇的能量会激发生物体向更高级的阶段进化,这也是达尔文的进化论始终无法解释,地球的生物为什么会在白垩纪发生跳跃式进化,突然诞生许多新物种的原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们,那是因为它们得到了天堂之光的照耀。”   “它照到我们人类会怎么样?”有人小声问。   “问得好!”班图大主教笑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天堂之光可以令他们体会到精神上的轻松和愉悦,能纯净我们被各种有毒化学物质污染的肉体,甚至让愚昧的头脑得到一次智慧的升化。但仅此而已,因为我们人类是生物进化的最高阶段,我们不可能再通过外部的力量来进化我们的身体。”   教堂上空的星相图渐渐隐去,慢慢出现了一对男女的裸体全息图像。班图大主教用镭射棒遥指图像,声音中充满了赞美和感慨:“你们看,这就是生物界最美的个体,他们是生命亿万年进化的最高形态!他们身上每一个部位都充满了神奇的妙用,却又没有任何一个多余。在他们身上,体现了效率与功能的完美结合,人体之美,已臻极限。集全世界的科学家,也无法制造出比他们更完美的生物个体。这是人类的骄傲,也是人类的悲哀。根据有化石证据的人类进化史来看,我们今天的人类与一万多年前的祖先,在肉体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除了营养更好,个子更高之外,我们一直在重复着我们一万多年前祖先的基因。一万年啊,根本没有任何质的变化,人类的进化,早已在一万多年前就已经停滞!”   班图大主教目光如炬地扫过所有听众,缓缓指向自己的胸口:“我们必须通过精神的进化,才能使我们的生命发生质的飞跃。”   随着影像的播放,教堂上空出现了一道七彩的光华,像彩虹一样美丽。班图大主教举起双手高声赞美:“六千万年才出现一次的天堂之光,是神给予人类最大的恩赐。我们从今天起,就要净化我们的心灵,修炼我们的精神,在天堂之光到来之前,做好迎接它的准备。”   “它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有人问。   “它会彻底改变我们的生命!”班图大主教激动地跪倒在地,“只要我们的身体做好迎接它的准备,就会最大限度地得到它的能量,我们的肉体会死亡,我们的生命却会因此得到质的飞跃。我们将进入更高级的灵性空间,也就是科学家所说的第五维时空。在那里我们将彻底摆脱对死亡的恐惧,不再有疾病和衰老,更不会有阴谋和战争。我们就像光一样自由地在宇宙中穿梭,随意往来任何星系,我们的生命将与宇宙同在!我们还会像神帮助我们一样,去帮助我们依旧被禁固在肉体和银河系中的同类。我们最后会因我们的善举进入光明之神的殿堂,那,就是人类传说中的天堂!”   人们纷纷跪倒,在班图大教长带领下向光明之神祈祷:“伟大的光明之神啊,愿您以您的光芒,拯救我的肉体和灵魂。我愿用生命追随于你,成为光明之子!”   朝课结束,准信徒们开始分成许多组,在几名教长的带领下更加深入地学习光明圣教的教义。班图大主教也留在教堂中回答信徒的疑问,传播光明圣教的教义。这时一名修士匆匆而入,悄声向他禀报:“班图大主教,有您的电话,是教尊阁下的直通电话!”   班图大主教神情微震,教尊是光明圣教的最高神职,在教徒心目中比帝王还要尊贵,即便作为大主教,也很少接到教尊的直通电话。他急忙来到自己的卧室,打开藏在书柜后的暗门,匆匆进入隐秘的地下室。为了保证与教尊的通讯不被窃听,他将电话的终端设在最隐秘最安全的地下室内。   班图大主教仔细关上地下室的暗门,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电话。电话中立刻传来教尊嘶哑冷静的声音:“逆天行已经被警方押解到了女神星,即将接受联邦法院的审判,你怎么看?”   班图大教长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跟着又皱起眉头:“联邦政府没有死刑,就算逆天行被判终身监禁,他也还有逃脱的机会,依旧令人寝食难安。教尊是不是要我派人将他……”   “嗯,不好!”教尊打断了班图大教长的话,“杰克的教训难道你忘了?上次杰克因贪功擅自行动,已经得到深刻的教训。再说你是神职人员,千万不要亲自参与其事,最好是借助世俗的力量来消灭渎神者。”   “可是,联邦政府是一个民主政府,怎么可能根据咱们的意图来行事?”班图大教长小声嘀咕道。   “别忘了,苏格拉底就是被民主的雅典城邦判处了死刑。”电话那头传来教尊的冷笑,“正因为银河联邦是民主政府,才有我们活动的空间。你要想法鼓动教徒们到联邦政府大楼前静坐示威,要求议会和最高法院修改法律,恢复死刑,严惩亵渎神灵又罪大恶极的罪犯!”   班图大教长有些迟疑:“为一个人修改既有法律,恐怕这难度太大了点吧。”   电话那头传来教尊嘶哑的笑声:“发动各地的教徒都走上街头,向政府施加压力。就算不能令政府修改法律,也要让他们知道,轻判会激起多大的民怨。只要逆天行被判重刑,就会被押往遥远的监狱星,我们就可以找外人在半路上动手。”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班图大教长终于醒悟。   在联邦首府最严密的看守所内,逆天行正饶有兴致地在单人囚室中看电视。电视上正播放着新闻,一个女主持人正口沫横飞地解说着身后的混乱场面:“今天,世界各地都有示威者在游行,要求恢复死刑,以惩处那些罪大恶极的罪犯。据知情人透露,他们都是冲着新近被警方抓获的逆天行而来,他们希望以自己的抗议行动,促成议会修改现形的刑法……”   “喂!有人来看你来了!”囚室外响起看守的呼唤。   逆天行心中以为龙晓岚或克瑞斯汀会第一个来看望自己,结果一见之下十分意外。来人竟是个风姿绰约的栗发美女,一付深色的蛤蟆镜挡住了她小半个脸颊,看不清模样,直到她取下眼镜,逆天行才认出是科尼奥尼·辛娜,科尼奥尼家族的小姐。   “是你!”逆天行不禁失笑,在看守所被关久了,见到谁都会觉得亲切,“怎么会想起来看我?”   辛娜仔细打量着逆天行:“你还笑得出来?还是那么满不在乎?”   逆天行笑了笑:“你觉得我应该怎样才正常?哭丧着脸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才对?”   辛娜压低声音道:“你可知道外面现在几乎闹翻了天?光明教的信徒在各地游行示威,要求严惩你这个罪犯,甚至要求最高法院恢复死刑。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逆天行苦笑道:“我知道这些有什么用?还不是白担心罢了。”   辛娜看了看一旁监督的看守,淡淡道:“我们知道有唐爷在帮你,不过他并不熟悉最高法院的程序,跟联邦政府高层也没有多深的交情,所以为你脱罪的希望不大。不过如果有我们的帮助,结果肯定会不同。”   逆天行闻言不禁悚然动容,科尼奥尼家族的信誉在银河联邦有口皆碑,而且他们是影视娱乐业当仁不让的老大,对舆论的影响力不可低估,尤其他们还与不少联邦议员保持着密切的关系,有他们帮忙,肯定对新闻和舆论都有极大的导向作用。逆天行想了想,笑道:“你们不会白帮忙吧?”   辛娜点点头:“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这是一个公平的交易。”   “我不会拿你要的东西做交易。”逆天行断然道,“谢谢你来看我,再见。”说着他丢下目瞪口呆的辛娜,起身让看守送自己回监室。   三天后,联邦最高法院终于开庭审判逆天行,经过长达半年的诉讼期,期间经历了教会的干扰和各方势力的博弈,最后逆天行被判处六年监禁,刚好是送到遥远的监狱星球服苦役的最低年限。扣除审讯期间被拘押的半年,逆天行还需要在监狱星服刑五年半。   听到判决那一刻,逆天行反而有一种轻松和解脱。虽然他并不认为这个审判对自己公平,但他知道,为了争取这个不算太糟的结果,唐爷已经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他很庆幸能交到唐爷这个朋友。   分手的时刻终于来临,龙晓岚、克瑞斯汀,甚至蚩傲风都化妆前来送行。除了他们,远处有一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虽然没有穿制服,身体却依旧笔挺如山。逆天行遥遥笑道:“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阿加索缓步来到逆天行面前,碧蓝眼眸中闪烁着一丝特别的光芒:“如果你刑期结束后能改邪归正,也许我们能成为朋友。不过如果你再犯法,我还会亲手逮捕你。”   逆天行哑然失笑:“你来送我,就为了跟我说这话?”   阿加索静默了片刻,突然凑近逆天行耳边小声道:“你这次远行,途中也许会遇到麻烦,你自己千万要当心。”   “谢谢提醒,我会记住。”逆天行说完与众人一一拥抱告别,当他来到斯诺教授身边时,就听斯诺在他耳边悄声道:“唐爷已经送给咱们一片无人的星域,是在新唐公司的势力范围,我已经开始在为重建基地做前期的准备,你不用担心。”   “那就辛苦你了!”逆天行欣慰地点点头,在龙晓岚伤心欲绝的目光和克瑞斯汀的哭声中,以及众人复杂眼神注视下,坦然登上了押送重刑犯去往遥远监狱星服苦役的大型囚船。   重生号囚船冉冉升空,最后消失在茫茫天宇,众人遥望飞船消失的方向,久久不愿离去。   璀璨夺目的女神星渐渐消失在茫茫星宇深处,眼前只剩下浩淼无疆的漫漫星海。逆天行从舷窗前收回目光,第一次认真打量自己的囚室。只见不足八个平方的囚室中有两张单人床,分别属于自己和对面那个年轻的难友,他看起来刚满二十岁,是个有着古铜色肌肤的白人。他一直在摆弄着自己的手铐,似乎对手铐上的电子锁充满了兴趣。   “嗨!你犯了什么事?”逆天行友好地问道。   “闭嘴!老家伙!”年轻人抬起头来,凶神恶煞地瞪着逆天行喝道,“我讨厌跟别人住一个房间!以后我没问你,不许开口!”   第一次被人称做老家伙,逆天行哭笑不得,他和解地举起手:“好的好的,以后你没问我,我不再开口。”   年轻人以为逆天行好欺负,指着自己鼻子恶狠狠地说:“以后这个房间我就是老大,所有事都得听我的。”   “好的好的,”逆天行笑了起来,“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你可以叫我皮罗。”年轻人脸上有几分自傲,“认识我的人也都叫我皮罗老大。你呢?叫什么?”   逆天行笑道:“你叫我小天就可以了,皮罗老大。”   皮罗少年老成地点点头:“小天,我现在有点喜欢你了。你以后就跟着我,我可以罩着你,保证你不会吃亏。”   “好的,老大!”逆天行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声警哨,跟着一个大嗓门在吼叫:“所有混蛋都给我听着,我是威廉警官,也是这艘飞船的船长。我将负责把你们这帮混蛋送到遥远的康巴拉星球。这是一艘太空中的飞行监狱,任何人有越狱或其它危险的举动,警察都有权当场将其击毙,希望旅途中没有人给我惹麻烦。你们每天有两次放风的机会,不过时间得看我心情来定。现在所有人排队进入餐厅,享受你们旅途中第一顿晚餐。”   电控的牢门应声打开,逆天行随皮罗来到门口,就见四周像拥挤的鸽子笼,有上百间牢房,分为上中下三层。一名年过五十的老警察正在囚船空旷的中央大厅向大家训话,在囚船最顶层的了望台内,有数十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正虎视眈眈地监视着下方的囚犯们。   “好!现在所有人依照路标进入餐厅,不准插队、不准拥挤,不准相互交谈。”威廉警官不断在用扩声器在喊话,指挥所有人进入餐厅。数百名囚犯在他指挥下,排成队缓缓向前蠕动。途中逆天行前后看了看,飞船上大概有近三百名囚犯,所有人手腕上都戴着电子手铐,这种手铐像手镯一样,对人的行动没有多大影响,不过它却受飞船上的警察遥控。他们可以随时启动手铐上的电击器,将有不良举动的囚犯当场击倒。   餐厅很大,足够容纳三百名囚犯。由于飞船装备了先进的仿重力系统和反惯性系统,飞行中几乎感觉不到船体的晃动。囚犯们依次在窗口领到自己那份晚餐,然后依次在餐厅坐下,开始默默地享受这飞行中的第一餐。   “我最讨厌吃土豆。”有个囚犯小声嘀咕了一句,立刻被一名狱警劈头盖脸一阵乱打,他忍无可忍想要反抗,却突然有电流从两只手腕的手铐上通过全身,顿时将他击倒,躺在地上不住抽搐,三分钟后才停止,这时他已只剩下喘气的力量。   “在没得到我的允许之前,任何人也不许开口说话。”威廉警长木无表情地环视所有囚犯,“在这里任何未经允许的举动都是非法,都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餐厅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囚犯一时间噤若寒蝉。威廉警长满意地点点头:“我喜欢安静,你们最好像绵羊一样静悄悄地吃草,这样我们大家都会少许多麻烦。”   太空中虽然没有早晚的概念,不过为了适应人类的生理习惯,还是人为地创造了早晚之差。夜里十点以后,除了驾驶舱、值班室和少数走廊路灯,所有的灯光都关闭,飞船即陷入夜晚一样的黑暗中,要到第二日六点灯光才重新开启,白天也就来临。   十点钟一到,每间牢房的灯光同时熄灭,只剩下大厅中央还有微光灯亮着,囚舱中陷入了朦胧的黑暗。逆天行躺在床上正要入睡,就听邻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朦胧中就见皮罗悄悄起床,悄然嘘了一声:“小天,睡了没?”   “还没,什么事,老大?”   “起来,有你好处!”   逆天行依言翻身下床,就见皮罗蹑手蹑脚地爬到床后,床后有一个小小的盥洗台,是固定在壁上的金属台盆。就见皮罗卷曲着身子钻到它下面小心捣鼓起来,不一会儿就见台盆倾斜,竟被他从壁上拆了下来,台盆原来的位置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大洞,可容一人勉强钻入,不知通向哪里。   “你小子真是幸运!”皮罗目光烁烁地盯着逆天行,“这是我花了十多天时间才完成的工程,让你他妈一来就遇上。”   逆天行知道这艘囚船是从各地将犯人先运到女神星,然后才从那里出发去往遥远的康巴拉星球。看来这小子在途中早就开始动手,却没想到自己会住进他的囚室,令他只得将这秘密与自己分享。他看了看壁上的黑洞:“它通向哪里?”   “它通向废水净化中心。”皮罗兴奋地小声道,“那里离救生艇不远,只要咱们登上救生艇,利用紧急时刻才用的弹射装置,就可以悄悄逃离这座太空监狱,重新获得自由!”   逆天行抬起手腕上的手铐:“可是这个怎么办?”   皮罗诡秘一笑:“这个不是问题。”他的手在腕上一抹,像表演魔术一样,手铐无声打开,他得意地冲逆天行扬起手腕,“只要咱们逃离这里,我立刻就可以给你打开。”   “你能不能现在就给我打开?”逆天行说这话的时候,紧紧盯着皮罗的眼睛,集中起了精神和意志力。   “不行,只有咱们离开后,我才会给你打开!”皮罗避开了他的目光,这个貌似简单的年轻囚犯,竟然对逆天行的意志力毫无反应。逆天行顿时心中雪亮:圈套!故意给自己一条从天而降的越狱之路,却是要借警察之手合理合法地将自己击毙。若不是自己从不相信天降馅饼的好事,说不定会为之动心。   “快跟我走!”逆天行这一犹豫,皮罗已不耐烦地催促起来。逆天行不知道狱警是否也参与了这个阴谋,暂时不敢揭破,只得敷衍道:“我的刑期还剩五年半,没必要越狱。我想从今往后好好做人,不再做东躲西藏的逃犯。”   “你他妈说什么呢?”皮罗扑到逆天行跟前,手里多了一根锋利的铁钉,紧紧抵在逆天行咽喉上喝道,“你想告密?”   逆天行平静笑道:“我不会告密,你放心去吧。你要不相信可以将我绑起来,明天狱警问起我也好交待,就说是你趁我睡熟的时候将我打晕,我什么都不知道。”   皮罗定定地看着他愣了几秒,恨恨地推开了他:“你他妈说得到轻巧,要是你一叫喊我就立刻完蛋。你现在不走,终有一天你会走,我等你!”说着他将盥洗盆重新恢复成了原状,这更加坚定了逆天行的揣测。   重新躺回床上,逆天行几乎整夜都没合眼。看来有人下定决心要除掉自己,这艘囚船上已是危机四伏,无论囚犯还是狱警都有可能被人买通,这一路上,不知会有多少陷阱和圈套在等着自己。   早上六点,刺耳的警哨将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外面传来威廉船长大嗓门的吼叫:“所有混蛋立刻起床,五分钟后在这里集合,参加每日的晨练,迟到者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所有囚室中都传出杂乱的声响,囚犯们慌忙起床洗漱。五分钟后逆天行已随所有囚犯来到囚舱中央的大厅,在狱警的吆喝声中围着大厅跑圈子。   晨练结束,囚犯们获得了半个小时的放风时间,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享受一日里难得的闲暇。大厅顶端有金色的光芒投射下来,像太阳光一样的温暖。这是飞船上装备的人造日光,以防长途旅行中乘员因缺乏阳光而影响健康。   “啊!我认得你!”一个囚犯突然瞪着正在散步的逆天行叫起来,“你是宫本武雄!我看过你的比赛!是你把不可一世的道格拉斯干掉了!”   “不!你认错了人。”逆天行想躲开对方,那囚犯却追着他直叫:“绝对没错!你就是宫本武雄!你就是干掉格斗暴君道格拉斯的宫本武雄!”   那囚犯的叫声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囚犯们纷纷向这边望过来。逆天行没想到那场拳赛已在无数地下赌场转播,自己虽然只打了一场,却已成了赌徒眼中的名人。不过在这个时候,他不想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立刻盯着那囚犯的眼睛辩解道:“你一定是认错了人,你再仔细看看。”   那囚犯眼中渐渐有些茫然,失魂落魄地点点头:“也许、也许是我认错了。”   “有没有认错,让他打一场不就知道了?”随着一个不阴不阳的声音,一个其貌不扬的囚犯从人丛外缓缓踱了过来,他看起来还不到四十岁,脸上却已刻满了岁月的沧桑,身材更是瘦削干瘪得就像营养不良的难民。他的嘴角边永远挂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假笑,浅灰色的眼眸则像毒蛇一般阴冷锐利。众囚犯纷纷让开,眼中都有几分敬畏。   “认识一下,我叫杜卡。”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逆天行,淡淡笑道。逆天行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后的皮罗立刻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快叫杜哥!”   “杜哥好!”逆天行友好地对来人点了点头。他知道每个监狱都有狱霸,空中监狱也不例外。他们通常都得到了看守的默许和支持,甚至是看守豢养的走狗和打手,跟他们起冲突显然不明智。   “你就是干掉道格拉斯的宫本武雄?”杜卡意味深长地笑问。   “那我恐怕就不止被判六年了。”逆天行也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宫本都没关系,”杜卡的笑容有些令人心惊肉跳,“我们现在需要一点娱乐,我看你的身材不错,你不介意给大家露一手吧?”也不等逆天行答应,他就冲身后一声高喊,“河马!”   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大白胖子越众而出,像座肉山一般立在了逆天行面前。逆天行有些惊讶,看看高处值勤的警察,又看看面前的杜卡:“在这里?”   “只是早餐前的一点娱乐,我想警官们也不会干涉。”杜卡说着转向高处值勤的看守,“警官先生,在放风的时候举行一场体育比赛,我想不违反监规吧?”   那看守摆了摆手,以示同意。杜卡回过头,对逆天行笑道:“你看没事了,娱乐而已。”   周围的囚犯连声起哄,纷纷鼓动那个绰号河马的大个子动手。逆天行知道避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迎战,不过在动手之前他已做好了认输的打算,他不想让人认出他就是宫本武雄,更不想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河马向山一样扑了过来,他虽然体重超过三百斤,身手却依旧十分灵活。逆天行故意狼狈地避开他两次扑击,第三次则任他将自己拦腰抱住。他顿时双脚离地被河马抱起,感觉胸口像被巨蟒缠住,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甚至听到自己肋骨在嘎嘣作响,似乎就要被挤断。   “勒死他!勒死他!”众囚犯齐声鼓噪,眼中充满了嗜血的欲望。河马狞笑着收紧了手臂,逆天行拼命憋住一口气,与对方那致命的力量抗衡。由于憋得太久,逆天行感觉大脑已有些缺氧,两眼开始发黑。常人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已被勒死,而河马却依旧没有松手的意思。   逆天行扫了一眼值勤的警察,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制止。他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河马手里,正待出手反击,突听杜卡开口道:“行了河马,你赢了!”   河马松开逆天行,得意地向众人举起了双手。逆天行摔倒在地,坐在地上直喘粗气。杜卡俯身对他阴阴笑道:“旅途漫长,我可不想这么快就没得玩,所以今天你很走运。”   在众囚犯的欢呼声中,杜卡带着河马扬长而去,跟在杜卡身后的除了河马,还有十几个魁梧彪悍的囚犯,看来他还真是狱中一霸。   有人将逆天行扶了起来,小声问:“你没事吧?”   逆天行回头一看,是个华人青年,有几分书卷气,若非穿着囚服,倒像是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囚犯中华人很少,逆天行本能地感到亲切,忙道:“谢谢,我没事。”   “杜卡是狱中一霸,以后你得躲着他点。”年轻人说着向逆天行伸出手,“认识一下,我叫叶欢,你呢?”   逆天行迟疑了一下,握住年轻人的手笑道:“我叫夏风,当然,只是假名。”   叶欢释然笑道:“凡是被送到遥远监狱星的囚犯,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所以很少有人以真名示人,隐私法也规定警察不得泄漏犯人的真正身份,所以叶欢也只是假名。不过我喜欢夏风这名字。”   “那就好!”逆天行哈哈一笑,他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坦诚的年轻人了。   第十二章 兽人星球   旅途漫长而枯燥,尤其作为囚犯而言。每日里除了早晚两次放风,所有囚犯都得呆在囚室里,只有少数表现好的囚犯可以得到为大家服务的机会,比如打扫卫生、管理图书等等,叶欢就是囚犯中所有清洁工的头儿,可见狱警对他颇为照顾。   “如果你想要一份工作,我可以跟狱警说说。”叶欢在放风的时候曾这样对逆天行说过。逆天行当然希望能有份工作,以免整天无所事事地呆在囚室里,面对着别有用心的皮罗。不过他认为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嘴里虽然答应,却并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三天后当他真被狱警安排做清洁工时,不禁有些佩服叶欢的能量。   清洁工不仅要负责囚犯们所在的囚舱卫生,还得打扫狱警们的生活舱和一些允许囚犯进入的闲杂舱室。每次工作通常是由几名狱警带队,然后将任务交给叶欢,由他具体分派人手干活。狱警们刚开始还认真地监视囚犯们干活,时间一长也就松懈下来,尤其叶欢十分认真负责,从不出纰漏,所以狱警们也乐得轻松,将所有工作都交给他打理。   叶欢对逆天行也颇为照顾,每次都安排他跟自己在一起。这日众人负责清洁机舱,叶欢将人手分派停当,然后带着逆天行来到一间配电房,对他道:“今天你负责清洁配电房,记住,每一根电缆接头都要清洁到。我四下巡视一下,以免那帮混蛋偷懒。”   “你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好了。”逆天行爽快答应下来。独自进入配电房,这是负责飞船照明系统的配电设施,电压三百六十伏特,对人体有十分的危险。逆天行仔细关上电闸,这才开始清洁整个配电房。   由于有叶欢的叮嘱,逆天行在清洁电缆接头时尤其仔细,就在他聚精会神擦去接头出的污垢时,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电流窜入身体,将他击得倒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浑身麻痹不能动弹。   逆天行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关闭了电闸,线路中不可能还有电流通过!他勉力望向电闸,却发现电闸不知何时已经合上。这令他十分惊讶,要知道常人要想骗过他的耳目进入配电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三百六十伏的电流都没能将你击毙,你果然天赋异禀!”随着一声冷峭的调侃,就见有人从电柜后转了出来。逆天行一见之下十分意外:“叶欢!”   “正是小弟。”叶欢笑眯眯地来到逆天行面前,“很意外是吧?其实说起来十分简单,有人出高价买你的命,而我正好从事杀人挣钱的职业,通俗点讲就是职业杀手,所以就接下了这桩报酬丰厚的买卖。”   逆天行恍然大悟,难怪叶欢进入配电房合上电闸,自己竟然全无所觉。悄无声息轻如狸猫,这是作为一个职业杀手的基本功。他不禁苦笑道:“不知是谁要杀我?”   “很遗憾,我不能泄漏雇主的身份。”叶欢歉然笑道。   “是光明教的人?”逆天行突然问。   “你真聪明!”叶欢有些惊讶,他卸下一根电缆来到逆天行面前,“可惜越是聪明的人死得就越早,天妒英才啊!电击的滋味很不好受吧?不过我保证会很快。再强的人用不了一分钟就会被三百六十伏的电流击毙,你就算多点时间也没关系。”   逆天行刚遭到电极,浑身麻痹使不出半分力道。他不禁苦笑道:“你好高明,竟然能完全藏起自己的杀意,令我完全没有料到。”   叶欢歉然一笑:“我是一个优秀的杀手,至今还从未失过手。你放心去吧,这次事故我会向威廉警长检讨,我也会永远记得你这个朋友。”说着他将电缆接到了逆天行身上。   逆天行闭上眼,等待着三百六十伏的电流通过全身,谁知浑身并无任何反应,他惊讶地睁开眼,就见叶欢也十分意外,急忙回过头,惊讶地望向电闸的方向。就见电闸在悄无声息中已经断开,电闸旁站着一脸冷笑的杜卡。   “你什么意思?”叶欢平静地质问。   “很简单!”杜卡若无其事地笑道,“有人出钱让我保护他的安全,正如有人出钱要你干掉他一样。”   叶欢愣了两秒钟,突然飞身向杜卡扑去,他的手中多了一柄自制的匕首,直指杜卡的咽喉。二人电光火石间便已交上手,就见杜卡边打边退,叶欢的身手显然超过了他的预料。眼看叶欢将他逼到墙角,再无路可退之时,叶欢身后突然飞来一物,他本能地回手接住。就这一刹那的分神,杜卡突然挥手在叶欢脖子上一抹,就见鲜血如喷泉般射出,染红了杜卡冷酷的脸庞。   叶欢捂着脖子连退数步,惊讶地望着杜卡,脸上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见杜卡抬起手,一点幽蓝的微光在他指缝间闪烁,原来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竟然藏着半片刀片。叶欢一见之下不由软倒在地,他的颈动脉已被割断,已是无人能救。   杜卡不再理会垂死的叶欢,缓步来到逆天行面前:“我得谢谢你,是你救了我一命。”   逆天行方才勉力扔出身边的抹布,此刻已累得直喘粗气,他盯着杜卡问道:“为什么救我?”   “唐爷让我向你问好。”杜卡友好地伸出手,“他知道有人会对你不利,所以让我一路跟随保护。他很内疚未能为你洗脱罪名,所以让我无论如何要将你弄出去。我的人已经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咱们马上就可以走,你现在感觉怎样?”   逆天行身体的麻痹开始消退,挣扎着站起身来:“请转告唐爷,我很感激他的好意,不过我不会越狱。”   “为什么?”杜卡有些意外。逆天行笑道:“我还剩五年半刑期,如果表现好还可以减刑,运气好的话一年之后就可以保释,我没必要去冒险。”   杜卡忙道:“你别担心,我们已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前方还有我们的舰队在接应,你不会有半点危险。”   逆天行遗憾地摇摇头:“你不用再说了,我不会越狱,唐爷肯定会理解。”   杜卡愣了两秒,突然指着叶欢的尸体厉声质问:“你他妈什么意思?难道要我陪着你去监狱星坐牢?这家伙又怎么向狱警解释?”   “那是你的问题。”逆天行淡淡道,“我相信你肯定有办法处理。现在我要回囚室,方才发生的一切,我不会向狱警透露半个字。”   逆天行大步出门,就见不远处有几名囚犯正从隐秘处摸过来,都是杜卡的人!他有些惊讶杜卡的能量,不过他并未停步,在众人注视下坦然离去。   “老大,这小子怎么回事?”一个囚犯小声问。就见杜卡脸色铁青,咬牙道:“妈的,这是逼我执行第二套方案了,准备劫持飞船!”   十几名囚犯轰然答应,脸上皆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逆天行回到囚舱,此时其他负责清洁工作的囚犯也已经回来,却单单不见了领头的叶欢。囚舱中顿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所有囚犯都被赶回囚室,有狱警开始去船舱中搜查他的下落。   逆天行也被赶回自己的囚室,电子门紧紧关闭。皮罗不住在追问:“怎么回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逆天行没有理会皮罗,他在心中揣测着杜卡他们下一步的行动。如今死了一个囚犯,保守的办法是找一个替罪羊认罪,不过以杜卡的性格,恐怕会因此铤而走险。虽然他们人数不多,但以杜卡的才能,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可是他们手上的电子手铐……想到这逆天行恍然醒悟,盯着皮罗突然问道:“你也是杜卡的人?”   皮罗一愣,没有立刻回答,不过这足以证实逆天行的揣测。原来杜卡早有准备,什么电子手铐、空中监狱等等,早就已经被他们破解,他们都是冲着自己而来。不过他们决不会是唐爷的人,因为唐爷如果要劫狱,定会先征得自己的同意。   “不错,我是杜卡的人。”皮罗坦然点头道,“咱们都是奉命来将你给弄出去。你当初要是随我走,咱们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奉谁之命?”逆天行追问。   “我不能说。”皮罗有些迟疑,“不过你可以相信我们,我们没有恶意。”   逆天行嘴边泛起一丝调侃:“无论你们身后的雇主是谁,我都不会跟你们走,所以你们可以停止你们的计划了。”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响起了激烈的枪声,杜卡果然开始了劫持飞船的冒险,关在囚室中的几百名囚犯也鼓噪呼喝起来,有人更是在踢打电子门,囚舱中乱成了一团。逆天行无奈苦笑,干脆躺到床上,外面发生的一切似乎都跟他没任何关系。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广播中就传出了杜卡平静的声音:“难友们,我是杜卡,现在我和我的兄弟们已经接管了这艘飞船,我已是这艘飞船新的船长。”   “嗷!”囚犯们爆出震天的欢呼,兴奋地拍打着电子牢门,异口同声地高叫起来,“杜卡!杜卡!杜卡!”   电子牢门全部打开,囚犯们冲到大厅中,像狂欢节一样高声欢呼。就听杜卡继续道:“现在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向大家通报。好消息是你们自由了,坏消息是飞船受到了一点损坏,不仅如此,我的驾驶员也在战斗中挂了。现在这艘飞船没有驾驶员,目前正以自动驾驶程序继续向康巴拉监狱星飞行。我们现在必须改变航向,有没有人会开这种飞船?”   囚舱中顿时安静下来,半晌才听一个囚犯高喊:“我开过小型货船,也许这种大型飞船跟它也差不多吧。”   那个囚犯立刻被杜卡的人带走了。逆天行躺在床上不禁摇头苦笑,这种远程航行的大型飞船,没有经过一年以上的专业培训,根本别想安全驾驶,这帮混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正躺着床上提心吊胆,突然感到船体向右倾斜,强大的惯性将他重重地甩到舱壁上,摔得头晕目眩,跟着他感觉身体突然失去了重量,在空中飘浮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大厅中的囚犯们惊恐地高叫,他们的身体漂在半空拼命挣扎,像一群浮在空中的氢气球。不少人更是被方才的惯性摔得头破血流,场面十分混乱。   妈的,那个混蛋驾驶员,竟然关闭了仿重力系统和反惯性系统!逆天行抓住墙上的壁灯稳住身体,不禁在心中暗暗咒骂。还在犹豫要不要去帮他一把,就听广播中传出了驾驶舱中的对话:“混蛋!你他妈会不会开?”   “我……我都说过只开过小型飞船……”   “快将仿重力系统恢复!”   “我马上就恢复,马上……”   “陨石!小心他妈的陨石……”   船体突然一震,发生了强烈的颠簸,飘浮在舱中的囚犯们惊恐地大叫,不少人被飞船突然的震动甩得飞了起来,重重撞在天花板上,有人甚至被尖锐物刺穿了身体。   逆天行虽然不想参与杜卡劫持飞船的行动,可也不能将自己的小命交到一个白痴驾驶手里。他挣扎着从囚室中钻出来,从人丛中向外“游”去,凭着当年在失重状态下的特殊训练,他很快就摆脱了混乱的囚犯们的阻挠和纠缠,艰难地“游”到了驾驶舱中。只见驾驶舱中早已乱成一团,杜卡和他几个兄弟皆漂在空中,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那个驾驶员虽然靠安全带将自己固定在座为上,却对着面前一排排按钮发愣,不知道按下哪个才对。   “混蛋!再不将我弄下来,老子毙了你!”杜卡抓住天花板上的顶灯稳住身体,掏枪对准了下面的驾驶员。那家伙急得哭出声来:“我……我忘了方才按过哪些按钮……”   逆天行双脚在舱壁上一蹬,借力俯冲到那个混蛋驾驶员面前,不由分说解开他的安全带,抬手将他扔到天花板上,然后坐上他的位置。逆天行用了半分钟熟悉操控台上的按钮,然后将仿重力开关重新打开。漂在空中的杜卡和他的手下才重重摔到地板上,飞船的仿重力系统终于恢复了正常。   逆天行一一查看着飞船的参数和受损情况,越看越是泄气。这时杜卡已揉着屁股过来,欣喜地问:“你会驾驶?那真是太好了!现在飞船情况怎样?”   逆天行勃然大怒:“你他妈连驾驶员都没有就敢学人家玩劫机?居然敢让一个开拖拉机的农民来开星际飞船?咱们现在还活着,真他妈是奇迹!”   “飞船受损很严重?”杜卡讪讪问。   “具有自动避闪系统的先进飞船,居然会撞上陨石!就是让一头猪来驾驶,都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逆天行气恼地一拳砸在驾驶台上,“通讯系统损坏,动力系统受损,燃料舱防护罩已被击穿,燃料所剩无几。除了紧急迫降,咱们只剩下向上帝祈祷。”   “咱们现在在哪里?”杜卡想打开星航图,谁知投射出来的却是一片雪花。   “我他妈哪知道这是哪里?”逆天行气冲冲地骂道,“导航仪和雷达全部失效,咱们就像瞎子一样在星空中高速飞驰,也许下一秒就会撞上一颗小行星,然后成为那颗小行星上的原始人类传说中的天外来客。”   “这他妈能怪我们吗?”杜卡也不禁恶语相向,“你要是听话,咱们怎么会有这么多麻烦?早他妈坐着救生艇越狱成功了。”   逆天行虽然并不想越狱,可现在飞船的情况是到不了康巴拉星球了,何况整个飞船都已被杜卡的人劫持。他想了想,无奈道:“好吧,过去的事咱们都不要再提,现在由我来做船长,我会想法使飞船平安降落。现在先将我的手铐弄开。”   他的目光中有一种令人无法拒绝的自信和威严,杜卡迟疑了一瞬,立刻点头答应:“好!没问题,现在你就是我们的新船长。”说着他对一名手下点头示意,那手下立刻上前弄开了逆天行腕上的电子手铐。   “那些警察怎样了?”逆天行坐入了驾驶椅,一边查看飞船的受损情况一边问。   “他们被关在货仓中,还有二三十人活着。”杜卡答道。   “把救生艇给他们,让他们自己逃生吧。”   “救生艇给他们,咱们遇到危险怎么办?”   “你是船长还是我是船长?”逆天行回头质问,“要我驾驶,就得听我的!”   “你他妈说什么呢?”河马看不惯手下败将的嚣张,伸手就去抓逆天行的脖子,想将他从座位上拎起来,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对方的衣领,就感到自己身体突然飞了起来,重重摔在三米开外,浑身麻痹动弹不得。   “把那堆肉给我弄出去!”逆天行指着河马对众人喝道,“谁他妈再干扰我驾驶,我立马将他打残!”   杜卡几个手下愤然要动手,却被杜卡抬手拦住,他对逆天行冷冷点点头:“是!船长!”   河马被两个汉子扶了出去,活着的警察也被杜卡等人押上了救生艇。逆天行打开紧急弹射装置,将救生艇抛入了太空。有足够的能量和食物,救生艇获救的机会远远超过损坏的重生号飞船。   现在,只能靠肉眼和直觉在最近的星球迫降了。逆天行看看残存的能量值,手握操纵杆打开了光学观测仪。前方的屏幕上出现了模糊的星空背景,还好安装在船体外的光学望远镜只受到了轻微的损坏。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 _w_ .t _x_t_ 0 _2. _ c_o_m   星空渺茫,浩淼无疆,虽然眼前有无数星斗,可绝大多数都在重生号不可企及的航程之外,要想不靠仪器找到最近的星球,简直就像是在沙漠中寻找一颗特别的沙子。逆天行闭上双眼,慢慢降低发动机的功率,关闭反惯性系统,然后细心感受着飞船在高速飞行中加速度的细微变化。星球都有引力,只要飞船从它附近经过,都会受到星球引力的影响,航行线路会自动向靠近星球的方向倾斜,这是飞行员在战机受损时寻找紧急降落点的方法。这方法对小型的战机非常有效,但对庞大的飞船却几乎无用,因为要普通人感受庞大的飞船加速度的细微变化,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幸好逆天行不是普通人,他敏锐地感觉到飞船在向右上方转弯,那个方向必有大质量的物体在吸引着它。他慢慢调整飞船前进的方向,使它尽量向引力场的方向靠拢,同时关闭发动机,将残存的能量节约到降落的时刻。   飞船受到的引力越来越大,开始明显在加速。驾驶舱中传出众人的欢呼,逆天行睁眼一看,就见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乒乓球大的星球,远远超过星空中其它星星的体积,他终于凭经验和敏锐的感觉,找到了最近的星球!   “船长!干得好!”杜卡由衷赞道。   “还不敢确定那颗星球是否适合咱们降落呢。”逆天行脸上并无一丝轻松,凭经验和感觉在心中估算着那颗星球的质量和体积。如果那是一颗恒星或中子星,飞船靠近它简直就是找死,如今飞船残余的能量,已经不可能从它的引力场中逃脱了。   谢天谢地!那是一颗小行星,屏幕上已经能模糊看到它凹凸不平的表面。它的表面甚至没有被陨石撞击产生的环形山,这表明它还有大气层包裹。逆天行看看光学图像上的标尺,感觉十分惊讶,它的体积只相当于一颗小卫星,但质量却相当于一颗行星,这在宇宙中是比较少见的情况。   不过逆天行已无心再顾忌这些细节,他打开飞船内部通讯器,对所有人平静说道:“大家都听着,我是这艘飞船新的船长,现在飞船即将在一颗陌生的星球紧急迫降。大家先关闭所有密封舱门,然后所有人将自己固定在安全的位置,以免在降落中发生意外伤亡,重生号飞船将在十分钟后降落。”   杜卡等人赶紧关闭驾驶舱密封门,然后各找座位躺好,并用安全带将身体牢牢固定。逆天行打开发动机,用残余的能量调整飞船姿态,使它以较小的倾角接近迫降的星球,同时打开减速阀,为紧急迫降做最后的准备。   十分钟后,飞船终于以极快的速度进入了陌生星球的大气层。船体与大气的摩擦使飞船表面温度暴升,像一个火球飞过天际。就连驾驶舱中也能感觉到热量穿过隔热层传递进来,使人如在洪炉中烘烤。   速度太快了!虽然速度表已经失灵,但逆天行凭经验也知道这点。他将减速阀全部打开,才发现能量已经为零。   不行!这个速度迫降,飞船必定碎为齑粉!逆天行汗如雨下,急思减速的办法。他突然注意到驾驶台右侧有一排红色的按钮,眼中顿时一亮,认出那是这艘武装警舰的武器系统。他急忙打开控制电脑,按下所有发射键,将能发射的武器全部顷泻出去。   屏幕上变成了一片亮白,光学观察仪已完全失去了作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连厚厚的防护罩也无法阻隔。在所有武器齐射的反作用力下,飞船的速度不断在降低。逆天行紧握操纵杆,控制船体以最小的角度接近星球表面,同时在心中默念着“上帝保佑”!这一瞬间,他真希望有上帝存在。   飞船巨大的船体终于接触到星球表面,擦出耀眼的火花。船体被强大的惯性裹胁着向前高速滑行,刺耳的摩擦声就是在驾驶舱中都能清楚地听到,巨大的摩擦力将重生号的舰体生生撕裂。前后两部船体足足滑行了数十公里远,最后才彻底停了下来。   逆天行浑身已为汗水湿透,他呆呆地在驾驶座上愣了有五分钟,才想起应该先检查这个陌生星球的基本情况。他打开飞船上的监测器,就听扬声器中传来电脑的自动监测结果:“重力等于九点一八牛顿,大气含量百分之七十三的氮和百分之二十七的氧,表面温度摄氏三十七度,湿度百分之六十八……”   逆天行越听越惊讶,这是一颗完全适应人类生活的星球,基本情况几乎与地球相当。这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它已经经过人类改造,应该是拥有人类文明的星球。可是他记得这片星域在星航图上并无记载,也就是说不应该有同类涉足过这片空旷荒凉的星域。   “船长,我们还活着?”杜卡和他一干手下惊魂稍定,总算从将自己从座位上放开,一干人茫然望着逆天行,“我们这是在哪里?”   “不知道。”逆天行打开星航图,发现它在紧急降落后竟然神奇地恢复了正常,他仔细看了看星航图,无奈道,“这片星域在图上没有任何标注,我也不知道咱们到了银河系哪个角落。不过幸运的是,这颗星球非常适应人类生存,所以咱们勿需穿戴任何防护装备,就可以安全地登陆它。”   驾驶舱密封门打开,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逆天行看到被撕扯成两半的船体,不禁暗自庆幸飞船着陆前用光了全部能量,不然很可能要酿成更大的灾难。   一行人从十层楼高的飞船通过绳索坠到地面,只见天空异常明亮,能见度非常好,可以看到几百米开外散落的飞船后半部。十多人急忙随逆天行奔了过去,只见刚获得自由的囚犯们伤亡惨重,横七竖八躺满了囚舱,无数残骸散落在地,令人不忍目睹。   在逆天行和杜卡的带领下,众人勉强从飞船残骸中抢救出了七十多名幸存者,加上驾驶舱中的幸存者,三百多囚犯只剩下不到一百人活下来,其中大半有伤,许多人是在船体裂开的瞬间被甩出舱外,只有坚固的驾驶舱中没有任何伤亡。   逆天行心情异常黯淡,非常懊恼自己未能救下所有人,对重伤者也完全无能为力。他极目四顾,只见地面全部是平坦而坚硬的岩石,显得异常荒凉,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远处的岩石在阳光照耀下,闪耀着金属的光芒。这根本不像是适合生命生长的星球,可从它的基本条件来看,又绝对是一颗经过人工改造后的星球。   逆天行从飞船残骸中找到一部便携式通讯器,打开一看还能用。他正要发出紧急求救信号,杜卡却瞪着他喝道:“船长,你要干什么?”   逆天行急道:“我要立刻向人求救,如果重伤者得不到救治,很快就会死亡。”   “那就让他们死好了!”杜卡说着拔下了便携通讯器的电池,“咱们是囚犯,你想让我们重新被抓去坐牢?”   “就算是坐牢,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逆天行眼中充满了怒火,未能救下所有人,使他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懊恼,也使他失去了惯常的冷静,“快把那该死的电池交给我!”   杜卡的手扶上腰间的枪柄,冷笑道:“船长,你的船已经变成了残骸,从现在起一切由我说了算。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   逆天行全然无视杜卡的威胁,眼中寒芒暴闪:“我再说一次,快把电池给我!”   逆天行的目光令杜卡陡然心生寒意,他本能地想要拔枪,却突然发觉面前的逆天行已变成了一道虚影,以超越人类极限的速度扑到了他面前,待他刚看清这一点,身体已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落在十米开外,躺在地上半晌不能动弹。   “还有谁想挑战我的权威?”逆天行用枪指着杜卡的手下喝问,他的眼中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光芒。众人第一次见到逆天行眼中的杀气,尽皆噤若寒蝉。逆天行见状这才收起了枪:“很好!只要你们不惹麻烦,我会想法救你们,决不放弃任何一个人!”   一个囚犯用异样的目光盯着逆天行,突然小声道:“宫本武雄!你一定就是宫本武雄,我绝对不会再看错。”其他囚犯听到这话,望向逆天行的目光顿时有些不同。   逆天行将电池装好,将便携式通讯器打开,呼叫半晌却听不到任何应答。他心中有些疑惑,不由暗问自己:难道我估计错了?这个星球并没有任何人类居住?   囚犯们从飞船上找来武器将自己武装起来,他们聚集在逆天行周围,眼里充满了信任和尊敬。如果说先前他们尊逆天行为船长还只是玩笑,现在却是心悦诚服。他们并不是屈从于逆天行轻易击倒杜卡的凶猛,也不是因为他就是绞杀了格斗暴君的宫本武雄,而是相信他决不抛下任何人的承诺,这承诺令他们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依靠和温暖。   众人勿需逆天行吩咐,争相从囚室内卸下单人床做成担架,抬上重伤的同伴,等待着他们的船长新的指示。   此时杜卡已被同伴扶起,虽然逆天行从他手中夺下枪和电池,却并没有将他击伤。见他眼里满是怨恨,逆天行对他冷冷道:“虽然我知道你不是唐爷派来的人,要帮我越狱也是别有用心,是你强行劫持飞船才造成了我们现在的处境,但过去的一切我都不想再追究。我不想知道你是为谁干活,也不想知道你们的目的。现在咱们迫降到这陌生的星球上,只有同舟共济才能渡过难关。如果你同意这一点,咱们就抛开恩怨精诚合作,不然咱们就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杜卡静默了几秒,终于缓缓伸手与逆天行一握:“我同意!船长!”   “很好!从现在起咱们就是一个整体,我们决不丢下任何同伴。”逆天行说着向飞船迫降的方向一指,“尽量多地带上武器和粮食,咱们顺着飞船迫降的方向搜寻过去。如果这个星球有人,一定会被我们的降落惊动,会朝着我们的迫降点赶去。我不信这该死的星球连个活人都没有!”   众人在逆天行带领下开始朝飞船的着陆点搜寻过去,逆天行惊讶地发现,飞船在星球表面擦出的沟槽非常浅,这表明地面岩石的硬度非常之大。他在一条飞船擦出的浅沟中甚至发现了一点亮闪闪的金属,那是岩石被高温融化后产生的结晶。   “那是什么?”一个囚犯见逆天行在惊讶地打量着那些亮闪闪的金属,不禁问道。   “是钛金属,一种制造飞船的绝好原料。”逆天行又惊又喜,不禁极目四顾,“岩石中富含钛元素,如果整个星球都是由这种岩石组成,那它岂不是一颗极其罕见的资源星球?难怪它体积不大,对飞船的引力却相当大,原来它几乎是一颗全金属的小行星。”   “这又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皮罗小声嘀咕道。   “它能值多少钱?”杜卡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如果值钱的话,咱们干脆占领整个星球,然后再去找买家谈价钱。”河马也兴奋得两眼冒光。   逆天行哑然失笑:“它没法用金钱来衡量,因为它远离人类聚居的星域,如果要找工人来开采,那工资、运费等成本加起来恐怕就得不偿失,所以从开采价值来说,它分文不值。”   众人大失所望,顿时没了兴趣。只有逆天行依旧在兴致勃勃地打量着这颗特殊的星球,在他眼里,这是重建基地的绝好星球,当年巴比伦基地正是建在一颗富含各种金属元素的小行星上,这样的星球几乎有取之不尽的原料,脚下这颗星球甚至比巴比伦基地还要大上几倍。   “看!那是什么?”一名囚犯突然指着地平线尽头高呼起来。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就见夕阳将沉未沉的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片涌动的金色海洋,像波涛一样汹涌而来。众人惊讶地望着这一幕,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待波涛近些,众人终于看出那是由无数金色毛发的动物组成的海洋,风驰电掣奔袭而来,隆隆的脚步声像天边的春雷,又像怒吼的波涛,那声势超过了万马奔腾的磅礴,令众人心惊胆战、相顾失色。   “兽人!是兽人!”有人终于看清了奔来的金色兽群,不由一声惊呼,“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兽人!起码超过十万个!”   众人越发惊讶,兽人是基因改造的产物,因此也是违反联邦法律的产物。只有在联邦法律管不到的地方——比如海盗星域等,才有少量存在。人们制造和豢养兽人,通常是作为保镖或看门狗,像这样超过十万兽人同时出现,所有人根本无法想象。   众人本能地拿起武器准备射击,兽人在主人眼中是温顺的猛犬,在外人眼里却像凶猛的恶狼,超过十万兽人向自己扑来,众人早已吓得两股战战,脸色惨白。就算所有武器弹无虚发,只怕也挡不住兽人组成的金色洪流。   “所有人收起武器!举起双手!”在这紧急关头,逆天行突然放声高喝,“大家尽量靠拢,把伤者围在中间,不得有任何敌意的举动!”   “你让我们在兽人面前放下武器?”杜卡厉声质问。   “你能杀尽这十万兽人吗?”逆天行高声反问。   杜卡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收起武器,缓缓举起了双手。片刻间就见无数兽人奔到了近前,他们的速度远远超过了普通人,身高和体重更是令人畏惧。众人在兽人面前,就如孩童在成人面前一般矮小孱弱。   无数兽人涌到逆天行等人周围,像金色的海洋包围了孤岛。他们围在众人周围兴奋地跺脚嗷嗷高叫,不断拍打着自己厚实的胸脯,他们除了腰间的兜裆布,没有穿任何衣服,浑身的金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众人以前虽然也见过兽人,可那都是像人一样穿着衣裤鞋帽,所以并不觉得如何恐怖,现在突然看到几乎赤裸的兽人,才感觉到他们身上充斥的野性和力量。他们的身高普遍超过两米五,胳膊比常人大腿还粗,可以轻易将人撕成碎片。   “大家镇定,保持微笑。”逆天行小声告诫着同伴,众人依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不过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第十三章 钛星战役   “嗷——”一个壮若金刚的兽人突然仰天长啸,浑厚低沉的吼声像牛角号在天边吹响,震得人心尖发颤。所有兽人渐渐停止了蹦跳欢呼,显然那个兽人是所有兽人的头领,他有一头蓬松的金发,像雄狮的鬃毛一般威武。   “啊呜,啊呜啊呜吐噜达!”那个最为魁梧高大兽人边向逆天行等人打着手势,边用众人无法明白的兽语在说着什么。众人一脸茫然,逆天行忙小声问同伴:“有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众人尽皆摇头。那兽人耐着性子指向天空,手指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嘴里模拟着飞行器呼啸而过的声音:“呜……突突突……嘣!”   那兽人比划了几次之后,逆天行渐渐明白过来。对方这是在模拟方才重生号迫降时的声音,以及落地前万炮齐发的场面。他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当时就想着为飞船减速,没顾及到那些射出的火力对这个星球上居民的伤害,定是无意间杀死了不少兽人,所以他们来找凶手报仇。只是兽人可怜的智商,还无法将飞过天空的火球和面前这些人联系起来,所以才向自己打听方才那个火球的下落。   逆天行正不知如何回答,突听身后担架上有个重伤的囚犯呻吟道:“我……我能听懂一点他们的语言,他……他在问咱们是不是就是方才从天而降的火球中的太空战士。船长你可千万别承认,他说火球发出的雷和电,杀死了好多人。”   众人尽皆变色,都把目光转向了逆天行。众兽人也看出他是这些人的头儿,也都殷切地盯着他。他们的眼中像人类一样充满了灵性,目光甚至像孩童一般天真无瑕。逆天行突然觉得不忍欺骗他们,况且逃避责任也不是他的性格。他沉吟良久,回头对那懂兽语的囚犯从容道:“你告诉他们,所有的雷电都是由我发出,跟别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他们要报仇就找我一个人好了,不要为难我的同伴。”   “船长!”那囚犯大急,不顾重伤撑起身子道,“你这样说他们一定会将你撕成碎片!”   逆天行坦然道:“你照我的话翻译,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了。”   他的目光中有一种令人无法违逆的威严,那囚犯无奈,只得结结巴巴将逆天行的话翻译成兽人理解的简单音节。众兽人一听,突然爆出震天的呐喊,那兽人头领更是猛扑过来,伸手就去抱逆天行的腰。逆天行本能地想要反抗,却发现他的眼中并无恶意,便任由他将自己拦腰抱起。就见那兽人头领将逆天行望空一抛,兴奋地嗷嗷大叫。   众囚犯本能地想要营救,却见逆天行已被众多兽人伸手接住,跟着一起发力抛向空中。众兽人像过狂欢节一样兴奋地又跳又叫,将逆天行抛得越来越高。直到那兽人头领一声吼叫,众兽人才将逆天行举过头顶,蜂拥着往来路跑去。杜卡等人本想趁乱溜掉,却也被兽人们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急奔。   兽人奔跑的速度远胜常人,逆天行被无数兽人四脚朝天地举在空中,腾云驾雾般向前飞驰。大约半个小时后,兽人们才终于停下脚步,将逆天行放了下来。逆天行举目四顾,就见自己置身于一座小山之巅,山下是一大片被地毯式轰炸造成的废墟,从扭曲的井架和几乎融化的轨道机车看,像是一处巨大矿场,规模几乎相当于一座小型城镇,有巨型铁轨通向地平线尽头。   兽人首领突然指向废墟中央,逆天行顺着他所指望去,就见废墟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深洞,黑黢黢直通地底,无数兽人正不断从洞中涌出,像金色的洪流汇集到小山脚下。他们匍匐在山前,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   逆天行突然意识到,那片被地毯式轰炸造成的废墟,正是自己迫降时的杰作。这废墟中先前肯定有不少工人在劳作,可在铺天盖地突然而至的各种飞弹、粒子炮、激光炮等火力面前,所有人瞬间便被气化。虽然只是无心之过,但逆天行心中还是充满了深深的罪恶感。   “啊呜,嘟噜拉嘟。”兽人首领突然匍匐在逆天行面前,激动地说着什么。逆天行吓了一跳,以为对方是被方才重生号的火力吓破了胆,将自己当成了从天而降的神。可兽人首领眼中却又没有对神灵的崇拜或恐惧,而是一种感激与欣喜交织的表情。逆天行赶忙将他扶起,回头对杜卡道:“快把那个懂兽语的兄弟抬过来。”   翻译被抬到逆天行面前,他边听着兽人首领叽哩哇啦地乱叫,边向逆天行翻译道:“他说他叫巴布鲁扎,他和他的伙伴们从小就被人送到这颗陌生的星球,为公司开采各种矿石,炼制成各种金属,并用金属制造成飞船。他们常年被关在地底,每日没夜地辛苦劳作。当他们受伤或衰老,公司就会将他们处理掉,换一批新的工人。他们恨透了公司,可公司的士兵有威力强大的武器,通往地面的大门又是最坚硬的金属,在矿场周围还围着一种具有可怕魔力的网。我想那应该是高压电网,可怜的兽人没法理解高压电。有不少同伴想要逃跑,却都被那种恐怖的网烧成了黑炭,有更多同伴因为反抗而被杀,这种悲惨生活已经持续了好多年。直到今天,从天而降的雷霆之火将驻守在矿场的士兵全部消灭,闪电劈开了关押他们的大门,烧毁了那被诅咒的魔网,他们才终于重见天日。所以,他说你是帮助他们的好人,他和他的同伴愿意奉你为新的主人。”   逆天行已看到了没有完全融毁的轨道机车上那个北极熊标志,那是钛金公司的标志!当年钛金公司的北极熊舰队,也参与了对巴比伦基地的围剿,逆天行对这标志再熟悉不过。从兽人首领口中,他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钛金公司在这边远蛮荒的资源星球,用大量兽人代替矿工,大大节约了开采成本。他们大量繁殖兽人作为奴隶,对兽人进行了残酷的奴役和压榨,所有兽人早已对他们恨之入骨。今日自己鬼使神差将兽人从地下解救出来,在兽人眼里自然就成了救命恩人。而兽人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人类天生高兽人一等,兽人必须跟随一个主人,所以他们都愿意奉自己为新的主人。   不过逆天行从来没有高人一等的思想,尤其对这些心智未开的兽人,他更不想欺骗和利用。他想了想,对翻译道:“你告诉他,我们只是无意中来到这个星球,也是无意间将他们解救出来,所以他们不必对我们幸存感激,更不必奉我们为主人。他们是自由的,因为每一个人,不管是人类还是兽人,天生都是自由人。”   翻译将逆天行的话转告了兽人首领,只见他满脸惶恐,突然激动得哇哇大叫,跟着跪倒在地,在岩石上连连磕头,甚至匍匐到逆天行面前,想要去吻他的脚。逆天行连忙退开两步,惊讶地问翻译:“他这是要干什么?”   “他说他们已经认定了你这个主人,如果你不愿做他们的主人,就不该将他们从地下解救出来。”翻译叹了口气,劝道,“船长,你还是收下他们吧。兽人从小就被当成狗一样驯养,所以早就习惯了跟随某个主人。你若不要他们,就像是将家养的狗遗弃,我想没有一只狗愿意成为流浪狗。”   逆天行虽然很反感将兽人比喻成狗,但也知道那家伙说得有几分在理。以兽人的智力,要想让他们在这寸草不生的贫瘠星球生存,也确实是不可能的事,既然自己无意间救了他们,就应该负责到底。想到这他对无奈道:“好吧,我愿意做他们的主人。不过你告诉他,我有一个条件他们必须答应。”   听到翻译的话,巴布鲁扎高兴地连连点头。逆天行想了想道:“你告诉他,以后不许再对任何人——包括我这个主人下跪,更不许去吻任何人的脚。”   弄明白逆天行的意思,巴布鲁扎眼中有些疑惑,但还是立刻点头答应下来。逆天行将他扶起:“把我的话告诉你所有的同伴,如果他们要我做主人,以后他们就不能对任何人下跪。”   巴布鲁扎将逆天行的话高声告诉了匍匐在山下的兽人,众兽人齐声欢呼,像过狂欢节一样疯狂蹦跳。逆天行突然想起一事,忙让翻译问巴布鲁扎:“这星球上还有没有别的兽人?除了这里,还有没有钛金公司别的矿区?”   通过巴布鲁扎含混不清的介绍,逆天行才知道这颗星球叫钛星,大约是因为它主要是由钛矿构成。在星球另一端还有一个更大的矿区,以及一座冶炼厂和一座飞船制造厂,矿石通过巨型轨道车运送到冶炼厂先炼制成金属钛,然后在飞船制造厂加工成各种用途的飞船,最后飞船满载金属钛和其它副产品离开钛星,将产品卖到其它星球或送到公司仓库。每隔一段时间公司会派运输船送来粮食、能源等各种补给品。   听完巴布鲁扎的介绍,逆天行神情凝重起来,如果钛星上还有钛金公司的矿场和冶炼厂,那也肯定就有他们的军队,他们随时可能赶到这里,将刚获得解救的兽人重新赶回地底,甚至会对不屈服的兽人进行屠杀。   三分钟后,逆天行将所有犯人召集到一起,将钛星的情况向大家简略介绍了一遍,最后道:“虽然你们奉我为船长,但在关系大家前途命运的大事上,我不敢独断专行自作主张,所以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众人默然良久,杜卡率先道:“咱们应该马上去找钛金公司的人,他们有船,可以将咱们送到任何地方。”   “你是想抛下这些兽人?”逆天行问道。杜卡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又不是他们的主人,我对他们没有任何责任。”   “咱们知道了钛金公司大规模使用兽人的隐秘,你以为他们会放过咱们?”逆天行冷冷道,“再说咱们是越狱的囚犯,钛金公司会帮助我们这样的囚犯吗?它只会将咱们都杀了灭口,像我们这样的逃犯全部失踪,没有人会想到与钛金公司有关。”   众人面面相觑,皮罗小声问:“那船长的意思是什么?”   逆天行环顾众人道:“现在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帮助和解救所有兽人,消灭钛金公司在这里的武装力量,夺取整个星球!”   众人尽皆愕然,杜卡冷笑道:“就凭我们这几个人?除去重伤者恐怕还不到八十人。钛金公司在这里有多少驻军?没有一万至少也有五千,你让八十个乌合之众从五千职业军人手中夺取整个星球,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们面对的不是真正的作战部队,只是普通的看守。”逆天行平静道,“并且从节约和保密的角度来说,看守越少越好。整个星球两处矿场加上一个冶炼厂和飞船制造厂,大约有二十多万兽人,一千看守就足够了。这也是为什么这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现在却还没有人赶来镇压的原因。他们人手实在有限,所以必须从各地抽调、集结,这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们不是真正的作战部队。”   “就算只有一千个保安,也比咱们多十几倍,可以轻易将咱们消灭干净。”杜卡冷笑道。   “咱们还有近十万兽人朋友。”逆天行从容道,“另外还有十几万兽人随时可能暴动。”   “你寄希望于那些白痴一样的兽人?”杜卡嘲笑道,“他们要是有十岁以上孩子的智商,就不会被人像狗一样豢养,像牛马一样使唤。我敢肯定他们只要一听到枪响,就会像牛群一样四下逃窜。”   “兽人并不像咱们想象的那样弱智。”逆天行淡淡道,“他们只是从小就被当成狗一样驯化,所以才失去了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如今他们已得到解放,必将焕发出潜藏已久的勇气和力量。”   “光勇气有什么用?”杜卡轻蔑道,“只需有十个机甲战士,就可以将十万兽人撵得到处乱跑。”   逆天行二话不说从腰中掏出粒子枪,塞入身后的巴布鲁扎手中,然后向前方一块凸起的岩石指了指。巴布鲁扎拿着枪茫然看着逆天行,不知他要干什么。逆天行拿出另一支粒子枪,让巴布鲁扎注意看着自己如何打开保险,然后对着那块岩石开了一枪。岩石应声迸裂,将巴布鲁扎吓了一跳,他很快就明白了逆天行的意思,在逆天行的示范下学着打开保险,然后对着前方开了一枪,虽然没有打中目标,却也让他兴奋不已。   “大家看到了,兽人只需要一分钟就能学会使用武器。”逆天行对众人平静道,“只要我们将他们武装起来,实力就远远超过钛金公司那些看守。”   “可是我们哪有那么多武器武装他们?”一个囚犯小声问。   “坠毁的飞船上还有一些武器,尤其是小型舰载武器,以兽人的体格可以轻易操纵和使用。”逆天行解释道,“另外,看守们还不知道有我们登陆钛星,咱们可以打他个措手不及。”   见众人还有些迟疑,逆天行不禁怒道:“你们他妈也是敢作奸犯科的罪犯,连这点胆量都没有吗?现在不是咱们干不干的问题,而是那帮看守会不会放过咱们?现在摆在大家面前就两天路,一条是去向那帮看守乞命,看他们会不会放过你;一条就是一不做二不休,带领兽人夺取整个星球。我不勉强大家,愿意跟我干的就站起来,不愿干的立刻给我滚蛋,从此咱们各走各的路。”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没人愿意带头站起来。杜卡突然问:“这颗星球值多少钱?”   逆天行想了想:“肯定比一座银行还值钱。”   “干!”杜卡站起身来,“只要足够值钱,我就不怕拿命去抢。”   有杜卡带头,囚犯们陆续站起身来,最后所有人都挺立在逆天行面前。逆天行满意地点点头,对杜卡道:“咱们分头行事,你带人去将飞船上能用的武器都搬回来,我带人从兽人中挑出部分悟性高的家伙,教他们使用单兵武器。我想在天黑之前,看守们定会派出他们第一批侦察部队,咱们必须干净利落地将他们全部解决。”   黄昏时分,地平线尽头出现了一辆轨道机车,正慢悠悠驶向已成废墟的矿场。机车在离矿场数百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几十名携带单兵武器的警卫从机车上下来,惊讶地望着面前这片废墟,有人登上高处用望远镜向远处张望,看到地平线处那艘断成两截的飞船,他们总算有些明白了发生的情况。   “指挥中心,一艘坠毁的飞船毁灭了一号矿场,看情况地面上不会有人幸存下来。”领头的警卫用无线电向上面简要汇报了情况。   “看看飞船上还有没有幸存者,有的话就地处决。另外,将兽人赶回地下,别让他们到处乱跑。完毕!”   得到指挥中心的指示,领头的警卫立刻令一小队人赶往飞船坠落的地点,其余人跟随他徒步进入矿区。他有些奇怪在地下劳作的兽人并没有一个跑出来,也许是被从天而降的灾难吓破了胆吧。他这样想道。   一百多名警卫在队长的带领下进入了地下隧道,隧道十分宽阔,足够轨道机车驶入,可惜洞外的轨道被毁了几百米,众人只得徒步进入。待众警卫全部进入隧道后,洞口传来一声巨响,一辆被炸毁的轨道车残骸从上方滚落下来,刚好堵住了洞口。这时隧道内的灯光突然熄灭,隐秘处现出了无数兽人的身影,在昏暗的隧道中犹如巨灵神兽般伟岸。   “混蛋!都他妈给我出来!”几名警卫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照明器,向隧道深处一照,顿时发现无数兽人从藏身处出来,他们手中多了无数先进兵器,看体积和模样竟是小型舰载武器,威力远远超过自己手中的单兵武器。所有兽人也一扫过去的温顺和驯服,眼里燃烧着仇恨的烈焰。   “所有人听着,立刻放下手中武器投降,我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隧道深处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充满掌控一切的从容和淡定。警卫队长没想到兽人中间还有人类,急忙喝道:“你是谁?请站出来说话!”   “我现在是在命令你们,不是跟你们谈生意。”黑暗中那人在冷笑,“你们放下武器后,自然会知道我是谁了。”   警卫队长并不相信愚昧的兽人会使用先进的武器,他悄声对身边的警卫道:“大家看我手势,准备一齐开火。”   话音刚落,黑暗中突然闪过一道蓝光,准确地击飞了警卫队长的帽子。黑暗中响起先前那人的嘲讽:“你再顽抗,下一枪就是你的眉心!”   众警卫认得拿道蓝光是高斯步枪发出的死亡脉冲,它射程远,威力大,在空气中能量损耗小,这一点比粒子枪和激光枪优越百倍,是狙击手最喜欢的远程武器。不知道黑暗中隐藏有多少这样的狙击手,周围还有无数手执重武器的兽人。他们一旦开火,隧道中便会成为一片死亡的火海。警卫队长汗如雨下,不知如何是好。   “我再给你十秒钟时间,再不放下武器,我们就开火。”那人说着陡然提高了声音,“预备!十、九、八、七、六……”   兽人端起武器,打开了上面的保险。他们动作虽然还不够熟练,但却完全正确,并不是不会使用。警卫队长终于在精神上被击垮,急忙丢下武器举手高叫:“别、别开枪!我投降!”   有他带头,众警卫纷纷丢下了武器,双手抱头投降。就听先前那个从容淡定的声音吩咐道:“很好!所有人退后,千万不要有任何令人误会的动作。”   众警卫依言退后,这时就见十多个身穿囚服的人从黑暗中出来,收走了地上的武器。一个黑发披肩,身材欣长的男子从隧道深处缓步而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对众警卫点头道:“谢谢大家的合作,现在,请大家脱下你们的制服。大家不用紧张,只要你们照我说的去做,我保证没有一个人会受到伤害。”   他脸上虽然和颜悦色,但眼中却有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众警卫连忙脱下制服,可怜巴巴地望着对手。警卫队长色厉内荏地喝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知道咱们是属于哪家公司?”   对方皱了皱眉头:“我从小就讨厌北极熊,所以你最好别再提你们公司的名字,不然小心吃苦头。”   几十名囚犯将警卫的制服穿在身上,一名囚犯对警卫队长笑道:“老子抢的就是你们钛金公司,怎么?不服气?”   几分钟后,堵在隧道口的机车残骸已被兽人推开,几十名囚犯打扮成警卫从隧道中出来,大步走向停在几百米外的机车。留在机车上的几名警卫高声问道:“队长,里面情况怎样?”   逆天行用手枪抵了抵警卫队长的腰,他慌忙照逆天行的吩咐答应道:“还算幸运,所有兽人都吓破了胆,没有一个敢逃出来。”   留在机车上的警卫突然发现队长身边的面孔有些陌生,正自奇怪,就见几十名警卫已冲了过来,用枪指着自己。不到五分钟,机车已被伪装成警卫的囚犯缴获。没过多久,杜卡也带着十几名手下从远处回来,逆天行在机车上遥问:“你那边的警卫呢?”   “全部干掉了!”杜卡跳上机车,得意地笑道,“我们埋伏在飞船残骸中,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不活捉?”逆天行眼中闪过一丝愠怒。   “何必那么麻烦?”杜卡笑道,“俘虏还得留人看守。”   逆天行一把抓过杜卡,盯着他眼睛冷冷道:“记住!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这是最后一次。好吗?”   逆天行说得虽然客气,但目光却令杜卡心生寒意,他僵硬地点点头:“好的,船长!”   逆天行放开杜卡,对众人招招手:“照计划行动!”   机车缓慢启动,顺着铁轨原路而回。车厢里除了八十多名囚犯,还有几百名手拿各种武器的兽人,在奔驰的机车后方,十万兽人紧追不舍,他们的速度并不比机车慢多少。   第二天入夜,机车在旷野中停了下来。前方已能看到影影绰绰的灯火,那是另一处矿区和冶炼厂的灯光。逆天行叫过巴布鲁扎:“巴布,你能联络上矿区和冶炼厂的同伴吗?”   通过翻译,兽人首领回答道:“冶炼厂晚上都还在开工,我可以悄悄潜进去,我以前在那里干过,那里有我许多朋友。那里的首领叫康巴拉杜,是我的好兄弟。”   “那好,你悄悄潜进冶炼厂,找到那里的兽人首领,告诉他我们将把他们从奴役中解救出来。听到我们行动的枪炮声,就号召所有兽人暴动。”逆天行拍拍巴布鲁扎的胳膊,“看你的了,金毛狮王。”   巴布鲁扎对“金毛狮王”这称呼有些迷惑,通过翻译明白其意义后,高兴地连连点头:“我喜欢这名字,主人,以后我就叫金毛狮王!”   其实地球上名声赫赫的猛兽,在兽人面前根本不是对手。不过逆天行想不出更贴切的称呼来表达对新朋友的尊敬,在他心目中,巴布鲁扎从来就不是奴仆,而是值得信赖的特殊朋友。望着巴布鲁扎伟岸的身躯消失在茫茫黑夜中,他的心中充满了大战前的兴奋和渴望。   “大家就地休息,黎明时再行动!”逆天行强压心中的渴望,他知道进攻前的休整对决战的重要性。不过他不能休息,他必须趁夜去核实警卫们交待的兵力部属情况,率领一帮乌合之众去进攻近千名武装警卫把守的工厂,任何一点疏忽或纰漏,都可能使伤亡增大十倍甚至百倍。   黎明前的黑暗,是一日中最黑暗的时光,尤其是在没有月亮的钛星夜晚,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也是人类最困倦最贪睡的时刻,因此逆天行将行动选在了这个时刻。   “杜卡,选几个精悍的兄弟跟随我行动。”逆天行虽然不喜欢杜卡,不过也不得不承认,他和他手下那帮兄弟,是所有囚犯中极少数合格的战斗人员,尤其杜卡本人,更是个经验老道的家伙。   杜卡挑了五个人,所有人都换上了微型激光枪。激光枪与粒之枪和高斯枪比起来,缺点非常明显,首先是能量消耗极高,因此发射次数非常有限;其次是在空气中激光脉冲衰减极大,严重影响了它的有效射程;另外它还会被许多物质反射,防护激光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技术。不过激光枪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可以做到几乎无声发射,这也是它至今未被淘汰的一大原因。   “记住,大家尽量不要惊动岗哨。”逆天行对杜卡等人做最后的嘱咐,“因为枪声一响,十万兽人就将发起总攻,如果我们还没有搞掉火力点打开缺口,伤亡将不可想象。”   “没问题,船长!”众人连声答应,他们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光芒。逆天行满意地点点头,一招手:“行动!”   七人像幽灵般很快就融入黑暗中,剩下的囚犯各施其职,有人悄悄靠近了最近的几个火力点,有人则埋伏在出击点,等待着进攻枪声。由于钛星上原本并无人类居住,因此钛金公司在钛星上配备的警戒设施极其简陋,就连基本的红外报警装置都未安装。逆天行已从被俘的警卫那里得知这一情况,并通过亲自侦察进行了证实。所以他放心地借助夜幕掩护,顺利地突击到冶炼厂最外围的电网下。这电网主要是防止兽人逃逸,因此对逆天行等人根本构不成障碍。他用金属丝在电网上搭出一条并联线,然后剪断电网线,由于有并联线接通电流,剪断电网线并不会引起断电报警。   电网被剪开一个缺口,七个人依次爬了进去。一连突破三道电网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岗楼,逆天行如猿猴般爬上岗楼,将两个打盹的哨兵击晕,然后向岗楼下一挥手,杜卡立刻带人摸向装备有粒子炮的一座金属地堡。他将一枚麻醉弹从通风口扔进去,强烈的麻醉气体将使地堡中的人全部昏迷。这原本是狱警们用来对付囚犯骚乱的有力武器,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大用场。   一连灭掉三个火力点,冶炼厂的防线被打开了一道五十米宽的缺口,剩下的囚犯们陆续进入厂区,而逆天行则带着杜卡等人火速摸向武器库。他已从被俘的警卫那里得知武器库的位置,那里有单兵最强的陆战武器。   身后终于响起了刺耳的警报,潜入者已被警卫发现。囚犯们立刻开火,将最近的火力点轰哑。逆天行无心理会身后的战斗,带着几名最精锐的囚犯直扑武器库。他们穿着警卫的制服,一路上畅通无阻。直来到武器库大门,才被两名守卫喝止,不过二人立刻就被杜卡击毙。逆天行用激光枪割开门锁进入武器库,顿时眼前一亮,只见仓库中整齐停放着上百尊机甲战具,像一百多个沉睡的金属武士,整整齐齐排成气势恢弘的机器人方阵。   “妈的!我从未见过如此高大的机甲战具!”杜卡等人惊得目瞪口呆。   “钛金老板伊万诺维奇最是崇大,所以钛金公司的重型机甲战具天下驰名,就连联邦政府都要向他订购。”逆天行说着选了一尊最新型的机甲战具跳上去,打开舱门钻入战具座舱,用十秒中熟悉了它的操控,然后手握控制杆让它站了起来。   一尊近四米高的铁甲金刚在众人面前缓缓站起,像有了生命的金属武士俯瞰着众人,它胸前的扬声器中传出逆天行的声音:“快各找一尊坐好,照我的口令操控。”   不到一分钟时间,七尊机甲战具迈着还有些僵硬的步伐离开了武器库,走在最后的逆天行不忘回过头,向武器库发射了一枚燃烧弹。看到仓库中的机甲在烈火中烧得通红,最后陆续爆炸,他满意地自语道:“北极熊的重型机甲,果然不愧是陆战之王!”   远处传来兽人疯狂的呐喊,他们开始冲向冶炼厂。逆天行率杜卡等人立刻前去接应,四周射来的零星火力对他们毫发无损,重型机甲在单兵武器面前堪称无敌。   逆天行试射了几发枪炮,渐渐熟悉了这种机甲的武器系统,他一面挥动双臂将火力喷射出去,击毁途中遭遇的火力点,一面用无线电指挥其它战具行动。厂区外围的电网已经被囚犯们炸开,无数兽人嗷叫着冲了进来,突然看到七尊高大威猛的铁甲金刚,都吓得停下了脚步。逆天行连忙用扬声器喊话:“我是你们的主人,快随我向里冲!”   见兽人们一脸茫然,逆天行突然醒悟他们听不懂自己的语言,他急中生智,学着兽人常做的动作,挥舞双臂拍打自己胸部,并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号。众兽人一见之下顿时醒悟,纷纷高叫:“主人!是主人!”   在逆天行率领下,众兽人怒吼着扑向厂区中央,此时厂区中也传出上万兽人的高呼,巴布鲁扎已鼓动冶炼厂的同伴开始暴动。战火很快就蔓延到整个厂区,有七具重型机甲作为攻坚主力,所有火力点很快就被摧毁,逆天行操纵战具登上高处,只见整个厂区即将被兽人彻底占领。他立刻用无线电呼叫杜卡等人:“快随我去占领飞船制造厂。”   在七具机甲带领下,数万兽人直扑与冶炼厂相邻的飞船制造厂。那里因为使用的兽人不多,所以守卫远不如冶炼厂严密。面对数万疯狂的兽人,负责守卫的警卫部长慌忙率部下登上一艘运输船,丢下他保护的工程师和工人,张皇逃离了钛星。   看到飞船制造厂最高的阁楼上摇起了白旗,逆天行连忙命令众人停止进攻,可杀得兴起的兽人兽性已被激发,哪里还听得到他的口令,纷纷冲向飞船制造厂最后一道大门,他们一旦突破大门,门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人幸存。逆天行无奈之下,只得抬起手臂扣动扳机,机甲战具手臂上装备的六管机枪立刻爆出刺耳的“突突”声响,将冲在最前方的几个兽人当场击毙。   众兽人总算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拦在前方的机甲。逆天行用扬声器喝道:“停止进攻!”   兽人群中的巴布鲁扎立刻领会了逆天行的意图,立刻将这意图高声转告了同伴。兽人们渐渐停止了呐喊,皆不解地望着逆天行,一个兽人无视铁甲金刚的威猛,对逆天行大喊大叫着什么。逆天行看他与巴布鲁扎并肩站在一起,立刻猜到他就是冶炼厂的兽人首领康巴拉杜。   抬起铁臂抓住康巴拉杜,逆天行将他像小鸡一样举到机甲胸前,然后打开舱门面对面地对他说:“记住,这里我说了算!明白吗?”   康巴拉杜大猩猩一样丑陋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惧色,他引以为傲的力量在机甲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他虽然听不懂逆天行在说什么,但也知道最好别惹这家伙。他机械地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了嘴。   逆天行将他轻轻放下,然后回身向大门里喊话:“我接受你们的投降,现在请打开大门,交出所有武器,我保证你们的生命和个人财产的安全。”   厚重的金属自动门慢慢打开,里面是一座庞大的机库,停放着一艘尚未完工的飞船。一个白衣白裙、满头金发的白人少女手举白旗立在门后,仰望着四米高的铁甲金刚,平静地问:“请问,我是在向谁投降?”   逆天行十分意外,他没想到钛星上会有女人,还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妙龄少女。他迟疑了一下,垂下戒备的六管机枪笑道:“你在向一个骑士投降,从现在起,你安全了。”   第十四章 重建秩序   “滚出去!你这强盗!”机库里响起一声暴喝,一个须发花白的男子突然从暗处冲了出来,端着激光枪对准逆天行就连开了几枪。激光脉冲打在机甲战具上,被表面的防护层反射了回去,就像激光束照在镜子上,对机甲完全够不成威胁。逆天行本能地抬起胳膊,用机甲胳膊上的六管旋转机枪对准了胆敢反抗的对手。少女一看连忙长开双臂拦在机枪面前,对逆天行连连摇头:“别!别伤害我爹爹!”   “可以,不过他首先得放下武器。”逆天行有些佩服少女的勇气。就见少女回身拦在那男子面前,用一种方言对他说着什么。二人起了一点争执,最后那少女夺下男子的枪,将它扔到了逆天行面前。   “很好!”逆天行抬脚踩在枪上,数十吨的力量顿时将激光枪踩成了废品。他对那男子笑道:“继续抵抗很不明智,那只会引来更加严厉的报复和屠杀。”   “强盗!你们都干了些什么?”那男子怒视着高大威猛的铁甲金刚厉声质问。   “没错,我们是强盗。”逆天行从容笑道,“不过贵公司将几十万兽人关在地下做苦力,这行为只怕比强盗还不如,所以我对抢劫贵公司的财物,一点也不觉得愧疚。”   那男子也自知理亏,急忙争辩道:“这是公司的行为,跟普通雇员无关。”   “请问阁下是……”   “我爹爹是飞船制造厂总工程师托洛夫斯基。”那少女抢着答道,“他不是武装人员,跟使用兽人的部门没有一点关系。”   “总工程师?那就更不该去干警卫的活儿。”逆天行笑了起来。   “要我们放下武器,就必须保证我和我女儿,还有所有工作人员的生命和财产安全!”托洛夫斯基道。   “没问题,这一点我可以保证。”逆天行立刻答应下来。他以前就听说过托洛夫斯基的大名,那是世界知名的飞船设计师,就连探索者基地都有许多科学家尊崇,他的态度顿时客气了许多。托洛夫斯基松了口气,回头对机库内招手:“大家出来吧,他已保证我们的安全。”   无数工人从藏身处出来,纷纷交出了手中的武器。他们有近千人之众,在托洛夫斯基带领下聚集到机库前,等待着不可预测的命运。逆天行打开机甲胸门,从座舱内跳下来,向托洛夫斯基友好地伸出手:“总工程师先生,谢谢你的合作,这座机库将是所有工人的避难所,我保证不让任何兽人进来骚扰,不过你也要保证放弃一切敌对行动。”   托洛夫斯基立刻点头道:“我以我的名誉保证!”   二人伸手相握,逆天行笑道:“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总工程师先生,这里的矿区还有不少兽人被关押在地下,我希望你能劝说那里的看守放弃抵抗,解放所有兽人,我保证他们所有人的安全。”   托洛夫斯基想了想:“请送我去矿区,我亲自去劝说他们放下武器。”   逆天行叫来两名办事稳妥的囚犯,让他们用机甲战具将托洛夫斯基送到矿区。然后让人在这座机库外设立警戒线,禁止任何人随意进出。   “先生,我叫伊妮莎娃,不知道能否告诉我你的名字?以及你们是什么人?”少女见逆天行要走,连忙追上来问。逆天行回头笑道:“你可以将我们当成太空海盗,至于我,正是恶名昭著的逆天行。”   整个冶炼厂和飞船制造厂,除了留给工人避难的这座机库,所有地方都已被兽人占领。他们四处搜捕警卫和看守,肆意破坏工厂设施,当逆天行下令制止时,已经有不少警卫被积怨已久的兽人屠杀。   一个小时之后,托洛夫斯基带来了矿区警卫的回复,他们愿意投降,只求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他们已被疯狂的兽人吓破了胆。矿区关在坑道中劳作的兽人被全部解放出来,他们聚集在冶炼厂前方的广场上,跳起了兴奋而欢快的舞蹈。熊熊的炉火燃烧起来,无数炸毁的装甲车被兽人投入高炉融化成铁水,然后他们将融化的铁水用巨型铁锹砸向天空,铁水像焰火一样在空中炸开,赤红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   不知是谁找到了钛金公司的给养库,从库房中搬出一箱箱伏特加,兽人们争相抢夺这些能让人飘飘然的魔幻水,不少兽人因饮酒过量,被天空中落下的铁水点燃,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人。其他兽人却并不抢救,反而围着火人兴奋地又跳又叫,他们终于得到了自由,就算在自由中燃烧,也是一次生命的狂欢。   逆天行努力阻止兽人继续犯蠢,但超过二十万疯狂的兽人,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全部阻止。看到那些在狂欢中莫名其妙送命的兽人,他也完全束手无策。兽人们因为被奴役得太久,见惯了太多同伴的惨死,早已失去了对死亡的畏惧,所以也就失去了对生命的尊重,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别人的生命。   直到天色大亮,解放者的狂欢才渐渐结束,无数兽人聚集在高台周围,等待着解救他们的救世主。他们还不习惯为自己拿主意,所以必须要有人为他们做主。   在高台后方的小屋中,三个兽人首领——巴布鲁扎、康巴拉杜和老矿区的布布契卡,诚惶诚恐地站在逆天行面前,他们想不通逆天行为何要拒绝做他们的主人。   “我可以跟你们做兄弟,但不能做你们的主人。”逆天行目光在三个兽人脸上一一扫过,只见康巴拉杜面容像一只大猩猩,却有一双大猩猩没有的蓝色碧眼,而布布契卡却是个须发雪白的老兽人,虽然苍老却依旧威风凛凛。这让他不由自主想到“碧眼金刚”和“银须苍龙”两个绰号。   “兄弟?”三个兽人通过翻译得知逆天行的意思,顿时满脸惶恐。在他们心目中,兽人之间才能成为兄弟,人类始终比他们天生高级一等,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人类跟他们做兄弟,这已经超过了他们的生活经验。   “没错!是兄弟!不是主人!”逆天行拍拍他们的胸脯,“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叫你们金毛狮王、碧眼金刚和银须苍龙,因为你们的名字我实在无法准确发音。”   三个兽人首领连连点头,眼里涌动着激动的泪花,不断拍打着自己胸口大叫:“兄弟!我们是兄弟!”他们终于接受了这种人与兽人的新关系。   几分钟后,逆天行与三个兽人首领出现在高台上,数十万兽人齐声欢呼,不少兽人更是匍匐在地,向解救他们的新主人致以淳朴的敬意。   “大家都起来,以后你们不必匍匐在任何人的面前。”逆天行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传遍了广场,翻译立刻将他的话翻译成兽人的语言,“因为我不是你们的主人,而是你们的朋友。我要为你们争取到和人一样的权利,我要使你们成为银河联邦的公民,像我和其他人一样。你们受奴役受压迫的生活从现在开始已经结束,我以我的名字向你们保证,我的名字是逆天行!”   负责翻译的囚犯听到“逆天行”这名字,声音顿时有些不同,甚至控制不住的激动。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的船长,竟然就是那个近乎神话一般的人物。   众兽人呆呆地没有反应,他们一时间还不能完全理解逆天行的话。这时三个兽人首领率先欢呼起来,在他们的带领下,众兽人也跟着齐声欢呼,声势骇人。   待欢呼声稍微平息,逆天行继续道:“既然你们和人类一样,就要遵守人类的共同准则,不能随意杀害或伤害我们的同类,除非是他们先威胁到你们的生命安全。我暂时只想到这点,以后我会逐步告诉你们人与人之间相处的原则,希望你们能真正融入人类社会,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在三名首领带领下,兽人们再次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虽然他们并不完全理解逆天行的话,但绝大多数兽人已明白,逆天行是要帮助他们成为人类中的一员,像其他人一样生活,受到各种法律的保护。这是他们过去想也不敢想的奢望,如果说先前他们只是对救他们脱离苦海的恩人心怀感激,如今却已是衷心的爱戴和拥护。   “不过现在咱们得先解决眼前的危机。”逆天行继续道,“那些逃走钛金公司警卫,会带着更多的士兵回来,他们为了掩盖公司大规模奴役和使用兽人的丑闻,必定要将咱们赶尽杀绝;除此之外,我们脚下是一颗几乎没有任何土壤的星球,长不出我们生命必须的粮食,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其它星球购买粮食。要购买粮食,就必须用我们创造的财富去换,这也是人类社会通行的准则,所以我们还需要继续工作。不过现在我们不再是为公司,而是为我们自己工作,从现在起,我们就是自己的主人!”   兽人们听完翻译的话,再次爆发出震天的欢呼,虽然很多兽人其实很讨厌工作,但为自己工作意义又完全不同。尤其是自己做自己的主人,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事,尤其是像人一样工作和生活,这对他们来说是梦一般的追求和向往。   “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再破坏任何工厂设施,因为它现在已经属于我们所有人。”逆天行继续道,“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尽快修复损坏的机器设备,尽快恢复生产,因为仓库中的粮食只够我们吃一个月,而且钛金公司的军队离这里的路程,最快只有两个月,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做好迎战的准备,我们得为我们自己的命运而战斗!”   兽人们再次欢呼呐喊,逆天行在欢呼中结束了自己的动员:“好,现在就让我们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开始为我们自己工作。相信大家的努力,会给我们带来一个光辉的未来!”   兽人们在头领带领下,开始陆续散去。逆天行回到那座工人避难的仓库,开始对所有工人进行另外一种方式的动员。   “我很遗憾发生的变故,尤其对冲突中的死难者充满了同情。他们并不是奴役兽人的罪魁,但却成为这场暴动的牺牲品。”逆天行的目光从一千多名工人和警卫身上缓缓扫过,“我不会再让悲剧发生,但首先大家得将兽人视为我们的同类,与我们一样享有公平的权利。现在他们即将面临灭顶之灾,我希望你们能帮助他们。”   众人默然无语,托洛夫斯基疑惑地问:“请问阁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逆天行解释道:“贵公司的老板伊万诺维奇,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做事雷厉风行。为了掩饰贵公司大规模繁殖和奴役兽人的丑闻,必定会在第一时间派舰队对兽人进行屠杀。并且星球上的粮食仅够所有人一个月之需,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这二十多万兽人会全部饿死或被杀死。也许你们并不把兽人当成同类,但想一想二十多万个带有我们人类基因的智慧生灵,就因为我们的袖手旁观而全部遇难,不知你们是否能做到处之泰然?我相信你们中间不少人是基督徒或佛教徒,请将你们的博爱和慈悲之心分一点给这些可怜的兽人。”   众人依旧静默,托洛夫斯基沉声问:“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逆天行将目光转向他:“首先是恢复生产,包括矿场、冶炼厂和飞船制造厂,矿场和冶炼厂兽人基本能独立胜任,但飞船制造厂就得完全依靠大家了。我们必须尽快造出运输飞船,将这里的产品运出去,换回粮食和能源,保证这里所有人的生存。其次我们要尽快将这里的丑闻披露给新闻界,使伊万诺维奇杀人灭口、掩盖罪恶的计划破产。最后我们还要帮助这些兽人真正找到生存之路,使他们能独立生存。”逆天行停了停,补充道,“当然,我不会让你们白干,我会付给你们十倍于你们过去的薪水。”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一个工人小声问。   “就凭我的名字——逆天行!”逆天行眼中闪烁着自信和自傲。   人群中起了一丝骚动,很多人都听说过逆天行的名字,凭新闻媒体不遗余力的热炒,逆天行这名字几乎已经尽人皆知。虽然媒体都是以反面形象进行报道,但是细心的人还是从媒体的报道中发现了逆天行不少令人尊敬的优点,其中信守诺言是媒体也无法抹煞的事实。   “我不会勉强你们。”逆天行徐徐环顾众人,“你们可以选择留下,也可以选择离开。对于离开者我会送给足够的能源和给养,不过你们除了需要先制造出运载自己离开的飞船外,还得建造至少三艘万吨级的飞船,并且要教会兽人制造飞船的基本技术。大家有没有意见?”   “这是绑匪的行径!”逆天行话音刚落,伊妮萨娃就义愤填膺地反对,“你这是用我们做人质,达成你的目的。”   逆天行冷冷道:“小姐,请原谅我这额外的要求,因为没有飞船,所有兽人都会饿死在这个星球。为二十多万人能活下去,就算做绑匪我也不会犹豫。不过我不会让你们白干,会付给你们丰厚的报酬。”   众人再次静默,不少人心中在犹豫,虽然逆天行许诺的薪水令人心动,但他们绝大多数还是不敢冒着得罪公司的危险帮助敌人,当然,被迫为兽人建造飞船又另当别论。静默中就见托洛夫斯基突然抬起头:“我愿意留下来,不是因为你的薪水或报酬,而是你的博爱之心打动了我。”   有托洛夫斯基带头,另外几个工人也表示愿意留下来,更多人却选择了沉默。伊妮萨娃犹豫片刻,也点头道:“我愿意与爹爹一起留下,不过我讨厌被人威胁。”   答应留下来的人并不多,不过这已经令逆天行非常满意了,他高兴地与他们一一拥抱,不住道:“谢谢!我替所有兽人谢谢你们。”   飞船制造厂很快就重新开工,就算是想离开的工人也在加班加点赶制飞船,他们必须为自己生产交通工具。这期间有一批年轻而聪明的兽人被逆天行送到飞船制造厂帮忙,他们边帮忙边学习,希望能尽快掌握飞船制造技术。其实飞船制造已经完全实现了自动化,制造和装配都比较简单,兽人们要掌握基本的操作并不是很难,真正困难的是自动化设备出现故障后的处理,以及飞船的改进和设计,这些工作以兽人的智商,恐怕永远都无法胜任。   由于机库中已经有几艘半成品的飞船,众人用了不到半个多月的时间,四艘装备了基本武器的运输船就已经完工。为了防止有人在制造过程中偷工减料或做手脚,逆天行让工人将四艘飞船造得几乎一样,他将从中挑一艘作为工人们离开钛星的运输船,相信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冒险。   打定主意要离开的工人和警卫,乘坐新建造的飞船在半个月后依约离开。现在只剩下少数工人和托洛夫斯基父女留了下来,他们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他们的信仰使他们无法丢下这些兽人不管。不过当他们听说逆天行还要制造战舰时,所有人都不愿再合作。   “我是个和平主义者,”托洛夫斯基激动得满脸通红,“我可以为你建造运输船,但决不会为你建造战舰!”   “你建造运输船是为了什么?”逆天行平静地问。   “当然是为了救这些兽人。”托洛夫斯基怒气冲冲地答道。   “可是只有运输船,如何救得了这些兽人?”逆天行质问,“少则两个月,多则三个月,钛金公司的战舰就会抵达这里,只需一艘巡航舰,就可以将钛星上所有生命消灭干净。”   “可我也不能制造战舰去对付自己同胞!”托洛夫斯基满是无奈。   “科学家首先应该为人类文明的进步服务,其次才是为集体和个人的利益。”逆天行耐心劝道,“现在不是我们要去进攻钛金公司,而是北极熊舰队将要屠杀整个星球的生灵,我们只是自卫。如果你不愿提供帮助,将来会为这二十万生灵的惨死内疚一生。”   托洛夫斯基不断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可以看出他内心在经受着剧烈的煎熬。伊妮萨娃通过这段时间与兽人真正相处,已经喜欢上了那些像孩子一样单纯天真的兽人。她握住父亲的手,轻声道:“逆天行说得不错,我们应该帮助他们。”   托洛夫斯基犹豫了很久,最后无奈叹道:“好吧,我试试,不过以现有的条件,我无法制造出大型战舰。”   “不需要大型战舰。”逆天行忙道,“我查看过武器库中现存的装备,应该可以制造十几艘小型快速战舰。我设想是牺牲部分装甲和载重,以获得更灵活更快速的性能,只有这样才能以弱击强,打败大型战舰。”   托洛夫斯基有些疑惑:“这样的快速舰有什么实战价值?”   逆天行笑道:“知道十九世纪中国与日本那场甲午海战吗?日本人正是以小型快速战舰的速度优势,击沉了中国的大型重装甲战舰定远号和镇远号,这是一场典型的狼群胜雄狮的战例。如今我们没有太空母舰支持,无法做远距离奔袭,所以应该尽量减少快速舰的吨位,建造更轻型更快速的小型战舰,以速度和数量优势克服质量和火力上的劣势,速度越快,越能达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托洛夫斯基想了想,点头道:“好吧,我试试看。”   “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逆天行拍拍托洛夫斯基的胳膊,“我明天要随运输船去换粮食,希望我回来后,能看到你的新战舰。”   第二天一早,当天边刚出现第一抹晨曦,三艘满载着钛金属的运输船便从钛星上冲天而起,驶向最近的有人类定居的星球。有钛金公司最新的星航图,这片星域对逆天行来说不再是一无所知的盲区。他亲自率队出发,与他同路的除了杜卡等人,还有金毛狮王率领的百多名兽人。逆天行带上他们是希望能教会兽人驾驶飞船,这样他们就多了一种生存手段,自己也会多许多帮手。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和了解,逆天行发现兽人的智力超出了自己的预计,他们模仿能力不亚于正常人,反应速度和敏捷性更是在大多数人之上,这样他们在驾驶飞船或做简单重复的工作时,比普通人更有优势,他们比人类欠缺的是复杂性思维和逻辑推理能力,这限制了他们智力水平和创造力的发展。   钛金属是制造飞船的基本原料,在银河系比较稀缺,因此它和能源都是银河联邦的硬通货,所以不愁找不到买主。不到一个月时间,逆天行就已带着满载粮食、能源等补给品的运输船返回钛星,此时钛星上原有的粮食已经开始出现短缺。   匆匆将粮食交给金毛狮王、碧眼金刚和银须苍龙三个首领,逆天行兴冲冲地直奔飞船制造厂。他已经很久没有驾驶过自己的战舰,心中早就充满了无尽的渴望。但是他的渴望转眼就变成了失望,本该停放战舰的太空港空空如也,没有一艘战舰的影子,甚至本该是热火朝天的制造厂,居然冷冷清清看不到半个人影。他立刻赶到托洛夫斯基的住处,才发现这家伙居然满身酒气,房间中丢满了伏特加空瓶子。   “这是怎么回事?你答应我的战舰呢?”逆天行脾气再好,也忍不住大光其火,一把将醉醺醺的托洛夫斯基从床上拎了起来。   “你还问我?去问你那些兽人朋友吧!”托洛夫斯基醉醺醺地望着逆天行,眼里满是无奈和委屈。这时伊妮萨娃听到争吵从隔壁冲了进来,急忙将逆天行推开道:“你不能怪我爹爹,是那些兽人消极怠工!”   “怎么回事?什么消极怠工?”逆天行莫名其妙。在伊妮萨娃的解释下,他才渐渐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在他离开后,兽人们失去了刚开始为自己工作的激情,尤其是没有任何监督和催促,渐渐就懈怠下来。他们不是喝酒闹事,就是打架斗殴,像刚获得自由的孩子一样尽情玩耍,将所有工作都丢到了一边。冶炼厂已经半个月没有开工,而原来的存货已全部被逆天行拿去换了粮食,没有制造战舰最主要的原料,再高明的工程师也无能为力。   听完伊妮萨娃的讲述,逆天行脸色沉重起来,他忙对伊妮萨娃歉然道:“我错怪了你父亲,等他清醒过来,请转达我的歉意。”   见他转身要走,伊妮萨娃连忙道:“这些兽人实在像孩子一样不懂事,有时候我真想就此放弃。你想到解决办法了吗?”   “这不能怪他们。”逆天行叹道,“人类社会用了几千年的发展,才找到效率最高的社会形式。如今兽人还处在原始社会阶段,所以他们不可能自觉自愿地进行辛苦的劳作和生产。”   “可是,你如何让原始人自觉地进行工业生产?”伊妮萨娃问。逆天行笑道:“这个问题其实人类社会早就已经解决,那就是私有制和按劳分配,多劳多得。”   伊妮萨娃还想再问,逆天行已匆匆告辞离去。望着他欣长的背影,伊妮萨娃不由在想:这个男人为何总是有那么多层出不穷的鬼点子?   分散在各处的兽人被各自的首领召唤到冶炼厂前的大广场,见逆天行已经等在广场前的高台上,众兽人心中均有些惴惴不安。虽然逆天行没有将兽人当奴仆,但不少兽人还是在心中将他当主人,他们没有完成逆天行交待的任务,都怕受到主人的惩罚。   逆天行这段时间一直在向金毛狮王学习兽人的语言,如今已不必借助翻译就能与兽人直接交流。见广场上兽人集合得差不多了,他通过大功率喇叭对众兽人笑道:“我这次外出,不仅为大家带回了足够吃三个月的粮食,还带回了香喷喷的熏肉、味道鲜美的牛肉和最烈的美酒,不过后面这些东西并不是太多,不够我们所有人大吃一顿。所以对于如何分配我很为难,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众兽人还是第一次听到主人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在最初一刻的惊讶过去后,纷纷争相发表意见。有说按本事分,比比看谁最强壮,最强壮的同伴应该分到最多的肉和酒;有说按年龄分,谁年龄最大谁就分最多;也有说按天意来分,让首领向天问卦,天意分给谁就是谁……众兽人七嘴八舌,吵得不可开交,逆天行却并不制止。直到众兽人发觉争不出个统一的结果,不得不将目光转向他时,他才问道:“你们可知道这些东西是怎么来的?”   “是用钛金换来的!”有聪明的兽人高声答道。   “那钛金又是从哪儿来的?”逆天行继续问。   “是从矿场采下矿石,运到冶炼厂炼出来的。”兽人中也有明白整个生产过程的聪明人。   “没错,所有的钛金都是你们从地下采来矿石,然后在冶炼厂炼成钛金锭,再由运输船运到各地换回粮食、鲜肉和美酒。”逆天行为了使所有兽人都明白,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说道,“所以你们无论是采矿、运输、冶炼,其实都是在为大家制造钛金换回粮食,这个过程中有人从早到晚不知疲倦,辛勤地做好每一件工作;有的人却躲一旁休息,根本不工作;还有人不仅不工作,还破坏和影响别人工作。你们说如果将鲜肉和美酒平分给每一个人,对那些辛苦工作的人公平吗?”   兽人们陷入了沉思,这时碧眼金刚突然高声问:“可是,我们所有东西从来都是要跟同伴分享,如果不平分,是不是违背了我们的习惯?”   逆天行对他笑道:“如果认真工作和不工作都分一样多的东西,长此以往认真工作的人就会越来越少,我们生产的钛金也就越来越少,换回的粮食、鲜肉、美酒也跟着减少,直到再也没有钛金生产出来,再换不会一颗粮食,到那时我们所有人,都会因为没有吃的而自相残杀,最后统统饿死。”   兽人们静默下来,在努力理解逆天行所说的道理。有聪明的兽人最先想明白这个可怕的结果,不由问道:“如果不平分,那要如何分配才合理?”   逆天行笑道:“我们要鼓励那些努力工作的同伴,是他们的辛勤劳作为我们换回了粮食和美酒,因此我们要让他们分到更多的东西,我们要鼓励所有人都像他们那样工作,这样我们生产的钛金才会越来越多,换回的粮食和美酒才会更多,最后使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足够的粮食和美酒。”   “可是,那些生病不能工作的同伴怎么办?”一个年长的兽人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我会保障每一个人都有一份基本的口粮,保障所有人都不会受到饥饿的折磨。”逆天行徐徐道,“但是想要获得鲜肉和美酒,以及其它一些好吃好喝的东西,就必须靠努力工作去换取。这种分配办法是为了鼓励大家都努力工作,努力创造更多的钛金,如果我们不努力工作,就无法生产更多的钛金,也就无法建造出我们的战舰。一旦钛金公司派来战舰,我们就无从抵抗,大家只好重新回到地下,继续原来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兽人们眼中都闪过莫名恐惧,他们已经享受到自由的幸福,要让他们再回到过去那种生活,那比死亡还令他们恐惧。逆天行见时机成熟,高声问:“大家对这分配办法有没有意见?”   兽人们以前只能吃饱,受伤或衰老后就会被看守处理掉,肉和酒是他们以前根本不敢奢望的东西。逆天行的分配办法既有免于饥饿的保障,又有获得肉和酒的希望,再加上对过去那种生活的恐惧,兽人们自然衷心拥护新的分配办法。在逆天行指点下,众兽人按亲疏关系分成了无数生产小组,每个小组都将根据完成任务的情况来分派各种物资,除了每人都有一份保证生存的基本口粮,所有物资都得用各自的产品去换取。   整整用了三天时间,二十多万兽人才根据各自的特长分配到各自的岗位,矿场和冶炼厂也才开始恢复了生产。这三天逆天行几乎没有合眼,当他看到冶炼厂的高炉重新开始燃起熊熊大火时,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伊妮萨娃一直在帮助他忙前忙后,用所学的专业知识帮助兽人进行精细化分工。她是西伯利大学的年轻博士,研究方向正是自动化控制和精细化分工。   “你真了不起!”当她看到那些孩童一样玩劣的兽人,竟然像产业工人一样组织起来,也不禁对逆天行由衷称赞。   “其实这没有什么,我只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已。”见伊妮萨娃有些不解,逆天行微微一笑,“我喜欢读历史,历史上人类社会取得的成功经验或犯下的愚蠢错误,都是我们今天最好的老师。私有制、按贡献分配和基本福利保障,是工业社会用了近百年时间才找到,兼顾了效率和人道的最佳办法,我不过是继承了这个办法而已。”   伊妮萨娃有些惊讶地望向逆天行,她一直以为逆天行只是个了不起的冒险家,没想到他对于历史还有如此深入的研究和感悟。她不由问道:“我明白你说的是哪段历史,我们两个民族的祖先正好都犯过同样的错误,不过他们纠正错误的方法却完全不同,不知你对我们祖先后来各自的发展道路怎么看?”   逆天行想了想,叹道:“你们的祖先是用手术刀直接切除了肿瘤,短期来看有流血有痛苦,但却是治病最简洁最有效,同时也是最迅速的方法,从这一点来说,你们的祖先比我们的祖先要高明许多。”   伊妮萨娃还想再问,这时年轻的皮罗匆匆跑来,打断了二人对历史的探讨:“天哥!杜卡正带着几个兄弟在闹事,你快去看看吧!”   逆天行急忙丢下伊妮萨娃赶到出事地点,就见杜卡满身酒气,正对负责守卫给养仓库的兽人哇哇大叫:“他妈的,老子将你们从地狱里救了出来,现在你们居然敢管到老子头上?老子多拿几箱酒都不行?信不信老子一枪毙了你?”   逆天行眼看杜卡已经掏出了枪,急忙一把夺下,抬手一掌砍在他脖子上,然后将晕倒的杜卡交给河马,对他那些同伙吩咐道:“先让他睡一会儿,等他清醒后带他来见我。”   回到住处,逆天行意识到自己忽视了跟随夺取钛星的这些囚犯的利益,这迟早会使他们生出异心,甚至投到敌方的阵营。现在幸亏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小时候后,酒醒过来的杜卡带着几名手下来到逆天行房中,与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几个囚犯,他们是囚犯中威望最高的几个人,是所有囚犯的主心骨。所有人表情严肃,脸色就如风暴来临前的天空一般阴霾。   逆天行对众人轻松地笑了笑:“大家这是干什么?好像是要兴师问罪一样?”   “船长,我不知道现在是该叫你宫本武雄还是逆天行?”杜卡率先发难,“不过不管你是叫宫本武雄还是叫逆天行,我们现在都无法再信任你。”   “为什么?”   “你是否还记得你当初对我们的承诺?”   “我当然记得!”逆天行坦然道。   “可你将我们提着脑袋夺取的这颗星球,居然分给了所有兽人,就算最后你分给我们一份,还能剩多少?”杜卡厉声质问,“我现在多拿两瓶酒都得经过你的允许,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当初的承诺?”   逆天行渐渐理解了历史上那些靠暴力夺取的政权,为什么都要奉养着一个特权阶层,这是为维护政权稳定不得不做出的让步。现在,他也必须以前人为师,向这些跟随自己夺取了整个星球的功臣,做出必要的承诺和让步了。   第十五章 长江一号   逆天行打开窗户,他住在冶炼厂最高的办公大楼,从这里可以看到极远的地平线。他指向远方那闪闪发亮的地平线尽头:“这里不仅蕴含着极其丰富的钛,还伴生着其它一些稀有金属,从价值来说它超过一千座传统意义上的金矿,我们只需拿到它的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都足够我们过上亿万富豪的生活。”逆天行回头笑道,“可是就靠我们这几十个人,怎么拿?能拿多少?就算我们装满三艘万吨运输船,与整个钛星的潜在价值比起来也是微不足道。所以我们需要与兽人合作,共同开发它的资源。”   “可是你已经宣布这颗星球属于所有兽人,咱们还能拿到什么?”杜卡质问。   逆天行哑然失笑:“我建议你还是多读点书,读书可以使人明白很多道理,尤其是历史。在人类几千年文明史上,诞生过许多名义上属于全体国民,但实际上却只属于统治集团的国家。整个钛星名义上是属于所有兽人,但支配权掌握在咱们手里,它产出的财富最终还不是由咱们来分配。你是要一颗全是岩石的星球,还是要它换来的财富?”   杜卡开始有些明白了,其他囚犯也渐渐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等着逆天行继续点明其中诀窍。他却转向那个语言学家出生的中年囚犯——他叫约瑟夫,因为精通兽人语言而深受逆天行倚重。“约瑟夫,咱们当初一起越狱的囚犯还有多少人幸存?”他问道。   约瑟夫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还有七十二人。”   逆天行想了想,转向众人:“以后每卖出一批钛金,收入的百分之五就由咱们这七十二人来分,咱们也不搞平均分配,而是要根据对咱们这个集体的贡献来分。具体分配办法由杜卡和约瑟夫商量着办,我就不过问了。我就提一个要求,要保障我们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好处,除此之外,那些在解放钛星的战斗中牺牲的同伴,如果能联系到他们的亲友或孩子,也要给他们分上一份。以后我们中间无论谁不幸战死,他那一份也都将转给他的妻子或孩子。只要我还是你们的船长,这就是一项永远不变的制度。”   众囚犯心中略一盘算,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他们都知道这次那三船钛金换来的财富,就是百分之五也足以令人兴奋,何况这还仅仅是开头,如果能长久保持对钛星的管理权和支配权,那用不了多久,人人都能成为千万甚至亿万富豪。约瑟夫更是受宠若惊,连忙对逆天行点头道:“我会尽快协助杜卡,将分配办法拟定出来。”   只有杜卡若有所思地问:“咱们只分了百分之五,剩下那百分之九十五又如何分配?”   逆天行沉声道:“首先,咱们要保障所有兽人都有足够的食物,以及维持和扩大生产所必须的生产资料;其次,我们要付给托洛夫斯基和他的工人许诺的报酬,还要给兽人首领和骨干必要的好处;最后,我们还要组建一支舰队来保卫我们的财产。我们开始时少分一点,是为了更长远的利益。大家都不想咱们刚解放的钛星,转眼又被钛金公司抢回去吧?”   一旦提到钛金公司,众人的好心情转眼就一扫而空。杜卡摇头道:“就算咱们将所有兽人都武装起来,将所有矿石都变成战舰,也根本无法抵抗北极熊舰队的打击。我看不出咱们有任何胜利的希望。”   “所以我们除了建造舰队自卫,还需要外交。”逆天行胸有成竹地笑道,“我们要派人去向外界求援,要将钛金公司大规模奴役兽人的行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还要借助民间团体对兽人的同情,向联邦政府提出建立兽人自治区甚至独立国家的要求。我们要争取国际舆论的广泛支持,给钛金公司施加压力,使他们不敢轻易对兽人实行种族灭绝的大屠杀。”   皮罗突然小声嘀咕道:“船长,你好像忘了咱们是逃犯,躲开联邦政府都还来不及,你让咱们自己送上门去?”   逆天行笑道:“我当然没忘,所以有些事咱们不能亲自出面。还好这世上只要有钱,总是能找到各方面的专业人才,只要咱们出到足够高的价钱,自然有专业人士替咱们出面。”   众人都露出深思的神情,不过对于政治他们的智商仅与兽人相当,只有约瑟夫脸上泛起深以为然的表情。杜卡沉吟道:“这些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只怕外界还不知道咱们的存在,北极熊舰队就已经将咱们全都灭了。”   逆天行笑道:“所以咱们必须打赢对北极熊舰队的第一战,待伊万熊发现兽人们已经不再是可以任意屠戮的羔羊,再派出第二批舰队赶到钛星,那已经是在半年之后。只要咱们撑上半年,所有新闻记者就会像苍蝇闻到血腥一样蜂拥而来,在众多新闻记者的摄影机前,北极熊舰队的行动不能不有所顾忌。这期间咱们还可以联络钛金公司的竞争对手万能公司,只要咱们签下合同将钛金属以较低的价钱卖给它,诺克菲尔必定愿意在舆论甚至武器装备上支援咱们。有这样一个强大的后援,伊万熊就得考虑考虑武力夺回钛星是不是值得了。”   逆天行并没有提到他与新唐公司老板唐龙的良好关系,他还不想过早暴露自己所有的底牌。众人再次陷入了沉思,逆天行给他们讲的这些,完全超越了他们的人生经验,他们心中既有对北极熊舰队的恐惧,又有对钛星上无尽财富的贪婪,这两种情绪不断在折磨着他们,使他们的心倍受煎熬。   “可是,我们至今只有三艘运输船,如何打赢这第一战?”杜卡终于想到这最大的问题。   逆天行从容道:“如今冶炼厂已经恢复生产,很快就有原料送到飞船制造厂。在北极熊舰队抵达钛星之前,大概会有五到八艘小型快速舰生产出来。由于这里离钛金公司的地盘路途遥远,它没有必要浪费能源派出大型舰队。我想一艘轻型巡航舰就已经足够消灭所有兽人,如果再配备两艘小型护卫舰,这应该是钛金公司可能派出的最大兵力了。”   “可是,以五到八艘小型快速舰,也无法对付巡航舰啊!况且咱们还没有足够多合格的战舰驾驶和指挥员。”一个绰号叫“亚当”的犯人小声道。他不是杜卡的人,不过在战斗中表形英勇,且善于指挥调度,所以在囚犯中颇有威信,他显然对太空战斗也并不完全是白痴。   “如果面对面地战斗,快速舰确实无法对付巡航舰。”逆天行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不过北极熊舰队决不会想到咱们会有战舰,只要出其不意加上正确的策略,就能出奇制胜。至于战舰驾驶,我发觉兽人比咱们很多人都做得好,相信他们可以胜任。”   “什么策略?”亚当追问。逆天行诡秘一笑:“请原谅我暂时还不便透露,以免泄漏机密,不过到时我会告诉大家。”   他的从容和镇定给了所有人信心,杜卡终于一咬牙:“干!如果北极熊舰队仅派来一艘巡航舰,咱们就冒死跟它干一仗!让我将刚抢到手的星球就这么拱手让出去,说什么我也不甘心。”   有杜卡带头,众人纷纷表态附和。逆天行笑着拍拍杜卡的肩头:“记住,以后不能再说抢,要说解放。现在我们是这个星球实际的统治者,要学会说话的艺术。”   杜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道:“操!咱一不小心也成了统治者,还真有些不习惯。”   众人哄堂大笑,逆天行笑着对众人道:“大家要习惯自己新的身份,在自己人面前怎么胡闹都没关系,但在公共场合,尤其是在兽人面前,大家一定要保持大公无私、廉洁正直的解放者形象,尤其是要尊重兽人们的主人公地位,别动不动就掏枪恐吓。”   杜卡知道这是在说自己,忙陪笑道:“老大,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对所有兽人都客客气气,争取做一个宽厚仁慈的统治者。”说到这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老大,有钱分大家当然高兴,不过要是没有酒,这日子是不是也太无聊了一点?”   “还有女人!”皮罗大笑附和。   “你小子去搞兽女吧,难看是难看了点,但至少结构跟女人差不多吧。”有人笑着调侃。   “去你妈的!除非你老婆是兽女!”皮罗立刻反讥相讽。   逆天行哑然失笑:“酒可以适当多提供一点,女人暂时就别想了。等咱们在钛星站稳脚跟,凭着它蕴藏的巨大财富,会有女人主动来找你们。”   会议在欢乐祥和的气氛中圆满结束,约瑟夫与杜卡很快就拟定好了利益分配方案,将它交到逆天行手中。方案将分配名单分成了五等,列在第一的是逆天行,杜卡和约瑟夫并列第二,往下是今日参与会议的所有六名骨干,再往下是杜卡的心腹和另外几个在战斗中表现英勇的勇士,最后是剩下的所有囚犯,每个等级分得的比例依次递减,战死者也一次性分到一笔足够妻子儿女生活的红利。   逆天行将分配表稍作了一点改动,将自己应分的比例降低到与杜卡和约瑟夫相当,又将亚当的名字提到与杜卡和约瑟夫并列,这样杜卡和约瑟夫的利益并没有受到影响。然后他将分配表还给约瑟夫:“往后就照这个表分配吧。”   约瑟夫拿上分配表兴冲冲要走,却又被逆天行叫住:“等等约瑟夫!”他揽住约瑟夫的肩头,“咱们所有人中就你精通兽人的语言,以后就由你负责对兽人进行教育和引导。要多从正面引导,尤其是要解释好杜卡他们的恶习和特权,让兽人理解和接受。”   约瑟夫推推金边眼镜,心领神会地笑道:“船长,我明白了!”   “你真明白?”逆天行有些不信。   “不就是宣传嘛。”约瑟夫意味深长地笑道。   逆天行十分惊讶,忍不住在约瑟夫头顶上亲了一口:“你他妈真是太聪明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没错,就是宣传!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词?”   所有人都离去后,逆天行神情复杂地望向窗外,脸上一扫先前的从容和镇定。他心中并没有对付巡航舰的任何办法,但方才却不得不强装成竹在胸,因为他一个人的信心,将影响所有人的斗志。另外,他也开始理解历史上那些靠暴力夺取了江山的君主,为何最终要与他当初倚靠的特权阶层翻脸,甚至不惜将之彻底铲除。以前他很同情那些被君主杀害的开国功臣,现在却渐渐明白了作为君主的苦衷。特权阶层不仅会干扰君主的意志,还会对利益产生无止境的欲求,当这种欲求超过一定限度,就会影响到政权的安全和稳定。   也许,我终有一天也会与这些并肩作战的战友翻脸吧!逆天行在心中默默叹息。虽然他希望自己能逃过这个历史规律,但他明白,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值得庆幸的是,那一天还比较遥远,他现在得先带领所有人渡过眼前的难关。   七天后,第一艘快速战舰在兽人们的欢呼声中冲天而起。它作为战舰实在小得有些可怜,载员不超过五十,比巡航舰上的救生船大不了多少,燃料仅够它在钛星所在的钛星系内巡航。不过它携带的武器却一点不含糊,三门十万焦耳级的激光炮加两门大威力的高斯机枪,以及七枚红外制导核聚变弹,这已经达到了它能携带的极限。   将一堆矿石变成了战舰,逆天行心中充满了自豪。虽然它还不是那么完美,但逆天行已经十分满意了,它已经是钛星现有装备和技术水平所能达到的极限。这其中又以托洛夫斯基的作用最大,他以自己精湛的设计和制造,再次证明了自己无愧于“银河系最好的飞船设计师”这一称号。   “左28度转弯,围绕钛星做定速巡航。”逆天行将操纵杆交给一名兽人,开始尝试让兽人学习战舰的驾驶。比起那些同伴来,他相信兽人在这方面更有天赋。   战舰在兽人驾驶员的操纵下平稳地转弯,事实证明兽人在驾驶飞船方面的直觉和悟性,确实要好过大多数人类,而他们通讯使用的兽人语言,又不怕被敌方监听到,唯一不足的是他们对雷达比较白痴,对数值代表的意义也不甚了了。不过如果给他们配备人类的雷达手和指挥官,就可以取长补短,将人与兽人的生理优势都发挥出来。   “瞄准系统锁定右前方的陨石,高斯机枪射击!”逆天行一声令下,就见指挥屏幕上一道蓝光闪过,屏幕上方一块陨石立刻被轰成了碎片。逆天行满意地点点头,机枪的性能和兽人枪手的反应,都超过了他的预料。   快速舰降落时,逆天行已经在心中想好了未来快速舰队的人员配置。每艘快速舰只需配备人类的雷达手和舰长,其余岗位兽人基本能胜任,甚至在有些岗位比人类更有优势,这样的配置既节约了数量不多的人,又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兽人的优势。   十天后第二艘快速舰也升空,更多的兽人加入到作战部队的行列。当逆天行拥有第七艘快速战舰时,抛洒在钛星系外围的太空警报器,发回了巨型飞行器闯入钛星系的信号。逆天行亲自驾驶快速舰做远距离侦察,并利用掠过钛星的一颗慧星,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舰体,骗过了敌方的雷达。   “果然是一艘轻型巡航舰,一艘护卫舰和一艘登陆舰。”逆天行暗松了一口气。雷达上的信号证实了他最初的判断,钛金公司并没有派出大型舰队。照常理推测,一艘巡航舰就已经足够将钛星上所有生命都消灭干净,可惜他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对手是逆天行!   “长江二号、三号、四号,起飞!长江五号、六号、七号,进入钛星的背面近地轨道待命。”逆天行平静地向所有战舰下达了第一道临战命令。七艘快速舰根据升空日期,被他分别命名为长江一号到七号,长江是历史书上出现频率较高的一条河流的名字,而逆天行在虚拟世界中,曾经在长江上帮助南宋名将虞允文赢过关键一场水战,因此对这名字记忆尤其深刻。将战舰命名为长江号,也是为了讨个胜利的彩头。   “约瑟夫,将所有人员和兽人都转移到地下矿场,封闭入口,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暴露。”逆天行平静地对留在钛星上的伙伴下令,“杜卡,你的机甲战队准备得怎么样?”   “我就等着他们登陆呢!”耳机中传来杜卡兴奋的笑声。   “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轻举妄动!”逆天行叮嘱道,得到杜卡肯定的答复后,他打开了另一个频道,“亚当,这一战就看你的了。”   “没问题,船长,我不会令你失望!”亚当的声音镇定如常。   逆天行满意地点点头,在心中最后一次梳理了一遍自己的计划,确信再无遗漏,他才将通讯器置于“通播”的位置,最后一次下令:“所有人员注意,从现在起所有通讯保持静默,直到长江一号向你们发布新的命令为止。”   “机甲战队明白!”   “钛星基地明白!”   “长江二号明白!”   “长江三号明白!”   ……   确定所有人员都收到自己的命令后,逆天行关上通讯器,舒服地在座椅中放松身体躺下,静等着大战的来临。   三艘带有北极熊标志的太空战舰,无声地驶入了钛星系的空域,正中是十万吨级的轻型巡航舰“戈尔巴乔夫号”,在它的左右分别是万吨级的“基埔号”护卫舰和“贝尔加号”登陆舰。在旗舰“戈尔巴乔夫号”上,舰队司令德诺夫少将那臃肿庞大的身躯,终于出现在了指挥舱。这次远征对他来说是一次枯燥乏味的狩猎,在没有抵达目的地前,他宁愿呆在自己的休息室睡觉。   “情况怎么样?”他坐到自己的指挥位置上,含混不清地问道。   “报告将军,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年轻的参谋笑着补充道,“这里毕竟是接近银河系边沿的荒凉之地,很难看到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德诺夫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问。   参谋查了查星航图:“还有238光秒,以舰队现在的速度,再有两个小时就可以抵达。”   德诺夫点点头,对参谋道:“命令舰队进入二级战备状态,大家打起精神,争取早点结束战斗回家。这该死的银河边荒,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   话音刚落,就听前方的护卫舰发来最新的信号:“将军!‘基埔号’发现两艘运输船正在逃离钛星!”   德诺夫有些意外,没想到钛星上还有运输船。他沉吟片刻,高声下令:“登陆舰继续驶向钛星,争取早日清除那些垃圾。但是得记住,要找到托洛夫斯基,把他带回去。舰队立刻转向去追那两艘逃逸的飞船,任何人也不能让他们跑掉。”   “将军阁下!咱们贸然分兵,登陆舰没有了战舰的掩护,会不会有危险?”通讯屏幕上出现了一名年轻英俊的海军少校,那是基埔号护卫舰的代理舰长巴乌夫。仗着其父是钛金公司的财务总监,年纪轻轻就做到了护卫舰的舰长。   “一帮兽人和几个散兵游勇,会对咱们的机甲大队构成什么威胁?”德诺夫嘲笑道。他最看不起这种出生高层的贵公子,从没有将他们当成真正的军人,他们来军队只是来镀金,以此作为跳板往上爬。   “将军阁下,按照海军作战条例……”   “别跟我提什么条例,那是写给白痴看的。”德诺夫打断了对方的话,“舰长,舰队立刻转向,追击逃跑的飞船。我是在向你下令,不是在跟你商量。”   “遵命!将军阁下!”巴乌夫无奈结束了通讯。   三艘战舰组成的小型舰队开始分兵,登陆舰继续驶向钛星,轻型巡航舰和护卫舰开始转向,去追击两艘逃逸的飞船。德诺夫不想让任何人逃脱,因为走漏了公司的机密,就算杀掉所有兽人都不算完成任务。   “亚当!他们追来了!”在一艘运输船上,雷达手急忙向船长亚当汇报。   “太好了!照计划将他们引开!”亚当话音刚落,两艘运输船分别逃向两个方向。“戈尔巴乔夫号”和“基埔号”也就此分开,分别向两艘运输船追了上去。   两个小时后,“贝尔加号”登陆舰顺利在钛星降落,舱门刚一打开,一群铁甲金刚便蜂拥而出,它们是一个重型机甲大队和两个轻型机甲中队,共有一百六十多个机甲战士,足以将星球上所有兽人清扫干净。   “搜索地面生命迹象,发现目标立刻予以摧毁。记住,尽量不要破坏公司财产。”地面指挥官莱特少校一声令下,一百六十多名机甲战士开始向前方的矿场搜索前进。红外探测器已发现大批兽人隐藏在矿区深处,必须深入地下矿区才能将他们清除。   “炸开矿区入口!”莱特一声令下,数十名机甲战士炮火齐发,立刻将堵在矿区入口的岩石全部融化。众人正待进入地下,突然身后枪声大作,两具轻型机甲已被炸成了一堆废铁。   “来得好!免得我到处去找你们!”莱特回过头,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寒光,平静地对所有机甲战士下令,“分兵三路迂回包抄,务必将所有敌人尽数歼灭!”   一百六十个机甲战士分成了三路,一路正面向前缓缓推进,另外两路则开始向两侧做快速迂回,意图切断敌人的退路将他们包围。就见对方已经迅速撤离战场,向广袤无垠的荒原中退却,从雷达信号上看,对方只有七具重型机甲而已。   “追!决不能让一个家伙逃脱!”莱特说着率先驾驶机甲向前推进。超过一百具重型机甲一旦全速前进,就像一群钢铁怪兽在狂奔,声势颇为骇然人。   对方边打边撤,很快就逃入了乱石嶙峋的荒原深处。对方虽然是威力最大的重型机甲,但速度却无法与轻型机甲相比,从两侧迂回包抄的两个轻型机甲中队,已经快速绕到敌人后方,而正前方的一个重型机甲大队则向两侧散开,包围圈慢慢合拢,将对手逼到了一处乱石嶙峋的岩石区,只能在狭小的范围负隅顽抗。   “向他们喊话,令他们立刻投降,不然就全部予以消灭。”莱特胜券在握,不想与对方硬拼。既然对方能驾驶机甲,当然就不是兽人,只要不是一根筋的兽人,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会选择投降。   所有机甲战士都停止了射击,战场顿时静了下来。莱特等了一分钟,见对方没有任何回应,立刻令一名机甲战士靠近查看。   “长官!他们消失了!”一名机甲战士惊讶地叫道。莱特看了看座舱中的雷达屏,果然发现方才那七个机甲,除了两具在激战中被击毁,另外五个机甲已凭空消失,雷达上已看不到它们的反射信号。   “这是怎么回事?快过去看看!”在莱特率领下,一百多名机甲战士慢慢靠近了对手消失的地点,只见那里有一个直径两米的岩洞,黑黢黢直通地底,不知深有几许。在洞口边整齐码放着几枚白色的导弹,那是一种舰载导弹,弹体上有恐怖的核聚变弹标志。   莱特顿时如坠冰窟,他知道这种舰载核聚变弹的威力,只需一枚,方圆十公里内的生物都将被杀死,即便躲在厚厚的机甲之内,它爆炸产生的高温,也足以融化方圆三公里以内的钢铁!这是目前威力最大的炸弹。   “嘀铃……”突然一声铃响,将莱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导弹一旁还搁着一具对讲机。莱特蹲下笨重的机甲,用机械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对讲机打开,就听对讲机中传出一个男子平静的声音:“指挥官阁下,相信你已经看到了你面前的核聚变弹,我只需要轻轻按下按钮,就可以将它们全部引爆。我到现在还没有引爆,是因为我并不是个残忍好杀的战争狂人,再说我也答应过托洛夫斯基,要尽量不使用最后手段。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证你们的安全。记住,千万不要向你的登陆舰汇报,你们的通讯一直都在我的监听之下。”   莱特犹豫起来,心知以机甲战具的速度,不可能在对方引爆前逃出三公里之外,他权衡再三,最后颓然道:“好!我投降!请问你是谁?”   对讲机中传出一声轻笑:“你们以后会知道的。现在请你们离开机甲,解下身上所有武器,然后顺着你面前的岩洞进入地下,我的人已在那里做好了接受你们投降的准备。”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莱特已没有任何路可走。在他率领下,一百六十多名战士都从机甲中下来,解下了身上所有武器,然后顺着岩洞慢慢进入了地下。只见下面隧道状若迷宫,四通八达。原来这条新开出的地道连接着兽人们采矿的地下矿区,无数兽人和几个机甲战士已经在等着接受他们的投降。   十分钟后,杜卡带着三十多人从地道中出来,登上了留在地面的机甲。这种型号的机甲跟他先前操纵的机甲是同一型号,他熟悉了一下新战具的操纵,然后对同伴高声下令:“好了,接下来咱们该去接收贝尔加号登陆舰了。”   三十多个机甲战士在杜卡率领下,直扑留在矿区附近的登陆舰。由于登陆舰主要是为运送士兵着陆,因此除了装备坚固的装甲,不会装备大威力的武器,对机甲战士构不成威胁。尤其这些机甲战士外壳还是莱特的部队,因此登陆舰刚开始并没有发现异常。   “莱特指挥官,你怎么回来了?”登陆舰上的舰长十分奇怪,见三十多个机甲战士迅速将登陆舰包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喝道:“莱特!你怎么回事,立刻停步!”   三十多个铁甲战士对舰长的命令置若罔闻,突然加速冲进了登陆舰,几名机甲战士直接冲进了驾驶舱,纷纷举枪对准了驾驶员和舰长。就听原本是属于莱特驾驶的机甲战士在笑着说:“贝尔加号登陆舰现在已由我方接管,请舰长立刻举手投降!”   两名想要反抗的士兵被机甲战士当场击毙,在身裹重甲、装备精良的机甲战士面前,普通士兵根本没有反击之力。众人纷纷举手投降,“贝尔加号”登陆舰顺利地落入了杜卡等人的手中。这是通讯器终于传来指挥舰的信号:“我是长江一号,各单位汇报战斗进行情况。”   杜卡立刻道:“机甲战队已完成对登陆舰的占领。完毕!”   在长江一号快速舰指挥舱内,也传来了亚当的汇报:“敌舰即将追上我,我正按计划路线围绕钛星系太阳做大迂回。”   逆天行满意地点点头,分别对亚当和杜卡下令道:“亚当,利用太阳的掩护绕回来;杜卡,照计划行事!”   “明白!”二人齐声答应。   亚当驾驶的运输船开始切着太阳转向,即便已经在飞船外壁加装了隔热层,飞船内的温度依旧上升很快,转眼就达到了摄氏五十度!所有人满头大汗,就如置身于桑拿浴室。亚当看了看测距仪,对兽人驾驶下令:“将飞船与太阳的距离保持在这个水平,以最大速度前进!”   运输船在靠近太阳的极限距离开始转弯,绕过太阳向钛星驶去。眼看就要追上来的轻型巡航舰,因为满载弹药武器,不敢太过靠近太阳,以免高温引爆舰载的弹药,只能在更远的距离做大转弯,这样它与运输船的距离再次拿开。   “我看你能往哪儿跑!”德诺夫不住冷笑,将猎物赶入绝境,这是他最大的爱好。这时他身后一名参谋小声道:“目标继续向远处逃窜,却往钛星返回,会不会有诈?”   德诺夫冷笑道:“他这是慌不择路,完全惊惶失措了,能有什么诈?”   两舰一追一逃,很快又回到钛星的空域。这时雷达手突然惊呼:“有一艘飞船正向我驶来!是贝尔加号!”   贝尔加号应该还在钛星上执行登陆任务,不应该起飞。德诺夫连忙扑到屏幕前,就见贝尔加号正缓慢地向自己驶来,他急忙打开通讯器质问:“贝尔加号!怎么回事?”   屏幕上一片雪花,通讯器中传来断断续续、含混不清的声音:“将军阁……贝尔加号在登陆后遭到攻击……损坏严重……不得不起飞逃离……”   “怎么回事?遭到谁的攻击?”德诺夫厉声质问,但通讯却已经中断。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正待下令巡航舰减速,突听雷达手高声禀报:“将军,发现敌舰!是七艘小型快速舰!”   只见被钛星遮蔽的雷达盲区内,七艘小型快速舰像七匹埋伏已久的猎犬,分两路从两侧包抄过来。德诺夫嘴角泛起一丝嘲笑,用小形快速舰迎战巡航舰,就像是令兔子攻击雄狮,根本就是找死。这世上居然会有如此白痴的舰队指挥官,与这样的对手作战简直是一种耻辱!   “准备战斗!”德诺夫一声令下,戈尔巴乔夫号立刻做好了迎战的准备。能量防护罩完全打开,粒子炮和高斯炮全部打开保险,静等着七只小白兔过来送死。谁知七艘快速舰在巡航舰的火力射程之外突然转向,竟然开始围攻正在逃回的登陆舰贝尔加号。德诺夫暗骂一声卑鄙,急忙下令:“快迎上去!掩护贝尔加号撤回!”   巡航舰庞大的舰体立刻加速迎上贝尔加号,像护崽的目狮靠近登陆舰,将它置于自己的火力保护之下。就在这时,原本奄奄一息的受伤登陆舰,突然间全力加速,向迎上来的巡航舰奋力撞去。雷达手看到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失声惊呼:“贝尔加号、贝尔加号正向我全速驶来!”   负责光学观察的大屏幕上出现了贝尔加号巨大的舰体,正像猛兽般全速扑来。德诺夫满脸煞白,对着通讯器高呼:“贝尔加号!怎么回事?快减速!快停下!”见贝尔加号置若罔闻,德诺夫气急败坏地转向火力指挥官,“快给我干掉它!别让它靠近!”   本来是对准七艘快速舰的炮火全部转向近在眼前的贝尔加号,霎时间万炮齐发,贝尔加号被轰得四分五裂,但它那巨大的残骸依旧高速飞向戈尔巴乔夫号,巡航舰巨大的舰体无法做出快速的闪避,就见高速飞行的残骸以超过子弹的速度,轰然射入了巡航舰巨大的舰体,将防护装甲撞出几个巨大的深洞,大火刹那间燃起,原来贝尔加号还装载了不少燃料。   “动力系统受损!左发动机报废!”   “左方弹药库受到威胁,情况紧急!”   “舰体受损,空气大量外泄,气压急剧降低!”   ……   刺耳的警报声在戈尔巴乔夫号响起,一道道紧急情况不断传到指挥舱。德诺夫手忙脚乱地高叫:“快启动紧急预案!关闭所有密封舱,抛掉左方弹药,消防紧急灭火……”   话音未落,就感到舰体一阵颤动,那是防护罩受到攻击的反应。就听雷达手惊惶失措地禀报:“敌、敌快速舰已靠近,正向我发起攻击!”   七艘快速舰扑向失去了左侧防卫的巡航舰,像狼群一样轮番出击,不断将炮火射向舰体上被撞开的洞口,将破坏深度不断扩大。巡航舰就像是被虎鲸攻击的蓝鲸,完全失去了防卫能力。它拼命想掉转舰体,以右方尚还完好的炮火进行还击,但快速舰的灵活性远远胜过庞大的巡航舰,七艘快速舰就像七条小恶狼,不断从巡航舰受伤的躯体上撕下一块块残骸,将致命的创口不断扩大。   眼看戈尔巴乔夫号就要被彻底撕成碎片,七艘快速舰指挥舱中突然响起了逆天行的命令:“所有舰艇后撤,尽快脱离战场!”   “为什么?”有舰长不明白。   “立刻全速后撤,这是命令!”逆天行厉声喝道,声音传遍了所有长江号快速舰。七艘快速舰急忙后撤,直到撤离战场,才发现护卫舰基埔号已经悄然逼近,幸亏撤退及时,没有受到护卫舰的攻击。   逆天行遗憾地看着渐渐远去的巡航舰,心中惋惜未能将之彻底击毁。他没想到被另一艘运输船引开的护卫舰会及时赶来,看来那个舰长也不完全是草包。   一艘小型救生艇与长江一号对接,金毛狮王从对接口钻了进来。逆天行兴奋地上前与之拥抱,高声赞道:“狮王!你干得太漂亮了!”   金毛狮王憨厚地嘿嘿一笑,兴奋得不知说什么才好。方才就是他带领两人驾驶贝尔加号登陆舰,奋勇撞向戈尔巴乔夫号巡航舰,并在登陆舰受到攻击时,坐救生艇安然逃生。   第十六章 绝处逢生   巡航舰戈尔巴乔夫号在基埔号护卫舰的掩护下,终于奄奄一息地撤出了战场。它的燃料大量泄漏,最后只能靠基埔号拖拽着前进。在远离钛星战场之后,基埔号代理舰长巴乌夫突然向舰队司令德诺夫少将请示:“将军!请允许我向钛星发起进攻。”   “什么?”惊魂稍定的德诺夫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   “将军,如今敌军新胜,定会对我军轻视和麻痹。”巴乌夫通过可视对讲侃侃而谈,“我们应该趁这个绝好的机会,发起一场反攻。虽然戈尔巴乔夫号已不能再战,但我有信心靠一舰之力,将钛星上所有敌对武装全部摧毁,至少也要干掉那几艘小型快速舰。”   德诺夫心中一动,但跟着就连连摇头:“咱们舰队已受重创,若唯一完好的基埔号再出意外,咱们可就全军覆没。再说失去了护卫舰的保护,失去了战斗力的戈尔巴乔夫号就是敌人的活靶子,我不能再冒失去旗舰的危险,立刻撤回基地,同时尽快向基地汇报战况。”   “将军,这是我们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不能就这么白白放过。”巴乌夫急道,“我可以将戈尔巴乔夫号拖到安全的星域,然后悄悄再返回钛星,进行一次奇袭。”   德诺夫却只是摇头,其实他也知道这未尝不是一次机会,但他已经战败,旗舰几乎被彻底击毁,若再让那小子出头收拾了对手,岂不是更显出自己的无能?万一那小子失手,失去动力的巡航舰岂不是任由敌人宰割?所以无能如何,他都不能同意巴乌夫去冒险。   没有舰队指挥官的同意,巴乌夫不能擅自行动,不过他不甘心就这样白白放弃这次机会。他突然问一旁的作战参谋:“方才咱们与敌舰接战,战舰受创情况怎样?”   作战参谋莫名其妙地答道:“基埔号刚进入战场,敌舰就匆匆撤离。双方并未真正接战,基埔号也完全没有受创。”   “是吗?我看不见得。”巴乌夫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诡秘的微笑,“我想咱们的通讯系统可能已受重创,待离开钛星星系之后,你让通讯参谋再好好检查检查。”   作战参谋先是有些疑惑,渐渐开始有所明白,小声问:“舰长的意思是,咱们的通讯系统会在一个特殊的时间,出现无法恢复的故障?”见巴乌夫笑着微微颔首,他脚跟一碰,“明白,我一定照办!”   当基埔号将戈尔巴乔夫号拖到远离钛星星系的安全星域之后,立刻丢下旗舰独自从另一个方向驶回钛星,全然不顾指挥官德诺夫的命令。此时基埔号通讯系统已停止了工作,与旗舰彻底失去了联系,从旗舰上来看,基埔号的通讯系统出现了严重的故障。   冶炼厂中央广场成了欢乐的海洋,无数兽人兴奋地跳起了欢乐的舞蹈,庆贺钛星取得了第一场战斗的胜利。广场中央的高音喇叭中,在不断重复播放着约瑟夫的录音:“在英明的大首领逆天行领导下,在英勇的杜卡、亚当和巴布鲁卡等首领的指挥下,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战胜了前来进犯的北极熊舰队,不仅缴获了一百六十五具轻重机甲,还击毁了北极熊舰队一艘登陆舰,重创了一艘巡航舰,使敌舰队其余战舰张皇逃窜,再不敢前来进犯。在英明、伟大的大首领逆天行领导下,我们必将战胜一切来犯之敌,使我们的钛星成为全宇宙不可侵犯的神圣星球……”   在中央广场旁边的办公大楼内,逆天行也听到了响彻整个广场的广播,他惊讶地问身旁的约瑟夫:“这是你写的?你这也太能吹了吧。”   约瑟夫得意一笑:“宣传嘛,就得适当夸张,这个我懂。再说咱们也确实是战胜了北极熊舰队嘛,再说为了增强兽人的信心和凝聚力,也需要让大家对你的军事才能和政治才能产生绝对的信任和崇拜。请原谅我自作主张将你尊为大首领,将杜卡他们尊为首领,因为兽人的语言中没有领袖或总统之类的词汇。”   逆天行本想阻止约瑟夫过度的宣传,不过转而一想,如果所有兽人都能对自己产生绝对的信任和崇拜,那自己的政令和意志也就少了许多抵触,对于刚解放的钛星来说,行政效率就会大大提高。想到这他便叮嘱约瑟夫:“宣传可以,但不可太过,要做到适可而止。”   “我明白!不会让你失望。”约瑟夫连忙答应。   “去把几个骨干都叫来吧,我们开个会。”逆天行吩咐道。   十分钟后,以杜卡、亚当和约瑟夫等八名骨干,先后来到了逆天行房中。众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色,负责监视敌舰的长江二号和三号快速舰已发回消息,表明敌舰已撤离钛星星域,正沿原航线返回。至少三个月内,钛星不会再有战事。而且三艘运输船已满载钛金,即将开始第二次贸易之旅。   “这一战大家干得不错,尤其是杜卡和亚当,我以你们为傲!”逆天行简短地夸奖了两名得力助手,然后打开了桌上的星航图,“不过咱们还不是高兴的时候。”他指向星航图,“从北极熊舰队最近的基地到咱们钛星,大概需要两个多月,加上必要的备战准备,或许下一支舰队在三个月后又会来到这里,那时肯定就不是一艘轻型巡航舰和两艘小型舰了。”   众人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北极熊舰队的实力就是普通人也有所耳闻。逆天行见众人眼中隐隐有一丝惧色,不由笑道:“不过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咱们做好准备,也未尝不可在北极熊舰队的威胁下自保。”   “老大你有什么主意,尽管吩咐就是,不用绕圈子。”杜卡不耐烦地催促道。   逆天行点点头,转向其中一个人吩咐道:“明天克洛特就负责押运钛金去交易,买回粮食、能源和武器装备,尤其是武器装备,我需要能制造大中型战舰的武器。”   克洛特是几名骨干之一,商人出身,因倒卖军火而入狱,将这任务交给他是再合适不过。他也欣然领命:“没问题,头儿,我不会让你失望。”   逆天行转向约瑟夫:“你以前好像是万能公司的高级雇员?为什么入狱?”   约瑟夫尴尬地笑道:“我是受冤枉的……罪名是与未成年人发生不正当关系。”   众人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怪叫:“原来是个恋童癖!”“死变态佬!”“搞过多少小孩?”   逆天行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将约瑟夫从尴尬中解救出来。他揽过约瑟夫的脖子:“约瑟夫,我不管你以前干过什么,从现在起,如果你再犯同样的毛病,我会阉了你。”   “不会!不会!”约瑟夫急忙擦汗。   逆天行放开他,从抽屉中拿出一个信封递过去:“约瑟夫,我现在需要你重新回万能公司,以我的密使身份联络上诺克菲尔,向他表达咱们与他合作的意图和希望。我已经给他开出了条件,并且同样的条件我也会开给其它公司,让他考虑一下。”   “好的,我一定办到。”约瑟夫连忙接过信件。   逆天行转向杜卡和皮罗:“我知道你们不是唐爷的人,现在是否可以告诉我,你们原本是为谁干活?”   二人对望一眼,杜卡坦然道:“好吧,我实话实说。是科利奥尼家族一个小姐花钱雇的咱们,让我们将你从太空监狱中抢出来。”   逆天行心中一动:“是叫辛娜·科利奥尼?”   “没错!就是她!”杜卡咧嘴笑道,“虽然她出的价钱不低,不过比起钛星上的财富来就根本不值一提,所以我决定跟着你干!”   “那太好了!”逆天行将另一个信封交给杜卡,“你去将这封信交给她,让她转交她父亲,并向她表达咱们与微电公司合作的希望。”   “没问题!我一定办妥!”杜卡爽快地答应下来。   逆天行最后转向亚当:“我也要离开一段时间,去争取舆论界和朋友的支持。我走之后,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了,我知道你曾经在联邦军队服役,因为一时冲动杀了个流氓才锒铛入狱。你并非是我们这样故意犯罪的惯犯,你的入狱其实非常偶然。我相信以你的品德和专业知识,能将这里管理得井井有条。”   亚当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点头道:“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尽我所能,将这里管理好。”   逆天行环顾众人道:“咱们还未在钛星站稳脚跟,因此还需诸君多多努力,大家回去准备吧。”   众人正待散去,就见一个手下急匆匆地奔入,对逆天行道:“头儿!长江三号发来紧急信号,敌护卫舰基埔号正在逼近钛星,离这里已不足一百万公里。它和长江二号竭尽全力,依旧无法阻止敌舰的前进!”   逆天行心中一惊,一百万公里听起来很远,其实也就三光秒的路程,可以说是转瞬即到。如果以全部七艘快速舰迎敌,护卫舰并无任何取胜的机会,不过逆天行没料到敌舰在大败远遁之后,还敢悄然返回,因此只留了长江二号和三号在钛星近空巡逻,以它们的火力,根本无法阻挡护卫舰的前进。   “快拉响警报!让所有兽人回到地下矿场!其余人立刻跟我起飞,迎击敌舰!”逆天行说着率先跑向后方的小型太空港。   凄厉的警报突然响彻整个广场,令人撕心裂肺般的难受。兽人们停止了欢呼,惊讶地望向警报传来的方向,这时有兽人注意到了晴朗的天空中,间或爆出一点闪亮,像闪电在极远的天边闪烁。无数兽人突然指向空中惊呼:“看!那是什么?”   就见在高不可测的蓝天深处,偶尔闪过一道道短促的光华,照亮了三颗隐约的星星,星星在缓慢的移动,时而纠缠在一起,时而又快速分开。兽人们尽皆抬首努力张望,他们还不知道那是在几十万公里之外进行的太空战斗。   逆天行最先登上长江一号,边点火边打开通讯器,就听通讯器中传出同伴声嘶力竭的呼唤:“基地!基地!我是长江二号!敌舰火力太猛,我已经挡不住了!糟糕!我被射中了……”   声音至此戛然而止,长江二号的通讯彻底中断。逆天行来不及悲痛,边驾驶长江一号冉冉升空,边焦急地对其余战舰下令:“立刻升空,所有战舰立刻升空!”   飞船从启动到升空,再到高速航行,过程实在太慢,这令逆天行尤其怀念驾驶战机极速升空时那种令人眩晕的感觉。钛星必须尽快建立空军基地,必须有战斗机群应付突发情况。逆天行在心里暗下决心。   蓝天深处那微小的星星在渐渐变大,已能隐约看出战舰的轮廓。数道蓝色的光芒突然从战舰上发出,像闪电一般劈落到地面,将地面一艘刚开始起飞的快速舰炸成了碎片。快速舰在速度没有达到足够大之前,简直就是毫无闪避能力的活靶子。   加速!快加速!逆天行不断在心中祈祷,同时让长江一号在空中做不规则的转向,以免被远方的护卫舰瞄准系统锁定。他同时令炮手开炮,不求伤敌,只求干扰对方的视线,同时将敌舰的火力吸引过来,以掩护同伴尽快升空。   雷达上突然多了十几个微小的光点,逆天行一见之下心中一寒。那是舰对地导弹!虽然速度比不上高斯炮或粒子炮,但威力和杀伤范围却远在二者之上。他急忙对地面指挥塔高叫:“快令所有人撤到地下坑道!快!”   十几枚导弹转瞬即至,逆天行急忙用长江一号装备的高斯机枪进行拦截,一面高呼:“各舰立刻汇报各自情况。”   “长江三号严重受损!”   “长江五号已经升空!”   “长江六号已经升空!”   “长江七号正在升空!”   没有长江二号和四号的汇报,它们在战斗开始不到一分钟内便被击毁,快速舰装甲薄弱和战斗人员经验缺乏的弱点完全暴露无遗。这时从天而降的导弹已落在钛星上,整个广场和冶炼厂顿成一片火海,无数兽人在惊惶失措中四下奔逃。逆天行通过光学观察仪看到这一幕,气愤地重重一拳砸在驾驶台上,对着通讯器厉声高叫:“所有战舰向敌舰发起进攻,一定要拦住它!干掉它!”   五艘快速舰飞速扑向基埔号护卫舰,蓝色的高斯脉冲在空中不断闪烁。又有一艘长江号快速舰在火光中碎裂,像烟火一样在空中绽开,耀眼的光芒超过了远方的太阳。   逆天行凭敏锐的直觉躲避着护卫舰的火力网,一面向它逼近。两门激光炮和三门高斯机枪在全速射击。护卫舰上不断有装甲的残片飞起,被激光炮击中的地方燃起了点点火光。不过这点创伤对护卫舰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老大!我不行了,记得寄钱给我儿子……”随着一声凄厉的高呼,长江三号也彻底静默。逆天行看看雷达屏,长江号战舰连自己在内还有三艘,而护卫舰却还仅受了轻微的皮外伤。这样打下去,就算拼完所有战舰,恐怕也无法阻止护卫舰对钛星的轰炸。   逆天行一咬牙,突然加速向护卫舰冲去,同时高声命令炮手:“核聚变弹准备发射!”   炮手愣了一愣,核聚变弹是对地导弹,因为速度太慢,在太空战中会被光速武器轻易拦截,因此基本无用。他还在愣神,逆天行又是一声大吼:“核弹准备!”   炮手赶忙照办。逆天行一面左右漂移躲避敌舰火力,一面对着通讯器高喊:“长江六号、七号,掩护我!”   两艘长江舰立刻将火力全速射出,在它们的掩护下,逆天行凭借快速舰出色的速度和舰体的小巧,竟然从护卫舰火力网中钻了进去,逼近到几乎面面相对的距离,然后长江七号将所有六枚核聚变弹全部射出。只见其中五枚被激光机枪拦截,最后一枚终于在护卫舰近距离爆炸,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光芒,刹那间将护卫舰厚厚的装甲融开一个大洞,基埔号护卫舰终于受到重创。   在核弹爆炸的同时,逆天行急忙驾驶长江一号后撤,但强大的冲击波还是将长江一号快速舰,像小石头一般掀了出去。只见它顺着冲击波的方向不住翻滚,完全失去了控制。战舰中所有人都在不住惊叫,身体顺着战舰的翻滚不住被抛到空中。   当长江一号终于稳定下来,逆天行不禁暗叫一声苦。只见基埔号护卫舰虽受到重创,但依旧未失去战斗力,虽然它追不上已经避开的三艘快速舰,但依旧可以对钛星表面进行轰炸,而此时三艘快速舰已无力阻止它的淫威。   看到钛星基地在基埔号炮轰下成了一片火海,逆天行气得两眼赤红,正待再次向它发起绝望的攻击,基埔号却突然停止了射击,开始缓缓后撤。逆天行正在奇怪,就听通讯器中传来亚当的惊呼:“头儿!快看雷达!”   由于方才激战正酣,逆天行完全顾不上雷达。这时转头一看,才发现雷达上多了几个新的光点,正向战场快速移动。从光点前进的速度看,应该是几艘小型战舰。他心中一寒,这若是敌人的战舰,那今日这一战就没法再打了。   “老大!它们向基埔号发起了攻击!基埔号逃了!”通讯器中传来亚当的欢呼,他所在的位置离新来的战舰更近,所以比逆天行更先看到战斗进行情况。   看到新来的战舰上那“天狼号”三个大字,逆天行眼眶一热,差点泪下。他急忙用无线信号与对方联络,只见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叼着雪茄的彪猛汉子,咧着嘴对他大笑:“天哥!我说过无论有多远,我都会来看你。不过这次你走得也实在太远了一点,让我好找!”   逆天行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就听对方又道:“这次来找你的可不光是俺蚩傲风,还记得当初咱们那艘樱花号飞船吗?它就在后面,快接过去看看!”   逆天行急忙与远处的“樱花号”接通,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龙晓岚的身影,她激动得热泪盈眶,难以开口,只能不住挥手示意。在她身后,还有欣喜莫名的克瑞斯汀和斯诺教授等人。   长江一号重新降落到钛星,逆天行与龙晓岚等人重逢的喜悦,很快就被钛星上的悲剧冲淡。只见冶炼厂几乎被大火毁灭,亚当在指挥人们救火,无数兽人的断肢残骸散落在方圆百里之内,令人不忍目睹。广场中央的高音喇叭已经落地,却依旧还在重复播放着约瑟夫的录音讲话:“……在英名、伟大的大首领逆天行领导下,咱们必将战胜一切来犯之敌,使钛星成为全宇宙不可侵犯的神圣星球……”   逆天行气恼地一脚将高音喇叭踢出老远,望着满目苍夷的冶炼厂广场,心中充满了内疚和自责。龙晓岚上前轻轻上前握住他的手:“天哥,别难过,这不能怪你。”   逆天行痛苦地摇摇头:“我在第一战侥幸获胜之后,心生轻敌之念。还真以为自己是英明神武的杰出领导,以为一切皆在自己把握之中,可笑转眼便被敌人狠狠羞辱了一把,若非你们及时赶到,我将悔恨终身。”   “这其实也是因为你的引导。”龙晓岚劝慰道,“自从得知重生号飞船遇劫的消息,蚩傲风就率领天狼帮赶到你们失踪的星域寻找,我也和斯诺教授他们跟着赶来。可惜这片星域人迹罕至,我们没有你的任何消息,只能四下盲目搜寻。幸亏你们与北极熊舰队的战斗引起了我们的注意,尤其那一颗核聚变弹的爆炸为我们指明了方向,我们才能及时赶来,这也是冥冥中的天意吧。”   二人正说话间,突见皮罗气喘吁吁地跑来,对逆天行结结巴巴地道:“头儿,不好了!无数兽人在三个兽人首领率领下,正聚集在关押俘虏的矿区前,要杀掉所有俘虏为伙伴们报仇。亚当和托洛夫斯基他们正在拼命阻止,不过他们也快顶不住了。”   逆天行心中一惊,急忙道:“快带我去看看!”   在地下矿场一处密闭的矿区中,关押着贝尔加号登陆舰上的被俘士兵,无数兽人聚集在矿区外,欲冲进去杀掉他们,为死难的同伴报仇。就见托洛夫斯基父女和亚当等人拦在入口,正与众兽人在对峙。见到逆天行进来,众人连忙让开了一条路。   逆天行来到兽人前方,就见领头的是三个兽人首领——金毛狮王、碧眼金刚和银须苍龙,三人脸上都满是悲愤,眼中的怒火令人畏惧。   逆天行示意亚当他们收起枪,然后迎上三个兽人首领的目光问道:“怎么回事?”   碧眼金刚厉声道:“大首领,我们被炸死了上万个兄弟,我们要用敌人的鲜血来平息心中的悲愤。”   “没错!血债要用血来偿!”无数兽人大声附和。   逆天行目光平静地在众兽人脸上缓缓扫过,淡淡问:“杀掉这些俘虏,是否可以让死去的伙伴们复活?是否可以使大家忘记伤痛?”   众兽人哑然,碧眼金刚大声道:“就算不能使同伴复活,我也要杀掉他们!你如果阻止,就是不将我们兽人当同类,你始终在偏心袒护你的同类!”   “我正因为将你们当成同类,才要阻止你们杀俘!”逆天行厉声高喝,声音盖过了乱哄哄的众兽人,“人类在战争中有一条人人都必须遵守的基本准则,就是不杀战俘。这不仅是为了防止将敌人逼成死士,也体现了人类的怜悯和博爱之心,这也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你们认为自己是人还是兽?如果你们都自认为是兽,如何能真正成为人类中的一员?”   众兽人渐渐平静下来,愤怒之火有所减弱。碧眼金刚却高声喝道:“你总是偏向你的同类,不把我们当人,我们又为何一定要做人?你就当我们是野兽好了,野兽都知道要为同类复仇,何况是我们!”   他的鼓噪引起了部分兽人的共鸣,有不少人高喝:“我们要报仇,快让我们进去!”   逆天行缓缓摇摇头:“只要我在这里,就决不能容你们滥杀俘虏。”   碧眼金刚将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突然厉喝道:“大首领,你口口声声将我们兽人当兄弟和同类,你可否愿意用咱们兽人通行的办法来解决争端?”   “什么办法?”逆天行问。   “在咱们兽人的世界中,是由勇者说了算!”碧眼金刚猛地拍打自己的胸脯,“上次你是靠机甲将我制服,现在敢不敢赤手空拳接受我的挑战?”   “金刚,不可!”金毛狮王急忙阻止,“大首领是咱们的救命恩人,你不可与他决斗!”   “你走开!”碧眼金刚推开金毛狮王,俯瞰着逆天行吼道,“你不敢接受挑战,就给我让开!让我们杀了那帮混蛋为同伴报仇!”   逆天行仰头迎上金刚咄咄逼人的目光,坦然点头:“我接受你的挑战!”   碧眼金刚愣了愣,大约没想到有人竟敢赤手空拳接受自己的挑战,这大大出乎他的预料。一旁的龙晓岚也对逆天行急道:“你疯了?”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逆天行拍拍龙晓岚的手,让她退到一旁,然后对碧眼金刚从容道,“金刚,我接受你的挑战,如果你输了,就要答应永远不再杀俘虏。”   碧眼金刚仰天大笑:“好!我答应你!我倒要看看,不靠武器的帮助,你怎么赢我?”   众兽人很快在矿场中央让出一块空地,将逆天行和碧眼金刚都围在了中央。由于矿场相当宽阔,照明系统发达,因此作为比武大厅一点也不显拥挤。   逆天行解下身上所有武器交给了龙晓岚,然后来到坑道中央,对碧眼金刚点头示意:“我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动手。”   碧眼金刚缓缓逼近了两步,他心中对逆天行还有一种本能的惧意,所以并未立刻动手。不过眼看对方比自己矮了不止一头,身体的强壮更是无法与自己相提并论,他心中惧意渐去,突然挥手抓向逆天行脖子,开始做试探性进攻。   逆天行躲开碧眼金刚连续两击,他知道今日之事只有彻底制服金刚,才能震住所有兽人。因此他也就不再保留,突然发力冲向金刚。虽然金刚身高力壮,反应敏捷度也远超常人,但却没有受过真正的格斗训练,怎么比得上经验老道的格斗高手?就见逆天行一个凌空飞踢,重重揣中碧眼金刚心窝,落地前又是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旋风腿,狠狠扫在金刚脸颊上,将他击得一个踉跄才站稳。   一连吃了两记重击,金刚气得嗷嗷大叫,如巨猿般向逆天行扑来。逆天行一连躲开他两次扑击,在对方第三次扑来时,他突然倒地踹中金刚的重心脚,就见金刚庞大的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不等他站起,逆天行突然高高跃起,借助下落的冲力屈膝砸向金刚的后脑。众兽人不禁惊呼出身,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就算是兽人恐怕也会重伤。惊呼声中就见逆天行已落地,膝盖重重击在金刚耳边的岩石上,将一块西瓜大的岩石也给砸碎。金刚面如土色,他终于知道方才这一下要落到自己脑袋上,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逆天行伸手将金刚从地上扶起,望着他淡淡问:“还比吗?”   金刚心知方才若非逆天行手下留情,自己肯定已身受重伤,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无法抵赖,只得悻悻道:“你赢了,我以后不再杀俘虏。”说完低头就走,全然不理会同伴的招呼。   “大首领,也许你是对的。”金毛狮王来到逆天行面前,愧然低下头,“我不该跟着金刚胡闹。”   逆天行宽容地拍拍他的胳膊:“你不用自责,看到那么多同伴被杀,我也会愤怒。但是我们是人,是人就要学会控制各种不良情绪,让理智而不是冲动来主宰我们的行动。”他转向所有兽人,“大家先去收殓同伴的尸体吧,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不过我们要像勇士一样在面对面的战斗中报仇,而不是靠杀害没有还手之力的俘虏。”   兽人们在金毛狮王和银须苍龙带领下陆续散去。逆天行令人打开关押俘虏的坑道钻了进去,无数俘虏迎了上来,他们已从栅栏后看到了方才那一幕,所有人眼里都充满了感激。   “你不用害怕!我已保证过你们的安全,就一定会做到。”逆天行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留在机甲战队指挥官莱特的脸上,“莱特少校,不知能否告诉我基埔号护卫舰的舰长是谁?”   莱特舔舔干裂的嘴唇:“是巴乌夫少校,他是钛金公司海军学院的高材生,还是公司财务总监巴勒莫先生的儿子。”   巴乌夫!逆天行立刻记住了这个名字,他对莱特点点头:“谢谢!我会尽快送你们回去。”   让人将俘虏转移到更加安全的地点后,逆天行才离开矿区来到地面。只见冶炼厂的大火已经扑灭,无数兽人的尸体也在大火中燃烧。兽人崇火,因此对死难者他们通常是进行火葬。所有人脸上都写满了悲伤,只有斯诺教授却兴致勃勃地趴在地上查看着什么。   “教授,你该不是在地上发现了蚂蚁吧?”龙晓岚见逆天行神情凝重,便有意找一些轻松的话题。   “比蚂蚁要有趣一万倍!”斯诺教授抬起头来,对众人招手,“你们快来看,这是什么?”   逆天行过去一看,就见那一片的岩石被高温融化,变成了一种闪闪发亮的金属。逆天行想起当初重生号在钛星上迫降时的情形,不以为意地解释道:“这星球富含钛和多种金属,在高温下就会生成钛合金,没什么好奇怪。”   “这现象是不奇怪,不过我走遍无数星系,却也没见到过如此神奇的星球,这简直是上帝赐给我们的礼物。”斯诺兴奋得满脸通红,见逆天行茫然不解,他兴奋地指向四周,“整个星球表面都是由这种岩石构成,而它的内部又因为多年采矿形成了无数地下空间,如果我们用几千枚核聚变弹将整个星球表面都轰一遍,你说会出现什么情况?”   “这还用说,当然是星球表面所有生命都将玩完。”龙晓岚笑道。   逆天行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似乎有所醒悟,却又不敢肯定。就听斯诺教授兴奋地解释道:“这星球表面的岩石会在高温下融化,岩石中的杂质会在高温下气化,而它所含的多种金属会生成一种坚硬的钛合金,就像你们看到的这样。”斯诺狠狠地敲了敲地面生成的合金,“它异常坚固,对激光有天然反射作用,就像是为这个星球披上了一层厚厚的装甲,难得它的大小又如此合适。这就是我们一直想要重建的基地之星啊!”   逆天行惊讶地盯着斯诺,就见对方眼里噙满泪水,连连感慨道:“当年咱们被摧毁的基地之星,仅有钛星的三分之一大小,就已经耗费了咱们几代人的时间和几万亿的财富,才终于使它具有了基地的雏形。要想再建造一个同样的基地,花费的时间和财富不是我们这一代人能够完成。但是如果用钛星来建造基地,也许我们要不了几年就可以完成!”斯诺教授兴奋地指向身后的矿区,“我们可以继续扩大采矿规模,这不仅能为我们换来财富,还能不断拓展地下空间。以后我们可以将冶炼厂、飞船制造厂、生活区等设施全部转移到地下,并在地下建立起各种工厂、实验室和科研基地,在地面建立机场、太空港和防御系统,迎接流落到银河各地的探索者,以及有志于成为探索者的科学家前来定居和工作,使之成为第二个人类精神上的通天之塔!”   逆天行被斯诺教授这远大的设想所震撼,以钛星的资源储量,在不断开采的同时不断建设,确实有可能将之建设成为第二个探索者基地,甚至比当初的基地还要好。不过这个设想暂时还不现实,因为它能否在北极熊舰队的进攻下保存,都还是个问题。   不过这个设想使逆天行心中燃起了新的希望,他激动地握住斯诺教授的手:“教授,我一定要将你的设想变成现实,我保证!”   远处有一大帮桀骜不逊的汉子向逆天行蜂拥而来,领头的汉子老远就在高呼:“天哥,听说你要在这里干一番大事,我蚩傲风没啥说的,就跟着你干了。”   原来是蚩傲风带着天狼帮那帮海盗过来,分别多时,逆天行倍感亲切,连忙与众人一一招呼。突然发现二当家胡坤被绑着双手,他诧异问:“这是怎么回事?”   蚩傲风一脚将胡坤踢到逆天行面前:“现在你的命是在天哥手里,还不向他认罪?”   胡坤急忙跪倒在逆天行面前,连连磕头:“天哥,我该死!当初我不该贪图悬赏,将你出卖给警察。”   在蚩傲风的解说下,逆天行才知道当初出卖自己的内奸正是胡坤,他终于还是被蚩傲风给查了出来。明白事情原委,逆天行忙扶起胡坤笑道:“当初咱们并无交情,甚至还是敌人,你为钱出卖我也可以理解。现在你和你的兄弟们救了我逆天行一命,就算有天大的不是也一笔勾销,过去的事不用再提。”说着解开了胡坤的绳索。   胡坤眼含泪花望着逆天行,不知说什么才好。蚩傲风抬腿给了他一脚,骂道:“不开眼的东西,你他妈捡了条命回来,还不快谢谢天哥!”   “谢谢天哥!”胡坤说着又要跪倒,却被逆天行扶了起来。就见逆天行对他笑道:“你若当我是朋友,给我下跪就是在寒碜我。”   胡坤含泪点点头,不再坚持。逆天行转向身后的皮罗:“你去通知一下几个头领,让他们到我的房间碰个头。”说完他转向蚩傲风和斯诺教授,“你们也一起来。”   冶炼厂的办公大楼奇迹般没有被炸毁,天狼帮和龙晓岚等人就暂时被安顿在这里。当逆天行刚来到楼下,就见一个人影飞扑而来,一下子扑入他的怀中,全然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   “哥哥,我想死你了!”克瑞斯汀带泪而笑,在逆天行耳边不住说道,“还以为再见不到你,晓岚姐姐还骗我说,你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发现众人都在望着自己,尤其龙晓岚,脸色更是难看。逆天行不好意思地将克瑞斯汀推开一点,拍拍她的脸蛋安慰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当然可以再见到我。你和晓岚姐姐先去一旁等我,我办完事再跟你们说话。”   将克瑞斯汀交给龙晓岚后,逆天行匆匆回到自己房间,不一会儿杜卡和蚩傲风等人就陆续赶来。逆天行先给双方做了介绍,然后道:“这次咱们遭受重创,幸亏有天狼帮的朋友出手相助,才没有全军覆没。咱们先前商量的事要尽快进行,杜卡、约瑟夫,你们明天就走,这里你们不用操心。”   “没问题,我明天就走。”杜卡悻悻地扫了蚩傲风一眼,似乎感觉到自己地位的下降。逆天行看出了这一点,不过现在已顾不得安慰杜卡。他转向亚当和斯诺教授:“明天你们负责将冶炼厂和飞船制造厂都搬迁到地下矿区,希望能尽快恢复生产。斯诺教授要好好设计一下,看看怎么才能在地下矿区重建冶炼厂和飞船制造厂,以及你设想中的生活区和试验室。”   “没问题,你放心好了。”二人同声道。   逆天行点点头,转向蚩傲风:“我想要你回海盗星域一趟,我需要大量运输船,希望你能帮我找到。”   “干什么?”蚩傲风忙问。   “我需要将这里的资源尽快变成设备和能源,以扩大再生产。”逆天行解释道,“在冶炼厂没有恢复生产之前,我们不得不先卖矿石。你去找一些信得过的海盗朋友,告诉他们,每帮我卖掉一船矿石或钛金,他们可以分得三分之一的报酬。”   “没问题!有钱赚他们当然乐意帮忙。”蚩傲风咧嘴笑道。   逆天行最后环顾众人道:“现在钛星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希望大家不要太在意个人一时的得失。我逆天行可以向你们保证,你们付出的努力我都记在了心头,待到渡过眼前难关,你们会得到满意的报酬。”   第十七章 合纵连横   在银河系边远蛮荒的无名星系,爆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武装冲突,本来这样的冲突在银河系几乎每天都有,很难引起新闻媒体的注意。但是这次冲突与以往不同,它不仅关系到二十多万特殊人类——兽人的命运,还牵涉到多家大公司之间的利益冲突,因此引起了媒体的关注。不少新闻媒体派出专门的新闻报道组赴冲突第一线,为热心的观众发回了第一手的信息,一时间那个不知名的星系,以及那颗微不足道的小型资源星球,很快就家喻户晓。所有人在茶余饭后,都积极关注着前方的报道,关注着二十多万特殊人类的前途和命运。   “……今天,是BBC新闻报道组来到钛星的第三天,我们有幸联络到了二十万兽人的首领,绰号金毛狮王的巴布鲁扎,他正在指挥兽人们将地面的设施转移到地下,兽人们表现出的智慧和团结一心的合作精神,令我们感到非常震撼。从劳动现场看,他们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比人类更强壮更吃苦耐劳,看来我们以前对兽人的智力有所误解。现在,我们将现场采访他们的首领巴布鲁扎。”   电视画面上出现了一个满脸金毛的威武兽人,他对着话筒用结结巴巴的世界语说道:“我们……要人权!我们……要独立!”   “兽人首领巴布鲁扎用他刚学的世界语告诉我们,他们要人权!他们要独立,要建立一个兽人的王国。”漂亮的电视女主持激动地解说道,“为了这个目标,他们不惜战斗到最后一人。现在,巴布鲁扎的行动得到了散落在银河系各地兽人们的支持,他们在热切的关注着钛星的局势,甚至有不少兽人表示,将奔赴钛星,参加巴布鲁扎的队伍,为钛星的独立和解放而战。兽人的问题一直是困惑联邦政府的大问题,虽然联邦法律明令禁止蓄奴,但在不少人眼里,兽人并不算人类,而是在实验室诞生的新物种,是为人类服务的特殊群体。今天,当我们看到几十万兽人为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不惜拿起武器与人类决战时,我们还能简单地认为他们只是些动物吗?”   画面切换成一个富态的秃顶官僚,电视主持人旁白道:“我们曾有幸采访了联邦政府最高法官凯瑞·金先生,请他对兽人发表自己的看法,下面是他的讲话录音——兽人的问题联邦政府还没有相关的法律,我们会促成议会尽快出台相关的法律,以保证兽人的权利。对于建立独立的兽人王国,我个人坚决发对。如果每一个民族都向兽人学习,银河联邦岂不是就要分崩离析?”   “听完联邦法官的公开讲话,我们再听听钛金公司董事长,伊万诺维奇先生的表态。”在主持人的旁白声中,画面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结实的斯拉夫人——钛金公司掌门人伊万诺维奇,他对着画面傲慢地说道,“我不反对让兽人独立,不过请不要在钛金公司的地盘上闹独立,因为钛星是我们最先发现和开发,按照联邦开拓无名星球的法律,谁最先发现并开发,将拥有该星球的所有权。我有权要求兽人和他们身后的强盗,从我的星球上滚蛋!如若不然,钛星公司不惜动用一切手段,捍卫自己的财产所有权!”   电视“啪”地一声被关上,微电公司董事长科尼奥尼转向他的智囊团:“那个兽人首领只是被推到前台的傀儡,他身后是逆天行。现在逆天行托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希望与咱们合作开发钛星,大家怎么看?”   几个智囊先是一阵惊讶,继而齐声反对:“这明显是逆天行相借咱们的势力对抗伊万熊,董事长千万不要上当!”   “我当然知道他的用意,”科尼奥尼冷笑道,他的祖先是出自意大利科西嘉岛的黑手党家族,对这些阴谋诡计再熟悉不过。“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于咱们有利,未尝不可与之合作,何况现在舆论是站在兽人一边,哪怕咱们只表示口头上的支持,也可以赢得一个好名声。”   几个智囊议论良久,最后得出一个合理的办法:对逆天行的建议暂不马上答应,只在口头上对兽人表示同情和支持,静观事态的发展。必要的情况下可以发展对钛星的贸易,用武器装备换取钛矿。如果逆天行能够在钛星站稳脚跟,再考虑与之进行进一步的合作。   会议结束,几名智囊刚起身离去,科尼奥尼面前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按下电话,女儿辛娜的全息影像立刻出现在他的面前:“父亲,会议开得怎样?”   “我会在口头上对兽人的独立表示支持,但逆天行的提议我还得再考虑考虑。”   “你若优柔寡断,逆天行或许就与别人合作了!”   科尼奥尼呵呵笑道:“没有人愿意与伊万熊正面冲突,就算是诺克菲尔也不例外。现在谁若与逆天行合作,就得冒着与钛金公司全面开战的危险。为了一颗小小的钛星,这样做实在划不来,所以逆天行恐怕找不到合作者。不过他非常人,也许能顶住北极熊舰队的压力在钛星站稳脚跟,到那时咱们再与他合作不迟。钛星离咱们的地盘最近,无论是合作还是吞并它,咱们都比别人有优势。”   “可是,你答应过我要帮助逆天行!”辛娜急得快掉下泪来。   “我在口头上支持就是最大的帮助了。要不我再派出一艘轻型巡航舰,奔赴钛星以示声援。不过咱们只是声援,决不参战!”科尼奥尼淡淡笑道,“生意就是生意,容不得半点私人感情,你不会连这点都不懂吧?”   辛娜默然垂下头,无奈道:“父亲,你是对的。不过我想你不会轻易放弃逆天行手中那些科研成果吧?请让我随巡航舰前往钛星,我会想法拿到你要的东西。”   科尼奥尼有些迟疑:“咱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你还有什么办法?”   辛娜坦然道:“逆天行身边有我的人,请相信我。”   科尼奥尼立刻想到逆天行送来的那封信,心知女儿所言不虚,他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记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与北极熊舰队正面冲突。”   “我明白,父亲放心好了。”辛娜立刻答应。   科尼奥尼却不能完全放心,他挂断电话后,又拨通了轻型巡航舰“科西嘉号”舰长的电话,那是老成稳重的海曼舰长。他仔细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心地挂断了电话。在星航图上找到钛星的位置,他的嘴边泛起了一丝老谋深算的微笑。   就在“科西嘉号”秘密前往钛星之时,银河联邦最高议会还在为亿万里之外那数十万兽人的命运争论不休,在经历漫长的争论之后终于达成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即由刑警总部派出维和舰队去阻止武装冲突,以保卫兽人们的生命安全。维和舰队由克拉克警长率领,基本上就是由克拉克警长平日所率舰队组成。   在维和舰队出发前夕,女神星上光明圣教的最高领导班图大主教,也接到了光明圣教最高首脑的秘密来电:“我对你上次的行动非常失望,你派去的人好像没有完成任务,不仅让逆天行逃脱,还让他找到了一颗可以立足的资源星球。”   “对不起,教尊阁下!”班图大主教不住擦着满头冷汗,“我会再派人前去,这次定将逆天行除掉?”   “现在钛星是所有新闻媒体注目的焦点,你有什么办法悄无声息地除掉逆天行?”电话那头传来教尊的质问。   班图大主教嗫嚅道:“我会找最好的杀手……”   “别再提你的杀手!”教尊粗暴地打断了班图大主教,“那些零星的杀手怎么比得上现成的杀手集团?”   “您的意思是……”   “你还记得逆天行在樱花之星的所作所为吗?”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听说他不仅从平康武道馆救走了一名新唐公司的雇员,将山口的武士团狠狠羞辱了一番,还差点将山口明光击毙。什么杀手比得上大和人训练的忍者和武士团?”   班图大主教恍然大悟:“咱们若将逆天行的行踪透露给山口明光,以他睚呲必报的性格,定会率武士团前往钛星。由山口明光出手,定比任何杀手都管用。”   “你总算开窍了。”电话那头传来教尊的赞许,“别忘了咱们是神职人员,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插手世俗的争斗。”   “是!我这就去办!”班图大主教连忙答应。   在班图大主教的策划下,有关逆天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遥远的平康星域。山口明光也在关注着有关钛星的电视新闻,新闻结束后,他突然开口道:“我刚得到可靠消息,那些兽人的幕后首脑,正是从我手中逃脱的宫本武雄,也就是传说中的逆天行。”   他身后的柳川枫有些迟疑:“不知公子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吗?”   “你竟敢怀疑我的智商?”山口明光突然回手给了柳川枫一耳光,眼中寒芒咄咄逼人,“上次他真是将你打倒后逃脱?他中了迷药还这般强悍?”   柳川枫摸着火辣辣的脸颊,委屈地道:“公子不也被他踢晕?如果他真是逆天行,他做什么都不会令人感到奇怪。公子不是在怀疑我吧?”   山口明光本能地摸摸下颌,当初他被逆天行踹中下颌后晕倒,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见柳川枫眼中满是委屈幽怨,山口明光笑着拍拍他的脸颊:“你别怪我多疑,我被逆天行踢晕是因为没有防备,我很难相信你在面对面的格斗中,会败给中了迷药的逆天行。”   “公子还是不相信我?”柳川枫委屈地问道。   山口明光哈哈一笑,在柳川枫脸上轻轻一吻:“我要不相信你,你早就不在这里了,我更不会带你一起去钛星。”   “公子要去钛星?”柳川枫有些惊讶。   “不错!”山口明光眼中闪过一丝冷厉,遥望虚空淡淡道,“我不能容忍差点要了我命的家伙,还长久地活在世上。让仇人在自己面前哀嚎着死去,这是人生一大乐事。三天后,我将亲自率领舰队去往钛星,不管他是逆天行还是宫本武雄,我都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看到山口明光眼中的阴狠和渴望,柳川枫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三天后,一支由数十艘朝日战舰组成的小型舰队,从平康星域樱花之星出发,直奔数万光年之外的钛星。山口明光矗立在旗舰“野望号”太空航母舰桥之上,遥望舷窗外亿万星海,眼中闪烁着炽烈的光芒……   钛星之上,搬迁冶炼厂和飞船制造厂的工程已经接近尾声,无数兽人在逆天行带领下,在四通八达的地下矿区重建了冶炼厂和飞船制造厂,更多的兽人则在以最快的速度开采矿石,不过钛星上运输船有限,看到堆积如山的矿石原料,逆天行暗自发愁。   派出去的使者终于陆续回来,最先回来的是蚩傲风,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支由上百艘各种舰船组成的海盗舰队,领头的是红胡子霍克——海盗星域最大一支海盗的首领。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当初在卡巴拉星球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你必非常人,却没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逆天行!”红胡子霍克大笑着与逆天行热情拥抱,当初二人在海盗星域也算不打不相识,再次相见自然倍感亲切。   “谢谢霍克首领前来相助,我会永远记得你这个朋友。”逆天行由衷道。   “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霍克笑道,“我这次率船队前来钛星,是因为你许诺的条件令人动心。这么些兄弟跟着我吃饭,我不能让他们饿肚子。”   “那是自然!”逆天行笑着指指四周,“这里到处都是钛金矿,我负责将它们开采出来,你负责运出去卖掉,收入的三分之一做运费,你对这样的条件可否接受?”   “这是个非常不错的条件,我当然愿意接受。”霍克呵呵笑道,“不过我有些担心,你和你这些兽人朋友,能否坚持到兑现报酬的那一刻。”   在北极熊舰队的威胁面前,逆天行确实没有长久坚持的把握,不过他并没有责怪霍克的直率,坦然笑道:“你要看到情形不对,就带着你的船队满载钛金矿离开,不管怎样你都不会亏一个子儿。”   “我本来也是这样打算。”霍克呵呵笑道,“没想到你这样大度,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用担心卷入战争,霍克当然高兴,与逆天行约定了协议的细节后,他高高兴兴地带着船队去往矿场。他已经联络好买家,做这样的运输比干海盗赚得还多,他当然乐意参与。   运输问题得到解决,钛星又重新恢复了生产,半个月后,冶炼厂也在地下重新开工。将矿石炼制成钛金后,获得的利润至少可以增加一倍,这大大缓解了逆天行的经济压力。   在钛星恢复生产不久,龙晓岚也带来了好消息。她顾不得敲门就闯进逆天行房中,兴冲冲地对正在冲凉的逆天行道:“天哥,我爹爹刚发来消息,已经派出舰队来支援咱们,必要的时候不惜与北极熊舰队一战!”   逆天行吓了一跳,虽然浴室有门与房间相隔,可半透明的玻璃门基本上挡不了什么。他忙用浴巾遮住身体,隔着门道:“小姐,你在进入一个单身男子的房间前,是不是先敲敲门?”   龙晓岚脸上一红,嘴里却不甘示弱:“你别自做多情,谁希罕看你的光屁股。”话虽如此,她还是乖乖地退了出去。   逆天行披上浴衣出去问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龙晓岚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逆天行心中一喜,继而又有些担忧,“唐爷为了我贸然与北极熊舰队开战,会不会太不值得了?”   “你说什么呢?”龙晓岚嗔道,“就凭你救回我哥哥的功劳,我爹爹也决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龙晓岚说到这突然住口,一向豪爽大度、口无遮拦的她,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红霞。   “何况什么?”逆天行茫然问。   “明知故问,哼!”龙晓岚白了逆天行一眼,转身就走,“这次率舰队前来相助的是方叔,你对他也有救命之恩,还不快去给他打个招呼。”   逆天行知道龙晓岚口中的方叔,就是青龙会五虎将之一的方守信,上次他和龙晓康被大和人挟持,正是逆天行在樱花之星的冒险,先后将二人救回。逆天行虽然没见过对方,却也算是久仰,听他率舰队前来相助,自然感到欣喜,顾不得换下浴衣,就随龙晓岚去往通讯室。   钛星地面的建筑已经全部转移到地下,包括计划中的指挥控制中心和通讯室。逆天行在这里接通了方守信的旗舰“金牛号”,正前方的大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儒雅敦厚的东方男子,看年纪在四旬上下,脸上始终带着宽厚的微笑,令人感到亲切。   “方叔!我是晓岚,见到你太高兴了!”龙晓岚抢过话筒,兴冲冲与屏幕上的中年男子招呼。对方也高兴地挥手示意:“我也非常高兴,尤其是见到救命恩人逆天行。”   逆天行见他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不好意思跟着龙晓岚叫方叔,忙笑道:“方先生客气了,其实是方先生福大命大,我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   “逆老弟才是客气,我没有打搅你什么吧?”方守信宽厚的微笑中有一丝暧昧,目光不住在逆天行和龙晓岚身上来回打量。逆天行仅着浴衣,头发更是湿漉漉披在肩头,难免会让人误会。不过他是坦荡君子,根本没意识到方守信的误会,忙道:“没有没有,方先生不远万里率舰队前来帮助天行,我要替所有兽人谢谢你和唐爷。”   二人客气一番后,方守信正色道:“唐爷临行前交代过,我所率舰队将归逆老弟调度和指挥,包括一艘航母、三艘战列舰和六艘巡航舰,以及各种小型战舰二十余艘。所有战舰均抹去了青龙会的标志,你可以将它们当成自己的舰队来使用。”   逆天行知道舰队如果使用青龙会的标志,就意味着青龙舰队向北极熊舰队不宣而战,意味着银河系两大势力的直接对抗,这显然不是唐爷愿意看到的结果。如果抹去青龙会的标志,这支舰队表面上就跟青龙会没有任何关系,战争也就仅限于钛星星域局部。   “太好了!请方先生替我谢谢唐爷!谢谢唐爷在关键时刻借给我这样一支舰队,我将来一定加倍奉还!”逆天行欣喜地拱手一拜。有这样一支舰队在手,他总算有资本与来犯的北极熊舰队周旋了。   “这支舰队还没有名字。”方守信笑道,“唐爷的意思是在这次冲突结束后,我们将撤回所有人员,而将舰队全部移交给你,所以你应该先给它取个名字。”   逆天行想了想,突然脱口而出:“就叫逆天舰队吧。” 仈_○_電_ 耔_書 _ω_ω_ ω _.t x t 0 2. c o m   方守信鼓掌赞叹:“逆天舰队!好!有气魄!我立刻将这名字通告全部战舰。”   “等等!”逆天行突然问,“你们现在在哪里?”   方守信道:“我们再有半天时间就进入钛星星域,怎么了?”   “你们暂时在钛星星域外待命,记得要隐藏好所有战舰,并保持通讯静默。”逆天行意味深长地笑道。方守信立刻心领神会,点头笑道:“唐爷当初也是如此交待,看来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通讯结束,逆天行在星航图上找到逆天舰队的位置,有这样一支精锐伏兵,面对即将到来的北极熊舰队,他又多了几分胜算。   几天后,出使万能公司的约瑟夫也带回了好消息。诺克菲尔接受了逆天行用钛金交换武器装备的请求,万能公司的军火工业最为发达,它更是以发战争财闻名世界。凭它首屈一指的实力,诺克菲尔根本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尤其是实力排在第二的钛金公司,能借逆天行之手进行打压,当然是求之不得。所以对逆天行的贸易请求他爽快就答应下来,只是借机压低了钛金的价格,提高了武器装备的标价。这个价格基本还在逆天行可接受的范围,所以约瑟夫顺利地带回了合作协议。   逆天行拿到诺克菲尔亲笔签署的协议书时,忍不住拍了拍约瑟夫的脸:“太好了!约瑟夫,你不愧是我最倚重的军师和智囊。去告诉红胡子霍克,以后所有钛金都运往万能公司指定的地点,然后运回我们急需的战略物资和武器装备。”   “好的,我马上去办!”得到逆天行的夸奖,约瑟夫很是高兴,办事效率也更加高效。   根据协议,霍克很快就用钛金换回了第一批战略物资和武器装备,其中包括建造巡航舰的大型发动机和高斯炮,逆天行将它们装备在新建造的长江舰上,使这种小型快速舰的机动性和火力提升到与巡航舰相当的层次。飞船制造厂搬迁到地下后,以每三天一艘的速度源源不断地生产着长江系列快速舰,它的改进型已经排到二十三号。   银河系边沿这颗小型资源星球,几乎牵动了所有势力的关注。七大公司中除了直接出兵的钛金公司和秘密出兵的新唐公司,朝日会社和微电公司也派出了小型舰队,万能公司虽然没有出兵,却公开用武器装备与逆天行进行交易,兆维与远景两公司虽然没有参与,却也在积极关注着事态的发展。除了他们,联邦政府也派出了维和舰队,希望能阻止对兽人的屠杀。全世界的舆论也大多同情和支持兽人,谴责钛金公司对兽人的奴役和对生命的蔑视,不过也有不少人支持钛金公司捍卫自己的财产,在对受奴役的兽人做出赔偿的前提下,拿回属于公司的资源星球。   在北极熊舰队即将抵达钛星星域前,伊万诺维奇通过媒体向钛星的兽人发出了最后通谍:“我痛恨流血冲突,也痛恨战争,不过当股东们的财产受到侵犯的时候,作为他们的代表,我必须勇敢站出来,竭尽全力去捍卫他们的权利。我希望通过媒体向兽人,以及他们身后那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强盗传递一个信息:如果他们不交出钛星,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谁敢阻止,俱在歼灭之列!”   在钛星地表下一千多米深的指挥中心,逆天行和所有骨干也都在收看由新闻发送船送来的电视信号,由于钛星远离文明世界,收不到任何媒体信号,由新闻发布船送来的录制信号,让很久没看过电视的人们感觉很亲切,不过信号内容却令人不安。   “伊万熊给咱们下了最后通谍,大家怎么看?”逆天行关掉电视,回头望向众人。   “当然是跟他干一仗,谁怕谁啊?”杜卡大大咧咧地笑道。   “据可靠消息,北极熊舰队这次派出了由三艘航母、六艘战列舰和十二艘巡航舰,以及三十六艘各种舰艇组成的舰队。”逆天行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他对咱们拥有压倒性的优势,这一仗怎么打,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众人顿时噤若寒蝉,只有皮罗小声问:“咱们现在有多少战舰?”   “现在咱们已拥有二十三艘长江号快速舰,估计在北极熊舰队抵达钛星前,咱们的快速舰数量可以达到三十艘左右。”亚当负责训练兽人宇航员,因此对自己的实力最为清楚。   “就三十艘小型快速舰,这仗还怎么打?”杜卡颓然问。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众人尽皆哑然。逆天行环顾众人笑问:“不知大家对我有多大的信心?如果我告诉你们,我有稳操胜券之策,不知你们是否会相信?”   众人将信将疑地望着逆天行,杜卡疑惑地问:“老大有何良策?”   “我暂时还不能说。”逆天行淡然笑道,“这是我们唯一的取胜机会,万一泄漏,咱们再无翻身的机会。我只希望你们对我的命令不折不扣地执行,不去问为什么,大家只要做到这点,我定叫北极熊舰队有来无回。大家对我有没有信心?”   虽然众人不知在如此劣势下,逆天行会有怎样的胜算,但自从越狱以来,他已经多次率领大家完成了不可思议的壮举。众人在他的感染下,心神渐渐安定,纷纷表态:“老大你只管吩咐,我们决无二话。”   “那好!大家回去抓紧备战,这两天万能公司的武器装备也该送来了,我希望在北极熊舰队抵达钛星之前,咱们的轻型巡航舰能顺利升空。”逆天行没有告诉大家隐藏在钛星星域外待命的逆天舰队,这是他手中唯一的王牌,他不想过早暴露。   三天后,一支小型舰队最先抵达了钛星星域,立刻吸引了众多翘首以盼的媒体。那是来自联邦政府的维和舰队,由一艘太空航母和几艘巡航舰组成的小型舰队,维和舰队司令是大名鼎鼎的克拉克警长,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银河联邦最高议会议长的特使,负责公共安全事务的内政部长戴维斯,可见联邦政府对这场冲突的重视。   “戴维斯先生,请问你将如何平息这场武装冲突?”电视画面上,记者在追问着刚刚抵达钛星星域的议长特使,画面上的戴维斯是个精明强干的纯种黑人,双唇紧抿目光锐利,外表与他的职务非常吻合。   “我将尽我所能阻止这场冲突,使双发通过外交途径解决争端。”戴维斯模棱两可地答道。   “如果无法阻止,联邦舰队是否会武装干涉?”记者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我想不会。”戴维斯嘴边泛起了一丝苦笑,“你们应该知道,联邦政府的军费和公共安全预算都少得可怜,任何军事行动都会使预算超支,到时候鲁尼议长就没法向议会交代了。”   这是一个老奸巨猾的政客!借这次冲突公开向人们抱怨军费太少,也许他真正的使命并不是要阻止冲突,而是要借机向议会要军费预算。在电视机前关注着直播新闻的逆天行在心中暗叹。感谢新闻转播飞船的到来,使这银河边缘的荒凉之地,也能收看到即时新闻。   电视画面转向了戴维斯身边白发苍苍的克拉克警长,记者通过可视电话问道:“警长先生,你是维和舰队的司令官。如果武装冲突无法阻止,请问你将如何处置?会命令你的舰队参战吗?”   克拉克警长显然是个不善言词的家伙,想了片刻才道:“不知道,因为总部给我的命令,是听命于戴维斯部长。”   记者还想继续采访,可维和舰队已经关闭了通讯联络,信号变成了无聊政客评论这场冲突的画面。逆天行失望地关上电视,他知道联邦政府的维和舰队是指望不上了,一切都得靠自己。不过这样也好,可以早早绝了对维和舰队的幻想。其实就算他们参战,恐怕也无法阻止北极熊舰队的行动。   在万众瞩目之中,钛金公司的远征舰队终于抵达钛星星域。维和舰队立刻迎上去,向远征舰队表达了联邦议会希望通过外交途径,和平解决钛星争端的良好愿望。   “我们也不希望诉诸武力。”远征舰队司令官是莱尼上将,一个雅利安职业军人,以非俄裔身份能得到伊万重用,其指挥才能可见一斑。面对维和舰队的调停和众多媒体的目光,他在镜头前显得不亢不卑,“不过当联邦政府不能维护本公司的财产安全的时候,我们只好拿起武器自己去解决。我尊重维和舰队的和平努力,不过我觉得他们更应该将调停重点放到占领钛星的强盗身上,要他们立刻离开钛星,交出屠杀本公司雇员的元凶,这才是和平的唯一途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和解的办法。”   “请问将军阁下,你对贵公司大量奴役兽人的行为有什么看法?这样的行为是不是该做出解释和赔偿?”一个记者通过可视对讲向莱尼上将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对不起,我只是个职业军人,对公司的政策并不清楚。”莱尼不亢不卑地回答道,“甚至无法分辫你所说是否属实,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伊万董事长。”   那个记者还想再问,莱尼已道:“抱歉,我的时间非常有限,以后有机会再接受采访。现在,请不要干扰我与维和舰队的通话。”他说着关掉与新闻媒体的通讯联络,转向内部通讯频道,“所有舰艇注意,我留在这里应付维和舰队和媒体,其余战舰分成左右两军,避开维和舰队的阻拦,从侧翼迂回到钛星,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一切地面建筑。”   “将军阁下,咱们不宣而战,会不会引来诽议?”一个参谋小声提醒。   “诽议?什么诽议?”莱尼不以为然地冷笑,“他们只是一帮强盗,打击盗匪还需要什么宣战?再说自从他们强夺钛星,就与咱们处于战争状态,还需要什么宣战?只有战争尽快开始,才能让维和舰队和媒体乖乖闭嘴。咱们只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消灭了那帮强盗,才可以赢得主动,因为胜利者永远不需要道歉和赔偿。”   “将军阁下,”另一个少校参谋插话道,“我支持你用胜利来说话。不过你万不能轻视咱们的对手,因为他们不是一帮普通的强盗。”   莱尼转向说话的参谋,认出那是巴乌夫少校。他三个月前与德诺夫少将一起从钛星败回,就被撤去了代理舰长之职。莱尼非常欣赏他败中求胜的胆略,却又顾忌他不听将令的禀性,因此将他调到身边做了一名参谋,一来可以用到他的谋略,却又不给他单独冒险的机会。   莱尼已经了解过三个月前那场战斗的细节,所以对巴乌夫的提醒不敢大意,他问道:“巴乌夫少校,如果由你来指挥,你会怎么做?”   巴乌夫想了想,沉吟道:“我会先派出侦察舰巡视整个钛星星域的情况,清扫整个星域的敌舰队,待彻底取得制空权后,再登陆钛星,抢占和建立一个坚固的登陆点,由点及面,逐步扫荡整个钛星。”   莱尼欣赏地点点头:“你这思路从军事上说是最稳妥最可靠的战法,但战争不止是军事,而是政治的延续,因此不得不考虑政治的因素。”他顿了顿,“现在全世界都在看钛金公司的笑话,舆论几乎一边倒地支持兽人。如果我们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扭转这种局面,将使公司的利益受到极大的损害。如今我们拥有绝对优势的兵力,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钛星的抵抗力量,逼迫兽人尽快投降,然后在兽人中扶植傀儡,最后再与兽人达成和解。在几百亿人关注之下,我们不可能真正屠杀二十多万兽人,所以与兽人达成和解是最终的解决办法。”   巴乌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说咱们的对手是逆天行,他与青龙会关系密切,难保青龙会不会于紧要关头在背后捅咱们一刀;另外,万能公司也与钛星达成了共同开发的协议,据说已有不少武器装备秘密送到钛星……”   “正因为如此,咱们更要速战速决。”莱尼断然道,“青龙会不会为了逆天行就与咱们翻脸,最多在暗中支持,而万能公司的武器装备在短短三个月内,未必能对咱们构成真正威胁。”   巴乌夫想了想,欲言又止:“可是……”   “行了!你不会因上次的失利,在心里留下永久的阴影吧?”莱尼抬手打断了巴乌夫的话,转向作战参谋下令,“命令‘雪鹰号’和‘企鹅号’航母,分别率两艘战列舰和三艘巡航舰,从侧翼迂回到钛星背面,向钛星发起进攻,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摧毁钛星表面一切建筑和火力点,为我军的登陆扫除一切障碍。”   “遵命!”作战参谋敬礼而退,立刻将作战命令传达到整个舰队。就见远征舰队旗舰“彼得大帝号”航母和另外几十艘小型战舰依旧留在原地,应付着维和舰队和媒体,另外两艘航母却悄悄率主力战舰离开编队,借旗舰的掩护避开媒体和维和舰队的注意,悄悄向侧翼迂回,像两群经验丰富的狼群,悄无声息扑向千万公里之外的钛星。   第十八章 抢滩登陆   当第一波攻击开始的消息传回“彼得大帝号”航母时,莱尼将军正通过可视通讯在与媒体和维和舰队的戴维斯特使周旋,听到参谋汇报远方传回的消息后,他抱歉地对记者和戴维斯特使摊开手:“对不起,武装冲突已经开始,一切和平的努力暂时只能放到一旁。作为舰队的指挥官,我要和自己的舰队呆在一起,请原谅我不能再奉陪。”说着他关闭了对外通讯。他已经借媒体达到了突然袭击的目的,没必要再跟他们浪费时间。   看着彼得大帝号坦然启航,率舰群傲然驾向钛星,对近在咫迟的维和舰队全然无视。维和舰队司令官克拉克警长脸色铁青,却无法下达任何拦截的命令。一来他没得到武装干涉的授权,二来他也没有实力阻拦从面前驶过的舰队,维和舰队的实力在他们面前完全可以忽视。   议长特使,公共安全部长戴维斯拍拍克拉克的肩头,若无其事地安慰道:“咱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警长不必为无力阻止的事情难过。通过这件事若能唤起大众对公共安全的重视,也算是坏事变好事吧。”   见克拉克警长一言不发,戴维斯耸耸肩头,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指挥舱。他的心中甚至有些隐隐的庆幸,如果通过这件事能促使民众和议会认识到武装力量的重要性,那些被北极熊舰队屠杀的兽人,就算死得有价值了。   在指挥舱的大屏幕上,播放着新闻媒体最新的报道,记者那激动到颤抖的声音,在静悄悄的猎鹰号指挥舱中轰然回响:“北极熊舰队几乎在赶到钛星星域的同时,就悍然发起了全方位的进攻!我们新闻采访船在距离钛星一百万公里之外,通过电子望远镜依旧能看到钛星表面燃起的熊熊大火,我能看到钛星表面所有建筑俱被摧毁,可怕的死亡之光在钛星表面肆虐,这景象令我不由自主想到了地狱……”   克拉克默默看着新闻采访船传来的电视画面,只感到胸中如压块垒,憋屈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他听到身后有人将牙齿咬得嘎嘣作响,不用回头他也知道,那是视法律尊严甚于生命的阿加索督察,也是他的儿子。   克拉克警长回过头,就见指挥舱中所有部下均咬牙不语,北极熊舰队的行为不仅是对维和舰队的蔑视,也是对所有警察的羞辱,他们将愤怒化作沉默,这种沉默令克拉克警长也不忍打破。   寂静中终于有人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默,只见年轻的督察阿加索上前两步,掏出自己的警徽、配枪、警官证递到克拉克面前,涩声道:“警长,请允许我向你辞职。”   “辞职?为什么?”克拉克十分意外。   “如果法律的尊严得不到捍卫和尊重,做警察就是一个笑话。”阿加索嘴边泛起一丝艰涩的苦笑。   克拉克理解儿子现在的心情,但他还想挽回,不由低声道:“做警察是你从小的夙愿,你为这个理想付出了多少艰辛和努力,只有我最清楚,就这样放弃,你甘心吗?”   阿加索淡淡笑道:“当警察不能保护无辜,在罪恶面前完全束手无策时,我的理想就已经破灭。不过我不会轻言放弃,我将报考联邦军校,成为一名效忠联邦政府的职业军人。”   克拉克闻言皱起了眉头,由于联邦政府并没有明确的军事对手,因此完全不注重军队建设,许多本该由军队完成的任务,比如剿匪、护航、维和等等,都已经由装备更精良,人员素质更高的警察去完成,甚至有议员提出废除盲肠一样的军队,以节约政府开支。军人无论从政治地位还是从个人前途来看,都远不及警察,以前只听说有军人辞职考警校,还没有警察辞职考军校的先例。所以克拉克有些不解,低声问:“你要辞职我可以理解,但你为何要去做没有前途没有地位的军人?”   阿加索望向大屏幕上火光冲天的钛星,黯然道:“因为,我已经看到战争像乌云一样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银河联邦终有一天需要军人去保卫,去战斗。我虽然也痛恨议会的短视、低效和官僚,但人类社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找到比民主制更优越的社会组织形式,所以我愿意为它而战。在战争中,军人比警察更能保卫无辜,眼前的一切就是最好的例子。”   克拉克静静看着儿子,只见儿子目光淡定,双唇紧抿,那是儿子决心已定的表情,克拉克再熟悉不过。他不由涩问:“你考虑清楚了?”   “是的。”阿加索平静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克拉克默默接过儿子手中的警徽,涩声道:“我……接受你的辞职。”   阿加索脚跟一碰,最后一次举手敬礼:“谢谢警长!我不会令你失望!”   当北极熊舰队第一波攻击降临钛星表面时,逆天行正在深入地底一千多米深的指挥控制中心,与蚩傲风和龙晓岚等人在闲聊。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通过安放在地表的传感器传到指控中心时,将众人都吓了一跳。斯诺教授赶紧打开大屏幕,屏幕上立刻出现了自动摄像机从地表传来的图像。就见一座座建筑物在大功率的高斯脉冲、激光离子炮和核聚变弹的爆炸声中,转眼便化为灰烬。众人虽然不乏战争经验,却也没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   “又在放战争片?”克瑞斯汀端着托盘进来,托盘上是几杯刚冲好的咖啡,正冒着腾腾热气,那醇香转眼就弥漫了整个大厅。她看看屏幕上的画面,不悦地撅起小嘴,“我讨厌战争片,能不能换成动画片?”   “没问题,等战争片结束,我就给你放动画片。”蚩傲风说着抢过一杯咖啡,美美地呷了一口,赞道,“小天使煮咖啡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不知道谁有福气一辈子都有得喝啊?”   “肯定不是你了。”斯诺教授也笑着抢过一杯。有他二人带头,众人纷纷上前争夺,可惜狼多肉少,几杯咖啡根本不够分。克瑞斯汀赶忙护住最后一杯,急红着脸娇叫:“这杯是给天哥的,你们谁都不能抢!”   众人知趣地收回手,没抢到咖啡的龙晓岚悻悻哼了一声:“凭啥要给他留一杯?他哪点比咱们对你还好?”   “晓岚姐姐,待会儿我再给你煮一杯,这杯先给天哥吧。”克瑞斯汀赶紧道歉。   见龙晓岚依旧有些不悦,蚩傲风呷着咖啡笑道:“咱们都是跟着天哥沾光呢,知足吧!”   逆天行接过咖啡,转手递给龙晓岚,对众人笑道:“女士优先懂不懂?我为你们感到羞愧。”   “我惭愧,我有罪。”   “不好意思,我从来没将龙小姐当女人。”   “我们是将表现的机会特意留给你啊。”   大厅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怪笑,龙晓岚没有去接逆天行的咖啡,却道:“这是别人特意给你煮的,我可不敢喝。”   “什么跟什么啊?听着像在赌气一样。”逆天行说着将咖啡强塞入龙晓岚手中,“你先拿着,我让克瑞斯汀再煮一杯就是。”说着转向克瑞斯汀,却见她撅起小嘴,转身就出了大厅,全然不理会逆天行的呼唤。他有些不解地望向众人,“这孩子是不是生气了?”   “这都看不出来?我们的小天使开始学会吃醋了。”蚩傲风笑着大声调侃。   “吃醋?不会吧?”逆天行的笑容渐渐隐去,似乎响起了什么心事,脸上突然阴了下来。这时地表传来的爆炸声开始稀疏下来,他连忙击掌道,“火力准备结束,敌人该登陆了。大家别再闲话,开工!”   众人立刻各就各位,一扫方才的轻松闲适,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斯诺教授仔细看了看地表摄像头传回的画面,皱眉道:“火力覆盖不彻底,许多地方还没有被改造。”   “那就执行第二套方案。”逆天行话音刚落,斯诺教授立刻十指如飞在输入了一串参数。在钛星表面上,一门高斯炮从地洞中顺着轨道缓缓滑出,对着太空开了几炮后,又顺着轨道滑回地洞深处。所有这一切由斯诺教授面前的电脑自动控制,钛星表面建有上百个这样的地下炮塔,虽然在方才的轰炸中损失了不少,却依然还有几十个可用。   钛星上的还击立刻遭来铺天盖地的火力打击,转眼间那一处隐藏不深的地下炮塔就被摧毁,不过众人似乎并不担心,斯诺教授更是继续通过指令,让隐藏在钛星地表的秘密火力点逐次予以还击。然后从通风口中升起潜望镜,观察经过各种火力冶炼后的钛星地表。   “天行!和你的设想一样。”斯诺教授观察着屏幕上的钛星地表,兴致勃勃地道,“尤其你让兽人们在空旷处临时搭建的假建筑,果然引来北极熊舰队的炮火,经过高温高压的作用,地表的岩石就变成了一层坚固的钛合金,最厚处甚至达到两至三米。可惜北极熊舰队的火力未能覆盖整个钛星,所以很多地方还未遭到炮火的冶炼。”   “我已经想到补救办法?”逆天行笑道,“在太阳照不到的那一面,将咱们买来的初级机器人送出去,让它们在地表上做出构筑工事的模样。记住,将它们好好打扮一番,别让人一眼就看穿。”   蚩傲风恍然大悟,总算明白那批初级机器人的用途,立刻兴冲冲一击掌:“明白了,我这就去办!”说着带人匆匆而去。   钛星的表面永远有一半处于照不到太阳的黑夜,蚩傲风趁着夜色的掩护,将几十名打扮成钢铁战士的低成本初击机器人送到地表,并用指令遥控它们在旷野中散开,用废旧材料架设阵地工事,摆出一付英勇还击的模样。   虽然北极熊舰队完全取得了钛星的制空权,但钛星对于战舰来说实在太大,很难监视整个地表,所以一夜之间机器人又在空旷处建起了以假乱真的阵地工事,天一亮就引来北极熊舰队的炮火,将那一处刚建造的阵地轰成了齑粉。   经过三天的炮火准备,钛星表面再看不到任何建筑,所有火力点也都被清除。无数碟式战机从三艘航母中蜂拥扑出,从低空掠过钛星表面,对任何可疑的地点进行地毯式的轰炸。直到钛星表面再看不到任何生命迹象后,莱尼上将才下达了登陆的命令。   一艘艘登陆舰在舰队掩护下蜂拥而出,稳稳降落到钛星表面,无数巨型战车、各种机甲战具和身着防化服的武装士兵,有条不紊地从登陆舰上鱼贯而出,很快就在钛星表面建下了稳固的防御工事。然后他们在巨型战车掩护下,开始在钛星表面搜索前进,一旦发现通往地底的洞穴,无论大小,也要指挥空军用导弹或穿甲弹做进一步的轰炸,直到将洞穴完全封死。   在步兵用仪器近距离的探测下,所有隐藏不深的坑道皆暴露无疑。士兵们先向坑道中投掷强效麻醉弹,然后以巨型掘地战车开道,以重型机甲做火力掩护,向钛星地下空间掘进,战争开始进入了第二阶段。   深入地底一千多米深的指控中心,开始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前方信息在第一时间传到逆天行面前:掘地车已经突进到第一道防线前方,敌方士兵已大量进入了地下矿区。   逆天行将前方发来的电报信手交给亚当:“照计划行事,没有特殊情况你可自行决定,不必事事向我请示。”他的脸上并没有大战开始前的紧张或兴奋,反而有些萧索和淡漠。一切都经过电脑推演和测算,只要按部就班就能得到预想的结果,这反而使战争失去了瞬息万变的紧张和本来的刺激。   “明白!”亚当坐到指挥台前,打开了通讯器,“所有人员注意,我是基地指挥中心,现在敌人已进入我方第一道防线,妇孺尽快向后方撤退,预备队立刻向32号矿区移动,务必将进入矿区的敌人全歼。”   电波在迷宫一样的地下坑道中传播,瞬间便传遍了整个钛星地下矿区,几乎同时也被进入矿区的登陆部队无线电跟踪车监测到。通讯参谋立刻将这一情况向登陆部队的前线指挥官科特上校汇报:“无线电跟踪车监测到,在离咱们不到一公里远的地下空间,有大量无线信号发送出来,疑是敌方指挥中心或通讯中心。”   “信号破译了吗?”科特上校问。   “还没有,不过半个小时内肯定能破译。”通讯参谋肯定地道。   “尽快破译信号,命令掘地车向信号传出的方位开进,务必在最短时间突进到那里。”科特上校果断下令。   得到命令的掘地车掉转方向,顺着只有一人多高的地下隧道,开始向信号传出的方向掘进。它们就像是巨大的钢铁甲虫,不断掘开坚硬的岩石,将狭窄的采矿隧道拓展成五、六米高的地下通道,以便大部队的快速通行。在它们身后,巨大的装甲战车和无数重型机甲正蓄势待发,只等隧道打通后便一拥而入。   在地下指挥中心,逆天行通过留在采矿隧道中的传感器,密切留意着掘地车的掘进进度。当掘进车离地下指挥中心不足百米时,他终于站起身来,对留在指挥中心的人笑道:“咱们该撤了,这个指挥中心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   一直在用无线电下达虚假命令的亚当终于关掉通讯器,依依不舍地环顾四周,叹道:“咱们花了如此心血建成的这个中心,就这样拱手让出去,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逆天行笑道:“记得古代有位伟大的战略家,在将首都拱手让给敌人时说过这样一句话:‘咱们今天大踏步的撤退,正是为了将来大踏步的前进’。这话用在这里,我看再合适不过。”   亚当点点头:“这道理我懂,只是有些舍不得这里而已。我这就指挥大家撤退,你先带龙小姐她们先走吧。”   “那好,这里就交给你了。”逆天行说着与蚩傲风等人先行离开了指挥中心。   在亚当的指挥下,所有人员陆续撤退,没用多久,偌大的指挥中心便空无一人。这时就听掘地车已在入口附近轰鸣,片刻后只见巨大的钻头从岩石上突入进来,跟着就见掘地车巨大的车体猛地冲入了指挥中心。跟在它后面的是威力巨大的装甲战车,像钢铁怪兽般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在装甲战车后方,大群机甲战士一拥而入,各种武器立刻在指挥中心喷射。在机甲战士之后,无数士兵也蜂拥而入,向一切可能藏匿敌人的地方开火。   “立刻占领所有出口,不容任何人逃脱!”科特上校一声令下,所有兵种分工合作,很快就占领了所有出口,此时大厅中的灯光早已被击毁,只有各种武器发出的死亡之光,在幽暗的大厅中不断闪烁。   科特上校很快就看出了蹊跷,立刻高声叫停,枪声一停,大厅中顿时一片死寂。装甲战车纷纷打开车上的探照灯,将整个大厅照耀得如同白昼。只见大厅十分宽阔,靠墙是一排排的电脑、雷达终端和通讯设备,显然是钛星的指挥控制中心无疑。科特上校心中一喜,继而又有些疑惑,只见厅中设施有条不紊,全然没有被突然攻占后的混乱。   此时工兵已恢复了大厅的供电,大厅中明亮如同白昼。科特上校疑惑地环顾空无一人的大厅,然后走上指挥台,突然发现那里还有一杯微温的咖啡。在杯子下还压着一张纸条,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只有短短两句话:“请不要破坏这里任何设施,不然我要你照价赔偿。”   科特上校一怔,突然醒悟,急忙高叫:“撤!快撤出去!”   话音刚落,就听四周传来闷雷一般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足有一分钟才停止。跟着就听副官哑着嗓子禀报:“不好了,所有入口全部被炸塌,咱们被困在这里了。”   “想困住咱们,没那么容易!”科特上校强自镇定,高喝,“命令掘地车沿着来路往回挖掘,我不信掘不开塌方的通道。”   三辆掘地车同时开动,沿进来的通道往回挖掘,谁知前进未足十米,新开的通道再次发生爆炸,将三辆掘地车全部炸毁,燃烧的残骸堵在通道中,成为一道不可逾越的金属屏障。   科特上校的脸色终于变了,掘地车被炸毁,所有出口俱被炸塌,就连求救信号也发不出去,所有人都被困在了这处密闭的空间中。他舔舔干裂的嘴唇,突然高喝:“工兵,快用探测器寻找塌方最少的隧道。”   工兵领令而去,十分钟后颓然回报:“塌方太严重,以现有的探测设备,找不到任何突破的方向,并且坍塌的隧道中还布满了感应地雷,一旦有金属靠近就会引爆,咱们被彻底困在这里了。”   指挥中心一片寂静,众人都将目光茫然皆转向了科特上校,这时指挥台上突然有电话铃声响起,将众人吓了一跳。科特上校示意副官接通电话,就听大厅中响起了一个磁性十足的男中音:“哈喽,欢迎来到钛星,我的指挥中心怎样?是不是很宽敞很明亮?”   “你是谁?”科特上校涩声问。   “我是这里的主人。”那男子轻笑道,“我不喜欢客人在我的家里乱掘乱闯,如果你们想得到我热情的款待,就请先放下武器。”   “如果我不答应呢?”科特上校冷笑道。   “那我只好撤去为宾客免费提供的所有东西,包括食物、水,还有空气。”   “你在吓唬我?”   “让你恐惧的东西还没说呢。”那男子悠然笑道,“在你脚下的岩石中埋有几枚高能炸弹,一旦引爆会有什么结果,相信你也能预想得到。”   科特上校色厉内荏地喝道:“你别恐吓我,这里有炸弹,我的工兵不可能探测不到。”   那男子哈哈大笑:“不错,你们使用的探测器能探测到地表以下一千米深的金属炸弹,但你忘了钛星全是由富含钛元素的矿石组成,对探测器有天然屏蔽作用,你们的探测器最多能探测到岩石下五米深,而我的炸弹刚好埋在你探测器探测范围之外。别忘了钛星现在是我的地盘,对它的特性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科特上校脸上冷汗涔涔而下,却不甘心叫道:“就算你将我们暂时困在这里又如何,我的部队很快就会赶来救我。”   那男子笑道:“进入地下矿区的所有战车、机甲战士和步兵,被分割成三处困在了不足一公里长的隧道中,其中包括二十八架战车、一百九十六个轻重机甲和五百六十多名步兵,不知道你盼望的后续部队在哪里?是留在地面的预备队吗?”   科特上校的脸色彻底变了,没想到进入地下矿区的部队全部被困,这几乎占了登陆部队的三分之二,留在地面的预备队要想救出所有人,恐怕比登天还难。   “我并不是个残忍好杀的人,不想用杀戮来解决问题。”那男子款款道,“我只想与贵公司达成和解,为钛星上所有兽人,争取一份生存的权利,这也是我至今没有大开杀戒的原因。我可以尊重你作为军人的尊严,不要求你投降,但希望你也能给我一个承诺,与我达成一个君子协定。”   “什么协定?”科特上校涩声问。   “放弃一切军事行动,原地待命,直到我让你们离开为止。作为交换,我为你们打开通风口,并且提供免费的伏特加和雪茄,就在你身后的柜子中。只要你们不再采取任何敌对行动,你们脚下的高能炸弹就永远不会被引爆。”   被困在地表一千多米深的地底,收不到舰队任何指示,也发不出任何求救信号,更看不到任何突围的希望,若能保存实力原地待命,是每一个指挥官本能的选择。科特上校沉吟片刻,终于涩声道:“我接受。”   在离原指挥中心几公里之外的备用指控中心,逆天行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将侵入矿区的登陆部队困在隧道和指挥中心,并且炸毁了他们的掘地车,但他们依旧拥有惊人的火力,如果他们集中火力向任意方向突破,完全有可能在隧道密布的地底打出一条通路,甚至有可能找到藏有兽人的矿区或资源仓库,给自己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用莫须有的炸弹将他们困在原地,这是像空城计一样的冒险,毕竟逆天行不是诸葛亮,不可能在敌人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都事先埋上高能炸弹。用不存在的炸弹将敌人困在原地,这是一次心理战的胜利。   有科特上校带头,被困在另外两处隧道中的侵入者,也先后与逆天行达成了君子协定,一切都如计划般顺利。做完这一切,逆天行向身旁的亚当示意:“现在,咱们该跟莱尼将军取得联系了。”   亚当点点头,打开了一个特殊的通讯开关。在钛星表面某处尚未被火力覆盖到的岩石处,突然发生了一次轻微的爆炸,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不到半米的洞穴,一架天线从洞穴中缓缓升起,将无线信号发送到太空之中。   在钛星上空巡弋的电子预警舰立刻捕捉到这个新的信号,立刻将它转到旗舰“彼得大帝号”航母上,由于信号使用的是明码,所以航母上的通讯参谋很快就与钛星地表下的亚当实现了即时通讯。   “钛星基地呼叫远征舰队司令官莱尼将军。”   “请问你们是什么人?”通讯参谋问。   “我们是这个星球的主人,也是你们的对手。”亚当从容道,“我们的首领要与你们司令官通话。”   通讯参谋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莱尼上将,莱尼上将正为与前方部队失去联络而忐忑不安,闻言忙道:“将信号接到我的指挥舱。”   信号很快接通,指挥舱前方的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目光深邃的黑发男子,嘴边挂着一丝懒散的微笑,向莱尼上将点头示意:“幸会,将军阁下。”   “逆天行!”莱尼立刻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果然是你,你是不是走投无路,要与我谈谈投降条件?”莱尼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着对方,虽然逆天行曾经名传天下,但莱尼始终认为,那不过是人们以讹传讹罢了。   “恰恰相反,我是要跟你谈谈交还战俘的条件。”逆天行说着将镜头转向自己身后的监视器,就见监视器上是钛星原指挥中心的即时画面。只见巨大的战车胡乱停在空旷的大厅之中,几十个机甲战具也像休眠一样蹲在墙边,它们的操作手此刻正席地而坐,与步兵们抽着雪茄,喝着伏特加,悠哉游哉像在度假。   “你派出侵入钛星地下的登陆部队,已经全部被我俘虏,我不可能长久养着他们,不知道将军打算什么时候将他们接回去?”逆天行笑道,“当然,这是有附加条件的。”   莱尼看到自己的登陆部队,此刻竟然在敌人的款待下喝酒抽烟,差点将肺气炸。他努力压住怒火,尽量平静地问:“你要什么条件?”   “撤军,并向媒体公开宣布。”逆天行笑道,“本来我还想与你达成和约,用和平的手段解决与钛星公司的争端,只可惜这些你都做不了主,所以我只希望你撤军,在实力没有遭受重大损失之前,你还可以赢得一个同情兽人的良好名声。”   莱尼默然片刻,平静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那好,我三天后再等你答复,请随时保持联系。”逆天行说着中断了通讯。他身旁的亚当忍不住问:“他们会撤军吗?”   “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逆天行咧嘴一笑,“他要真答应撤军,我反而不知该怎么应付了。”   “彼得大帝号”航母指挥舱中,莱尼一拳砸在指挥台上,厉声喝道:“我要毙了科特那笨蛋!快计算登陆部队有多大损失!”   三分钟后巴乌夫少校将清点结果递给莱尼,黯然汇报:“进入钛星地下矿区的部队几乎全部失去联系,其中包括二十八架战车、一百九十六个轻重机甲和五百六十七名步兵,几乎占我登陆部队的三分之二,现在钛星登陆点仅剩下一个预备队,包括十三架战车、一百零二具轻重机甲和三百一十八名步兵在原地待命。”   “命令预备队做好进攻准备!”莱尼厉声喝道。   “将军。”巴乌夫缓缓道,“身为作战参谋,属下有责任为你分析战况,为将军的作战计划提供必要的参考。”   莱尼回过头,就见这年轻的少校眼中有一种成竹在胸的平静和从容,这是作为一名优秀指挥官的基本素质,当初莱尼欣赏的也正是这一点。他渐渐冷静下来,对巴乌夫点点头:“很好,我就先听听你的分析。”   巴乌夫来到指挥台前,打开了上面的全息沙盘,只见空中出现了钛星的全息影像,上面被炸毁的建筑、掘开的隧洞和登陆舰降落的地点,都被一一标注出来。巴乌夫指着全息影像道:“钛星是一颗非常特别的星球,当初咱们对此估计不足。它是由高密度的钛矿石组成,地下因为长期的开采,布满了蜘蛛网一样的隧道和矿场。由于钛矿石对探测信号天然的屏蔽作用,咱们现有的探测设备只能探测到地表以下五六米深,再往下咱们就一无所知,所以它对我们来说就如同一座黑暗的城市,甚至是一座守卫森严的要塞,在这个要塞的每一个角落,都可能潜伏着致命的火力点,任何强攻的举动都必将付出高昂的代价。”   见包括莱尼将军在内的几名高级将领,都将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巴乌夫信心倍增,越发自信地侃侃而谈:“从古至今,对要塞进行强攻都是万不得已的下下之策,我们已经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莱尼只感到脸上发烫,虽然巴乌夫的批评非常尖锐,却说得句句在理。他也是个深通谋略的优秀将领,对胜利的渴望超过了对自己面子的看重,不禁虚心请教:“不知你有什么致胜之策?”   巴乌夫点头道:“对要塞的夺取通常不外两个办法,一是从内部分化,二是围而不攻。”   “从内部分化可以理解,围而不攻怎么讲?”一名将领质问。   “钛星是一颗没有任何生存资源的星球。”巴乌夫指着钛星影像解释道,“守卫者需要的每一颗粮食、每一滴水都必须从别的星球运来,他们需要养活二十万以上的兽人,其生存资料的消耗相当于一个一百万以上人口的小城市。如果咱们摒弃速战速决的思想,对钛星围而不攻,在没有任何外部支援的情况下,光粮食和水的消耗就可以将守卫者逼疯。正好现在逆天行提出要咱们撤军,以交换被俘人员。咱们就顺势答应撤军,然后将舰队撤离钛星星域,守候在钛星对外联络的航线上,任何舰船只能出不能进,要不了多久,那些海盗、囚犯就会纷纷逃离钛星,留下逆天行独自守卫这颗死亡之星。”   “可是,如果钛星上已存下足够半年甚至一年的生存资料,咱们是不是就要围上半年甚至一年?”一名参谋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这一点我也考虑过。”巴乌夫自信地点点头,“那兽人首领不是在媒体上公开宣称,要将钛星建成兽人的独立星球,并欢迎全世界受歧视受奴役的兽人,都到钛星建立自己的王国吗?咱们就通过各种方法鼓动兽人都涌往钛星,如果还不够,可以将咱们公司那些兽人都赶去钛星,让激增的人口消耗掉钛星上的存粮。如果他们阻止兽人去钛星定居,又为咱们分化瓦解留下了把柄。最后他们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离开钛星这座要塞主动与咱们决一死战,要么在饥饿和恐慌中分崩离析。”巴乌夫得意一笑,“如果他们主动与咱们决战,咱们的空中优势将得到最大限度的发挥,胜败自然不言而喻。”   几个将领俱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只有莱尼上将沉吟道:“在没有任何外援的情况下,围而不攻自然是对付要塞最稳妥可靠的办法,但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一切军事行动皆要为政治服务。也许围上一两个月公司还能顶住舆论压力,若是拖上三个月,钛星的守卫者将赢得那些人道团体的同情和支持,而公司的声誉却会因此受到极大的损害。只怕不等敌人分崩离析,我就已经被总裁先行撤职了。”   巴乌夫叹了口气,无奈道:“围而不攻确实有它的局限性,将军的顾虑不无道理。还好我们还有另外的办法。”   “请讲!”莱尼鼓励道。   巴乌夫指向星航图上钛星星域之外的广袤星空:“我们先撤出钛星星域,摆出围而不攻的姿态,同时派出特战小队秘密登陆钛星,进行两个任务。一是寻找钛星内部真正的指挥控制中心、能源中心和后勤补给仓库,为我们彻底摧毁钛星的抵抗提供准确的情报;二是寻找一切可能的反叛者。钛星上有不少是越狱的囚犯,是为了钱才铤而走险,为逆天行所用。如果我们付给足够的报酬,并为他们提供一个新的合法身份,他们完全可能将钛星和逆天行都卖给我们。我这里有部分越狱逃犯的名单,上面有可能被策反的人员,我已经用红笔勾了下来,并做了简要说明,请将军过目。”   莱尼接过巴乌夫递来的名单,边看边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看来你为这场战役,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   巴乌夫眼中闪过一丝冷厉:“自从上次我和德诺夫将军大败而回,就开始着手了解对手的情况,希望能一雪前耻。联想到半年前那艘押送逆天行而失事的警方囚船,我很快就猜到咱们的对手是谁。搞到那艘失事囚船上的囚犯名单很容易,从这些囚犯的基本情况看,这个人最值得我们花大价钱收买。”说着他指向名单上一个用红笔标注的名字,那是杜卡的名字。   莱尼赞许地点点头,却又有些迟疑:“派人秘密潜入钛星,在没有任何内应的情况下进行这种特种任务,非普通士兵可以胜任,我想不出咱们的舰队中谁有这种特殊的能力。”   “咱们的舰队中确实没有这方面的人才,不过我们可以借助他人之手。”巴乌夫嘴边泛起一丝诡秘的笑意,“在钛星星域外观战的除了新闻媒体,还有一支不起眼的小舰队,那是大和人的舰队。舰队指挥官是朝日会社山口社长的儿子山口明光,他曾试图与将军联络,只是将军忙于战事没有搭理。他与逆天行的恩怨我也有所耳闻,以他睚呲必报的性格,必定愿意与咱们联手,共同对付逆天行。大和人的武士团中不乏精于潜伏、侦察、暗杀的忍者,他们岂不就是最好的特种战士?”   莱尼恍然醒悟,急忙下令:“立刻与我联络山口明光。”   第十九章 暗黑狙击   莱尼将军答应撤军的消息传来,让逆天行有些意外。虽然远征军的登陆作战受到一点挫折,但实力还在,以北极熊舰队一贯的作风,决不会为了几百名被困士兵的性命,就轻易放弃原定的作战计划,除非莱尼将军已经放弃了速战速决的指导思想。   依约让被困的士兵留下武器离开钛星,逆天行心中并没有首战胜利后的轻松。在周围无数欢呼雀跃的人群中,逆天行遥望天空,神情肃穆。龙晓岚见状问道:“北极熊舰队已经向媒体宣布撤军,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逆天行叹道:“我以为莱尼会在苦战一个月,损失全部登陆部队后,才会无奈撤到钛星星域之外,利用空中优势对咱们进行经济封锁,看来我是低估了他啊。”   龙晓岚一怔,迟疑道:“你是说他会背信弃义,在全世界人面前公然违反停战协定?”   逆天行笑道:“停战协定只能保证他撤到钛星星域之外,总不能约束他在公共星域的行动。他必定会在钛星星域之外设下封锁线,用经济手段逼迫咱们离开。在广袤的太空中,咱们刚刚建立的小形舰队,根本不是远征军的对手。”   “但你还有一支藏在钛星星域之外的舰队不是?”龙晓岚恍然醒悟,“莱尼为了封锁钛星,必定会将兵力分散,这就为咱们各个击破创造了有利条件。”   “我总觉得不会如此简单。”逆天行疑惑地摇摇头,“从远征军果断撤军的行动中,我感觉到他们中间藏着个精明的对手,这样的对手决不会简单地进行封锁,他必定还有更隐秘的招数。不过远征军再无耻,也不至于在刚向媒体宣布撤军后,立刻又采取军事行动,所以我完全想象不到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龙晓岚见他忧心忡忡,笑劝道:“那就别去想了,我相信车道山前必有路。”   “也只能这样了。”逆天行无奈叹了口气,极目四顾。只见钛星表面经过战火的粹炼,已经变成了一种钛合金与岩石交错覆盖的特殊地貌,就像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防护罩,足以抵御任何大威力武器的攻击。它就像是一座半天然半人工的堡垒,只要配上大威力的高斯炮和粒子炮,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无数兽人在地下矿区憋了好多天,今日总算可以回到地面,他们兴高采烈追着太阳欢呼笑闹,就像在过狂欢节一样。   在太阳照不到的钛星另一面,在漆黑如墨的夜色掩护下,一艘登陆舰悄然降落在钛星表面,十几个黑影如幽灵般从登陆舰上下来,在一块凸起的岩石缝隙中,有条不紊地架设起一座微型天线。几分钟后信号接通,一个黑影拿起对讲机悄声喊话:“幽灵呼叫母舰,幽灵呼叫母舰……”   在钛星星域外巡弋的“野望号”太空航母指挥舱中,山口明光正躺在座椅上瞑目养神,就听柳川枫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公子,幽灵忍者已抵达钛星,并与母舰取得了联系。”   “把信号接过来。”山口明光说着打开了指挥台上的对讲机,柳川枫示意通讯兵将信号接到指挥台,山口明光立刻就听到了从钛星上传来的呼叫。   “幽灵,我是母舰,重复一遍你的任务。”山口明光淡淡道。   “第一,狙杀逆天行和他身边的得力帮手;第二,找到藏在钛星地下的指挥控制中心、能源中心、武器仓库和资源仓库;第三,策反逆天行身边的重要助手。”对讲机中传出一个冰凉冷漠的声音。   “把逆天行留给我,我要亲手对付。”山口明光嘴边泛起一丝冷酷的微笑,“幽灵,你是暗黑流最优秀的忍者,希望你不会令我失望。”   “公子既然用我,就要对我有信心。”对讲机传来幽灵不冷不热的回答。山口明光听出了对方语气中的不快,他对幽灵的自信非常满意,微微颔首道:“很好,我等你的好消息。”   在几百万里之外的钛星,登陆舰借着夜幕掩护悄然升空离去,将十几个黑衣人留在了荒凉冷寂的钛星表面。领头的黑衣人一挥手,十几人就如同幽灵一般,悄然融入了钛星那没有月色,也没有任何声息的冷寂夜幕之中。   人类天生喜欢阳光,喜欢光明,不喜欢任何封闭阴郁的空间,因此一旦天空中的威胁解除,所有人,无论兽人还是普通人,都喜欢在离开地下矿区来到地上,在阳光下谈天说地,享受难得的光明世界。就在北极熊舰队撤军后的第三天,皮罗与几个同伴正在晒着太阳谈论着女人,突然感到有股怪异的锐风凭空从面前吹过,跟着就见身旁一名同伴突然捂住心口,身子一歪就栽倒在地。   “老鬼,你不是一想到女人就心脏病发作吧?”皮罗笑着伸手去扶同伴,谁知还没碰到同伴的身体,他就感到有股诡异的锐风透体而入,像刀一样穿过了他的心脏,他只感到心脏有如爆裂一般的剧痛,不由自主便栽倒在同伴身上……   几个小时后,皮罗的尸体才被人发现,与他一起死去的还有六名和他在一起的囚犯。他们的尸体被抬到逆天行面前,皮罗还心有不甘地大睁着眼睛。   “他们是在七号出口外被发现的,”亚当低声禀报,“已经死去了至少三个小时,现场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他们的枪甚至都没有拔出来。”   逆天行心情沉重地为皮罗合上眼帘,黯然问:“你怎么看?”   “我仔细查看过他们的尸体,都是心脏被高能粒子脉冲击穿,虽然衣衫和表皮均完好无损,但不用解剖我也知道,心脏必定是因骤然充血而破裂。”亚当不愧是职业军人,对各种武器造成的杀伤十分熟悉。   逆天行沉吟道:“七个人没有任何抵抗就被击毙,并且全部是一击毙命,这么看来他们是被人远距离狙杀?”   亚当点点头:“高能粒子枪是狙击手最喜欢的单兵武器,它射击距离远,受气候干扰小,虽然不能像激光枪那样做到无声发射,却比高斯枪声音小很多,并且发射时也没有任何可见光脉冲,隐蔽性极强。没想到北极熊远征军明来不行,竟派出狙击手进行伏击,真是卑鄙无耻到极点。”   逆天行精通各种飞行器和上面搭载的各种武器,对步兵武器却不熟悉,他若有所思地沉吟道:“莱尼刚向媒体宣布撤军,就派出狙击手登陆钛星。万一他的狙击手落到我们手里,他的名誉岂不要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亚当点头道:“杜卡和蚩傲风已经带人去外面搜索,金毛狮王他们也带着兽人跟着去找,兽人的视力和嗅觉都比咱们灵敏,蚩傲风还带有红外电子狗,方圆十里之内人体发出的红外线,都逃不过红外电子狗的眼睛。一旦抓到远征军的狙击手,北极熊舰队必将声誉扫地。”   “事情恐怕不是这样简单。”逆天行在房中踱了两个来回,骤然停步道,“狙击手真正的目的是调虎离山,将咱们的人手都调到地面上去搜查,他们才能更容易潜入地下。莱尼要想夺取钛星,摧毁咱们的指挥中心、能源中心和给养仓库才是关键,狙杀几个人有什么用?”   亚当恍然醒悟,急忙道:“我立刻将他们招回来!”   “来不及了!”逆天行说着抄起一支高斯枪,“地下矿区还有多少人?”   亚当沉吟道:“除了飞船制造厂和冶炼厂的工作人员,以及值守通讯中心和指挥中心少数人,恐怕所有人都去了外面。”   逆天行点头道:“你立刻将所有能战斗的人员集中起来,按三个人一组分开,各找地点隐蔽,发现情况后立刻汇报,记住,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十分钟后我将关闭地下所有电源,你要抓紧时间。”   “关闭所有电源?”亚当有些惊讶,“那冶炼厂和飞船制造厂不得不停工,损失可就大了。”   逆天行叹道:“在狙击手面前,黑暗是最好的掩护,损失财产总比损失生命要好。”   “明白了,我这就去办!”亚当说着匆匆而去。逆天行来到指挥中心后方的生活区,斯诺教授和他三个女儿,以及龙晓岚和克瑞斯汀都住在那里。逆天行将她们集中到一个隐蔽的房间,将情况简单说了一遍,叮嘱道:“你们呆在这里,千万不要打开房门,更不要与任何人联络,等我回来。”   克瑞斯汀乖乖地点了点头,龙晓岚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小姐,这不是参加舞会,带着你会使我分心。”逆天行毫不留情地道,“我死了不要紧,你死了我没法跟唐爷交代。”   龙晓岚知道逆天行说得在理,只得叮嘱道:“那你自己千万要当心。”   逆天行点点头,正待转身出门,斯诺教授忙递给他一付红外夜视镜:“带上这个,也许你能用上。”   虽然红外夜视镜能在黑暗中视物,但逆天行更相信自己敏锐的第六感,不过他没有拒绝斯诺教授的好意,接过眼镜若有所思考地道:“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有用的启发。”   看看快到约定的时间,逆天行先去武器库拿了些闪光弹,然后才去回指挥中心与亚当联络,得知他已经将所有人分派隐蔽停当后,逆天行关掉了所有电源开关。整个地下城市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没有任何光亮,犹如传说中的幽冥地府。   地下城市占地极广,一个人根本无法进行搜索,不过逆天行并不担心找不到潜入者。他守在进入指挥中心的必经之路上,将自己隐蔽在隧道的拐角处。他相信以潜入者的能耐,迟早能找到领路者。   黑暗中时间像被无限延长,甚至完全停滞,普通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迟早会发疯,逆天行却像入睡一般伏地不动。古老的修炼术正是要在静中求道,这是他的强项,他甚至可以三天三夜保持不睡不醒的入静状态。   隧道的拐角是个极好的伏击地点,要想看到逆天行必须接近到十米之内,这个距离是红外夜视镜的有效距离,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而对方就算戴着夜视镜,由于钛星岩石对红外线有衰减作用,所以未必能看到隐藏在拐角处的逆天行。   一点细微的声息令逆天行从瞑目入定中警醒,那声息犹如狸猫在黑暗中潜行,细微到几不可察,却没有逃过逆天行敏锐的耳朵。他将头戴式夜视镜伸出角落,往声响传来处望去,只见红外夜视镜中没有任何异常,但敏锐的第六感已经清晰地告诉他,有人已在离自己不足十米的距离之内。   明明感觉到有人已接近,但眼睛却看不到,这感觉犹如面对来自地狱的幽灵,令逆天行也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恐惧。是相信眼睛还是相信第六感?竟让人难以选择。   突然,一丝冷冽的杀意从黑暗中传来,令逆天行浑身一凛,急忙本能地伏低身子。就感到一股锐风擦着后脑勺打在后方的岩壁上,响起清脆的声响。这一下如此准确,说明敌人能看到藏在暗处的逆天行,而逆天行却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他感觉握枪的手开始在冒汗。   凛冽的杀意再次袭来,逆天行猛地从藏身处滚出,顺手扯掉了头上的红外夜视镜,并将一枚闪光弹扔了出去。隧道中一片雪亮,两个紧贴石壁的黑衣人显出了身形,闪光弹强烈的闪光经夜视镜放大,灼伤了二人的眼睛,二人慌忙从头上扯下夜视镜。就这一瞬的耽误,逆天行的高斯枪已射出两道幽蓝色的死亡之光,先后击中了二人的眉心。   隧道中再次漆黑一片,逆天行听听四周再无声息,这才戴上夜视镜慢慢来到二人面前,只见眼前依旧看不到任何红外成像,两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逆天行一惊,伸手一摸,才发觉二人的尸体依旧躺在原地。摸到二人身上那光滑细密的紧身衣,逆天行恍然醒悟。是纳米屏蔽服,可以有效屏蔽人体发出的红外线,躲过任何红外探测器的探测。这发现令逆天行十分惊讶,这种红外屏蔽服当年探索者基地也还停留在研制阶段,没想到现在已经有了成熟的产品。逆天行佩服之余连忙从一名潜入者身上扒下一套穿上,黑暗中有了这种屏蔽服,就像穿上了一件隐身衣。   顺手拎起两支高能粒子枪,逆天行突然发觉无论是粒子枪的长度还是屏蔽服的尺寸,都十分短小,不像是身材高大的白种人所用。他冒险用微光手电一照,才发觉那是两个身材矮小瘦弱的黄种人,脸上带有明显的大和人特征。   “八嘎!原来是山口的人!”逆天行忍不住用大和土语骂了一句,心中越发警惕。大和武士团中不乏精通忍术的忍者,最擅长在黑暗中潜伏和暗杀,他们的耐心和冷静,绝对比普通狙击手还要强,再加上最新式单兵特种武器的武装,已不是古代忍者可以比拟,是不可小觑的劲敌。   地下矿区占地极广,逆天行不知道有多少大和人潜入,更不知道他们都分散在哪些地方,要将他们所有人都找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逆天行略一沉吟,抬手在死者耳边摸了摸,果然找到个微型通讯器。他取下通讯器打开,对着话筒从容道:“你们听着,你们的同伴已经被我击毙,位置相信你们能查出来。我就是你们要找的逆天行,是男人就过来找我保仇,我等着你们。”   将通讯器扔到一旁,逆天行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他不知道自己的激将法是否管用,不过在目前这形势下,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在一处十字隧道边,逆天行将一支粒子枪固定到地上,用细绳栓在扳击上,另一头则固定在隧道另一边的石缝中,做成了一个离地有几公分高的绊马索。做完这一切,逆天行退到十多米开外伏地趴下,耐心地等在原地。知道了黑暗中的对手身份,逆天行的心中多了几分警惕和期待,能与流传数千年的杀手流派面对面较量,也是人生难得的经历。   在钛星地面上,桔黄色的太阳即将沉到地平线之下,黄昏已经来临。蚩傲风看看天色,对杜卡建议道:“天快黑了,敌暗我明的情况下,咱们是不是明日一早再搜索?”   杜卡冷笑道:“皮罗是我的兄弟,老子不把杀害他的凶手给找出来,决不罢休。你要害怕黑枪就先回去,面对面的战斗确实也不是海盗所长。”   蚩傲风脸上一红:“谁他妈怕黑枪了?老子是海盗不假,不过面对面打仗也不是怂蛋。”   “那就好!”杜卡看看天色,“天黑了正好,许多型号的机甲战具上都有红外搜索功能,没有阳光干扰,搜索灵敏度更高。”说着他向一名手下一挥手,“河马,带人去将带红外搜索功能的机甲战具开出来。老子不信找不到那个打黑枪的混蛋。”   河马应声带人离去,半个多小时后,他与同伴坐着十多架轻信机甲战具大步而来。杜卡对蚩傲风摆摆手:“你带七个机甲向东面搜,我带八个机甲战士向西面搜,看咱们谁先找到那混蛋。”   “行!没问题!”蚩傲风登上一具机甲,率几十名天狼帮的汉子向东面搜去,杜卡则带着十几名手下,驾驶机甲向夕阳落下的方向搜去。此时天已黑尽,没有月亮的钛星夜晚,就连星光也显得十分黯淡。   在没有草木遮蔽和其它红外源干扰的钛星上,搜索潜伏的敌人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任务。杜卡打开红外探测仪,机甲周围方圆十公里以内的红外源,都逃不过探测仪的追踪,而高能粒子枪的有效狙击范围,却是在十公里之内。加上机甲战具坚固的防护能力,所以杜卡一点不怕隐藏的狙击手,率先驾驶机甲搜索前进。   走出十多公里之后,杜卡通过机甲上的红外望远镜,终于看到前方有可疑的发热源。他示意手下散开,呈弧形向那里包围过去。在接近到十公里距离时,通过红外望远镜,可以清晰看到红外源呈人体的轮廓,明显是身份不明的几个人。   也许是发现了正在逼近的几个机甲战士,那些身份不明的人开始四下散开,向远处逃逸。杜卡立刻令手下分头去追,有机甲护体,他不怕任何单兵武器的狙击。   带着几名手下追向其中一个逃得最快的敌人,杜卡心中充斥着猫戏老鼠的兴奋和得意。在机甲战具面前,再优秀的狙击手都只有逃命的份,这追逐就像是一场胜券在握的狩猎。   机甲战具的行进速度远远超过人类,杜卡只看到前方逃命的敌人越来越近,渐渐进入了机甲战具武器的有效射程。他举起机械手臂上的六管机枪,正待扣动扳击,突然发现红外望远镜中的影像突然消失,像幽灵一样隐匿到夜幕之中。   “怎么会这样?”杜卡十分惊讶,望远镜中的红外影像凭空消失,就像一个人在自己眼前突然消失一样,都是不可思议的邪异事件。杜卡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忙停下脚步招呼同伴,才发现由于方才的追赶,已经将几名徒步的同伴甩到了几百米之外。   杜卡停下脚步,等着手下兄弟追上来。眼看几个同伴就要来到近前,走在最前方的两人突然栽倒在地,剩下的人赶紧散开,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有大胆的则用激光枪向四下开火,旷野中立刻闪烁起道道死亡之光。   “怎么回事?”杜卡忙高声喝问。   “老大,河马和猴子被狙了。”一名手下高声禀报道。   杜卡感觉掌心冒汗,心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机甲战具上的红外探测仪上,没看到任何狙击手的影像,但自己兄弟却被狙杀,这感觉就像遇到幽灵一般。能在红外探测仪中隐形的,除了幽灵不会是任何生物体。   又有两个兄弟从地上跳起,跟着栽倒在地,那是被高能粒子脉冲击中的本能反应。这次杜卡听到了两声轻微的枪响,那是高能粒子枪特有的声音,就在前方不到三百米远,但红外探测仪中却看不到对方的影像。杜卡急忙将机枪对准声音传来的方向,炽烈的火焰立刻“突突突”喷射而出,金属弹头打在前方钛金属的地面上,像火红的流星一样弹了开去。   片刻功夫杜卡就射出了上千发子弹,却没有听到任何人中弹后的惨叫。金属弹头威力有限,除非击中头颅和心脏,否则不可能当场毙命。   杜卡停止射击后,听听前方声息,不由回头招呼手下,想让他们过去看看。谁知他回过头才惊讶的发现,就这短短片刻间,身后五、六个手下已全部被狙杀,再没有任何人回应。   杜卡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黑暗中的幽灵实在令人恐惧,简直不像是人类。饶是大胆如杜卡,也开始在慢慢后退,想与分头追击的同伴汇合。   机甲头上突然传来“砰”一声轻响,那是被高能粒子脉冲击中的声音。杜卡心中一惊,继而想到这是坚不可摧的钢铁机甲,心中稍安。不过这口气尚未松下来,他就发现方才那一枪准确地击中了机甲头上的红外望远镜和微光夜视镜,屏幕上顿时漆黑一片。失去了红外望远镜和微光夜视镜的钢铁机甲,顿时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   杜卡心胆俱裂,失去了微光眼和红外眼的机甲,在黑暗中就如同失去了眼睛,完全看不清方向。杜卡不敢妄动,连忙打开无线通讯器,想与分散追敌的手下取得联系。   砰!机甲上再次传来一声脆响,肩上的通讯器已被击碎。高能粒子枪虽然不能击穿机甲的防护装甲,但击碎机甲身上的配件却是轻而易举。现在机甲失去了眼睛和耳朵,就如同变成了聋子和瞎子。在幽灵般的狙击手面前,杜卡不敢打开机甲上的舱门,只能呆在原地,等待着同伴赶来救援。   黑暗中时间显得十分漫长,逆天行一动不动不知等了多久,终于感觉到静至凝固的黑暗,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扰动,紧接着前方传来“啪”一声轻响,那是粒子枪发射时的声音。逆天行毫不犹豫扣动了扳击,黑暗中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几乎同时,前方也传来两声粒子枪发射的声音,逆天行只感到胳膊剧痛,已被击中。   枪声响过之后,一切又归于寂静,黑暗中听不到任何声息,甚至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逆天行躲在射击的死角,静静地一动不动。他知道谁先沉不住气,谁就会先行暴露自己位置,成为对手的靶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方似乎没有耐心再耗下去,风声微动中,逆天行听到有物体向自己这边飞来,两个物体一前一后,速度不快,呈抛物线向地上坠落。   是炸弹!逆天行立刻做出准确判断。不等它们落地,逆天行立刻抬腿连环踢出,凭感觉将它们踢了回去,跟着就听隧道中传来两声闷响,火光刹那间照亮了整个隧道。趁着火光闪烁这一瞬的明亮,逆天行从藏身处闪身而出,飞身扑向前方,同时拔出腰间短枪,将一名端枪准备射击的黑衣人当场击毙。   隧道中又归于黑暗,除了有伤者微微的喘息,再听不到任何声响。逆天行站在原地屏息凝神,直到确信再感觉不到危险和杀意,他才上前两步,将受伤的家伙拎了起来,慢慢退回一个隐蔽的房间,逆天行仔细关上房门,用微光手电照了照受伤的俘虏,果然是个瘦削矮小的大和忍者。一块弹片已经射入了他的太阳穴,看来是活不了多久。   将掌心贴在俘虏的心口,逆天行用古代传下来的方法激发俘虏的生命潜能。片刻后俘虏微弱的呼吸渐渐清晰起来,人也稍稍清醒了一点,甚至微微睁开了迷朦的双眼。   “你们是谁?一共有多少人潜入钛星?”逆天行紧盯着俘虏的眼睛,开始了他的盘问。   俘虏重伤之余,意志力几乎为零,根本无法抵御逆天行强大的精神力量。他迷迷糊糊地答道:“我们是暗黑流忍者,这次共有十五人秘密登陆钛星。”   “领头的叫什么?”逆天行问道。   “幽灵!”说到这个名字,俘虏的声音顿时有些异样。   “幽灵?”逆天行皱起眉头,“真名叫什么?他在哪里?”   俘虏喘息道:“没人知道幽灵的名字,他带着几个人留在了外面。”   “你们有多少人潜入地下?”逆天行追问。   “有……六个……”俘虏开始大口喘息,人也渐渐昏迷,这是死亡降临的征兆。逆天行无奈收回手,带着几分怜悯与同情,望着他在自己面前渐渐咽气。   回想方才干掉的对手,六个潜入者已经全部报销,逆天行长舒了口气,突然响起尚有九个暗黑流忍者留在外面,他不禁为外出搜索的蚩傲风和杜卡担忧起来。匆匆回到指挥中心,他接通亚当呼叫道:“亚当,六名潜入者已经被干掉,你再带人将整个地下矿区搜索一遍。这里交给你了,我要立刻去接应蚩傲风和杜卡,他们面对的是更加危险的对手。”   “明白,你要当心。”亚当在对讲机中答道。   逆天行去武器库挑了几件趁手的装备,然后登上一架机甲,向出口大步而去。   钛星的夜晚寒冷而漫长,杜卡躲在冰凉的机甲座舱中,冻得浑身簌簌发抖,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周围埋伏有多少敌人,更不知道机甲的红外搜索仪为何会对狙击手失效。他只盼着寒夜快点过去,分散搜索的伙伴能尽快找到自己。   机甲报警器突然响起,表明有物体在靠近,杜卡急忙举枪欲射,但座舱外一片黑暗,屏幕上也是灰蒙蒙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失去了红外望远镜和微光夜视镜,机甲在黑暗中的视力,还不如普通人的眼睛。   “杜卡先生,我们公子托我向你问好。”前方传来一声冷峭的问候,令杜卡大惊失色。他急忙举枪就射,机甲战具双臂上的六管机枪,立刻吐出了炽烈的火焰,金属弹头打在钛合金地面上,像火红的流星一般飞出老远。   “杜卡先生,负隅顽抗是不明智的选择。”方才那声音鬼魅般出现在了杜卡身后,在弹雨之中有一种坦然自若的冷静和从容,“不要以为你躲在机甲中我们就没办法对付,在这个距离,激光刀要割开机甲,实在不算太难。”   激光刀瞬时能量不能与激光枪相比,但激光能量可以长时间发射,因此是专门的切割工具,要割开机甲薄弱部位,确实可以做到。   “你们是什么人?”杜卡停止了射击,他也是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大盗,明白自己的处境后,他反而平静下来,开始与对手周旋。   “我们是暗黑流的忍者,你可以叫我幽灵。”身后传来一声冷笑,“我家公子叫山口明光,他托我向杜卡君问好。”   “是朝日会社总裁山口正夫的儿子山口明光吗?”杜卡问,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不禁皱起眉头,“我与山口公子素不相识,他怎么会知道我这个无名小辈?”   幽灵淡笑道:“杜卡君可不是什么无名小辈,当年曾因抢劫联邦银行而名震天下,这次又受科利奥尼家族的人所雇,劫持联邦囚船营救逆天行,所作所为皆是惊天动地,让我家公子钦佩不已。”   吹捧人人爱听,杜卡也不例外,他回头笑道:“山口公子不仅仅是要向我问好这样简单吧?”   幽灵笑道:“没错,这次在下潜入钛星,山口公子就叮嘱一定要找到杜卡君,并且要亲自与杜卡君面对面通话。为了表示诚意,我现在站出来,请杜卡君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说话间杜卡就见对面五、六米开外,出现了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影,在黑暗中犹如幽灵一般不真实。杜卡本能地举枪对准了他,却见对方举起双手,一付泰然自若的模样。   “老实说,你们究竟想怎样?”杜卡色厉内荏地喝道。   “我方才说过,我们公子想跟你面对面通话。”那黑影说着打开了腰间的可视对讲,若无其事地呼叫,“幽灵呼叫母舰,幽灵呼叫母舰!我已找到目标,请立刻禀报公子。”   几分钟后,一个如真人大小的全息影像从对讲机中发射出来,正是秀美优雅的山口明光。幽灵忙禀报道:“公子,我已找到你要找的人,他就在面前的机甲之中。”   “杜卡君,幸会!”山口明光转向机甲,优雅地微微鞠躬。   “山口公子,不知你为何要见我?”杜卡疑惑地问。   山口明光微微一笑:“我知道杜卡君是为钱干活的银河大盗,从来是认钱不认人,为何这次却要为逆天行卖命?在北极熊舰队和我朝日舰队的双重包围下,你们能吃下这颗资源星吗?”   杜卡第一次得知朝日会社也派出了舰队,并且还和北极熊舰队联上了手,一个北极熊舰队就已经难于应付,再加上山口明光和他的舰队,钛星看来已是前途渺茫。   见他无言以对,山口明光继续道:“就算逆天行能夺取钛星,他能分给你多少?”   杜卡冷笑道:“公子究竟想说什么?别给我绕圈子。”   “好!我喜欢爽快人。”山口明光朗声一笑,“一个亿,我买你做卧底。为我提供钛星的指挥中心、能源中心、给养仓库等重要部门的确切位置,以及逆天行的一举一动和作战计划。”   杜卡一声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山口明光傲然道:“我可以将五千万先打到你的帐户上,待拿下钛星后再付另一半。你也许不敢相信北极熊舰队,不过我山口家族有几百年的信誉,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杜卡早就对逆天行心怀怨恨,如今大兵压境,夺取钛星已是无望,逆天行的许诺眼看就要变成镜花水月。他本是个薄情寡义之人,略一沉吟便道:“好,我答应。不过你得保证我那些兄弟的安全,还得另付一个亿做我死难兄弟的安家费,他们可都是死在你这些忍者手里。”   “你还真是够贪!”山口明光一声长笑:“好!就两个亿。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指挥中心等重要部门的确切位置了吧?”   杜卡笑道:“在没有收到一亿定金之前,咱们的合作就还没有真正开始。”   山口明光脸色一沉,正待发火,这时一个黑影突然来到近前,对幽灵禀报道:“老大,有人过来了!”   幽灵连忙示意手下隐蔽,然后转向山口明光。山口明光恨恨地指了指杜卡:“好!我等你的消息。”说完影像渐渐隐去,原来他已关闭了通讯。   幽灵将一个小巧的通讯起递到机甲的机械手中:“用这个加密对讲机可以联络上我们,咱们随时保持联系。”说完悄然而退,像幽灵一样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远处传来机甲沉重的脚步,以及逆天行的呼唤:“杜卡,是你吗?怎么不打开通讯器?”   杜卡打开机甲胸门高呼:“我的通讯器被狙击手击毁了,几个兄弟也遭了黑枪。幸亏你们及时赶来,不然我恐怕也难逃厄运。”   “他们是暗黑流忍者,最善于在黑暗中潜伏,又有纳米红外屏蔽服保护,黑暗中咱们非吃亏不可。”逆天行说着已来到杜卡面前,看到地下躺着的中枪者,竟无一人幸存。他黯然将尸体一一负在机甲肩上,对杜卡招招手,“咱们先撤回去,天亮后再继续搜索。”   第二十章 太空坟场   当逆天行带着杜卡和蚩傲风等人回到地下,矿区的照明已经恢复,逆天行让蚩傲风通知几个骨干到指挥中心碰头,然后才通知龙晓岚和斯诺教授,警报暂时解除。   “吓死我了,那些藏在暗处的坏蛋是不是都被找出来了。”克瑞斯汀已经从龙晓岚口中知道了发生的事情,不禁心有余悸地问。   “还没有,不过我已派人守住所有入口,地下矿区暂时是安全的。”逆天行从容笑道,他不想让心中的忧虑影响到天真的少女。   “他们是些什么人?有多少?”龙晓岚关切地问。   “是大和武士团的忍者,”逆天行平静笑道,“咱们的老朋友山口明光也来了,在太空中遥控指挥这些暗黑忍者。他们共有十六人,其中六个潜入地下矿区的家伙已经被我干掉,其余人则潜伏在外面。为首的家伙叫幽灵,是不可低估的劲敌。”   “你有什么打算?”龙晓岚问。   “暂时还没有。”逆天行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让大家到指挥中心碰头,你也一起去吧,大家一起想办法,肯定比我一个人办法多。”   “我也要去!”克瑞斯汀连忙来到逆天行身旁。现在她已经开始知道害羞,不再随便往逆天行怀里靠,不过她炽烈的目光却毫不掩饰地停留在逆天行身上,那份依恋和痴情,任谁都看得出来。   “这是大人的事,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你还是跟艾达姐姐去学识字吧,待会儿我回来要检查。”逆天行说着拍了拍她的胳膊,他也感觉到克瑞斯汀的成长,所以不再拍她天使一般的可爱脸蛋。   克瑞斯汀“噢”了一声,委屈地撅起小嘴。逆天行装着没看见,连忙与龙晓岚出门而去。   二人来到指挥中心,就见杜卡、蚩傲风、亚当、约瑟夫,以及三个兽人首领俱已到齐。逆天行将今晚发生的一切简要介绍了一遍,最后道:“现在那些大和忍者还有十个人在钛星上,咱们一日不将他们找出来,就一日不得安宁。他们除了躲在暗处狙击咱们,还可能潜入地下寻找咱们的指挥中心等重要地点,为莱尼舰队提供准确的情报,给咱们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他们都穿着最先进的纳米红外屏蔽服,常用的红外探测仪对他们完全无效。一到夜晚他们就如幽灵般可怕,所以大家都来想想办法,看怎么能将他们找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尽皆默然无语。龙晓岚迟疑道:“要不要令逆天舰队出动,先干掉在太空中遥控指挥的山口明光舰队。失去了母舰的指挥,他们也就不足为虑了。”   逆天行摇摇头:“我还不想为这点小麻烦,就动用最后的底牌。莱尼舰队还在钛星星域之外虎视眈眈呢。”   “逆天舰队?什么逆天舰队?”杜卡疑惑地问。   “哦,就是我花重金买来的一支秘密舰队,目前就埋伏在钛星星域之外。”逆天行不以为意地笑道,“要没有这支舰队,咱们哪有资本与莱尼舰队周旋。”   杜卡脸上顿时有些不悦:“你有这样一张王牌,为何要瞒着咱们?是不是信不过大家?”   “你多心了。”逆天行笑道,“我是怕人多嘴杂,将咱们这最后的王牌泄漏给敌人。”   杜卡冷冷道:“现在在场的都是跟随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呢?如果你不跟咱们交底,会让兄弟们寒心啊!”   逆天行略一迟疑,无奈打开指挥台上的星航图,指着星航图介绍道,“这支舰队目前就潜伏在钛星星域外这片陨石群中,包括一艘航母、三艘战列舰和六艘巡航舰。我原本是打算趁莱尼将舰队分散在广袤的钛星星域之外的时机,突然发动攻击,集中优势兵力将莱尼舰队各个击破,但现在突然出现的朝日舰队和暗黑流忍者,打乱了我的计划。所以我们要尽快找出潜伏的忍者,查清朝日舰队的实力,然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我可以发动所有的兄弟。”金毛狮王操着还不太熟练的世界语,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们兽人天生有敏锐的耳目和嗅觉,定能将潜伏的敌人找出来。”   逆天行沉吟道:“那些忍者都是暗杀高手,单兵作战能力之强,为我平生仅见,我怕你们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金毛狮王咧嘴一笑:“咱们也不是笨蛋,只要给咱们配备足够的武器,付出惨重代价的只会是他们。”   在目前情况下,发动二十万兽人去找那些暗藏的忍者,显然是最好的办法。逆天行沉吟良久,点头道:“好吧,明天你们带人开始搜索,带上足够的武器和粮食,发现敌人立刻向指挥中心汇报,千万不要跟他们硬碰。”   “明白,大首领尽管放心好了。”三个兽人首领俱跃跃欲试。   “我带人守着所有入口,定保地下矿区的安全。”蚩傲风也道。   有天狼帮一百多汉子守卫几个入口,要想潜入地下矿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逆天行点点头,叮嘱道:“你马上就带人过去,替下暂时守卫入口的兄弟。记住,任何情况下,都要保证入口处至少有六个明哨和六个暗哨。”   “明白,天哥尽管放心。”蚩傲风说着匆匆而去。   逆天行转向亚当和约瑟夫:“你们轮流负责指挥中心的值守,随时与各处守卫的兄弟保持通讯联系。”   杜卡见所有人都有任务,偏偏漏了自己,顿时有些不悦:“大首领好像忘了我杜卡吧?”   逆天行黯然拍拍杜卡的肩头:“今晚遇难的大多是你的兄弟,我知道你心里一定非常难过。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为你的兄弟们举行火葬吧。”   杜卡悻悻地点点头:“好吧。待我葬了兄弟,你一定要让我去找那些混蛋,我要一个个干掉他们,为兄弟们报仇。”   逆天行点点头:“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一个不眠之夜很快过去,太阳刚刚从地平线升起,杜卡就用轨道机车将几个兄弟的尸体运到远离矿区入口的旷野之中,他粗暴地拒绝了任何人的帮忙。众人只当他伤心几个兄弟的惨死,只得由他去。   将几具尸体浇上油点燃,杜卡望着渐渐被火焰吞没的尸体,在心中默默祈祷:兄弟们,对不住了,我现在不能为你们复仇,不仅如此,还要与杀害你们的凶手暂时合作。你们跟着我也是为了挣到大钱,既然跟着逆天行不能实现这个目标,我只好将他卖个好价钱。你们放心,只要拿到钱,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家人,你们在天堂可以安息了。   祷告完毕,杜卡遥望矿区方向,就见无数兽人正从入口出来,开始西搜索前进。他掏出幽灵给他的那个通讯器打开,平静地呼叫:“鼹鼠呼叫幽灵,鼹鼠呼叫幽灵。”   鼹鼠是古代打入敌人内部的间谍的统称,虽然通讯信号经过加密,但杜卡还是不放心,所以用鼹鼠来代替自己的名字,相信幽灵会立刻领悟。   片刻后通讯器中传来幽灵的回答:“鼹鼠,我是幽灵。我们公子已经将一个亿的定金打入了你的帐户,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一切了吧?”   杜卡歉然道:“对不起,现在情报的价码涨了,要再加两个亿。”   “八嘎!”通讯器中传来幽灵的怒骂,“你是个十足的无赖小人!”   杜卡一声轻笑:“情报价码上涨,是因为出现了你们不知道的新情况。逆天行有一支舰队埋伏在钛星星域之外,实力包括航母、战列舰和巡航舰,准备对你们的盟军进行突然袭击,各个击破。你将这情报转告山口明光,看他是否愿意多花两个亿来买这支舰队埋伏的地点、舰队的实力和最新的作战计划。”   通讯器那边沉默了片刻,幽灵才道:“我会尽快转告山口公子,半个小时之内一定给你答复。”   “要快一点,千万不要延误战机。”杜卡得意一笑,“现在我免费送你一个新情报,有超过十万兽人开始从一号矿区的出口处,呈扇形向西搜索前进。他们有着远胜普通人的耳目和嗅觉,但愿你们没有在那个方向。”   幽灵答道:“谢谢,我会小心避开,半个小时后我会再次与你联络。希望你的情报真实而准确。”   杜卡满意地关上通讯器,在地上舒服地躺了下来。他知道山口明光一定愿意多花两个亿,以便提前看到逆天行最后的王牌。   不到半个小时,通讯器指示灯就开始在闪烁。杜卡打开通讯器,就听幽灵匆匆道:“公子答应了你的价钱,并且已经将一半的预付款打到了你的帐户上。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支舰队的准确情报了。”   杜卡有些迟疑:“我现在查不到自己的银行帐户,怎么知道你们是否已经付款?”   幽灵像受了极大的侮辱,厉声道:“山口组的信誉是用几百年时间建立起来的,难道会为了你这几个亿,毁掉前人几百年时间建立起来的口碑?”   杜卡想想也对,便将知道的情报一点不漏地告诉了幽灵。十分钟后这个情报被送到野望号航母,送到了山口明光的面前。山口明光一见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逆天舰队趁莱尼舰队分散开,首尾不能相顾的时机,发动突袭攻击旗舰彼得大帝号,还真有可能以弱胜强,反败为胜。   “快将这情报转发莱尼将军,”山口明光急忙对通讯参谋下令,“这四个亿的情报费得全部由他来出。”   他身后的柳川枫突然小声提醒:“公子,会不会有诈?”   山口明光微微一笑:“上次逆天行帮了唐龙的大忙,我正奇怪这次逆天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青龙会却没有任何行动,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现在我心中石头总算落地。这支逆天舰队定是由青龙舰队改头换面而来。唐龙既想帮逆天行,又不想与伊万正面冲突,所以才使出这么个偷梁换柱的法子。这情报完全符合各种逻辑,当然准确无误,这两个亿花得值!”   几分钟后,这份最新的绝密情报送到了钛星星域之外的彼得大帝号航母上。莱尼接过电报,也不禁微微变色。他在星航图上找到那片无名陨石区,如果真有这么一支实力雄厚的舰队藏在那里,他的旗舰将十分危险。   对着星航图略一思索,莱尼立刻对副官下令:“命令所有战舰向这片陨石区靠拢,务必用最短的时间包围埋伏在陨石区中的逆天舰队!”   “将军,会不会有诈?是不是先派出侦察舰进入陨石区,以确定敌舰队的位置和规模?”作战参谋巴乌夫盯着星航图,迟疑道。   莱尼摇头道:“派出侦察舰会惊动敌舰队,万一它受惊逃逸,咱们就失去了全歼这支舰队的大好机会。有这样一支舰队在附近游弋,咱们就不敢分兵封锁钛星。战机稍纵即逝,浪费机会就是犯罪!”说着他转向副官,“快将命令传达到所有战舰,务必在七十二小时之内,完成对这片陨石区的合围!”   原本准备封锁钛星所有对外航线的远征舰队,包括三艘航母、六艘战列舰和十二艘巡航舰,以及三十六艘各种战舰,在得到司令官的命令后,立刻向那片无名陨石区包围过去。不到七十二小时时间,远征舰队就实现了对这片陨石区的合围。   莱尼将军矗立在旗舰彼得大帝号航母指挥台前,心中充满了大战来临前的兴奋。看看所有战舰均已赶到预定位置,他平静地下令:“战机起飞,向陨石区搜索。”   上百架战机从三艘母舰舰体两侧的弹射孔弹射而出,犹如离巢的蜂群向陨石区扑去,转眼便消失在陨石群中。几分钟后前方传来飞行员兴奋的禀报:“我发现有身份不明的战舰,正向陨石区深处逃逸!”   彼得大帝号指挥舱中响起一阵欢呼,有什么消息比发现包围圈中有敌舰踪影更让人兴奋的呢?莱尼冷酷的脸上也不禁泛起一丝笑意,对副官下令:“命令舰队收缩包围圈,务必将敌舰队牢牢控制在包围圈内。”   “将军,陨石区内情况复杂,是否谨慎行事?”巴乌夫忙提醒道。   莱尼上将傲然一笑:“我所有战舰均装备有自动闪避系统,在陨石区也可来去自如,有什么好担忧的?”他虽然信心十足,还是特意叮嘱副官,“所有战舰保持低速,慢慢收缩包围圈,打开探测雷达,发现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半个小时后,舰队慢慢深入陨石区内部,前方不断有战机发回消息:发现两艘敌驱逐舰和两艘护卫舰,正向陨石区深处逃窜。当不同的飞行员都发回同样的消息,莱尼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没有发现航母、战列舰和巡航舰,所有飞行员看到的都是那几艘中小型战舰。   “撤!命令舰队快撤!”战争的直觉令莱尼心惊肉跳,急忙对副官下令。这时只见大屏幕上突然闪过强烈的光芒,无数巨大如山的陨石突然无声裂开,四分五裂蔚为壮观,陨石中间或有火光闪出,虽然听不到任何声音,也能想象到陨石在发生强烈的爆炸。陨石当然不会凭空爆炸,除非有人事先在陨石上布下了高能炸弹。   “是太空雷!”巴乌夫望着大屏幕上剧烈爆炸的陨石群,面如土色地喃喃道,“他们竟然将太空雷布到陨石上,骗过了咱们的雷达!”   太空雷原本是作为一种防守武器,撒在太空中作为阻挡敌人舰队前进的障碍。由于战舰都有先进的雷达系统,很远就能发现太空雷群,所以很少有战舰会莫名其妙地冲入雷群。但是将太空雷布撒到陨石上,却是战争史上从未有过的新战法。一来大型战舰通常不会冒险进入陨石区;二来由于陨石会削弱太空雷的杀伤力,使之对大型战舰失去威胁。这是在每一本军事教科书上都会介绍的布雷经验。   但是,当巨大的陨石被太空雷炸成碎石后,莱尼才知道这些太空雷的可怕。只见战舰被密集的碎陨石包围,再先进的闪避系统,也无法躲开如此密集的陨石群。战舰不得不将速度降到最小,以避免高速撞上那些大小不一的陨石群。   彼得大帝号指挥舱在航母的上部,顶上的天花板紧贴着航母上部的防护罩,指挥舱中能清晰地听到陨石撞在舰体上的声响,像战鼓一样密集。还好航母的速度已经降下来,这样的撞击不会造成防护罩的损坏。   各舰纷纷向旗舰汇报,均陷入了密集的陨石群中,不敢以正常速度航行。莱尼面无表情地道:“尽快清点损失!”   几分钟后作战参谋巴乌夫高声禀报:“除了两艘小型护卫舰被陨石击穿装甲失去战斗力,其余战舰仅有轻微损伤。”   莱尼暗舒了口气,询问道:“现在战舰速度多少?”   “时速大约在两百公里以内。”巴乌夫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以时速和公里来标示速度,这在太空中肯定是极其罕见。   “咱们若以最大安全速度后撤,大概是多少?”莱尼问。   指挥台前有参谋赶紧计算,几秒钟后抬头答道:“最大速度不得超过每秒零点一公里,不然就会给舰体造成无法预料的损坏。”   莱尼闻言不由狠狠地一拳砸在指挥台上,以这个速度后撤,要想退出这片陨石区,花费的时间恐怕得以年来计算。他还在为这个问题头痛,突听巴乌夫失口轻呼:“不好!咱们的战机回来了,在如此密集的陨石群中,飞行员如何安全回到母舰?”   莱尼闻言脸上也霍然变色,母舰后部有十几个返回窗口,设计得比一架最大的轰炸机大不了多少。正常情况下战机由自动降落系统引导,可以轻易从返回窗口回到母舰,但现在返回窗外布满了密集的陨石,战机要想返回母舰,不得不在陨石缝隙中穿梭变向,寻找最佳返回线路,这得靠飞行员手动驾驶。如此高难度的降落,大多数飞行员恐怕都无法胜任。   “战机还有多少燃料?”莱尼忙问。   “恐怕已坚持不了半个小时。”巴乌夫面色凝重。   半个小时之内,母舰肯定是无法撤出陨石区,莱尼无奈下令:“打开返回窗口,等待战机返回母舰。”   彼得大帝号后部的返回窗全部打开,一架架战机在陨石的缝隙中寻找返航的角度和线路,所有陨石并不是静止不动,而是像一锅粥一样在做杂乱无序的运动,它们因相互碰撞而不断变向,像难题一般考验着飞行员的技术。一架架战机或被陨石击中,或撞在母舰舰体上,变成了一个个燃烧的火球,在太空中慢慢变成灰烬。莱尼在屏幕上看到这一幕,只感到心在滴血,他还从来没有在一次战斗损失如此多的战机,而这一次,他在损失大半战机情况下,居然连对手的影子都没看到。   所有参谋人员均提心吊胆,看着飞行员一个个犹如闯鬼门关一样返航。在这些人中间,只有巴乌夫以一种不同旁人的目光在看着这一幕,他甚至在心中赞叹:巧妙利用地形,让一切外部环境都成为自己的帮手,给敌人造成额外的杀伤,这是多么高明的战术啊!   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战机终于安全返航,其中有不少受损严重,另外三分之二的战机却没有这么幸运,它们永久地留在了这片陨石群中。   “能量防护罩全开,舰队加速往后撤退。”莱尼苦涩地下令,如果不想长久被困在这片陨石群中,就只有冒着战舰受损的危险。   舰队开始加速后撤,陨石打在舰体上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有不少装甲单薄的战舰被陨石击穿,成为未经战斗就严重受损的残舰。   眼看就要退出陨石区,雷达手突然惊呼:“发现敌机群,正从前方向我扑来。”   屏幕上出现了一架架碟式战机,如蜂群一般向莱尼舰队扑来,在更远的陨石群之外,一支包括一艘航母、三艘战列舰和六艘巡航舰,以及二十多艘各类战舰的庞大舰队,正等在莱尼舰队撤退的航向上。通过电子望远镜的放大,可以清晰地看到舰体上有着“逆天”二字。   “是逆天舰队!”副官痛苦地一声呻吟,差点跌倒在地。莱尼面色惨白,强自镇定地喝道:“命令战机立刻升空,所有战舰准备战斗。”   话刚出口,莱尼才想起战机已经损失了三分之二,侥幸返航的三分之一中,至少有一半已受损。再令他们起飞迎敌,恐怕会全部阵亡。但在目前这形势下,如果没有战斗机保护舰队,在陨石群中速度缓慢的战舰,就会成为敌方战斗机的靶子。莱尼即便知道这命令对飞行员来说实在太过残酷,却也不能收回成命。   战机开始从母舰两侧的弹射口弹出,有战机弹出后不幸撞上陨石,未经接战就已损毁,变成了四分五裂的火球。其余战机在敌人优势机群的围攻下,很快就消耗殆尽。莱尼在战斗开始不久,就彻底失去了他的舰载空军。不仅如此,整个舰队还被敌舰队强大的火力堵在陨石区内,进退两难,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万般无奈之下,他不得不低下骄傲的头,向他一向看不起的朝日舰队求救。   在钛星指挥中心,逆天行通过无线电波遥控指挥着逆天舰队的战斗,同时也密切关注着钛星星域内的朝日舰队的动向。看到它们开始向远方的战区开拔,逆天行对亚当笑道:“现在,该咱们的舰队升空了。”   “明白,我这就打开升空窗口。”亚当说着按下了指挥台上一个醒目的按钮。几乎同时,钛星表面一处人迹罕至的地点,突然发生了强烈的爆炸,在被高能炸弹轰开的地表下,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发射井暴露出来。发射井连接着地下的太空港,三十多艘小型快速舰和一艘轻型巡航舰,安静地停放在太空港中。   “长江二号,准备升空!”亚当在指挥中心,平静地调度着快速舰陆续升空。无数兽人宇航员有条不紊地登上快速舰,开始做升空前的最后准备。   “老大,这是怎么回事?如此重大的战斗,为什么不让我参加?”在指挥中心,匆匆赶来的杜卡厉声质问。   逆天行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杜卡,淡淡道:“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你去完成。”   “什么任务?”杜卡心虚地躲开了逆天行的目光。   “去将幽灵引出来。”逆天行淡淡笑道。   杜卡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心虚地问:“什么幽灵?为什么是我?”   逆天行笑着拍拍杜卡的肩头,打开了指挥台上的星航图,指着图上那片无名陨石区道:“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这片陨石区,想在这里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可是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将莱尼舰队引入陨石区。我得谢谢你帮了我大忙,这一战你居功至伟。”   杜卡强制镇定地笑道:“老大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逆天行叹了口气,平静道:“前日我在旷野中找到你时,你机甲的周围就躺着几个兄弟的尸体,他们刚被黑暗中的幽灵狙杀,而你在我到来时,却不顾危险打开了机甲的舱门。你并不是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实在不该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当时我虽然感到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后来你听龙晓岚提到钛星星域之外还埋伏着咱们一支舰队,就拼命打听舰队的情况,差点要跟我翻脸。我当时也是灵机一动,把舰队的情况告诉了你。无论舰队的名字还是实力,都毫无保留,唯有一点不是真的,舰队其实并不在这片陨石区中。”   杜卡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脸上冷汗滚滚而下。却听逆天行惋惜道:“其实直到那个时候,我都希望自己的怀疑是错的。但逆天舰队向我汇报莱尼舰队开始向陨石区聚集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可以信赖和依靠的兄弟。”   蚩傲风拔枪抵在杜卡太阳穴上,摇头调侃道:“天哥于是将计就计,让逆天舰队在陨石区中布下太空雷,并且用几艘驱逐舰和快速舰将莱尼舰队引入雷区,借助地形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这一战你是首功,咱们所有人都比不上你。”   事情败露,杜卡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他恨恨地瞪着逆天行道:“不错,我是打算出卖你,现在既然你已经知道,要杀要剐尽管动手,杜爷决不皱半个眉头。”   逆天行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要真是条汉子,就该为你那些死去的兄弟报仇,而不是在我面前装横。现在只有你能联络幽灵,将他引出来,为你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兄弟报仇。不然你就算到了九泉之下,都无法向你枉死的兄弟交待。”   杜卡在逆天行的目光注视下,愧然垂下头,低声道:“好,我去将幽灵引出来。”   逆天行立刻转向蚩傲风道:“去挑几个使枪的好手,跟我去埋伏。我要让幽灵也尝尝被狙杀的滋味。其余人乘战舰继续升空,坚决阻止山口明光的舰队去支援莱尼。”   半个小时后,十名忍者进入了逆天行的埋伏圈。他们经多日潜伏,携带的食水就要用完,只能通过杜卡进行补充。当他们来到杜卡指定的地点,才发现陷入了狙击手的重重包围。在青天白日之下,他们赖以生存的潜藏隐伏本领,完全失去了作用。   “跟他们联络,让他们放下武器投降。”逆天行隐在岩石后,向身旁的杜卡示意。杜卡打开通讯器劝降,却听幽灵怒骂:“八嘎!大和武士从来不会投降!”   众枪手心中带着复仇的欲望,巴不得幽灵负隅顽抗。不等逆天行下令,众人纷纷开火,将处在开阔地的黑衣忍者一个个击毙。   逆天行留下天狼帮二当家胡坤打扫战场,自己则赶去地下太空港。他的旗舰“泰山号”轻型巡航舰还等在那里,这也是钛星飞船制造厂生产的第一艘大中型战舰。   随着“升空”的号令,泰山号巡航舰冉冉从地下升起,傲然飞向广袤星宇。十分钟后它与已经升空的三十多艘长江号快速舰汇合,编队飞向预定空域,去阻击赶去支援莱尼的山口明光舰队。   在泰山号巡航舰舰桥之上,逆天行遥望茫茫星宇,表情异凝重。虽然从数量上看,长江舰有着一点优势,但以一艘轻型巡航舰和三十多艘小型快速舰,去狙击拥有航母和巡航舰的混合舰队,几乎就如同送死。不过逆天行决心牺牲所有长江舰和唯一的轻型巡航舰,为逆天舰队彻底消灭莱尼舰队,赢得宝贵的时间。   这是一场比拼意志的血战,朝日舰队向长江舰群发起了疯狂的攻击,一艘艘长江舰在朝日舰队的重炮和机群的攻击下,纷纷起火爆炸。没有战斗机保护的长江舰,只能以自己的牺牲去阻挡朝日舰队前进的步伐,这几乎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在另一个战场上,逆天舰队将莱尼舰队牢牢挡在陨石区中,并出动机群深入陨石区,向莱尼舰队发起疯狂的进攻。由于深陷密集的陨石群中,战舰无法高速航行,而敌人的轰炸机体积比战舰小几十倍,可以在密集的陨石群中自如地穿梭往来。失去了战斗机保护,又失去了速度的战舰,就成了轰炸机的活靶子。一艘艘战舰在轰炸机群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下,纷纷起火、燃烧、爆炸,巨大的冲击波将陨石群搅得越发混乱,不少战舰抗住了轰炸机的攻击,却被混乱的陨石群击毁。   银河联邦大众传媒在直播战斗的实况,记者用激动到嘶哑的声音在向全世界解说战斗的最新进展:“这是一场勇气和意志力的较量,现在战斗只剩下一个悬念,是逆天舰队先歼灭深陷陨石区的莱尼舰队,还是朝日舰队先冲破长江舰的阻拦,与莱尼舰队一起夹攻逆天舰队,将决定这场战役的最后结果。现在长江舰已损失过半,而唯一的轻型巡航舰泰山号也已起火,看来形势对长江舰越来越不妙了。”   在轻型巡航舰科西嘉号上,辛娜·科利奥尼也在关注着战斗的进展。看到一艘艘长江舰纷纷起火爆炸,她终于按奈不住心中的冲动,大步走向指挥舱。   科西嘉号指挥舱中,以舰长海曼为首的众官兵,也在兴致勃勃地观看着电视直播。辛娜径直来到海曼少将面前,沉声道:“舰长,我们不能眼看着钛星落到北极熊舰队手中,我们应该有所行动。”   “抱歉,科利奥尼小姐,”海曼宽厚地笑道,“我出发之前科利奥尼先生特意叮嘱过,任何情况下科西嘉号都不得卷入这场冲突。”   “可我爹爹并没有说我们不能有所行动。”辛娜坚持道,“我爹爹派你来,不是要你在这里看热闹,而是希望你能根据形势的变化,做出有利于公司利益的行动。”   海曼茫然望着辛娜:“怎么才算是有利于公司利益的行动?”   “现在我已没时间解释,我命令科西嘉号立刻出发,驶向朝日舰队后方。”辛娜断然道,见海曼还在犹豫,她突然拔枪指着他的头,“请照我的命令去做,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为了公司的利益,我会杀掉任何人。”   海曼先是有些惊讶,继而失笑道:“小姐,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看我是在开玩笑吗?”辛娜眼中闪出逼人的寒光,“我数到三,你再不照办我就开枪。一、二……”   “遵命!”海曼无奈低下头。他在心中暗想,只要不直接参战,就不算违抗科利奥尼先生的命令,没必要因为这就跟科利奥尼小姐直接冲突。   科西嘉号在海曼舰长指挥下,开始高速驶向战场。   第二十一章 通天之塔   野望号航母指挥舱中,一名雷达参谋发现了突然出现在舰队后方的科西嘉号,急忙向山口明光汇报:“公子,我舰队后方突然出现了一艘巡航舰,是属于微电公司的轻型巡航舰科西嘉号,不知道是友是敌。”   山口明光心中一惊,微电公司的战舰出现在自己舰队后方,这不能不令人心生警惕。他急忙下令:“快令战斗机群撤回,所有战舰停止进攻,护卫舰掉转航向,保护舰队后方。”   一名作战参谋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一艘轻型巡航舰,公子何必如此紧张?”   山口明光神情凝重地摇头道:“没有人会用一艘轻型巡航舰来攻击一支舰队,所以它的举动才令人不安。立刻与科西嘉号取得联系,要尽快摸清它的意图。”   几分钟后通讯参谋无奈禀报:“科西嘉号对咱们的呼叫置之不理,却依然向我舰队驶来,已经进入了我方炮火的射程。”   如此冒失的举动,简直是在送死,这越发令山口明光摸不着头脑。在逆天行这个强敌未除之前,他不敢再惹上新的对手,急忙下令:“所有战舰保持克制,不得擅自攻击科西嘉号,舰队保持警惕,静观其变。”   在朝日舰队前方,长江舰终于得到片刻的喘息,纷纷聚集到旗舰泰山号周围,摆出了决一死战的架式。泰山号指挥舱中,逆天行双目赤红地高声呼叫:“汇报损失情况。”   “长江舰损失过半,现在我们只剩下九艘战舰还能战斗。”蚩傲风黯然禀报。他的海盗舰也参加了战斗,如今只剩下一艘天狼号还算完好。   “联络逆天舰队,问问他们那边的进展情况。”逆天行焦急地转向通讯兵,如果朝日舰队再发动一波攻击,他恐怕再难以抵挡。   “莱尼舰队三艘航母均被击毁,舰队几乎损失殆尽,只有几艘小型战舰逃出了陨石区,逃入了茫茫星海。”通讯兵话音刚落,泰山号指挥舱中欢声雷动,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所有人都忍不住兴奋地高呼起来。   逆天行心中一松,才感到浑身早已被紧张的汗水湿透。战役目标已经达到,他急忙下令:“掩护所有受损战舰,撤!”   野望号航母指挥舱中,一名参谋见快速舰队开始后撤,不由兴奋地高呼:“敌人撤退了!公子,还不快下令追击?”   山口明光神情木然,并没有因为敌舰的撤退而露出一丝欣喜。既然坚决狙击自己的舰队开始后撤,那莱尼舰队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他一声长叹:“命令舰队撤离钛星星域,我们已经失去了胜利的机会。”   看到朝日舰队开始撤离战场,逆天行令舰队停了下来。虽然激烈的战斗已经停止,但通过舷窗依旧可以看到飘浮在太空中的战舰残骸,其中有被击毁的朝日战舰,但更多的是长江舰。逆天行神情黯然地望着那些飘浮的残骸,默默将通讯器打到了“通播”的位置。   “所有参与这场狙击战的战士们,我逆天行要向你们致以最高的敬意。”逆天行眼含热泪,对着话筒涩声道,“无论是人还是兽人,都证明了自己保卫家园的勇气和决心。我们以超过半数的牺牲,挡住了拥有航母的朝日舰队的疯狂进攻,使他们在我们面前不得寸进。虽然无数战士在这场惨烈的战斗中,与自己的战舰一起葬身太空,但自始至终,没有任何一艘战舰胆怯退缩,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战士向敌人低头,我为你们感到自豪和骄傲!”   通讯器中传来震撼星宇的欢呼和嚎叫,那是人与兽人在共同发泄心中的激越和振奋。逆天行待欢呼声稍停,高声下令:“所有战舰一起鸣炮,向我们死难的战友致敬,愿他们的英灵永远守护在这片美丽而广袤的星空!愿他们的灵魂永远与我们同在!”   长江舰与泰山号巡航舰万炮齐鸣,璀璨的炮火在星空中同时绽放,七彩光华照亮了冷寂而黑暗的茫茫星宇……   银河联邦大众传媒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直播这场战役的实况,战斗刚一停止,他们的转播飞船就大胆深入战场,将战场的实况转发全世界。随着镜头的推进,主持人在兴奋地解说着最新的电视画面:“这里就是逆天舰队歼灭莱尼舰队的那片无名陨石区,我们现在还能看到那些四分五裂的战舰残骸,以及飘浮在它们周围的战士遗体。它们的数量是如此众多,使我不由自主想到一个词——太空坟场。这片以前从未有人知道的无名陨石区,必将因此一战而驰名天下……”   在离陨石区不远一片冷寂空虚的星域中,乘救生船逃到护卫舰上的莱尼上将,也在舰长室中独自观看着大众传媒的实况报道。他是在彼得大帝号航母中炮起火即将炸毁时,被部下强行架到救生艇上,在最后关头逃离了旗舰。如今整个舰队就逃出几艘中小型护卫舰和快速舰,所有大型战舰均葬身于那片无名陨石区中。与战舰一起殉难的,还有数万名各兵种将士。   门外传来敲门声,跟着响起巴乌夫的报告。莱尼关上电视,淡淡道:“进来!”   年轻的作战参谋推门而入,向莱尼抬手敬礼:“将军,你找我?”   莱尼点点头:“我作为远征舰队司令官,现在宣布最后一道命令:从这一刻起,由你接替我指挥舰队,务必将幸存的战舰,安全带回舰队基地。”   “将军!”巴乌夫面色大变,“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万万不可……”   莱尼抬手打断了巴乌夫的话,平静道:“军人的耻辱,只有用鲜血来洗刷。如果不能用敌人的鲜血,就只好用自己的鲜血。不过我希望将来有一天,你能用敌人鲜血来替我洗刷今日的耻辱。我所有部下中,你最有这个潜质,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巴乌夫脚跟一碰:“我不会令将军失望,不过我更希望,将军能自己去洗刷这份耻辱。”   莱尼苦涩一笑:“我老了,已经没有机会再与逆天行一战。作为一个功成名就的舰队指挥官,任何一次惨败都意味着军事生涯的终结。而你不同,你现在任何一次失败,都是将来赢得胜利的阶梯。我相信你将来,必能为我洗刷今日的耻辱。”   “将军……”   “把我的命令传达下去,退下吧。”   巴乌夫望着司令官静默了片刻,终于缓缓抬手敬礼,然后转身出了舰长室,并轻轻带上了舱门。在他离去后,莱尼从怀中掏出那柄最喜爱的古董枪,仔细正了正衣冠,然后将枪管塞入口中,平静地扣动了扳机。   听到舱门里传出的沉闷枪声,巴乌夫并没有回头,只在心里默默道:将军,我决不会令你失望!   一场引发全世界媒体关注的局部战争终于结束,但矛盾和争执并未因此化解,反而积累得更深更大,所有军事专家都在揣测,钛金公司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样的报复行动?   对于逆天行来说,暂时的胜利并不会带来永久的和平,钛星依旧处在战争的危险之中。所以他花重金从世界各地请来工程师和军事专家,加紧对钛星进行武装和改造。钛星表面岩石经过高温熔炼,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铠甲,钛星地表下那纵横交错的采矿隧道,经过二十多万兽人夜以继日的扩建和改造,渐渐成为一座拥有工厂、学校、矿山、太空港和飞机场等完善基础设施的地下城市。   在钛星的改造和武装过程中,逆天行得到了新唐公司和万能公司的大力支持,新唐公司是因为唐爷与逆天行的交情,而万能公司则是为了借逆天行之手打击竞争对手钛金公司,所以在武器装备上对逆天行不遗余力地支持,甚至将世界上威力最大的陆基巨炮也卖给了逆天行。当八门能量达五百万焦耳级的陆基巨炮装备到钛星上后,它才真正成为一座坚不可摧的钛合金堡垒,任何战舰就经不起那八门巨大的陆基炮一击,钛星上所有居民都亲切地称那八门陆基巨炮,为守护家园的八大金刚。   经过那场被军事学家们称为“钛星会战”的经典战役,钛星已成为所有兽人心中的圣地,无数兽人从银河各地涌到钛星,使钛星在事实上已经成为不受任何政府和公司管辖的独立星球。不仅如此,在钛星战役胜利后不久,三个兽人首领公开向银河联邦政府宣布独立和自治。现在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所有联邦公民面前,是支持钛星的独立和自治,还是支持政府联手钛金公司收回钛星,成为所有人争论的焦点。   “钛星在全世界开了一个恶劣的坏头,”反对钛星独立的联邦议会鲁尼议长在媒体上大声疾呼,“银河联邦旗下比钛星实力更强的政治集团和军事集团多不胜数,如果这些政治集团都因自己的政治诉求得不到满足,就悍然宣布独立,那银河联邦将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   支持钛星独立的联邦大学著名斯坦福教授在媒体上针锋相对地反驳道:“如果政府不能保护公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这样的政府不要也罢。联邦政府一直都忽视了兽人的基本权利,使他们受到各种各样的歧视和迫害,现在他们要求自治和独立,是天经地义顺理成章的举动,我呼吁全社会予以同情和支持!”   斯坦福教授的观点得到了广大民众的拥护,毕竟民众都不希望自己卷入冲突和战争。如果反对钛星独立,就只能以武力收复钛星,如此一来政府就会征收战争税,并扩大征兵规模,最后所有的牺牲和开销,都将由全体民众来承担,因此民众宁愿钛星独立自治,也不愿看到冲突和战争。联邦政府在强大的民意面前,最后只得接受和承认了钛星的独立和自治地位。   消息传来,钛星上所有居民奔走相告,兴奋莫名。在钛星会战之后,由于有无数兽人涌入钛星,同时还有不少工程师、技师、科学家冲着钛星开出的优厚报酬,纷纷应聘前来参与钛星的改造和建设,使钛星的常住人口短时间内就增加了两倍,达到六十多万人口的规模。逆天行不得不令约瑟夫设立移民局,限制和延缓移民潮的涌入。   由于有联邦政府的承认和舆论的支持,钛星公司的军事行动将不得人心,加上万能公司在背后的支持和新唐公司的牵制,以及钛星本身的实力变化,使伊万诺维奇只得暂时放弃了大规模的军事报复计划,将仇恨放在心底。钛星终于获得了一段宝贵的和平建设时间。   太阳能发电站和地热发电站同时被建造起来,使钛星彻底解决了能源危机,保证了能源的自给自足。除了八门陆基巨炮,七个兽人飞行大队的陆基空军也在短时间内建立起来,彻底结束了钛星没有空军的历史;除此之外,以新唐公司借给逆天行的一艘航母、三艘战列舰和六艘巡航舰为核心,以兽人战士为基础的逆天舰队也开始在钛星星域游弋;而扩建后的飞船制造厂,更是开始生产自己的泰山系列巡航舰和昆仑系列主力战舰……看到钛星那日新月异的变化,所有钛星居民对前途都充满了信心。   杜卡因为背叛,无颜在钛星再呆下去。逆天行没有为难他,让他带着一笔安家费离开了钛星。虽然逆天行失去了一个陆战好手杜卡,不过当初他训练的几名雇佣兵,通过媒体得知他在独立抵抗钛金公司,纷纷从银河系各地赶来投奔,他们的到来填补了杜卡的损失,代替杜卡担任了训练兽人战士的陆战教官。   钛星的基础建设和军事建设初见规模,行政事务也开始走上正轨。军事上有蚩傲风、亚当和几个雇佣兵帮忙,行政上有约瑟夫和三个兽人首领管理,生产建设上有托洛夫斯基父女和斯诺教授监督,逆天行不必再事事亲自过问,他也才终于有时间考虑重建基地的计划。   龙晓岚一直留在钛星,用她的专业知识帮助逆天行搞建设,当钛星的一切开始走上正轨后,她终于开口向逆天行辞行。   “你要走?为什么?”逆天行已经习惯了龙晓岚在身边,对她的告辞感到十分意外。   龙晓岚萧索一笑:“我在钛星已经超过一年,这一年是我生命中最快乐、同时也是最痛苦的时光。我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喜欢和牵挂一个人,以他的快乐为乐,以他的痛苦为苦。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在我眼里就是整个宇宙。我在心里为他哭、为他笑,为他感动为他流泪,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因为我怕一旦暴露心里的秘密,他会疏远我甚至避开我,我怕失去心底最后的希望。”   逆天行遥望地平线尽头,只见它在夜幕下奂发着微微的银光。那是经过抛光处理的钛合金地面,在反射着宇宙的星光。第一次面对龙晓岚大胆的表白,他的脸上有几分感动,又有几分为难,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有的人天生就是恒星,用发自灵魂深处的光和热,照亮和温暖着这冷寂苍茫的宇宙,同时也将无数星体吸引到他的身边,成为永远围绕在他周围的行星和卫星。”她遥望星宇轻轻叹了口气,“虽然我也想做这样一颗行星,永远围绕在深深吸引着我的恒星周围。但我终究是女人,女人的青春总是那样短暂,我不能永远这样无望地守在他的身边,做一个不明不白的行星,永远也走不进他的内心世界。”   龙晓岚说着大胆地望向逆天行,勇敢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只要给我一分希望,我愿意用全部的努力走进恒星的内部世界,与它一起燃烧。哪怕这要花上三年或五年,甚至一辈子。”   龙晓岚的目光令逆天行无从躲避,他默然良久,迟疑道:“你是一个公主般高贵、钻石般耀眼、天使般优秀的女孩,遇到你是我一生的荣幸。可是,我已无法再接受任何人的感情……”   “为什么?”龙晓岚不解地质问。   “因为,”逆天行嘴边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我无法忘掉雪妮,也就是我的妻子。”   “那不是真的!”龙晓岚几乎在吼,“那不过是你在虚拟世界中一段梦一般的感情经历,你总不能守着那份荒谬的感情过一辈子!”   “不!它是真的!”逆天行平静地道,“在我心里,它永远都是真的。”   “你知道雪妮是谁?现在她在哪里?究竟什么模样?”龙晓岚连声追问,“你醒醒吧,没有人会把游戏当成生活,即使你的雪妮在游戏中曾经深深地爱过你,她也未必会把这份感情带到我们的世界中来。不然这一年多以来,你为什么不敢去找她?你也是害怕面对现实,怕失去心中最后的希望吧?”   “闭嘴!”逆天行气急败坏地喝道,“我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龙晓岚一声冷笑:“如果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我决不会来骚扰你,更不会向你表露我心底的秘密。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其实你心里非常喜欢我,所以我才像傻瓜一样从银河系的那边追到这边,在这偏僻荒凉的钛星跟你厮守一年有余。还像无聊的女人一样到处打听你的过去,了解与你有关的一切。当我知道你深爱的竟然是游戏世界中的妻子,我既感动又不甘心,我不甘心自己被一个虚拟世界中根本不存在的情敌打败,我更不甘心自己最敬佩最欣赏最喜欢的奇男子,竟然要守着那份虚无缥缈的感情过一辈子。”   “住嘴!”逆天行眼中闪烁着逼人的寒光,指着星空厉声喝道,“雪妮就在这银河系某个星球之上,她决不虚无飘渺,更不会不存在。”   “那好!我陪你去找!”龙晓岚坦然迎上逆天行骇人的目光,自信而坚定地道,“哪怕要花上三年或五年,甚至十年二十年,我都陪你。如果找到她,而她也还爱着你的话,我只希望你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最终还是选了她,我会为你们祝福。”   逆天行神情突然大变,连连摇头:“不!我不会去找她!任何人都不许去找她!”   “为什么?”龙晓岚质问。   “不要问为什么!总之就是不许去找!”逆天行说完像逃一样转身就走,似乎害怕龙晓岚继续追问下去。   第一次看到逆天行如此失态,龙晓岚心中十分疑惑,她不禁在心中暗暗道:我一定要找到那个神秘的女人,看看她究竟有怎样的魅力,仅仅在虚拟世界中与天哥相爱,就能让他永生难忘。   逆天行回到自己的地下住所,就见蚩傲风和克瑞斯汀,以及艾达三姐妹都等在那里。见他回来,蚩傲风关切地迎上来,小声道:“听说龙小姐要走,你得想法将她留下来。”   “这是一个自由的星球,谁想走都可以,为什么一定要留?”逆天行没好气地问。   蚩傲风张嘴结舌,无言以对。克瑞斯汀忙道:“我不要晓岚姐姐走,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多好,为什么一定要走?”   逆天行叹了口气,拍拍克瑞斯汀的手道:“你晓岚姐姐不仅有我们这些朋友,还有家人和自己的生活,总不能要她为了我们这些朋友,就不管自己的亲人,放弃自己的生活吧。朋友就是这样,聚聚散散,分分合合,就如同天上的月亮,缺的时候多,圆的时候少。”   克瑞斯汀闻言顿时有些紧张:“将来有一天,你和我是不是也要分开?”   看到克瑞斯汀眼中的紧张和害怕,逆天行实在有些不忍,蚩傲风和艾达三姐妹也巴巴地望着逆天行,显然是希望他别让克瑞斯汀伤心。但他还是硬着心肠淡淡道:“是的。”   “我不要和你分开!”克瑞斯汀突然不顾一切地扑到他怀中,泪水涟涟地哭喊道,“我不走,永远都不走!”   逆天行将克瑞斯汀轻轻推开,对她平静而坚决地道:“就算是亲如兄弟姐妹,也有各奔前程的时候,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你现在还小,但将来总要长大,总会有自己的生活,到那时我就是想留,恐怕也留不住你了。”   “我不要长大,我不要有自己的生活,我永远都不走!”克瑞斯汀说完转身就跑,似乎怕逆天行再说出什么令她无法接受的话来。   “克瑞斯汀,等等我!”艾达三姐妹急忙追了出去,出门前欣雅回头恨恨地瞪了逆天行一眼,似乎在怪他伤了克瑞斯汀的心。   房中就剩下蚩傲风和逆天行二人,一下子静了好多。蚩傲风清了清嗓子,摸着浅浅的落腮胡迟疑道:“天哥,龙小姐和克瑞斯汀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姑娘,她们对你的心思你也应该知道,你为何一定要令她们伤心绝望呢?”   逆天行淡淡道:“长痛不如短痛,让她们早一点死心也是为她们好。”   蚩傲风点点头,却又心有不甘地道:“天哥,请恕兄弟多嘴,要想让她们死心,你就干脆去将你爱的那个女人找回来。反正最近钛星也没什么大事,我和亚当完全可以应付过来,你尽管放心离开。”   逆天行瞪了蚩傲风一眼:“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我早就说过,别再在我面前提这事,不然别怪我翻脸。”   见逆天行说得认真,蚩傲风和解地举起双手:“好!算兄弟多嘴,以后我不再过问你这些鸟事。不过你对龙小姐和克瑞斯汀要客气点,她们也是我的朋友。”   逆天行点点头:“你去通知大家十点钟在隔壁小会议室碰头,我有事要与大家商量。”   蚩傲风耸耸肩头:“好的,十点钟。”   十点差两分,逆天行神情平静地来到隔壁的小会议室,就见钛星上所有重要人物都已入座,包括斯诺教授、托洛夫斯基、蚩傲风、亚当、约瑟夫、金毛狮王、碧眼金刚和银须苍龙,以及负责训练兽人战士的雇佣兵头子红牛。九个人满满当当坐了一屋,边抽烟边闲聊,一付优闲轻松的模样。   逆天行来到自己座位,众人渐渐安静下来,都将目光都转向了钛星的真正统治者。逆天行清了清嗓子,平静道:“这么晚找大家来,是因为有件事要跟大家商量。大家也都知道,钛星是颗生活资源极其贫乏的星球,无论是粮食、清水,还是大家现在抽的香烟和穿的衣服,都得用咱们生产的钛金或飞船从别的星球换回来。虽然钛星钛资源丰富,但六十多万人口的生活资料,都得靠钛金去换。如此大规模地开采,再丰富的资源也有枯竭的时候。未雨绸缪下,我们得为将来考虑,得找到一个除了采矿、冶炼、造船之外的新产业,以养活越来越多的人口。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这还不简单。”雇佣兵头子红牛不以为然地笑道,“咱们的舰队出去转一圈,给附近星域的农场主传个话,要他们准备好粮食和清水,咱们随时去征收。凭咱们逆天舰队现在的实力和声望,在这一片星域肯定没有对手。”   逆天行哑然失笑:“咱们现在不是土匪海盗,而是拥有独立地位的自治星球。如果我们这样干,就沦为海盗集团,给政府军和钛金公司的入侵提供了借口。”   “那你说怎么办?”红牛没好气地问。   逆天行指指自己的脑袋:“这个世界上头脑和知识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它可以创造出我们想象不到的财富。”   众人疑惑地望着逆天行,蚩傲风问道:“你说知识和头脑是资源我理解,可咱们怎样开采这种资源呢?难不成每个人脑袋上打个洞,像古人采石油那样抽脑浆?”   众人哄堂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逆天行待大家笑声平静后,才解释道:“古代有位伟人曾经说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我把这话改成:科学技术是最大的资源,也是最大的财富。人类历史上经历了几次大的财富变迁,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再到封建社会和资本社会,在每次一次财富变迁过程中,谁掌握了最稀缺的资源,谁就是最大的赢家。”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一脸茫然。逆天行耐心解释道:“在地球早期的人类社会刚开始发展的阶段,由于地广人稀,劳动力就成了最稀缺的资源,谁掌握了劳动力,谁就掌握了财富的第一要素,因此奴隶就成了那个时期财富的标志;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的数量越来越多,而土地越来越少,劳动力的重要性开始降低,土地的重要性越来越大,因此在封建社会,土地就成了财富的第一要素;再后来随着工业化生产的出现,初期投资的高门槛使资本成为财富第一要素,资本也就成为打开财富之门的关键钥匙;不过在社会财富极度丰富,财团和资本越来越集中和发达的近代和现代,资本的重要性开始降低,而新科技和新技术开始代替资本,成为打开财富之门的最重要钥匙。”   众人迷惑地望着侃侃而谈的逆天行,蚩傲风疑惑地小声问:“你不是要我们全都转行搞科研吧?”   “你搞科研?做小白鼠让人研究还差不多。”逆天行哑然失笑,“各个领域顶尖的科学家,都是百分之一的天才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铸就。汗水每个人都有,但那百分之一的天才却是多少汗水也无法替代。这世上只有极少数的非常之人,对未知世界的探索有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和渴望,他们将探求未知作为生命中最大的快乐,为此不惜忍受贫穷、困苦以及世人的误解和嘲笑,甚至为探索未知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他们是天生的探索者和人类精英,人类社会每一次技术革命,都离不开他们的探索和创造。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他们就是打开财富之门最关键的钥匙。我有幸曾经和这样一群人共过事,我最清楚他们的价值。”   红牛忙问:“那咱们赶紧去找他们啊,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要将他们搞到钛星来工作。”   逆天行黯然望向虚空,淡淡道:“很多年以前,他们都为一个共同的理想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是整个人类世界无法估量的损失。不过我坚信,人类的探索精神永不会消失,在银河联邦几千亿的公民中,依然还有无数还没有脱颖而出的天才,他们被现行的社会和文化压制,郁郁不得志,更没有条件去实现探索世界的理想。他们就如同埋没在民间的钻石和珍珠,急待有人去发现和开采。”   “怎么去开采?”托洛夫斯基茫然问。   逆天行遥望虚空徐徐道:“相信大家都听说过被视为恐怖组织的探索者基地,百年前正是由一位伟大的探索先驱,耗费了毕生的精力和财富建立起来。他为有志于探索宇宙和生命奥秘的科学家,建立起了当时最先进的科研基地,吸引了无数科学家投身于这个基地,以毕生的精力去追寻心中的梦想。它像人类精神上的巴比伦通天塔,一点点地接近传说中神的世界。可惜它最终被神利用世俗的力量摧毁,不过就算是这样,科学家们留下的科研遗产,也依旧是一笔无法估量的财富,为各大公司觊觎。其实很多可以给人类社会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发明和创造,不过是探索者基地的付产品而已。”   逆天行将目光转向众人:“我想效法当年的先辈,利用钛星的资源在它的内部建造最先进的实验室和科研基地,为一切有志于探索世界奥秘的科学家,提供最好的科研条件。我相信这些科研基地,必定能为我们带来无尽的财富,不仅能解决钛星居民的生活问题,还能支持钛星的持续发展,使它最终成为银河系最发达最先进的科研中心。”   “你是想将钛星建设成新的探索者基地?”托洛夫斯基皱眉问。   “这是我的长远目标,不过在开始阶段,我们要先解决持续发展的问题。”逆天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微光,“我们要先着重引进应用科学的顶尖研究人才,使科研基地的产出最终代替钛星资源,成为我们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当我们的经济实力达到一个较高的规模,我们再大量引进探索型科学精英,最终使钛星成为所有探索者的圣地,成为人类用团结和智慧,向神灵发起挑战的通天之塔!”   会议室中鸦雀无声,众人都为逆天行的计划震惊,斯诺教授眼含热泪,眼里闪烁着向往和期待的光芒。托洛夫斯基沉吟良久,迟疑道:“你的设想非常令人向往,但是,这会不会引来教会和民众的敌视,再次成为各方势力共同打击的目标?”   “这个计划我们暂时只能放在心底,不过我坚信,谁也无法阻止人类探索的步伐!我不要求大家都接受我的理想,为一个遥不可及的目标去奋斗,任何人现在都可以退出或离开。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不是一个孤独者。”逆天行说着缓缓伸出手,目光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凡是愿意追随我的,请伸出你的手,让我们一起重建人类精神上的通天之塔!”   斯诺教授立刻握住逆天行的手,含泪颤声道:“天行!我以为这辈子再看不到这一天了!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不懈的努力!”   蚩傲风咧嘴笑道:“天哥,兄弟这辈子就跟定你了。虽然我不懂什么科学道理,但我知道你进行的是一项造福人类的伟大事业。从今天起俺蚩傲风不再是海盗,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探索者!”   金毛狮王巴布鲁扎也伸手与逆天行相握,嗡声道:“大首领,我还不是太明白你的话,不过你是拯救我们的大英雄,我们会永远追随你。”有他带头,碧眼金刚和银须苍龙也争相与逆天行相握。   其余众人也纷纷伸手与逆天行相握,托洛夫斯基迟疑了片刻,最终也伸出手道:“算我一个,不过我保留随时退出的权利。”   逆天行含泪环视众人,涩声道:“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多同伴,就让我们一起努力,将钛星建成新的通天之塔!”   众人齐声欢呼,眼中均闪烁着兴奋与期待的光芒。   第六卷 银河争霸   第一章 屠龙计划   一尘不染的手术室,几个眼神凝重的医务人员在紧张地忙碌。两条死灰色的手臂从福尔马林溶液中被捞起,就像两条水淋淋的死鱼,又像是刚从僵尸身上折断的残肢。   “开始手术!”随着主刀医生冷冰冰的声音,手术室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肃穆寂静中只听到医生们细微的呼吸,各种电子仪器发出的嘀嗒声或蜂鸣声,也像被放大了十倍,变得异常清晰和刺耳。   “心跳?”“正常!”   “血压?”“正常!”   “生理特征?”“稳定!”   ……   在医疗器械的不经意碰撞声中,不时响起主刀医生与助手的小声交流。紧张与忙碌持续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主刀医生终于直起腰身,对一旁的助手微微点头示意。助手小心翼翼、略显紧张地解开了断肢上方的阻血绷带。   血液涌入刚接入的断肢,死灰色的手臂开始慢慢红润、舒展,像是从冬眠中缓缓醒来的长蛇,开始出现明显的生命特征。主刀医生望向一旁一名助手,对方立刻小声汇报:“脉搏正常,没有出现排斥反应,生理特征正常。”   主刀医生俯下身,对手术台上的患者轻声说:“请动动你的手指,右手。”   患者没有像常人那样蒙着整个头脸,而是瞪着那双碧蓝如海的眼眸,直愣愣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天花板平坦如镜,一尘不染,就像是一面天然的镜子,从那里可以清晰地看到手术的全部过程。   听到医生的吩咐,患者脑海中发出了一个意念控制的电子脉冲,他的右手手指微微一颤,就像僵硬的蛇从冬天慢慢苏醒过来。   “很好!再试试左手!”主刀医生眼里满是期许。   患者的左手慢慢紧握成拳,又缓缓放开。在医生的指导下,他开始做曲臂、抬手、双手互握等简单的动作。那双原本毫无生气的手臂,变得越来越灵活和自然。   “常规测试全部通过,现在进行极限测试。”主刀医生说着退开两步,示意助手上前,并吩咐说,“握力测试!”   助手将一个压力感应球递到患者手中,在他的示意下,患者将手指渐渐收紧,只见电脑屏幕上的握力数据急需升高,最后只听“啪”一声轻响,握力感应球被捏成了碎片,电脑屏幕上的数据也终于停了下来。   “九百八十九公斤,差不多是一吨,真是不可思议!”助手望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速度测试!”主刀医生继续吩咐道。   患者从手术台上坐了起来,慢慢站到地上。虽然刚刚才动完手术,可他并没有一丝虚弱或迷糊。一个助手将一个玻璃瓶放到桌上,然后医生向患者示意了一下。患者伸出一只手指,用最快的速度刺向玻璃瓶,玻璃瓶并没有碎裂,只是留下了一个指头大小的圆孔。与此同时,电脑屏幕上也出现了监视器跟踪拍下的速度数据。   “不可思议,这速度比子弹还快!”负责读数的助手再次被惊得目瞪口呆。   “穿刺力量测试!”随着主刀医生的一声吩咐,两名身强力壮的助手抬着吃力地抬着一块半米见方,厚度超过一公分的钢板来到患者面前。就见他几乎未作任何准备,手掌便如利剑般插入了钢板,跟着双臂用力,将钢板生生撕成了两半。   “完美,真是完美!”主刀医生终于被自己的杰作震撼,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双手臂,眼里隐约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坚不可摧的特殊骨架,纳米技术造就的肌肉和皮肤,马力强劲的超能动力系统,可收缩隐藏的新材料指甲,锋利坚韧超过世上最好的刀剑……整条手臂没有用任何金属,但其坚固程度却超过了最好的钛合金,这是一场新技术的革命,也是我一生中最完美的杰作。”   “谢谢你,泰勒博士。”年轻的患者脸上泛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亲热地用他那只刚获得生命的手抚上主刀医生的肩头,并顺着肩头慢慢摸上了他的头顶,“我要让你的杰作成为独一无二的唯一,成为异教徒最恐惧的噩梦。”   那只握力达到近一吨的手在缓缓收紧,像钳子一样慢慢嵌入了医生的头皮。医生眼里突现恐惧,刚张嘴欲呼,坚硬的头骨就已经像鸡蛋一样碎裂,红白之物顿时飞溅开来……   没有理会四下飞逃的医务人员,年轻的患者缓缓来到一面镜子前,仔细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见那两条刚接上的手臂肤色与赤裸的上身有些差异,结合处还留有两道丑陋的缝合线,除此之外,它跟普通的手臂外观上并没有什么两样。   “杰克,感觉怎样?”手术室中多了一个虚幻的老者,那是全息通讯的影像。年轻人回头单膝跪倒,脸上有着莫名的崇敬和虔诚。   “谢谢教父,是你让我重获新生。”年轻人望着虚幻的老者,眼里闪烁着莫名的希翼和殷切,“我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试试这双魔手,不知我第一个想撕碎的家伙现在在哪里?”   须发皆白的老者宽容地笑了笑:“我知道你第一个想撕碎的家伙是逆天行,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年轻人眼里闪烁着逼人的寒芒,“这些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噩梦中重现他拧断我双臂时的情形,我无时无刻不在祈求神灵给我新的力量,让我能将当年的痛苦,十倍百倍地还给他!”   “杰克,不要被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更不能为仇恨影响你的信仰。”老者正色道,“我们是神的仆人,我们的一切都属于神灵。个人的爱恨情仇在神灵的面前,俱是微不足道。”   杰克面色一怔,忙俯首道:“教父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老者面色稍霁:“我知道你对逆天行的仇恨,不过我希望你暂时忘掉你的仇恨,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做。”   “教父请讲。”杰克面色一肃。   老者的全息影像突然消失,变成了另一个身着唐装的华人老者图像,空中传来方才那老者沧桑嘶哑的声音:“认识他吗?”   杰克皱眉打量片刻,迟疑问:“是青龙会的唐爷?”   “不错!”老者的声音像是来自天边一般虚幻缥缈,“他是逆天行最强的支持者,而且帮助逆天行建立了他的新基地。他已经堕落为光明神的敌人,所以神灵不希望他再继续为恶。”   杰克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我该怎么做?”   “下个月十三日,全世界最有实力的几名首脑人物将进行秘密会晤。这种会晤不定期举行,决定着许多影响全世界的大事,人们私下也称为最高峰会。”老者徐徐道,“这次会晤将决定逆天行和他那基地的命运,也是渎神者最后救赎的机会。如果唐龙能与逆天行划清界线,神灵会原谅他这迷途的孩子,不然就将由你去执行屠龙计划。”   杰克眼中寒芒暴闪:“我不胜荣幸!”   老者顿了顿,继续道:“这次峰会将在太阳系第三行星地球举行,那是人类的始祖星球,有着无数珍贵的古建筑和博物馆,被联邦政府认定为唯一的文化遗产星球。三十年前各大公司和联邦政府就签署了保护人类文化遗产的特别法案,禁止将任何一件化学或电子武器带入地球,为此联邦政府在地球近地轨道上设置了最严密的安防系统和警戒系统,至今还没有人能将任何一件热兵器成功带入那个星球的大气层,所以你只能靠自己本身的力量。幸好你有了一双无坚不摧的手,谁也不会想到,你的双手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请教父放心,只要孩儿收到你老屠龙的号令,定不容唐龙活着离开那个星球。”杰克目中闪烁着逼人的寒芒,犹如闻到血腥的毒蛇,浑身的肌肉都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由七大集团首脑人物不定期举行的秘密会晤,堪称是影响世界走向的最重要会议,其重要性和影响力甚至超过了联邦政府五年一度的议会大选,因此也被少数知情者称为最高峰会。上一次峰会还是在许多年以前,那次会议促成了七大集团联合参与的巴比伦会战,并且导致了巴比伦基地的最终覆灭。   在世人心目中神秘莫测的最高峰会,其实地点只是一处风光秀丽的小海港,在可以眺望整个海港的一间小会议室中,聚集了全世界最有势力的七个男人。他们分别是万能集团的董事长洛克菲尔,新唐集团和青龙会的幕后老板唐爷,朝日会社的社长山口正夫,远景集团的总裁诺阿达,兆维集团的老板比尔·拉姆,微电集团的幕后老板科利尼奥以及钛金集团的总裁伊万诺维奇。   “很多年不见,看到大家风采依旧,我感到十分的欣慰。”洛克菲尔笑着对众人点头致意,他是这次会晤的召集者,因为他的万能集团在所有集团中实力最强,而他也乐于成为众人默认的盟主角色。   六个男人对洛克菲尔的笑脸视而未见,均木然等待着洛克菲尔说出真正有价值的语言。他们都是各自帝国的帝王,不习惯跟人平起平坐,更不习惯对人笑脸相迎。   洛克菲尔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他是个中等身材的混血老头,黑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眸和古铜色的肌肤揭示了他那混乱的血统。不过他那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鹰钩鼻,还是表明古代白种人的基因在他身上占了绝对的优势。   “看来大家都不喜欢废话,那我就直接进入这次会晤的主题。”面对众人的冷漠,洛克菲尔自嘲地笑了笑,“咱们都是文明人,所以很多年前就达成了君子协议,若咱们之间出现矛盾和冲突,应尽量通过文明的手段来解决,而不是诉诸战争或麻烦政府。现在我们之间正是出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所以有人提议举行这次会晤,以文明的手段来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至于是谁提议这次会晤已不重要,大家都可以将自己的问题摆到桌面上来,然后通过文明的手段来解决。谁先来?”   “我!”有人抢先开了口。是身高超过两米的伊万诺维奇,他是俄罗斯人后裔,魁梧的身材加上多毛的脸颊,使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头雄壮的大白熊,所以很多人背地里称他为伊万熊。就听他迫不及待地说,“是我要求举行这次会晤,目的就是为我的股东们讨个公道。”   钛金集团是实力仅次于万能集团的大财团,行事也最为强硬。因此在伊万说话的时候,其他人习惯性地闭上了嘴。就听伊万激动地说道:“众所周知,不久前钛金集团遭到了一伙逃犯和匪徒的抢劫,失去了对一颗资源星球的控制权。其实以本集团的实力,夺回自己的财产只是举手之劳,但因为那伙匪徒有座中某些人暗地里资助,所以我的第二次远征再次遭到败北。这暗中资助那伙匪徒的除了新唐集团,还有万能集团和微电集团,不知三位董事长对此有何解释?”   洛克菲尔尴尬地摸了摸自己鹰钩鼻,笑道:“万能集团不拒绝一切可以赚钱的生意,更不会将送上门的钱往外推。本集团与钛星基地的合作只是生意,如果阁下能将钛星上的资源以相同的价格卖给我,我也不介意与阁下合作。”   伊万无言以对,气冲冲地转向微电集团的幕后首脑,源自古意大利科西嘉岛的科利尼奥家族的传人:“不知道科利尼奥先生又怎么说?”   科利尼奥动了动他那肥胖臃肿的身躯,不以为然道:“我的一艘轻型巡航舰原本只是去看热闹,不想出现在了战场上,引起了交战双方的误会,并造成了贵集团一支舰队的覆灭,对此我深表遗憾。”   伊万恨恨地点了点头,突然转向正闭目养神的唐爷,质问道:“别人要么是为生意,要么是出于误会,而新唐集团却是直接派舰队参战,不知唐爷对此有何话说?”   唐爷缓缓睁开双眼,淡淡问:“你们可有俘获标有青龙舰队标志的战舰?”   伊万一怔:“没有。”   唐爷重新闭上双眼,不再言语。伊万见状一声冷哼:“是的,我没有任何证据,这事咱们暂且搁下不谈。如今逆天行不仅占据了钛金集团一颗资源星球,还利用这颗星球重建当年被咱们消灭的基地。在座诸位当年都曾参加过巴比伦会战,不知道对这消息有何感想?”   会场中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这时唐爷突然问:“为何不先说说你的意图?”   伊万点头道:“我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不能养痈遗患,让那些渎神者再次坐大。咱们要像上次巴比伦会战一样,将基地消灭在萌芽状态。”   几个人面面相觑,上次参加巴比伦会战,大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收获却几乎为零。这次若再出兵,就是在帮伊万熊收复他那颗资源星,这种事对头脑精明的商人来说,是万万不能做的。何况如今那些兽人已获得联邦政府承认的自治地位,如果再贸然出兵攻击,肯定会失去道义上的支持。虽然大家可以不在乎联邦政府的权威,但也不能不在乎民意,所以众人尽皆默然。   伊万看透了大家的心思,毫不在意地笑道:“当然,以逆天行目前的实力,还根本不值得咱们联手出兵,这种小事钛金集团就可以解决。不过我更希望通过经济手段来消灭逆天行和他的追随者,所以才促成这次会晤。”   “你是想封锁那个兽人聚集的钛星基地?”山口正夫已有所悟。   “不错!”伊万微微一笑,“不过在座诸位中有人跟逆天行关系菲浅,有人跟那些野蛮的兽人还有经济往来,要想封锁钛星基地,咱们就必须先达成共识,签订一份大家共同遵守的秘密协议。”   “我赞同!”比尔·拉姆立刻附和,他没有忘掉逆天行对他的戏弄。   “我也附议。”山口正夫也点头附和,他不会忘记逆天行差点杀了他儿子。   “我看不出封锁钛星对咱们新唐集团有任何好处。”唐爷悠然道,“逆天行和他的基地也未必如想象中邪恶和危险,上次巴比伦会战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是啊。”洛克菲尔也叹道,“如果仅仅是为了打击逆天行和那些兽人,最终帮助钛金集团夺回那颗资源星球,那钛金集团得先付给咱们足够的金钱才行,我们都没有义务帮你打击你们的敌人。”   伊万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气冲冲地对众人道:“大家都知道逆天行和他的追随者是些危险分子,如果任由他们坐大,总有一天会成为世界和平最大的威胁!”   唐爷一声嗤笑:“当年有人鼓动咱们出兵巴比伦,不正是凭借这样的借口。结果咱们在巴比伦星系并没有找到传说中的毁灭性武器,我已经被人利用了一次,不想再被利用第二次。其实威胁和平的人和事多不胜数,比较起来逆天行和他的基地几乎不值一提。”   洛克菲尔皱眉问:“不知唐爷可有所指?”   唐爷微微一笑,望向对面的山口正夫淡淡道:“有人曾袭击了我的商船队,绑架了我的高级雇员。幸亏有人帮我救回了他们,不然这种挑衅的举动很可能引发武装冲突乃至战争。”   山口正夫阴阴一笑:“听说冒险闯入我平康武道馆救人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逆天行。唐爷跟这个危险人物关系不浅啊,所以竭力阻挠咱们对他进行经济封锁,不知鄙人猜得对还是不对?”   唐爷一声冷哼:“唐某跟谁交朋友,不必向任何人请示,对于自己不认可的协议,唐某也向来是置之不理。如果这次聚会的目的就是为了对逆天行和他的基地进行经济封锁,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我反对这样的协议,任何人签署了这样的协议,对我新唐集团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约束力。”说着他长身而起,对众人微一颔首,“请恕唐某不再奉陪,告辞!”   在唐爷离开会场不到一分钟时间,一条微不足道的讯息就从那里传到了光明圣教教尊手中,讯息只有短短一句话——唐拒绝合作。   收到讯息的教尊立刻向随从下达了一条简短的指令:“通知杰克,执行屠龙计划。”   在离七大集团首脑人物秘密会晤的小楼对面,有一家地中海风情的小咖啡馆。杰克独自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正聚精会神地用指甲在墙上画着什么。他看起来很喜欢自己的新手,尤其那种坚硬而特殊的指甲,可以让他的绘画才能随时随地都能得到施展。   感觉到衣兜中手机短信的振动,他正好画完了最后一笔。满意地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杰作,他慢慢站起身来,将一张钞票扔到桌上,然后迈着猫一般轻盈的步伐悄然离去。   服务生过来收拾咖啡杯时,发现了大理石墙面上那副新的图画。那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龙,它竟然是雕刻在坚硬的大理石上,栩栩如生似欲破壁而出。   外面的街道行人稀少,在这炎热的夏季,人们都涌到了海边,使欧式风情的小街显得有些空旷。自从这颗星球严格执行“机动车不得在地面行驶”的交通法规后,大大舒缓了地面上的交通压力,不过这也增加了杰克行动的难度。   在离地面约二十米的上空,无数机动车在呼啸来去,虽然它们的发动机声音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们车体与空气摩擦而发出的呼啸声,还是让人有些心烦意乱。杰克戴上耳塞式通话器,慢慢顺着长街溜达,没过多久,就听通话器中传来同伴的声音:“一号呼叫零号!一号呼叫零号!”   “说!”杰克简洁地回了一个字。   “目标出现,在第三辆车,车号是QL0289!”负责监视的同伴在汇报着目标的确切位置。   “收到!”杰克走向那幢举行秘密会晤的建筑物的大门。这种几百年前的老式建筑没有预留机动车的高空出口,为了保护古代建筑也没有进行必要的改造,因此所有机动车只能停在地下停车场,而这种停车场的出口肯定都在地面。   “目标离出口还有十米、五米、三米、两米、一米……”根据助手通报的距离,杰克慢慢走向那个停车场出口。在离那个出口仅有数步时,他突然加速狂奔,就见几辆黑色的飞行车从出口缓缓驶出,由于受到出口高度的限制,它们几乎是贴着地面在滑行。   让过前面两辆车,杰克像箭一样射向第三辆。借着身体的巨大冲力,他的手像钢叉一样插入了那辆车的后座侧门。坚硬的指甲刺穿了飞行车的防弹装甲,在那双强有力的手臂之下,飞行车的侧门像硬纸片一般被生生撕开,露出了里面几个人惊诧的目光。   飞行车突然向上拔起,如火箭般冲向空中,想要将杰克甩下来。杰克一手牢牢嵌在车身上,一手向车中那唐装老者发出了致命的一击。他的手臂穿过一个保镖的身体,深深地刺入了唐装老者的胸部,几乎将二人一齐刺穿。   几辆飞行车追了上来,有冷兵器从车中飞射而出,那是靠人力发射的古式暗器。由于地球严格地限制一切破坏力巨大的现代武器,因此古式兵器成了这里的常规配置。   杰克抬手挡开两枚人力发射的铁丸,如今他的双手对付子弹都不会有问题,何况这些最原始的武器。谁知那两枚铁丸看似速度不快,却带有一种奇怪的力,竟将杰克震得浑身一颤,差点从飞驰的飞行车上摔下来。他连忙吹了声口哨,就见一辆飞行摩托飞驰而来,骑手在半空中向杰克伸出了一只手,杰克抓住骑手的手腕,飞身跃上摩托的后座,摩托发出一声刺耳的轰鸣,向远处飞驰而去。   受到重创的飞行车从空中坠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大街中央。另外几辆车赶忙降落到它的周围,几个华裔男子从车中扑出,心急如焚地扑向受损的飞行车,几个人都在不约而同地喊着同一个名字——唐爷!   又有几辆飞行车从那幢大楼地下停车场鱼贯而出,那是洛克菲尔等人的坐骑。他们在半空中兜了一圈,很快就明白了发生的事情。几个人或幸灾乐祸,或遗憾惋惜,不过俱没有多做停留,立刻四散而去。   在挂着樱花标志的飞行车内,山口正夫欣喜若狂地向秘书发令:“立刻通知总部,唐遇刺,咱们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要总部做好一切准备。”   飞行车外,刺耳的警笛呼啸而来,打破了这个小小海湾的宁静……   “……二十世纪初,人们就发现某些微观粒子具有神奇的量子纠缠态。两个处于纠缠态的微观粒子无论相隔多么遥远,都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当观测者干扰其中一个粒子的状态,另一个粒子无论相隔有多远,它的状态也会随之改变。两个粒子之间这种关联性的速度远远超过人类已知的速度极限,即便相隔几万光年,依旧具有不可思议的同时性,这就是量子通讯的理论基础,也是实现全宇宙范围即时通讯的希望所在。”   “天哥,快看新闻!”蚩傲风的声音打断了逆天行的私人阅读。   真是个大惊小怪的家伙,逆天行在心中想,他正在阅读凯普教授留给他那块晶体中的信息,其中包含了巴比伦基地所有先辈的研究成果。凯普教授也许已经预料到巴比伦基地的毁灭,因此将所有研究成果尽量翻译成通俗易懂的语言,保存下来留给逆天行。由于一直未能安定下来,逆天行很少有时间仔细去研究先辈们留下的知识宝藏,如今钛星基地开始走上正轨,他总算有了点空闲,所以想认真看看凯普教授等先辈们留下的财富,没想到却总是被人打断。   现在他正看到有关量子通讯的部分,正为量子纠缠态的神奇吸引。如果处于纠缠态的粒子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时空的关联,那岂不是要推翻人们对空间和距离的概念,甚至推翻对物质世界的基本认识?   “天哥,快看啊!各大电视台都在抢着报道,各种小道消息更是满天乱飞。”一旁的蚩傲风一直在喋喋不休。   逆天行的思路再次被打断,他有些不悦地嘟囔道:“你小子啥时候才能变得稳重点?别什么事都大惊小怪,一惊一乍像个娘们。”   “是唐爷!电视上说他在地球遇刺,生死不知。”蚩傲风急匆匆地道。   逆天行心中一惊,连忙关掉阅读窗口,将眼镜式个人电脑切换成电视功能。就见眼前出现了一座小海港的3D立体图像,一个记者正对着自己兴奋地介绍着事件的经过。在他身后,那辆被撕开的飞行车像破玩具一样被扔在长街中央,车上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不过还能看到车厢内那凝固的血迹,以及那裂开的车门和钢板。有警察正在勘查现场,寻找目击者,不过他们对目击者的讲述感到难以置信,因为被撕开的是一辆最坚固的防弹装甲车。别说赤手空拳的一个人,就是七、八个人用常规武器加普通工具,要想弄开它都不是一件容易事。   十五分钟后逆天行从鼻梁上摘下了眼镜式个人电脑,从舒适的躺椅上一跃而起。虽然新闻里没说唐爷因何遇刺,不过他已敏锐地感觉到肯定与自己有关。   “我得立刻去一趟地球。”逆天行神情充满焦虑,唐爷既是他的朋友,也是钛星基地最强有力的支持者,这颗星球能从联邦政府那里获得自治权,唐爷功不可没。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必须去见唐爷。如果唐爷不幸身死,他将不惜一切代价为唐爷复仇。   “我跟你一起去!”蚩傲风一跃而起,如闻到血腥气的猎豹般跃跃欲试。他知道唐爷对逆天行意味着什么,所以根本没想过阻拦,只想随他同去。   逆天行拍拍他的肩头:“钛星刚有了点规模,从世界各地涌来的兽人和科学家已经达到一百万,各种生活设施还比较紧张,军事设施更是简陋,这个时候我实在不应该离开。不过唐爷对咱们恩重如山,他出了意外我无论如何也要在第一时间赶到。我希望你留下来帮我处理这里的事务,帮我管好这个家。”   “没问题!”蚩傲风挺起胸膛,脸上洋溢着自信和骄傲,“天哥你放心去吧,这里交给我。”   逆天行点点头:“立刻为我准备一艘速度最快的舰船,半个小时后我就出发。”   “没问题,我这就让人去准备。”蚩傲风正要让人去准备,却又被逆天行拉住,他沉吟道:“为了不引人注意,千万不能动用战斗飞船。”   蚩傲风心领神会地点头道:“我明白,我会为你准备一艘没有重型武器的民用飞船,并且将舰船名字也改成不引人注意的名号。”说完他像风一样奔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逆天行从钛星的地下工作室来到了地面的舰艇发射场。经过一年多的建设和发展,基地已经拥有了包括长江、泰山、南海等多个系列的战斗飞船,数量更是达到了两千艘的规模。这个规模跟那些全世界知名的舰队比起来虽然还微不足道,但应付一般的海盗已经是绰绰有余。   蚩傲风迎上来,指向身后那艘不起眼的小型运输飞船道:“我将这艘速度最快的金沙江号改成了哈雷号,这名字不会暴露它的来历。船上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兽人船员,保证你在半个月之内就可赶到地球。除此之外,我还给你安排了一个保镖——黑马!”   听到蚩傲风的呼叫,飞船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壮硕的黑人,那是逆天行训练过的雇佣兵,因为行动迅速,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因此得了个“黑马”的绰号,本名反而没人记得。他是得知逆天行在钛星所作所为后,与红牛等几个雇佣兵从遥远的星域赶来助战,成为帮助逆天行训练兽人战士的教官。他和红牛等雇佣兵是天生的战士,吃喝玩乐优哉游哉的生活只会令他们感到无聊,只有在战斗中他们才能找到生活的乐趣和生命的意义所在。   对蚩傲风这个安排,逆天行满意地点点头,举手还了黑马一个军礼,然后环顾着充满朝气的发射场,对蚩傲风叮嘱道:“这里就有劳兄弟了,遇到为难之事要多向别人请教。政事可问约瑟夫,军事可问亚当,训练方面问红牛,基地建设问斯诺教授,工厂建设问托洛夫斯基。如果遇兽人之间发生争斗,须与三位首领商量。”   蚩傲风点点头:“天哥放心去吧,我心里有数。”   逆天行拍拍蚩傲风厚实的胸膛,最后看了一眼充满金属光泽的地平线,这才转身登上了哈雷号飞船,黑马立刻关上了飞船的舱门。在蚩傲风的示意下,地勤人员撤去飞船的固定阀,飞船在众人的注视下冉冉升空,像长箭直射苍穹。   逆天行在舷窗边向地面的众人挥手作别,直到地面的人们变得如蚂蚁般渺小,他才坐回舒适的躺椅。飞船有最好的兽人驾驶员操控,一切俱勿需他再亲自操心。而黑马又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跟他聊天简直是一种自我折磨。他正有些百无聊赖,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咖啡香味。这令他有些惊诧,飞船上这些兽人船员肯定是煮不好咖啡,更不明白人为何会喜欢咖啡这种难闻的味道。   “天哥,快尝尝我新煮的咖啡。”语音响起的同时,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已经出现在逆天行面前。   听到熟悉的曼妙语音,逆天行循声望去,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克瑞丝汀!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金发碧眼的美少女调皮一笑:“我听说你要走,就央求蚩傲风哥哥将我藏到飞船上。你看我聪明吧?”   “胡闹!真是胡闹!”逆天行生气地将咖啡一掌推开,“我这次不是去地球旅游,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我哪有可能分心照顾你?”   从未见过逆天行如此生气,甚至将自己刚煮好的咖啡也洒了一地,少女眼里顿时噙满了委屈的泪水,撅着小嘴有些手足无措。逆天行见她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胆怯,心中不禁一软,心知这事不能怪只有五、六岁智商的克瑞丝汀,要怪也只能怪蚩傲风。不过那小子也是一番好意,意在为自己和克瑞丝汀创造机会,培养感情。可他哪里知道,自己的心早已经被另外一个女人全部占满,根本不能再容下第二个人。   “其实……其实我只是想照顾你,帮你煮煮咖啡,陪你聊聊天。”克瑞丝汀见逆天行面色稍霁,这才小声嗫嚅道,“自从龙姐姐走了以后,我就见你一直不开心,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让你高兴起来。”   逆天行叹了口气,爱怜地拍拍克瑞丝汀的脸:“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谢谢你的咖啡,虽然我没喝到,可闻闻也很舒服。”   克瑞丝汀破泣为笑,欣然道:“我再给你倒一杯,幸好我煮了两杯。”   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逆天行既有些感动,又有些伤感。望着咖啡蒸腾而起的水汽,在眼前渐渐幻化成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子,他不禁在心中喃喃问:雪妮,你究竟在哪里?难道……难道你真的就只是一个虚拟的电脑角色,从来就不曾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想到雪妮,逆天行心中陡然一阵刺痛,他赶紧将目光转向舷窗,以免被克瑞丝汀发现自己眼中的泪光。但见窗外星空浩淼,极目无疆,飞船正行驶在银光点点的漫漫星海……   第二章 临危受命   地球,人类文明的摇篮,在人类文明史上有着不可替代的特殊地位。虽然它早已是一颗资源耗尽的贫瘠星球,但由于它有着最古老的历史遗迹和多民族文化,所以联邦政府与各大势力集团共同制订了极其严苛的法律和最严格的警戒系统,以保护这颗人类文明史上的唯一的起源星球。这也使得它成为安全防护最高的特殊星球,这种特殊的防护也为各大金融公司提供了额外的保护,因此它并没有因为资源的耗尽而衰败,反而因为工业的迁出,金融、服务和其它特殊行业的兴起而兴旺,成为全世界屈指可数的繁华星球。   繁华通常也意味着一些特殊行业的兴盛,这是几百年前的祖先总结出的一条铁律,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依然适用。这些特殊的行业通常也是一些最古老的行业,比如黄、赌、毒。   地球人都知道,这个星球的黄色产业掌握在大和人手里,确切地说是山口组手里,赌博业掌握在华人,也就是青龙会手里,毒品业掌握在科西嘉人,也就是科利尼奥家族手里,他们通常井水不犯河水,遵循着互不相扰的江湖原则,不过自从青龙会老大唐爷遇刺,打破了这三股势力微妙的平衡,使这颗星球出现了一些不安定的因素。   青龙坊,是这个星球最大最有名的连锁赌场,它的总部坐落在东半球最繁华的海滨城市。它不仅是全球最有名的销金窟,它所在大楼同时也是青龙会在这颗星球上的总部所在。要说有人敢在这里闹事,绝对不会有人相信。   不过青龙坊的总经理黎元礼却不敢这样想,他知道觊觎赌博业这块肥肉的势力多不胜数,不过是因为青龙会的强大才不敢轻举妄动。如今青龙会的精神领袖唐爷遇刺,青龙会就像是一下子被抽去了精气神,露出了一丝疲态,这对在暗中觊觎的对手来说,肯定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一个貌美如花的亚裔男子从进入赌场那一刻起,就引起了黎元礼的注意。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美男子,秀气得就像是古老动漫中的奇幻人物,美得让人感觉有些不真实。他待人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透着一种优雅从容的大家风范。不过黎元礼却从这种优雅从容中,看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潜在危险,就像是看到一条优雅从容的——毒蛇!   “三号台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历?”黎元礼目不转睛地望着监视屏,头也不回地淡淡问。他身后的保安主管姜羽忙将三号桌的全息图像投射到监控室的正中央,百家乐三号台以及围在它周围的荷官、赌客,便清晰地出现在了黎元礼的面前,几乎触手可及。   “他是第一次上门的客人,”姜羽查看着赌场的电脑记录,以专业的目光解释说,“赌得既不大也不小,输赢也不是很多,没有什么特别。不知黎叔怎么会注意到他?”   “因为他根本就心不在赌。”黎元礼指向全息投影图,“你注意他的眼睛,他根本不关心自己手中的牌,却不断望向是七号桌,十八号桌和九号桌方向。这不是一个真正的赌客。”   “黎叔是说他可能是老千?”姜羽十分吃惊,敢在青龙会的地盘出千,最近几年也就只有一个逆天行而已。而且大厅中有上百张台,近万客人,他实在难以相信黎元礼能一眼就分辨出其中某个人是老千。   黎元礼微微摇了摇头:“他不是老千,老千的眼中不会有如此锐利的……”他迟疑了一下,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最后只能用上两个俗不可耐的词汇,“……杀气!”   “杀气?”姜羽吃了一惊,急忙仔细查看。这时突见全息投影中的年轻人突然抬起头来,目光正与姜羽对视。他的嘴边泛起一丝似有似无的微笑,缓缓对姜羽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然后以无比优雅的姿态款款抿了一小口,那神态就像是在与一个老朋友碰杯共饮。   虽然那只是对方的全息投影,可他的目光似乎依然有种将人彻底看穿的诡异。姜羽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正待令人去查他的底细。却见他对台子一旁的一名保安经理召了召手,那名保安经理连忙来到他面前,稍稍曲下身等待客人的吩咐。   “打开监听器!”姜羽急忙吩咐助手。青龙坊有着最严密的监控系统,任何一个角落都处于全方位的监控之下。   监听器打开,年轻人与保安经理的对话清晰地出现在监控室中。只听他在淡淡问:“我听说青龙坊有着全世界最完备的赌博方式,而且接受客人提出的任何一种公平的赌博?”   保安经理骄傲地点点头:“只要客人提出任何公平的赌博方法,我们都可以接受。”   年轻人笑了起来:“我对赌坊中这些常见的博彩方式早已厌倦,正想为你们提供一种更为刺激的项目,就不知你们能否接受?”   保安经理自负地笑道:“只要能保证博弈的公平,我们都可以接受。”   “太好了,果然不愧是举世闻名的青龙坊!”年轻人说着拍了拍手,突听他对面的七号台方向发生了一阵骚乱。姜羽急忙望向七号台监视器,就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客人跳上了桌子,他三两把脱去外衣,露出了一声虬结鼓凸的肌肉。   青龙坊的保安早就接受过应付突发情况的训练,包括对付这种突然发飙的客人。就见两名彪悍的保安冲上七号桌,分别以娴熟的擒拿格斗动作拿住了那客人的手脚,接下来他们就该将客人架下赌桌,使这次意外情况成为其他客人玩乐中的一次小小花絮而已。   不过这次花絮有点意外,就见两名已经拿住了客人的保安并没有将客人架离赌台,而是斜飞了出去,平平摔落在数丈开外,半晌不得起身。更多的保安扑上前,谁知尚未近身就被那家伙踢飞,他就像一只身手敏捷的黑猩猩,稳稳占据了那张赌桌,不容任何人靠近。拿着高压电击棒冲上去的保安经理,甚至被他掰断了手腕,电击棒也被他一折两断。   “让大家住手!”黎元礼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出现在了楼下的现场中,“听听三号台的客人怎么说。”   众保安应声停手,纷纷将目光转向了三号台。就见那名貌美如花的年轻人缓缓站起身来,面带微笑对着监视器镜头款款道:“我想选一种有点刺激的游戏,不知道青龙坊可敢奉陪?”   “是什么样的博弈?”黎元礼通过扬声器淡淡问。   “我这位朋友早就听说青龙坊藏龙卧虎,一直就想要领教。”年轻人指向七号台上那个黑猩猩一样的汉子款款笑道,“而我也想跟青龙坊来一场刺激的豪赌。我愿出一百亿赌资,赌青龙坊中没有人能在公平决斗中,将我这朋友从赌台上打下来。”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哗然。这分明是公然向青龙坊乃至青龙会发出挑战,这激起了人们唯恐天下不乱的天性,不少客人纷纷鼓掌叫好,有的还拿出了手机对现场进行拍照和录像。他们知道,无论这场豪赌胜负如何,都将成为吸引全世界眼球的大新闻。   “如果你输了呢?”黎元礼淡淡问,同时示意姜羽用电脑搜索那年轻人和那个黑鬼的资料。   “如果我输了,就留下这一百亿。”年轻人微微一笑,“不过我会再追加两百亿,因为那边还有我两个朋友,他们每人身上我也压上一百亿赌资。这张卡上有三百亿,你们可以马上验看。”说着,他将银行卡交给你一旁一个保安。   保安急忙拿着银行卡去财务部验证,趁这功夫黎元礼望向年轻人所指的九号台和十八号台,虽然这两个台客人加起来有十多人,但他还是一眼就分辨出了年轻人那两个同伙。九号台是个身材异常高大壮实的白人,十八号台则是个精瘦干练的亚裔人,二人虽然随随便便坐在那里,依旧能令人感觉到蕴藏在他们身体里的那股原始的暴戾和野性。   “三百亿联邦元,分文不差。”财务室很快就将验证结果通报给了监控室中的黎元礼。几乎同时,一旁的姜羽也是一声欢呼:“我查到这家伙的资料了!”   监控室的墙上出现了那年轻人的照片和简短的文字说明:山口明光,山口正夫幼子,精通空手道、自由搏击等格斗技,残忍好杀的同性恋者,朝日会社的重要人物。   七号台那黑人的资料也被电脑搜了出来,只见上面简短地写道:卡鲁,平康武道馆最新一届无差别级格斗之王,继格斗暴君道格拉斯之后又一徒手格斗天才。   不用搜九号台和十八号台那两个家伙的资料,黎元礼也知道他们跟那黑鬼是一路货色。他皱起眉头,对跃跃欲试的姜羽下了个简短的命令:“报警!”   “为啥要怕他们?”姜羽心有不甘地争辩道,“大和人既敢到咱们的地头闹事,咱们就该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让警察帮忙,会让道上的朋友笑话咱们青龙会。”   姜羽是青龙会仁义礼智信五将中老大姜尚仁之子,原来他并不叫姜羽,只因仰慕上古名将关羽的武功和忠义,特改名姜羽。他从小就随名师学过各种流派的格斗技,是青龙会中屈指可数的徒手格斗高手,而且也像关羽一样骄傲和自负,因此对黎元礼报警的命令颇有些不服。   “阿羽,现在是非常时期,容不得咱们意气用事。”黎元礼语重心长地叹道,“山口明光显然是有备而来,在没有摸清他的实力意图之前,咱们不可轻举妄动。”   姜羽悻悻地点了点头,无奈拨通了警察局的号码。青龙坊与地方警察交情非浅,通常只需一个电话,就会有警察在第一时间赶到。趁姜羽报警的功夫,黎元礼继续与山口明光周旋道:“如果阁下万幸赢了,不知有什么样的条件?”   山口明光嫣然一笑:“如果我的朋友赢了,他们会继续在此接受你们的挑战,并接受任何客人的下注。青龙坊是天下闻名的大赌场,我想不会介意以格斗作为博彩的方式吧?”   “我们不介意,不过有人会介意。”黎元礼意味深长地笑道。   “谁会介意?你是说警察?”山口明光突然哈哈大笑,“你们的报警电话已经打了很久,却一直没有警察上门,难道没觉得有些奇怪?”   黎元礼一怔,忙望向姜羽,就见他狠狠地将电话摔下,愤愤骂道:“他妈的!值班警察说他们在执行紧急任务,暂时无法出警,而局长的电话也总是打不通。”   黎元礼神情渐渐凝重:“看来山口明光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咱们只有靠自己的力量解决眼前这麻烦了。”   “太好了,我早就想下去教训那个黑鬼了!”姜羽欣喜若狂,生活中他已经很难遇到一个对手,有人送上门来挨揍,在他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   黎元礼沉吟良久,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众多客人都在等着青龙坊的应对,而且有客人还在用手机进行拍摄,并对通过无线网络向全世界直播,如果青龙坊再没有任何行动,定会让所有人都看轻。人们会说,唐爷遇刺后,青龙会从此便一蹶不振。想到这他只得对姜羽叮嘱道:“将那家伙赶下七号台便算获胜,不要跟他硬拼。”   “我明白,黎叔放心!”姜羽说着如飞而去,心中却对黎元礼的叮嘱颇不以为然。他早就听说过平康武道馆的无限制格斗赛,以及格斗赛中那些闻名世界的传奇人物,只可惜格于身份他无法去参加,今日竟有那个拳赛的拳王上门挑战,他当然不会放过这证明自己的机会。   大厅中那黑猩猩一样的卡鲁早已经等得不耐烦,正挥舞着双拳向台下众人叫嚣:“青龙坊中,难道就没有一个人有胆子上来较量吗?”   “谁说没有?你姜爷在此!”话音未落,一个彪悍的年轻人已经跳上了七号台。年轻人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却身着青龙坊高级雇员的服饰,有客人认出他是青龙坊的保安部长,不由纷纷鼓掌叫好。   “青龙坊终于有人出头了,不知可有人愿意跟我对赌?”山口明光突然朗声笑道,“我有三百亿的保证金,无论有多少赌资押青龙坊,我都可以全部接下。”   客人中几乎没人知道山口明光的底细,更不知道七号台上那黑猩猩就是平康武道馆地下格斗赛的王者,而他们对青龙坊的实力却是早有耳闻。众人争相涌向赌场会计那里,纷纷押青龙坊胜出,片刻功夫就有上亿赌金交到了赌场财会部。这令黎元礼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赌场还不得不为这场意外的博彩服务。   “这场决斗没有繁琐的规则,只有两条,”山口明光对台上虎视眈眈的二人,也对全场的赌客宣布,“一是不得使用武器,二是将对手逼下这张赌台便算获胜。请大家一起为两位勇士倒计时。三、二、一!开始!”   随着众人的齐声呐喊,二人浑身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这张百家乐的赌台只有一米多宽,两米多长,稍有不慎就可能从台上落下,所以二人都不敢有丝毫大意,均以虚招向对手试探。   三、两招之后姜羽便试出,这貌似愚鲁的黑猩猩身手异常灵活,远远超过他曾经遇到过的任何对手,这越发激起了姜羽的好胜之心。在众多客人和同僚的鼓噪下,他终于向对手发起了暴风骤雨般的进攻。   就见卡鲁在狭窄的赌桌上似跳起了翩翩的舞蹈,不断躲闪和挡开姜羽的进攻。他的身形步伐非常优美,就像是一只跳着华尔兹的黑猩猩。   数十招已过,姜羽竟没有占到任何上风。他心中渐渐烦躁,尤其当着这么多同僚和客人的面,而且这场特殊的决斗有不少客人在用手机拍摄,向全世界直播。想到这姜羽心中再无法平静,突然冒险与对方近身肉搏,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对方逼下赌桌,才不负自己一贯的名声。   二人身形靠近到不足一尺,双臂相互纠缠。就见卡鲁手臂柔软如棉,突然缠住了姜羽双臂。姜羽见状大骇,这是曾经称霸地下拳坛数十年的巴西柔术,一种与太极拳拳理相近的格斗技,最利于近身肉搏。可惜当姜羽明白这点时已经太迟,他勉强将右臂脱出对方的缠绕,但左臂却被对方牢牢缠住。就听一声骨骼折断的脆响,他的左臂已被卡鲁应声扭断。   “啊!”姜羽一声惨叫,强忍剧痛奋勇地撞向卡鲁的胸膛,只要能将对方撞下百家乐的台子,他也算为青龙坊挣回了颜面。他开始后悔没有听黎叔的劝告,一上来就以将对手逼下台子为最大目的。   卡鲁偌大的身躯异常灵活,在狭窄的台子上竟巧妙地避开了姜羽奋力一撞。眼看姜羽的身躯就要冲下赌桌,他却倒地从后方抓住了姜羽的脚腕,跟着将姜羽偌大的身躯生生拉回,跟着就听一声脆响,他以反关节技折断了姜羽右足脚腕。   姜羽左手腕和右脚腕俱被折断,可依旧悍勇地扑向对手,想以搏命之术与卡鲁拼命。可惜手足俱残的他身形已大大迟缓,根本跟不上卡鲁的步伐,卡鲁却并不急于将姜羽击下赌桌,而是像猫戏老鼠般引诱姜羽继续出手。他的脸上带着残忍而得意的微笑,戏谑地对姜羽道:“如果你跪下来求我,也许我会考虑留下你一手一足,不然我定折断你全部四肢,让你彻底做个废人。”   姜羽一生骄傲,何曾受过这等侮辱和奚落,他一声嗷叫,奋不顾身地扑向卡鲁。却见卡鲁身形微侧,让过姜羽锋芒,跟着扭住了他尚未受伤的右手,正待发力拧断他的胳膊,突听身后有破空之声袭来,速度惊人。卡鲁急忙推开姜羽,回身接住飞来的暗器,入手才发觉那只是一张薄薄的扑克牌。   “什么人?”卡鲁厉喝,目光在扑克牌射来的方向搜寻,却没有发现出手之人。此时姜羽已跌下赌桌,有保安急忙上前扶起,就见他左手与右足俱折。众人想将他送往医院,他却不甘地拼命挣扎嚎叫,不愿被人抬走,几个保安只好将他送入一旁的休息室。   卡鲁丢开扑克牌,冲监视器挑衅地竖起中指,并发出野兽般嗜血的咆哮:“还有谁上台来送死?青龙会中难道再没有一个勇士?”   青龙会中当然不是没有比姜羽更强的格斗高手,只是因为唐爷遇刺受伤后,他们俱被安排到唐爷身边进行保护。在这没有现代化兵器的特殊星球,格斗高手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因此也成为保安措施的首选。也正因为此,年轻的姜羽才担负起了青龙坊保安主管的重任,如今他重伤被送走,偌大的青龙坊中,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强的格斗高手。   监控室中,黎元礼注意到那张救了姜羽的扑克牌,他急忙示意助手将当时的情形进行回放。顺着扑克牌飞来的方向,他终于找到了它的来源。他先是有些惊讶,跟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仔细调整全息投影图像的角度,终于在赌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在心中暗叹:青龙坊有救了!   由电脑控制的全息电子眼,渐渐投向了那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就见一个长发披肩的东方男子闲闲地坐在那里,正悠然品味着一杯赌坊提供的免费香槟,他的神态是如此悠然安详,与周围那热烈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山口明光也留意到他的存在,神情顿时凝重起来。他对身旁一个高大帅气的美男子低声耳语了两句,那美男子立刻向四周比了一个手势,就见几个混杂在赌客中的同伴,立刻悄然向那长发披肩的东方男子靠近,众人隐隐成包围之势,将那男子隐隐围了起来。   那男子似乎注意到了周围的异常,终于缓缓站起身来,徐徐来到山口明光所在的三号台,在山口明光的对面坐下,用理所当然的口吻对山口明光淡淡吩咐:“山口,带上你的人立刻消失。”   “如果我不呢?”山口明光摸了摸下颌,眼里闪出一丝怨毒的寒光。   “那我就会像你对付青龙坊的人那样,将你的人四肢全部折断。”东方男子言语中有种理所当然的自信和从容。   “就凭你?”山口明光看了看四周,眼中闪过一丝自负的得色,“我保证你连登台的机会都不会有。”   东方男子似乎才注意到四周那些虎视眈眈的对手,他们已像狼群般将自己稳稳围在了中央。他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戏谑的嘲笑,突然曲指入口,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几乎同时,就见一个金色的影子应声冲上七号赌桌,在台下众人尚未看清之前,台上已响起了卡鲁杀猪般的嚎叫,跟着就见他那庞大的身躯被那巨灵神般的金色人影高高举起,像扔麻袋一般扔出十多米远,重重地落在地上。落地后的卡鲁在不住惨叫,拼命挣扎,却始终不能站起,他的四肢呈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伸展开来,就在这短短一瞬间,竟已被全部折断!   方才跳上赌桌,并将卡鲁扔下来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五的兽人,浑身披着金灿灿的长毛,就像是传说中的人猿泰山。就见他兴奋地敲打着自己的胸脯,向众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嚎叫。他的眼神中有一种自信的光芒,全然不像那些人类豢养的兽人,眼中只有恭顺和自卑。   “向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东方男子向台上的兽人挥了挥手,自豪地笑道,“他叫巴布亚斯,是兽人首领巴布鲁扎的儿子,也是几十万兽人中最好的徒手格斗家。以兽人天生强壮的体格,再加上我悉心的指导和训练,我保证你手下那些拳手,在巴布亚斯面前就像卡鲁一样不堪一击。你要不要试试?”   山口明光怨毒地盯着自信满满的东方男子,半晌方缓缓问:“我该叫你宫本武雄还是逆天行?你为何总是与我作对?”   东方男子淡然一笑:“因为唐爷是我的朋友,而你则是我的敌人。”   山口明光点了点头,脸上突然泛起一丝迷人的微笑:“能被逆天行视为敌人,鄙人倍感荣幸。这说明我在你心目中已经有了无可替代的地位,这种想法真令人兴奋。”   逆天行突然有种异样的恶心,拼命强忍心底的冲动,才没有一拳砸在山口明光那貌美如花的脸上。他知道周围高手环伺,自己稍有冲动,就会给人可乘之机。他可不想为了砸碎山口明光的脸,就付出重伤甚至生命的代价。他知道山口明光带来的人中间,至少有三人的杀伤力都在卡鲁之上。   门外响起了刺耳的警笛,一直不见踪影的警察终于姗姗来迟。山口明光对逆天行淡淡一笑,推杯长身而起,鞠躬一拜:“希望以后有机会,亲自向天行君当面请教,告辞!”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山口明光带着众手下抬着卡鲁扬长而去。虽然他的人最终败在了巴布亚斯手下,可他的气势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似乎卡鲁的伤亡对他来说根本就微不足道,这种淡定和从容令逆天行也不得不暗自佩服。要知道山口明光才仅仅二十出头,假以时日,他必定能成为山口集团最为重要的人物。   “快随我来!”黎元礼赶在警察进门前来到逆天行面前,将他领向一处秘密通道的入口。这时就见受伤的姜羽挣扎着迎了过来,盯着逆天行问道:“是你救了我一命,那张扑克牌是出自你之手?”   逆天行没有否认,只微微笑道:“其实你的实力并不比那个黑猩猩差,只是少了一分冷静和几分经验而已。”   姜羽原本十分沮丧,听到这话眼中重新焕发出自信的容光。他强忍手腕的伤痛对逆天行恭敬一拜:“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我姜羽欠你一个人情,不知阁下姓名可否见告?”   逆天行本不想说,不过一旁的黎元礼已抢着说道:“他就是你一直想与之较量的逆天行,不过现在得等你养好了伤再说。我现在得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应付警察的事就交给你了。”   趁姜羽目瞪口呆的当儿,黎元礼已带着逆天行进入了秘密通道入口。三分钟后,逆天行带着巴布亚斯和黑马两个随从乘黎元礼的飞行车离开了青龙坊所在的大厦。黎元礼一边驾车飞驰,一边感慨道:“今日幸亏有老弟出手帮忙,不然青龙会的脸就丢大了。不知老弟为何来得如此之巧?”   “不是凑巧,我是无意间发现山口明光的行踪,才跟踪而来。”逆天行叹道,“得知唐爷遇刺,我便急忙赶来,途中碰巧遇山口明光一行,心知他们多半是要对青龙会不利,便一路跟踪而来。不知唐爷的伤势怎样?”   黎元礼叹道:“伤得很重,至今尚未脱离危险。”   “谁干的?大和人?”逆天行问。   黎元礼摇摇头:“只知道是个欧裔,可叹青龙会耳目遍天下,竟没能查到凶手的底细。”   “我听新闻中说,刺客是赤手空拳撕开了防弹车的装甲,真是这样?”逆天行难以置信地问。   黎元礼眼中闪过一丝惧色:“没错!没人相信血肉之躯,竟有如此强的杀伤力,堪比破坏力最强的战斗机械人。”   “也许,他并不是普通血肉之躯,至少部分不是。”逆天行沉吟道。   “你是说他是半机械人?”黎元礼摇摇头,“那他怎么能躲过地球上无处不在的警戒网?要知道地球警戒系统对任何身体含有金属成份的半机械人,都会一目了然,立刻报警。”   逆天行沉默下来,他从凯普教授留下的记录中得知,利用基因修改技术,可以培育出任何生物组织,而某些上古猛兽的角质或骨质组织,其坚固程度并不亚于坚硬的金属。不过这种技术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莫非还有人像探索者一样,掌握着这个时代最先进最前沿的科技,因而躲过了地球上无处不在的探测系统?   飞行车在减速,最后缓缓降落在一座不起眼的庄园中。黎元礼边将飞行车驶入车库,边解释道:“唐爷好像知道老弟一定会来,所以清醒的时候吩咐过咱们,要让你在第一时间见到他。”   随着黎元礼登上电梯,逆天行很快就从地下停车场来到庄园最顶层。那是一座充满中式风格的建筑,于凝重肃穆中透着一丝帝王般的威严。   黎元礼将手指按上墙上的指纹锁,房门无声而开,一个红衣少女迎了出来。看到跟在跟在黎元礼身后的逆天行,她既意外又有几分尴尬,不过旋即就恢复了正常,只对逆天行微一颔首,便转向黎元礼道:“姜叔叔在陪着爹爹,你们快进去吧。”   虽然龙晓岚离开钛星基地已经差不多一年,但逆天行再次见到她时,心中还是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涟漪。他发现龙晓岚比一年前消瘦了许多,眼底有一种令人心痛的落寞,与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开朗活泼的少女判若两人。   “你好!”逆天行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不过他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很假。   龙晓岚点点头,就像对待一个普通客人一样,将逆天行让进了房门。在内堂的门外,就见一个相貌忠厚的青衫老者迎了出来,老者的模样与姜羽有几分相似,显然与姜羽有着直接的血缘关系。   “大哥,阿羽受了重伤,这会儿可能已被送到医院,快去看看吧。”黎元礼连忙迎上前。   “我已知道,唐爷正好清醒过来,快带逆天行进去看看吧。”老者说着对逆天行点了点头,便匆匆出门而去。虽然黎元礼没有给二人介绍,但逆天行已猜到,这老者就是青龙会仁义礼智信五将中的老大姜尚仁,没想到看起来只是个忠厚的长者,平凡的外表似乎与他的名声和地位并不相称。   在一张由卧榻改装成的病床前,逆天行再次见到了青龙会的精神领袖唐爷。就见他面如白纸,虚弱得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与当初的唐爷简直判若两人。而他的身体至胸部以下,插满了各种仪器和管子,使他的身体就像是没有生命的异类一般不真实。   “唐爷,你老感觉怎样?”逆天行坐到榻前,柔声问。   唐爷睫毛微颤,吃力地睁开了双眼。看到逆天行,他眼中蓦地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虽然十分微弱,却依旧令人感受到一丝锐利。逆天行放下心来,唐爷依旧还是唐爷,即便身受重伤,也无损于他的威仪。   “天行!你终于来了!”唐爷彻底睁开了双眼,他没有理会逆天行的问候,却吃力地抬手示意医生和护士退下。虽然他是病人,却依旧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医生护士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在黎元礼的劝说下,悻悻地离去。   房中就只剩下逆天行与唐爷二人,在唐爷的示意下,逆天行将病床前半部升高了一些,使唐爷能不费力气地半坐起来。唐爷只字不提自己伤势,却轻叹道:“天行,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为什么?”逆天行有些意外。   “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唐爷的声音虽然还十分虚弱,不过却并无一丝的颓丧。   逆天行点点头:“我会为你查到那个凶手的下落和底细。”   唐爷微微摆了摆手:“那个凶手你不用管,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帮助。”   逆天行有些意外,想不出还有什么事会比找到那个凶手更重要。就见唐爷抬手按下手边一个按钮,他的正前方立刻出现了一幅星空的全息投影。那片星空在逆天行看来十分陌生,肯定不是常见的星域。   “这是亚比斯星域,咱们也称它为亚比斯要塞。”唐爷吃力的解释道,“在它的后方是无数资源星系,也是我新唐集团最重要的资源基地。它对新唐集团的重要性不亚于历史上的山海关之于大明王朝,嘉峪关之于大唐帝国,函谷关之于秦国,一旦被人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逆天行听得有些莫名其妙,趁唐爷换气的功夫插嘴问道:“唐爷是说有人会向新唐集团资源基地发起攻击?虽然我知道七大集团之间总是免不了小摩擦,可像这样大规模的攻击,是不是太夸张了?要知道如此规模的攻击在历史上还前所未有,它足以引发人类社会的全面战争。难道联邦政府不会出面制止?”   唐爷叹了口气:“我记得早就对你说过,如今的联邦政府,无论权威还是实力都越来越弱,就像春秋战国时代的周王朝,名义上虽是所有诸侯的最高统治者,但任何一个地方势力都可以轻易将之消灭。人类社会自从离开摇篮走向银河之后,已经历了近五百年的民主,虽然民主制度有着无可比拟的优越性,但也有无法避免的弊端。比如长久的和平和繁荣,使民众忘记了专制和战争之痛,他们既要享受民主的权利,又不愿承担民主的责任。在各大集团势力迅猛扩张和崛起的时候,民众不是选择勇敢地站出来,用选票和纳税帮助联邦政府遏制各大集团的发展,而是漠不关心,他们甚至不愿为联邦军队多缴纳一元钱的税金。民众的短视使民主的联邦政府积弱难返,而各大集团却在政府的忍让下,建立起了先进和庞大的舰队。新唐集团为了自保,也不得不加入到这场军备竞赛。如今这场军备竞赛已经达到了各大集团能够承受的极限,战争已是唯一的选择。如今的世界就像是一个装满了的火药桶,只需一个火星就能引爆。我的遇刺就是这个火星,极有可能点燃这个装满了的火药桶。”   见逆天行有些将信将疑,唐爷叹道:“在虎视眈眈的对手看来,我的遇刺就是新唐集团衰落的开始。他们就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会猛扑上来争夺新唐集团这块新鲜的肥肉。当这块肥肉吸引力足够大时,会使他们丢下任何顾忌,无视任何法律,恢复隐藏在人类心灵深处最血腥的本性。”   逆天行想了想,迟疑道:“唐爷的顾虑不无道理。不过新唐集团人才济济,青龙舰队天下驰名,定能应付一切危局,我想不出自己能为唐爷做些什么。”   唐爷喘了口气:“在我遇刺后醒来的第一直觉,就是立刻派人去填补集团最大的弱点。青龙会五虎将之二的燕永义已经率一支庞大的舰队赶往亚比斯要塞,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尤其得知大和人骚扰青龙坊之后,越发肯定亚比斯要塞是他们必攻之点,骚扰青龙坊只是为了吸引咱们的注意力,意图将咱们防备的重点引向这没有任何资源的地球。从对手这一系列行动来看,他们身后定有一个高明的策略家,燕永义的舰队肯定已在他的计算之中,如此一来永义和他的舰队将非常危险。”   逆天行皱眉问:“可我能做什么?”   唐爷满怀希翼地望着逆天行,一字一顿道:“我要你率另一支舰队赶往亚比斯要塞,帮我守住新唐集团最重要的资源基地。”   “为什么是我?”逆天行急忙摇头,“我并没有统帅舰队的经验,在青龙舰队中更没有任何威望。虽然我愿为唐爷做任何事,但这实在是个糟糕的决定,希望唐爷收回成命。”   “你早已在钛星战役中证明了自己的指挥才能,我相信你一定有这样的潜力。”唐爷鼓励地拍拍逆天行的手,“我的对手对新唐集团所有重要人物均了如指掌,肯定也知道他们行事的特点和禀性。只有你这个与新唐集团没有任何关系的外人,才是他们不曾研究过的盲点。至于威望你更是不用担心,我会任命晓康和尚仁做你的助手,有他们的协助,没有人敢对你的命令有任何消极和懈怠。”   逆天行闻言悚然动容,没想到唐爷竟同时派出自己儿子和青龙会五虎将之首来协助自己,可见他对自己的倚重和信任,以及对亚比斯要塞的担忧。不过逆天行还是迟疑道:“我从来没有指挥过超过一百艘战舰的舰队……”   “技术上的事尚仁会帮你。”唐爷殷切地望着逆天行,“天行,我这辈子从未开口求过人,这回,你一定要帮我。”   逆天行再次动容,他无法再拒绝,只得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唐爷释然一笑:“太好了!有你做主帅,亚比斯要塞定保无虞。”他顿了顿,又迟疑道,“不过,现在青龙舰队能用的机动兵力实在有限,我只能给你三艘航母和大约一千艘战舰组成的小型快速舰队。”   逆天行对舰队的规模并没有太直观的概念,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指挥过如此大规模的一支舰队。他想了想,笑道:“没问题,不过唐爷得给我最好的战舰。”   “我会给你青龙舰队最精锐的战舰!”唐爷欣然道,“我相信你会成为拯救亚比斯要塞的奇兵!”   第三章 要塞平叛   三天后的黄昏,一支规模不大的快速舰队从新唐集团青龙舰队大本营基地出发,驶往数万光年之外的亚比斯星域。后世的历史学家将这一时刻标志为人类离开摇篮之后的第一次星际大战的开始,亚比斯要塞的争夺战,也成为第一次星际大战的导火索。   人类社会从此结束了长达八百年的和平,开始进入了硝烟四起、群雄争霸的战乱年代,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不堪回首的时代。人类历史从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逆天行躲在“青州号”航母舰长休息室中,捧着本《三国》看得入迷。“青州号”航母是这支快速舰队的旗舰,作为舰队的临时指挥官,逆天行理所当然成了这间舰长休息室的临时主人。从这艘航母的名字,以及这支舰队另外两艘航母“徐州号”、“荆州号”等名字可以看出,唐爷对三国那段历史颇为偏爱,因此逆天行也特意带上本《三国演义》在旅途中消磨时间。虽然身为舰队指挥官,可一切具体事务都有龙晓康和姜尚仁打理,让逆天行这个指挥官显得有些多余,他也就乐得清闲,整天呆在舰长休息室中复习早已经看过无数遍的《三国演义》。   床头的直通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将逆天行吓了一跳。颇有些不乐意地接通电话,就听听筒中传来一名参谋焦急的声音:“指挥官阁下,请速到指挥舱议事。”   “知道了!”逆天行挂上电话,意态萧索的起身出门。他不知道“指挥官”在青龙舰队中是个什么职务,不过既然答应了唐爷,他就必须履行好一个指挥官的职责。   指挥舱中聚集了这支舰队的几个重要人物,众人脸色凝重,正小声讨论着什么,见逆天行过来,便都住了口。他们显然对这个新的指挥官还有些不太习惯。   “什么事?”逆天行随口问。   “我们刚收到燕永义舰队的求救信号,他们在离亚比斯星域九十光年的大熊星域,遭到了大和舰队和北极熊舰队的联合伏击。”姜尚仁说着打开全息星航图,找到大熊星域的坐标,向逆天行解释道,“伏击他的大和舰队有大约一万艘各种战舰,北极熊舰队大约有两万五千艘,而永义的舰队只有不到两万艘战舰,实力对比大约是一比二。”   “你们有何打算?”逆天行望向众人问。   “我们当然是要立刻赶去救援!”龙晓康匆匆道,“燕叔是个骄傲的人,从不轻易向人开口。如今他竟以明码发出求救信号,可见形势已十分危急,我们不能再有半点耽误!”   “可是,我们只有一千艘战舰,”青州号的舰长迟疑道,“即使赶去救援也是于事无补。”   “我们有青龙舰队最好的战舰,一千艘能当寻常五千艘战舰。”龙晓康指向星航图,“只要咱们集中兵力袭击北极熊舰队的后方,定可打乱北极熊舰队的阵脚,就可解燕叔之围。”   几个战舰指挥官凑到星航图前,开始小声讨论起出击的线路和时机,全然无视逆天行这个舰队指挥官的存在。没多久他们就得到出了最佳的出兵线路,然后才将目光转向逆天行,龙晓康作为他们的领头人,指着星航图上一条线路对逆天行焦急地道:“咱们不能再有半点耽搁,请指挥官快下令吧!从这条线路出兵,可节省近一个小时。”   逆天行凝望着星航图,迟迟没有开口。虽然这些舰长没一个将他放在眼里,可他不能因为这就忘记了唐爷的重托。唐爷既然将这支舰队托付给他,肯定就不希望他照着龙晓康等人的常规思维来行事。他沉吟良久,突然问:“亚比斯要塞可有什么消息?”   “没有任何消息。”姜尚仁将星航图调到亚比斯星域,迟疑道,“通讯官正试图与亚比斯要塞守军联系,不过由于信号的延迟,至今尚未收到回音。”   逆天行知道以现在的阶跃式通讯技术,虽然能实现超光速通讯,但通讯过程始终存在一定的延时。如果能将量子通讯技术用于实践,就可彻底解决通讯中的延时问题,实现已知范围内的即时通讯,这必将带来通讯史上一场惊天动地的革命,甚至改变现代战争的格局。   不过现在逆天行也只能想想量子通讯的前景,当前最重要的任务是要保亚比斯要塞的安全。他对着星航图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我不同意营救燕永义舰队,我们应全速驶往亚比斯星域。”   “为什么?”几个舰长异口同声地问。   “我没时间解释。”逆天行决然道,“我现在是以舰队指挥官的身份下令,立刻全速驶往亚比斯星域,不得有任何延误。”   几个舰长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命令颇为不解。龙晓康更是满脸涨得通红,愤然道:“你根本就是个冷血动物,全然不顾燕叔的安危,就如当初你在平康星域丢下我的同伴一样。”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逆天行傲然道,“你的同伴并没有因为我的行为送命,反而被成功地被解救了出来。”   “可这次不一样!”龙晓康争辩道,“燕叔正处在大和舰队和北极熊舰队的重重包围之中,我们不出手营救,他们就得死!”   逆天行漠然道:“就算我们出手营救又如何?他们生还的机会依旧微乎其微,而且还要搭上我们这支舰队。如果两支增援亚比斯要塞的舰队均告覆没,亚比斯要塞迟早会落入敌人之手,在它后方的资源基地将暴露在敌方舰队炮火之下,整个新唐集团的根基也就此动摇。孰轻孰重,我想只要抛开个人的感情因素,大家都能得出理智的结论。”   几个舰长俱露出深思的神色,他们不是不懂逆天行所说的道理,可眼看着同伴遭到敌舰队围攻而不救,他们在感情上实在有些接受不了。就在这时,突听姜尚仁开口道:“我同意指挥官的看法,唐爷既然将这支舰队全权交给逆天行指挥,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指挥官的命令,任何争执都是对指挥官本人、也是对唐爷的不敬。任何抗命的行为,都将受到军法的处置!”   有了姜尚仁的支持,虽然几个舰长对逆天行的命令还有看法,但都不再争执,开始分头去执行。就连龙晓康也只能憋得满脸通红,却发作不得。逆天行感激地对姜尚仁点点头,终于向舰队下达了他作为指挥官以来的第一道命令:“我命令,舰队向亚比斯星域全速前进!”   四十八小时之后,逆天行和他的舰队出现在亚比斯星域附近。亚比斯星域是由数十颗恒星,数百颗行星和无数卫星紧密纠缠在一起的星系群,它的体积比太阳系大不了多少,质量却是太阳系的数百倍。稠密的星系聚集成一个椭圆形的球体,靠引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动态平衡。在它的周围是由白矮星、中子星和黑洞组成广袤无垠的死亡地带,这使得它成为扼守新唐集团广大资源星系的天然要塞。新唐集团在它的内部行星和卫星上,设置了纵横交错的火力网,任何闯入这片星域的舰队,都将暴露在陆基炮巨大的火力笼罩之下,再加上它在狭窄空间内聚集了如此多的星球,使得任何舰队的高速航行都如同自杀,这也使得它成为全世界有名的天然要塞。   青州号指挥舱内,通讯官正忙碌着与要塞司令官联络,对接信号发出去了十多分钟之久,指挥台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才终于出现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亚裔男子图像,虽然他看起来有些年轻,却身着新唐集团高级将领的军服,眼神中还透着一种莫名的威严。通讯官连忙敬礼道:“刘将军,咱们奉唐爷之令,赶来增援亚比斯要塞,请将军允许舰队进入要塞。”   那个身着将军制服的男子眼中有着几分怀疑,质问道:“唐爷怎么会派你们这点兵力来增援亚比斯要塞,你们的舰队指挥官是谁?”   逆天行已知要塞的指挥官叫刘名扬,想必就是这位了。他走上指挥台,对那满眼怀疑的将军道:“我就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逆天行!唐爷在我之前原本还派出了一支由燕永义将军率领的舰队,只是他们在大熊星域遭到了大和舰队和北极熊舰队的伏击,暂时无法赶到这里。不过唐爷已预料到燕永义舰队可能遭遇的阻击,所以又派出了我们这支舰队。”   “逆天行?”刘名扬面色微变,“唐爷怎么会用一个外人指挥我青龙舰队?你可有唐爷的任命书和令符?”   逆天行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姜尚仁已来到他身旁,对刘名扬道:“唐爷的任命十分紧急,来不及为逆天行准备任命书和令符,不过我和晓康可以证明逆天行的身份,请将军立刻让我们进去。”   看到姜尚仁和他身后的龙晓康,刘名扬似乎颇有些意外,不过他也再无话说,只得对逆天行点头道:“我允许你们进入要塞,请舰队到比拉尔星球补充能量和给养。”   在导航员的指挥下,舰队小心翼翼地驶入了亚比斯星域内部。随着舰队的深入,天空中渐渐出现了一种奇特的天文奇观,但见天空中布满了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天体,就如不同尺寸的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在了深邃的天宇,有一种说不出的瑰丽和壮观。   见多识广如逆天行,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天文奇观,不禁目醉神迷,在心中暗自赞叹大自然的神奇。他身旁的姜尚仁见状笑道:“亚比斯星域之美,就如同它的凶险一样出名。如此多的星体聚集在如此狭窄的空间,运行轨迹复杂多变,使得整个星域的引力场变得诡异难测。稍有不慎战舰就会被引力场拉向某个危险的星体,再加上周围那些星体上布防的陆基巨炮,可以轻易将所有通道全部封锁,任何舰队若想强攻亚比斯要塞,都将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自语道:“既然这要塞固若金汤,唐爷为何还要派舰队增援呢?”   姜尚仁叹道:“这要塞对新唐集团实在太重要了,所以唐爷才会如此重视。这也是我不顾燕永义舰队的安危,支持你即刻赶来要塞的主要原因。”   说话间就感到青州号舰体微震,那是减速阀打开的反应,舰队已经抵达比拉尔星球。那是一颗经过改造的小行星,表面布满了船坞和机场,无数运输机在它的近地轨道上起飞降落,繁忙得就如同一个国际太空港。而它的内部,也正是亚比斯要塞司令部所在。   十分钟后,逆天行与姜尚仁一行终于踏上了比拉尔星球。迎接他们的是刘名扬将军的副官勾诚,一个看起来有几分拘谨的年轻少校。在他的迎接和安排下,众人登上了飞行车,在去往司令部的途中,逆天行忍不住小声问姜尚仁:“你是青龙会五虎将之首,地位肯定在那个刘司令之上,他为何没有出来迎接你?”   姜尚仁迟疑道:“我以前主要为集团处理经济事务,跟集团军事方面的将领并不是很熟,而且集团也没有规定下级一定要迎接上级,尤其是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   “可是跟咱们在一起的还有太子啊!”逆天行扫了一眼身后的龙晓康,若有所思地道,“封疆大吏偶尔怠慢一下朝廷大员可以理解,但怠慢太子可就说不过去啊。”   姜尚仁一怔:“你想说什么?”   逆天行沉吟道:“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姜尚仁哑然笑道:“你多心了,刘将军是唐爷年轻时收留的孤儿,从小就被唐爷送入军校悉心栽培,唐爷视他如同子侄,忠诚不容怀疑。不然唐爷也不会将关系集团命脉的亚比斯要塞交给他守卫。”   逆天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拨通了黑马的电话。这次亚比斯之行他带上了包括克瑞丝汀在内的所有从钛星带来的随从,不过为了不引起别人的误会,他将他们都留在了旗舰青州号上。听到黑马接通电话,他只简单交代了一句:“保持通讯状态!”   飞行车进入了一条长长的隧道,直通比拉尔星球的内部。大约十五分钟之后,飞行车终于停了下来。在少校副官勾诚的示意下,逆天行随着姜尚仁一行下得飞行车,就见一个身材敦实健硕的中年将领迎了上来。虽然对方个子不高,却一点无损于他的威仪。因为已经在青州号指挥舱的大屏幕上见过,所以逆天行一眼就认出对方就是比拉尔要塞的最高指挥官刘名扬,在青龙会内部的军衔是中将司令。   “卑职见过姜先生和龙先生。”刘名扬迎上两步,向姜、龙二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卑职因有紧急军情需要处理,未曾迎接二位,还望恕罪。”   “紧急军情?是什么样的紧急军情?”姜尚仁忙问。   “卑职半个小时前收到从大熊星域方向发来的明码求救信号,”刘名扬沉声道,“是燕永义将军的舰队遭到敌人伏击,正陷入苦战。卑职正准备派出要塞的舰队赶往大熊星域支援。”   姜尚仁有意无意地扫了身旁的逆天行一眼,显然是笑话他方才的多疑。这时龙晓康接口问道:“你手里有多少可用的兵力?”   刘名扬沉吟道:“不算陆基部队,要塞舰队有大约一万艘各种战舰,不过能用于远距离作战的战舰只有三千多艘,另有六千多艘小型战舰只能用于亚比斯星域附近作战。”   “太好了!”龙晓康兴奋地一击掌,“你这里的三千艘远航战舰加上我们带来的一千多艘精锐战舰,定可解燕叔之围!”   龙晓康话音刚落,突听一旁响起个不冷不热的声音:“龙公子好像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是指挥全局的指挥官。”   龙晓康一怔,不由转向方才说话的逆天行:“你什么意思?莫非你还想见死不救?”   逆天行淡淡道:“咱们这支快速舰队从大熊星域赶到这里用时四十八小时,如果再率舰队赶往大熊星域,肯定要超过四十八小时。两个四十八小时之内按常理战斗肯定已经结束,不然就是吸引咱们赶去救援的陷阱。现在我们仅有的舰队是坚守要塞的本钱,万万不能孤注一掷。”   龙晓康还想争辩,姜尚仁连忙解围道:“我看咱们还是先派出侦查舰去了解战斗情况,根据情况再考虑伺机出击,方可保证万无一失。”   刘名扬也适时道:“对于是否出兵救援燕永义将军,诸位可到我司令部了解最新军情后,再仔细商议,请!”   几个人随着刘名扬来到要塞司令部,那是一座处在比拉尔星球内部的堡垒,戒备森严宛若一座地下军事要塞。当逆天行几人踏入司令部大门,就见由电子控制的钢铁大门突然关闭,而刘名扬却没有跟进来。   “怎么回事?”姜尚仁急忙奔到门前,就见门上的可视对讲机上露出了刘名扬敦厚的笑脸。他有些惭愧地对姜尚仁道:“实在对不起诸位,卑职要让诸位在我的司令部暂时呆上几天时间。”   “为什么?”姜尚仁质问。   “因为,这座要塞即将由大和人接管,在这之前我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只好暂时委屈诸位。”刘名扬有些憨厚地笑道。   “大和人?”姜尚仁十分吃惊,“我记得当年正是大和人杀害了你的父母,你是由唐爷收留,并送入军校悉心栽培。唐爷视你如同子侄,你怎么会背叛唐爷?”   刘名扬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叹息道:“唐爷对我确实恩重如山,我确实没有背叛他的理由。只可惜我是个大和人,真名叫秋野名扬,当年我父母被杀,为唐爷所救,都是出自我真正的父亲秋野狐的安排。这在孙子兵法上是叫做用间,我就是三十年前家父埋在唐爷身边的一枚棋子。如今大和舰队即将抵达亚比斯要塞,我这枚棋子是发挥关键作用的时候了。”   姜尚仁闻言悚然动容:“你、你竟是秋野狐的儿子?”   “没错!”刘名扬眼中闪过一丝怨毒,“我母亲当年就是死在青龙会之手,对我今天的所作所为想必你能够理解了吧?我原本没想到唐爷会派你们来增援要塞,这对我来说实在有点意外之喜。龙公子和姜先生都是青龙会的重要人物,能将你们扣为人质,实在是天大的幸事。请你们在我的司令部暂时委屈数日,待咱们的舰队拿下要赛后,自然会放你们出来。现在,请你们先交出武器和所有通讯器。”   “我要是不交呢?”龙晓康拔出激光手枪对着房门上的电子锁就是一枪,可惜房门是由特殊材料制成,激光枪只在门上留下了一个不起眼的印子。   “龙公子,我劝你还是不要逞能。”刘名扬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看看你的头顶上方。”   龙晓康抬头望去,就见头顶天花板上,伸出了无数高斯机枪蓝幽幽的枪口,分别指向下方的每一个人。就听刘名扬悠然解释道:“这是由电脑控制的自动化武器,只需我一个口令,它们就能保证任何角落都不会留下一个活口。而且这间司令部还有镭射扫描装置,你们藏在身上的所有武器和通讯器材,都逃不过镭射光的扫描。”   “他说得没错,咱们已无还手之力,最好还是照他的话去做。”逆天行说着解下身上的武器和通讯器材,包括那只一直开着是手机也一并被扔到桌上。众人见状也都解下武器和通讯器,通通扔到桌上。   “很好,只要你们配合,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刘名扬满意地点点头,对一旁的副官下达了一个简短的命令。就见头顶高斯机枪射出道道幽蓝的死亡脉冲,将桌上的所有武器和通讯器材全部变成了废铁。   “冰箱中有食物和水,你们先安心待在这里。只要你们不做逃跑的打算,我会严格按照《战俘公约》对待你们。”刘名扬说着对着镜头摆了摆手,得意洋洋地对众人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对讲机上的图像渐渐暗淡,最后彻底消失。龙晓康急忙扑到门前,才发现大门早已经锁死。几个随从也急忙分头去寻找出口,却发现所有出路都已经关闭,整个司令部就如一个大监室一般空空荡荡,所有通讯设备也都全部关闭。看来刘名扬是早有准备,才特意将他们引入这里。   与龙晓康等人的焦急相比,逆天行倒是显得很平静,甚至还若有所思地问姜尚仁:“秋野狐是什么人?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姜尚仁苦笑道:“秋野狐是山口集团的智囊,很少公开露面,所以知道的人不多。不过他却是山口正夫最为倚重的首席谋士,为山口集团的崛起立下过天大的功劳。三十多年前在青龙会与山口组的冲突中,他的妻子被青龙会误杀,从此便将青龙会视为不共戴天的死敌。没想到他竟让年幼的儿子潜伏到唐爷身边,终促成咱们今日的惨败。”   “现在咱们不是还好好的活着,何言惨败?”逆天行微微一笑,见姜尚仁有些不解,他解释道,“刘名扬虽是要塞最高指挥官,却也未必就真正控制了全部的军队。唐爷是什么人?如此咽喉要地岂会放心交给一个人把守?我肯定唐爷在他身边留有眼线,一旦发现他有异心,就会有一套紧急情况下的应对方案。我想刘名扬肯定也明白这点,所以他才不敢命令手下对咱们的舰队公然进行攻击,也不敢公然将咱们逮捕,而是将咱们悄悄引入由他心腹把持的司令部囚禁。”   姜尚仁微微颔首道:“没错!只要咱们能逃出这里,联络上要塞的其他将领,定可反败为胜!”   “问题是咱们现在如何才能离开这里?”龙晓康垂头丧气地问,他与几个手下已经找遍了司令部的每一个角落,对逃离这间监牢早已失去了信心。   “等!”逆天行悠然一笑,舒服地在一张躺椅上坐了下来,甚至干脆闭目养神。他的手机在销毁之前一直开着,那是一个最好的跟踪器和窃听器,黑马肯定已经知道了他的遭遇。他相信经过自己亲自指点和训练的特种战高手,加上那些行动能力远超常人的兽人战士,定有办法将自己从这个临时监狱解救出去。相信战友,这是逆天行在战场上养成的良好习惯。   在龙晓康的焦急等待和姜尚仁的将信将疑中,时间一分分过去。大约在二十分钟之后,突听铁闸大门轰然炸裂,门上出现了一个一米方圆的大洞。待烟尘散去,就见黑马在门外向众人招手,在逆天行率领下,众人鱼贯出得司令部,门外是黑马和几个兽人战士。在大门两旁则倒毙着十几个要塞的士兵,个个均是眉心中枪,当场毙命。   “头儿,这是怎么回事?”黑马虽然知道该怎么做,却还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现在来不及解释。”逆天行匆匆道,“咱们分头行事,龙公子与姜先生带你们的人立刻去抢占通讯部门,尽快联络上其他将领;我带黑马和兽人战士去找刘名扬。咱们要尽快接管要塞,不然要塞危险。”   姜尚仁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急忙对随从一招手:“快跟我来!”   姜尚仁留下一个熟悉要塞地形的随从做逆天行的向导,自己则带着其他随从匆匆而去。在他离开的同时,逆天行也在向导的带领下,直奔刘名扬的私宅。   刺耳的警报开始在四周响起,无数士兵开始在各个通道中搜寻。逆天行带着黑马等人小心翼翼地避开巡逻大队,尽快向刘名扬的私宅摸去。没多久就听扬声器从传出姜尚仁的声音,他以唐爷的名义接管要塞,并下令捉拿叛贼刘名扬。   当逆天行赶到刘名扬的私宅,就见刘名扬的副官勾诚迎了出来。逆天行正待将他拿下,就见他已举手道:“别误会,我是影堂的人。”   逆天行有些莫名其妙,那个姜尚仁留给他的向导却是肃然起敬,连忙向逆天行解释道:“青龙会中有一个最神秘的影堂,由唐爷直接指挥,它的成员被称为影子。他们专门负责情报工作,也负责监督各军将领。”   逆天行恍然大悟:“你就是唐爷留在刘名扬身边那个暗桩?”   勾诚点点头:“若非我暗中相助,你的人未必能那么快将你们救出。可惜刘名扬已抢先一步,乘快船逃离了比拉尔星球,我也来晚了一步。”   逆天行心中突然一凛,渐渐明白了唐爷派自己来亚比斯要塞的真正意图。也许唐爷已经收到勾诚的密报,对刘名扬已有所怀疑,不过在没有真凭实据之时又不便撤换守关重将。于是特派出自己率一支小舰队赶来亚比斯星域,如果刘名扬心中无鬼,肯定对这支奇怪的舰队处之泰然。不然就会促成他铤而走险,最终暴露。而勾诚身为唐爷安排在刘名扬身边的影子,想必已经有应付危局的手段。而且姜尚仁临行前肯定已得到过唐爷的秘密授权,以便让他在危急情况下接管要塞,自己这个舰队指挥官反而被蒙在了鼓里。想通这点,逆天行心中突然有些索然。   四周的警报声终于接触,扬声器中传来姜尚仁的声音:“亚比斯要塞所有守军请注意,我是姜尚仁,奉唐爷之命前来接管要塞。请各舰队、各基地和各航空大队指挥官,速到我的旗舰青州号会议室议事。”   半个小时后,逆天行与勾诚来到青州号航天母舰的会议室。就见十几个高级将领早已聚集在那里,众人脸上皆有一丝不安和警惕,正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什么。   逆天行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像个旁观者一样观看着事态的发展。几分钟后就见姜尚仁与龙晓康匆匆进来,众将急忙起身相迎。就见姜尚仁和蔼地示意大家坐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笑道:“想必大家已经听说了方才发生的骚乱,我还担心可能不会有人来青州号参加会议。不过看到大家的到来我放心了,看来怀有贰心的只是刘名扬一人,跟诸位将军都无关系。”   众将紧张的心情顿时舒缓了不少,纷纷向姜尚仁表明忠心。旁观的逆天行心中暗自佩服,难怪外表忠厚的姜尚仁能成为新唐五将之首,果然有其过人之处。   姜尚仁将刘名扬叛乱的经过简明扼要地说明之后,继续道:“刘名扬的叛乱责任在总部,跟各位将军无关。无论过去各位将军跟刘名扬私交有多厚,俱不会受到追究。各位将军依旧担负原来的职责,并向部下说明这次事件的经过和处理过程,以安大家之心。亚比斯要塞从此由我和龙晓康亲自驻守,而所有舰队,则归逆天行指挥。请容我向大家介绍新的舰队司令官,曾经名扬四海的逆天行先生。”   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逆天行缓缓站起身来,索然道:“唐爷早已安排下平叛之策,我这个指挥官实在有些多余,而且做为舰队司令官,我也实在不够格,还请姜先生收回成命。”   姜尚仁诚恳地望着逆天行,道:“你是我们的客人,更是唐爷的朋友,我无权命令你。不过这个任命是来自唐爷,请相信唐爷的智慧,如果不是因为万不得已,唐爷不会任命一个外人做我们的舰队司令官。我们急需你的帮助,不然亚比斯要塞依旧处在危险之中。”   逆天行皱眉道:“亚比斯要塞固若金汤,我看不出有任何危险。”   姜尚仁摇头叹道:“刘名扬逃走了,他对要塞的守卫情况了如指掌,甚至对通行指令也全部谙熟。仓促之间我们来不及撤换所有指令,亚比斯要塞因为刘名扬的背叛变得千疮百孔,漏洞百出。一旦遭到敌人攻击,肯定无法坚守。所以在目前这非常时期,我们只有寄希望于要塞舰队,只有依靠舰队的机动牵制敌人,方可为我们赢得亡羊补牢的时间。能否守住要塞,最大的希望就在于舰队司令官的才能和用兵。”   逆天行迟疑道:“可是,亚比斯要塞人才济济,舰队司令想必有更好的人选,何必让我这个从未受过专业训练的外人来指挥?我并不惧怕冒险,但让我拿无数士兵的性命去冒险,我实在有种如履薄冰的胆怯和惶恐。”   姜尚仁叹道:“亚比斯要塞每个将领刘名扬都非常熟悉,我既怕他们潜意识中对前任司令官有种本能的恐惧,又怕他们与刘名扬有着割舍不断的交情。你作为跟刘名扬素不相识的外人,你肯定对他无所畏惧,而他对你的性格和用兵特点更是一无所知,所以你是舰队司令官最好的人选。”   逆天行还在犹豫,突见一名参谋人员匆匆而入,在姜尚仁耳边低声耳语了两句。姜尚仁虽然神情不变,但眼神却异常凝重。他对参谋淡淡道:“这里没有外人,你让雷达手将信号传进来。”   参谋连忙用对讲机向雷达手下令。几秒钟后会议室中央出现了一副全息雷达图像,只见浩渺无垠的星空中,有一大群耀眼的星星在快速移动,那显然是一支庞大的星际舰队。   姜尚仁指着会议室中央的图像解说道:“大和人的舰队已经逼近离亚比斯要塞不到一小时的距离,北极熊舰队也紧随其后。他们加起来有超过三万艘战舰的规模,大约两个小时后,要塞将遭到他们的进攻。”   众人面色顿变,脸上皆有恐惧之色。如果仅仅是三万艘战舰的进攻,也许对要塞还构不成致命的威胁,但如果要塞司令已叛逃到进攻一方,曾经固若金汤的要塞恐怕就不堪一击,何况高层将领出现如此变故,军心也肯定会受到影响。在目前的形势下,亚比斯要塞堪称危如累卵。   逆天行从众将的表情上,看出了亚比斯要塞的危机。想起当初唐爷对钛星基地的帮助,他再无犹豫,抬头对姜尚仁道:“我愿出任舰队司令官,我愿率所有舰队主动迎击敌舰队,为要塞的重新布防,赢得宝贵的时间。”   “太好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姜尚仁,也不禁高兴地一击掌,“我代表唐爷任命你为亚比斯要塞舰队司令官,对所有战舰具有不容置疑的最高指挥权。副官,立刻将这个任命通报所有战舰!”   第四章 会战风云   无数战舰从亚比斯星域各个太空港起航,在星域边沿集结。超过一万艘各种战舰的聚集,使广袤无垠的星空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逆天行矗立在“青州号”航天母舰的舰桥之上,注视着无数主力战舰、巡航舰、快速舰在自己的周围集结。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指挥千军万马的豪迈,只有深藏在眼底的忧虑。要塞舰队虽有万艘战舰,但大部分都是用于星域附近作战的小型战舰,真正能用于远航作战的只有三千多艘,加上自己带来的一千多艘战舰,也不过五千艘。而朝日舰队和北极熊舰队加起来有近三万艘战舰的规模,现代战争不像在古代,影响战役结果的因素多不胜数,比如士气、气候、地形等等影响古代战争的重要因素,在现代战争中影响力已是微乎其微。决定战争结果的因素越来越集中到一点,就是双方的实力对比。   “司令官阁下,舰队已完成集结,请阁下检阅!”身后传来一个清丽明亮的声音,像银铃一般悦耳。现代战争对性别的要求越来越小,因此各个舰队都大量使用了女性作为医务、操作、作战甚至是指挥人员,对此逆天行也习以为常。不过姜尚仁给自己配备了一个女副官,这还是让他有点意外。他迟疑了一下,淡淡问:“你是……”   “少校副官苏凌薇向您报到,司令官阁下!”那个声音依旧清丽如昔。   逆天行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海蓝色军服的修长身影,像青葱一样挺拔,隐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船型小帽压在她披肩的波浪形长发上,使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娇俏柔美,虽然也是黑头发黑眼睛,但五官轮廓却鲜明亮丽,英气逼人,显然是个欧亚混血儿。即便逆天行阅人无数,也不禁欣赏地点点头:“苏凌薇?好名字,很高兴与您共事。”   “司令官阁下,按照作战条例,你该尽快检阅你的舰队。”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苏凌薇,却一点不显稚嫩,即便面对的是名震天下的逆天行,依旧是平静如常,不亢不卑。   “对不起,我还不太熟悉舰队的指挥程序。”逆天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你的提醒。”   “作为您的副官,提醒你履行职责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苏凌薇面无表情,不急不缓地道,“现在您该下令青州号起航,以检阅整个舰队。”   逆天行点点头,打开指挥台上的话筒,向青州号舰长下令:“起航,检阅舰队!”   青州号舰体微颤,开始离开比拉尔星球的太空港。这时就听身后又响起一个调皮的声音:“司令官阁下,勤务兵克瑞丝汀向您报到!”   逆天行回头望去,就见克瑞丝汀身穿二等兵的蓝色制服,正抿着嘴向自己举手敬礼。船型小帽戴在她金灿灿的长发上,看起来就像洋娃娃一样的可爱。逆天行皱起眉头,正待要她脱下军服,一旁的苏凌薇已解释道:“按照作战条例,战舰上不能因私容留非军事人员,所以我让军需处给克瑞丝汀发了一套军服,从此便可作为您的勤务兵留在身边。”   “是啊,这事多亏了苏姐姐帮忙。”克瑞丝汀眉飞色舞地解释说,“我原本是想悄悄留在战舰上,可惜还是让宪兵给搜了出来。是苏姐姐帮了我,让我可以留在你身边。”   逆天行原本不想让克瑞丝汀留在随时都可能变成太空坟墓的战舰上,因此在出发之前,特意将克瑞丝汀留在了比拉尔星球。没想到她竟利用对青州号的熟悉偷偷溜上了战舰,现在要她下去也迟了。他不忍心训斥这个只有六、七岁智商的少女,只得将不满转向苏凌薇:“你让一个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无知少女留在战舰上,如果她有什么意外,你于心何安?”   苏凌薇坦然道:“青州号是舰队的旗舰,如果它都不安全,那么整个舰队乃至整个亚比斯星域都不会安全。如果司令官对自己的指挥没有信心,我会立刻将克瑞丝汀小姐送回比拉尔基地。”   “我不离开!”克瑞丝汀急忙道,“我要跟天行哥在一起,谁也不能将我送走!”   逆天行心知现在要想说服克瑞丝汀离开已是不可能,而且将她送走也会给其他人传达一种凶多吉少的信号,会动摇舰队必胜的信念。他无奈叹了口气,对苏凌薇道:“让克瑞丝汀留在战舰上也行,不过以后你得负责将她训练成一名合格的勤务兵。”   苏凌薇正想推托,克瑞丝汀已是欢呼雀跃,紧紧与她抱在一起。逆天行不再理会两个女下属,将目光转向舷窗外,但见一排排战舰整齐地在前方集结,犹如一支支蓄势待发的利剑。青州号徐徐从舰队前方驶过,各舰依次用礼炮向旗舰敬礼。这是通行的阅兵仪式,任何一个新司令官上任都将如是举行,不过这次在大战前夕举行的阅兵仪式,在所有舰队官兵心目中,又有了特殊的意义。   “接通所有战舰,我要跟所有军事人员讲话。”逆天行没有回头,他相信作为一个合格的副官,苏凌薇会知道他的需要,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解决一切技术障碍。   三分钟后,苏凌薇示意逆天行可以开始。他打开自己面前的对讲机,他的声音与他的图像一起,瞬间传遍所有战舰的指挥大屏幕。   “诸位舰长,所有战士,大家好!”逆天行对着话筒从容道,“我是你们新的舰队司令官,从现在起,我将和你们一起同生死共患难。我不能保证每一次战斗都能将你们平安带回来,但我可以保证,我会与你们一样,冲锋在最危险的前线。”   逆天行顿了顿,继续道:“相信大家已经知道我们对手的情况,任何人在这种局势下恐怕都难免心有畏惧。不错,我们面对的是有三万艘战舰规模的庞大联合舰队,而我们却只有一万多艘战舰,其中超过六千艘是只能用于守护要塞的小型战舰,因此我们不得不用五千艘战舰去迎战六倍的敌人。而且我们的要塞司令官刘名扬将军——现在应该称他为秋野名扬——刚刚叛逃到敌方阵营,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局势肯定都会心生沮丧。不过战争不是简单的加减法,实力的悬殊未必就能决定胜负的结果,因为你们司令官的名字是叫逆天行!”   青州号指挥舱中传来一阵骚动,那是新的舰队司令部人员刚刚得知他们司令官的名字后的正常反应。相信其它战舰上也是如此,“逆天行”是个神奇的名字,能给所有人带来无穷的信心。   关掉话筒,逆天行转身对苏凌薇吩咐道:“召集所有舰队指挥官到我的司令部碰个面,随便商讨一下作战计划。”   五分钟后,五名远航舰队指挥官和原来的要塞舰队司令官,先后出现在了青州号小型作战会议室,当然他们只是利用全息影像参加虚拟会议,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与逆天行交流,以及查看会议室中的全息作战图。   “大家好,我是新的舰队司令官逆天行。”逆天行环顾几个利用全息技术发送到会议室中的人影,心中虽然觉着有些像是儿戏,不过神情依旧一本正经,“因为战情紧急,无法将大家召集到一起见个面,只能召开这样一个虚拟会议,还请大家理解。现在,请依次介绍一下你们自己吧。”   六个人依次站起身来,向舰队司令官介绍自己的名字和职务。原来姜尚仁已将五千艘可远航作战的战舰编成了五队,分别交由五名作战经验丰富的中级军官指挥,他们分别是前军指挥官田猛,左军赵静初,右军柴鹏飞,后军威尔斯和中军方毅。而要塞原来的舰队司令泰勒将军,则被任命为舰队副司令,负责指挥六千艘无法远航的小型战舰。从泰勒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对这个任命颇有些不满。无故被降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逆天行对六人点点头:“时间紧迫,我也就不跟大家罗嗦。先请我的副官苏凌薇少校向大家通报最新的情况。”   苏凌薇是会议室中除逆天行之外唯一的真人,她将早已准备好的星航图投射到会议室中央,以专业的口吻解说道:“朝日舰队和北极熊舰队组成的联军有大约三万艘各种战舰,正分成左右两队向亚比斯星域逼近。左边是朝日舰队的一万二千艘战舰;右边是北极熊舰队的二万七千艘战舰。他们离亚比斯星域的距离分别是一千三百光秒和二千零七十光秒,以他们目前的速度来算,抵达亚比斯星域最外沿还需大约一小时和两小时左右。他们虽然在伏击燕永义舰队的战役中遭受到一定的损失,但战斗力并未受到太大的削弱,而且叛逃的前要塞司令官刘名扬如今已与朝日舰队汇合,以他对要塞防卫和对咱们舰队的了解,将构成对我们最严重的威胁。”   苏凌薇刚介绍完最新的情况,逆天行对面的泰勒就蠕动了一下他那大腹便便的身子,不冷不热地接口道:“一万对三万,要塞防卫情况又被刘名扬泄露给了朝日舰队,我看不出咱们有任何取胜的希望。”   几个中级指挥官也面有忧色地微微颔首,只有中军指挥官方毅对着星航图沉吟不语。逆天行虽然已料到众人的反应,但心中还是有些失望,他对众人恳声道:“现在咱们不是讨论是否守得住要塞的问题,而是必须守住。如果亚比斯要塞失守,新唐集团将失去整个资源基地,也即失去与各大集团抗衡的根基。对这次会战的重要性想必诸位都很了解,我不想再听到任何悲观失望的言语,如果你们没有任何破敌之策,就闭嘴听我说。”   逆天行虽然初任舰队司令官,但过往的事迹大家还是有所耳闻。见他有些咄咄逼人,众人便都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逆天行指向新航图朗声道:“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向诸位详细解释自己的作战意图和计划,只向大家直接下令。”他顿了顿,望向右手那个年仅三旬的中校,“前军指挥官田猛。”   “在!”田猛应声站了起来,那是一个魁梧结实的年轻中校,浓眉大眼的脸上有着一种虎虎生气。逆天行对他满意地点点头,指向星航图道:“你率所部一千艘战舰做为先锋,主动在这个方位迎击朝日舰队。”   “遵命!”田猛眼中闪烁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豪迈,“只要我部还有一艘战舰在,就决不容朝日舰队前进一步。”   “不,我要你败,并从这个方位退入亚比斯星域。”逆天行淡淡道。   “败?”田猛一愣,“属下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逆天行断然道,“你只需照我的吩咐去做就行,我已经没有时间详细解释我的作战计划。你唯一要知道的就是必须败得尽量真实,哪怕损失部分战舰也在所不惜。”   “属下遵命。”田猛无奈点点头,不过眼中依旧是将信将疑。   “左军指挥官赵静初!右军指挥官柴鹏飞!”逆天行又朗声道。   “在!”二人应声而起,他们看起来都是中规中矩的职业军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军衔也与他们的年纪基本相符,二人都是上校。   “你二人率所部战舰负责接应田猛,只许掩护田猛的舰队撤退,不可与朝日舰队恋战。然后从这个位置将舰队退回要塞。”逆天行说着指向星航图上一个方位。   二人对望一眼,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属下遵命!”   逆天行望向对面的白人中将:“泰勒将军。”   泰勒没有起身,只挪了挪他那壮硕的屁股:“司令官有何吩咐?”   逆天行没有在意他的轻慢,指向星航图平静地道:“你率所部六千艘小型战舰,在亚比斯星域边沿排下一个防守阵势,做出与朝日舰队决一死战的架势。”   泰勒轻蔑地撇撇嘴:“你让我用小型战舰去阻止拥有航天母舰和主力战舰的混合舰队的前进?这根本就是让我们去送死!”   “我没有要你去阻止朝日舰队。”逆天行淡淡道,“我只要你坚持十分钟,然后就从这三个方位退回亚比斯要塞。”   泰勒疑惑地点点头:“没问题,虽然我挡不住拥有航天母舰、主力战舰和巡航舰的混合舰队的前进,但抵挡十分钟还是没问题。”   逆天行满意的点点头,环顾众人道:“现在大家立刻出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等等!”中军指挥官方毅和后军指挥官威尔斯同声问,“我们做什么?”   逆天行神秘一笑:“你们归我直接指挥,我会向你们直接下令。”   六个虚拟的人影全部隐去后,副官苏凌薇见逆天行依旧对着星航图默然无语,便忍不住小声问:“你好像对这一战已有十足的信心。”   逆天行苦笑着摇摇头:“信心是给部将们看的,其实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我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而且在出千。虽然赢面很大,但万一被对手看穿,我将输得十分难看。这辈子我还从来没有赌过这么大,而且还用的是别人的筹码。”   见苏凌薇眼中满是疑惑,逆天行不禁拍拍自己的头:“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还是尽快将下一步行动通知威尔斯和方毅,他们是我这场豪赌最关键的筹码,千万大意不得。”   苏凌薇张张嘴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退了出去。片刻后逆天行感觉青州号的舰体在微微震颤,即便有最先进的反惯性系统和仿重力系统,依旧能感觉到它在加速。逆天行心中突然涌动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就像当年助虞允文在长江上击溃完颜亮百万大军一般的兴奋。   夫战,勇气也!他又想起了曾经飘扬在宋军大营上空的那面旗帜,他突然发觉即便是到了今天,这面战旗蕴含的精神,依旧没有过时。   离开作战会议室,徐徐登上青州号航天母舰宽大的舰桥,从全景式的舷窗望出去,逆天行可以清晰地看到漫天的战舰正飞向广袤无垠的浩渺星空。他突然想起了当年在军校中流行的一句歌词——我们的战旗将插遍整个星海!   “野望号”减速的震颤将山口正男从旅途的困盹中惊醒,经过大熊星域三天三夜的激战,他早已经疲惫不堪。如果不是要尽快夺取亚比斯要塞,他才不愿如此辛苦。   “亚比斯到了?”他从座位上一跃而起,犹如从睡梦中惊醒的猎豹,刹那间便恢复了嗜血的野性和抖擞的精神。   “还没有!”他身后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淡淡答道,老者身着和服,这在所有人都身着军服的指挥舱中显得有些另类。他的模样与周围那些精悍彪壮的职业军人也全然不同,显得瘦弱矮小许多,三角小眼中也没有旁人那种逼人的戾气,只有一种天生的狡诈和精明。如果说周围的军人是一群恶狼,那这老者就如一只狐,一只混迹在狼群中的老狐狸。他的名字也正是叫秋野狐。   “没到为何要减速?”山口正男很是不满,做为朝日会社第二号人物,社长山口正夫的亲兄弟,他从来对人都不假辞色,即便是对山口集团的首席智囊也是一样。   秋野狐若无其事地淡淡答道:“因为我们遇到了敌人的阻击。”   “阻击?”山口正男顿时兴奋起来,“有多少战舰?”   “只有一千余艘,”秋野狐不徐不急地答道,“包括七艘航母和上百艘主力战舰,以及三百余艘的巡航舰和驱逐舰。”   “一千艘?”山口正男哑然失笑,“以后再遇到类似阻击,直接消灭就行,不必请示我。”   “遵命!”秋野狐微微一笑,沉吟道,“这支一千余艘战舰的舰队是由田猛指挥,他是亚比斯要塞屈指可数的猛将,一个有勇无谋的家伙。”   山口正男微微一笑:“那正好,将他消灭便是。”   秋野狐也笑道:“这艘最新建造的野望号还从未在实战中使用过,正好用他来开荤。”   山口正男先有些跃跃欲试,跟着又有些遗憾地摇摇头:“我的旗舰是当今最先进、火力配备最强大的航天母舰,用来对付一支小股骚扰舰队,实在是小题大做了。就让秋野名扬率前锋舰队将敌人消灭便是,咱们要尽快抢在北极熊舰队之前赶到亚比斯要塞,尽量别在路途中耽搁。”   “野望号”曾是朝日舰队的旗舰,不过在当年围攻巴比伦基地的会战中,被基地自毁时的爆炸炸成了碎片。但山口正夫始终忘不了这艘战功赫赫的战舰,因此将最新建造的这艘航天母舰又命名为“野望号”,这艘全新的航母比当年的“野望号”更加庞大,装备也更加先进,是整个大和舰队的明星战舰。   极远的星空亮起了刺眼的白光,犹如夏夜星空中隐然闪烁的闪电,那是前锋舰队与敌人遭遇的炮火。虽然听不到任何声响,但从光亮闪烁的频率,依旧可以感受到战事的激烈。山口正男向副官微一示意,副官立刻令光学观察手将前方的图像拉近。几秒钟后,光学望远镜将前方的图像投射到指挥舱正前方的大屏幕上,就见前锋舰队正向拦路的敌舰发起猛烈的攻击,闪烁的高斯炮就像宙斯的闪电划过幽暗的星空,腾空而起的战机则像是一群群拖着长长尾翼的嗜血蝙蝠,似带着死神的厉啸在战火中穿梭。   “真是一场漂亮的屠杀!”山口正男眼中满是欣赏,“看来秋野君没有白白在青龙会潜伏多年,他对青龙舰队的战术简直了如指掌,对付过去的下属简直如快刀割草一般的轻松。副官,给我接秋野君!”   一分钟后,秋野名扬出现在了指挥舱正前方的大屏幕上。虽然他并不是前锋舰队的指挥官,不过因为他对亚比斯要塞和要塞舰队最为了解,因此成了前锋舰队实际的指挥者。山口正男知道这一点,因此让副官直接接通了他。   “秋野君,请通报前方战况。”山口正男对举手敬礼的秋野名扬抬了抬手,算是还礼。   “禀山口司令官,前锋舰队已击毁敌舰三百余艘,如今敌舰队在另外两支舰队的接应下开始后撤,正向亚比斯要塞逃窜!”秋野名扬简洁地禀报道。   “很好!”山口正男满意地点点头,“追上去,别让他们轻易逃脱!”   “遵命!”秋野名扬的影像渐渐在屏幕上消失。   山口正男转头问副官:“北极熊舰队离我们还有多远?”   副官查了查星航图,禀报道:“还有大约一小时的路程。”   “命令舰队全速前进!”山口正男断然一挥手,“我可不想跟他们分享即将到手的胜利果实。”   一旁的秋野狐手抚髯须淡淡问:“司令官是想独自攻下亚比斯要塞?”   山口正男笑道:“从方才的接战来看,要塞舰队的实力不过尔尔,咱们既然有秋野君这个最好的向导和活地图,攻下亚比斯要塞也是手到擒来。如果咱们抢在北极熊舰队赶到之前夺取要塞,就可独占新唐集团那片广袤的资源星域。就算万一失手,北极熊舰队依然要借助秋野君的指引才能攻占要塞,届时咱们依旧可以与北极熊舰队平分胜利果实。算来算去,咱们都没有坐等北极熊舰队到来的理由。秋野先生是咱们最精明的智囊,难道还没算清其中的利害和得失?”   秋野狐垂下眼帘,就像是进入假寐状态的狐狸。山口正男见状不再理会他,只关注着前锋舰队传来的交战影像,并指挥前锋舰队尾随追击。没多久亚比斯星域遥遥在望,但见星域边沿有无数战舰漫天排开,摆出了一种决一死战的架势。这时通话器中也传来秋野名扬的禀报:“发现敌方舰队主力,大约有六千多艘战舰,占整个要塞舰队的百分之六十以上。”   “很好!”山口明光从座椅上一跃而起,来到自己的指挥位置,向舰队下令,“立刻发起进攻!突破这道防线,亚比斯要塞就唾手可得!”   无数战机像蝗虫般扑向敌方防线,在战机之后是无数战舰像狼群般在近处游弋,在速度奇快而体型小巧的X战机面前,守卫在亚比斯星域边沿的那些小型战舰,犹如笨拙的鱼群,成为鹰隼般灵巧的战机追逐的猎物。虽然有要塞巨炮的帮助,但那些巨炮是针对庞大的舰队而设计,用来对付小巧的战机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用它们来对付战机就连能源成本都不够。而要塞的陆基战机数量远不及朝日舰队成千上万的舰载战机,无法对己方的舰队提供有效的帮助。   仅仅坚守了十分钟,守卫的战舰编队就损失了近千艘小型战舰。这大大打击了敌方的守卫决心,他们开始向亚比斯要塞内部撤退,其混乱和争先恐后的场景,几乎可用逃窜来形容。   “秋野君,现在就看你的了!”山口正男兴奋地对着话筒高呼,“能否尽快夺取亚比斯要塞,就靠你这个要塞司令官的领路和指挥。只要顺利夺取了要塞,你将重新获得要塞司令官的任命,这是来自总部的任命。”   “谢谢山口将军的信任!”秋野名扬脚跟一碰,沉声道,“以我对整个要塞防卫了如指掌的了解,加上咱们舰队的实力,夺去要塞不在话下。不过这次前来增援要塞的那支小型快速舰队和它的指挥官逆天行一直不见踪影,这让我有些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山口正男哈哈大笑,“那只是一支千艘战舰的小型舰队,对我庞大的舰队能构成什么威胁?逆天行也只是个人而不是神,在这样大规模的舰队作战中,个人的作战能力对战果能有多大的影响?”   秋野名扬点点头,迟疑道:“也许是我多心了,过高地估计了逆天行的指挥能力。”   “不过谨慎些也不会有错。”山口正男宽慰地对秋野名扬点点头,转身对副官下令,“让舰队拉开距离,尾随前锋舰队进入亚比斯星域,并遵照秋野将军的指示,对敌方地面炮火基地进行地毯式轰炸。”   五分钟后,庞大的舰队开始驶入亚比斯星域,由于有秋野名扬这个最好的向导,加上很多关卡还来不及改变通行密码,因此很多由电脑控制的陆基炮火阵地将朝日舰队当成了合法进入者,没有发动任何攻击,这样一来朝日舰队几乎没有遭受到来自星域内部各行星和卫星上的强大火力攻击。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山口正男还是将舰队距离尽量拉开,以免遭到强大的陆基炮火的攻击。   “司令官阁下,前锋舰队已抵达比拉尔星球,正在对那里发起攻击!”副官将最新的战报呈送到山口正男面前。   “太好了!”山口正男兴奋地一拳砸在指挥台上。他知道比拉尔星球是亚比斯要塞的司令部所在,如果拿下了它,就将赢得整个战役的胜利。   “司令官阁下,有舰队正向我们逼近!”一名雷达手发现了隐藏在一颗小行星后方的舰队群,连忙将他的发现禀报作战参谋,作战参谋急忙向山口正男禀报。   “有多少战舰?”山口正男忙问。   “大约有两千艘!”那参谋立刻答道。   “两千艘?”山口正男有些疑惑,虽然他将自己的舰队分成了前、中、后三队,各队之间距离拉得比较远,短时间内无法相互支援,但中军舰队依旧有着六千艘战舰的规模,以两千艘战舰攻击三倍的敌人,无疑是在找死。   “他们正在向我方发出信号,要求连接。”作战参谋又有新的发现。   “接进来!”山口正男话音刚落,大屏幕上便出现了一个白人将领,看模样便知是个犹太人,四十多岁,留着漂亮的胡须。就见他不亢不卑地对山口正男道:“山口将军,我是要塞舰队上校指挥官威尔斯,我要求与您直接对话。”   “请讲!”山口正男客气地抬手还礼。   “如今要塞已被贵军突破,而北极熊舰队也正在加速赶来,要塞肯定无法再坚守。”威尔斯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我不想让自己的部下为一个无法再坚守的要塞殉葬,所以想跟你做一个交易。”   原来是个唯利是图的犹太佬!山口正男心下释然,和蔼地笑道:“是什么样的交易?说来听听!”   威尔斯坦然道:“我们主动退出战场,只求将军让我们平安离开。这是一个双赢的交易,将军可以较小的代价夺取要塞,而我也可保存实力向总部交差。”   山口正男笑道:“你的提议很让人动心,不过如今我方已掌握战场完全的主动,就这样放你们走,是不是太亏了点?”   威尔斯迟疑了一下,无奈道:“我可以留下部分战舰作为贵军的战利品,比如五百艘。”   山口正男嘿嘿冷笑道:“你有超过两千艘战舰,却只愿留下五百艘,是不是太贪心了?”   威尔斯咬着嘴唇沉吟良久,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一千艘,这是我能接受的底线。”   “好!就一千艘!”山口正男满意地点点头,“要最好的战舰!十分钟内将你最好的战舰卸下武器,关闭防护罩,然后驶到我的舰队中来,我就让你带着部下平安离开。”   “没问题,我立刻照办!”威尔斯立刻点头答应。   十分钟后,一千艘各种战舰徐徐向山口正男所在的中军舰队驶来。雷达手急忙操纵设备对渐渐驶近的战舰进行检测,然后向山口明光禀报:“防护罩已关闭,所有舰载武器均已卸下能源和弹药,安全!”   山口正男十分满意,消灭敌人一万艘战舰,都不及缴获一千艘敌舰的战果。这不仅可以补充自己损失的战舰,还能从缴获的敌舰上,发现敌舰最新的技术或漏洞,为将来的战争赢得更为有利的条件。   不过看到渐渐驶近的战舰中竟然有“青州号”太空航母,那是青龙舰队的明星战舰,山口正男心中突然有些不安,急忙对副官下令:“让他们暂时停下来,不得靠近我方舰队。”   话音未落,突见已经驶到近前的一千艘战舰突然加速,向发狂的牛群一般冲了过来。几乎同时,留在后方的威尔斯也突然下令开火,向朝日舰队发动了攻击。   “还击!快拦住他们!”山口正男厉声高叫。不到一秒钟时间,舰队便万炮齐发,向威尔斯的舰队还击。仓促之间他们没有顾得上冲到近前的一千艘没有武装的战舰,就见这一千艘敌舰冲入己方舰队后,各寻目标冲撞过来,竟是要与敌舰同归于尽!   “开火!快开火!”山口正男高声下令,却见“野望号”的舰炮在击中敌舰的同时,也击中了更多的己方战舰。他只得又匆忙下令,“停火,快退!”   庞大的中军舰队群彻底乱了分寸,在所有舰长的指挥生涯中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就见敌舰如疯牛般冲进己方阵地,在己方舰群中横冲直撞。虽然战舰上有着各种先进的武器系统,但是在如此近的距离,在己方舰群之中,任何大威力武器都可能误伤自己的友舰,如此一来所有的大威力武器系统都成了无用的摆设。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对方竟以最原始的方式破解了舰队最先进的武器系统。   “散开!快散开!”山口正男声嘶力竭地向舰队下令,同时命令“野望号”加速向后退出亚比斯星域。在亚比斯星域狭窄的航道内,舰队简直就像陷入了一场噩梦,稍不留神就会被某个小行星的引力场俘虏,陷入无助的挣扎之中。   先前逃入亚比斯星域的所有战舰从各个角落冒了出来,参与了对山口正男中军舰队六千艘战舰的围追堵截,那些在广袤太空中无甚大用的小型近地战舰,在行星密集的要塞内发挥出了它们灵巧诡异的特点,如狼群般追逐着那些庞大的航母和主力战舰,不断将它们撕扯成一块块的碎片。要塞内渐渐布满了战舰的残尸,它们又成为阻碍朝日舰队撤退的新障碍。   一千艘卸下武器冲入敌阵的战舰已损失过半,不过它们的壮举彻底打乱了山口正男中军舰队的秩序,使它们几乎成了各自逃命的散兵游勇,成为埋伏在各个隐秘角落那些小型近地战舰袭击的目标,它们的损失远远超过了对手。   山口正男紧张地注视着指挥舱后方的舷窗,务须借助任何设备,仅凭肉眼就可以清晰地看到紧追在身后那个庞大的黑影,那是“青州号”航母,它正全速向自己的“野望号”追来,一旦相撞,两艘战舰肯定都将变成两堆废铁。   “开火!快开火!”山口正男匆忙下令,他已顾不得是否会误伤己方的战舰,只要能阻止对手这不要命的追击,就是牺牲己方一百艘战舰也在所不惜。   无数的火光从“青州号”上喷薄而出,没有防护罩的保护,它一旦被击中就会被击穿厚厚的装甲。不过这并没有减缓它的速度,甚至两艘想要拦住它的护卫舰,也被它撞得四分五落,不成舰形。   “战机呢?咱们的战机在哪里?”山口正男气急败坏地叫道,“快给我进行拦截,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拦住它!”   “咱们正在以亚光速全速前进。”副官提醒道,“战机已经很难追上咱们的速度了!”   “开启超光速加速器!”危急之时,山口正男已有些慌不择路,匆忙对副官下令,“快做超光速航行,甩开它!”   “可是,”副官小声提醒道,“在未知星域,未知航线上做超光速飞行,恐怕会有无法预料的危险啊!”   “顾不得了!”山口正男不是不知道仓促间盲目进行超光速飞行的危险,不过他依旧坚持道,“立刻加速,尽快脱离战场!”   几秒钟后,“野望号”渐渐变成一团耀眼的光球,刹那间消失在茫茫星海深处;几乎同时,紧追在它身后的“青州号”也像流星划过天幕,冲入了无边无际的漫漫虚空……   第五章 死亡星域   “青州号”航母指挥舱内,逆天行正胸有成竹地指挥着整个舰队。这一千艘作为敢死队的战舰,每艘舰上只保留了几名自愿留下的驾驶者,而且已经做好逃生的准备,一旦与敌舰相撞,逃生舱会将驾驶者弹射出去,这样的安排会将人员的损失降到最低。不过就算是这样,仍然有很多勇敢的驾驶者来不及逃生,最终为自己的战舰殉葬。   正因为这次行动的凶险,所以逆天行只在“青州号”上留下了几名兽人战士帮助驾驶,其余全部人员除女副官苏凌薇外,都被他提前送下了战舰,如今空荡荡的指挥舱内,就只剩下他和苏凌薇二人。两个人共同担负起了指挥官、通讯官、雷达手和战情官等多种角色,苏凌薇对指挥舱每一个岗位都非常熟悉,令逆天行暗自佩服。   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看到正有条不紊忙碌着的少校副官,逆天行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他原本是要将苏凌薇排除在这次“自杀行动”之外,但她的坚持使他不得不改变了主意,从她那坚定的眼神和平和的语气中,逆天行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一个罕见的勇敢女人,其勇气同她的智慧一样出色。也幸亏留下了这个能干的副官,逆天行的命令才能一丝不差地传达到每一个作战舰队,也才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应对战局的变化上。   逆天行的计划是以一千艘战舰冲乱山口正男的中军舰队,最好能将敌方的旗舰重创甚至撞毁,彻底打乱敌方的指挥系统,然后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对朝日舰队进行分割包围,再集中优势兵力逐个消灭。由于战斗是在亚比斯星域内部进行,匆忙赶到的北极熊舰队肯定不敢贸然深入支援盟军,尤其朝日舰队抢先动手欲独占亚比斯要塞的行径,也会令他们乐得坐山观虎斗。只要重创朝日舰队,就能为姜尚仁调整要塞的布防和通行密码等赢得宝贵的时间,要塞一旦完成新的布防,北极熊舰队就别想再攻入要塞半步。   战局像计划一样进行得非常顺利,直到逆天行看到那艘新的“野望号”,这让他想起了巴比伦会战,所以他不顾一切地命令驾驶舱的兽人驾驶员,以最快的亚光速度对“野望号”进行追击,一直追到远离亚比斯星域的陌生地带,直逼得“野望号”冒险以超光速远逃,放弃了对自己舰队的指挥,他才终于下令减速。   “通报各舰队作战情况!”逆天行遥望着“野望号”突破光障变成一团火球消失在天幕,他才恨恨地收回目光,转向在通讯岗位上忙碌的美女副官。   “我联络不上他们,”苏凌薇不断尝试着各个舰队的通讯器,最后无奈地摇头禀报,“咱们好像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引力场旋涡,所有信号都无法发送出去。”   “我们的位置现在在哪里?”逆天行问。   苏凌薇查看了一下星航图,眼里闪过莫名的惊讶和意外:“怎么会这样?星航图全部失灵,我查不到咱们的具体位置。”   星航图就像大海航行中的罗盘和地图,它的失灵意味着战舰进入了一个引力异常的特殊星域。逆天行皱起眉头,用通讯器对驾驶舱的兽人驾驶员道:“巴布亚斯,关闭所有动力阀门,减速!”   “我已经将所有动力阀门关闭!”通讯器中传来巴布亚斯惊慌的声音,“可是飞船的速度还在不断增加,这……这一定是神灵在跟我们开玩笑!”   逆天行知道以兽人的知识水平,尚不能理解引力场旋涡这样的概念。他只得直接命令道:“打开减速阀门,先将速度降下来。”   “好的!”巴布亚斯急忙回应,片刻后逆天行感觉脚下的地板在震颤,那是减速阀门的反向冲力在和引力场旋涡做抗争。逆天行看看舷窗之外,但见窗外繁星稀疏,纹丝不动,那表明它们极其遥远,无法作为战舰是否减速的直观参照。   三分钟后,通讯器中传来巴布亚斯惊恐的禀报:“大首领!我已将减速阀门全部打开,可是、可是战舰还在加速,而且速度增加得越来越大!”   苏凌薇听不懂逆天行与巴布亚斯之间的兽人语言,但从逆天行的表情感觉到事态严重,她不禁关切地问:“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逆天行苦笑着点点头:“青州号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引力旋涡,以最大的能量也无法阻止它向漩涡中心陷入。这说明青州号被某个大质量、高密度的天体吸引,它有可能是黑洞,也有可能是白矮星或中子星。”   苏凌薇急忙打开雷达探测器,可惜在如此强大的引力旋涡中,就是雷达波也受到了严重的干扰,令人无法准确判断引力源的性质。她颓然关上雷达,叹道:“亚比斯星域外是一片荒凉、寂寞的死亡地带,任何飞船都会在其中迷路,而且一但迷路就再无法逃出升天。以前我对这样的传说一直不以为然,没想到咱们现在就成了这片死亡星域的迷路者。”   “不到最后一秒就不要悲观,”逆天行若无其事地微微一笑,“就算到了最后一秒也没必要悲观。死亡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大事,当咱们即将经历的时候,心中定是充满了揭破这生命中最大奥秘的期待和欣喜。当最后一秒来临之时,我会欣喜地欢呼:我终于可以知道生命中最大的秘密了!”   苏凌薇若有所思地回味着逆天行的话,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感动。她发觉眼前这貌似冷漠的忧悒男子,内心深处竟然有着诗人一般的激情,即使面对死亡,都能发出生命的调侃。   “虽然我不在乎生死,可也没必要坐等最后一秒的到来。”逆天行说着踏上了通往驾驶舱的电梯,“我去驾驶舱看看,看看是否有办法逃出眼前这危局。”   “我跟你一起去!”苏凌薇急忙跟了过去,如今那场惊天动地的战役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青州号指挥舱中已经没必要留人看守。   电梯的空间对孤男寡女来说显得有些狭窄,虽然苏凌薇想要无视逆天行的存在,但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男人气息还是隐隐地钻入了她的鼻端,令她不由自主加大了呼吸的深度。那不是任何香水的味道,而是天然质朴的男人本色。她很惊讶在这个到处都是男人的战舰上,自己竟然会留意到其中一个男人的体味。   “在想什么呢?”逆天行突然问,将苏凌薇小吓了一跳,她勇敢地迎上他深邃的目光,淡淡一笑:“我在想,名满天下的逆天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逆天行微微笑道:“我也很想知道苏副官的身世和过去,一个如此出色的女军人,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过去。”   这样的对话有些暧昧了,超出了一个长官与下属的对话。苏凌薇在心中提醒自己。因为外貌的靓丽令她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骚扰,所以她对自己的言行一贯非常小心,不过这一次,她心中并没有一丝反感,反而有种隐约的期待。   电梯“叮”一声停了下来,驾驶舱到了。逆天行并没有像绅士一样让女士先行,而是率先跨出了电梯。不过这并没有让苏凌薇感觉不快,她从逆天行眼神中看出了一种男人的信心和自负,似乎在用行动告诉旁人,这是他的疆域和领地。   “现在速度是多少?”逆天行没有废话,径直走向驾驶位。巴布亚斯连忙站起身来,心急如焚地禀报道:“现在已经达到光速的百分之八十二,还在增加。”   逆天行坐入驾驶舱,熟练地查看着身前身后的仪表,然后关闭减速阀,让“青州号”在引力旋涡中做自由落体式的飞行,最后向三名兽人驾驶员和苏凌薇示意:“我要关闭反惯性系统和仿重力系统,你们找位置坐好。”   几个人急忙各找座位,然后将自己固定在座位上。逆天行慢慢关掉反惯性系统仿重力系统,众人只感觉浑身一震,血液一下子涌上头颅,令人一阵头晕目眩,心烦意乱。   逆天行双目微闭,静静地躺在座椅中,细心体会着体内血液的流动。几分钟后他打开加速器,慢慢操纵杆推到了尽头。飞船陡然加速,以更快的速度向旋涡中央冲去。   “引力源来自前方三点钟位置。”逆天行说着重新打开了反惯性系统和仿重力系统,并解释道,“可能是颗个头不大,但密度极大的中子星,我现在将速度顺着引力的方向加到最大亚光速,在接近它的瞬间转向15度,并立刻做超光速飞行,也许可以借助极快的速度冲出它的引力场。”   “要冲不出去呢?”苏凌薇问。   逆天行耸了耸肩,笑道:“那咱们就只有冲向这颗中子星,在中子星上登陆。我们这艘飞船会被它那惊人的引力压缩成火柴盒那么大,我们这些人也会被压得比细菌还小,不过质量却不变。我们会成为全宇宙最小的微型人,如果我们还活着的话。”   苏凌薇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巴布亚斯却是第一次听说,不禁目瞪口呆地问:“大首领是在开玩笑吧?飞船怎么可能变得比火柴盒还小?人怎么可能变成细菌?”   逆天行知道巴布亚斯所受的教育,尚理解不了中子星上发生的现象,只得对他道:“那是一个力量无穷大的神,喜欢将所有物体都压缩到最小。我们的飞船要是被它逮到,肯定逃不脱这样的命运。所以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逃走,千万不要被它抓到。现在我们虽然已经被它的力量俘虏,但是我们可以借助它的力量加速,节省能量,等我们接近它时,再以全部能量做超光速飞行,逃出它的魔掌。”   巴布亚斯听得似懂非懂,还想再问,逆天行已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咱们离它还有好几个小时的路程,大家先休息吧。为了打赢这场战役,我这几天都没睡好。现在也不知姜尚仁他们如何了,是否守住了亚比斯要塞?唉,咱们现在自身难保,只好听天由命了。”说着将座椅放平,竟在这个时候开始睡觉。   三个兽人面面相觑,虽无心睡眠,却又不敢吵着大首领,只得蹑手蹑脚避到一旁。苏凌薇虽然也有些疲惫,却也无心睡眠。想起大家都还没有吃饭,她便独自去了舰上的厨房。现在这艘战舰上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人,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动手了。   三个小时后,逆天行终于从沉睡中醒来,醒来后就闻到有股异香从门外飘来。他有些好奇地顺着香味一直追踪到厨房,就见苏凌薇身穿白衣,头戴高高的厨师帽,正在厨房中忙碌。见他在门口打望,苏凌薇忙红着脸道:“请司令官到餐厅里等着,五分钟后就可以用餐了。”   “需不需要帮忙?”逆天行问。   “不用不用!”苏凌薇急忙摆手,“有人在一旁,会影响我临场发挥。”   逆天行只好来到餐厅,偌大的餐厅空无一人,显得有些空旷。他找了个角落坐下,片刻后就见苏凌薇捧着托盘过来,托盘上是两份热气腾腾的牛排和一瓶葡萄酒,牛排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逆天行接过其中一份,既意外又有些惊喜:“苏小姐还会做牛排?”   “司令官太少见多怪了。”苏凌薇淡淡一笑,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是个女人都会饭,就算女人穿上军装也还是女人。”   逆天行连忙打开红酒,为苏凌薇斟上一杯,笑道:“别再叫我司令官,如今我这司令官已经是光杆司令,早已名不副实。再说就咱们两个人,没必要如此正规地称呼,大家还是直接叫名字为好。”说着他看看四周,“他们三个呢?”   苏凌薇笑道:“放心,不会亏待你的兽人兄弟。他们三个早已吃饱喝足,这会儿正在舱中睡觉。”   “谢谢你!”逆天行举起酒杯,“为青州舰上最出色的女军官和女厨师,干杯!”   苏凌薇举杯与逆天行一碰:“谢谢长官褒奖,我会继续努力。”   逆天行故作生气板起面孔:“才说了不要叫我长官,莫非我没有资格做你的朋友?”   苏凌薇赔笑道:“是!逆天行大人!”   逆天行知道她是故意调侃,只得装着没有听见。急不可耐地尝了块牛排,他不禁连连点头:“好久没有吃到如此美味的胡椒牛排了,竟然让我想起了地球上的山水和风光。苏小姐真是又能干又贤惠,将来不知是谁有福气将你娶回家。可惜我已经娶妻,不然第一个跑你跟前排队。”   “你已经娶妻?”苏凌薇既有些意外,又有点失落。浅浅抿了口酒,她故作镇定地笑问,“不知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能将自由自在的逆天行大人俘虏?”   逆天行的脸色一下子布满了阴霾,端着酒杯怔了片刻,他将酒一饮而尽,强笑道:“别老说我,还是说说你吧?你怎么会从军?”   苏凌薇从逆天行的眼中,看到了他心中隐藏的秘密,也许那是他最不愿提起的秘密,所以苏凌薇聪明地没有再追问。她歪着头想了想,带着几分无奈道:“我父母死得早,从小由奶奶抚养长大。为了早日独立减轻奶奶负担,我选择了不要学费的联邦军校,糊里糊涂就成了职业军人。”   “你是联邦军校毕业?”逆天行有些意外,“那为何会加入青龙舰队?”   苏凌薇叹道:“我毕业那年正赶上联邦政府裁军,政府无法再为军校毕业生提供足够的军事岗位,所以大家只好另谋出路。有的改行干起了警察,有的则加入大集团的雇佣军。我因为有华人血统,所学又是舰队指挥,所以就选择加入新唐集团的青龙舰队,成为了一名女雇佣军人。”略顿了顿,她好奇地望向逆天行,“你呢?你是因何加入青龙舰队,并且一来就成为舰队司令官?”   逆天行迟疑了一下:“我并不是青龙舰队的人,严格说来甚至算不上军人。虽然我也曾进入军校进修过,但只是经过短暂的军事训练,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任何军事技术尤其是指挥技术,所以我也从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军事指挥官。我加入青龙舰队是因为唐爷的邀请和信任,并且只是临时性充任舰队司令官一职。”   苏凌薇十分惊讶:“你从未经历过系统的军事训练,就能出色地指挥舰队作战,甚至能以弱胜强打败数倍于己的对手,简直就是军事天才!”   “什么天才!”逆天行哑然失笑,“我只是不按常理出牌罢了,这或许会让那些科班出身的指挥官摸不着头脑,所以我也才能有点侥幸。如果没有你这个能干的副官帮助,我可能连如何指挥一支舰队都不知道。”   二人边用餐边闲聊,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就听驾驶舱中突然传来报警器的蜂鸣声。逆天行急忙丢下刀叉,匆匆道:“快要经过那颗中子星了,希望咱们能顺利冲出它的引力场。”   三分钟后,逆天行重新坐回了自己的驾驶位置,此时以巴布亚斯为首的三个兽人驾驶员也赶了过来。逆天行一面令他们做好准备工作,一面注视着仪表盘上的数据变化,等待着关键时刻的到来。   舰体在微微震动,那是遭遇强大引力场的正常反应。凭感觉逆天行知道青州号已经航行到引力源附近,他紧盯着舷窗外黑漆漆的宇宙,头也不回地淡淡问:“咱们还有多少能源?”   巴布亚斯立刻回道:“还有百分之三十。”   逆天行满意地点点头,简洁的下令:“超光速飞行,全加速!”   舰体发生了剧烈的震颤,在逆天行操控下开始偏离原航向加速。数分钟后青州号变成了一团明亮的光球,那是突破光障时的正常反应。青州号化作一团闪电,以超过爱因斯坦理解的速度冲向引力旋涡的中心,并从另一面穿透而出,飞向陌生的空域。   “能量全压上,发动机功率全开!”逆天行细心感受着“青州号”速度的变化,果断地向巴布亚斯下达了孤注一掷的命令。为了能安全逃离强大的引力场,他已经顾不得以后。   周围渐渐变得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光亮。在与引力漩涡的拔河中,青州号舰体发出了似要碎裂的异响。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抓紧了座椅的护手,等待着命运的最后裁决。不知过得多久,黑暗渐渐消失,舷窗外开始出现五彩的光线舰体的颤抖与呻吟也渐渐平静下来。   “我们冲出引力旋涡了!”逆天行看看重新恢复正常的仪表盘,平静地向同伴通报最新的消息。巴布亚斯与两个兽人兄弟不禁发出兴奋的欢呼,苏凌薇脸上也不禁露出死里逃生的微笑和庆幸。   几个人刚松了口气,就听逆天行又平静地道:“我们的能量几乎耗尽了,最后一点甚至不够青州号着陆之用。现在咱们得尽快找到一颗可以补充能源的星球,不然咱们就将永远在这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流浪下去,比传说在古代大海中失事的水手还惨。”   “幸好战舰上有足够的粮食,咱们还不至于像水手那样抽签决定谁为大家做出牺牲。”苏凌薇调侃了一句。虽然她故作轻松,但眼中却有掩饰不了的担忧,她知道在陌生的星域耗尽能量,对大家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查查这一片星域的情况,但愿星航图上有详细记载。”逆天行说着打开了星航图,由于青州号已经脱离引力旋涡,星航图也恢复了正常。看到星航图的标示,他顿时有些颓丧,“这是一片由红巨星、白矮星和中子星组成衰老星域,简直就是一片毫无生气的死亡星域,而且到处是诡异的异常引力场,稍不留神就会将青州号吞没。而且咱们现在好像已经受到异常引力场的影响,正偏离原来的航向。”   “也许我们应该去那里看看。”苏凌薇说着指向舷窗之外,就见极远的虚空中,有一颗明亮的星星在微微闪烁,由于周围是漆黑的背景,它因而显得十分耀眼。逆天行连忙将光学望远镜对准它,顿时十分惊讶:“绿色的星星!那是颗覆盖有植被的绿色星球!真是难以置信,它就像沙漠中的绿洲一般神奇!”   逆天行略微调整了一下方向,让“青州号”以惯性向它的方位航行。他看了看仪表,欣然道:“以现在的速度,如果不出意外,三百多小时后咱们就可进入它的近地轨道,然后再视情况决定是否登陆。”   飞船上的生活既漫长又单调,不过能有一位美女相陪情况自然又有所不同。逆天行感觉这十多天过得相当之快,转眼间“青州号”就已经进入了那个绿色星球的近地轨道。面对天空中那一轮巨大的绿色球体,逆天行没有贸然登陆,而是向它发送了小型探测机器人,几个小时后,探测机器人就将星球的基本信息发送回了母舰。   “这是一颗表面覆盖有茂密植被的星球,它的体积是地球的五倍,引力大约是地球的两倍,也就是说在它的表面,人将承受大约两个G,也就是两倍的重量。”青州号的中央电脑在絮絮叨叨地介绍着这颗星球的基本情况。逆天行估计这台电脑的软件设计师肯定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因为他将所有废话都留给了他设计的电脑。   “有没有发现智慧生命?”逆天行打断了电脑的唠叨。   “暂时还没有发现有规律的光电信号或智慧生灵活动的痕迹。”电脑回答道,“不过这并不能确定这颗星球是否有智慧生命。因为先锋一号机器人目前探测的面积只有九十八平方公里,尚不及这颗星球表面积的百万分之一。”   “它的大气是由什么组成?”逆天行问。   “主要是氧气,含量达到百分之三十九,其余是惰性气体和少量的致幻性气体,成分十分复杂。”电脑在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初步判断人可以不用戴防护装备和氧气在它的地表生存,但停留时间最好不要超过三小时,不然有可能会出现一些无法预料的危险。”   “会有什么危险?”逆天行追问。   “可能会有类似于吸毒后产生的幻觉,也有可能中毒晕倒直至死亡。”拟真度极高的电脑像人一样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解释说,“有大约百分之一的气体成分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我只能做一种近似的估计和揣测,不过我的估计准确率一直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所以你们完全可以当成一种准确的判断……”   “有没有可用的能源?”逆天行打断了唠叨的电脑。   “能源?探测机器人暂时还没有发现。”电脑立刻转向新的话题,“不过这颗星球表面覆盖有茂密的植被,可以肯定它的地表下一定储存有丰富的石油。虽然石油是一种原始的低效能源,但经过提炼和浓缩,仍然可以供飞船使用……”   逆天行得到了最关键的信息,不想再听它罗嗦,便抬手关掉絮絮叨叨的电脑,转头对苏凌薇和三个兽人同伴道:“这颗星球有大约两个G的重力加速度,有超过正常需要近一倍的氧气,我们不戴任何保护装备就可以在它的地面自由活动。最重要的是它上面可能有我们急需的能源,这就是我们面前这颗星球的基本情况。我决定登陆,你们有什么意见?”   苏凌薇与三个兽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异口同声地道:“同意!”   “那好,你们坐稳了!”逆天行启动发动机,打开减速阀,将最后的能量注入,沉声道,“能量有限,着陆时可能会有点颠簸,大家克服一下。”   话音刚落,“青州号”便开始震颤颠簸起来,它在减速的同时,渐渐靠近那颗绿色的星球,渐渐进入了它的大气层。逆天行紧握操纵杆,小心控制着飞船的姿态,使它以较小的角度冲向星球的地表。   庞大的舰体像山一样冲向地面,发出惊天动地的呼啸。舰体在空气的剧烈摩擦下吱嘎作响,似乎就要散架。就在大家以为它最终会被撞得四分五裂之时,它却突然一震,一下子冲入一片绿色之中,开始贴着地表滑行,速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欢迎光临绿巨星!”当青州号终于停稳之时,逆天行庆幸之余,忍不住向几个惊魂未定的同伴笑着调侃,“这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充满前所未知的神秘,希望大家团结互助,开始我们的冒险。”   “大首领,让我先出去看看!”巴布亚斯兴冲冲地向逆天行请示。   “带上武器和同步摄像器,与努瓦一起去。你们的任务主要是探测这颗星球的环境,寻找可用的能源。随时和我保持通讯联络,三个小时之内必须撤回战舰。”逆天行叮嘱道。虽然他也想第一个踏上这颗陌生的星球,但还是不忍扫了巴布亚斯的兴头。再说巴布亚斯在野外的能力肯定要超过自己,由他先行肯定比自己有益,而努瓦是巴布亚斯的同族兄弟,两人一路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遵命!大首领!”巴布亚斯像所有人一样,对一个新的环境充满了天生的好奇。兴冲冲地带上同步摄像器和高斯步枪,他与努瓦来到战舰后方的人员通道,经过密闭舱解压和消毒后,二人打开了通往外界的密封口,当他们终于看到外面的世界,不禁发出由衷的赞叹:“它真是一颗绿巨星!”   二人头上戴有同步摄像器,使驾驶舱中的逆天行三人通过大屏幕,也能看到他们眼中的世界。只见战舰外是一片绿色的世界,郁郁葱葱的植物高耸入云,几乎将巨大的青州号太空航母完全遮蔽。也许正是因为有如此厚实茂密的植被,像巨大的缓冲垫,缓解了青州号迫降时的冲力,才使得它最终没有四分五裂。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植物!”逆天行紧盯着屏幕上的画面,忍不住喃喃叹道,“简直就像是来到了巨人的世界,看来我还真有先见之明,这真是一颗名符其实的绿巨星!”   “我感觉身体好重!”通话器中传来巴布亚斯的惊呼,“连枪也比平日重了一倍不止,我现在行走十分困难,就像背负着重担一样!”   “这颗星球有两个G的重力加速度,”逆天行笑着解释道,“所有的东西包括你自己的身体,都会比正常情况重一倍。还好它大气中的氧成分达到了我们习惯的一倍,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体力的损失。”   巴布亚斯深深地吸了口气,点头道:“好像是这样,我感觉这里的空气比任何地方的空气都要清新宜人。虽然行动很费劲,却不觉得累。”说着他与努瓦慢慢走下了战舰的舷梯,每走一步都如负重物,再无原来的敏捷和轻松。二人三步一停,五步一歇,小心翼翼地走入了绿如大海的密林深处……   “爱娃,查查这些植物的种属!”逆天行重新打开了电脑。爱娃是青州号主电脑的名字,虽然有些话唠,不过她的神通却不是任何人类可比。   “好的!”爱娃愉快地答应道,几秒钟后她就在屏幕上列出了几十种植物的照片,并解释说,“这是先锋一号和同步摄影器拍回的植被照片,我比较了资料库中所有的植物,发现它们与原始的蕨类、草本类和木本类植物比较接近,但是却比资料库中所有类似的植物都要巨大。可惜我没有它们的样品,不然就可以通过分析它们的DNA信息,准确地将它们分类。现在我只能大致将某些植物归为蕨类,另外一些植物归为草本植物,最高那些大树归为木本植物。”   “基本都是废话!”逆天行转过话题,“先锋一号机器人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发现可用的能源?”   “我查查看!”爱娃愉快地答应道,几秒钟后她突然一声惊呼,“奇怪,先锋一号消失了,我收不到它的信号!”   “是不是信号被地形遮蔽了?”逆天行不以为然地问。   “不会!先锋一号是探测机器人,一旦离开了母舰的信号覆盖范围,会自动沿原路返回。”苏凌薇替爱娃答道,她来到通讯台前,熟练地检查了一下通讯讯号,然后回头对逆天行正色道,“它消失了,而且没有发出任何报警!”   逆天行皱起眉头:“是发生了故障?”   苏凌薇沉吟道:“虽然有这种可能,但概率不会超过千分之一。”   “是遇到了野兽?”逆天行哑然失笑,先锋一号虽然只是探测机器人,但也装备了基本的自卫武器,对付任何已知的猛兽都是小菜一碟。要说它会被猛兽摧毁,而且来不及发出报警信号,这种可能性比它出故障的概率还小。   苏凌薇摇摇头,眼中有着一丝迷惑和忧色:“我不知道,但我始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在我们周围,潜伏着某种巨大的危险。”她顿了顿,迟疑道,“还是先将巴布亚斯召回来吧,谨慎起见,还是继续派出探测机器人了解周围的情况为好。”   逆天行虽然对女人的直觉不怎么相信,但还是转向通讯器呼叫:“巴布,感觉怎样?”   “行动很费劲!”屏幕上巴布在挥舞砍刀开路,努瓦则与他并排而行,他边走边回答道,“我就像背着一个人在森林中穿越,快累死了!”   兽人的体力远超普通人,连巴布都在叫累,可见两个G的重力加速度对人的影响之巨大。逆天行又问:“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或者危险?”   “要说异常周围全是异常,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粗壮的杂草,还有如此巨大的花朵。”巴布喘息道,“不过暂时还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话音刚落,就听一旁的努瓦发出了一声惊呼。巴布循声望去,戴在他头上的摄像器也跟着转向了那个方向。就见一只巨大的昆虫像老鹰一样向努瓦俯冲而来,振动的翅膀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   也许是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昆虫,努瓦被吓得目瞪口呆,怔怔地失去了任何反应,巴布见状抬手一扬,手中的砍刀脱手飞出。经过格斗训练的他腕力惊人,砍刀犹如一团白光,准确地射入了那只昆虫的脑袋。它从空中跌落下来,拼命挣扎扑腾,片刻后才终于寂然不动。巴布小心翼翼走上前,用棍子挑起那只巨大的昆虫,向逆天行呼叫:“大首领!我们发现了一只巨大的蜻蜓!”   通过同步摄像器,逆天行也看到了那只巨大的蜻蜓,身长超过巴布的身高,翼展超过了最大的老鹰。虽然它是如此巨大,但从模样来看,确实像是一只蜻蜓。   “爱娃,快查查这是只什么昆虫?”逆天行急忙问电脑。   爱娃快速地闪烁起来,片刻后它已找到类似的资料,并将资料传送到逆天行面前的屏幕上:“我在资料库中找到了类似的生物,那是白垩纪的地球生命,蜻蜓的祖先。不过资料库中记载的化石证据表明,那个时代最大的蜻蜓也只有五十多厘米长,远不及现在发现的这个大家伙。”   “是高浓度氧气造成的结果!”苏凌薇似有所悟,“我曾对古生物学很感兴趣,白垩纪的昆虫和植物都比它们的后代要大上很多,那是因为那个时代地球的氧气浓度比后来高出很多,高浓度的氧气能促进生物个体的生长,就像这颗绿巨星一样。”   话音刚落,就听通讯器中传出巴布的惊呼。二人急忙望向屏幕,就见画面抖动得厉害,以极快的速度从地面一下子升上了高空,跟着屏幕变得一片血红,再看不到任何图像,通讯器也一下子寂静下来,只剩下沙沙的噪音……   第六章 杀戮星球   “我要去看看!”逆天行望着始终没有变化的大屏幕,神情肃穆凝重。每个人对未知的凶险最为恐惧,而这个星球处处都可能充满了这种凶险。   “我跟你一起去!”苏凌薇没有阻拦,她知道留在“青州号”上虽然安全,但也只能是坐以待毙。虽然“青州号”上有着足够的食物和保障他们基本用度的能源,可如果找不到新能源离开这颗星球,他们就将永远留在这里了。   “还是让吉托和我一起去吧,我们需要随时和爱娃联络,而且也需要有人在后方协助。”逆天行对苏凌薇道。吉托是“青州号”上最后一个兽人兄弟,与巴布一样接受过逆天行的训练,是一个优秀的兽人武士,但并不是个熟悉青州号各个岗位的优秀后方指挥人选。   苏凌薇心知自己留在舰上对逆天行的帮助会更大,也就不再坚持,只是对逆天行道:“我相信你能平安归来,我们需要你带我们离开困境。”   苏凌薇的信任既让逆天行开心,同时也感觉到一种责任。他微微点点头:“你放心,我不会做无谓的冒险。”   三分钟后,逆天行与吉托带上武器,沿着巴布与努瓦行进的路线向密林深处摸索前进。但见周围树木参天,天空被密林割裂成了一些零星的碎片,红色的阳光从林木的缝隙中投射下来,使得丛林深处成了一个光怪离陆的梦幻世界。   逆天行感觉身体比往日沉重了一倍,加上地上是松软得像海绵一样的厚厚植被,使得他每行进一步都要付出比正常更多的力量。而且所有携带物也都比正常要重出很多,走不多远就让人累得气喘吁吁。   “我们已沿着巴布行进的线路行进了一千米,”逆天行与苏凌薇一直保持着通讯联系,“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危险或异常,你有什么发现?”   “巴布出事的地点离你们还有五十米,一定要保持警惕。”耳机中传来苏凌薇关切的叮嘱,“请打开你们携带的所有探测设备,先对那附近进行必要的检查。”   “好的!”逆天行打开了多功能探测器,它会将搜集到信息传回中央电脑,经爱娃分析处理后,会发现人类无法看到和感觉到的潜在危险。   片刻后爱娃得出了她的分析结果:“没有发现可对你们造成伤害的潜在危险。”   逆天行并没有因此就大意,他将高斯枪的保险打开,然后向吉托比了个手势。吉托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二人分成两个方向,小心翼翼地向前方靠近。就在二人将要接近巴布出事地点之时,却听吉托一声惊呼,突然停了下来。逆天行担心他的安危,急忙举枪向他靠近,就见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眼里满是愤懑和惊恐。   逆天行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前方一棵大树中部的藤蔓上,挂着一具白森森的骷髅,尺寸比正常人要大出一号,显然那是一具兽人的骷髅,只见它在藤蔓间随风飘荡,似乎在向同伴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是努瓦!”吉托肯定地说,“他的毛发比巴托更深,我认得!”   在骷髅周围的草丛中,散落着一簇簇金黄色的毛发,正是兽人的金色毛发。不过令逆天行意外的是,他没有发现血迹,也没有发现任何皮肉,是什么样的猛兽能将努瓦吃得如此干净,而且还留下如此完整的骨骼?   “看看周围有没有巴托的线索,”逆天行心中已不抱希望,但还是向吉托示意道,“也许没有巴托的线索,反而是件好事。”   吉托点点头,强忍悲痛和恐惧开始向四周搜索。逆天行则用探测器对准努瓦的骨骸,向苏凌薇汇报道:“我们发现了努瓦的遗骸,现在正对它进行扫描。让爱娃通过扫描进行分析和判断,找出努瓦的死因。”   “好的!”苏凌薇的声音虽然有点颤抖,但并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尖叫起来。   片刻后爱娃便将分析结果送到了逆天行佩戴的个人微电脑上:“骨骼完整,但经历过大力挤压;骨骼表面有细微的齿痕,疑似遭某种未知的昆虫啃噬。除此之外,还没有更多的发现。”   昆虫?逆天行一愣,实在想不通昆虫怎么可能要了努瓦的命。正在疑惑不解,突听吉托一声惊呼:“蚂蚁!这里有蚂蚁!”   渗人的叫声将逆天行吓了一条,他忍不住大声斥道:“没见过蚂蚁吗?也值得你大惊小怪?”   “我……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蚂蚁!”吉托结结巴巴地道。   逆天行望向他所指的方向,就见一队小手指长短的蚂蚁正沿着大树往上攀爬。逆天行见过很多蚂蚁,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蚂蚁,不禁有种头皮发炸的感觉。就见那队蚂蚁直奔半空中吊着的努瓦遗骸,然后从眼窝钻入它的大脑,或者从关节的缝隙钻入它的骨骼,将血淋淋的骨髓给拖了出来。   原来是蚂蚁将努瓦的尸体啃得如此干净,但努瓦因何而死,逆天行依旧一筹莫展。见那些巨大的蚂蚁犹在努瓦的遗骸上肆虐,他不禁将高斯枪功率调整到最大,然后对准努瓦的遗骸扣动了扳机。蓝光闪过之后,努瓦的遗骸与那些蚂蚁一起俱变成了一堆焦炭,从半空中摔落下来。逆天行神情黯然地将它掩埋后,这才示意吉托继续向四围搜寻。   突听苏凌薇提醒道:“你们离开飞船已经超过两小时,离三个小时的期限已经很近。”   “谢谢提醒!”逆天行深吸了口气,“不过我还没有发现空气中有任何危险,我们一旦发现异常,会立刻返回飞船。”   苏凌薇还想说什么,突听远处传来吉托的惊呼:“大首领,我发现了一个脚印!”   逆天行急忙赶过去,就见吉托目瞪口呆地望着地面,只见地面上那厚厚的腐叶中,有一个轮廓模糊的脚印,很明显是某种灵长类动物的脚印,但尺寸却超出了逆天行的想象,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脚放上去,却只及它的一半。   “那边还有一个!”吉托又是一声惊呼,突然向前奔出数步。就见凌乱的杂草丛中,果然还有一个同样巨大的脚印,逆天行看看两个脚印之间的距离,心中越发吃惊。如果这两个脚印间的距离就是步幅的话,那它的主人该是怎样的巨大?逆天行在心中略一估算,不禁得出了一个自己都难以相信的数字。   打开头上的红外探测器,可以清晰地看到两行足印深入密林深处。逆天行心中一喜,正待追踪那两行足印,耳机中突然传来苏凌薇的提醒:“天行,你们离三个小时的期限只剩下最后四十分钟了!而且现在天色将晚,黑暗对你们来说会有更多无法预料的危险。”   逆天行迟疑了一下,沉声道:“我们没有发现巴布,也许他还活着。我不能为了爱娃一个不知所谓的警告,就放弃寻找他的机会。如果我们回到飞船等待天明,也许就会错过营救巴布的最后机会,况且我们还发现了最新的线索,所以我希望继续搜寻。”   苏凌薇迟疑了一下,没有再坚持,只轻声道:“我同意你的决定,我会一直守在你的身边。”   虽然只是一句简短的鼓励,却令逆天行心中十分感动。他欣赏这种聪明和理性的女性,既能像男人那样思考问题,又不失女性的细腻和温柔。这一生中他还只遇到过两个这样的女人,可惜……   逆天行摇摇头,强迫自己停止胡思乱想。他看了看两个脚印指向的方向,然后向吉托示意道:“跟在我后方二十步之外,与我保持通讯联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情况下不得靠近,即便我陷入险境,你也只能原路返回,向苏凌薇汇报。”   “应该由我走在前面!”吉托急忙争辩道。   “别说了,我是大首领!”逆天行摆摆手,“照我的话去做,出发!”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踏入了幽暗阴森的丛林深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令古木参天的密林越发阴幽森森。密林深处偶尔传出一两声不知名野兽的咆哮,令人心中无端生出一丝寒意,草丛中偶尔蹦出一两只不知名的昆虫,每每巨大得令人望而生畏。可惜逆天行不是生物学家,不然肯定会为这些新的发现惊喜不已。   脚印在密林中十分模糊,但借助红外跟踪设备,逆天行依旧能清晰地看到它残留下的痕迹。就见它时而在草丛中穿梭,时而攀上高高的树干,从一棵树跃迁到另一棵树,其跨度之大令人瞠目结舌。如果那是一个灵长类的动物,一定是个身手灵活、硕大无朋的巨兽。   黑暗让密林充满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间或有小兽如精灵般在林木中跳跃。逆天行虽然手心也在冒汗,但想到巴布可能就在那巨兽手中,他必须追踪下去。   “注意你的正前方!那里有个不知名的动物在向你靠近。”耳机中突然传来苏凌薇的声音,她保持着与逆天行的同步通讯,而且一直在留意着逆天行随身携带的各种探测器发回的图像和数据,所以能通过电脑看到逆天行看不到的一些东西。   “是什么动物?有多大?”逆天行停下脚步,小声问。   “看不出是什么动物,不过肯定是个丛林中的捕猎者,而且身长超过五米,也超过了所有现存的陆生掠食动物。”苏凌薇嗓音中透着一丝紧张。   逆天行将高斯枪平举指向前方,并将夜视设备的灵敏度开到最大。就见前方黑黢黢的密林深处,一个巨大的黑影正慢慢向自己靠近。虽然暂时还看不清它的模样,不过从它那蹑手蹑脚的姿态和悄没声息的接近中,可以肯定那是一个熟练的丛林掠食者。   见它已经靠近到一个危险的距离,逆天行不再犹豫,抬手就是一枪。高斯枪射出一道淡蓝色的死亡脉冲,准确地击中了黑影脑袋的位置。借着高斯脉冲那闪电般的光亮,逆天行终于看清了它的模样。那是一只浑身精瘦的黑色掠食者,看起来有几分像一只巨大的黑豹,蓝绿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杀戮的微光。   高斯脉冲淡蓝色的光芒准确地击中了它的身体,谁知它并没有应声倒地,反而发出一声刺耳的厉啸,突然一跃而起向逆天行扑来,速度之快超出了他的想象。逆天行急忙举枪再射,谁知那猛兽竟已抢先扑到,一爪直袭逆天行头顶。逆天行只得将高斯枪当成徒手武器伸手格挡,却被它一爪拍成了废铁。逆天行只感到一股大力从枪上传来,将他撞出数米开外,眼看那猛兽又再次冲来,他危急之下急忙抓住树上垂下的藤蔓,双脚在树上一蹬,突然荡了开去,总算躲过了那猛兽致命一击。   虽然身体比正常情况重了一倍,但这并没有影响逆天行的攀登能力。他借助藤蔓的帮助攀上一棵大树,想借助树木避开那猛兽的追击。谁知那猛兽身形虽大,却也是爬树高手,竟如巨猫一般抓着树干攀爬上来,慢慢向逆天行逼近。   逆天行大骇,只得往树枝高处退去,渐渐退入树冠浓密的枝叶中,可那猛兽依旧紧逼不舍,一步步跟踪而来。逆天行拔刀在手,正准备与那猛兽做殊死一搏,却见它突然停了下来,凶悍的眼眸中突然闪出了惧色。逆天行见状心中暗自得意,没想到这恶兽还有点灵性,知道自己不好惹。   虚张声势地冲那猛兽一声怒吼,原本没想到将猛兽吓退,没想到它却转身就逃,其惶急匆忙,就如被吓破了胆的夹尾巴狗。逆天行得意万分,正待纵声大笑,突听耳机中传来苏凌薇的惊呼:“快看你的后面!”   逆天行应声回头,就见身后一根合抱粗的藤蔓突然动了起来,像长蛇一般在蠕动卷曲。逆天行惊讶地向它的两头望去,就见它一头深入树冠深处,一头垂到几十米下方的地面。此时那头猛兽已匆忙地逃到树下,正待往远处飞奔。就见那条垂下的藤蔓突然卷了过去,将它紧紧缠住。猛兽拼命挣扎撕咬,发出惊恐而惶急的咆哮,却怎么也挣不脱那条藤蔓的缠绕。它的爪子深深划入藤蔓中,就见藤蔓流出殷红的汁液,像是鲜血一般。不过那藤蔓依旧没有放松,反而越勒越紧,但见那头身长超过五米的猛兽,最终被那条藤蔓勒得口鼻眼耳俱鲜血迸裂,就像被蜘蛛网缠住的蚊虫一般,无论怎样挣扎,最终还是被那条藤蔓紧紧包裹成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然后藤蔓稍稍放松,并开始向上蠕动,将完全瘫软下来的猛兽慢慢送往藤蔓上方的树冠中。   逆天行目光追随着猛兽的尸体慢慢望向树冠深处,就见藤蔓最顶端缠在大树的最高处,像活物一般慢慢张开,露出了殷红如血的一张大口。那具猛兽的尸体比一头犀牛还要粗壮,却被它轻易包入口中,一点点地吞下,最后消失在莽莽苍苍的枝叶深处。   逆天行看得目瞪口呆,他已发现藤蔓最顶端那笆斗大的树疙瘩上,生有两只冷森森的眼珠。那根本不是一根长长的藤蔓,而是一条长得如同藤蔓一般的——蛇!他暂时只能用这个名字来命名这种生物,虽然它伸展开来肯定超过一百米,超过了普通蟒蛇的十倍。   逆天行伏在树上一动不敢动,生怕惊动了这只巨大的长虫。就见那条外形看起来像条藤蔓的长蛇,将猛兽彻底吞入后,身体又松弛下来,尾部缓缓垂到地面,又像是一条随风飘荡的长长藤蔓。   “是一条蛇!”耳机中传来苏凌薇的惊呼,“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蛇!”   “我也没见过!”逆天行故作轻松地笑道,“不过我得谢谢它,是它为我解决了那只猛兽。现在我得想法离开,我可不想跟那只猛兽做伴。”   “你千万要当心!”苏凌薇紧张地叮嘱,“千万不要惊动到它。”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逆天行一动不动地等了片刻,见它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悄悄往树下摸去。特殊的训练使他的行动像猫一般轻盈,决不会发出半点声音,但依然没有逃过那条蛇的感觉。就见它那藤蔓般的长尾突然卷了过来,拦在逆天行的必经之路上。逆天行不敢硬闯,只得向另一个方向摸索,谁知刚前进没几步,那条藤蔓又卷了过来。逆天行躲避不及,被长藤卷了个正着,被它紧紧缠在树干上,一时动弹不得。   “吉托!快去救天行!”苏凌薇通过逆天行随身携带的同步摄像器看到这一幕,急忙向跟在后方的吉托下令。   “不可!”逆天行急忙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就见吉托手执光刀冲了过来,三两把爬上树干,一刀斩在紧缠着逆天行身体的长藤上。就见长藤应声断开,一股腥臭的污血喷涌而出。吉托正为眼前的情形惊讶,就见那流血的长藤突然飞起,重重地抽在他的身上,将他从高高的树干上击落,重重地摔下地面。   逆天行身体甫得自由,急忙从树上滑到地面,来不及查看吉托的伤势,他捡起吉托丢下的光刀,挥刀向半空中的长藤斩去。长藤中刀之时发出一阵痛苦的抽搐,令整棵大树都颤抖起来,就见树上垂下的那些藤蔓也突然开始蠕动卷曲,向逆天行袭来。原来这棵树上,竟不止一条这种貌似树藤的巨形长蛇。   在苏凌薇的惊呼声中,逆天行再次被一条藤蔓卷了起来。他的手足被缠,光刀也无法施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藤蔓蠕动着向上输送,渐渐送到了藏在树冠中的蛇头面前。就见那蛇头像一个长满青苔的树疙瘩,就是近在眼前也让人意识不到它的危险,直到它睁开两只森寒的眼眸,才让人恍然惊觉它的存在。   眼看着蛇头慢慢向自己靠近,蛇头上那两个眸子似带着一种刺人心魄的寒光,逆天行突然想起童年时最恐惧的噩梦,可惜噩梦总会醒来,但现实却是无法改变。危急中他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的一次对付巨蟒的经历,虽然这蛇比巨蟒还要大,不过也未必不可借鉴以前的经验。   逆天行的靴子中还藏有一柄匕首,那是野外生存必备工具,可惜现在他手脚都被巨蛇紧紧缠住,完全不得自由。只能冒险让巨蛇将自己吞入腹中后,再想法摸到那柄匕首。不过巨蛇并不急于将逆天行吞入口中,而是慢慢收紧了它的身体,像钢箍一样将逆天行的身体紧紧勒住,越勒越紧。逆天行想起巨蟒进食前的情形,为了防止动物挣扎弄伤自己的身体,巨蟒总是先要将动物勒死,它的身体感受不到动物心跳后,才会放心吞食。这条蛇虽然看起来像树藤,但依然是条蛇,想必与蟒蛇的习性相近,多半也是要先将猎物勒死后再吞食。   逆天行强令自己闭住呼吸,慢慢进入胎息状态,这样能将心跳降低到最弱,希望这样能骗过这条长蛇。经历了一生中最漫长的五分钟后,逆天行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送入那猩红的蛇口,慢慢地一点点地被吞入,耳边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苏凌薇绝望的尖叫。   被蛇吞入口中决不是一个愉快的过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蛇口中没有尖锐的牙齿。逆天行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滑腻粘湿的腔体,随着蛇口的蠕动,他渐渐被送入蛇腹深处。努力曲起右腿,他终于摸到了靴子中那柄锋利的匕首。手执匕首对准巨蛇柔软的腹部,使命一刀刺了进去,并用力向下划去。   巨蛇吃痛,猛地收紧了腹部肌肉,同时拼命挣扎翻滚。逆天行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长蛇的挣扎时而升起时而落下,被摔得头晕目眩,不知东西。长蛇收紧的肌肉再次裹紧了他的身体,使他握刀的手完全无法动弹,也就无法将蛇腹彻底割开,以便从中逃出。   缺氧令他渐渐晕眩,神智也渐渐迷糊。就在这时,长蛇突然停止了挣扎,慢慢瘫软下来。逆天行急忙用力划开蛇腹,挣扎着从它的腹部钻了出来,顾不得抹去满头满脸的蛇血和粘液,他拼命大口呼吸,以补充身体急需的氧气。   就在这时,突然感觉身后有飓风袭来,此时逆天行早已精疲力竭,反应十分迟钝,根本来不及躲避,就被一股大力击得飞了出去。在落地前他勉强回过头,就见身后的参天大树上,一个体型硕大的绿色巨兽,正从树上慢慢滑下。   重重地摔到地上,逆天行只感到浑身瘫软,两眼发黑,口中不禁呕出了两大口鲜血。拼命晃晃脑袋,他强令自己保持清醒,然后勉力向身后望去。就见那个绿色巨兽已经落地,正将地上一条长长的树藤卷起,吃力地扛在肩上。树藤还在微微蠕动,甚至还有鲜血在滴落。逆天行突然意识到,那就是方才吞食了自己的那条长蛇。   绿色巨兽浑身无毛,身上的绿色与周围的杂草混在一起,稍不留意就不会发现它的存在。就见它肩负长蛇慢慢从地上站起,一步步向逆天行走来。逆天行突然意识到那不是一只兽,而是一个人,一个身高超过三米的绿色巨人!   绿巨人慢慢小心翼翼地来到逆天行跟前,先用赤足碰了碰逆天行的身子,见他一动不动,这才将他从地上拎起,托到眼前看了又看,眼神中似乎透着一种无尽的疑惑。见逆天行双目紧闭浑身瘫软,他似乎放下心来,这才抬手将逆天行夹到自己腋下。他的力量大得惊人,肩扛长蛇手挟逆天行,依旧是举重若轻。   在另一棵大树上,一个体型稍小的绿巨人也慢慢滑了下来,他来到一动不动的吉托跟前,先用脚碰了碰吉托的身体,见吉托没有任何反应,他才小心翼翼地将吉托负在肩上,向先前那个绿巨人发出一声欢呼。   绿巨人开始大步在丛林中奔行,敏捷得就像是一只大猩猩。看到他奔行留下的脚印,逆天行终于知道,巴布正是落在了他或者是他的同类手里,没想到自己现在也落得相同的命运。如今逆天行已身受重伤,所有携带的武器和装备又都在和巨蛇搏斗中丢失殆尽,就连戴在头上的通讯器也不知去向,只能听天由命。   在丛林中穿行了不知多久,逆天行渐渐感到头晕目眩,周围的景物也渐渐朦胧迷糊起来,甚至像梦中一般出现了变形和扭曲。他突然想起爱娃的警告,呆在外面超过三个小时,可能会出现像吸毒一样的幻觉。也许空气中的毒素,就是这丛林中产生的瘴气吧。   逆天行的感官渐渐迟钝起来,对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应有的感觉。不知过得多久,绿巨人终于停了下来,将他扔到了地上。逆天行朦胧中感觉周围有明亮的火光,似乎有无数巨人围了过来,他们在大声争论着什么,最后有人将一种苦涩清凉的汁液灌入逆天行的嘴里,他的神智才稍稍清醒过来。   “我这是在哪里?”逆天行迷迷糊糊地问,却没有听到耳机中爱娃或苏凌薇的回答。他努力睁开眼,几个绿巨人正围在自己周围,眼神怪异地盯着自己,准确地说是盯着自己的胸口。逆天行随着他们的目光望向自己胸口,才发现他们关注的是自己胸前那面不起眼的徽章,那是巴比伦基地自毁之前,凯普教授留给他的徽章,只授予最优秀探索者的徽章。   一个像是首领的绿巨人小心翼翼地从逆天行脖子上将徽章取了下来,对着火光看了又看,然后与几个同伴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小声争执起来。他们对那徽章的兴趣似乎超过了一切,甚至将逆天行也丢到了一旁,逆天行趁此机会仔细打量着四周环境,就见自己置身于一棵巨大无朋的树木之中,中空的树干就像是一个天然的大厅,数十个绿巨人置身其中,依旧显得十分宽敞。大厅的中央燃着一堆篝火,火焰不大却十分明亮,将整个树屋照得十分亮堂。有十几个绿巨人围在自己周围,显然对自己充满了兴趣,更多的绿巨人在忙碌着,他们正将那条已经死去的巨蛇开膛破肚。将逆天行带回来的那个绿巨人在向同伴讲说着什么,不时指着巨蛇的腹部指指点点,那里有一道长长的刀口,是逆天行从巨蛇体内破腹而逃的出口。   看到这些绿巨人不仅能使用火,还能使用一些原始的工具,而且面容也更接近人类而不是猿,逆天行终于肯定他们确实是人,只是还处在极其原始的阶段。这发现并没有让逆天行稍稍安心,他知道人类在尚未开化的蒙昧时代,并不介意将同类当食物,况且自己外表与这些绿巨人差异是如此巨大,恐怕未必会被这些绿巨人当成同类。他看到几个绿巨人已将那条巨蛇砍成小块,场面相当的血腥,不知巴布和吉托是否也落得如此下场。   逆天行正在胡思乱想,就见那个头领模样的绿巨人走了回来,将那枚探索者徽章举到逆天行面前,双目炯炯地盯住了他的眼睛。   逆天行正不知如何与对方交流,突然感觉两眼之间的印堂豁然一亮,刹那间便看到了对方的内心,以及他心中所想的问题:“你是谁?为何会有这个东西?”   那不是任何语言,而是心与心之间的直接交流。逆天行十分惊讶,怔怔地不知如何回答,又见对方在心中提问:“快回答,不得有任何欺瞒!”   “我是个流落到这里的流浪汉,”逆天行在心中道,“那徽章是一个前辈留给我的东西。”   “胡说!”绿巨人双目一寒,“这是我们的神才有的东西,你怎么会有?”   逆天行十分惊讶,没想到这些绿巨人竟然有佩戴探索者徽章的神!不知那是出于巧合,还是他们的神跟这徽章有着什么特殊的关系。逆天行正在揣测,就见那首领向两个同伴挥手示意,二人立刻将逆天行架了起来。不容逆天行挣扎,二人架着他就走,顺着大树内壁开出的阶梯,一行人渐渐走向高处。大树有很多分叉,每个分叉处都像是一道门,通往不同的树洞。几个人渐渐来到最高处,那里有一个小小树洞,入口只有一米多高,很显然以绿巨人身体肯定无法进入。就见那首领匍匐在那小小的树洞跟前,厚厚的嘴唇在微微嗫嚅,眼中涌动着虔诚的微光。   这里是火光照不到的最高处,显得有些朦胧,树洞中就更为幽暗阴森。逆天行好奇地探头望向树洞深处,突然发现里面似乎坐着一个白色的人影,看轮廓那是一个像自己一样的正常人类,身上似乎还穿着白色的袍子,在他的胸前,正戴着一个与逆天行一模一样的探索者徽章!   “什么人?”逆天行失声惊问,他的呼声惊动了匍匐在树洞外的首领,不禁回头对他怒目而视。首领没有开口,但逆天行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心里在说:“闭嘴!”   逆天行只得强压下心中的好奇,不再发出半点声音。就见绿巨人首领在树洞外祷告完毕,这才拿起逆天行的徽章,对着树洞内那人胸口的戴着的徽章看了又看,最终确信无误后,这才回头望向逆天行,在心中对他说:“你的徽章跟我们的神佩戴的一模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我也是你们的神灵。”逆天行在心中玩笑道。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见那首领勃然变色,在心中怒斥:“胡说!你被一只森豹撵得狼狈而逃,还被一条树蚺吞入腹中,若非有我族人相救,你早已葬身蛇腹,竟敢妄称自己是神?”   原来那条大蛇身体突然松弛,使自己最终破开蛇腹逃出,是遭到了一个绿巨人的袭击。逆天行恍然醒悟,不过又不以为然地在心中说:“我对付不了那条大蛇,难道你们的神就对付得了?”   “我们的神曾凭一己之力斩杀过最凶猛的枭龙,区区树蚺何在话下?”那首领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逆天行不知枭龙是何许动物,不过想必应该比树蚺凶猛不止一个数量级,他不禁对树洞中那神秘人充满了好奇和敬佩,忍不住问道:“阁下如何称呼?可否出来一见?”   树洞中寂静无声,那人对身外的一切似乎都充耳不闻。逆天行又问了两声,对方依旧默不作答。逆天行侧耳细听片刻,竟听不到洞内一丝声息,他心中渐渐有些狐疑,不禁冒出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念头。   “胡说!我们的神灵决不会死!”大首领突然怒不可遏,他心中的愤怒清晰地传达到逆天行的脑海中,“他只是在休息,以前他也常常这样,一坐就是很多天。”   “能否让我进去看看?”逆天行在心中说道,“我保证不会对你们的神有任何不敬,以神灵之能,我也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那首领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示意两个手下让开去路。逆天行在他的注视下,怀着十分的好奇,弯腰进入了幽暗阴森的树洞之中。   树洞内并不宽敞,不过还算足够高,逆天行勉强可以直起身子。当他的眼睛适应了洞内的幽暗后,立刻便肯定,那个端坐在前方的白衣老者已经死了,虽然他的肉体没有腐烂,但已经变成了一具失去水分的木乃伊。   老者的胸前戴着一枚探索者徽章,那是只有最优秀的探索者才能拥有的荣誉,可逆天行搜遍自己的记忆,也想不起自己曾经见过或听说过这老者。老者是个东方人,须发已经完全白透,面容除了因失水而干瘪,可以称得上是栩栩如生。   老者身前有一张石案,案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的金属匣子,那是一台小型量子计算机。逆天行从未见过这种样式的量子计算机,只是从它的外观猜到了它的功能。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逆天行按下了计算机的开关。就见光亮一闪,一束光投射到空中,空中立刻出现了一行古老的方块字:如果这是一个潘多拉魔盒,你会继续打它吗?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t x t 0 2 . c o m   逆天行毫不犹豫地输入了一个答案:会!   白光一闪,出现了第二个问题:为什么?   逆天行想了想,立刻将心中的想法输入:因为好奇。   提问消失,空中出现了一行字:恭喜你通过了第一道关卡,现在你可以与我直接交流。   逆天行正有些奇怪,就见那行字渐渐隐去,光束中慢慢出现了一个白衣老者的全息影像,虽然缩小了一些,但依旧可以肯定,正是端坐在树洞中这老者的影像。   “我不知道谁会来到这颗位于死亡星域深处的特殊星球,谁又会找到我最终的葬身之地。”老者的影像就像个幽灵,在半空中絮絮叨叨地顾自说着,“这种概率比生命的诞生大不了多少,如果有人在一百年之内找到这里,并成功打开我的个人电脑,我只能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意。只是我心中其实并不抱多大希望。”   老者叹了口气,继续道:“这是一台高智能互动电脑,可以自动搜索答案。如果有人如天意一般打开了这台电脑,可以就心中的任何问题向我提问。我虽然已经死去,但这台电脑中储存有我的全部记忆,所以你可以和我做面对面的交流。我乐于将一生的经历、知识和技能传授给有缘人。不过我要提醒你,电脑会根据你的提问判断你的兴趣和人格,如果你的问题触发了我设定的警戒线,也许电脑会拒绝再回答你的问题,或者将你引入歧路。我希望你真实的表达你的兴趣和目的,如果你想欺骗电脑,说不定反而会被电脑欺骗。现在你可以提问了。”   老者安静下来,似在洗耳恭听。逆天行想了想,打算先问一些简单的问题试试电脑的反应,便问道:“这是颗什么星球?”   老者笑道:“这是一颗深藏在死亡星域深处的绿洲星球,在我之前还没有外来者踏足过,这也是我在此隐居近百年而没有被外人得知的最大原因。它的光照和氧气都十分充足,特殊的自然环境造就了特殊的生物,是所有生物的理想天堂,当然,对那些被掠食者来说,也可能是地狱。由于它的地表覆盖有茂密的丛林,是一棵绿色的巨大星球,所以我将它命名为绿巨星。”   逆天行心中涌出英雄所见略同的感慨,想想又问:“它的空气中似乎含有一种对人体有害的气体,那是什么样的气体?”   老者答道:“那是一种类似于瘴气的有毒气体,对普通人有一定的致幻作用。不过具体成分我不清楚,我对这种小问题没多大兴趣去研究。”   “它对你不起作用?”逆天行有些惊讶。   “当然。”老者似乎对这样的问题也没多大兴趣回答。   逆天行想了想,又问:“我在这星球上遇到过两种猛兽,一个是个会爬树的黑色巨猫,一个是长得像树藤,从树冠一直垂到地面的巨蛇。它们是什么动物?”   老者似乎有些不耐烦起来:“那是森豹和树蚺,这个星球上最普通不过的掠食者。森豹喜欢伏击,树蚺则喜欢整天挂在树上,伪装成树藤等待猎物自动送上门,它们实在没什么特别。”老者顿了顿,“如果你再问这些小问题,我看咱们还是结束互动吧。”   “等等!”逆天行急忙阻拦,方才他只是在试探电脑的互动能力,没想到竟然能像活人一样与自己交流。他心中再无轻视,决定开始进入实质性的交流。   第七章 探索先驱   虽然逆天行还不知道老者是谁,但已经预感到他生前必定是个非一般的人物,所以在确定电脑的互动能力没任何问题之后,他立刻就问:“你是谁?”   “我叫米扬,一个十分普通的名字。”老者淡淡笑道,“我相信知道这个名字的人不多,而且这不多的几个人也肯定死得差不多了。”   逆天行闻言浑身一震,面色大变。米扬确实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但逆天行却碰巧知道,而且他得知的途径也很偶然,他是在查询凯普教授留给他的资料时,无意间查到探索者组织的历史,其中就提到过米扬,一个百年前背叛了组织的叛徒。   “你是个叛徒!”逆天行忘了对方只是台互动电脑,不禁脱口而出,“你是个背叛了自己理想的逃兵和失败者。”   老者神情如常,但互动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显然逆天行的话超出了电脑最常见的互动问题。老者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道:“我很高兴你听说过我,甚至知道我是个背叛了理想的探索者。但是我要告诉你,历史是由胜利者写成,你知道的历史其实已经不是真相。”   “那我就听听你口中的真相。”逆天行冷笑道。   老者目光幽远地望向虚空,半晌后方徐徐道:“探索者组织内部,其实一直存在着多种矛盾和争执,其中最大的争执就是实证主义与体验主义之争,简单来说就是科学与玄学之争。你有没有发觉,古代的探索者是实证与体验并行,且以体验主义为重,而近代以来则是奉行实证主义,体验主义已经完全消失。”   逆天行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是这样。古代科学不发达,只能更多地借助个人的体验和感悟来揭示世界奥秘;而现代科学体系发展起来之后,那些无法纳入科学体系的玄学和个人体验,自然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这也符合历史的发展规律。”   “但是无法为科学证实的神秘现象和超自然体验,是否真实存在呢?”老者反诘道。   逆天行无奈点头道:“当然存在,我个人就有过很多次超自然体验。”   “太好了!”米扬欣然大笑,“你顺利通过了我设下的第一道警戒线。如果你没有超自然体验,我跟你谈这些就是对牛弹琴,再谈下去已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问你,既然你有过超自然体验,为何科学体系不承认呢?”   逆天行哑然,半晌后才迟疑道:“也许是这种超自然体验无法在更多人身上得到证实,科学强调的是可重复,可验证,而很多超自然体验是无法重复与验证的个案,所以不为科学体系承认。”   “回答得非常正确。”米扬频频点头,“拥有超自然体验的人类是极少数,他们是天才和精英,但他们的体验无法向平常人传授和交流,这注定了他们都是孤独者。而科学正好相反,只要智力正常加上稍许的努力,普通人都能理解它的原理和奥义,因而得到了更多人的推崇和拥护。在探索者内部同样如此,推崇科学的平凡大众占绝大多数,而坚持个体修炼的天才是极少数。这两派的矛盾最终演变为你死我活的斗争,最后科学占了上风,玄学成为异端。坚持体验主义的天才只得逃离组织,成为你口中背叛了理想的叛徒。”   逆天行冷笑道:“虽然我也有过超自然体验,但并不认为有这种体验的人就是天才。科学对揭示世界奥秘的贡献有目共睹,请问你口中的天才对人类有何贡献?”   “问得好!”米扬欣然点头道,“你问到了我最要想告诉别人的问题,这问题我生前不能谈,如今我已过世,也就无需再顾忌。”他顿了顿,仰天而叹,“当年因坚持体验主义而受到迫害的探索者纷纷逃离了组织,其中最杰出的有四人,不知你可听说过?”   逆天行点点头:“我在资料中查到过,他们被称为四大叛逆,其中一个名字正是叫米扬。”   米扬微微一笑:“不错,其中一个正是鄙人。当年我们不容于推崇实证主义、科学至上的组织,又不甘心一生的心得和感悟就此被埋没,便先后潜入兆维集团那个著名的虚拟世界,将我们的探索体验和感悟改写成游戏的作弊代码,并在那个虚拟世界中传播开来。虽然我们探索世界的方法各不相同,但我们撰著的经典对那个世界均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至今还在引导着人类接近那个世界的真谛。”   逆天行心中一动,突然联想到自己在游戏世界中苦苦寻找那些作弊代码和上古秘典,他涩声问:“你们撰著的经典是叫什么名字?”   米扬淡淡道:“它们原本只是些平凡的名字,后来被信徒改成了一些自以为响亮的名字。像什么天启、创世之类的名字,实在是有些狂妄了。”   逆天行彻底被震撼了,《天启书》也就是佛陀遗书,实乃佛教的最高秘典,《创世书》则是亚特兰蒂斯的最高圣典,后被一分为二,分别成为东方的《易经》和古埃及的《占星术》,另外两部秘典,不用问一定就是《古兰经》和《圣经》了。如果米扬的话真实可信,那这四大探索者的叛逆,对人类的影响确实堪称深远悠久。难怪凯普教授要自己去那个虚拟世界寻找那些上古秘典,原来它们记载着探索者在另外一条道路上的感悟和探索。   “这么说来,《创世书》、《天启书》、《古兰经》、《圣经》这四大古籍,就是你们的杰作,将它们融为一体,就能揭示这个世界的真正奥秘?”逆天行喃喃问。   米扬点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它们是我们的作品,不仅记载着我们一生的修为和感悟,也标志着我们探索世界的四条不同的途径,不过即使将它们全部融会贯通,也不能说就真正揭开了宇宙的奥秘。但它们是一个平台,一个超越了现代科技的更高平台。”   逆天行有些将信将疑,他想了想,迟疑道:“我碰巧学习和研究过四大经典中的三种,对它们的神奇确实是有所体验,但有些体验我却无法重复。比如我在危急之时曾经突破了时空的限制,似乎进入到另外一层时空,周围的世界在我眼里几乎完全停滞,我就像是个超越众生的神在俯瞰着周围的世界。可使这种体验我只有过一次,之后无能我如何努力,都无法再达到这种状态。”   米扬迟缓下来,似乎十分惊讶,半晌后他才道:“突破时空,就是我们一生中也没有达到过几次,这是一种极其难得的体验,必须以强大的精神力量为基础。”   “精神力量?”逆天行皱起眉头。   “也可以叫做法力、魔力、内力或灵力,不同的名字其实说的是同一种东西。”米扬耸耸肩道,“或许外在变现上有细微的差别,但实质还是一种蕴含在人类心灵深处的异能。”   逆天行似有所悟地微微颔首,喃喃问:“我确实从那些上古典籍中领悟到一些自我修炼的方法,但照着那些方法练习,却总觉得收效甚微。比如我以最大的精神力量,也只能遥控硬币大小的物体,我虽然已掌握胎息的技巧,但却只能坚持短短的十几分钟。”   “那是因为你的元气不足。”米扬淡淡道。   “元气?”逆天行似有所悟,却又说不清楚心中所悟到的是什么。   “不错!”米扬神情欣然,似乎很高兴逆天行的问题能让他完全展露心中所学,“元气是一切力量的基础,它部分来自先天遗传,部分来后天的食物,这是对一般人来说。对于修炼者来说,要想获得更充沛的元气,则是经过呼吸。”   “就是练气吧?”逆天行恍然大悟,“所有修炼者无论出自哪个流派,好像都要经历练气的阶段。”   米扬点点头:“没错。空气中充满了可以补充元气的养分,尤其是枝繁叶茂的植物更是拥有充沛的气场。修炼者通过呼吸将它们的元气变为自身的元气,这就是练气的过程。不过我们周围的环境元气有限,所以通过这种方法获得的元气也非常有限,难以达到更高级的阶段。相比较而言,这颗绿巨星倒是个非常难得的练气场所,这也是我选择它隐居的原因。”   逆天行皱起眉头:“难道除了呼吸,还有更好的获得元气的途径?”   米扬微微叹道:“吸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这是古人都知道的最好途径。不过由于受自然环境变化的影响,这天地间已没有灵气,日月也再无激发我们潜能的辐射。”   “为什么会这样?”逆天行茫然问。   “因为每颗星球的天地灵气,都需要一种宇宙射线来激发,那就是宇宙光子带。”米扬微微笑道,“宇宙光子带是一种神奇的宇宙射线,能激发生物个体的许多特殊机能,那正是古人描述的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的来源。按照天文学家的推算,银河系将在近期进入位于它公转轨道上的巨大光子带,那将为整个银河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于修炼者来说,也正是吸收天地灵气化为自身元气的最好机会。”   逆天行有些惊讶:“我听说光明教一直在宣扬什么宇宙光子带,难道它是真的?”   米扬摇头道:“光子带是一种自然现象,而光明教却将它称为来自天堂的神之光,显然是别有用心。我很高兴你有较高的修炼体验,我很乐意就我的经验和感悟与你交流。”   逆天行喜出望外,虽然他得到了几部上古秘典,但对它们还只是在盲人摸象似地摸索和学习,收效并不太明显。如今能得到它们的作者亲自指点,这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他想了想,问到:“不知道你在那个虚拟世界中是什么名字?”   米扬微微一笑:“我在虚拟世界的名字已经成为信众眼中的一个符号,并赋予了这个符号更多的价值和意义,它不再是我个人的代号,所以我不再认为那是我专属的名字,因而也不愿在此提起。”   逆天行理解地点点头,不再追问米扬究竟是虚拟世界中的哪个圣人。他想了想,转而问道:“我学习过你所说的经典中的三部,唯有《圣经》未能见到,不知先生能否指点一二?”   米扬摇摇头:“很遗憾,《圣经》非我所长,我只能就自己熟悉的领域与你交流。”   逆天行心中略有些失望,不过想到能当面向已经过世的圣人讨教,他心中的失望立刻为欣慰代替。他回想着自己学习那些经典遇到的疑惑,开始满怀希望地向米扬讨教……   逆天行已经进入树屋很久,不过门外守候的绿巨人首领并没有一丝不耐,他也看到了电脑投射到空中的全息影像,不禁匍匐在门外,神情虔诚而激动。就在这时,突听下方传来一阵刺耳的枪声,跟着是族人惊慌的呼叫,他急忙示意两个同伴下去看看究竟。   逆天行也听到了高斯枪的声音,突然想起留守在青州号上的苏凌薇。他顾不得再与储存着米扬全部记忆的电脑沟通,匆忙道:“遇到意外,我去去就来!”   顺着大树内壁的台阶下到大厅,就见一道道幽蓝的高斯脉冲正从树外射入,像雨点一样打在大树中空的内部,吓得众多绿巨人东躲西藏,失声惊叫。不过那些对正常人来说犹如死神之光的高斯脉冲,打在绿巨人身上却并没有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他们只是揉着被击中的部位痛苦地大叫和咒骂,有人甚至向高斯脉冲射来的方向愤怒地冲去。   逆天行冲出大树根部的树物大门,就见一个白衣女子手持高斯机枪,正泪流满面地对着大树中空的内部疯狂扫射,神情犹如愤怒而悲伤的复仇女神。   “凌薇,快住手!”逆天行不顾危险冲了过去。看到突然冲来的逆天行,苏凌薇一时愣在当场,似乎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当她终于确信那时真人不是幻觉,不禁扔下高斯机枪,带泪的脸上绽放出惊喜若狂的笑容:“你……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逆天行微微一笑:“别忘了你的司令官是逆天行,哪能轻易就死。不过方才差点死在了你手中这柄愤怒的机枪下。”   “糟了!”苏凌薇倏然变色,“我方才一定射杀了不少绿色怪物,快跑!”   苏凌薇拉起逆天行转身欲跑,才发现已经迟了。就见无数愤怒的绿巨人围了上来,将二人团团围在中央,再无一丝逃跑的可能。苏凌薇虽慌不乱,急忙从腰间拔出两柄激光短枪,将其中一柄塞入逆天行手中,并与他背靠背环顾着众人,欲做殊死一搏。   “快住手!”逆天行急忙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看到绿巨人的首领已经越众而出,逆天行急忙向他示意:“这是我的同伴,误以为我被你们杀害,才如此鲁莽报复。我们其实没有恶意,更没有想要伤害任何人。”   众人发出一阵低沉的怒吼,犹如雷鸣滚过大地,震得人两耳直鸣。不过在首领举手示意之后,众人还是安静下来。就听首领对众人“咕咕嘟嘟”地说了半天,又让逆天行将自己的探索者徽章亮出来,众人这才露出一丝敬畏的表情,但依旧还有不少人有不服之意,最后首领转向逆天行,依旧用意念告诉他说:“你虽然有着与神一样的徽章,而且还可以召唤我们的神。不过要证明你神的身份,还必须像我们的神一样,凭一己之力斩杀一条枭龙,并取回龙角为证。不然你们就得为自己的行为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逆天行本不想自认是神,但若否认这点,却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虽然那些被高斯机枪击中的绿巨人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可也吃了不小的苦头,而且他们的住所也被高斯脉冲击得千疮百孔,损害不小,肯定对苏凌薇是恨之入骨。想到这逆天行只得拖延道:“我可以斩杀一条枭龙来证明自己,不过现在我身上有伤,恐怕还需等我伤好之后才行。”   那首领立刻道:“我给你三十天时间养伤,伤好之后再屠龙。”   逆天行点点头:“不过在此期间还请善待我的伙伴,我有两个浑身金毛的伙伴被你们的人掠走,他现在在哪里?”   那首领用意念对逆天行道:“那是我们的祭品,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我们将把你的伙伴和你俩一起,祭献给最凶狠的枭龙。”   “没问题。”逆天行只得答应,“不过在这之前,我想见见我那两个同伴,确信他们没有被你们伤害。”   那首领回头对族人唧唧咕咕地说了半晌,似乎在解释二人方才意念交流的结果。逆天行有些奇怪,这首领既然能用意念与自己交流,为何与族人交流却要通过语言?不过现在他无心探究这些细节,只回头对苏凌薇小声问:“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苏凌薇眼眶一红,小声道:“我从你信号中断的地点开始寻找,一路上用红外跟踪器跟随那对大足印来到这里。我以为你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所以忍不住就……”   逆天行是被树蚺吞食而丢失了装备,从那里到这棵大树还有不小的距离,真无法想象苏凌薇是如何凭一己之力找到这里。逆天行心中不禁有些感动,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地淡淡道:“如果你的长官遭遇不幸,你首先要做的是将这消息送回大本营,而不是对杀死长官的凶手进行报复。报复没有任何意义,以后不要再干这样的傻事了。”   “是!”苏凌薇不好意思地垂下头,不过她的眼中并没有一丝后悔,只有淡淡的幽怨。   片刻后那首领似乎说服了自己的族人,众人慢慢让出一条路,在首领的示意下,二人跟随他去到大树中央一个地穴,终于见到了巴布和吉托。   吉托被树蚺重伤,暂时不能动弹,不过巴布却是完好无损。原来他是被绿巨人偷袭,从森林中掠来关入地穴。由于巴布浑身长满金毛,被绿巨人当成了某种奇异的动物,准备当成祭品献给这个星球最凶猛的猛兽枭龙。绿巨人崇拜猛兽,认为它们是来自神界的异兽,所以总是将他们认为最奇特的猎物献给那些猛兽,以求得神灵的庇佑。   见吉托和巴布虽然被绿巨人关在地穴,不过暂时尚无性命之忧。从巴布的口中,逆天行总算知道了他和努瓦的遭遇,原来他们遭到了树蚺的突然袭击。努瓦被树蚺勒死,而巴布在被树蚺吞食之时,被两个绿巨人给救了下来。树蚺在吞食猎物时也许就是它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所以绿巨人总是选择这个时机出手,多数时候都能将树蚺一击毙命。不过绿巨人将巴布当成了一种奇特的动物,因此将他带回树屋,关在了饲养小动物的地穴之中。   逆天行见巴布伤势不重,稍稍放下心来。叮嘱二人暂时委屈一段时间,他定会将二人救出来。   绿巨人们虽然恨极了苏凌薇,不过因有首领的叮嘱,并没有为难二人,甚至允许二人在他们的树屋中自由活动。逆天行记挂着对那首领的承诺,立刻去往最高那个树屋,重新打开那台互动电脑,他直接向米扬打听:“枭龙是什么样的猛兽?”   米扬答道:“枭龙是这个星球最凶猛的动物,它的鳞甲坚硬如钢,可以抵御多种现代武器的攻击。而且它们来去如风,上天可追上最快的鹰隼,入水可撕裂最凶猛的鳌鱼。在这个星球上,它们是不可战胜的王者。”   逆天行皱起眉头问:“这世上竟有不怕现代化武器的动物?就连那些绿巨人,还有那只袭击我的森豹,好像都能抵御高斯机枪的攻击。”   米扬叹道:“这是因为这个星球有更大的重力加速度,使得所有生物的组织更为致密,因而有着更强的防御能力。绿巨人虽然与人类有着相似的身体结构,但组织解构却比人类致密优越得多,而且他们还进化出了一层可进行光合作用的绿色皮肤,只需在阳光下暴晒,就能吸收到维持机体基本需要的能量。所以他们食量很小,通常三天才进食一次,也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寿命很长,正常情况下能活到三百多岁,从适应这个星球的自然环境来说,他们是比人类更为优秀的生物个体。”   逆天行十分惊讶:“绿巨人晒太阳就可维持生长,那他们究竟是动物还是植物?”   米扬微微笑道:“动物也可以进行光合作用,这或许与你的常识不符,但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其实人类也可以从阳光中吸收能量,那就是古人所说的天地灵气和日月精华。”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既然绿巨人都不怕高斯机枪,那枭龙肯定也不怕了。那它究竟怕什么呢?如何才能对付它?”   米扬沉声道:“枭龙在这个星球上是无敌的猛兽,没有人可以对付它。”   “可是你曾经杀掉过枭龙。”逆天行笑道,“可见它们也并非就不可战胜。”   米扬正色道:“那是带有几分侥幸的成分,在枭龙面前,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逆天行闻言不禁苦笑道:“那你可把我害惨了,就因为你曾经猎杀过枭龙,所以那些绿巨人非要我杀条枭龙来证明自己是跟你一样的神,不然就要将我们当成祭品献给枭龙。”   米扬不好意思地耸耸肩:“那我可真是帮不上你了,我可以教你如何吸收太阳的能量,如何将能量化为自身的元气,不断提升个体的能力,但这并不能保证你就可以战胜枭龙。”   “也许我可以发挥人类的智慧优势,”逆天行若有所思地道,“枭龙再厉害也只是一种较为低等的爬行类动物,在人类的智慧面前肯定也只有挨宰的份。”   米扬微微摇头道:“枭龙是我见过最为聪明的动物,单论个体的智慧,未必就不如人类。它们唯一的弱点是没有社会性,除了交配基本都是独居,它们是一种孤独的动物。”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道:“幸亏它们不懂得团结和协作的重要性,也许这可以为我留下点机会。”他顿了顿,有些不甘心地问,“对于如何猎杀一条枭龙,难道你就没有更好的建议?”   米扬抱歉地摊开手:“这超出了我的能力和知识范围,对这个问题我无法作答。”   逆天行这才意识到眼前的米扬只是他生前的投影,与自己交谈的只是一台存有他生前记忆的量子计算机。他只得放弃为难一台计算机,转过话题道:“最后一个问题,那些绿巨人为何可以与我进行意识交流?我们之间既没有共同的语言,又没有共同的生活经历,为何我们可以清楚地理解对方的意思?”   “不是每一个绿巨人都可以与你交流,只有他们的首领绿王才可以吧?”米扬笑道,“我当年来到这个星球,为了方便与绿人族沟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教会他们的首领用华文与我进行意识层面的交流。没想到你也懂古老的华文,不然就算你意识能量再强大,也无法与绿王进行沟通。”   逆天行心下释然:难怪那个首领一直对我另眼相看,即便看到族人被苏凌薇所伤,也没有立刻就让族人报复。也许他早已将我当成了和米扬一样的神,又或许他好不容易掌握了这种神的交流方式,却再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如今好不容易再遇到一个,他当然不会让族人轻易就杀掉。   逆天行并不想让绿巨人将自己当成神,但如果他向绿王说清楚这点,却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巴布和吉托还在绿巨人手里,他不能冒险,为今之计只有猎杀一条枭龙,带回一对龙角来证明自己,才能让巴布和吉托摆脱困境。想到这他关上电脑,回头对苏凌薇笑道:“走!我们去看看米扬带回的那对龙角,它或许可以让我们对枭龙稍稍有点直观的印象。”   殷红的太阳早已升上高空,照得丛林一片明亮。绿巨人们纷纷爬上大树的顶端,各找树杈在晒太阳。逆天行一时间找不到首领绿王,而其他绿巨人又无法与他进行交流,他只得对苏凌薇道:“咱们先弄点吃的填饱肚子,我们可没法像这些植物人一样,光晒太阳不吃饭。”   “我去打猎,你负责生火!”苏凌薇立刻道。   “男人打猎,女人生火做饭,这才是常理。”逆天行忙道。   “你身上还有伤,就不要和我争了。”苏凌薇说着提枪就走。高斯枪虽然对付不了森豹这样的大型猛兽,但对付一般小动物想必没什么问题。   逆天行在空旷处升起一堆篝火,虽然绿巨人的树屋中有不少猎物,可他不想让这些植物人以为他是个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废物。片刻后苏凌薇带回了一只像小猪一样大的野兔,二人在一条小溪边将兔子洗剥干净,然后在火上架着烤了起来。   “可惜这儿离咱们的飞船太远,要是有飞船厨房中的佐料,我一定让你尝尝风味独特的烤兔。”苏凌薇有些遗憾。逆天行闻言咧嘴一笑:“你等等,我这就给你找几味佐料。”   逆天行有着丰富的野外生活经验,虽然周围那些植物大多不认识,不过他一一将它们的叶片放在嘴里尝了尝,很快就找出几种带有香味的叶片。他将叶片包在兔子上一起烤,没多久它便散发出一种异样的香味,就像是涂过香料一般。   香味吸引了树上那些正晒太阳的绿巨人,他们纷纷从树枝中探出头来。显然他们的味觉还没有完全退化,对食物的香味依旧有着正常的反应,而且他们也还没有进化到完全不需要食物的程度。   最先忍不住爬下大树的是几个小绿巨人,孩子总是容易受到食物的引诱。他们来到篝火前,不断噏动着鼻翼,望着篝火上的烤兔馋涎欲滴。逆天行与苏凌薇相视一笑,将大半个烤兔分给了他们。几个孩子高兴地带着烤兔爬上大树,向同伴炫耀他们的美味。   “这是我从未吃过的美味,你是如何做到的?”首领绿王也从树上下来,眼里闪动着探究和好奇。逆天行已经适应了与他的交流方式,便将几片树叶递给他:“只要将这几种叶片和烤肉包在一起,你也能做出这样的美味。”   绿王将叶片放在鼻端闻了闻,眼中有些将信将疑。逆天行趁此机会向他提出:“我想看看你们的神带回的龙角,这对我捕猎枭龙或许会有些帮助。”   绿王往逆天行身后的大树一指:“那就是枭龙的龙角,你早就见过了。”   逆天行顺着绿王所指望去,就见他指的正是居住那棵中空的大树。逆天行有些奇怪,仔细看了半晌,突然发现树屋大门边有两条奇形怪状的枯树,比自己腰还粗,曲曲折折一直伸向大树垂下的枝条中间,将大树上方垂下的树藤撑起,成为一个天然的门帘。逆天行一直以为那两根枯树是绿巨人特意用来撑起门帘的架子,现在才突然发现,它们虽然表面长满了青苔和杂草,但它们的形状实在不像是两棵树,而像是某种动物的角。这发现令逆天行惊讶不已,那两根枯树顶端深入大树浓密的树枝,仅暴露在外的部分就有十多米高,最粗的地方超过了普通人的腰,如果那就是龙角,那枭龙的脑袋该有多大?它的全身又该有多大?   逆天行呆呆地望着那对龙角,已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清晨,当阳光照耀到树梢之时,绿巨人们就纷纷爬上大树顶端,享受他们最喜爱的朝阳。这时他们突然发现,那个长得有几分像神的家伙也来到树上,在一个阳光充足的枝条上朝着太阳的方向垂手而立,像是在接受阳光的暴晒。他所站立的地方虽然是大树的枝条,却也比绿巨人的腰还粗,十分稳当安全。众绿巨人都十分奇怪,难道这家伙也喜欢晒太阳?   逆天行当然不是在晒太阳,而是在照着米扬的指点方法练气。这颗绿巨星有着充沛的阳光和高浓度的氧气,使得植物生长异常茂盛,也就增强了丛林中的气场。在这样的环境下吸收天地之灵气,化为自身之元气,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据米扬所言,他还没有发现过比这颗绿巨星更好的练气场所。   只几分钟时间,逆天行便感觉到丝丝热气似从自己全身每一个毛孔透入,渐渐充实到自己五脏百骸,令人有种说不出的惬意和舒服。他依照练气的方法将这些热气集中到腹部,然后运转到全身每一个部位,立刻感觉身上的伤似乎也减轻了很多。   他并不奢望短短一个月之内,就能脱胎换骨成为猎杀枭龙的高手,但只要有一分希望,他就要付出十倍的努力。既然猎杀一条枭龙是让绿巨人释放巴布和吉托的唯一条件,他无论如何也要一试。   丛林中那强大气场源源不断地将能量送入逆天行体内,他依照所掌握的古秘典将它转化成元气储入气海。虽然逆天行以前也练过气,可从来没有感觉到那种被米扬成为“元气”的东西,竟然增长得如此之快,几个小时便达到了过去需要几天甚至几个星期才能达到的效果。他不禁又惊又喜,对米扬的敬佩和感激之情,又增加了几分。   正午时分,阳光变得十分酷烈,逆天行这才停止练气,从树上滑了下来。短短几个小时,他就已经体会到一种从未经历过的境界,就像是佛经中所说那种脱胎换骨的境界。   “感觉怎样?”苏凌薇关心地迎上来,她已经为逆天行准备好了午餐,一只不知名大鸟的肉和一些野果。他们已经和绿王达成协议,她负责教绿巨人用最原始的原料和方法,烹饪出最好的美味,而绿王则负责为他们提供食物原料,这样一来,他们就不必再冒险去森林中狩猎了。   “米扬真是个天才!”逆天行一边擦汗,一边赞叹不已,“我以前练气时遇到的很多障碍和疑惑已经迎刃而解,而且他的一些方法比我过去知道的要有效得多,他简直就像是我真正的老师。照现在这进境,一个月后我未必不可与传说中的枭龙一搏!”   苏凌薇看看身后那一对巨大无朋的龙角,眼中并没有一丝宽慰,只小声而坚定地说:“我和你一起去。”   逆天行想要劝阻,但看到她的眼神,只得放弃了努力。遥望远方青州号所在的方向,逆天行沉声道:“战舰上还有不少武器,我不信最先进的现代武器,竟然对付不了一只爬行类动物。咱们这就回战舰去一趟,将可带的武器都带上。可惜当初为了减少战舰的损失,已经将舰上的战机和机甲全部卸下,不然只需一架战机或轻型机甲,对付枭龙就绰绰有余了。”   第八章 真情激荡   清晨,晨曦透过枝叶的缝隙投射到地面上,使得幽暗的密林中多了些斑驳的光影。间或的一声鸟鸣,让古木森森的密林更显幽静。逆天行徐徐呼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了双眼,随意伸展了一下腿脚,感觉五脏百骸充盈着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令人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他知道这是元气充沛的体现,没想到不到三十天时间,他照着古籍中记载和米扬传授的练气之法,在绿巨星这个特殊的环境下,练气的成果竟然超过了过去三十年,如今一举手一投足,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轻盈和迅捷,根本不再受这颗星球两倍重力加速的影响了。   体内澎湃的元气令他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他不禁发足狂奔,如一道虚影在密林中穿梭,时而从藤蔓的缝隙间一闪而过,时而借助大树的枝条掠过拦路障碍,迅疾的身影犹如一道闪电在丛林中穿越。树冠上晒太阳的绿巨人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虽然是这片丛林的精灵,可也无法做到像逆天行这样轻盈迅捷。   充沛的元气令逆天行的力量源源不绝,即使发足狂奔也没有一丝疲惫,转眼间他便在丛林中奔出了数十里,远离了绿巨人生活的领地。   一丝危险的气息令逆天行陡然刹住了双脚,元气的充沛令他的感官也变得异常敏锐。他清晰地听到了前方有某种大型猛兽细微的呼吸,他凝目望去,隐约发现一棵大树浓密的枝条间,隐藏着一个黑黢黢的影子,像是密林深处黑暗的幽灵。   是森豹!逆天行几乎立刻就可以肯定,像猫一样轻盈,又像虎一样凶猛,在大树上可以来去自如,这样的猛兽只有森豹。逆天行放慢脚步慢慢接近,虽然十分小心,但心中并无一丝恐惧。他已经不是刚到这个星球时,被森豹追得狼狈而逃的那个逆天行了。   森豹敏锐的嗅觉也发现了接近自己的猎物,它在大树浓密的枝条间伏下身子,一动不动紧盯着接近的逆天行,习惯性地做好了扑击的准备。森豹是丛林中天生的杀手,即使不饿它也不会放过经过自己身边的任何猎物。   逆天行放松身心,慢慢走向森豹隐伏的大树下方。就听头上枝叶突响,森豹果然扑了下来,它就像是丛林中最优秀的刺客,无论选择的时机还是出击的方位,都已臻完美。可惜这次它的猎物是已经脱胎换骨的逆天行,而且是早有防备。   就见逆天行突然迎着森豹扑来的角度向上跳起,手执匕首直指它的腹部,这一下大出它的预料,来不及反应就与逆天行撞在了一起。它下扑的冲力加上逆天行上跳的力量,全都汇聚在小小的匕首尖端,使它致密坚实的皮肤也挡不住这股大力的穿刺。只见逆天行的手臂连同匕首一起,准确地刺入了它的胸腔,几乎齐肩而没。   森豹硕大的身体重重摔到地上,想要挣扎站起,却始终力有不逮。虽然它身形硕大皮实肉厚,不过匕首依旧刺穿了它的心脏,鲜血大量涌入了它的胸腔,随着它的呼吸从口鼻中喷出,染红了绿色的灌木丛。   逆天行从森豹的胸腔中抽出手臂,从它的身下挣扎着站起,他的整只手臂已经被森豹的鲜血染红,几乎是浑身浴血,不过却并没有受伤。看到在地上抽搐的巨大猛兽,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能力。   血腥气引来了更多的掠食者,就见一条树藤突然动了起来,像活物般卷向还在抽搐的森豹。那是一条树蚺,虽然不怎么捕食,不过只要出击通常就不会失手。   一只巨大的蜈蚣也循着血腥气而来,直奔森豹的尸体,毫不在意树蚺已捷足先登。它在树蚺的尾部狠狠咬了一口,令它不得不将已经到手的猎物放开。树蚺不甘心地从树上滑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享用着森豹尸体的蜈蚣,却不敢上前争夺。双方正在对峙,杂草中突然传出“沙沙”的细响,一大群手指头长短的蚂蚁就像是从土中钻出来一般,潮水般漫过了森豹的尸体,毫无顾忌地奔向流血的伤口。   蜈蚣咬死了几只蚂蚁,但它面对的对手实在太多了,再纠缠下去它也可能成为蚂蚁的猎物。最后它在丢掉几只短足之后,只得灰溜溜退去。一旁的树蚺不敢与蜈蚣和蚂蚁争食,便把目光转向了逆天行,他的手臂上也沾满了森豹的鲜血,这浓烈的血腥味成为了树蚺最好的目标。   逆天行原本不是个残忍好杀之人,并不想跟这些嗜杀成性的野兽正面冲突,但想到捕猎枭龙在即,却还不知自己的能力有多大的提升。既然这条树蚺送上门来,正好用它来试手。这样一想他也就不再退缩,而是脱下沾满鲜血的衣衫,慢慢挥舞衣衫逗弄着跃跃欲试的树蚺。   树蚺像所有蛇类一样,视力并不好,全靠吞吐的舌头感觉空气中的气味,同时用身体感受周围的震动。在逆天行将带血的衣衫慢慢接近它时,它终于倏然出击,将逆天行的手臂缠住,并顺着手臂卷绕上逆天行的身体。它的身体比逆天行腰还粗,这一缠几乎将逆天行全部裹住,立马便拖倒在地。   逆天行故意以自己为饵,让树蚺将自己身体缠住,却小心避开了握刀的右手。他知道树蚺最厉害的武器就是它的身体,只有将猎物勒毙后它才会吞食,这无疑就是对付它的最好时机。他挥动自由的右手,将匕首对准树蚺的心脏部位一刀插入,充沛的元气使他的力量增大了数倍,这一刀轻易破开树蚺坚实的厚皮,深深地扎入了它的身体,可惜出手的角度稍有偏差,没有刺中树蚺的心脏。   树蚺吃痛,长尾立刻卷了过来,将逆天行的右臂也牢牢缠住,再无法活动一分。双方僵持在一起,一时无法分开。蚂蚁闻到了树蚺伤口的血腥味,立时蜂拥而来,从它的伤口涌入,疯狂吞噬它的皮肉。树蚺吃痛不过,只得松开逆天行往树上逃去,逆天行趁机将匕首顺着它的腹部划下,留下一道又深又长的创口。在这处处都有掠食者的丛林中,受此重创肯定无法再活命。   解决了树蚺,逆天行这才腾出手来,将爬进自己衣衫的大蚂蚁全部掐死。就这片刻功夫,他也被蚂蚁咬了几口,还好伤口较小,无甚大碍。地上那具森豹的尸体却已经明显瘪了下去,相信用不了半个小时,就会被这些嗜血的蚂蚁啃得干干净净,最后只剩下一具空空的白骨。   就在逆天行惊讶地注视着那些疯狂吞噬森豹尸体的蚂蚁之时,就见有不少蚂蚁被逆天行身上的血腥味吸引,纷纷向他涌来。逆天行吃了一惊,虽然蚂蚁并不可怕,一个手指头就可以碾死,但密密麻麻成千上万,却让人头皮发炸,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快逃走。还好那些蚂蚁速度没法跟逆天行相比,几步之后就把它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当逆天行回到绿巨人居住的大树之时,早已将那些蚂蚁忘记。他已经能凭一己之力对付森豹和树蚺,对于即将猎杀的枭龙,他也有了更多的信心。不过为了更有把握,他还是不忘再次向米扬请教。他已借烹调术取得了绿巨人的好感,所以绿王没有再限制他的自由,绿巨人居住的大树内所有地方,包括米扬生前居住的树洞,他都可以自由来去。   “我过两天就要去对付这个星球最凶猛的爬虫了。”他对米扬的全息投影嘟囔道,“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好的建议?至少也给我讲讲你当初斩杀枭龙的情形?我看到了你带回的龙角,我实在想不出你当初是如何对付这样一个大家伙?”   米扬的影像停顿下来,电脑上的指示灯在快速的闪动,显然是在搜寻相关的资料。几乎过了三分钟他才终于开口:“不是我不愿教你屠龙的技巧,实在是枭龙太过强大,而且还非常聪明,任何技巧在它面前都几乎无用。它的鳞甲可以抵御绝大部分现代武器,它的智慧可以识破人类任何陷阱,即便你元气得到大大的充实,我也看不出你有任何取胜的希望。”   “可是你做到了!”逆天行不依不饶地道,“既然你能做到,为何就不许我也能做到?就跟我说说你猎杀枭龙的经过吧,也许能给我以启迪。”   米扬的影像又静默了好久,最后才徐徐道:“其实那条枭龙不能完全算是被我猎杀,当时是枭龙交配的季节,两条雄枭龙为争夺一条雌龙发生了恶战,最后失败那条奄奄一息落荒而逃,正好遇上刚踏上这颗星球的我,暴虐的枭龙摧毁了我乘坐的飞船,使我的船员全部遇难,于是这场遭遇战在所难免。这场恶战几乎进行了一天一夜,堪称惊天地泣鬼神,最后那条受伤的枭龙终于被我斩杀,这过程被无数绿人族亲眼目睹。绿人族崇拜最凶猛的枭龙,既然我能将它斩杀,在他们眼里就如同神一般伟大,所以我就成了他们敬奉的神,在他们中间隐居下来。”米扬顿了顿,有些遗憾地摊开手,“不过枭龙的交配季节不是每年都有,而是遵循某种神秘的周期,十多年才有一次。就算你有耐心等到枭龙交配的季节,也未必有好运遇到一条在争夺配偶的战争中受伤的枭龙。”   逆天行闻言大失所望,沉默片刻后问道:“你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颗星球?”   “刚开始我非常想,”米扬笑道,“因为这里并不是我的目的地,我驾驶飞船在银河系中流浪,是想到各种不同的星域和星球上去探险,见识宇宙中不同的风光。但是意外打断了我的计划,我不得不在这颗绿巨星上隐居下来。不过后来我喜欢上了这颗星球,以及身边这些淳朴的绿人族,于是便安心在这颗星球留了下来,直到我生命的终结。我唯一遗憾是我一生的探索和感悟无人交流和继承,于是便将一生的记忆留存在了这部特殊的量子计算机中。如果有人能通过我设下的几道关卡,我将把他当成我的传人,将我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逆天行忙问:“我是否通过了你设下的全部关卡?”   “暂时还没有。”米扬遗憾地笑了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只剩下最后一道关卡。”   “是什么样的关卡?”逆天行好奇地问。   米扬摊开手道:“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不过这些关卡就设在咱们的交流和互动中,电脑会根据你的提问和回答来判断你的人品和潜力,如果你符合我设下的标准,电脑会向你开放所有的隐秘区域,你可以看到我一生的感悟和成果。”   逆天行对能否成为米扬的传人并不特别热衷,他更关心如何斩杀一条枭龙,以救出被绿人族囚禁的两个兽人伙伴,除此之外他还关心将来如何离开这颗星球。如今对付枭龙已经无法从米扬这里得到答案,他只得询问另一个话题:“这颗星球有没有可供飞船使用的能源?”   “当然有,不过开采比较麻烦。”米扬答道,“这颗星球的地表下埋藏着高纯度的晶石,可以提炼出供飞船使用的高效能源。当年我想离开这颗星球,所以探测过这颗星球的能源储藏,这是这颗星球最方便也是最优越的能源。”   看来以后开采这种能源,还得要绿人族帮忙。逆天行在心中暗忖,这更加坚定了他猎杀一条枭龙的决心,只有这样,才能成为像米扬这样的神,在绿人族中拥有绝对的威望和地位。   外面突然传来绿巨人的惊呼,似乎遇到了什么可怕之事。逆天行知道绿人族都是些不容易激动的半植物人,能让他们害怕的事肯定非比寻常。他急忙关掉电脑,快速来到下方,就见无数绿巨人正惊慌地向高处逃跑,地面上似乎有东西在微微蠕动,借着火光仔细一看,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巨型蚂蚁,像沙子一样铺满了地面。   绿王在招呼族人点起火把,用火和烟将巨型蚂蚁驱赶出树屋。几十个身强力壮的绿巨人忙活了半夜,总算将蜂拥而至的巨型蚂蚁赶出了树屋,跟着众人将一种草叶嚼碎,在树屋外洒了一圈,那些蚂蚁才没有再往树屋里拥。它们对那种嚼碎的草叶似乎十分忌惮,始终不敢越过草叶汁液的阻拦。   众绿巨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刚要歇下来,就见绿王愤怒地对着族人喝问起来,可惜逆天行还听不懂绿人族的语言,只得向绿王发出一束意识能量:“怎么回事?”   “有人将嗜血蚂蚁引了进来,”绿王眼中闪烁着骇人的怒火,“我要知道是谁干的,定要他好看!”   “谁会干这种无聊之事?”逆天行哑然失笑。话音刚落,就见绿王将鼻子凑到了自己身上,跟着神情一变,突然一把撕开逆天行的衣衫:“是你!是你将嗜血蚂蚁引来的!”   “我没有!我将蚂蚁引来干什么?”逆天行急忙分辩。   “你今天是不是被嗜血蚂蚁咬伤过?”绿王追问。   逆天行想了想,无奈点了点头:“不错,我今日在森林中被许多蚂蚁咬伤,这跟蚂蚁袭击咱们有什么关系?”   绿王恍然大悟,恨恨解释:“嗜血蚂蚁咬伤猎物后,会释放出一种特别的气味,这种气味会保留很久,其它嗜血蚂蚁就会跟随这气味对猎物进行追踪。蚂蚁虽然跑不快,但却锲而不舍,不眠不休,而受伤的猎物总得要睡觉或进食,所以迟早会被更多的嗜血蚂蚁追上,一旦陷入那些可怕的小东西包围,最终都会成为蚂蚁的食物。所以我们每一个族人都知道,在野外若是被嗜血蚂蚁咬伤,一定要先将伤口清洗干净才能回来,不然就会将附近的嗜血蚂蚁都招来。”   “原来如此!”逆天行明白过来,不由抱歉地对绿王拱拱手,“我不知道那些蚂蚁还有这本领,所以没有清洗伤口就回来,还请绿王原谅。”   绿王面色稍霁,挥手让逆天行出去清洗伤口。逆天行在苏凌薇陪同下来到树屋后面的小溪边,脱下外套跳入水中。看到身上被蚂蚁咬伤的那些伤口,他突然灵机一动,对岸上等候的苏凌薇招手道:“你快看这些伤口,是不是很大很深?”   苏凌薇红着脸啐了一口:“再大再深也只是蚂蚁咬伤的伤口,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   “我不是说我的伤势。”逆天行兴冲冲道,“你看这些嗜血蚂蚁的特性,用来对付枭龙是不是很好?我不信枭龙全身都刀枪不入,没有任何弱点。”   苏凌薇恍然大悟,惊喜道:“没错!只要枭龙被这嗜血蚂蚁咬上一口,就可将附近的嗜血蚂蚁都招来,这些大蚂蚁无孔不钻,定会让它吃尽苦头。可惜枭龙会飞,见情势不对定会从空中逃命,再多蚂蚁也只能望空兴叹。”   逆天行悠然一笑:“那咱们就找会飞的蚂蚁。”   苏凌薇皱起眉头:“会飞的蚂蚁?这里有吗?”   逆天行悠然道:“也许会飞的蚂蚁没有,但有种会飞的昆虫与嗜血蚂蚁习性相近,而且比蚂蚁的杀伤力更大。”   苏凌薇先是有些疑惑,继而恍然大悟:“是马蜂!只要一只马蜂刺中了敌人,所有马蜂都会倾巢而出,跟着气味向同一个敌人发起攻击!”   “没错!”逆天行鼓掌大笑,“咱们用蚂蚁加马蜂,实行陆空立体攻击,我不信那枭龙遇到过这种高科技的立体打击。”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紧去找蜂巢啊!”苏凌薇也变得信心百倍起来。   有绿人族的帮助,寻找野外的蜂巢变得相对容易,不过要安全取下那些蜂巢却是十分危险。那些野蜂有普通人拳头那么大,可以想象被它蛰一下是什么感觉,而且这一蛰可能引来整个蜂巢成千上万只野蜂的进攻,这种情况想想都很恐怖。   还好青州号太空航母上备有太空防护服,那是应付太空中恶劣环境而制造的密封防护服,可以抵御一般的物理和电子攻击。逆天行与苏凌薇穿上防护服,在绿人族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将蜂巢从树上取下,用战舰上配备的巨大降落伞包好,搬上绿王为他们准备的木筏。枭龙喜欢在有水的地方筑巢,因此顺水而下就有可能找到枭龙的巢穴。   “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从这里顺水而下大约三天的路程,有一个看不到边的大湖名叫绿海,那里就有枭龙出没。”绿王指着小河的下游向逆天行示意,“只要你能带回一对龙角,我们就将你奉为我族之神。”   “没问题,你就等我们的好消息吧。”逆天行信心百倍地与绿王挥手作别,为了对付枭龙,他不仅准备了一个巨大的蜂巢和几十只嗜血蚂蚁,还从青州号上搬来了高斯机枪,激光刀,脉冲粒子炮,高爆炸弹和微型手雷,甚至还有专门对付大型猛兽的高效麻醉枪,他不信这么多电子、化学和生物武器,还对付不了一只低等的爬行类动物。   巨大的木筏在逆天行和苏凌薇的操控下,满载着各种武器顺河而下,直奔数百里之外的绿海。三天后木筏终于转出曲曲折折的河道,就见前方豁然开朗,出现在逆天行和苏凌薇眼前的,是一片浩淼无边的广袤水域,在水边那些参天大树的映衬下,泛着微微的绿波,也许绿海的名字也是就此而来。   有一群群五彩斑斓、体形硕大的水鸟在水边觅食,木筏的到来将它们惊得满天飞起,片刻间就像是七彩的云霞铺满了整个天空。只有巨大的天鹅对木筏的闯入不屑一顾,因为木筏跟它们的比起来,也大不了多少,因此它们只是优雅地游开几米,在不远处警惕地观察着这个奇怪的闯入者。   “太美了!”苏凌薇如痴如醉地欣赏着眼前这异样的风景,不禁发出喃喃的感慨,“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真不敢相信这星球上竟有如此美丽的风景。如果能在海边建一木屋,哪怕每天过着打鱼狩猎的原始生活,也像是生活在天堂。难怪米扬最终在这里隐居下来,想必他也是喜欢上了这颗星球那独特的风景吧。”   逆天行顾不上欣赏周围的景色,却手执高斯机枪紧盯着水面之下。就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木筏下方缓缓游过,渐渐游向前方,逆天行刚要松口气,突见木筏前方十几米开外,平静的水面突然向四周分开,一个巨大而丑陋的鱼头从水中冲了出来,咬住了一只刚刚逃出几米高的天鹅,但见那鱼头满嘴獠牙,身上长满像鳄鱼一样漆黑的疙瘩,使它像披上了一层盔甲的黑色怪兽。就见它将那只巨大的天鹅拖入水下,水中立时冒出一股浓稠的鲜血,不过很快就随着湖水的荡漾渐渐消散,不到五分钟时间水面就恢复了平静,除了几根飘飞的鹅毛,再看不到一丝杀戮的痕迹,惊起的鸟群和天鹅又陆续从空中落下,继续在水面上悠闲地觅食或梳理羽毛。   苏凌薇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条水下怪物消失的方向,花容失色地喃喃问:“那……那是什么怪物?幸亏它方才没有将木筏当成猎物,不然咱们肯定也像那只天鹅一样。”   “那是一只鳌鱼,可能有十多米长,全身披着坚硬的鳞甲,恐怕普通的武器伤不了它。”逆天行说着急忙将木筏转向岸边,“在水上太危险了,只要有个大家伙将木筏撞翻,咱们的心血便白费了。”   苏凌薇急忙端起高斯枪,紧盯着水下全神戒备。还好那条鳌鱼没有再来,二人总算将木筏安全驶到了岸边,就见岸边是片开阔的沙滩,不远处便是茂密的丛林,沿着沙滩往前不远,是一座近千米高的陡峭山崖,无数海鸟在山崖缝隙中筑巢,嘈杂的鸟鸣在几里外都能听到。   逆天行看看天色,再看看周围环境:“天色不早,咱们就在这沙滩上扎营吧,这里地势开阔,可以防止野兽悄悄接近。”   苏凌薇点点头,将自充气帐篷从木筏上取下。几分钟后,只有篮球大小的自充气帐篷,就变成了一个有两个房间一个小厅的完整住房,虽然占地不大,不过各种功能设施俱是非常完备,而且还有自动红外和超声警戒系统,一旦有动物闯入警戒范围,就会自动报警。除此之外,制造帐篷的材料还能抵御一般的猛兽袭击,为露营者提供起码的安全防护。   十五分钟后,逆天行已经捧着苏凌薇煮的咖啡在帐篷中舒服地躺下来,看到犹在忙碌的苏凌薇,他不禁笑道:“野外生活就不要那么讲究了,随便吃点压缩食品补充能量就行。”   “那怎么行?越是艰苦的环境,生活上越是不能马虎。”苏凌薇并没有停止,片刻后就像变魔术般端上了两份热腾腾的饭菜,竟然有鱼有虾有野菜。原来她在途中也没闲着,随手钓了些鱼虾养在木筏上,没想到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逆天行闻闻热腾腾的鱼虾饭,不禁啧啧称奇:“你简直太了不起了,谁要娶了你,这辈子就算是老鼠掉进了米缸,小鸡关进了粮仓。”   苏凌薇哑然失笑,红着脸问道:“就不知你这只老鼠喜欢什么样的米缸?”   逆天行突然沉默下来,望着虚空怔怔不语。苏凌薇见状不禁小声问:“对不起,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走神。”逆天行勉强一笑,低下头开始大口吃饭,脸上再无方才的愉快和轻松。   苏凌薇心中虽然奇怪,却不好细问,只得转而问道:“咱们已经达到有枭龙出没的绿海,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边等边找。”逆天行沉吟道,“只要这附近有枭龙,它总要出来觅食,咱们先在暗处摸清它出没的规律,最好找到它的老巢,再见机行事。”   苏凌薇微微颔首道:“暂时也只能如此了,我从战舰上带来了最先进的红外探测仪,希望它对搜寻枭龙有一定的帮助。”   “太好了!”逆天行很高兴能与一个聪明的女人合作,他匆匆将最后一点鱼虾饭解决掉,然后长身而起,“咱们现在就将它架设起来,从今晚开始就轮流值守,无论白天黑衣,只要有枭龙出没,定是逃不过它的追踪。”   “也不必急于这一时。”苏凌薇笑道,“咱们刚到目的地,早已精疲力竭,还是先休息一晚,明日找到更好的观测点,再架设它不迟。”   逆天行这才想起苏凌薇体能远不能和自己相比,尤其自己照着米扬的指点练气之后,更是已经完全适应绿巨星的超重环境,而苏凌薇显然还做不到这点。他想了想,笑道:“从明天开始我教你练气之术,在如此优越的环境下,相信你很快就能脱胎换骨!”   苏凌薇想了想,笑道:“跟你学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逆天行怪道:“从来都是师傅给弟子提要求谈条件,啥时候变成弟子给师傅讲条件了?”不过他还是大度地挥挥手,“说吧,什么条件?”   苏凌薇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我跟你学练气之术,不过却不做你的弟子,也不叫你师傅。”   逆天行哑然失笑:“我当什么条件呢,不叫便不叫吧。想我逆天行还如此年轻,叫我师傅也确实有些不合适。咱们还像原来那样称呼,明天日出之时,我就开始教你练气之术。”   “是!天行大哥!”苏凌薇屈膝一拜,“小妹这就算是拜师之礼了,从今往后,你可得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逆天行连忙扶起苏凌薇,呵呵笑道:“没问题,吃了你那么多美味饭菜,投桃报李也是应该。”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当晨曦在天边露出第一抹亮光,逆天行开始教苏凌薇迎着第一缕阳光学习练气之术。苏凌薇天资聪颖,稍加提点便掌握了入门的诀窍,让逆天行十分欣慰。晨练结束,二人便分工合作,逆天行负责在附近的高地上架起红外探测仪,苏凌薇则负责做早饭,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她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做出了色香味俱佳的早餐。   用过早餐,二人便守在红外探测仪旁,用望远镜和红外探测仪耐心搜索附近的可疑目标。他们看到天空中有硕大无朋的巨鹰,展开的翅膀超过了一架老式战机的翼展;他们还看到水中游弋的鳌鱼,个头不亚于一条虎鲸;在离他们不远的参天大树上,树蚺像长藤那样从树冠一直垂到地面,在耐心等在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偶尔有一、两头不知名的猛兽到湖边来喝水,犀牛大小的森豹跟它们比起来,就像是只不起眼的小狗……虽然他们发现了不少令人惊奇的动物,但却始终没有看到枭龙的影子,甚至任何与枭龙有几分相似的动物也没有出现过。天地一片宁静,好像传说中凶猛的枭龙,根本就不曾在这世上存在过一样。   天空中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他们置身的丛林有几分像古时的热带雨林环境,雨水十分充沛,往往一下就是一整天。大雨让所有动物都躲入密林深处,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除了密集的雷雨声,听不到任何动物的声息。   绿巨星的气候变化极快,方才还有些闷热难当,雷雨开始后渐渐变得寒冷起来。寒意让苏凌薇不由自主向逆天行靠近,逆天行见她嘴唇冻得簌簌发抖,便自然而然地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寒。苏凌薇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不过感受到逆天行的体温和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她的寒意渐渐消散,一丝暖意渐渐从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升起,慢慢弥漫全身,令她有种眩晕的感觉。她情不自禁地将逆天行的身体越抱越紧,潜意识中甚至有种与他融为一体的强烈愿望,她的面色酡红,双目微闭,再无原来的羞涩和矜持。   逆天行感受到了苏凌薇的异样,他的心中也情不自禁地泛起了一种久违的绮念,望着苏凌薇微微翘起的红唇,他忍不住轻轻吻了上去。二人双唇一旦相接,就紧紧黏在了一起,像饥饿的婴儿拼命吮吸,又像是贪婪的饿狼在相互撕扯。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晦暗的天空和蒙蒙的大地,跟着一声霹雳犹如惊天动地的爆炸,突然唤醒了逆天行最后一丝灵智,他急忙将苏凌薇推开,别开头不敢再看对方一眼,只哑着嗓子低声道:“对不起。”   这平常不过的三个字,却令苏凌薇的心犹如从天堂摔到了地狱,冰雪聪明的她不需要任何解释,便知道这三个字真正的含义。她捋捋有些凌乱的鬓发,有些自嘲地淡淡一笑:“没关系,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地陷了进去。”   逆天行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苏凌薇一眼。他无法向她解释自己方才的举动,更不能说自己在那一瞬间竟然想起来另一个女人。不过他忘不掉与她在一起的短暂婚姻,尤其是她为了救自己,竟不惜以她的血喂饲吸血的杀手,并因此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从那时起他就暗暗发誓:走遍天涯海角,宇宙洪荒,也要找到那个女人。无论她叫什么名字,无论她是什么模样,她都是自己唯一的妻子。这是一个承诺,也是一个誓言。   隆隆的雷声在天边激荡,与之相伴的是道道银蛇在天空乱窜。苏凌薇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轻声问:“你饿不饿?这会儿好像是晚餐时间了。”   逆天行摇摇头,正想说这次由自己来做饭。突见苏凌薇一跳而起,指着晦暗幽深的天空惊呼:“快看那里!”   逆天行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翻滚涌动的乌云深处,隐隐约约似有异物掠过。可惜乌云低矮稠密,看不太真切,他急忙拿起望远镜凝目望去,正好一道闪电划过天幕,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他终于看清了在乌云中盘旋飞舞的那只异兽,头上有角,身形似蛇,却又偏偏长有四只利爪,给人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枭龙!这就是传说中的枭龙!逆天行虽是第一次看到,也立刻就能肯定。他用望远镜一瞬不瞬地追踪着它飞舞的身影,突然发出一声不可思议的惊叹:“它怎么会没有翅膀?”   苏凌薇此时也用红外探测仪追踪着枭龙的身影,也不禁盯着仪器中的图像惊讶道:“这怎么可能?任何天空中飞翔的动物都离不开翅膀,没有翅膀,怎么能借助空气的浮力抵消自身的重量?”   逆天行用望眼镜观察了半晌,摇头叹道:“枭龙颠覆了人类的常识,它的存在让我终于明白,常识是靠不住的。它的飞翔不符合人类已知的科学原理,可见科学也有盲区和局限。”   “我怎么越看越觉得它非常熟悉?”苏凌薇盯着屏幕上的红外影像,突然发出一声异样的惊叹。就听逆天行一字一顿地轻声道:“它就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龙,原来有关龙的神话并不是凭空捏造,而是有根有据。”   听逆天行这一提醒,苏凌薇也立刻就发现,天空中那飞舞的精灵,不正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神龙?她不禁惊讶地喃喃自问:“这颗星球上的特殊生物,怎么会成为几万光年之外的地球上的图腾?要知道诞生龙神话的时代,人类还处在文明的最低级状态,根本不可能进行星际旅行,更不可能见到另一个星球上的生物。”   逆天行放下望远镜,现在他已经不必借助望远镜就能清楚地看到那只飞舞的枭龙。但见它在雷雨中盘旋数匝,突然一头扎入水中,激起了十多米高的波涛。逆天行见状不禁摇头轻叹道:“宇宙中充满了太多的未知和神秘,人类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常识推广到广袤无垠的宇宙中来,将显得是那样的幼稚和可笑。”   第九章 猎龙行动   海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暴雨如注,雷鸣如昔,让人恍惚觉得方才看到的景象,不过是一个幻觉而已。就在二人以为枭龙早已潜水而遁之时,突见海面上再起波涛,那条枭龙再次破浪而出,直上云霄,它的两只后爪紧紧抓住一条黑黢黢的大鱼,犹在拼命摆尾挣扎,大鱼浑身长满盔甲一样的疙瘩,正是一只丑陋凶猛的鳌鱼。   枭龙的利爪深深地刺入鳌鱼巨大的脑袋,带着它飞向海边那面壁立千仞的悬崖峭壁,就见它的身影没入悬崖中部一道缝隙,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那里有一个洞穴!”苏凌薇调整观测仪,对着枭龙钻入的悬崖仔细察看,“测不出有多深,不过可以肯定,那一定是枭龙的巢穴所在!”   逆天行放下望远镜,抹抹脸上的水渍欣然道:“终于发现了一条枭龙,而且还发现它捕食鳌鱼,可见它并不是什么神兽,只不过是一只凶猛的动物罢了。只要是动物肯定就有办法对付,咱们今天的收获不小。”   “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苏凌薇问。   逆天行想了想,沉吟道:“再观测几天,现在它在明处,咱们在暗处,所以我们要充分利用这点优势。只要摸清它出没和捕猎的规律,一定能找到对付它的办法。”   苏凌薇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二人在绿海边安心住了下来,耐心观察那只枭龙出没的规律,就见它每两、三天外出捕猎一次,无论鳌鱼、树蚺还是到绿海边饮水的大型动物,都是它的猎物,不过比较而言,它最喜欢捕食的还是鳌鱼。   连续七、八天的观察,终于让逆天行心生一计。他望着水面上那些五彩斑斓的鸟群,突然若有所思地问:“咱们有没有带跟踪装置的小型遥控炸弹?”   苏凌薇想了想,沉吟道:“有高效遥控手雷,只要将跟踪器固定到它上面,就是一个带跟踪装置的小型遥控炸弹。你要它做什么?”   逆天行诡秘一笑:“既然那条枭龙喜欢捕食鳌鱼,咱们若把遥控炸弹让鳌鱼吞入腹中,再等枭龙捕食鳌鱼误吞炸弹后引爆,你说会有什么效果?”   苏凌薇心中一喜,跟着又迟疑道:“可咱们如何才能让鳌鱼吞入炸弹,而且绿海中出没的鳌鱼有不少,又怎么能让枭龙刚好捕食吞下了炸弹的鳌鱼?”   逆天行指着水面得意笑道:“看到那些大鸟没有,它们是鳌鱼的猎物,咱们只需捕几只大鸟作为诱饵,将小型炸弹藏入它们的腹中,这样它们就可以帮咱们将炸弹送入鳌鱼的肚子。咱们再在大鸟的体内注射一定剂量的麻醉药,鳌鱼吞食后反应会变得迟钝。对于被捕食者来说,反应迟钝是致命的弱点,肯定会被枭龙最先捕食。”   苏凌薇恍然大悟,击掌道:“咱们从微型炸弹的跟踪信号上可以得知它的去向,一旦发现它进入了枭龙的肚子,立刻就可引爆。以遥控手雷的体积,体型巨大的枭龙肯定不会留意到它的存在。”   “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准备诱饵钓枭龙!”逆天行欣然大笑,“枭龙再凶猛也只是个低等爬行类动物,怎么可能跟诡计多端的人类相比?可笑那些半植物人居然将枭龙当成不可战胜的神兽,今天我逆天行就要他们看看高智商人类的手段!”   捕猎大鸟比捕猎鳌鱼和枭龙都要容易得多,只用了半天时间,逆天行便抓到了十几只五彩斑斓不知名的大鸟,他将固定有跟踪器的遥控手雷,从大鸟口中强行塞入它们的肚子,然后再给它们注射一定剂量的麻醉剂,没多久十几只带着遥控炸弹的诱饵就准备妥当,他将它们重新放回绿海,果然不到一个小时,它们全都进了几条鳌鱼的肚子。   苏凌薇通过跟踪定位器追踪着遥控手雷的去向,她边观察边汇报道:“十二个手雷分别进了五只鳌鱼的肚子,现在它们正向远处游去。麻醉剂发生作用了,它们的速度慢了下来,潜水的深度也比原来小多了。”   逆天行举着望远镜紧盯着悬崖中部龙穴所在的位置,心中隐约有些焦急,虽然今天应该是那条枭龙外出捕猎的日子,但毕竟那只是他的估计。万一枭龙今日不捕猎,那些炸弹最终会被鳌鱼排出体外,这样一来他的所有准备便都白费。   正心急如焚间,逆天行终于看到悬崖缝隙中黑影一闪,那条枭龙已冲天而起。它就像一个王者在自己的领空慢悠悠地巡视,舞姿蹁跹,不急不燥。水边饮水的走兽急忙逃入密林,树上的树蚺也纷纷卷起身子躲入浓密的树冠,在水面下捕食飞鸟的鳌鱼也赶紧潜入深水,所有飞禽走兽、鱼虾蚌鳖俱望空而逃。   枭龙依旧在天空中慢悠悠地盘旋,在清朗的天空下显得是那样威武和优雅。逆天行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它的神态,不禁喃喃赞叹道:“太美了!如果不是为了救巴布和吉托,我真不愿伤害这样一只美丽的神兽。”   话音刚落,就见枭龙突然凌空扑下,箭一般射向水面。它已经发现了水面下那条反应迟钝的鳌鱼,立刻向目标发起了攻击。就见它的身影在水面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形,转眼消失在水下,当它再次升空之时,那条十多米长的鳌鱼已成了它的猎物,被它带着飞上了海边一块高高的礁石。就见它落在礁石之上,用利爪撕开鳌鱼盔甲般坚硬的厚皮,然后狼吞虎咽地撕扯吞食鳌鱼的血肉和内脏,它的神情跟任何一只嗜血的猛兽没有两样。   “这条鳌鱼腹内有三枚遥控手雷,现在已经有一枚被它吞入了腹中。”苏凌薇紧张地盯着跟踪器,语音中透着一丝激动和兴奋,右手也不由自主地按上了遥控引爆器的按钮。   “等等!再等等!”逆天行通过望远镜观察着枭龙的动静,关键时刻他反而显得异常冷静。他的冷静感染了苏凌薇,她不由放开手,盯着面前的跟踪器平静地汇报:“现在有两枚手雷被它吞如腹内;三枚!现在三枚手雷都已被它全部吞入!”   逆天行放下望远镜,神情有些迟疑起来,如此容易就猎杀一只枭龙,这让他有些意外,也有一丝隐约的不安。不过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终于对苏凌薇微微点了点头:“引爆!”   苏凌薇毫不迟疑地按下了引爆按钮,三枚遥控手雷同时爆炸,在枭龙的肚子中发出一声闷雷般的响声。就见枭龙的肚子突然鼓了起来,像个突然膨胀的气球,但很快又瘪了下去。枭龙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凌空跃起近百米高,跟着又直直地摔下来,重重地砸在沙滩上,在水边扭曲挣扎片刻,最后终于寂然不动了。   “得手了!”苏凌薇兴奋地一跃而起,就要往水边奔去。逆天行一把拉住她道:“你守在这里,我去看看。”   顺手带上高斯机枪和一柄光刀,逆天行小心翼翼地来到沙滩上,就见那条硕大无朋的枭龙直挺挺仰躺在水边,头尾足有一百五十米长,龙头上的龙角也有差不多十米长短,龙身虽然半截浸在水中,依旧比逆天行身子还要高。他惊讶地打量着枭龙完好无损的身体,实在不敢相信能炸开二十毫米装甲的高效手雷,竟然没有炸开枭龙的肚子。   枭龙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鳞甲,在阳光下微微泛着一种幽幽的寒光,逆天行拔出光刀斩去,竟没能割开鳞片。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本能的警惕,急忙快速后退。就见枭龙突然睁开了眼睛,巨大的龙目呈一种奇妙的金黄色,像探照灯一样盯住了逆天行,那目光中充斥着戏谑、嘲弄、轻蔑,以及无法形容的——智慧!   巨大的枭龙在沙滩上慢慢翻过身来,眼中竟有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戏谑和得色。逆天行突然意识到自己上当了,那三枚高效手雷竟然没能伤到这畜牲,而它却将计就计,装死将暗藏的猎人引出来,就这份聪明和急智,只怕已不亚于普通人了。   几乎出于本能,逆天行扣动了高斯机枪的扳机,一道幽蓝的光芒准确地击中了枭龙巨大的龙头,它被激怒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啸之后,突然向逆天行扑来。巨大的龙爪带着死神般的呼啸,铺天盖地向逆天行袭来。   发现高斯机枪竟然伤不了枭龙一片鳞甲,逆天行急忙扔下枪就地一滚,躲过了从天而降的龙爪一击。他此时的反应速度已提高了不少,可依旧没有完全避开龙爪,龙爪上的锐甲划过他的后背,顿令他衣衫尽裂。   想起腰带上还挂有几枚手雷,逆天行全部摘下来,向紧追而来的枭龙扔去,只盼能阻它一阻。就见枭龙脖子一扬,竟将几枚手雷张嘴接住,跟着一口喷出,几枚手雷竟像炮弹一般向逆天行射来。逆天行大惊失色,慌忙伏倒在地,就听几枚手雷在自己周围炸响,激起了漫天的沙尘,趁着沙尘扬起的难得机会,逆天行急忙往密林中逃去。在树木藤条纵横交错的密林中,想必枭龙那庞大的身体肯定无法像在空地上那般灵活。   枭龙无视密林的阻拦,一往无前地紧追而入,巨大的树木被它一撞而断,藤条灌木更无法延缓它的脚步。逆天行只能借助树木的掩护,在密林中东躲西藏,狼狈而逃。   “嘿!到这儿来!”枭龙身后的沙滩突然传来苏凌薇的呼叫,跟着几道赤红的闪光射中了枭龙的尾巴,就见苏凌薇躲在一个巨大的帐篷后方,端着激光枪对着枭龙射击,边射击边向它发出挑衅的呼叫。   枭龙被激怒了,转头向苏凌薇扑去,利爪一挥划开拦路的帐篷,就在帐篷被划开瞬间,突见无数巴掌大的野蜂从帐篷中飞起,原来那是一个巨大的蜂巢,那个帐篷就是包裹蜂巢的降落伞。成千上万只野蜂被裹在这降落伞中十多天,早已凶性大发,降落伞刚一破裂,便纷纷冲向袭击它们蜂巢的敌人。它们前仆后继悍不畏死,像乌云一般罩上了枭龙的全身。枭龙的鳞甲虽然坚不可摧,但眼皮、嘴唇和鳞甲缝隙等薄弱处,却经不起野蜂的叮蛰。它拼命扑打落在身上的野蜂,却哪里能阻止这些不要命的刺客。最后它只得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啸,一头扎入水中,总算才避过了蜂群的围攻。   “快走!”逆天行急忙拉起苏凌薇就跑,直逃入密林深处,爬上一个大树高高的树冠,二人才稍稍松了口气。遥望不远处的绿海,就见蜂群犹在水面上盘旋飞舞,一旦那枭龙离开水面,蜂群就不依不饶紧追不舍,最后那枭龙只得远远地潜水逃开,才避免了与蜂群正面冲突。   二人在远处看得张嘴结舌,回想方才情形,不由暗自后怕。没想到枭龙如此强悍,居然能抵抗多种现代化武器的攻击,简直不像是血肉之躯的普通生物,而且精明狡诈不亚于人类,若非苏凌薇将它引向那个早准备好的蜂巢,恐怕今日二人都不能幸免。   “太可怕了,真不敢相信宇宙中竟有如此凶悍的猛兽。”苏凌薇脸色发白,眼中犹有惊恐。方才她为了救逆天行,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现在只剩下一个女人天生的柔弱。   方才的凶险并没有让逆天行停止他的行动,似乎他天生就是为冒险而生。他若有所思地遥望着不远处那悬崖峭壁上的龙穴,突然道:“我想去枭龙的老巢看看。”   “去那里看什么?”苏凌薇吓了一跳。   逆天行耸耸肩,脸上十分轻松:“不知道,也许那里有一条小龙,或者能找到枭龙真正的弱点。”   苏凌薇急忙劝阻:“要是枭龙突然回巢,你岂不是十分危险?再说那里壁立千仞,你怎么上去?”   逆天行沉吟道:“你在这里负责监视,咱们保持通讯联络,一旦你发现枭龙回巢,就立刻用无线电通知我。那悬崖上有无数鸟巢和岩洞,我可以很容易地藏身。至于如何上去你就不用担心了,攀岩也是我的一大特长。”   苏凌薇没有再阻止,她从逆天行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天生的自信,好像任何难事都无法影响到他的自负和自信。这种自信也感染了苏凌薇,她欣然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营地取通讯器材。”   十几分钟后,逆天行开始沿着悬崖峭壁往上攀爬,他身上穿着纳米材料制成的紧身服,这种服装能控制人体热量向外散发,这样就可以避开某些对红外线敏感的动物的探测。   “天行,感觉怎样?”苏凌薇在远处用望远镜观察着向上攀爬的逆天行,惊讶地发觉他的身手比猿猴还要敏捷,上升的速度超过了她的想象。   “没问题,很轻松。”逆天行用耳麦与苏凌薇保持着通讯联系,“我曾经是个优秀的极限飙客,虽然那只是游戏中的体验,不过那种经验对我依旧很有帮助。”   “难怪像猴子一样灵活。”苏凌薇悬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一点,甚至出言指点起来,“往右,那里有个长长的岩缝,顺着缝隙可以一直接近枭龙出没的岩洞。”说着她又看了看周围的天空,“没有发现那条枭龙,也许它还在跟那群野蜂纠缠不休。”   半个多小时后,逆天行终于到达了枭龙出没的岩洞边。侧耳听了半晌,没有发现任何声息,他才悄悄地爬了进去。岩洞入口不大,不过却极深,曲曲折折不知深有几许。逆天行慢慢进入岩洞后,惊讶地发现岩壁上有明显的龙爪印迹,原来这岩洞有不少地方是经过枭龙的开凿修整,并非是完全天然的岩洞。   沿着弯弯曲曲的岩洞一路向下,但见前方越来越幽暗,空气中充斥着一种腐败动物的臭味和野生动物特有的臊味,几乎中人欲呕。逆天行看看微型红外探测器的信号,向苏凌薇轻声汇报:“龙穴内除了吃剩的枯骨和腐尸,没有活着的动物,看来咱们俘获一条小龙的计划落空了。”   “那就赶紧离开吧,万一那条枭龙回来,可就将你堵在里面了。”苏凌薇紧张地了望着天空,心中在暗暗祷告。   “等等,你看我发现了什么!”耳麦中传来逆天行的惊呼。   苏凌薇急忙问:“什么?”   “一窝龙蛋!”逆天行差点欢呼起来,“这一定就是龙蛋,虽然它们跟枭龙比起来实在有些偏小,但这一定就是那条枭龙的蛋。难怪它除了捕食从不离开这龙穴,原来它是在孵卵!”   “那条枭龙回来了!”苏凌薇来不及高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她从望远镜中看到了枭龙熟悉的身影,正从天空中蜿蜒而来,直奔自己的巢穴。她不禁急得大叫,“快离开那里!它太快了,我刚发现它就已经飞近了悬崖,你一出龙穴就会与它遭遇,怎么办?怎么办?”   苏凌薇急得连连跺脚,可惜离龙穴太远,不然她真恨不得大喊大叫,将枭龙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眼睁睁看着枭龙落到悬崖峭壁之上,从容地钻入了深深的龙穴,她的泪水也不禁滚滚落下。抄起身边的高斯机枪,她正要往悬崖下方奔去,突听耳麦中传来逆天行的耳语:“不要轻举妄动,听我命令行事,快找个隐蔽所在将自己藏起来!”   苏凌薇停下脚步,对逆天行的信任使她没有再鲁莽行事。见海边一块礁石上正好有个可容身的缝隙,她连忙侧身钻进去。刚藏好身形,突听一声撕心裂肺的龙啸从龙穴中传来,跟着就见那条枭龙从悬崖上冲出,发狂一般冲上半空,跟着又闪电般扑向地面,似带着满腔怒火在周围搜寻着什么。它很快就发现了停泊在水边的木筏,以及那座几乎与沙滩一个颜色的帐篷,就见它愤怒地冲上前,一爪将帐篷撕成了碎片,跟着又一头顶翻了木筏,然后疯狂地在木筏和帐篷中搜寻,刺耳的厉啸震得人心胆俱寒。   苏凌薇不见逆天行身影,急忙悄声问:“天行,你没事吧?”   耳麦中传来逆天行平静的回答:“别担心,我没事。”   “你对它做了什么?它简直疯了!”苏凌薇躲在礁石缝隙中,偷窥着疯狂冲入丛林、撞到无数大树的枭龙,胆战心惊地问。   “我打碎了它的蛋。”逆天行叹道,“我实在没有办法对付它,只好使出这不得已的手段。它在找我们,所以你千万要藏好自己,万不能被它发现。”   难怪那条枭龙如此愤怒,苏凌薇总算明白过来。眼看着枭龙在绿海沿岸疯狂搜寻,不时将那些来不及逃远的树蚺和天鹅疯狂撕碎,她就不禁心惊胆战。想到逆天行还在龙穴内,她急道:“你快离开那里,太危险了,它随时可能再回去。”   耳麦中传来逆天行镇定的回答:“你放心,这里很安全,不过我现在还需要冒一点险。你千万要藏好自己,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千万不要出来,明白吗?”   “明白!”苏凌薇急忙回答。   “你发誓?”逆天行追问。   听他声色从未有过的郑重,苏凌薇心中微凛,但还是立刻答应:“我发誓!”   “那好,你留意那条枭龙的方位,随时向我汇报。”逆天行道。   “明白!”苏凌薇知道这个时候不是发问的时候,军人的素养也不允许她多问。她从礁石的缝隙中望出去,立刻向逆天行汇报,“它在你的下方九点位置,距离约一千米。”   苏凌薇不断汇报着枭龙出没的方位,却听不到逆天行的回答,她忍不住向悬崖方向望了一眼,突然发现龙穴附近有个移动的黑影,她急忙拿起望远镜一看,立刻失声惊呼:“你疯了!你不可能在枭龙眼皮底下逃走!”   “我没有想要逃走。”逆天行背上似乎背着一个包裹,这多少影响了他攀岩的速度,他边顺着悬崖的缝隙往下降落,边匆匆道,“快汇报枭龙的方位,我是在与它抢时间。”   苏凌薇忙转向枭龙的方向,不禁又是一声惊呼:“它发现你了!上帝,它正向你冲去!”   “很好,我正要它过来!”逆天行的身影突然在悬崖上消失,苏凌薇急忙调整望远镜的放大倍数,才终于看清他是躲进了一个岩石的缝隙之中。   枭龙呼啸着扑向悬崖上的逆天行,却被岩石挡住。它疯狂地挥舞龙爪,拼命将岩石扒开,但见悬崖上岩石大块大块地坠落,比挖掘机开采还要迅速。   苏凌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举着望远镜紧张地盯着逆天行消失的岩缝,但见枭龙越挖越深,却始终没能将逆天行从岩缝中挖出。它终于累了,渐渐慢了下来,就见它的龙爪上血迹殷然,尖锐的利爪已经受伤。   它终于停了下来,伏在岩壁上喘息不止,这时就见逆天行从岩石缝隙中探出头来,手中举着个包裹向它挑逗。苏凌薇突然猜到那是一枚龙蛋,也许是最后一枚完好无损的龙蛋。   枭龙再次被激怒了,不顾一切地向岩石中抓去,可惜岩缝太过窄小,它的爪子根本无法探入。无奈之下,它突然跃上半空,从数百米外的高空低头向岩壁俯冲下来,它扬起长长的龙角,像头疯狂的野牛,一往无前地撞向逆天行藏身的岩壁。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岩壁坍塌了一大片,但逆天行已躲入更深的岩缝中。枭龙再次腾上半空,像一个孤独的勇士冲向坚不可摧的城池。一下、两下、三下……随着岩壁的不断坍塌,它也渐渐精疲力竭,长长的龙角早已折断,可它依旧不愿放弃,直撞得头上皮开肉绽,浑身血迹斑斑,最后终于无力地从空中坠落,奄奄一息地摔在悬崖下方的沙滩上。   当逆天行与苏凌薇小心翼翼来到它的面前,它已经不能对任何人构成威胁,甚至已无力再站起,它的血染红了方圆几百米的水域,令人怵目惊心。   面对着这个星球最凶猛的动物,逆天行心中并没有一丝战胜它的自豪和快感,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和恻然。默默压下苏凌薇手中的机枪,逆天行将背着的那枚龙卵放到它面前,对尚未瞑目的枭龙轻声道:“你不愧是另一个星球上最古老的图腾,你更是一个伟大的母亲。我现在将它还给你。如果你不幸身亡,我会替你将这枚卵孵化成龙,让它像你一样翱翔天宇,威震八方。”   枭龙似听懂了逆天行的承诺,吐舌舔了舔那枚龙卵,然后慢慢地合上了眼帘。逆天行在它面前矗立良久,这才将那枚龙卵仔细地包了起来。将龙卵重新背在背上,他对眼眶红红的苏凌薇涩声道:“走吧,巴布和吉托还在等着我们呢。”   第二天一早,逆天行与苏凌薇终于踏上了归程。巨大的木筏上装载着一对伤痕累累的龙角,不过他们对这件战利品并不怎么看重,他们将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那枚龙卵之上。   当载着龙角的木筏抵达绿人族的营地附近,很快就被树冠上了望的哨兵发现,哨兵立刻飞报绿王,片刻后绿王率族人亲自到河边迎接。不等逆天行的木筏靠岸,众人在绿王率领下齐齐拜倒。众人脸上洋溢着激动与虔诚,皆为迎来新的精神领袖而开心和兴奋。   逆天行虽然不想假冒神祗,但为了救出巴布和吉托,只能默认这个新的身份。巴布和吉托也被绿巨人放了出来,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他们的伤势俱已痊愈,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而且他们也像苏凌薇一样,已经基本适应了绿巨星的自然环境,无论是超重的感觉还是空气中的有毒气体,对他们的影响俱已微乎其微。   得到消息的绿巨人陆续从四面八方赶来,像是朝拜一般前来瞻仰新的屠龙英雄和绿人族的神祗。绿王的营地变成了欢庆的海洋,不同部落的绿人族都派出代表,并向逆天行献上各种珍贵的礼物。既有产自深海的碗大珍珠,又有深山之中采来的各种稀罕石头,其中不乏钻石、水晶、绿玉等等珍贵的宝石,让苏凌薇爱不释手。   对这些宝石逆天行倒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其中一块呈六棱体的莹白石头引起了他的注意,它初看并不起眼,不过在没有光亮的环境中,却会发出淡淡的荧光。逆天行认出这就是含有高效能源的晶石,他连忙通过绿王翻译,询问哪里还有这种晶石?在那个送来晶石的绿巨人连比带划的解释下,他才知道这是深埋在地底的一种石头,需费极大的努力才能偶尔挖掘到一两块。   这发现让逆天行激动不已,有了这种晶石,就可利用青州号上的设备提炼出战舰所用的高效能源,让青州号重新起航,回到自己的世界。不过经过勘查,他发现开采晶石的工程十分艰巨,即便有绿巨人帮忙,恐怕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采集到足够的晶石。   逆天行在获得绿人族认可的同时,也获得了在树屋最高处居住的特权,那是只有神才享有的特权。对这特权逆天行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能方便地与米扬交流,这对他来说倒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所以他将自己的住处选在了米扬的隔壁,遇到疑难便可向这位前辈讨教。   “米扬,你是否知道如何孵化一枚枭龙的卵?”逆天行没忘对枭龙的承诺。   “你得到了一枚枭龙的卵?”米扬十分惊讶,“这么说来你猎龙行动成功了?可为何没有听你说起?”   “那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逆天行意态萧索地淡淡道,“我是利用了枭龙的母爱才杀死了它,我觉得自己非常卑鄙。”   “到底是怎么回事?”米扬关切地问。   逆天行虽然面对的只是一台互动电脑,但他已经将它当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前辈。带着几分无奈和忏悔,他仔细向米扬说起了猎龙的经过,以及对那条枭龙最后的承诺。他叹息道:“我答应过那条枭龙,要将这枚卵孵化成龙,让她的孩子像她一样,在天宇下自由地翱翔,威震八方!”   米扬静静地沉默了很久,最后轻叹道:“我不知道如何孵化一枚龙卵,只知道那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需要好多年的时间。你确信自己真要这样做?”   逆天行点点头:“这是我对一个母亲的承诺,也是对我屠杀一条无辜生灵的补救和忏悔。”   米扬脸上突然泛起一丝欣慰的微笑,对逆天行微微颔首道:“虽然弱肉强食是这颗原始星球的生存法则,但你让我看到了你灵魂深处的博爱和悲悯,你通过了我设下的最后一道关卡。现在请你告诉我,是否愿意成为我的衣钵传人?”   逆天行感到有些突然,他想了想,问道:“成为你的传人,需担当怎样的责任?”   米扬满意地笑道:“我没有看错,你不问成为我的传人会有什么好处,却先问需要承担的责任,可见你把责任看得比权利更为重要。”他微微一顿,“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未了的恩怨需要别人替我了结,也没有未了的心愿需要你去完成。你只需沿着我们这些叛逆摸索的道路,继续你的探索就行。”   逆天行想了想,郑重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我将按古老的习俗,正式拜你为师!”   米扬摆手笑道:“只要你心中将我当成你的导师,形式并不重要。现在这台电脑中所有隐藏的区域都对你开放,也就是说我的所有知识和心得你都可以查询。为了不让你感到杂乱和纷繁,我已将它们做了必要的归类和整理,它们分成三个大的部分:一是知识,包括我一生所学的各种科技知识和玄学知识;二是技能,包括身体的技能和精神的技能,我传授你的练气之术,就属于身体技能这部分;三是感悟,包括我对世界和生命奥秘的探索和感悟。”   米扬的影像渐渐隐去,虚空中的图像变成了一个目录树一样的图案。它以知识、技能、感悟三个树杈向上散开,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虚空中响起米扬袅袅的声音:“我的全部所学俱在这里,你可以系统地学习,也可以依照兴趣从中选择,还可以在遇到疑难之时当成百科全书来查询。不过我不希望你被我的思想束缚,更不希望你有任何敬畏和崇拜,我希望自己只是一块基石,能助你在探索的道路上,达到更高的修为和境界。”   逆天行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期待和好奇,不知道这个堪称先知和哲人的前辈,对世界的探索究竟达到了何种高度。他想了想,问道:“不知老师在对世界的认识上,与别人有何不同?”   虚空中的目录树开始快速放大、移动,最后定格在“感悟”这一树枝的最顶端。就听米扬的背景音在徐徐道:“一沙一世界,一粟一苍穹。佛陀在几千年前的感悟,与今天最前沿的科学研究,都表明世界是一个全息的整体,物质的量子化表现,其实就是物质世界的全息化表现。”   逆天行听得似懂非懂,他打开目录树最顶端那个文件,就见虚空中的图像变成了一个新的书本目录。它从最基本的“全息现象”开始,讲到“量子纠缠态与全息现象的关系”,最后是“全息的世界”,米扬在背景中悠然解说道:“世界是一个紧密联系的整体,每一个部分都可反应整体乃至整个世界的信息,这就是全息理论的基础。一片树叶包含着一棵树的信息,一滴水包含着整个大海的信息,甚至一个细胞,就包含着整个人的全部信息。”   “这怎么可能?”逆天行反诘道,“以一个细胞之微,怎么能包含人体亿万个细胞的信息,而且这亿万个细胞还分成不同的种类,按一定的结构组织起来,完成极其复杂的功能?”   米扬淡淡道:“须弥可纳于芥子,大小只是源于我们的误解。如果一个细胞没有包含整个生物体的全部信息,怎么能通过克隆,将生物体一丝不差地还原?”   逆天行顿时哑然,就听米扬又道:“生物个体的全息现象或许尚可理解,但我若告诉你,一片树叶、一滴水或一个细胞,甚至单单一个原子,就包含了整个宇宙的全部信息,你肯定更不敢相信。”   逆天行当然不相信,米扬似乎也预料到了这点,他淡淡道:“我佛通过打坐和冥想,就揭开世界的奥秘,其理何在?玄学中的占卜和算命,其理又何在?如果你无法回答这点,就去做一个实验。”   “什么实验?”逆天行忙问。   “去捡一片树叶,用刀砍下一半,然后集中你全部的注意力用心去看。”米扬沉声道,“当你能从那半片树叶上看到完整的树叶,再来告诉我。”   空中的影像渐渐熄灭,电脑已自动关闭。逆天行对着虚空静默了好久,始终无法理解米扬的感悟,虽然他知道克隆就是用一个细胞还原整个生物个体,用一片树叶克隆整棵大树想必也没问题,但要从半片树叶上看到完整的树叶,这实在超出了他的常识和理智。不过对米扬的信任使他决定去试试,反正这又不需要花费多大的成本。   晚餐的时候苏凌薇发现逆天行拿着半片树叶,像个傻瓜一样呆呆地盯着它看。她好奇地凑过去:“在看什么?”   逆天行叹了口气,将半片树叶失望地扔掉,抱怨道:“也许米扬只是在跟我开玩笑,我已经看了整整一个下午,半片树叶还是半片树叶,怎么可能看到完整的树叶?”   苏凌薇有些意外:“你没有学过全息技术?”   见逆天行一脸茫然,苏凌薇笑着解释道:“这是理工大学的选修课,要想看到完整的树叶其实很简单,只需用一束镭射光照射它,然后用红外相机拍下来,照片上就会出现完整的树叶,我在大学就做过类似的实验。”   “真有这样的事?”逆天行十分惊讶。   “当然,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物理实验。”苏凌薇不以为然地笑道。   逆天行精神一振,顿时有了信心。不过米扬是要他用眼睛去看,他当然不能借助任何仪器的帮助。重新收勒心神,凝目望向手中的树叶,他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眼中只有那半片树叶,心中也只有那半片树叶。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看到那缺失的半边树叶渐渐清晰起来,像刚从树上摘下一般栩栩如生。   “我看到了……一片完整的树叶!”逆天行心神激荡,嗓音哽咽,他感到一个神奇的世界正向自己慢慢展开。   第十章 全息世界   当逆天行兴冲冲地将自己从半片树叶上,看到整片树叶的结果告诉米扬时,米扬有些惊讶,又有些欣慰地叹道:“我以为你至少要用一个星期时间才会看到,没想到你只用了半天时间。你的天赋真令人羡慕,能有你传承我的衣钵,实在是我的幸运。”   “现在我有些相信你的感悟了。”逆天行笑道,“不过这半片树叶是整片树叶的一部分,从它上面看到整片树叶不奇怪,但要从它上面看到跟它不相干的东西恐怕就不太可能了。”   “所以我要你继续去看,”米扬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最后能看到哪里,不过我希望你静下心来认真去看一个月,以你的天赋,我相信你最终会对这熟悉的世界有种全新的认识。”   “好!我认真去看,但愿能有更多的发现。”逆天行只得答应道。   接下来这一个月,逆天行像入魔一般整天呆呆看着那半片树叶,除了吃饭睡觉就心无二用,如痴如醉。他先从半片树叶上看到了完整的树叶,三天后又从这片树叶上看到了完整的树枝,七天后看到了整棵大树。后来他又看到了大树上栖息的小鸟,也看到在树枝上出没的蛇虫,甚至看到了在树冠上晒太阳的绿巨人,以及他们之间的嬉戏打闹……在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两天中,他从这棵树看到了与它相邻的树,然后是广袤无垠的森林。可惜再往远处看,景象就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使他始终无法看到更远。   一个月后,当逆天行告诉米扬他的感受,米扬对他惊人的天赋已不再感到惊奇。他对逆天行欣慰地道:“你一个月的感受超过了常人几年的收获,也许你现在能理解传说中那些通灵者是怎么回事了,一个优秀的通灵者能从一件不起眼的物件上,看到在它主人身上发生的许多事,就因为它与主人的信息路径很短,已经成为一个整体。其实整个宇宙也是一个庞大的整体,所以佛陀才能通过自己的心灵探索整个世界的奥秘。宇宙中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粒子,都包含有整个宇宙的信息,你看不到只是因为修为不够。不过你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就能从半片树叶看到森林的一部分,你比我年轻时候,已经强出很多了。”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迟疑道:“如果这半片树叶上包含有整个世界的信息,为何我首先看到的是整片树叶的信息,而不是几万光年之外的地球上的信息?”   米扬答道:“那是因为你习惯从最短的信息路径开始,所以首先看到的是整个叶片,然后是树枝和整棵大树,再然后才是森林。只要你有足够强大的灵力,能穿越更遥远和更复杂的信息路径,你就完全可以从这半片叶片上,看到几万光年之外的地球上的信息。”   逆天行将信将疑地沉吟片刻,突然笑道:“我冒昧问一句,你老能从一片树叶看多远?”   米扬淡淡道:“这跟我的心境和周围的气场有关,我通常能从一片树叶看到整个星球,只是整个星球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所以我看到的通常只是我想看或者感兴趣的信息。打个比方,整个星球的信息就像是个巨大的图书馆,我可以通过这片树叶翻阅其中任何一本书,但我却没有精力查阅整个图书馆的所有藏书。”   “明白了!”逆天行理解地点点头,跟着又迟疑道,“虽然我已经有些接受你的宇宙全息说,但还是不敢相信真能从一片树叶看到整棵大树,甚至是整个森林,也许我们看到的,只是一种幻觉而已。”   米扬理解地笑道:“当我第一次拥有这种能力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怀疑。要证实这点其实很简单,你只需走出去,找到生长这片落叶的大树,将自己眼睛看到的信息,与自己心灵看到的信息进行对照,就能知道是否正确了。”   “我这就去证实!”逆天行说着如飞而去,没多久他就兴冲冲地回来,对米扬惊叹道,“我被你的理论彻底征服了!我找到了那棵大树,跟我从这半片树叶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甚至大树周围的景色也跟我心灵看到的一样!简直太神奇了!是不是只要拥有足够的修为和灵力,我就可以通过心灵探索整个宇宙的奥秘?整个宇宙就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图书馆,我可以通过自己的心灵查阅它的任何信息?”   “理论上是这样。”米扬有些遗憾地叹道,“不过实际上还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包括我在内的‘四大叛逆’也未能做到。宇宙全息论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而是我们四人共同的感悟。只是因为我们修为和感受上的差异,使我们对世界的描述各不相同。我们就像四个摸象的盲人,只能根据自己摸到的部分来描述大象,这也是我们的学说差异巨大的主要原因。”   “如何才能尽快提高自己的灵力?”逆天行兴冲冲地问,他已经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像传说中的通灵者那样,用心灵去看世界了。   米扬指向目录树的最下方:“你应该从最基本的技能部分学起,全息学是我一生感悟的顶锋,而技能则是基础的基础。你只有先从练气、练心、练意这些基本技能开始,才能逐渐掌握灵力的修炼和运用。虽然你机缘巧合修炼过‘四大叛逆’的部分经典,掌握了《创世书》、《天启书》和《古兰经》的部分奥秘,甚至已拥有不弱的灵力,但并未经过系统的修炼和学习,掌握的技能也非常杂乱。如果你想站在我们的肩上探索宇宙更高层次的奥秘,就必须从最基本的技能开始。”   逆天行感觉一个新的世界正向自己慢慢展开,令他心神激荡,充满神往。他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又像是个谦虚的学生,恭恭敬敬地对米扬一拜:“从明天开始,我就正式向老师学习那些基本技能。”   离开米扬的树屋,逆天行将苏凌薇和巴布、吉托三人叫来,对他们道:“从明天开始,我将向米扬学习练气、练心、练意等技能,恐怕不再有时间处理杂务,开采晶石的工程就靠你们了。我已跟绿王交流过,他愿率族人帮助我们开采。虽然他将我当成了神,但我却不想占绿人族的便宜,我希望你们能教他们一些新的知识和技能作为交换,让他们也享受到现代文明的好处。”   “没问题,这事交给我了。”苏凌薇立刻答应。巴布和吉托也争相点头,齐声道:“大首领放心,我们会听从苏小姐的指挥,尽快提炼出足够的能源,让青州号重新起飞。”   “还有那枚龙蛋。”逆天行又对苏凌薇叮嘱道,“你要替我好好保存,千万不要让它受到任何损坏。”   苏凌薇点点头:“你放心,我会像保护自己眼睛一样保护它,我也希望将它孵化成龙。”   逆天行见苏凌薇似乎早已忘了绿海边那次真情激荡,但眼中却隐约深藏着一丝幽怨。他心中有些歉然,不过却不知如何补救,更不知如何安慰对方。此刻他的心已经飞向米扬为他打开的那个新世界,他恨不得能像古代那些高僧一样闭关修炼,根本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此刻他已有些理解古代那些抛家弃子、六亲不认的修炼者了。   将开采能源的责任交给苏凌薇和两个兽人伙伴,逆天行终于可以安心向米扬学习各种技能。他像闭关修炼的苦行僧,整天将自己关在米扬的树屋中,苦修米扬传授的练气、练心、练意之术,以及《创世书》、《天启书》和《古兰经》中包含的修炼之法。在绿巨星特殊的自然环境下,他感觉自己的进境突飞猛进,几个月下来就有种脱胎换骨的惊喜。   在“青州号”迫降绿巨星十三个月,也即逆天行向米扬学习技能一年之后,他已基本掌握了米扬传授的大部分技能,元气更加充沛,灵力更是惊人。凝望天空中的飞鹰,他能看到它眼中的森林和猎物;瞑目观心,他就能看到自己周围发生的一切,无论是蚂蚁打洞还是小草生长,都清清楚楚地投射到他的心中。不过米扬的知识和感悟却浩如渊海,短短一年只能理解点皮毛。   米扬的技能中,最不可思议的是“龙翔九天”,那是他在到达绿巨星后,看到枭龙竟不靠翅膀就能在天空中自由飞翔,进而悟出的一种飞行之术,它与人类熟知的空气动力学原理,或火箭飞行利用的反作用原理截然不同,它是靠意念克服重力对人体的影响,进而实现反重力飞行。它的原理超出了逆天行的常识和理解能力,如果没有见过枭龙,他一定会将这种飞行术当成玄幻的想象,就像人们看过的那些汗牛充栋的超人电影一样,但在见过枭龙这种神奇的动物之后,他不得不相信,米扬的“龙翔九天”一定不是凭空幻想,它一定是一种可以被人类掌握的特殊技能,虽然他至今也还无法领会这种技能的神奇和奥妙。   这日他像往常一样,对着天空中一片变化莫测的云彩凝目打坐,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他感觉自己的视线穿越了云层,投射到广袤无垠的宇宙深处,渐渐看到了几万光年之外的茫茫星海。他看到漫天的战舰像密密麻麻的星星,布满了整个天宇,无数蓝光或红光像撕裂夜空的闪电,不断在天宇中划过,间或有战舰突然像绽放的烟花,发出耀眼而璀璨的光芒,在灿烂中四分五裂,成为宇宙的尘埃……他努力像看清发生的一切,但始终看不清战舰上的标志,只隐约看到爆炸的战舰上隐约有龙的模样。   突然的爆炸令他从凝望中惊醒,方才的星空突然消失,眼前只剩下周围平和而宁静的森林。逆天行只感到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不知道自己方才看到的,究竟是幻觉还是正在发生的事件。   我得回去!逆天行在心中对自己说。主意一定,他立刻接通苏凌薇的耳麦:“告诉我现在能源采集和提炼情况。”   耳麦中立刻传来苏凌薇的汇报:“非常顺利,战舰的能源已经装填百分之八十,再有一个月时间就可百分之百装满。”   “不等了!”逆天行断然道,“用三天时间做最后的准备,三天后青州号就必须起航。”   “为什么这么着急?”苏凌薇不解地问。   逆天行无法跟她解释自己心中看到的战事,他知道没有这种体验的人,很难理解心灵是如何看到几万光年之外正在发生的事件。所以他没有解释,只道:“我们优哉游哉的舒服日子结束了,现在我们必须回到属于我们的世界。”   苏凌薇没有再问,立刻道:“明白了,三天后青州号将按时起飞,沿来路回到亚比斯星域。”   逆天行关上耳麦,神情复杂的遥望着莽莽苍苍的原始丛林,心中突然有种依依不舍的情愫。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星球上,他几乎忘了人类社会的冲突和争斗,甚至忘了苦心经营的通天之塔。   慢慢回到供奉着米扬遗骸的树屋,逆天行打开他面前的互动电脑,对米扬的影像叹息道:“我今天看到了几万光年之外的一场战争,它提醒我应该走了。虽然我讨厌战争,但我的朋友们都还置身其中,尤其是还有亿万无辜在遭受战争的煎熬,我就无法独善其身。我必须回到我的世界,不知老师对我这个决定有何意见?”   米扬沉吟良久,方淡淡道:“很少有人能真正脱离红尘的羁绊,我理解你的决定,不过请将我的遗骸和记忆都留在这里。绿人族于我有恩,他们更视我为神,我已不能再离开他们。请教会他们与我交流的方法,我希望自己残存的记忆能帮助他们解决部分疑难和迷惑。”   逆天行有些遗憾地点点头:“老师放心,我会教会绿王与你交流。不过对老师浩如烟海的知识、技能和感悟,我至今还只学到皮毛,请允许我将这些都带走,以便将来可以随时查阅和学习。”   米扬点头道:“没问题,你可以将这些拷贝下来带走,希望它们对你有所帮助。”   逆天行将准备好的储存晶体接入量子计算机,就见晶体开始闪烁出七彩的光华,那是它在高速储存数据。米扬的记忆是无价之宝,也许要用毕生的精力和时间来领悟。做完这一切,逆天行最后问:“我即将离开这颗星球,不知老师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米扬默然片刻,叙叙叹道:“万法皆空,世事无常。一切皆是缘法,诸事不可强求。通天之塔虽高,终究还是一场空,宇宙虽大,却不过是些泡沫。只要你记住这几句话,或许就会免去许多烦恼。”   逆天行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多谢老师的教导,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三天之后,修整一新的青州号战舰重新起航,徐徐离开了神秘的绿色星球。透过飞船的舷窗,可以看到无数绿巨人在树冠上向飞船挥手,有的更是顶礼膜拜,依依不舍。逆天行心中突然生出莫名的感慨,自语道:“也许像那些绿人族一样过着简单而原始的生活,才是真正的幸福。”   苏凌薇哑然笑道:“像那些绿人族一样,靠光合作用解决吃饭问题,最后进化成一个可以移动的植物?”   逆天行知道旁人很难理解他这一年多来的体验和感悟,所以也就只是淡淡一笑,转而问道:“那枚龙卵情况怎样?”   苏凌薇沉吟道:“我们已经将它送入青州号上的一间密封舱,温度和湿度也调整到适合爬行类动物孵化的理想范围,可是已经一年过去,它还是没有任何反应。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   逆天行默然良久,微微叹道:“尽力而为吧,我们已经严格按照它的孵化条件来操作,不过最终能否成功孵化,也只有听天由命了。”略顿了顿,他又问,“我们现在在哪里?”   苏凌薇道:“我们刚离开绿巨星的引力场,现在正沿来路驶向亚比斯要塞。我已将绿巨星的坐标输入星航图,以后咱们便可以沿这条线路随时造访它了。”   逆天行打开星航图,看了看新标示的线路,突然按下了删除键。就见新标示的线路和绿巨星的坐标数据渐渐消失,重新恢复成没有任何标示的蛮荒星域。   “你干嘛抹去了它的记录?”苏凌薇十分惊讶。   “我不想再有人去打搅它,就给绿人族留下一片自由的天地吧。”逆天行说完转向负责驾驶的巴布和吉托,“全速前进,目标亚比斯星域!”   青州号战舰具有先进的自动返航功能,凡是它走过的航线都会被中央电脑爱娃储存下来,所以返航比第一次闯入这片死亡星域要容易得多。在中央控制电脑自动返航系统的引导下,青州号顺利地穿越由中子星引发的引力漩涡,在离开亚比斯星域一年零一个月又二十三天之后,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亚比斯要塞附近。当看到星航图上那片熟悉的星域,逆天行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慨。   “也不知要塞是否安然无恙?”逆天行微微叹息,“一年前咱们虽然击溃了山口正男的舰队,但北极熊舰队却还完好无损,也不知姜尚仁是否挡住了他们的攻击。”   “立刻联络要塞守军不就知道了!”苏凌薇说着打开远距离通讯器,当初能源耗尽,通讯器无法和遥远的要塞联络,如今青州号能源充沛,它也就恢复了本来的功能。苏凌薇熟练地调整好通讯器的参数,然后对着话筒呼叫,“青州号呼叫要塞,青州号呼叫要塞,听到请回答。”   耳机中先是一阵静默,跟着传来惊讶的呼叫:“真是青州号!青州号回来了!”   重新获得新的通行密码后,青州号在领航员的指挥下,缓缓驶入了航线狭窄复杂的亚比斯星域,最后停靠在要塞司令部所在的比拉尔星球太空港,途中就见无数战舰在星域内繁忙出没,规模之大远远超过了一年前。   当青州号降落在比拉尔星球太空港,就见姜尚仁亲自驾车来接。一年多不见,他比过去瘦了一些,却显得更加精神。逆天行刚下得战舰,他已激动地迎上来,给了逆天行和舰上所有人员一个大大的拥抱,并连连感叹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虽然你们失踪了一年多时间,我和唐爷始终坚信你一定会回来。”   “唐爷还好吧?他的伤是否复原?”逆天行关心地问。   “唐爷很好,虽然那次受伤给他留下了一点后遗症,不过现在他已完全康复。”姜尚仁笑道,“我已将你回来的消息通报了唐爷,相信很快就能收到他的回信。”   逆天行有些歉然道:“一年前那次大战,我这个舰队司令官失踪,想必给你造成了无法预料局面,还好要塞安然无恙,不然我就是无颜再见唐爷了。”   姜尚仁呵呵笑道:“你不必自责,是你率舰队击溃了山口正男,并造成他与北极熊舰队相互戒备和猜忌,才为我们的重新布放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咱们能守住要塞,你居功至伟。”   逆天行突然想起克瑞丝汀,忙问:“我带来的那个少女呢?她怎么没来接我?还有黑马呢?他是否还在要塞?”   “你是说克瑞丝汀?”姜尚仁有些歉然地道,“自从你失踪后,她就一直郁郁寡欢,暗自神伤。我见她一天天消瘦下去,只好让黑马将她送回钛星基地,希望她看到熟悉的环境和人,会从忧郁中走出来。她已经离开半年有余,想必已经恢复了正常,你不用担心。”   逆天行虽然担心克瑞丝汀,可钛星离这里路途遥远,也只能将这份担心暂时放在心底。说话间飞行车已停靠在要塞司令部门外,就见几个身着军服的高级将领迎了出来,其中一个身材矮小,肩上挂着上将军衔的老者引起了逆天行的注意,经姜尚仁介绍,原来他就是青龙会五虎将之二的燕永义。一年前的亚比斯要塞保卫战中,他的舰队虽然遭到伏击,但他还是幸运地带少量舰队成功突围。除他之外,前来迎接逆天行的,尚有四、五个将领俱是中将军衔。   逆天行见众人脸上有一丝凝重和忧色,联想到要塞中出现的庞大舰队,他隐约感觉到一丝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不禁悄声问姜尚仁:“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唉,一言难尽!”姜尚仁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离开这一年多时间,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小战事连绵不断,各大势力更是合纵连横、各显神通,种种惊天动地的变化,三言两语也难以尽述。对了,这一年多时间你去了哪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逆天行不想有人去打搅绿人族的安宁,他在青州号抵达要塞之前,就抹去了舰上有关绿巨星的一切记录。如今姜尚仁问起,他只得敷衍道:“我们的战舰误入了引力旋涡,最后被迫降落到一个荒凉的星球。为了采集到足够的能源让战舰重新起航,我们不得不在那颗星球滞留了一年之久。”   “真是难为你们了!”姜尚仁没有再多问,抬手示意道,“我在司令部设下了简单的酒宴,为老弟接风洗尘,咱们边吃边聊。”   逆天行推拒不过,只得随姜尚仁来到高级将领专用的餐厅,就见十几个高级将领早已等在那里。虽然逆天行并非青龙会的人,但却是唐爷看重的朋友,而且有流言风传他有可能成为唐爷的女婿,所以众将对他不敢有丝毫轻慢,不管认不认识,都争相前来作陪。   逆天行一向反感这样的酒局,但也不好驳了姜尚仁的面子,只得勉强入席。席间问起这一年多来发生的变故,才知世界变化之大,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来朝日舰队和北极熊舰队联合袭击亚比斯要塞,拉开了民间武装彻底失控的序幕,标志着联邦政府彻底失去了对七大集团军事力量的制约。各方势力陷入了一场前所有为的军事扩张和军备竞赛,各势力开始画地为界,成为一个个政治、军事和经济相对独立的集团和王国,并开始相互攻击或联合,以求得在战乱中生存和扩张。联邦政府名存实亡,无论其人口和疆域,已远远不如以七大集团为首的地方势力,世界进入了战火纷飞的战国时代。   在这场前所未有的军事竞赛中,新唐集团以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渐渐后来居上赢得了先机。首先新唐集团的主要疆域处在银河系的边沿,坚固的亚比斯要塞保障了后方广袤的资源星域不受战争的破坏,它就像函谷关之于大秦帝国,是新唐集团崛起的守护神。只要亚比斯要塞不失,战火就烧不进新唐集团的主要疆域,而新唐舰队却可以随时从亚比斯要塞出击,吞并因相互攻击而实力受损的弱小势力。   这一年多时间以来,新唐集团已经吞并了与之相邻的不少疆域,并将自己的边界向前推进了几千光年。它的实力已隐然凌驾于绝大部分地方势力之上,直追实力最强的万能集团,隐然威胁到了洛克菲尔的霸主地位。为了打压这个高速崛起的竞争对手,洛克菲尔打着为其它集团讨还公道的旗号,要新唐集团归还所有侵占的疆域,这当然遭到唐爷的严正拒绝。于是洛克菲尔联合了其它五方势力,组成了超过二十万艘战舰的庞大远征军,向新唐集团的疆域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由六大集团组成的联合舰队,战舰数量超过了青龙舰队所有战舰总和的两倍,而且是以最先进的大型战舰为主。远征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收复了新唐集团侵占的大部分疆域,如今正向亚比斯要塞杀气腾腾而来。他们不仅是要收复失地,而且要趁势攻下亚比斯要塞,瓜分新唐集团的疆域,甚至将新唐集团彻底从历史中抹去。   众将七嘴八舌的叙诉,听得逆天行惊心动魄。他失声问:“大战将临,你们还有心在此喝酒吃肉?联合舰队离要塞还有多远?唐爷可有应对之策?”   一名将领摇头叹道:“联合舰队离这里大概还有十多天的路程,唐爷正在调集所有战舰,准备与远征军决一死战。”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通讯官匆匆而入,将一份电报交给了姜尚仁。姜尚仁接过一看,脸上顿时一喜,对众将欣然道:“唐爷决定亲自指挥这次大战,三天后他将率舰队抵达要塞。”   众将闻言面露喜色,纷纷举杯道:“为唐爷御驾亲征,干杯!”   逆天行听说这一年多来战事不断,不禁担心起钛星基地和蚩傲风等人的安全。他不禁小声问:“有没有钛星基地的消息?他们有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姜尚仁答道:“唐爷曾派出一支五千艘战舰规模的舰队去保护钛星基地,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它处在银河系的边缘,应该不会遭受战争的影响。不过它离万能集团的势力范围更近,一旦有事,咱们只怕也来不及救援。”   逆天行闻言心下怔忡,不禁为钛星和它上面那上百万居民担心起来,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动乱时代,一个军事力量如此薄弱的星球,几乎就没有任何自卫能力。只需一支小型舰队,就可给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我得回钛星看看。”逆天行突然道。   姜尚仁一怔,忙道:“这里离钛星路途遥远,你回去又如何?如果它遭到攻击,你回去只怕也无法扭转局势。唐爷方才信中专门叮嘱,要我将你留下。你还是见过唐爷后再走,也好让我有个交代。”   逆天行想了想,只得点头答应。自从唐爷当初派兵为钛星基地解围,逆天行就觉得自己欠了唐爷一个天大的人情。而且钛星基地如今也是有唐爷的保护,才没有在这个战乱的时代被人吞没,唐爷对自己可说是恩重如山。如今唐爷遭遇到一生中最大的危局,他当然不能置身事外。如果唐爷不用自己便罢,若唐爷需要自己的帮助,自然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三天后,一支超过五万艘战舰的庞大舰队来到了亚比斯要塞,它包括几十艘百万吨级的太空航母,几百艘主力战舰和几千艘远空巡航舰。那是青龙舰队的主力,在它的旗舰“青龙号”指挥舱内,逆天行终于见到了阔别一年多的唐爷,以及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龙晓岚。   一年多不见,龙晓岚似乎已从过去那段感情中解脱出来。见到逆天行时显得十分平静,甚至还对他微微一笑,像个老朋友一样微微颔首示意。   唐爷也从上次的重伤中恢复过来,就见他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眼神中闪烁着天生的自信和威严。只是他一直坐在轮椅上,见到逆天行也没有站起。见逆天行露出探究的目光,他不以为然地笑道:“我的脊柱在上次的刺杀中受损,影响到我下半身的行动。虽然医生说可以给我换上一副几可乱真的机械腿,不过我还是喜欢自己的腿。虽然它已经不能行走,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用机械代替?”   逆天行心中有些恻然,忙上前握住唐爷的手,笑道:“唐爷不用灰心,也许我可以帮你恢复它行走的能力。”   唐爷呵呵笑道:“我不怀疑你的能力,我也确实需要你的帮助,不过不是这两条腿。你跟我来!”   在唐爷的示意下,逆天行跟随他的自动轮椅来到一间布置雅致的书房,书房中没有别人,龙晓岚为二人送上两杯绿茶后,也悄然退了出去。显然这间书房是唐爷在青龙号上的私密空间,不是谁都可以进来。   书房的一角有最先进的星航图,唐爷驱动自动轮椅来到它面前,打开星航图开门见山道:“洛克菲尔纠集了共有二十万艘战舰的庞大联合舰队,欲攻破我亚比斯要塞,侵入我疆域。如今六方联军离要塞只有十多天的路程,而我集全部之力,也只有七万多艘战舰可用,对此你有何看法?”   逆天行沉吟道:“联军数量虽众,但指挥不一,且各有私心,实力要打个大大的折扣。而青龙舰队上下一心,又有唐爷亲自指挥,再依托亚比斯要塞之坚固,实力定是倍增,未尝不可与六方联军一战。战国时六国伐秦,不也在函谷关前止步,最终大败而回?”   唐爷微微颔首笑道:“你将新唐集团比成强秦,实在是抬举了。当年秦国实力远超东方诸国,所以才促使六国联合伐秦。今天万能集团实力犹在我之上,而其它像朝日、钛金等集团,实力与我也不相上下,如今它们联合攻我,与当年六国伐秦的情形完全不同。我的参谋部经过多次推演,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力保亚比斯要塞不失,无法击退联合舰队。对这个结果我十分不满,不知道你可有破敌之策?”   逆天行见唐爷神情笃定从容,心中一动,笑问道:“其实唐爷心中已有破敌之策,而且要用到在下,所以特意考我?”   见唐爷笑而不答,逆天行沉吟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如今联军实力雄厚,不可硬碰,最好的办法是避开联军锋芒,以一支精锐远袭其后方,攻其必救之处,要塞之危可解。不过如此一来,那支深入敌后的孤军就成了众矢之的,稍有不慎便可能全军覆没。”   唐爷击掌赞道:“英雄所见略同啊!不过我不是要攻击联军的大后方,而是奔袭近十万光年之外,万能集团总部所在的亚伯拉罕星域。”唐爷说着调整星航图,指向了遥远的银河系另一端。   逆天行惊得目瞪口呆,失声道:“这……这太冒险了!近十万光年的距离,舰队即便顺利到达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亚比斯要塞能否挡住六方联军一个月已是个大问题,何况亚伯拉罕星域在万能集团腹地,防卫肯定极其严密,稍有不慎就会令远征军全军覆没,一败涂地。”   唐爷不以为意地淡淡笑道:“这确实是一场冒险,甚至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不过这也是我打败万能集团,成为银河霸主的最好机会。这次洛克菲尔组织六方联军远征新唐,并非所有人都积极响应,比如实力排在第三的伊万诺维奇就知道,当实力排在第二的新唐倒下后,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所以他只派出了一支两万艘规模的舰队,而且大多是他要淘汰和更新的落后战舰。其他像远景、微电这些集团的掌舵人也都是些滑头,肯定是出工不出力。所以洛克菲尔为了这次远征成功,调动了万能集团近半的力量,留在他疆域内的战舰虽然还有近十万艘,但需要防卫如此广袤的星域,肯定是力有不逮。我只需集中五万艘精锐战舰,就可在万能集团的疆域内纵横驰骋,所向披靡!只要万能集团实力受到巨大损失,它那些虎视眈眈的盟友就会一拥而上,将它撕成碎片。要知道万能集团可是拥有银河系最广袤最富饶的资源星域。”   逆天行听得惊心动魄,不禁为唐爷大胆的计划赞叹不已,他毫不犹豫地道:“我愿为唐爷率这支舰队远征亚伯拉罕星域,只要亚比斯要塞坚守一个月,我定将洛克菲尔的老巢翻个底朝天!”   唐爷笑着摇了摇头:“这支奇兵将由我亲自率领,我对你另有重托。”   逆天行彻底怔住了,以唐爷之尊,竟然要率一支孤军深入敌后,远征银河另一端的亚伯拉罕星域,这简直令他感到实在疯狂。他不禁急道:“唐爷是不相信我的能力?认为我不够资格率领这支奇兵?”   唐爷笑道:“你当然有足够的能力率领这支奇兵,不过我还有更艰巨的任务需要你去完成。”说着他指向星航图中的亚比斯星域,“我给你留两万艘战舰,我要你打着我的旗号,为我守住亚比斯要塞。”   逆天行彻底无语了,在科技发展水平基本相当的情况下,以两万艘战舰对抗二十万艘,除非是写小说,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就算有亚比斯要塞之险,也只是推迟一下被消灭的时间而已。这确实是个比远征亚伯拉罕星域更艰巨更危险的任务,他不禁苦笑道:“唐爷放心将家当都托付给我?”   唐爷点头道:“我已将晓康留在集团总部,代我行使职权,我也打着亲征的旗号来到亚比斯要塞,就是要让洛克菲尔误以为我会在这里与他决一死战。青州号是青龙号的姊妹舰,稍加改装就可变成青龙号,我还把青龙会五将中三人都留在了这里,甚至还还安排了一个和我外貌极其相像的替身,所有这些准备工作都是为了这次奇袭。现在,我就差一个人以我的名义和身份,坚守在亚比斯要塞,为我拖住洛克菲尔的主力。我思来想去,就只有你是我最信任,也最可依靠的人选。青龙会虽然也不乏人才,但却没有一个能以两万艘战舰对抗二十万艘战舰的天才,只有你才是这样的天才。”   唐爷的推崇和信任,令逆天行心中一热,再无迟疑,立刻点头道:“唐爷放心,我将竭尽所能,守住亚比斯要塞!”   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大战来临前的期待和兴奋,以及甘冒奇险的自信和决心。   我们的征途是漫漫的星海!逆天行突然想起了少年时曾令他热血澎湃的歌词。   第十一章 牛刀小试   亚比斯星域前所未有的繁忙和喧嚣,巨大的战舰在不停地降落或起飞,透着一种大战即将来临前的忙碌。五万艘战舰已经被唐爷悄悄带走,奔袭近十万光年之外的亚伯拉罕星域。为了迷惑六方联军,五万艘具有独立航行能力的战舰模型编队出现在亚比斯星域,使得原本就十分繁忙的航道,更显得拥挤和混乱。   不过改装成“青龙号”的“青州号”一间密封舱内,却显得十分幽静。这是逆天行的个人休息室,也是他静修和思考问题的地方,厚厚的舱门将外面的繁忙和喧嚣完全隔断,除非经过他的允许,没人能闯进来。   他已经在这里将自己关了整整三天,三天来他除了喝点水没有吃一点东西,巨大的责任和压力使他忘记了饥饿,他一直不断在电脑上推演一切可行的方案和办法,要以两万艘战舰对抗二十万艘战舰,并守住关系新唐集团命脉的亚比斯要塞,这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挑战。   行不通,还是行不通,所有能想到的战术和谋略都行不通!所有推演结果都令逆天行沮丧。现代战争越来越理性和科学,像古代历史上那些为人津津乐道的以弱胜强的战例,在现代战争中已经很难再发生,实力相差两倍或许尚可一战,实力悬殊到一比十,必须立刻后撤避免被全歼,这是所有指挥官都知道的金科玉律。   但是逆天行现在不仅不能后撤,而且必须坚守一个月以上,这是为唐爷赢得战机的最短期限。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希望了,逆天行拿出一直珍藏在身边的那块晶体,那是凯普教授留给他的遗产,也是传说中潘多拉的魔盒。   他将晶体与电脑接通,然后输入指令和密码,晶体储存着巴比伦基地所有的科研成果,也是引得各方势力觊觎和争夺的宝藏。他找到与战争有关的加密文件,开始在浩如渊海的海量文件中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两种可以改变战争格局的新技术或新武器,并且能在短时间内应用于战场。   探索者前辈果然留下了不少令人惊叹的科研成果:可以驱动一颗小行星的超级发动机,把它安装在小行星上,即可使行星脱离原轨道,像飞船那样做超光速飞行;还有将恒星热核反应能量当成武器的超级武器,其威力远超当代人类制造的任何大功率武器;有利用反物质为燃料的反物质发动机,可以将人类现有的航行速度提高至少一个数量级,一旦实现,人类走出银河系就将不再是梦想;甚至还有利用暗能量的概念式发动机,它不需要装载能量就可以在宇宙中自由航行……这些成果令逆天行非常激动,不过很快又被更大的遗憾和失望代替,这些成果要么还处在尚未成熟的研发阶段,要么就是工程浩大,非短时间内可应用于当前的战场,令人倍感沮丧。   逆天行正待失望地停止搜索,一个有些熟悉的单词吸引了他的目光——量子通讯器!他曾经研读过有关量子通讯技术的相关文件,但还没有看到过有关量子通讯器的文件。怀着几分好奇他打开文件,这才发现那不是深奥难懂的技术文件,而是实用的设计图和制造工艺,是将量子通讯技术运用于实践的最完备设计。   逆天行对量子通讯技术已经有些了解,仔细研读它的设计方案,很快就弄懂了它的设计原理。原来它是利用粒子的量子纠缠态,将多组粒子装入不同的微型设备,分别由不同的量子计算机统计和控制,当计算机通过特殊装置影响其中一组粒子的运动状态,与这些粒子呈纠缠态的相应粒子会作出相反的运动,无论这些粒子相隔多远,它们之间这种神秘的相关性都不会受到影响,而且是即时发生,不受空间和距离的限制。如果将这些装置安装在不同的飞船上,那么飞船之见就可实现没有任何延时的即时通讯。   这是一种革命性的通讯技术,彻底颠覆了人类现有的通讯理念。它利用的不再是人类熟知的声、光、电等信号,而是人类尚不了解的微粒子之间的神秘联系。这种神秘的联系超出了人类目前的认知范畴,它也许是属于神的世界。   不过逆天行却突然联想到米扬的宇宙全息论,突然发觉它们之间竟然有种殊途同归的奇妙感觉。虽然他已经对宇宙全息论深信不疑,却一直想不通宇宙间的物质相互间如何传递信息,人又如何能从一片树叶上的信息看到整棵大树和整片森林,直至整个星球和宇宙,现在他突然联想到,如果所有物质的粒子都呈一种量子纠缠态,那么一片树叶上的粒子就可能联系着一棵大树的粒子,甚至联系着几十万光年之外的另外一个星球,整个宇宙也许就是一个信息的整体,它通过基本粒子的量子纠缠态相互联系起来,成为一个统一的信息化世界。   这种联想令逆天行激动不已,如果能证实这一点,也就间接证明了古代那些伟大的先辈,通过审视自己内心来了解宇宙的行为,是一种有着物质基础的探索方式,而不是源自没有根据的幻想。也就证明了像老子、释迦牟尼等伟大先知,与几千年后的科学家们有着殊途同归的神奇。   但宇宙为何会是一个信息的整体?相隔遥远的不同粒子间为何存在着这种神奇的量子纠缠态,却令逆天行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感觉眼前一片混沌,不得要领。他最后只得强令自己放弃这种胡思乱想,努力将注意力收回到眼前的危局上来。   将量子通讯器的制造和设计方案又看了一遍,逆天行将相关信息拷贝下来。这是唯一可能在短期内实现的技术成果,有可能成为他对抗二十万联军的秘密武器。他暂时还不知道如何利用这种武器,但他坚信,任何一次伟大的技术革命,都有可能改变战争的结局。   关上电脑收起拷贝的资料,逆天行信心百倍的开门而出。就见苏凌薇立刻迎了上来,眼中流露出关切与担忧,除此之外还有化妆品也掩饰不了的疲倦,这三天来她显然也没有休息。   “这几天有没有人找我?”逆天行将关心的话藏在心底,嘴里淡淡问。   “有好多人来找过你,我遵照你的吩咐,都给挡了回去。”苏凌薇将记录本递给逆天行,“最近一次就在方才,姜先生亲自来找你,要你去参加即将召开的战前军事会议。”   逆天行接过记录本,只见上面记录有这三天来吃了闭门羹的访问者,其中竟包括姜尚仁、燕永义、莫生智这样的高级将领,这三人均是青龙会五虎将,在军中的地位无比尊崇。苏凌薇能将他们挡回去,可见她的勇气和魄力。逆天行满意地点点头,见她正忙着为自己准备吃的,他摆手道:“别忙了,立刻随我去参加会议。”   “可你三天没吃东西了!”苏凌薇急忙道,“作为你的副官,我对你的身体健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除非你像绿人族那样进化出可以进行光合作用的皮肤,否则决不能空腹去参加会议。”   “好吧,我吃!”逆天行拿起几块点心塞入嘴里,“现在行了吧?可以去参加会议了?”   苏凌薇无奈,只得随他来到会议室。就见门外戒备森严,只有高级将领才能入内。逆天行不属于青龙舰队,所以卫兵在请示主持会议的姜尚仁之后,才放他进入,苏凌薇则被挡在了门外。   “你可是来了!”姜尚仁将逆天行迎进会议室,匆匆向与会的几个将领介绍,“他就是逆天行,唐爷任命的这次战役的总指挥,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得听从他的命令。但是对外我们仍然是奉唐爷,也就是假扮唐爷的老周为总指挥。”   姜尚仁又向逆天行介绍道:“这是燕永义中将、莫生智中将、宁镇远中将、加菲宁中将和泰勒中将,以及假扮唐爷的老周。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道唐爷已经率大军离开了要塞,更不知道唐爷是由老周假扮。”   逆天行向几个将领和长得非常像唐爷的老周微微颔首,几个人中间只有泰勒中将曾与他合作过,其他人都非常陌生。就见几个将领用将信将疑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眼中隐约透露出一丝怀疑和不信任。逆天行知道以他们的经历和地位,要让他们听令于一个既不熟悉,又没有指挥大战役经验的总指挥,实在有些勉为其难。他理解地对众人点头道:“我知道诸位皆是身经百战的猛将,任何一个人都比我更适合总指挥这个位置,我其实并没有资格指挥大家,不过唐爷一定要将这付重担托付给我,我只好勉为其难。”   逆天行说着拿出唐爷送给他的信物——一柄朴实无华的古董匕首,向众人示意道:“相信大家认得这柄匕首,唐爷授予了我先斩后奏的权力,不过我不希望用到它。所以我希望诸位无论在心中有多么轻视和怀疑我这个总指挥,都千万不要违抗我的命令,哪怕它看起来根本就不可理喻。”   几个将领微微变色,他们知道那柄匕首的分量,它代表着唐爷的意志和铁血手段。几个人不禁收起轻视怀疑之心,悄悄坐直了身子。逆天行见状对姜尚仁道:“会议继续。”   姜尚仁点了点头,打开全息星航图道:“我先向总指挥通报最新的情报。据我们侦查舰最新发回的报告显示,联合舰队有大约二十万艘战舰的规模,其中以万能集团的烈焰舰队为中军主力,有大约八万艘战舰;另外朝日舰队大约四万艘战舰为前锋;北极熊舰队两万艘和微电集团的闪电舰队两万艘分别为左右军,远景集团的猛虎舰队一万艘为后军;兆维集团剑与盾舰队三万艘战舰为总预备队,落后大军约八百光秒。目前联军的前锋离亚比斯要塞还有大约十二天的路程,十二天之后他们便要兵临城下了。联军的先锋朝日舰队,指挥官是山口正夫之子山口明光,他的参谋长则是曾经做过亚比斯要塞司令官的秋野名扬,他对要塞的地形非常熟悉,这对咱们的守卫非常不利。”   听到山口明光的名字,逆天行不禁皱了皱眉头。姜尚仁见状停了下来,迟疑道:“总指挥认识山口明光?”   逆天行不自然地笑了笑:“打过几次交道,算是互有胜负。请继续。”   姜尚仁将星航图调整到亚比斯要塞,继续道:“目前我方只有两万多艘战舰,另有十万门陆基炮,部署在亚比斯星域内部的各大行星和卫星上,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五万艘各种战舰的模型,这是为迷惑对手的假目标。敌我双方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姜尚仁停止了讲解,会议室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几个将领一言不发,均低头看着自己的鼻尖。以两万手战舰对抗二十万艘,而且还要坚守要塞一个月以上,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悬殊的战斗,甚至连教科书上都不曾记载过这样的战争。   逆天行见大家默然无语,便转向姜尚仁问道:“要塞内有没有设备先进的制造厂和科研人员,以及技艺精湛的技术工人?”   “当然有。”姜尚仁答道,“要塞要负责战舰的维护和修理,还要负责陆基武器的维护保养,当然有相应的设备和零部件制造厂。”   “太好了!”逆天行将量子通讯器的资料拷贝交给姜尚仁,断然道,“立刻组织科研人员和最高水平的技术工人,照着这设计图制造和生产,十天之内必须拿出至少六个成功的样品。”   姜尚仁疑惑地接过拷贝晶体:“这是什么?”   逆天行淡淡笑道:“现在还不知道,也许是一件废物,又也许是一件可以改变现代战争格局的神器。”说完他转向众将,“既然大家没有好的意见和建议,就照常规将两万艘战舰分成五个编队,每队四千艘,分别由几位将军和我亲自指挥,在亚比斯星域外围集结待命。要塞的防守则拜托姜先生,由他和周先生以唐爷的身份指挥整个要塞的防卫。散会!”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逆天行几乎都跟科研人员和技术工人泡在一起,他心中虽然已有应敌之策,但首要条件是量子通讯器必须研制成功,制造出可以实际应用的成品,不然所有应敌之策都成了空想。   亚比斯要塞由于地形险要,集中了新唐集团最优秀的科研人员和技术工人,以保障战舰的维修、维护和保养。他们虽然不知道逆天行的设计图是什么东西,但十天之内还是严格按照设计图,制造出了六件几乎有一个房间那么大的神秘设备。逆天行将设备分别置于亚比斯要塞内两颗不同星球之上,然后与常规通讯器进行对比试验,实验结果令人振奋。常规通讯器在远距离通讯时,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几秒的延迟,而新的量子通讯器在剔除误差因素之后,延迟时间为零,它实现了人类梦寐以求的,真正的“即时”通讯!   逆天行知道一场通讯革命正在自己手中诞生,准确地说是前辈们的成果在自己手中变成了现实,并第一次应用于战场,必将为现代战争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量子通讯器目前还只能传输简单的编码,但在即将来临的战役中,这已经足够了。   他将六台量子通讯器分别置于要塞司令部和五个战舰编队的旗舰上,这样无论舰队之间或与要塞司令部之间相隔有多么遥远,都可实现没有延迟的即时通讯。在浩淼无垠的星空中,通讯的延迟是司空见惯的正常现象,但如果自己能比对手快几秒、几分钟甚至几十分钟做出反应,无疑就抢战了宝贵的先机。   在大战来临前夕,老周以唐爷的身份向所有部队做了战前动员,并公开任命逆天行为舰队总指挥,负责指挥整个舰队作战。紧接着逆天行便率两万艘战舰五个编队,离开亚比斯要塞迎击六方联军,第二次亚比斯会战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徐徐拉开了帷幕。   联军前锋是拥有四万艘战舰规模的朝日舰队,在旗舰“野望号”舰桥上,舰队司令官山口明光正目醉神迷地遥望着舷窗外浩淼的星海,一言不发怔怔出神。雪白的军服熨帖地紧裹在他略显瘦削的身躯上,将他的身形衬托得越发纤秀,一缕微光投射到他那酷似女性般柔美的脸庞上,使他看起来就像漫画中的美少年一般迷人却不真实。   在他身后,高大帅气的柳川枫身形笔挺,洁白的中校军服被他的肌肉撑得隐隐凸起,像雕塑般充满阳刚之气。注视着山口明光的目光中,隐隐流动着一丝复杂的情愫。   “柳川,舰队已经接近亚比斯要塞,你对即将到来的战役有何看法?”山口明光突然问。   柳川枫公开的身份是山口明光的副官,虽然他与山口明光的关系天下皆知,但他还是习惯以副官而不是恋人的身份跟山口明光说话。面对山口明光的提问,他毫不犹豫地答道:“六方联军有二十万艘战舰,新唐集团最多能调集七万艘战舰应战。也许他们可以坚守一个月甚至两个月,但最终结果不会改变。”   山口明光微微摇了摇头:“一年前我叔叔在这里损失惨重,铩羽而归,连旗舰也遭到重创,就因为低估了青龙舰队的决心和战斗力,更低估了逆天行的智慧和勇气。”   柳川枫淡淡笑道:“不过咱们现在至少不用担心逆天行了,他已经失踪一年有余,也许早已葬身于银河系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了。”   话音刚落,就听通讯器中传来参谋长秋野名扬的呼叫:“山口君,亚比斯要塞方向有一支舰队正向我们迎来,规模大约在两万艘,他们的旗舰正向我们发出通讯信号。”   “接进来!”山口明光说着走上电梯,与柳川枫缓缓下到指挥舱。就见指挥舱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容,正用调侃的语气在问:“听说朝日舰队的指挥官是山口明光,所以忍不住跟他打声招呼,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当年与我在青龙坊的那场豪赌?”   是逆天行!许久不见,依旧是那样意气风发,睥睨天下。山口明光嘴角不禁抽搐起来,眼中更是射出仇恨的微光,盯着屏幕涩声道:“想不到你还活着,很好!”   “我当然很好,就不知你叔叔山口正男情况怎样?”逆天行调侃道,“一年前的那次战役,没有吓破他的胆吧?”   山口明光不动声色地淡淡道:“多谢你的关心,不过我想你急匆匆赶来迎接老朋友,不只是打个招呼,顺便问候一下我叔叔吧?”   逆天行哈哈一笑:“山口君如此没有耐性,如何能指挥千军万马?我原本还想与你再来一场豪赌,不过现在我看还是算了,免得别人说我欺负小朋友。”   明知逆天行是在用激将法,山口明光还是忍不住追问:“你想怎么赌?何不说来听听。”   逆天行向自己身后一指:“我有两万艘战舰,而你有四万艘,实力相差一倍。咱们就以各自的舰队为筹码,在广袤的星空中来一场豪赌,看我如何以两万艘战舰,打得你丢盔卸甲,毫无还手之力。”   山口明光嘴边闪过一丝冷笑:“你想将朝日舰队从联军中分割出来,好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可惜你打错了算盘。我可以跟你赌,不过要等我攻下亚比斯要塞,击溃唐龙的青龙舰队主力之后,咱们再来了却私人恩怨。”   逆天行遗憾地耸耸肩,笑道:“原来以二对一你都不敢赌,看来我是看错了你。既然你不赌,我就另找对手去。”说着逆天行图像一闪而没,已中断了与“野望号”的通讯连接。   “盯住他!无论他逃到哪里,都派侦查舰给我盯死他,每十分钟汇报一次他的行踪。”山口明光双目炯炯地盯着大屏幕,像发现猎物的狼一般跃跃欲试,他转向柳川枫,“亚比斯要塞是什么情况,唐龙的青龙舰队主力在哪里?”   柳川枫查看了一下光子雷达,汇报道:“唐龙的舰队主力还在要塞内巡弋,没有出击的迹象。”   山口明光皱起眉头,陷入了不解的沉思。他看不懂青龙舰队的战略意图,但他坚信逆天行的两万艘战舰必定有某种企图,不过这企图显然不是真要与自己四万艘战舰一战,正常情况下,没有人可以用两万艘战舰挑战一倍的对手,逆天行肯定也深知这一点。   十分钟后,侦查舰送回了第一份报告:逆天行正向联合舰队的后方迂回。   “他是要迂回袭击后军的猛虎舰队?拖延联军进攻要塞的时间?”山口明光皱起眉头,后军只有一万艘战舰,而且是战斗力和战斗意志都相对较弱的猛虎舰队,在逆天行两万艘战舰面前,肯定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秋野名扬沉吟道:“上次亚比斯会战,逆天行即显露出与众不同的指挥才能,而且总是在最后关头出人意表,只怕他的目的不是如此直白和简单。”   “秋野君还没有走出上次失败的阴影吧?”山口明光嘴边泛起一丝讥笑,“我承认逆天行是个了不起的格斗天才,但对于指挥舰队,他只是有点小聪明而已。我们真正危险的敌人是唐龙和他的舰队主力,逆天行在我眼里,只是个狂妄不羁的冒险者而已。”说着他转向了柳川枫,“给我接洛克菲尔。”   这次六方联军远征新唐,洛克菲尔竟率八万艘战舰亲征,可见他对这次战役的重视。在柳川枫的示意下,通讯官很快就接通了烈焰舰队的旗舰,也是整个联军的旗舰“宙斯号”,经过十几秒钟的延迟后,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粗壮结实的老牛仔,虽然两鬓已经花白,可依旧像头野牛般两眼饱含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正是整个银河系最有实力的男人,万能集团的总裁兼董事长,也是联军的总指挥洛克菲尔。   “总指挥阁下,我们发现青龙舰队两万艘战舰正向我军后方迂回,目标可能是我方孱弱的后军。”山口明光顿了顿,“我请求率本部人马追击,与后军联手将这支舰队歼灭。同时请求阁下为我监视和防备要塞中的青龙舰队主力,以防它冒险袭击我后方。”   洛克菲尔沉声道:“你部是联军前锋主力,怎可去追击一支无关紧要的小舰队?”   “那不是一支无关紧要的小舰队,因为它的指挥官是逆天行,而且它的旗舰是青龙号。青龙号一直是唐龙的旗舰,如今唐龙将它交给了逆天行指挥,可见对这支舰队的重视程度。”山口明光虽然并不喜欢洛克菲尔,可面子上依旧保持着应有的礼貌和尊重。他知道烈焰舰队的实力,那是银河系中最强大最先进的武装力量。   听到逆天行的名字洛克菲尔皱了皱眉头,跟着不以为然地笑道:“逆天行?我曾经跟他的人打过交道,当年若非有我的帮助,他和他的兽人星球早已被伊万碾碎。我看不出他有什么值得额外重视的地方。”   山口明光不为所动地坚持道:“逆天行对阁下来说,也许只是一个过去的生意伙伴和牵制伊万的棋子,但对我朝日舰队来说,却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我叔叔曾经被他击败和羞辱,我必须为叔叔找回失去的荣誉。”   洛克菲尔皱起眉头,显然对山口明光的坚持感到不快。不过对方掌握着联军中仅次于烈焰舰队的力量,洛克菲尔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   “好吧,我同意你的请求。”洛克菲尔无奈地摊开手,“我会填补你离开的空缺,保证亚比斯要塞中决不会有一艘战舰骚扰你后方。面对坚固的亚比斯要塞和青龙舰队主力,确实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坦然。”   山口明光嘴边泛起一丝淡淡的冷笑:“听说阁下一直将唐龙当成最大的对手,而且也只有烈焰舰队有实力与他一战。我无论如何也得将这个机会留给你,让你亲自将青龙舰队主力歼灭。”   通讯中断后,一旁的秋野名扬忍不住问:“咱们真要尾随追击逆天行?冒着远离大军的危险?”   山口明光悠然笑道:“亚比斯要塞是块硬骨头,唐龙更是个老奸巨猾的家伙。让洛克菲尔先去消耗青龙舰队的实力吧,咱们没必要先去跟唐龙拼命。说实话我真有些感谢逆天行,没有他这个借口,我还真不知如何去攻打亚比斯要塞。”   秋野名扬恍然大悟,不禁竖起拇指:“还是山口君高瞻远瞩,考虑周到,令人佩服。”   山口明光叹了口气:“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所以不得不考虑政治的因数。胜负的结果必须服从于政治的需要,这是政治家与军事家最大的区别。”从屏幕上收回目光,他转向柳川枫,“逆天行现在在哪里?”   柳川枫查了查侦查舰发回的最新汇报,然后指向星航图上某个位置:“从最新的跟踪情况看,他应该是在这个位置,并且正向我后军做长距离的迂回。”   “命令舰队立刻转向,跟上去!咱们以二对一,再加上后军的协助,我不信逆天行还能玩出什么花样。”山口明光两眼熠熠放光,仿佛看到了猎物的饿狼。   庞大的朝日舰队在山口明光指挥下急速掉头,向逆天行逃逸的方向追去。他们刚离开,洛克菲尔便令烈焰舰队填补了他们留下的空缺,将亚比斯要塞几乎围了个水泄不通。现在青龙舰队主力别说支援逆天行,就连从要塞中出来都会冒着极大的危险。它就像瓮中捉鳖一般,被完全堵在了要塞中。   在改装成青龙号的青州号航母指挥舱内,一直关注着雷达屏幕的苏凌薇突然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轻呼:“朝日舰队追来了!”   逆天行嘴边露出一抹轻松的微笑,他知道以山口明光的狭隘心胸,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定不会让仇敌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脱,肯定会率军追来,他终于可以一试新技术带来的战术革命了。他舒服地在指挥椅上半躺下来,对苏凌薇笑道:“照原计划执行吧。”   苏凌薇立刻将他的命令传达到相应的战舰。舰队立刻分成五个编队,每个编队约四千艘战舰,分别向五个方向分散开来。   野望号指挥舱中,山口明光立刻就发现了逆天行舰队的异常举动。他的嘴边不禁泛起一丝冷笑:“逆天行果然缺乏系统的指挥训练,竟然将原本就不多的战舰分散。他连集中优势兵力,分散消灭敌人的基本原则都不懂,居然还想跟我斗?”   秋野名扬急忙道:“司令官万不可大意,逆天行诡计多端,也许这是他的阴谋也说不定。”   山口明光微微一哂:“我看不出他还有什么阴谋。在如此广袤的空间和距离,他分散的舰队连指挥调度都不便,还能耍什么花样?”说着他陡然提高了声音,“命令舰队分头追击,务求将逆天行的舰队全歼!”   秋野名扬迟疑道:“分头追击,舰队不便指挥和调度,恐怕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山口明光不以为然地笑道:“秋野君太胆小了,咱们指挥不便,逆天行同样不便。咱们始终保持着对逆天行舰队的局部优势,有什么可担心的?”   在山口明光的命令下,朝日舰队四万艘战舰同样分成了五个编队,每个编队八千艘战舰,分别向逆天行分散逃跑的战舰追去。   青州号指挥舱中早已安静下来,舰队在广袤无垠的星空中飞翔,暂时感觉不到战争的危险。趁着这大战前少许的宁静,苏凌薇为逆天行冲了杯速溶咖啡。逆天行闻到咖啡的香味,突然想起了克瑞丝汀和她的咖啡,不禁怔怔出神。突听苏凌薇笑问:“是不是我冲的咖啡不如那个勤务兵煮的好喝啊?”   逆天行一怔,释然笑道:“你说哪儿去了?能在大战来临前喝到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已经是超级无敌的享受了,我哪敢有更多的奢望?我只是担心克瑞丝汀,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爱她吗?”苏凌薇突然问。   “说哪儿去了?”逆天行正色道,“我只是觉得有责任保护她而已,毕竟是我将她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   “仅仅是这样?”苏凌薇不依不饶地追问。   “当然。”逆天行的目光突然朦胧起来,似乎思绪已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半晌后方轻叹道,“我的心已经为一个人完全占满,很难再容下另外一个人。”   “我知道。”苏凌薇理解地点点头,“真希望能见到那个令你念念不忘的奇女子,也许我们能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你们有很多相似之处。”逆天行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苏凌薇,“你们都是独立、自信和能干的现代女性,既聪明又漂亮,而且宽容大度,善解人意。这样的女人遇到一个都不容易,没想到我竟认识了两个。”   苏凌薇红着脸连连摆手:“你再这样夸我,说不定我会爱上你噢。”   逆天行听苏凌薇这样说,反而放下心来。当初他一时冲动吻了苏凌薇,虽然及时刹住,但二人之间多少已有几分尴尬,直到现在逆天行才确信,她已经从那次意外事件中走了出来,二人的关系也重新回到同事和知己的轨道。他心中轻松下来,顿时又恢复了他玩世不恭的本性,正待调侃苏凌薇两句,突听作战参谋高声禀报:“朝日舰队追来了,离我们只有不到一百光秒。”   “很好,山口明光看来不杀我誓不罢休啊!”逆天行来到雷达前,看了看雷达信号,向通讯参谋示意,“开启量子通讯器,与燕永义、莫生智、宁镇远和加菲宁联络,询问他们的位置。”   燕永义四人分别是另外四个编队的指挥官,他们各率四千艘战舰向不同的方向分散而逃,以吸引朝日舰队追击。量子通讯器开启后,他们无论离旗舰有多远,都可实现无延迟的即时通讯。虽然量子通讯器目前还只能传输简单的编码,但对简单的通讯指挥来说已经足够。   片刻功夫四支舰队就报出了各自的位置,逆天行看了看星航图,很快就找到了五支舰队围攻其中一路追兵的最佳线路。他立刻向通讯兵下令:“命令所有舰队向坐标13、29、-38方位集结,向追击燕永义舰队的追兵发起进攻。”   逆天行的命令通过量子通讯器,毫无延迟地传达到所有四个作战编队。所有战舰突然有目的地向攻击的目标包围过去,当那支拥有八千艘战舰的追兵突然发现自己落入敌方包围后,急忙向山口明光求救。山口明光制定对策并向所有舰队下令时,时间上已近滞后了近十分钟。这宝贵的十分钟就是逆天行等待已久的战机,他率先令青州号向目标发起了进攻。几乎同时,另外四个编队也向目标疯狂进攻,那支八千艘战舰规模的小舰队,在对手两万多艘战舰的突然攻击下,顿时损失惨重,顷刻间就损失了三分之一以上。当其它编队赶来救援时,逆天行的舰队早已撤出战场,逃向了更遥远的星域。   第十二章 空城之计   “野望号”指挥舱内,山口明光表情森然,一言不发。秋野名扬则在询问遭到攻击的舰队损失情况,片刻后他向山口明光禀报:“我们被击毁了一千二百多艘战舰,另有近两千艘战舰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   对一支有着四万艘战舰的大型舰队来说,这点损失虽然不算什么,但山口明光脸上并无一丝轻松。方才的追击战令他十分疑惑,他想不通逆天行的舰队如何能分合自如,各舰队间的默契程度始终比自己快上那么一点,在瞬息万变的太空战场上,这一点足以致命!   “敌方有信号传来!”通讯参谋突然禀报。   “接进来!”秋野名扬示意道。   几秒钟后,逆天行的图像出现在大屏幕上,只见他叼着一支雪茄,对山口明光大大咧咧地笑道:“对不起,我已经提前在抽胜利的雪茄了。方才的战斗真过瘾,要不要再来一次?”   山口明光若无其事地淡淡笑道:“你只不过给我挠了下痒,然后就匆匆逃窜,难道这就是你的战法?”   “我只是稍稍热了下身。”逆天行比划了几下格斗的动作,“如果你再阴魂不散地穷追不舍,小心我揍扁你的鼻子,就像上次一样。”   山口明光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冷冷道:“死到临头还能这般镇定,我佩服你!”说完他“啪”一声关掉通讯器,转向柳川枫下令,“令轻型快速战舰组成追击先锋,大、中型战舰紧随其后,务必追上逆天行的旗舰,将他给我彻底消灭!”   几分钟后,两万多艘轻型快速战舰开始加速,从舰队中分离出来,向逆天行的旗舰全速追去,余下速度稍慢的大、中型战舰则紧随其后。如此一来朝日舰队追击的速度陡然提高了不少,渐渐拉近了与青龙舰队的距离。   “山口明光分兵追来了!”在青州号指挥舱内,看着雷达信号的苏凌薇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轻型战舰速度虽快,但火力和防护能力都远远比不上大型战舰,两万艘轻型战舰的战斗力,甚至比不上一万艘大、中、小型战舰齐备的混合舰队。山口明光是想以轻型战舰缠住青龙舰队,拖延它的速度,让他的舰队主力有机会咬住青龙舰队的尾巴,然后对其实施包围。   对朝日舰队的战术逆天行早有预料,他记得在蒙古人的战术中,就有这种牺牲装甲赢得速度的技巧,甚至他自己也曾是过中好手。虽然现代战争与古代战争天差地别,不过基本道理却有相通之处。他向负责操作量子通讯器的通讯兵点头示意:“传令下去,分散编队!”   两万艘战舰再次分解成五个编队,向不同的方向撤退。朝日舰队的前锋指挥官急忙将情况向山口明光汇报,山口明光胸有成竹地冷笑下令:“你只需要盯住青龙舰队的旗舰青龙号,它逃到哪里,你就给我追到哪里,不必理会其它的战舰。”   “遵命!”先锋指挥官明白了山口明光的意图,立刻下令追击“青龙号”,不必理会其余的战舰。如此一来,朝日舰队的前锋渐渐追上了“青龙号”所在的战舰编队,同时也渐渐拉开了与己方主力舰队的距离。   看到渐渐追近的两万艘轻型战舰,逆天行嘴边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向苏凌薇点点头:“先转向,然后让燕永义他们插入朝日舰队轻型战舰编队的后方,与我两面夹击,将山口明光的先锋解决掉。”   苏凌薇点点头,立刻将命令用量子通讯器传达到所有战舰编队。几乎同时,所有战舰编队都作出相同的反应,从侧面迂回到朝日舰队两万艘轻型战舰编队的后方。当它们到达攻击位置,青州号所在的战舰编队突然停了下来,跟着返身向追来的两万艘轻型战舰迎了上去,几乎同时,量子通讯器也将进攻的命令传到了所有编队。   缺乏大型战舰保护的轻型战舰编队,在两万艘混合战舰的联合攻击下,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由于与主力舰队距离太远,也得不到山口明光的火力支援,在青龙舰队大功率的高斯炮和激光炮打击下,顿时变成了一朵朵灿烂的烟火,在寂静幽暗的星空中无声绽开。   “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通过屏幕看到这一幕的山口明光一脸的难以置信,“青龙舰队分散开来的距离,最远已达几千光秒,就算最先进的大功率通讯器,也会产生一百秒以上的延时,他们如何做到五支战舰编队就像在近距离一般的配合默契,同时到达攻击位置,且同时发起进攻?”   秋野名扬摇头叹道:“这确实令人不可思议,但逆天行偏偏就做到了。他们的战舰编队无论相隔多远的距离,都好像没有任何通讯障碍。方才咱们的舰队经过一片宇宙射线强烈的星域,所有通讯信号都受到了干扰,与前锋舰队失去了短暂的联系,没能立刻跟随转向,所以拉开了与前锋舰队的距离,才给了逆天行可乘之机。不过我始终不明白,青龙舰队的通讯似乎不受宇宙射线的影响,各编队间那种协调和默契,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山口明光深以为然地微微颔首,眼中闪烁着沮丧和不甘。秋野名扬见状小声问:“咱们还追不追?”   山口明光铁青着脸道:“收缩舰队,清点损失,暂时停止追击。”   朝日舰队在两次运动战中损失了近两万艘战舰,虽然主要是轻型战舰,但舰队的损失依然惨重。虽然它的实力依旧在逆天行的舰队之上,但山口明光在破解逆天行的战舰编队,总比自己快上几拍之前,是不敢再跟对方在运动中对抗。他知道在目前这形势下,只要己方集中兵力保持守势,逆天行就奈何不了自己。   在青州号指挥舱中,众人已在欢庆胜利。他们已经亲眼看到量子通讯技术的神奇魔力,运动战中只要能随时保持即时通讯能力,就永远比朝日舰队反应速度快上几秒到几百秒不等,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谁能占得先机,谁就有了胜利的本钱。这就像古代武侠小说中描写的高手对决,占得一秒钟的先机,往往就决定了决斗的结果。   就在众人欢呼之时,逆天行却没有闲着。他示意通讯兵向留在要塞的那台量子通讯器发送信号,询问要塞的最新情况。几秒钟后他即收到了姜尚仁的回讯,原来洛克菲尔已率大军兵临城下,只是忌惮唐爷和五万艘青龙舰队的主力,暂时还没有动手。不过估计这空城计已掩饰不了多久。   “留下两千艘快速战舰跟山口明光周璇,咱们回去。”逆天行对众人笑道,“趁着洛克菲尔尚未收到山口明光战况的时机,先给他一点小小的警示,目标就选择北极熊舰队。虽然他们也有两万艘,不过都是些即将淘汰的落后战舰,实力没法跟咱们相提并论。”   众人欣然点头,立刻向亚比斯要塞方向全速前进。数小时后舰队出现在了联军的右侧,那里有北极熊舰队两万艘战舰组成的右军,与其它舰队比起来,实力相对较弱。逆天行立刻下令,向它发起猛烈攻击,同时告诉要塞中的姜尚仁,要他调动要塞中那五万艘模型舰队,做出即将出击的姿势。   收到右军求救信号的洛克菲尔大为震惊,急忙对副官高叫:“山口明光和他的舰队在哪里?他负责追击逆天行,为何却让逆天行的舰队毫无损失地杀了回来?”   副官查过星航图,回报道:“朝日舰队停留在离要塞三千五百光秒外的远空,不知道山口明光是什么意图。”   “询问山口在干什么?要他立刻赶回来!”洛克菲尔对副官怒气冲冲地吼道。信号发出去,由于距离遥远,须经过漫长的延时才能收到回音。这时右军的求救信号再次传来,声称他们已顶不住逆天行舰队的猛烈攻势。   洛克菲尔正待下令分兵去救右军,突听雷达手传来最新的情报:“要塞内出现大规模的舰队调动,大约有五万艘战舰在聚集,似乎是要冲出要塞。”   洛克菲尔心中一凛,连忙打消了分兵去救右军的想法。唐龙和他的青龙舰队,是银河系中仅次于烈焰舰队的武装力量,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可不想为了救北极熊舰队的两万艘淘汰战舰,冒着被青龙舰队突袭的危险。想来想去,他只得令后军的猛虎舰队,全速支援右军。在他想来,后军的一万艘战舰加上右军的两万艘,应该能抵抗逆天行的攻击。同时也令留在后方的三万艘预备队,向自己的后方靠拢,以填补后军离开后的空缺。   遭到猛烈攻击的北极熊舰队,很快就损失了上千艘战舰,被炸开的战舰就像是突然爆发的超新星,照亮了亚比斯要塞外空旷无垠的星空。舰队指挥官切尔库克中将再也无法忍受洛克菲尔的见死不救,急忙下令舰队后撤,向慢慢赶来救援的后军汇合,以求合兵一处,共御强敌。   不过由于通讯联络的延迟,猛虎舰队尚未收到切尔库克中将的联络信号,就看到右军近两万艘战舰向自己高速驶来,便以为右军已被击溃,正快速后撤逃命。不明就里的猛虎舰队指挥官一下子就蒙了,所有人都知道猛虎舰队从来就不勇猛,所以他立刻向舰队下达了后撤的命令。如此一来北极熊舰队只得加速向后军靠拢,而后军则继续向后飞逃,而青龙舰队近两万艘战舰则紧追不舍,不断将落后的战舰一一击毁,北极熊舰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将军,我们不能再退了!”北极熊舰队旗舰“普京号”航母指挥舱内,一个年轻的少将指挥官出现在了大屏幕。那是北极熊舰队冉冉升起的军中骄子,年纪尚不到三十岁的少将指挥官巴乌夫。战争为他这样的年轻人提供了展示自己舞台,短短一年多时间,他就凭着惊人的军功由中校升到了少将,成为指挥一万艘战舰的舰队指挥官。   切尔库克中将老迈昏庸、反应迟钝,但并不刚愎自用。在六神无主之时见有部下站出来,他急忙问:“你有什么办法,能挽回目前的局面?”   巴乌夫沉吟道:“咱们与中军、后军都出现了协调障碍,未能统一行动,给了逆天行可乘之机。如今我们需停止后撤,原地固守,虽然我们的实力不及敌人,但只要坚守最多半个小时,友军必将做出反应,如此一来,逆天行就得担心他的舰队陷入联军的重重包围了。这样咱们的损失就将远远小于被人一路追赶冲杀。”   切尔库克中将迟疑道:“万一友军未能作出反应呢?”   巴乌夫胸有成竹地道:“咱们集中兵力与逆天行进行消耗战,我们输得起,逆天行却赢不起。就算我们以三换一甚至五换一,逆天行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只要我们拿出决一死战的决心,逆天行就不敢再跟我们硬拼。”   切尔库克想了想,终于道:“好!就照你说的办。”他转向副官厉呼,“传我命令,舰队停止后退,与敌人决一死战!任何战舰再后退一米,舰长枪毙,所有军官一律坐牢!”   北极熊舰队在方才的追击战中,已损失了超过六千艘战舰,剩下的战舰收到旗舰的严厉命令后,立刻停了下来,纷纷向旗舰靠拢,摆出了决一死战的阵势。虽然现在他们只剩下不到一万五千艘战舰,无论从战舰质量还是数量上看,都已不及追击的青龙舰队,但青龙舰队却突然停止了进攻。   “看来北极熊舰队中也有将才啊!”看到方才还落荒而逃的北极熊舰队,转眼间便摆出了拼死一搏的架势,逆天行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虽然他有把握重创甚至消灭这支舰队,不过却肯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如今他手上只有这两万艘战舰,任何损失都会影响到整个战局的发展,他就算能赢下这一仗,付出的代价也令他赢不起,毕竟守住亚比斯要塞才是他最重要的目的,决不能因小失大。   有些遗憾地最后看了看困兽犹斗的北极熊舰队,他无奈下令,“撤!”   在撤出战场的途中,逆天行忍不住问道:“北极熊舰队的指挥官是谁?”   苏凌薇查了查记录,回报道:“是切尔切克中将,不过我想他没有这样的魄力。如果我猜得不错,方才咱们的对手应该是巴乌夫少将,北极熊舰队的希望之星。”   “巴乌夫?”逆天行愣了愣,突然想起了那个在钛星战役中遭遇的对手,没想到当年的年轻舰长,如今已是指挥舰队的少将指挥官。   “你认识他?”苏凌薇好奇地问。   “打过一次交道,是个有勇有谋的将才。”逆天行淡淡一笑,转头对通讯官下令,“让骚扰山口明光的快速舰队撤退,与咱们在约定的地点汇合。”   一名作战参谋迟疑道:“现在撤退,万一联军对要塞发起进攻,只怕……”   逆天行笑道:“联军的前锋和右翼都遭受到不同程度的损失,阵型也被我们彻底打乱。以洛克菲尔的性格,肯定不会仓促发起进攻,我们至少赢得了三天的休整时间。而且我敢肯定,只要我们这支舰队还在周围出没,洛克菲尔就不会真正向要塞发起进攻。”   作战参谋将信将疑地点点头,还想再说什么,逆天行已吩咐道:“统计咱们的损失,并向指挥部汇报。同时询问指挥部,能否联络上西施。”   “谁是西施?”作战参谋有些莫名其妙。   “肯定不是你。”逆天行淡然一笑,“不用问了,照我的吩咐向指挥部发信。”   作战参谋离去后,逆天行转头遥望前方的大屏幕,只见大屏幕上是浩淼的星海,无边无际,黯淡幽深。他的表情并没有首战告捷的轻松,只有一种说不出的凝重。他知道,艰苦的阻击战才刚刚开始,二十万联军才损失了仅仅两万多艘战舰,而自己却已经付出了近千艘战舰的代价,而且联军的主力烈焰舰队,至今毫发无损。   “你应该休息一下。”苏凌薇看到逆天行眼中的疲惫,不由小声提醒道,“从大战开始到现在,你一直没有很好地休息过,缺乏休息的大脑很容易迟钝甚至犯错。”   逆天行点点头,示意副手接替自己指挥舰队,他则离开指挥舱回休息室。躺在寂静的休息室中,他却迟迟不能入睡。耳边隐约听到一丝不该有的杂音,像是老鼠在近处啃噬某种坚硬的东西。   舰上不可能有老鼠!逆天行以为自己因战争的压力出现了幻听,他在床上翻了个身,可那声音依旧孜孜不倦地传入自己耳中,清晰可闻。   这决不是幻觉!逆天行从床上猛然坐起,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声音来自休息室角落一个巨大的玻璃箱,来自玻璃箱中那个巨大的白蛋,那是枭龙的龙卵。自从逆天行离开绿巨星后,就一直将它放在这个恒温恒湿的玻璃箱中孵化,经过漫长的一年多时间,他几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但是现在,他惊喜地听到了从龙卵中传来的声音。   逆天行扑到孵化箱前,紧张地盯着传出细响的龙卵,就见坚固的蛋壳在微微颤动。他惊喜地打开直通苏凌薇的对讲机,压着嗓子颤声道:“你快过来,到我的休息舱来!”   逆天行的声音令苏凌薇产生了误会,她脸上突然一红,扭捏道:“舰上有规定,下属不可以进入长官的休息舱。”   话音未落,逆天行已中断了通讯。苏凌薇拿着对讲机犹豫了片刻,还是走向了逆天行的休息舱。几分钟后她来到舱门前,就见逆天行已心急如焚地等在那里,见她到来,二话不说就将她拉了进去,跟着关上舱门示意她噤声。她正红着脸不知如何是好,却见逆天行将她拉到舱中一个角落,她突然就看到了那枚已经出现裂纹的巨大龙卵。她赶紧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来到孵化箱前,生怕将那个幼小的精灵给吓了回去。   二人一瞬不瞬地盯着龙卵上的裂纹在慢慢扩大,紧张得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就见蛋壳上突然碎了一小块,一个小小的尖嘴从破口中探出来,不断啃噬那坚硬的蛋壳,将破口慢慢扩大,咬开。不知过了多久,它终于将蛋壳完全撑开,跟着一个肉呼呼的家伙便从蛋壳中滚落出来。仅有小狗大小,身形如蛇,却又长有带爪的四肢,浑身粘粘糊糊,长着一双金黄色的眼眸,好奇地四下张望。当它透过玻璃看到孵化箱外的逆天行和苏凌薇,眼中竟泛起孩童般的天真和喜悦。   “小乖乖,到这儿来!”逆天行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孵化箱中抱出来,它的身子比一只微型狗大不了多少,跟它的母亲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不过它的模样和头上隐隐隆起的角根,无可辩驳地证明它是一只枭龙,一只曾经被古代东方人当成图腾的龙。   “太可爱了!”苏凌薇就像所有喜欢小动物的女生,赶紧用纸巾为它清洁全身,它却不安分地用嘴撕咬纸巾,似乎想要尝尝它的味道,直到确信它确实难以下咽,才悻悻地吐出来。   逆天行喜不自胜地道:“这家伙一定是个吃肉的种,我去厨房弄些鱼肉来。”   “快去快去!别饿坏了我的小乖乖。”苏凌薇母性大发,对逆天行用上了命令的口吻。逆天行也不计较,急忙开门而去,几分钟后他带着牛肉、火腿和鲜鱼回来,全部摆在了那小家伙的面前。   就见它每样都闻了闻,最后叼着一条鱼便大嚼起来。逆天行见状不由笑道:“原来喜欢吃鱼,看来这是遗传。”   二人蹲在地上,就像两个大孩子在津津有味地观赏着小枭龙进食。苏凌薇突然问:“咱们给它取个名字吧,你说它叫什么好?”   逆天行沉吟道:“它是在亚比斯阻击战中出生,我看就叫它亚比斯吧,也算是这次大战的一个纪念。”   “亚比斯?”苏凌薇在口中小声念了一遍,欣然道,“好,就叫这名字,听着就不同凡响。爱称可以叫亚贝,朗朗上口。”说着她拿起一条小鱼,向小枭龙示意,“亚贝,到这儿来。”   小枭龙已经解决完一条鱼,看到苏凌薇手中的鱼,立刻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就在这时,突听休息室中的直通电话响了起来,刺耳的铃声将小枭龙吓了一跳,一下子躲到桌下的角落,再也不出来。不过二人此时已无心理会这小家伙,因为直通逆天行休息室的电话,在没有紧急情况之下,决不会无缘无故的响起。   不等逆天行吩咐,苏凌薇已按下了直通电话的免提,就听话筒中传来作战参谋焦急的呼叫:“指挥官阁下,刚收到姜将军发来的信息,烈焰舰队即将向亚比斯要塞发起进攻了!”   逆天行虽然是亚比斯要塞事实上的总指挥,但由于亚比斯要塞有假唐爷坐镇,因此他的公开身份只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听到作战参谋的呼叫,逆天行的脸蓦地就变了,与苏凌薇对望一眼,二人立刻就往指挥舱跑去,再顾不得理会小枭龙亚贝。   二人匆匆赶到指挥舱,就见各个岗位的军官都已忙碌起来,人人脸上面色凝重,透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焦虑。见到逆天行,众人就像见到了主心骨,神情稍稍松弛了一点。逆天行急忙问:“怎么回事?是什么情况?”   作战参谋匆匆禀报道:“方才收到姜将军的讯息,烈焰舰队已派出两万艘战舰向亚比斯要塞靠近,并摆出了进攻的阵型,其余战舰也都做好了出击的准备,要塞危在旦夕!”   逆天行心中有如一团乱麻,面上却强自镇定。烈焰舰队的行动超出了他的预料,虽然要塞完全能挡住两万艘战舰的进攻,甚至烈焰舰队主力尽出,短时间内也未必能攻入要塞,不过如此一来,要塞内隐藏的五万艘战舰模型就将失去疑兵的作用,联军也将再无顾忌,定会放手对要塞发起进攻。如此一来就像赌桌上投机被人看穿,整个青龙舰队将输得惨不忍睹。   逆天行犹如困兽般在指挥舱中徘徊,作战参谋小声建议道:“咱们立刻增援要塞吧,此时烈焰舰队后方没有舰队保护,咱们可以扑上去给它一击,减轻要塞的压力。”   逆天行摇头道:“咱们冒险袭击烈焰舰队,也许暂时能解要塞之危,但如此一来咱们所有底牌都将被洛克菲尔看穿,再往后这仗就没法再打了。不行,咱们万万不能让洛克菲尔看出咱们的弱点。”他终于停下脚步,转向通讯参谋,“给我向姜尚仁将军下令,要他将防线后撤,放烈焰舰队进入要塞。同时让唐爷跟洛克菲尔当面通话,做出将他引入要塞的架式。”   通讯参谋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逆天行竟是要指挥唐爷和姜尚仁将军。就这一愣神,逆天行已喝道:“还不快发送信息,贻误战机我唯你是问!”   通讯参谋急忙去发送量子信息,这时苏凌薇忍不住问:“咱们怎么办?要不要立刻袭击烈焰舰队后方?”   逆天行沉吟道:“千万不能暴露咱们心中的意图,命令舰队慢慢向烈焰舰队逼近,但不能发动攻击。咱们要配合要塞守军,给洛克菲尔一个错觉,好像咱们是在故意将他引入要塞。”   “空城计!”苏凌薇恍然大悟,跟着又忧心忡忡地问,“洛克菲尔会上当吗?”   逆天行嘴边泛起一丝苦笑,没有正面回答,只在心中暗暗祈祷,但愿假扮唐爷的老周演技出色,能将这一出现代空城计唱好,同时他也祈祷姜尚仁的智慧与他的名望相符,能够理解自己的真实意图,而且不折不扣地执行。   逆天行的命令通过量子通讯器,毫无延迟地发送到要塞,不到十秒钟时间便出现在了姜尚仁的手上。仓促制造的量子通讯器还比较原始,只能像老式电报那样传输简单的信息,所以当姜尚仁看到逆天行简短的命令时,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不过心思敏捷的他很快就明白了逆天行的意图,他在心中权衡良久,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危局的最好对策,同时也是最冒险的对策了。   姜尚仁不再犹豫,立刻下令所有防卫向后撤退,尤其是五万艘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战舰模型,更是后撤到亚比斯要塞深处隐藏,将亚比斯要塞的第一道防线拱手相让。同时令人将假扮唐爷的周先生请来,仔细给他交待了半晌,然后才让他坐着电控轮椅上了指挥台。   指挥台前方一个指示灯在不断闪烁,那是烈焰舰队旗舰“宙斯号”发出的请求连接的信号,自联军接近要塞开始,洛克菲尔就不断请求与唐爷面对面通话,只是因为怕洛克菲尔看出唐爷是他人假扮,所以姜尚仁对洛克菲尔的请求始终置之不理,不过现在已顾不得了。   假扮唐爷的老周在指挥台上深吸了口气,这才果断按下按钮接通讯号。就见正前方大屏幕一闪,洛克菲尔的影像出现在了屏幕上。就见对方刚开始似乎有点惊诧,跟着胸有成竹地笑道:“唐,你终于肯与我当面通话了。其实你要早这样,咱们何至于闹到不共戴天的程度。”   老周手拈髯须淡淡一笑:“洛克,咱们东方人有句老话,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日你既然纠集二十万艘战舰前来拜访,咱们之间就再没有谈的必要。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跟你谈判,那就不叫谈判而叫城下之盟。”   洛克菲尔哑然笑道:“可你现在终于愿意跟我谈了。”   老周模仿唐爷的动作,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你误会了,我不是要跟你谈判,而是要告诉你,亚比斯要塞将成为你的噩梦。”   洛克菲尔不以为然地笑道:“唐,别那么固执嘛。其实联军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你归还这些年战争中,你从各个集团夺去的辽阔星域,将各自的势力范围恢复到战前的状态。另外再做出少许的战争赔偿,咱们便可停止进攻,划定停火线,还世界以安宁。”   老周淡淡笑道:“是要我割地赔款?可惜我的集团是叫新唐而不是后清。”   洛克菲尔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唐,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一旦联军发动攻势,你失去的将不止是侵占的星域和战争赔款,而是整个新唐帝国。”   老周像唐爷那样微微笑道:“我唐龙从来就不怕恐吓,而且新唐帝国一直就是在恐吓和竞争中渐渐壮大,过去如此,今天依然如此,我相信以后也会如此。”   洛克菲尔惋惜地摊开手:“如此说来,我只好下令先头部队发动攻击了。”   “我非常乐意奉陪。”老周说完果断中断了通讯。见洛克菲尔的图像从屏幕上消失,他才长长舒了口气,不过却不敢完全放松,因为这要塞司令部内,只有寥寥几个高级将领才知道他是老周而不是唐爷,所以他还必须继续演下去。   就在老周中断通讯不到十分钟时间,聚集在亚比斯要塞外围的烈焰舰队前锋终于开火了。两万艘各型战舰发射的高斯脉冲犹如夏夜的闪电,撕裂了幽暗寂静的茫茫星海;暗红色的激光束则像是宙斯之剑划过天幕;无形无色的中子炮犹如来自地狱的催命符,专门杀伤作战人员,对武器装备和各种建筑的破坏力却为零;雨点般数不胜数的各型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像一簇簇夺命之箭飞向锁定的地面目标,无数星球的表面立刻腾起了朵朵烟云,像烟火一样凄丽灿烂……   密集的炮火在狂轰滥炸了整整一个小时后,才终于停了下来。就见亚比斯星域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幽暗,犹如一片没有生命的死亡星域。洛克菲尔通过前方发回的影像观察着这片特殊的星域,疑惑地发现对方没有做任何还击,传说中那些威力巨大的陆基巨炮,也像是凭空消失一般,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回事?青龙舰队在哪里?”洛克菲尔喝问。   大屏幕上,负责指挥两万艘战舰进攻的前锋指挥官康纳利中将,有些迷惑地禀报道:“对方撤离了防线,青龙舰队也撤退到亚比斯星域内部,由于受星域内部密集的星球遮蔽,我们的雷达无法探测到青龙舰队主力的准确位置。”   “唐龙究竟想干什么?”洛克菲尔皱起眉头,“莫非是要将咱们引入这片诡异的星域,借助地形之利与咱们决一死战?”   “也许只是一个空城计而已。”洛克菲尔身后传来一个悦耳的声音。洛克菲尔回过头,就见一个金发、碧眼、雪肤的绝色美女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过来,她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却身着少校军服,天蓝色的军服熨帖地裹在她曲线玲珑的身躯上,衬得她的身材越发修长笔挺。她将咖啡递到洛克菲尔面前,嫣然笑道,“唐龙最擅长用计,而空城计正是东方古代传说中最惊心动魄、想象大胆的一计。”   被这绝世美女的目光一照,洛克菲尔的表情顿时柔和下来,不过依旧板着面孔道:“战争不是女人擅长的游戏,我不喜欢你在这上面多嘴。”他顿了顿,“空城计是怎么回事?”   金发碧眼的美女嫣然一笑,似对洛克菲尔的反应早已习以为常。她故意道:“既然你不喜欢我多嘴,空城计你也没必要再问我吧。”   洛克菲尔无奈道:“好吧,宝贝我错了。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你的智慧足以胜任我的高级幕僚,而不仅仅是我的秘书。你看我已经照你的建议向要塞发起了进攻,快告诉我空城计是怎么回事?”   金发美女这才悠然道:“空城计是东方古代小说中描写的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一名古代统帅因为城中守军全部调走,在面对敌方突然杀到的几十万大军之时,急中生智让人打开城门,而他自己则在城头悠然抚琴,最终吓退了敌方几十万大军。”   洛克菲尔哑然失笑:“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愚蠢的敌人?就不会派支小部队进城去探个究竟?”   金发美女击掌笑道:“没错!现在唐龙面对进攻不做还击,甚至将亚比斯要塞最重要的第一道防线拱手相让,像不像在唱空城计?”   洛克菲尔皱起眉头道:“这跟空城计完全不同。空城计是城中没有兵马,而唐龙却还有数万艘规模的主力舰队尚未动用,而且另外还有两万艘战舰在咱们后方伺机出击,指挥官更是大名鼎鼎的逆天行。这不像空城计,倒像是引狼入室之计。”说到这他回头询问副官,“逆天行的舰队有何动静?”   副官查看了雷达记录后答道:“他在向我后方逼近,不过并没有发动进攻的迹象。”   洛克菲尔释然点点头:“种种迹象表明,唐龙是要将咱们引入亚比斯星域,然后再发动反击。我不知道他有何厉害的手段,不过咱们为何要照他的意图来行事呢?”   金发美女急道:“难道咱们就这样放弃?”   “当然不是!”洛克菲尔胸有成竹的笑道,“不管他是不是空城计,咱们都要派人去探上一探。不过不是咱们亲自去探,而是让先锋朝日舰队去冒险,正好他们有熟悉要塞地形的秋野名扬,于情于理,山口明光都没有理由推托。”   金发美女恍然大悟,欣然笑道:“既保存实力,又削弱潜在的对手,还是你更老奸巨猾。”   洛克菲尔对美女的恭维坦然接受,回头对副官下令:“命令前锋停止前进,然后给我接朝日舰队司令山口明光。”   第十三章 艰苦阻击   当山口明光接到洛克菲尔要求他率朝日舰队进入要塞的命令,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企图。不过他没有公然违抗联军总指挥的命令,却采取了一个拖字诀。   “青龙舰队主力尚未受损,要咱们率先进入要塞,真当我是三岁小孩?”山口明光对着洛克菲尔头像刚刚消失的屏幕悻悻道,“烈焰舰队在要塞外停步不前,却让咱们去跳陷阱,真他妈阴险。”   “可是,”秋野名扬沉吟道,“公子已经答应了洛克菲尔,咱们如何推托?再说这次远征是帮咱们夺回被新唐集团侵占的星域,于情于理,咱们也不好太过消极。”   “话虽如此,不过要咱们以整个舰队,冒险去闯唐龙的陷阱,却也不值。”山口明光胸有成竹地淡淡笑道:“逆天行的舰队现在在哪里?”   秋野名扬查了查星航图:“正好在咱们去往要塞的途中。”   “太好了,免了我许多功夫。”山口明光悠然笑道,“向他的舰队发起进攻,不过不要真的进攻,只是做做样子,然后向洛克菲尔禀报,就说咱们的舰队遭到逆天行的阻击,无法靠近要塞。”   秋野名扬心领神会地笑了起来:“我这就照公子的计谋去做。”   几分钟后,朝日舰队开始向要塞方向前进,不过在这之前,一束神秘的信号从野望号旗舰发送到了要塞司令部,跟着又由姜尚仁亲自下令,发给了远在几千光秒之外的青州号。当逆天行拿到由姜尚仁转发而来的西施的情报,立刻就明白了山口明光的意图,以及联军内部相互猜忌的气氛。   “太好了!”逆天行对这样的情报十分兴奋,“联军内部既有这样的猜忌和裂痕,只要善加利用,就可大大削弱联军实力,增强咱们守住要塞的机会。”说着他转向苏凌薇,“既然山口明光想借咱们演出戏,咱们就配合他一下。不过咱们要以拖为主,以打为辅,保存实力为首要任务。”   几个小时后,朝日舰队在赶往要塞的途中遭到逆天行舰队的阻击,双方激烈地交火,山口明光借机向洛克菲尔汇报,朝日舰队无法冲破逆天行舰队的阻击,自然也就无法成为第一支进入亚比斯要塞的先头部队。   洛克菲尔听到山口明光的汇报,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真正的意图。他不禁一拳砸在指挥台上,愤然道:“这个奸诈的小子,竟然跟我玩这一手。若不是大家在一条船上,我真恨不得教训一下这小子。”   金发美女沉吟道:“那咱们只好令别的舰队为先锋,去探唐龙虚实了。”   洛克菲尔摇了摇头:“山口明光已经开了个极坏的头,如果我的命令在他那里得不到贯彻,如何命令他人?我一定要朝日舰队成为第一支进入要塞的先头部队,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我这个联军总指挥也不用当了。”说着他转向副官下令,“停止进攻,命令舰队后撤一百光秒,等待朝日舰队赶来。我要看看山口明光能拖延多久。”   金发美女有些不解:“这样会不会延误了咱们的战机?”   洛克菲尔不以为然地摆摆手:“亚比斯要塞已是煮熟的鸭子,攻占只在早晚。现在最重要的是树立咱们的威信,如果连山口明光都调动不了,何以号令联军?我要看看山口明光能玩出什么花样,能给我拖延到什么时候?”   烈焰舰队在即将攻入亚比斯要塞之时,突然向后撤退,同时停止了一切攻击行动。这不光让亚比斯要塞的守军疑惑,也令所有盟军摸不着头脑。只有山口明光明白,洛克菲尔是跟自己耗上了,这让他更加坚信要塞内必有重大埋伏,朝日舰队无论如何不能做第一个送死的冤大头。他想尽一切办法拖延,不是宣称遭到逆天行的舰队阻击,就是伤亡太大必须休整,在拖了足足半个月之后,他才终于率朝日舰队赶到亚比斯要塞外围。   逆天行的舰队一直在亚比斯星域附近巡弋和游击,并通过量子通讯器遥控指挥要塞的防卫。在他的指挥下,地面部队重新回到外围防线,摆出了严阵以待的架势。那些深藏在星球地表深处的陆基炮和各种火力点,在烈焰舰队的攻击下损失有限,依旧是阻止敌军进入要塞的钉子。   山口明光在拖延半月之后,终于向亚比斯星域发起了正面的进攻。只是他没有烈焰舰队走运,朝日舰队遭到了要塞内陆基武器的密集打击,被挡在亚比斯星域外围。激烈的战斗使双方均损失惨重,战况一度胶着起来。   虽然攻防战正式打响,但联军各路舰队一直存有私心。尤其双方实力极其悬殊,攻陷要塞只在早晚,这反而令联军各舰队不愿真正尽力,以保全自己舰队实力为首要考量。最想攻下要塞的洛克菲尔,又因为青龙舰队主力一直没有现身,所以要保存实力防备青龙舰队的突然袭击,再加上逆天行的舰队神出鬼没地在后方骚扰,二十万艘庞大的舰队竟被挡在了亚比斯要塞外围,不得寸进。   尤其令人不解和惊奇的是,逆天行那两万艘战舰时分时合,最多时分成五个编队各自为战,无论相隔多远都能默契配合,它们之间就像有心灵感应,可以预先知道友军的意图和计划,进而予以支持和配合。洛克菲尔只能将对方这种默契归为心灵感应,因为现有的通讯技术都有延时,在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根本不可能让相距遥远的舰队之间,像近距离作战那样配合默契,反应及时。   “给我两万艘战舰,我为你把逆天行的舰队击溃!”金发美女见庞大的联合舰队竟然对只有两万艘战舰的逆天行一筹莫展,不禁跃跃欲试地向洛克菲尔请战。   “你?”诺克菲尔眼里满是怀疑。   “我有什么不行?”金发美女眼里满是自负,“在电脑模拟推演中,我可是击败过你手下所有将领。”   洛克菲尔哑然失笑:“宝贝,你以为战争是电脑游戏?真正的战争与电脑上的模拟推演可是两码事,你没有任何指挥舰队的经验,居然一开口就要指挥两万艘战舰,你真以为打仗是闹着玩的?”   金发美女不以为然地道:“我虽然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不过确实没有指挥舰队的经验。但现在你那些经验丰富的将领,对逆天行却一筹莫展,在这种情况下,何不让我去试试呢?”   洛克菲尔沉吟起来,他手下那些将领都是因循守旧的家伙,用兵虽然稳妥,却少了些灵活和冒险。在战无成法、诡诈多变的逆天行面前,确实有些一筹莫展。而眼前这美女少校露丝,虽然并没有指挥舰队作战的经验,不过已经多次在不同场合展露了她的军事才能和天赋,尤其是在电脑模拟推演中,竟然击败了自己手下所有舰队指挥官,令人刮目相看。如果可能,让她试试也未尝不可。   洛克菲尔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善于识人和用人是他最大的长处。正因为他能不拘一格提拔和使用人才,万能集团才能吸引到最优秀的人才,成为全世界最大的势力集团,不过就算是这样,要一个没有多少资历的女人指挥舰队作战,显然还是有些太不靠谱。他沉吟良久,终于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   “我给你两万艘战舰,不过指挥官是维尼中将,你只能作为我的特使去他的旗舰协助指挥。”洛克菲尔沉吟道,“我会给维尼一道秘令,让他听从你的指挥和调遣,你可以通过他指挥舰队作战。不过我并不希望你冒险跟逆天行的舰队死拼,你只要将他挡在五百光秒之外,使他无法骚扰联军的后方就是胜利。”   “我不会令你失望!”露丝俏生生地敬了一礼,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在露丝离开之后,洛克菲尔接通了维尼中将,对他吩咐道:“我给你派了个特使,请你暂时接受她的指挥,并将她的指挥情况随时向我汇报。除非发现她有明显的失误或不必要的冒险,否则不要干涉她的指挥。”   “明白!”维尼中将虽然对这样的任命十分疑惑,不过一向惟命是从的他,也并没有感到有任何不妥。他是个靠资历爬上今天高位的老军人,从来不会对上级的命令有任何怀疑或抗拒,这也正是洛克菲尔如此安排的原因。   星空浩淼,极目无疆,在激战的间隙,显得十分静谧安详。逆天行矗立在青州号航母的舰桥上,遥望星宇默然无语。在他身后,一条小枭龙从门外探进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它已经有十多天大,对舰上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亚贝,到这儿来!”苏凌薇伸出手,小枭龙立刻窜到了她的手臂上。它就像长有四只利爪的蛇,只是比蛇要粗壮结实多了。它第一次睁眼看到的是苏凌薇和逆天行,所以便将二人当成了最信赖最亲近的母亲。   逆天行没有理会亚贝,只是望着星空默然无语。在前方肉眼可及的星空深处,一片星云在缓慢移动。那是一支舰队,有两万战艘的规模,从阵型来看,那是前来阻击自己的舰队。   “对方在向我发出连接信号!”苏凌薇看到闪烁的信号灯,连忙提醒逆天行,见逆天行点了点头,她向通讯参谋示意,“接进来。”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身着烈焰舰队少校军服,眼神中透着一丝与生俱来的自负和骄傲。逆天行原本懒洋洋的眼神,看到她时突然就直了,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微光。他身后的苏凌薇见状心中颇为不快,不禁暗忖:就算别人再漂亮,身为舰队指挥官也不该如此失态啊,就像没见过美女一样。   “我叫露丝,很高兴能以逆天行为对手。”屏幕上的美女在侃侃而谈,“我将以两万艘战舰阻击你的舰队。作为我渴望多年的对手,我忍不住想要见见你。”   逆天行盯着屏幕微微点了点头,突然问:“你叫露丝,不是叫雪妮?”   金发美女嫣然一笑:“为什么这样问?难道我长得像你认识的一个朋友?”见逆天行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她轻蔑地撇了撇嘴,“都说见面不如闻名,没想到果然如此。早知逆天行只是个没讲过世面的色鬼,不见也罢。”说着她失望地中断了与逆天行的通信。   苏凌薇从未见过逆天行如此失态,也不禁为他脸红。见逆天行神情怔忡地望着屏幕上的图像,直到她最后消失也没有收回目光。她不禁小声提醒道:“刚收到要塞发来的讯息,烈焰舰队已经与朝日舰队联合向要塞发起了进攻,他们的前锋已经突破了要塞的第一道防线。”   逆天行心中一凛,急忙收回目光,强令自己抛开心中的杂念,不过他心中依然在疑惑:天底下怎会有如此想像的两个人?难道只是一种巧合?或者与雪妮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   逆天行使劲摆摆头,将心中的疑虑暂时抛开。他知道烈焰舰队与朝日舰队一旦联手,要塞肯定挡不住他们强大的火力。要想阻止他们进攻,必须袭击其后方。但现在有两万艘战舰在前方列阵阻援,而数千光秒之外的后方,联军尚有剑盾舰队三万艘战舰作为战略预备队尚未动用,一旦他们从后方扑上来,就将与前方两万艘战舰形成对自己的夹击之势,稍有不慎就会被对方合围甚至全歼。   但是现在逆天行已没得选择,他向苏凌薇下令道:“让姜尚仁死守所有火力点,我将立刻增援要塞。”   苏凌薇迟疑道:“可是,咱们后方三万艘敌舰若合围过来,我们岂不是要陷入重围?”   逆天行沉声道:“前方的阻击部队和后方的敌舰之间,通讯上大约有半小时的延时,我们必须利用这半个小时的时间,突破前方的阻击,增援要塞。不然一旦让联军发现要塞内作为疑兵的五万艘战舰模型,他们将再无顾忌,要塞也将彻底失守。”   在逆天行的指挥下,舰队再次分成五支小舰队,从不同的方位向拦路的两万艘严阵以待的敌舰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就见灿烂的烟火在星空中炸开,无数战舰在炮火中化为碎片,亚比斯战役最激烈的战斗,在不知不觉中打响。   将舰队分成五支分头出击,看似分散了实力,不过在交火之后,逆天行很快就找到了对方防线的薄弱环节,他立刻令所有舰队扑向最薄弱的左翼,利用敌方通讯上短短几分钟的延迟,他已成功率舰队突破了敌方的阻拦,出现在亚比斯要塞外围。短短半个小时的突击战,令逆天行损失了近三千艘战舰,这是开战以来舰队最大的损失。   正在向亚比斯要塞猛攻的烈焰舰队和朝日舰队,不得不分兵来对付逆天行,双方在亚比斯要塞外围展开了激战,由于实力太过悬殊,逆天行不得不向要塞方向撤退,最终被迫退回要塞,被联军牢牢挡在了亚比斯星域内。   激战暂时停了下来,联军利用这短暂的间隙清理战场,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逆天行虽然又一次化解了联军对要塞的猛攻,但是现在舰队损失近半,而且还被迫退入要塞,失去了广袤的星空作为机动的战场,不得不与联军进行攻防消耗战,形势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峻。   经过短短三日的修整和准备,联军再次以烈焰舰队和朝日舰队为进攻主力,向亚比斯要塞发起了进攻。仅剩下一万艘战舰的青龙舰队,虽然依托地形勉强挡住了对方数万艘战舰的强大火力,但短短数天时间,能量和弹药消耗惊人,照此速度消耗下去,他们很难再挡住联军的进攻,亚比斯要塞渐渐危在旦夕。   守军依然坚守着要塞主要阵地和火力网,不过悲观绝望的气氛渐渐笼罩在所有将士的心头。逆天行虽然凭借最新的量子通信技术和不依常理的指挥艺术,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战术奇迹,但依旧未能扭转战略上的劣势,在强大的联合舰队面前,渐渐陷入了失败的绝境。   独自躲在自己紧闭休息室内,逆天行将悲观失望的气氛暂时关在了外面。趁着激战中这难得的间隙,他得好好梳理一下思绪,于绝望中寻找最后的希望和生机。   休息室中除了逆天行,小枭龙亚贝也在其中玩耍。它已经长得像一只中型狗那么大,而且比最聪明的狗还要通晓人性。见到逆天行闷闷不乐,它像个孩子一样讨好地钻到他怀中,并在他的怀中拱动撒娇。逆天行贴身藏着的一件小东西让它给叼了出来,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小小晶体,只有小孩的手指大小。亚贝叼着那晶体凑到逆天行面前,它将那晶莹的晶体当成了普通的玩具,像小狗一样拼命讨好主人跟它玩追猎游戏。   不过逆天行没有将晶体当成亚贝的玩具给抛出去,因为那是储存有米扬记忆的晶体。由于回到亚比斯就赶上大战,他忙得一直没有时间整理它,没想到被亚贝从自己身上找了出来。   看到这晶体,逆天行突然想起了米扬,以及他那渊博的知识和超人的技能。逆天行心中一动,或许米扬渊博的知识和超前的感悟,能给自己一点启发也说不定。   这休息室中有数据接口,直通青州号中央控制电脑。逆天行将晶体插进去,拟人化的交互界面立刻通过全息投影出现在他的面前。就见中央控制电脑爱娃气冲冲地在向他提出抗议:“这是非法存储体,你不该将它接入系统。”   “爱娃,求求你了,我需要它的帮助。”逆天行不敢轻视这高智能的中央控制电脑,只得连连作揖相求,“现在战局艰难,我想也许可以从它那里得到一点启发或帮助。”   爱娃虽然只是部电脑,但从青州号与其它战舰的数据交往中,也知道了战事的进展情况。她无奈叹了口气:“好吧,需要我做些什么?”   逆天行匆匆道:“你搜索一下晶体中储存的资料,看看有没有与战争有关的知识或技能,最好是立刻对咱们就有帮助的技能。”   爱娃快速闪动起来,像是在高速翻阅或思索。她边闪烁边自语道:“好大的数据量,而且里面的内容我从来没有见过。它跟我的常识格格不入,真是个奇怪的数据库。”   爱娃唠叨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抱歉地对逆天行笑了笑:“真遗憾,好像没有跟战争有关的东西,不过里面的全息技术,也许对战争会有些帮助。”爱娃停了停,迟疑道,“既然世界是一个全息的整体,那么你怎么没想过通过自己的内心,去了解敌人的计划和动向呢?”   逆天行苦笑道:“理论上是可以做到,只是我灵力不够,我瞑目观心,最多只能看到自己以及自己周围小范围内的信息。信息途径太远或太复杂,我就完全无能为力了。”   “那你为啥不用其它一些东西来试试呢?”爱娃提醒道,“如果你用敌人战舰上的东西,也许就能看到敌方战舰中的信息也说不一定。”   逆天行灵机一动,突然一跳而起。他虽然已经被米扬领进了一扇神奇的大门,却从未想过将这种能力运用于战场。爱娃的话提醒了他,他略一思索,急忙用对讲机呼叫苏凌薇:“给我弄一块敌方战舰的碎片,不需要多大,巴掌大小就行。”   苏凌薇没有多问,立刻便令舰上的士兵去办。战舰上有负责自我维修的机械臂,用它来捡几件太空中的碎片十分简单方便。十分钟后苏凌薇便亲自将一片战舰的碎片送到逆天行手中。逆天行将亚贝交给她道:“你带亚贝去外面,不要让任何人打搅我。”   关上休息室的舱门,逆天行将那片金属碎片放到自己面前,然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它,神智渐渐进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他渐渐感觉眼前的世界只剩下这块碎片,周围所有的景象包括他自己俱全部消失。不知过得多久,那块碎片在逆天行眼中渐渐模糊起来,而它缺损的部分却是渐渐清晰,慢慢向四周延展开来,最后栩栩如生地出现在逆天行的面前。   那是一艘小型护卫舰,看标志是属于烈焰舰队。逆天行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它的内部,正以旁观者的目光注视着它内部发生的一切。就见周围有无数朦胧的人影在忙碌,恍惚就像是在上演无声的哑剧。随着逆天行意念的增强,那些人影开始清晰起来,活生生地在逆天行的周围奔跑忙碌,而逆天行自己,却像是完全透明的幽灵,或者根本就不存在。   随着意念的指挥,逆天行感觉自己像是穿过了战舰的舱壁,最后进入了位于护卫舰中央的指挥舱,他看到无数军官在忙碌,他甚至听到了众人的谈话和呼叫。突然,战舰震动摇晃起来,大火开始在周围熊熊燃烧,舰上人员在惊恐的呼救。一个巨大的洞孔出现在舰体上,那是被高斯巨炮击中的创口。   由于战舰内外存在巨大的压差,舰上所有可移动的物体包括人,俱从那个创口飞向战舰外面的太空,没有任何防护装备的人员一旦进入真空环境,立刻就被自己体内的压力撑开,像吹破的气球涨得四分五裂,惨不忍睹。除了少数人幸运地登上救生船逃生,大部分人最后都成了没有生命的太空垃圾,静静地飘浮在战火纷飞的太空中。战舰最后在大火中解体,绽裂成无数没有生命,也没有光亮的巨大残片。   凄惨的景象令逆天行心生寒意,霍然从空灵的状态回到了现实。他赶紧将目光转开,不忍再看地上的战舰碎片。回想方才情形,他就像看了一场身临其境的全息电影,令人毛骨悚然,心生寒意。虽然他参加过无数次的太空作战,见到过无数战舰或战机在战火中燃烧爆炸,裂成无数碎片,可也从来没有过如此真切的体验,更从来没有置身于一艘被击毁的战舰,并亲眼看到舰上人员临死前的情形。   抹抹额上的冷汗,逆天行强令自己从恐惧中挣脱出来。回想方才情形,他已证实全息论不光适用于有生命的树叶和大树,同样也适应于没有生命的战舰。只要有一块媒介,他就可以凭灵力看到这块媒介周围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情形,如果将这种能力运用于战场,一定可以改变战争的格局!   逆天行从地板上跳起来,兴奋地在舱中踱了几个来回,然后呼叫姜尚仁:“能不能让西施从朝日舰队的旗舰上搞一件小东西出来,最好是山口明光的随身物品,比如钮扣或者手表之类的小玩意儿。”   姜尚仁有些不解:“你要这些做什么?”   逆天行匆匆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你负责帮我搞到就行,要尽快。”   姜尚仁沉吟道:“西施随时都在山口明光左右,搞一件他的随身物品应该不成问题。不过如何送到咱们手中却有点难度,那不像电子信号,可以立刻发送到咱们手中。”   逆天行想了想:“你让他将那东西跟定位器装在一起,当成垃圾丢入太空,然后你再派一艘微型侦查船根据定位器去寻找,尽快将它给我弄来。”   姜尚仁没有再多问,立刻答应道:“好,我这就去办。”   几个小时后,苏凌薇将逆天行要的东西送来进来。那是一枚金色的钮扣,不用问也知道,那必定是山口明光军服上的纽扣。逆天行像方才一样,将钮扣放到自己面前,然后屏息定气用心去看,当他的眼中再没有周围的景象,那枚钮扣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与它有关的信息也渐渐出现在了逆天行眼前。他先是从钮扣看到了军服,然后是军服的主人,以及正在跟它主人对话的洛克菲尔。   “山口君,一个小时后发起最后的总攻。”洛克菲尔通过大屏幕在向山口明光下令,“我们各以两万艘大型主力战舰为先锋,以旗下所有战舰为主力,一举拿下亚比斯要塞的心脏——比拉尔星球,彻底摧毁对手的抵抗意志。”   “你不怕青龙舰队主力的埋伏?”山口明光问。   “青龙舰队的主力早已不在要塞!”洛克菲尔有些气急败坏地道,“咱们上当了,我收到最新的消息,青龙舰队五万艘战舰已出现在我的大后方,唐龙竟然迂回近十万光年袭击我的总部。我必须尽快拿下亚比斯要塞,然后回头收拾唐龙和他的青龙舰队。”   “唐龙不在要塞?”山口明光悚然动容,“亚比斯要塞竟然只有逆天行的两万艘战舰?难道我们竟然被两万艘战舰拖在了这里?”   洛克菲尔愤然道:“所以我必须尽快拿下要塞,然后挥师回救亚伯拉罕星域。”   山口明光沉吟道:“我同意,一个小时后发起总攻。我知道有条通道可直抵比拉尔星球,只要解决掉拦路的几个火力点,占领比拉尔星球只需几个小时。”   “好!进攻线路由你来定,”洛克菲尔立刻答应,“我知道你的参谋长曾是亚比斯要塞的司令官,论地形我们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好!一个小时后发起总攻,我们现在对时。”山口明光示意负责时统系统的参谋与洛克菲尔的旗舰对时,以确定发起进攻的准确时间。   逆天行就像是个看不见的旁观者,身临其境地看到了山口明光与洛克菲尔的通讯过程。他心中一凛,霍然从空灵状态回到了现实。他并不知道方才看到的情形,是已经发生还是正在发生,不过他幸运地好看到了时间,当时野望号指挥舱中的时间是九点十五分,一个小时后进攻就是十点十五分。逆天行不禁望向墙上的电子钟,还差二十分钟就到十点,也就是说还有三十多分钟,联军即将发起最后的总攻。   逆天行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心中暗自庆幸。如果不是以灵力侦查到这最重要的军事情报,只怕半个小时后,联军的主力就将长驱直入,像利剑一样直插亚比斯要塞的心脏。凭自己仅剩下这一万艘伤痕累累的战舰,根本挡不住朝日舰队与烈焰舰队这联手一击,这真是致命的一击!   他急忙开门而出。一分钟后逆天行已出现在指挥舱,两分钟后便接通了在比拉尔司令部负责地面指挥的姜尚仁。他直截了当地道:“还有大约半个小时,联军将发起总攻,主力是烈焰舰队和朝日舰队。他们将从一条捷径直袭要塞司令部比拉尔星球,这条捷径在哪里?”   姜尚仁十分惊讶:“你是如何得知如此重要的情报?”   逆天行断然道:“已没有时间详细解释,快告诉我这条捷径在那里?”   姜尚仁指向信号图,并用特殊的记号标注出来:“有一条快速通道可直抵比拉尔星球,不过通道前方有严密的火力网守卫……”   逆天行打断了姜尚仁的话:“再严密的火力网也挡不住烈焰舰队和朝日舰队四万艘大型主力战舰的强攻。洛克菲尔已经了知道唐爷的去向,而且知道要塞内就只有两万艘,现在只剩下不到一万艘战舰的机动兵力,所以他要孤注一掷,倾全力攻下要塞,然后再回救他的老巢。”   姜尚仁脸上悚然变色,失声道:“如此一来,要塞危险!”   逆天行对着星航图沉吟良久,遗憾地连连摇头:“可惜咱们只剩下一万艘伤痕累累的战舰,如果能多给我一万艘装备完好的战舰,我完全有把握在联军的必经之路上打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可惜啊!”   逆天行惋惜地叹了口气,最后沉声道:“咱们如今的实力已挡不住洛克菲尔这全力一击,为今之计只有放弃比拉尔星球,让洛克菲尔这蓄满力量的一拳打在空处。我命令,司令部立刻撤出比拉尔星球,将它让给洛克菲尔和山口明光,在比拉尔星球周围布下太空雷和火力网,再将五万艘战舰模型开到那条快速通道中,堵住联军主力后退的路线,力求将联军主力困在比拉尔星球。最多再坚守三天时间,洛克菲尔必定会撤军。”   “遵命!”姜尚仁没有多问,立刻去照办。   逆天行在心中又将计划回想了一遍,转头对苏凌薇道:“命令舰队起航,准备战斗。”   亚比斯要塞所有武装力量都动员起来,以抵抗联军这最后的一击。所有可移动的火力点都向比拉尔星球附近集结,而地面司令部也匆匆迁移到青州号旗舰,与舰队司令部合为一处。布雷舰在比拉尔星球周围匆忙地布下太空雷,五万艘做为疑兵的战舰模型,也全速向通往比拉尔星球的快速通道聚集,自毁装置也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十点十五,四万艘大型战舰向亚比斯要塞发起了最后的总功,五彩的炮火撕裂了寂静幽暗茫茫星海。在强大的火力之下,亚比斯要塞的防线被撕开,四万艘大型战舰犹如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直插要塞的心脏比拉尔星球。   虽然要塞内的地面部队提前做好了准备,但在强大的联军火力面前,还是无法阻止敌方舰队的前进。但见闪烁的炮火就像撕裂天幕的闪电,在亚比斯星域内不断划过,无数战舰在炮火中绽开,成为前进道路上的牺牲。与此同时,亚比斯星域内众多小行星和卫星上的陆基火力点,也遭到了数万艘战舰的猛烈打击,那些星球就像被火点燃,变成了一个个暗红色的火球,在幽暗星空中显得尤其耀眼。   由于逆天行将主要的火力都集中到比拉尔星球附近,所以联军的舰队只付出了极小的代价,便突破要塞的防卫进入了亚比斯星域,并且沿着那条特殊的线路直逼要塞的心脏比拉尔星球。不过当他们踏上比拉尔星球的地面才发现,要塞司令部早已撤离,周围天空中布满了数以亿计的太空雷,短时间内要想清除这些讨厌的垃圾,决不是一件容易事。   收到前方战报的洛克菲尔立刻明白,自己这蓄满全身力量的一拳,居然完全打空,不仅如此,四万艘大型主力战舰也置身险地。他急忙命令舰队后撤,但此时五万艘战舰模型已堵住了联军前锋的退路。随着逆天行一声令下,五万艘战舰模型全部被炸成了碎片。它们成为危险的垃圾飘浮在太空,与太空雷一起,成为阻挠联军后退的密集障碍。由于事先选定了准确的位置,这些战舰模型的残骸发生了极大的作用,成为延缓联军步伐的有力武器。   短短半个小时时间,逆天行已将他能调集的火力都集中到比拉尔星球周围,他知道这是洛克菲尔最后的一击,所以他必须用全部的力量来应付,那怕孤注一掷也在所不惜。   仅剩一万艘战舰的舰队在逆天行指挥下,不惜拼尽最后的火力和能量,向陷入包围的联军主力发起了疯狂的进攻。他已经知道洛克菲尔的底牌,所以他要以攻代守,减小地面部队的压力。他知道现在就是在与洛克菲尔比忍受力,看谁最先坚持不住而撤军。   与此同时,他也在随时关注着山口明光和朝日舰队的动向,以及下一步的计划和行动。凭着对全息技术的掌握和引用,他可以随时“看”到山口明光周围发生的一切,可以准确地把握联军主力舰队的下一步行动,使他在指挥阻击作战时,能真正做到知己知彼,抢占先机,这也成为要塞坚守下去的决定性因素。   虽然有最新的全息技术和量子通讯技术之助,但双方实力相差太大。逆天行即便将联军四万艘主力战舰包围在比拉尔星球,但却没有力量将之完全消灭。虽然给联军造成了极大的损失,但自身的伤亡也极其惨重。他指挥的战舰在不断减少,损失速度惊人。他心中虽然伤痛那些认识或不认识的部属,但并不打算后撤。他知道自己越是坚定,越能动摇洛克菲尔拿下要塞的决心。一旦对方看不到快速胜利的希望,就必定会撤军,因为洛克菲尔后方的损失,肯定会超过亚比斯要塞的损失。眼睁睁看着敌方五万战舰在自己后方驰骋纵横,如入无人之境,恐怕没人还有心思继续在此纠缠下去。   就在逆天行以为自己最终将会全军覆没之时,烈焰舰队终于开始后撤,而且一刻不停地向亚伯拉罕星域飞驰。洛克菲尔一走,庞大的联军即纷纷后撤。没有人愿意单独面对逆天行,哪怕对方只剩下不到五千艘残舰。   在逆天行的顽强阻击下,联军的攻势终于土崩瓦解。   第十四章 七雄争霸   亚比斯要塞的阻击战,被后世的历史学家认为,可与青龙舰队主力近十万光年大迂回的经典战例相媲美。在这场实力悬殊的阻击战中,量子通讯技术与全息技术第一次运用于战场,帮助逆天行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唐龙则借机率五万艘战舰迂回近十万光年,奇袭万能集团的大后方,不仅解了亚比斯要塞之围,还给万能集团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和破坏,这次战役也成为万能衰落、新唐崛起的标志性事件,从此银河系的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不过逆天行并没有意识到这一战的重要性,更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六方联军中赢得的声望。各个集团的指挥官都在研究逆天行的指挥艺术,他们将逆天行舰队在这场阻击战中的所有指挥行动输入电脑,让运算能力强大的量子计算机去分析、统计逆天行的作战特点,最后计算机得出两个非此即彼的结果:一是逆天行拥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二是他的舰队可进行没有延时的即时通讯,所以能处处抢占先机。   没人相信没有任何科学根据的预测能力,所以只能是逆天行掌握了某种革命性的通讯技术,真正做到了人类梦寐以求的即时通讯。量子通讯技术开始成为各大集团争相研发的课题,其技术也被新唐集团列为集团最高机密。逆天行慷慨地将量子通讯器送给了新唐集团,以报答唐爷对他和钛星基地的帮助和保护,同时也向唐爷辞行。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将成为新唐集团开疆拓土的名将和统帅之时,他却要退出青龙舰队,在刚刚展露其指挥天赋之际,就要求解甲归田。   “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在青龙舰队旗舰青龙号上,唐爷再次见到了逆天行。这离他们从亚比斯要塞分手差不多过去了大半年,青龙舰队已经完成了对万能集团的远征,安然回到自己的疆域,此时新唐集团的疆域已经扩大到亚比斯要塞以外数千光年之远,几乎完全收复了半年前被联军夺回的星域。   “我已经考虑清楚,望唐爷理解。”逆天行平静地道。这半年多来他一直留在亚比斯要塞,就是想有始有终,将要塞安全交回到唐爷手中。如今他已完成自己的承诺,是该向唐爷辞行的时候了。   唐爷叹了口气,从书桌中拿出一个卷轴,惋惜地递给逆天行道:“我本来还想任命你为青龙舰队总司令,为新唐集团铲平各方势力,建立不朽功业。委任状我都已准备好,就等你认可后签发、宣布。可你……”唐爷顿了顿,续道,“大丈夫在世,当立不朽功名,建万世不易之功业,可你为何却要激流勇退?不知可否直言相告?”   逆天行默然片刻,淡淡道:“因为我感受到了战舰被击中时的巨大恐惧,以及被抛入太空后的惨烈和痛苦。每当我下令向敌舰开火时,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敌舰被击中后的情形,以及舰上人员最后的命运。我的心中有了挥之不去的阴影,不适合再指挥舰队作战,甚至不适合上战场。请允许我做一个逃兵。”   唐爷笑着摆摆手:“你并不是我的部下,我们是平等相待的朋友。做为朋友你已经帮了我很大的忙,我不该对你再有任何要求,不过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逆天行笑道:“唐爷不必客气,有何吩咐尽管开口便是。”   “那好,我就开门见山。”唐爷说着驱动了轮椅,自从上次遇刺脊柱受损后,他就再没站起来过,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的威仪和不可动摇的意志。就见他来到书房一角那台量子通讯器面前,抚着它对逆天行郑重其事地道,“我知道你的前辈们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科技宝藏,那是探索者们取得的科研成果和智慧结晶,其中不乏可以改变现代战争格局的超时代技术,就像这台量子通讯器。我非常希望你能将这些科研成果转让给我,哪怕仅仅是其中一部分。价钱你随便开,只要我唐龙拿得出来,就决计不会还价。我知道你并不缺钱,所以除了钱之外,我还可以给你一支舰队,使你可以在乱世中保卫你的钛星基地,以及几百万兽人子民。”   逆天行知道钛星基地除了自己的逆天舰队,主要是靠唐爷派出的一支舰队在守卫,即便半年前新唐集团遭到六方联军攻击,兵力捉襟见肘之时,唐爷都没有召回这支宝贵的舰队,这令逆天行十分感动。要知道维护这样一支舰队,其开销堪称是天文数字,但唐爷从来没有跟自己提钱。不过钛星总不能长久依靠别人出兵出钱来保护,尤其是在这战火纷飞的时代,如果能拥有这样一支舰队,逆天行当然是求之不得。   但在沉吟良久之后,逆天行却遗憾地叹道:“多谢唐爷的好意,不过我不打算将前人的科研成果应用于战场。探索者都热爱和平,肯定不希望自己的成果转化成杀人武器,我不能违背前辈们的意愿。”   唐爷理解地点点头:“我理解你的感情,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战争一天不结束,会有多少人死于战乱?如果这些科研成果能帮助人们早日结束战争,那该挽救多少人的性命?如果你的前辈们泉下有知,肯定也会做出有利于大众的选择。就像当年的爱因斯坦,也支持将原子能技术应用于战场,并最终用原子弹提前结束战争一样。”   逆天行沉吟起来,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如果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他不知道最终带给世界的,是灾难还是幸福。   唐爷见他犹豫难决,不禁打开星航图,指着全息图款款道:“这是七大集团与联邦政府实际控制的最新星域图,自从半年前洛克菲尔远征亚比斯要塞,被我奇袭其总部所在的亚伯拉罕星域后,万能集团就一蹶不振,被一直在寻找机会的钛金集团从后方狠狠咬了一口,损失了几乎三分之一的疆域,与它相邻的微电集团和朝日集团也趁机趁火打劫,出兵抢占了它三个资源星域,这个昔日的霸主早已日薄西山,成为被各大集团觊觎和宰割的肥牛。如今的世界就像是丛林,无论曾经多么强大的猛兽,一但受伤就会成为其它野兽的猎物,所以万能集团基本上已失去了翻身的可能。”   唐爷说着将万能集团的标志从星航图上抹去,然后继续道:“处于开普勒星域的远景集团,虽然一向以猛虎为集团标志,却从来没有猛虎的实力和意志,在这一年中被朝日和钛金两大集团侵吞了不少疆域,如今基本是一个可以忽略的势力。兆维和微电集团虽然没有在最近两年的战争中遭受大的打击,可也没有任何大的斩获。现在这时代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他们目前虽然尚有一定实力,但也免不了被人吞并的命运。”   唐爷说着抹去兆维和微电集团的标志,然后指着剩下两个疆域最大的集团道:“伊万和山口在最近两年的战争中收获不小,而且他们天生有种开疆拓土的本能和欲望,是我最重要的两个对手。不过他们都是唯利是图、无信无义的家伙,相互间决不会有真诚的合作,因此对我的威胁也极其有限,尤其是他们都有各自的弱点,必将被我各个击破,连根拔起。”   逆天行望着双目炯炯的唐爷,突然道:“唐爷好像忘了还有一股势力。”   “你是说联邦政府?”唐爷忍不住哈哈大笑,“你看看星航图上,联邦政府控制的星域有多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里有一组电脑综合了疆域、人口、资源和军事实力等多种参数得出的综合数据,它基本反映了各个集团目前的实力,联邦政府在其中只占不到百分之五。”   随着唐爷的指令,全息图上出现了一组综合实力数据,排在第一的是新唐集团,占总实力的百分之二十四;紧随其后的是钛金集团,占百分之二十;往下依次是朝日会社、万能集团、兆维集团、微电集团、远景集团,分别占总实力的百分之十六、百分之十二、百分之九、百分之八、百分之六;排在最后的联邦政府,则只占百分之五,几乎可以忽略它的存在。   唐爷指着全息图沉声道:“目前新唐集团的实力已占到全世界的几乎四分之一,而且有亚比斯要塞之险,我的大后方从未遭受过战争的破坏。我既可以坚守要塞坐山观虎斗,又可以趁火打劫扩大自己的实力,在七大势力集团中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以我的推算,五年之内我有望铲平所有割据势力,将和平重新带给全人类。如果你能将那些科技成果转让给我,也许这个期限还将大大提前,死于战火的人口也将大大减少。”   望着意气风发、雄心勃勃的唐爷,逆天行突然问:“不知唐爷实现这个伟大的战略目标之后,会有怎样的打算?是要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   唐爷一怔,跟着呵呵笑道:“我一个半截入土的残废老头,能在战争中一展胸中抱负,拯救万民于水火,平生之愿足亦,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头子去收拾残局,治理整个国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将效法华盛顿卸甲归田,将治理国家的重任交给由全体人民选举出来的政治精英。”   逆天行盯着唐爷的眼睛追问道:“唐爷这话可是肺腑之言?”   唐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唐某一向心口如一,难道你对我的人品还有所怀疑?”   逆天行忙陪笑道:“唐爷多虑了,我对唐爷的人品没有一丝怀疑。既然唐爷有如此心胸,我愿意助你完成这心愿。”他顿了顿,续道,“我看过前人留下的科研成果,确实有不少是可以改变战争进程的超前技术,只是这些技术要么还不成熟,要么就是没有经过实际验证。请给我一点时间,待我将这些技术带回钛星基地进行验证和改进,一旦证实可用于实战,我将无偿送给新唐集团。”   唐爷沉吟道:“新唐有最强大的科研力量,你为何不将它交给我们来验证和改进呢?”   逆天行抱歉地笑道:“钛星已经建立起了完备的科研基地,并且吸引到很多不拘一格的科研人才,研发实力只怕已不输任何机构。除此之外我对新唐集团的科研机构多少还有点不放心,正如你能将西施安插到山口明光身边,你的对手未尝不能将间谍安插到你的科研机构中。我可不想前辈们的心血被好战者滥用。”   唐爷想了想,欣然道:“还是你想得周全,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我等着你的新技术和新成果,不过我不会白要,我首先拔给你一笔经费用于研发,需要任何设备你尽管开口。一旦有成果得到应用,我将付给你专利使用费,并且重奖科研人员。”   逆天行摆手道:“这些成果都是前人的遗产,他们始终将之束之高阁,显然并不在乎经济上的效益。希望这些技术能造福人类,我想这才是探索者们真正的愿望。”   “我保证不滥用这些技术,即便用于战争,也是以尽早结束战争为最终目的。”唐爷说着伸出右手,肃然道,“我唐龙从不轻易承诺,但这次我愿与你击掌为誓。如果我违背今日之言,你可以收回一切,包括我的性命。”   面对肃穆威严的唐爷,逆天行没有迟疑,缓缓伸手与之一击,接受了这个君子协议。   逆天行从唐爷的书房告辞出来,就见一个身着红色便装的女郎迎了上来。是龙晓岚,半年多不见,她似乎比以前消瘦了一点,更显得清丽可人。逆天行见她径直走向自己,便停下脚步招呼道:“嗨!”   “天哥,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龙晓岚在逆天行面前停下脚步,她的眼中隐约有种异样的神色。   很久没有听她如此称呼自己,逆天行心中微微一荡,笑道:“当然可以,干嘛这样客气?”   “那好,天哥你跟我来。”龙晓岚说着转身就走。逆天行满腹狐疑地跟在她身后,见她表情严肃,只得将涌到嘴边的疑问又咽了回去。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坐电梯下到“青龙号”航母最下部的内部船坞,一路上遇到的舰上官兵,眼中都有一丝暧昧的微笑。   在进入船坞后,就见一个面目英俊帅气的男子匆匆迎了上来,小声问:“晓岚你要出去?”   龙晓岚白了他一眼:“我出去是不是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康维利中校?”   那身穿中校制服的男子尴尬地退开,不过望向逆天行的目光中,隐约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敌意。逆天行见状正有些奇怪,就听龙晓岚淡淡道:“他是我爹爹最为欣赏的年轻舰长,也是我的追求者之一,不过我对他没有什么感觉。”   逆天行恍然醒悟,原来自己是被这小子当成了情敌。   龙晓岚登上船坞中一艘小型双人快艇,然后向自己微微摆头示意。逆天行只好无视康维利嫉妒的目光坐到她身边,就见她关上舱门,打开左手边的通讯开关呼叫:“指挥塔,风云号请求起飞。”   “明白!”对讲机中传来指挥塔的回答。就见船坞的舱门缓缓关闭,使风云号与战舰的内部环境完全隔离,跟着就见风云号前方的弹射口慢慢打开,同时驾驶舱中的起飞信号开始闪烁,并进入倒计时。 八*零*电*子*书 * w*w*w * .t *x*t *0 * 2 . *c*o*m   龙晓岚示意逆天行将保险带收紧,然后按下了起飞按钮。风云号突然顺着长长的弹射通道一冲而出,几秒钟后便以超过子弹的速度射出弹射口,离开青龙号母舰进入了太空。   龙晓岚手扶操纵舵,不断加速向前方狂飙,并不断漂移变向以躲避太空中的垃圾。亚比斯星域自上次阻击战之后,留下了不少战舰的残骸,虽然大的残骸已经清除,不过还有无数小型残骸尚未来得及处理。它们对战舰构不成危险,不过对一艘比碟式战机大不了多少的小型高速快艇来说,却有致命的威胁。   不过风云号不是普通的快艇,更不是战舰上配备的救生船。它其实是有钱人的玩具,就像古代有钱人的法拉利或布加迪威龙,造价比一艘小型战舰还要高。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逆天行,也不禁为它的优越性能惊叹。   风云号在寂静的太空中独自狂飙,将青龙号航母远远甩在了幽暗的星宇深处。透过全景式透明舷窗,可以看到不断有巨大的星体从头顶或脚下掠过,亚比斯要塞内密集的星群,就如同近距离参照物一般,使得快艇的速度得到了最直观的表现。   就在逆天行细细体味着没有仿重力和反惯性系统的飞行带来的乐趣,龙晓岚却开始减速,然后关上了发动机。飞船静静地飘浮在太空中,透过全景式舷窗,可以看到星空中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五彩星体,渺渺的星云在星光照耀下,犹如一个婀娜多姿的仙女。   “真漂亮!”逆天行望着舷窗外的星空,不禁发出由衷的感慨。虽然这是亚比斯星域内最常见的景象,可他一直未曾像今天这样,与星空隔得如此之近,就像整个人也融入了这神秘莫测的星海。   “这里看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也看不到一艘战舰,是真正的自然景观。”龙晓岚将安全带完全解开,任自己的身体静静地飘浮在舱中,她在空中舒展了一下四肢,“我以前喜欢一个人到这里来,望着星空静静发呆,想象着有一天如果我能不借助太空服走出船舱,融入到这片无边无际的茫茫星海,那该是多么的奇妙?”   逆天行哑然笑道:“你今天让我跟你出来,不止是要我陪你看星星吧?”   龙晓岚在空中翻了个身,抓住靠背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她从驾驶舱前方一个暗盒中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晶体,递给逆天行道:“我拿到了兆维集团总部的储存资料,是跟你妻子有关的资料。我说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我终于做到了。”   逆天行脸上霍然变色,失声道:“你怎么随便窥探我的隐私?你怎么能这样?”   “对不起,因为我不甘心。”龙晓岚黯然一笑,“我不知道是谁可以令你如此痴情,仅仅与你在虚拟世界中相爱,就让你至今无法忘怀。我原本只是想见见她,看看那是一个多么奇特的女子。所以我动用青龙会的能量,拿到了你在那个虚拟世界的活动记录,才发现她根本就不曾存在过。原来我的情敌只是一个电脑游戏的虚拟角色,是一段没有灵魂的电脑程序。”   “不对!雪妮不是程序,她是活生生的人!”逆天行气急败坏地吼道。   “那你为啥不敢去找她?”龙晓岚咄咄逼人地望着逆天行的眼睛,“因为你害怕!你怕证实雪妮根本就不曾存在,你怕打破你心中最后一线希望。所以你逃避,你不敢向任何人打听雪妮的消息,你只能固执地坚信雪妮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你只能自欺欺人地生活在自己编造的谎言和幻想之中!”   “闭嘴!”逆天行突然失去了理智,重重一掌扇在了龙晓岚的脸上。随着那声清脆地耳光,舱中陡然静了下来。逆天行看看自己的手,似被自己的举动惊呆了。心中的秘密被人突然揭穿,曾经坚持的信念在动摇,他感到自己的世界在坍塌,绝望与悲伤像剪刀的双刃,不断在剪碎他心中最柔软的神经。他慢慢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了无声的啜泣。   龙晓岚原本还在为方才的耳光愤怒和委屈,但看到逆天行竟然在自己面前无声饮泣,这个全世界最坚强最勇敢的男子,即便面对死亡都不曾如此软弱过。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希望对他的重要。现在自己亲手打破了那个希望,对他的伤害可想而知。她曾经是那样崇拜和敬仰面前这个男人,但现在心中只剩下无边的同情和怜悯。默默握住他的手,她柔声道:“对不起,我低估了雪妮在你心中的分量,我其实应该去找心理医生来帮助你。”   逆天行使劲摆摆头:“雪妮不是程序,她是个活生生的人!”   “你别再欺骗自己了!”龙晓岚忍不住吼道,“资料清楚地记载着,雪妮只是‘神之手’编织的一个虚拟人物,其目的就是要阻止你去寻找那些秘典。所以她才如此完美,别说是男人,就连女人都情不自禁会爱上她。”   “你别说了!”逆天行抹去泪水,目光坚定地遥望星空,“什么都可以虚拟,唯有爱无法虚拟。我真切地感受过雪妮对我的感情,任何电脑都无法模拟。”   龙晓岚望着眼神刚毅的逆天行,心中的崇拜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同情。此刻逆天行在她眼里,如同一个患上了严重偏执妄想症的精神病人,这种人只相信他自己内心深处虚妄的执念,很难让他相信真正的事实。   默默将储存有雪妮资料的晶体塞入逆天行手中,龙晓岚重新点燃了发动机。风云号像一缕闪电,从星空中倏然划过,消失在茫茫星海深处……   三天后,逆天行乘“青州号”航母向钛星基地进发,与之同行的还有一支护卫舰队。唐爷将“青州号”航母和护卫舰队都送给了逆天行,并且为舰队配备了最优秀的舰上人员,苏凌薇因为熟悉“青州号”上多个技术岗位,也留在了舰上,继续担任逆天行的副官兼厨师。   对于这个安排逆天行既满意又有点担心,满意是再也找不到比苏凌薇更出色的副官了,而且还有一手好厨艺;担心则是怕自己不能真正做到心无杂念,尤其是在见到那个烈焰舰队中的露丝少校后,他更加坚信雪妮就在这银河系某个角落,正苦苦等待着自己前去相会。他忘不掉当初对她的承诺,更忘不掉两个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钛星离亚比斯星域路途遥远,其中还要穿越战火纷飞的星域和航线,逆天行不得不十分小心,尽量绕开那些危险的星域和航线。幸好现在舰上有苏凌薇和小枭龙亚贝,旅途漫长却不枯燥,在经过两个多月的漫长旅程之后,他终于又回到了阔别一年多的钛星基地。   “天哥,你想死我啦!”钛星太空港,逆天行刚走下飞船的舷梯,克瑞丝汀就像孩子一样扑到他身上,搂住他的脖子就不松手。在她身后,蚩傲风、亚当、红牛、黑马、约瑟夫、斯诺教授和他那三个白发的女儿……几乎所有人都来迎接他们的首领,众人的脸上均洋溢着久别重逢后的激动和欣喜。在另一边,巴布亚斯和吉托也与三个兽人首领激情相拥,痛诉别后之情。   “喂喂喂!”蚩傲风拍拍不自觉的克瑞丝汀,调侃道,“天哥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天哥,那是我们大家的天哥,你不能抱着就不松手,快下来让我也抱抱。”   “不嘛!”克瑞丝汀娇嗔道,“我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天哥了,你让我再多抱一会儿。”   众人正在玩笑,突听一声刺耳的厉啸,吓得众人本能地拔枪戒备。就见一个身形如蛇,四爪如鸡的怪兽从船舱中窜了出来,呲牙咧嘴地冲克瑞丝汀咆哮。逆天行赶紧将克瑞丝汀护在身后,向发怒的小枭龙喝道:“亚贝别误会,这是我的朋友,他们没有恶意。”接着又向几个如临大敌的兄弟示意,“快放下枪,它不会伤害你们。”   “这是什么怪物?”红牛厌恶地问。   话音刚落,就见亚贝人立而起,冲他的脸一声怒吼,将他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逆天行连忙解释道:“它叫亚贝,是一条小龙。你们千万别说它的坏话,它听得懂。”说完向已经有近三米长的小枭龙伸出手,“亚贝,别吓坏了我的朋友,到我这儿来。”   亚贝眼里闪烁着胜利的得色,冲红牛轻蔑地喷了个响鼻,转头游走到逆天行身边,乖巧地在他手上舔了舔,眼中却满是敌意地盯着藏在逆天行身后的克瑞丝汀。逆天行见状笑道:“它吃醋了。亚贝,不准那么小气,克瑞丝汀是我的妹妹,不得对她无礼!”   他将克瑞丝汀从身后拉过来,向她示意道:“别害怕,亚贝就像个孩子,只要你对它好,它就会对你好。”   克瑞丝汀惊恐之心渐去,好奇之心顿起,小心翼翼地向小枭龙伸出手,她柔声道:“你是叫亚贝?我叫克瑞丝汀,咱们交个朋友好吗?能不能让我摸摸你?”   亚贝的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在克瑞丝汀手上嗅了嗅,然后低下头,似乎同意了克瑞丝汀的请求。克瑞丝汀小心翼翼的摸摸它刚刚开始冒出来的龙角,兴奋地对众人道:“它太可爱了,就像能听懂我说话。”   蚩傲风也想摸摸它,却被它一声怒吼吓得缩手不迭。逆天行忙向众人解释道:“亚贝很骄傲,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摸它的头。在‘青州号’上,除了我和苏凌薇,谁要敢摸它的脑袋,定会吃不小的苦头。没想到它竟允许克瑞丝汀摸它的龙角,看来它跟克瑞丝汀很有缘分嘛。”   蚩傲风悻悻地收回手,好奇地问:“苏凌薇是谁?”   “哦,忘了跟你们介绍。”逆天行连忙将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美女少校让出来,“我的副官苏凌薇少校,青龙舰队的优秀人才,厨艺精湛的绝色美女。”   几个男人早已双眼看直,听到介绍争相上前与她握手。要不是逆天行制止,几个男人只怕当场就会跟她要电话号码,甚至发出约会邀请也说不定。   “好了好了!别让苏小姐以为你们都没见过美女。”逆天行将几个兄弟赶开,“快去给苏小姐准备房间,咱们旅途劳顿,总得要别人先休息吧。我一年多没回来,也想尽快知道钛星的最新情况。”   “天哥放心,我们已在伊甸园准备下丰盛的酒宴,这就为你们接风洗尘!”蚩傲风说着一招手,几辆飞行车立刻靠了过来,停在逆天行等人的面前。   “伊甸园?不是所有人都要脱光衣服吧?”逆天行笑问。   “当然不是!”蚩傲风得意洋洋地道,“不过我相信,就算传说中的伊甸园也不过如此。”   众人依次上车,几辆飞行车立刻贴地飞行。半个小时后飞行车来到一片流水潺潺、绿草如茵、果树累累的巨大绿洲,几幢小楼掩映在树木森森的丛林之中,令人恍惚来到了世外桃源。   逆天行打量着占地足有数十公顷的绿洲,惊讶地问:“这是谁的杰作?”   蚩傲风洋洋自得地道:“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创意当然只有我蚩傲风才想得出来,不过具体施工是由专业人士负责。先是在地面上开凿出数米深的大坑,然后再从别的星球运来泥土填入坑中,并将水源问题也想法解决,花了差不多一年时间才最后完工。”   “花了不少钱吧?”逆天行皱眉问。   “确实花费巨大,不过我觉得值。”蚩傲风解释道,“咱们既然要想吸引各种科研人才到钛星来生活,光靠冷冰冰的实验室怎么行?所以我觉得需要创造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才能吸引人才和留住人才。”   逆天行惊讶地打量着蚩傲风,欣然点头:“一年不见,你小子长进了!”   “跟着天哥混了那么久,要是没点长进,岂不是给天哥丢脸?”蚩傲风说着将众人领入绿洲中一处小楼,但见小楼中早已排下酒宴。虽算不上丰盛奢华,但在如此优美的环境中,却也显得十分难得了。   众人在蚩傲风招呼下纷纷入座,席间说起别后情形,自然是精彩纷呈,各有惊奇。   原来在逆天行离开后,蚩傲风全面担负起了开发和建设钛星的重任。独立自治的钛星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兽人争相涌入,他们成为开发和建设钛星的生力军。短短一年多时间,钛星的人口便超过了三百万,其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兽人。由于兽人在世界各地是受尽歧视的低等人类,唯有在钛星获得了做人的尊严,因此他们十分珍惜在钛星获得的公民身份,并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钛星的开发和建设中,成为最优质的劳动大军。   蚩傲风正是凭借不断涌入的劳动大军,在逆天行打下的基础上不断扩大生产规模,不仅建成了多种金属开采、冶炼和加工厂,还建成了多种飞船制造厂和粮食生产基地,以及各种科研实验室,吸引到无数躲避战火的科学家和各种专业人才,在他们的帮助下,钛星走上了良性发展的轨道,各行各业蒸蒸日上,成为没有遭到战火破坏的世外桃源。   由于唐爷派出了一支五千艘规模的战舰负责钛星的防卫,加上逆天舰队原有的实力,钛星基地已拥有不容小觑的武装力量,一般的盗匪根本不敢到钛星骚扰,而像钛金集团那样的大集团,虽然很想趁乱收复这颗处在银河系边缘的资源星球,但如果需要派出庞大的舰队和付出较大的代价,显然是得不偿失。因此伊万诺维奇在权衡利弊之后,只得将收复计划无限后推,因此钛星才拥有了乱世中最宝贵的和平。   了解钛星的近况后逆天行十分欣喜,有了完备的基础设施和科研队伍,将前辈们留下的科研成果应用于生产和战争,就不再是不切实际的空想。在回到钛星的第二天,他就马不停蹄地视察了所有工厂和科研基地,并从前辈们的科研成果中选出当前急需的技术,分别交给不同的专家去研究论证,改进和投入量产。最先获得成功的是已经成熟的量子通讯技术,经过科研人员改进和增强后,新一代的量子通讯器不仅体积缩小到只有普通电脑大小,功能也得到极大增强,已经能像传统通讯技术那样传输声音和图像,实现了已知范围内面对面的即时通讯和多向交流,古人“天涯若比邻”的梦想在星系间的大尺度范围也得到了实现,为通讯技术带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革命,并且被权威物理学家认为,这是人类够能达到的通讯技术的终极顶锋。   继新型量子通讯器之后,高能量防护罩成为钛星基地开发的第二个实用技术,装备了新型高能量防护罩的战舰,防护能力比传统防护罩提高了近一倍,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得到了大大提高。   逆天舰队成为第一支装备全新量子通讯器和高能量防护罩的小型舰队,接着青龙舰队成为第二支用量子通讯技术和高能量防护技术武装起来的庞大舰队。凭着在通讯技术和防护技术上的巨大优势,青龙舰队成为了银河系战斗力最强的武装力量,在大尺度范围内,往往一万艘战舰规模的青龙舰队,能轻易击败两倍甚至三倍的对手,那些以青龙为标志的战舰,成为了所有舰队指挥官的噩梦。   逆天行在开发前人研究成果的同时,也在关注着遥远星域的战况,他欣喜地看到青龙舰队势如破竹,不断创造出一个又一个的军事奇迹。不到半年时间,青龙舰队就先后击败了兆维集团的剑盾舰队和微电集团的闪电舰队,吞并了两大集团几乎一半的疆域,紧接着再次远征万能集团根基所在的亚伯拉罕星域,将昔日的霸主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技术的进步只能带来一时的优势,青龙舰队的战舰难免也会被对手击毁甚至俘虏,所以新技术也很快就被对手学习和掌握,不到一年时间,朝日集团和钛金集团就以其强大的研发和模仿能力,也掌握了最新的量子通讯技术和高能量防护技术,成为可与青龙舰队正面抗衡的武装力量。一年后银河系的势力格局变成了新唐、钛金和朝日三大集团占据银河系近百分之八十的疆域,而其它势力渐渐衰落到即将灭亡的边缘。不过在它们中间,唯有联邦政府的实力指数上升了两个百分点,从百分之五上升为百分之七,这两个百分点的上升,是因为大量战争难民涌入了联邦政府所在的艾伦星域,增加了联邦政府的人口数量,相应地将联邦政府的实力指数提高了两个百分点。   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变化,就算看到谁又会在意这微不足道的变化?谁也不会想到,这个变化之中孕育着希望的种子,成为改写历史的最初萌芽。   第十五章 故人来访   逆天行回到钛星后短短一年时间,利用唐爷的资金支持和安全保护,大力发展生产和科研机构建设,并努力将探索者前辈留下的成果应用于实际,他将前人留下的资料分别交给不同的科研人员和实验室进行验证和改进,像量子通讯技术和高能量防护罩技术就是最成功的两个例子,除此之外像反物质发动机、超能粒子发射器、大功率驱动器和纳米太空防护服等等前人尚未完成的课题,也进入了实质性的研发阶段。   逆天行天生是个不安于具体工作的冒险家,所以将具体事务都分给不同的人去完成,科技研发交给斯诺教授负责,工业生产交给托洛夫斯基,军事上交给亚当,外交交给约瑟夫,训练交给红牛和黑马,对兽人的培训和教育则交给苏凌薇和斯诺教授的三个女儿,而蚩傲风则负责总的行政管理,这样安排下来,逆天行便从具体事务中解脱出来,可以专心地研究和学习米扬留下的知识和技能,那是前辈们在另一条探索道路上留下的巨大宝藏。   阳光初升的清晨,逆天行像往常那样迎着朝阳瞑目静修,体会着阳光中的能量从皮肤进入体内变成元气的奇妙过程,小枭龙亚贝蜷着身子在一旁安静地守候,一年时间它体重增加了三倍,身长更是超过了六米,即便在身材高大的兽人面前都已经是个庞然大物,而它才仅仅两岁,尚处于枭龙的幼年时期。   感受到有如实质般的元气在体内高速运转,渐渐达到米扬描述的“龙翔九天”的入门境界,逆天行不禁发足狂奔,经历过绿巨星超重环境下的特殊训练,他的速度已快得惊人,转瞬间便奔出近千米,跟着奋力往空中一跃,就见他的身子如炮弹一般,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然后像炮弹一样重重地砸在地上,将钛星金属地表也砸出一个浅坑,灰头土脸地躺了半晌才爬起来。   亚贝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打滚,学着逆天行的样子狂奔数步,然后跳起来重重砸在地上,将钛星金属地面砸出个更大更深的坑。它抱着肚子像人大笑一样桀桀怪叫,似乎觉得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游戏。   “你别笑我,你不也飞不起来?”逆天行悻悻道,“亏你还是一条龙,这么大了还只能在地上爬,以后干脆别叫龙,叫四脚蛇算了。”   亚贝委屈地“呜”了一声,羞愧地垂下头去。逆天行见状忙拍拍它的下颚:“对不起对不起,这事也不能怪你,只怪没有人教你如何飞翔。可惜除了绿巨星,我还没有在别的地方见过你的同类,哪里去给你找个老师呢?”   亚贝理解地“喔”了一声,舔舔逆天行的手,然后伏到他的脚边。逆天行扶着龙角跨上亚贝的身子,它立刻发出一声欢快的长啸,突然向前发足狂奔,犹如一支贴地飞行的火箭,快得只能看到它高速经过留下的那一溜烟尘。   几分钟时间亚贝就奔驰了数十公里,回到了那片郁郁葱葱的伊甸园。它在逆天行的住处前停下脚步,吓得周围的飞禽走兽纷纷躲避,好半天不敢露面。   逆天行从亚贝身上翻身落下,见蚩傲风和一个戴着毡帽、披着风衣、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陌生人在门外张望,他拍拍亚贝的头:“去玩吧,不过不要再伤害别的小动物,不然小心我减掉你吃的鱼。”   亚贝点头离去后,蚩傲风快步迎了上来。逆天行笑问道:“你小子除了找我喝酒,轻易不上门。这一大清早也不是喝酒的时候,你跑来干什么?”   蚩傲风笑道:“有个老朋友想要见你,我猜天哥肯定也想见见他,就冒昧将他给你带了过来。”说着蚩傲风回头过,将那个戴着墨镜竖着衣领的神秘人让到了逆天行面前。   “阁下是……”逆天行正待要问,就见那人摘去墨镜,露出了一双英气逼人的碧蓝眼眸。逆天行一见之下不禁失声道,“阿加索!是你!”   “是我!”年轻英俊的前督察向逆天行伸出手,“几年不见,你一点没变。”   逆天行伸手与之相握,打量着对方迟疑道:“不过我看你好像变了,从一个一丝不苟的警官,变成了一个随机应变的生意人。”   阿加索呵呵一笑:“你的眼光可真毒,我现在确实是一个生意人,这次便是亲自押运一批物质来到你的地盘,想跟你做一笔小买卖。”   逆天行眉梢一扬,心中虽然奇怪,但还是抬手示意道:“咱们进去谈。”   二人进得大门来到客厅,阿加索环顾着简朴却不失雅致的环境,微微感慨道:“你这里堪称是世外桃源啊,我走过很多地方,没有哪里能像你这里那样,令人心绪宁静,忘记尘世的烦恼。”   逆天行哈哈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成了避世修行的隐士,或者远离凡尘的高僧。”   说话间蚩傲风已为二人奉上茶点,然后对逆天行道:“天哥,我那里还有事,就不打搅你们叙旧了。晚上咱们再好好聚聚,好好谢谢这个大枷锁当年的救命之恩。”   蚩傲风离去后,房中就只剩下他们二人,逆天行为阿加索续上一杯清茶,淡淡问:“多年不见,阿加索督察突然造访,恐怕不只是叙旧这么简单吧?”   阿加索笑道:“我早已经不是督察了,就在上次我逮捕你之后不久,就辞职离开了警察队伍,距今已有好几年了。”   逆天行有些意外:“我记得当年你是警界最优秀的人才,事业上更是一帆风顺,为何会突然辞职?”   阿加索叹息道:“因为我发现,在强大的集团势力面前,警察已经不能维护法律的尊严和公民的权利,战争的阴云正笼罩在全世界人民的头上,所以我辞职考入了联邦军校,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在战场上发挥更大的作用。”   逆天行赞叹道:“你在那个时候就已经预感到战争的威胁,果然敏锐过人。不过为何你现在没有指挥你的战舰,而是做起了生意人?”   阿加索默然片刻,正色道:“你虽然曾经是个罪犯,而且至今还被联邦政府通缉,但在我心目中,你始终是个真正的骑士,所以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考入联邦军校的第二年,加入了由军方最高层直接指挥的军情局,成为了一名军情局特工,活跃在这条看不见的战线上。这次我伪装成军火商不远万里来到这颗兽人星球,也是肩负有秘密的使命。”   虽然逆天行已经有所预料,但还是感到有些吃惊,不禁皱眉问:“什么使命?”   阿加索沉声道:“我们想购买你手中的科研成果,新唐集团给你什么价,我们愿出同样的价甚至更多。”   逆天行哑然笑道:“这个世上有很多东西,并不是有钱就能买到。况且新唐集团给我们的不只是钱,还有危难时刻的救命之恩和道义支持。请问那个时候你的联邦政府在哪里?”   阿加索知道逆天行所说的危难时刻,是指钛星遭到北极熊舰队征讨的两次自卫作战,在这两次战争中,联邦政府确实失去了保卫它的人民的作用,只能眼睁睁看着数十万兽人险遭屠戮,若非青龙舰队及时伸出援助之手,加上逆天行的出色指挥,今日的钛星基地恐怕早已不复存在。他默然良久,不禁叹道:“所以你就死心塌地地支持唐龙,支持一个独裁者统治全世界?”   “我只是想尽快结束战争。”逆天行淡淡道,“联邦政府虽然是民主政府,但事实证明,民主未必就不会犯错。联邦政府曾经拥有全世界最大的资源和权力,但却任由利益集团一个个崛起,像毒瘤一样从内部蚕食健康的机体,以至于最终在民主的机体内结出了独裁的恶果。如今的联邦政府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五的疆域,早已成为名存实亡的空壳,它即便最终被独裁政权取代,那也是咎由自取。你让我支持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政权,岂不是有些可笑?”   阿加索默然良久,突然反诘道:“这世上有没有永远不倒的政权或王朝?”   逆天行想了想,笑道:“当然没有,最长的政权也就是今日的银河联邦,它确实是到了需要更新换代的时候了。”   阿加索没有理会逆天行的调侃,继续追问道:“当一个政权寿终正寝之时,如何实现政权的最好更迭?”   逆天行沉吟道:“不是政变,就是战争,人类历史早已有过无数次的证明。”   “错!是民主!”阿加索沉声道,“人类历史早已证明,只有民主才能实现政权的和平更迭。用选票而不是鲜血去实现自己的施政方针,是人类社会的巨大进步,它将政治冲突限定在一个用选票决定输赢的舞台上,使人民不必再为政治冲突付出鲜血乃至生命的代价。而独裁政权则不然,在它寿终正寝,政权需要更迭之时,必然会经历较大的社会动荡甚至流血和战争,甚至使人类文明进程出现曲折甚至倒退。”   逆天行想了想,微微颔首道:“单从这一点来说,民主政权确实比独裁政权具有文明优势,但银河联邦今天的局面,不也正是民主的结果?人民安于享乐,不愿承担更多的公民责任,使联邦政府军费开支不足,客观上纵容了各大集团势力的崛起,为今日的战争埋下了种子。”   阿加索点头道:“民主不是万能,它和独裁政权一样都会犯错。但民主决择是多数人犯错,大家共同承担结果;独裁政权却是少数人犯错,却由全体人民承担恶果,从公平性上讲民主也有着明显的道义优势。除此之外,民主还有较强的自我纠错能力,人民会在错误中得到经验和教训,并在共同抉择中防止类似的错误再次出现。独裁政权则不同,往往会受到统治者的自私、偏执、狭隘等等人性弱点的影响,在一条道上走到黑。”   逆天行笑道:“至少唐爷不是这样的人。”   “就算现在的唐龙在你眼里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但当他年老昏庸之后呢?或者他百年之后呢?谁能保证他的继承者也同样英明神武?”阿加索追问道,“难道你愿将自己以及全人类的未来和幸福,寄托到一个人和他的继承者身上?”   逆天行哑然,半晌后他突然笑道:“也许唐爷在你眼里是个好战的独裁者,但在我眼里却是个敦厚善良的老者,一个雄才大略、拯救世界的英雄。他的心胸非我辈可以测度,他甚至向我保证过,待将来战争结束,他将效法华盛顿卸甲归田,将政权交还给人民。你心目中的民主政治,未尝不可以由新唐集团来实现,谁规定只有联邦政府才是民主政权的唯一合法代表?”   阿加索急道:“你居然相信一个独裁者的保证?将全人类的未来寄托在这样一个保证上?当年华盛顿将军虽然是美国独立战争的最高司令官,但并不是个大权独揽的军事独裁,他的权力受到了地方军事力量的制约,根本没有实现独裁的机会和土壤。虽然我们不怀疑华盛顿将军的道德,但也不能过分夸大道德的力量。而今天的唐龙却是个大权独揽、不受任何制约的军事独裁者,失去制约的权力最终都会走向专制,这是历史无数次验证了的铁规!”   逆天行怫然不悦,冷冷道:“请不要侮辱我尊敬的长辈,更不要侮辱我的眼光。”   阿加索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知道唐龙在你心目中的分量,也没有想过要你背叛新唐集团。我只想你能以平等之心,将你卖给新唐集团的技术成果,也能以同样的条件卖给联邦政府。”   逆天行哑然失笑道:“以联邦政府目前的实力,要这些成果还有何用?难道也想加入军备竞赛,以百分之五的疆域加入到整个银河系的争霸战争?”   阿加索傲然道:“民主从英国诞生那一天起,谁会想到它能从微不足道的一部《大宪章》,发展成为受全世界绝大多数人拥护的社会准则?最终使全人类在这个准则下,统一为一个前所未有的银河联邦?种子不需要多大,只要有优良的基因,终将长成参天大树。”   阿加索的自信令逆天行微微动容,他想了想,遗憾地笑道:“也许民主确实有它顽强的生命力,但我不认为你的联邦政府是这样一颗种子。它在我眼里是一个因循守旧、效率低下、官僚作风极其严重的没落政权。用咱们的俗话来说,就是抹不上墙的烂泥,扶不起的阿斗。”   阿加索点点头:“我同意,不过那是过去的联邦政府。”   逆天行一声轻嗤:“有什么区别?”   阿加索解释道:“有什么样的人民就有什么样的政府,过去联邦政府的表现,正是人民经历了长久和平,忘记了战争威胁后的表现。它只关注民生与福利,忽略了应该承担的义务和责任。现在人民在战争中受到了血的教训,开始意识到公民的权利与公民的社会责任同样重要。这也是民主政权的最大优势,就是不断在错误中吸取经验教训,不断自我学习和纠正。现在联邦议会终于通过了久拖未决的《首席执行官选举法案》,并经全民公决选出了第一届银河联邦的首席执行官,你们通常也翻译成总统。这也是民主政权的一大优势,就是用较小的社会成本就实现了政权更迭,现在的联邦政府已经跟过去完全不同。”   逆天行对这个消息十分意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联邦政府的消息,没想到联邦议会居然通过了拖延近百年的总统选举法案,并且有了第一位总统。他不禁问道:“他是谁?”   阿加索没有回答,却从怀中拿出了一部全息录影机。他将录影机打开,解释道:“战争使无数人成为难民,纷纷涌入尚未受到战火波及的地区。联邦政府所在的艾伦星域,不到两年时间难民数量就超过了原来的人口,治安状况急剧恶化,各种问题层出不穷。这个时候有个老人站了出来,站在了保护人民、打击罪犯的最前线,他用实际行动赢得了人民的爱戴和支持。在后来的大选中,这个没有任何政治资历和背景的退役警官,居然以微弱的优势当选为联邦政府第一任首席执行官,这是他在就职时的演讲场面,它无数次地感动着我,激励着我,同时也鞭策着我,使我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作为一个联邦公民,必须肩负的道义和责任。”   全息投影出现在二人面前,那是一个人头攒动的巨大广场,逆天行认出那是联邦政府议会大厦所在的胜利女神广场,在巨大的雅典娜女神像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向广场上无数拥护者发表就职演说,沧桑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全场。   “我很意外自己竟然当选为联邦政府第一任首席执行官,也就是俗称的总统。”老者平静地说道,“虽然我自认为曾是一名合格的警官,但对于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总统,心中却没有底,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动荡不安、危机四伏的年代。不过既然广大人民选择了我,我将义不容辞地肩负起总统的重任,我将以最大的热情和努力,与大家一起共度眼前的难关。   “众所周知,银河联邦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我们的姑息迁就和忍让退缩,终于酿成了今日的恶果,联邦法律遭到前所未有的侵犯,和平不复存在。几千万家庭在战争中破碎,几十亿人民变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我们的宪法被暴力集团肆意践踏,先辈们用鲜血和生命建立起来的民主政体,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和破坏,如果我们再继续忍让和退缩,也许银河联邦将不复存在,我们以及我们的子子孙孙,又将遭到强权的压迫和奴役,从公民变成失去自由的奴民,人类社会又将回到黑暗的中世纪。   “也许有人会说,银河联邦早已名存实亡,无论经济实力还是军事实力,都已经被暴力集团远远甩在了后面,除了屈服于暴力,就只有白白牺牲。他们忘记了我们先辈走过的艰难历程,民主的种子从太阳系一个渺小的星球,从一个微不足道的海外孤岛上诞生,对平等和自由的渴望,使先辈们用鲜血和生命打碎了等级的枷锁,为人类社会找到了一个相对公平和公正的组织形式,它从诞生那一天起,就遭受到保守势力的疯狂围攻和血腥镇压,但却越挫越勇,由小变大,最终成为全人类共同拥护的政权形式。银河联邦的历史,就是一部由小到大,由弱变强的光荣历史。先辈们的努力和奋斗,造就了银河联邦的光荣和辉煌!   “今天,银河联邦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比实力的损失更可怕的是信念的动摇,有人开始怀疑民主的力量,寄希望于某个英雄或领袖站出来拯救世界。他们忘了自己肩上的职责,忘了作为一个公民应该具有的勇气和尊严。这个世上没有救世主,能拯救世界的只有我们自己。只有英雄的人民,才有英雄的联邦!我们必须从摔倒的地方爬起来,抖落身上的泥土,拿出我们的勇气和信心,重塑联邦的辉煌!”   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中,老者铿锵有力的声音响彻全场:“胜利女神在召唤着我们,先辈的英灵在激励着我们,遭受暴力侵害的人民在企盼着我们。我们是全世界热爱和平、民主、自由的人们最后的希望。我,克拉克·盖博,银河联邦第一任首席执行官,愿意与你们一起,继承先辈的勇气和信念,让自由之光重新照耀整个银河!”   就职演说结束,胜利女神广场上变成了沸腾的海洋。人们高呼着克拉克的名字,争相上前与他拥抱、握手。逆天行惊讶地打量着全息影像中那个白发苍苍、不苟言笑的老者,失声惊呼:“是克拉克警长!”   “没错,他就是克拉克警长。”阿加索脸上泛起莫名的自豪和骄傲,“我以前的上司,也是我的父亲,我为他感到骄傲。”   逆天行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阿加索,一时默然无语。虽然他也为克拉克警长——现在的克拉克总统——的就职演讲感到振奋,但更为阿加索“总统儿子”这一身份感到震惊。他迟疑道:“你今天来见我,是克拉克……总统的意思?”   阿加索摇摇头:“我是军情局的特工,跟总统先生没有直接的工作关系。我的行动不受总统先生的干涉,同样,总统先生的工作我也无权打听和过问。”他顿了顿,笑道,“其实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我的父亲,我不想因为他而影响我的工作。”   逆天行终于理解地点点头:“明白了,你们都是在为联邦政府工作,只是相互间并没有任何关系。你今天来只是受军情局委派,跟你的父亲无关。”   “正是这样。”阿加索笑道,“所以我对同事和上司都隐瞒了与总统先生的父子关系,不过对你却没有隐瞒。除了将你当成值得信赖的朋友,也是想让你了解一个全新的联邦政府和它的总统,希望新的银河联邦能改变你对它的成见。”   逆天行淡淡笑道:“你是在策反我?可惜我虽然尊重你的父亲,但我更信任唐爷,如果一定要我在他们二人之间投票选择一个,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唐爷。何况以银河联邦目前的实力,根本没有资格做新唐集团的对手。”   阿加索立刻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妨给我们一个机会,将你那些科研成果卖给我们呢?”   逆天行想了想,笑道:“我愿意给你们这个机会,不过又担心我给你们的技术会流失到真正的对手手里,所以我只能给你们一些民用和被动防御的技术。考虑到联邦政府经济上并不宽裕,我免费赠送。”   阿加索大喜过望,兴奋地一跃而起:“太好了!我希望马上就能拿到这些技术资料,如果可以的话,我今晚就想带上资料回去。”   逆天行哑然笑道:“何必那么着急?研究人员整理资料就需要一些时间,何况蚩傲风还约好了酒局,要好好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阿加索无奈叹道:“大量的战争难民正源源不断地涌入艾伦星域,银河联邦还有超过一半的人口正遭受战争的蹂躏,我哪有心思将时间浪费在吃饭喝酒上?如果你们真要感谢我,就让我以最快的速度带上资料回去。”   逆天行见阿加索态度坚决,只得答应:“好吧,我这就让研究人员整理资料。我先将量子通讯技术和高能防护罩技术送给你们,并且再送你们一艘装备有这两种技术的小型运输舰,大概半天时间就可以准备妥当。”   “太好了!”阿加索紧紧握住逆天行的手,“那我今晚就走,希望银河联邦以后能得到你源源不断的支持。”说着他将一张名片塞到逆天行手中,“这上面的号码可以在第一时间联系上我,如果将来用得着,请记得我这个朋友。”   逆天行虽然对联邦政府的看法有所改观,但更多是出于对克拉克父子的敬重,所以决定将这些技术免费赠送给银河联邦。他仔细收起名片,握着阿加索的手笑道:“我送你量子通讯技术,是想尽快收看到来自银河联邦的电视新闻,希望你们尽快将这个技术应用到丰富咱们这些边疆人民的文化生活上。”   阿加索呵呵笑道:“我想没多大问题,最多半年,联邦政府的同步新闻信号就将传遍银河系每一个角落。”   黄昏时分,逆天行与蚩傲风在太空港目送着阿加索的船队冉冉升空。阿加索的公开身份是一个到钛星采购原料的军火商,所以他的船队是以民用运输船为主,只有几艘小型护卫舰负责船队的安全防护。   “大枷锁走得太匆忙了。”蚩傲风目送着渐渐变成流星一般的船队,遗憾地连连摇头,“值得我蚩傲风折节下交的朋友实在不多,他居然不给我面子,连酒都没喝就匆匆告辞。”   逆天行遥望苍穹微微叹道:“有的人心里装着的是整个银河,所以就再以难装下人情世故和交际应酬。”   蚩傲风挠挠头:“天哥说话总是那么高深莫测,令小弟佩服万分!”   “你小子啥时候学会吹牛拍马了?”逆天行忍不住给了蚩傲风一脚,“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好开口,所以先说好听话来忽悠我?”   蚩傲风不好意思地笑道:“还是天哥了解我,看我一撅屁股就知道要拉什么屎。”   逆天行忍不住抬腿又要踢,蚩傲风却早已跳开了两步。逆天行笑骂道:“有你这么拍马屁的吗?你不嫌脏我还嫌臭呢?别转弯抹角,快说,什么事?”   蚩傲风这才斯斯艾艾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以托洛夫斯基为首的几个科学狂人,想要研制和试验‘绝对黑暗’,我见他们非常热切,就批给了他们资金和设备。前段时间你忙着练那个什么元气,我怕打搅你没来得及说,时间一长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逆天行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沉声道:“这还不是大事?你知道什么是‘绝对黑暗’?”   蚩傲风茫然摇摇头:“我高中都没毕业,哪知道什么科研课题?托洛夫斯基和斯诺教授都主张研制‘绝对黑暗’,我想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顶尖人才,哪轮得到我这个科盲发表意见?他们要资金我就只有给资金,要设备我就只有批设备,何况斯诺教授还是巴比伦基地的元老和幸存者,我就算出于尊重也不好违背他的要求啊。”顿了顿,蚩傲风忍不住问,“究竟啥是‘绝对黑暗’?为啥托洛夫斯基他们说起这玩意儿,就比说起女人还兴奋?”   逆天行神色怔忡地望向虚空,半晌方肃然道:“凯普教授将防御武器和进攻武器按防御力和杀伤力分成了九级,它们是按10的数量级递进,最基本的进攻武器是超能粒子炮,杀伤力是百万焦耳级,基本上一炮就可击毁一艘小型巡航舰;最高一级的进攻武器是反物质导弹,据推算可以轻易消灭一颗小行星上百分之九十五的生命。”说到这他停了下来,转向蚩傲风徐徐道,“‘绝对黑暗’却不在这些武器分类之中,用凯普教授的话来说,他无法估算它的杀伤力,因为它的杀伤力已经远远超过了那些超前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总和,也许它就是宇宙中杀伤力最大的终极武器,没有人能准确估算出它的能量。”   蚩傲风十分惊讶:“它究竟是什么武器?”   逆天行面色凝重,淡淡道:“其实,它就是人造黑洞。”   蚩傲风虽然高中没毕业,但黑洞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不禁惊得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就听逆天行叹道:“这是潘多拉魔盒中最大的灾难,没想到斯诺教授的好奇心竟然超过了对危险的防范。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将晶体交给他保管,我低估了人类由好奇心激发出的精神力量。”   “我立刻要他们停下来!”蚩傲风急忙道,“我不能让几个科学疯子将整个基地都毁了。”   逆天行摇摇头:“晚了,人类的好奇心一旦被激发,谁也阻止不了这股力量。听天由命吧,让他们公开研究总比偷偷摸摸暗地里搞要安全一些。人类就是在好奇中不断发现世界的奥秘和真相,谁又能肯定他们的研究不能造福于人类呢?”   蚩傲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突然望着夜色朦胧的天空发怔。逆天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那一群原本在快速移动的流星,不知何时已停在了天空中,那是刚刚离开的阿加索的运输船队,它们尚未走远,还在肉眼可及的范围,但它们却停了下来,令人费解。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蚩傲风嘟囔道,“莫非那小子良心发现,要重新回来陪我喝上几杯?”   逆天行皱眉道:“去指挥塔看看,问问他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蚩傲风登上太空港旁边的指挥塔,让通讯员接通阿加索的船队。通讯员呼叫了半晌,竟听不到任何回应,只得无奈向蚩傲风汇报:“联络不上他们,好像他们的通讯设备遭到了干扰,无法收到信息。”   蚩傲风看看雷达上的信号,突然发现在运输船队前方,尚有无数密集的微小亮点,那显然是一支相隔更远的舰队。他想起那是负责钛星星域安全的青龙舰队巡逻战舰,忙示意通讯员:“给我接青龙舰队,问问是怎么回事?”   由于量子通讯的广泛应用,信号很快就接通,就见一个上校舰队长出现在屏幕上,蚩傲风忙问道:“我是钛星基地总管蚩傲风,你那里发生了什么情况?”   那上校舰队长忙恭敬地答道:“我们拦获了一支间谍船队,正要将他们押往旗舰。”   “什么间谍船队,那是天哥的朋友。”蚩傲风斥道,“快放他们走,别让人以为咱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那上校舰队长恭敬但遗憾地答道:“对不起,我只接受来自舰队司令部的命令。”   蚩傲风一窒,怒道:“那就给我接你们的舰队司令官田中毅将军。”   上校舰队长的图像渐渐隐去,片刻后一个面目阴沉、两腮无肉的少将指挥官出现在屏幕上。蚩傲风认得他就是五千艘青龙战舰的司令官田中毅,一个不苟言笑、永远冷冰冰的家伙。虽然蚩傲风不喜欢跟他打交道,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你的巡逻舰队拦住了一支刚离开钛星太空港的商船队,那是一支跟我们有贸易往来的朋友,尤其他们的船主还是天哥的私人朋友,请将军尽快放行。”   田中毅表情木然地淡淡道:“蚩总管,我们在商船队中,发现了一艘装备有最新高能防护罩和量子通讯设备的运输舰,我们怀疑这是一支间谍船队,窃取了基地的科技资料,甚至还偷走了一艘装备有最新技术的运输舰。卑职是负责钛星基地安全的舰队指挥官,钛星基地的安全也包括技术安全,所以我要将他们全部扣下。”   蚩傲风急忙解释道:“你误会了,那艘船是天哥送给朋友的礼物,不是贼赃。”   田中毅不为所动地冷冷道:“如果是这样,我可以放他们走,不过那艘船得扣下来。因为我得到的命令是,不能让钛星基地上任何一项科研成果流传出去。”   “你什么意思?”蚩傲风一时没明白过来。   “意思就是,你的朋友可以走,但属于钛星的设备和资料必须留下来。”田中毅淡淡道。   “混账!”蚩傲风终于被激怒了,破口大骂道,“咱们的东西想送谁就送谁,容得着你一个保安头目来干涉?你究竟是在保护我们的安全,还是在监视我们的行动?”   逆天行听到蚩傲风的叫骂声,连忙过来询问究竟。蚩傲风急忙将冲突的经过匆匆向逆天行重复了一遍,最后质疑道:“这小子究竟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干涉起咱们的事情?”   逆天行皱了皱眉头,示意蚩傲风稍安勿躁,然后对田中毅平静地问:“田将军,这点小事不用惊动唐爷吧?”   面对逆天行,田中毅不由自主恭敬了许多,他迟疑了数秒,勉强陪笑道:“我这也是履行职责,以防基地的科研成果被人窃取,还请阁下谅解。”说完他匆忙转向副官,“传令下去,立刻放行!”   通讯中止后,田中毅立刻又转向通讯参谋:“将方才发生的事立刻向总部汇报。”   不到一分钟时间,一份书面报告就递交到数万光年之外,正准备再次征伐亚伯拉罕星域的唐爷手中。唐爷看着报告半晌没有开口,只是不断轻抚着颌下的髯须,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第十六章 追寻旧梦   这场小小的冲突虽然令逆天行有些不快,不过他只是将之归咎于田中毅的刻板和刁难,所以很快就将这事忘得干干净净。阿加索的来访虽然让他对联邦政府有了新的认识,不过他并不认为银河联邦还有重新崛起的可能。所以阿加索一走,他的生活又重新恢复了平静。钛星有蚩傲风和一帮专业人才在建设和管理,他可以专心致力于发掘米扬留下的另一种宝藏。   虽然他的心已经能收放自如,随时进入物我两忘的入静状态,但一个念头始终像顽强的杂草,不时从心灵的角落悄悄冒出来,将他带回到红尘世界。尤其是与龙晓岚最后一次谈话,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和强烈。   你为什么不敢去找她?因为你害怕!你怕证实雪妮根本就不曾存在,你怕打破心中最后一线希望。所以你逃避,你不敢向任何人打听雪妮的消息,你只能固执地坚信雪妮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你只能自欺欺人地生活在自己编造的谎言和幻想之中!   龙晓岚的话像利箭一样准确地射中了他心灵深处最隐秘的角落,令他不得不去勇敢去面对这个问题。即便最后的答案是他最不愿面对的结果,他都必须去寻找和面对。   在夜深人静的夜晚,逆天行面对太阳系的方位盘膝而坐,遥望星空张开心灵的翅膀。既然宇宙是一个全息的整体,那么他就能从这星空,或者从自己内心深处,看到自己最渴望知道的信息。   一连数天,逆天行就这样坐在漫天繁星之下,如老僧入定,又如释迦冥想,一动不动地追寻着心中纷繁杂乱的信息碎片。其中既有童年时早已忘怀的经历,也有情窦初开时懵懂的憧憬,以及与雪妮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但是他却看不到雪妮任何新的信息,也许是信息路径太长太复杂,又也许是雪妮真的就不曾存在?   突然,他的灵力从星空深处“看”到了一个新的形象,有七分像雪妮,但是却没有雪妮那种冰清玉洁、恍若天人的出尘和飘逸。他认出了那个女人,烈焰舰队的美女少校,他还记得她的名字是叫露丝。   一连数次尝试,他的心都会看到这个与雪妮最像的女人。他不知道这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在起作用,还是与雪妮有关的线索和信息,最终都指向了这个女人。虽然宇宙是一个全息的整体,但人的灵力终究有限,不可能像上帝那样全知全能。   放弃搜索缓缓收回目光,逆天行渐渐从入定的状态回到现实。这才发现周围有不少人神情焦急地守在不远处。见他站起,苏凌薇第一个冲过来,惊喜万状地连连道:“你吓死我们了,一连十几天不吃不喝就这样睁眼坐着,还以为你……走火入魔了呢。”   “我就知道天哥没事,让你别担心你还不信。”蚩傲风得意洋洋地笑道,“我就知道天哥是在入定静修,天哥教过我,你要有兴趣我也可以教你。”   苏凌薇白了蚩傲风一眼:“你那水平还教我,我教你还差不多。”说着她转向逆天行,“你感觉怎样?饿不饿?”   逆天行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笑道:“我感觉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看来当年释迦太子在菩提树下静坐冥想七七四十九天,最终堪破红尘奥秘的典故是真的。虽然这个典故违背了人类的生理常识,不过常识也未必靠得住啊。”   “天哥是不是也发现了宇宙的终极秘密?快跟我们说说。”蚩傲风兴冲冲地追问。   “你当人人都可以成为释迦牟尼?要是这样世界上早没人类了。”逆天行没好气地道。   “为什么?”蚩傲风茫然问。   “人人都出家当和尚去了,谁负责传宗接代,繁衍后代?人类还不早成了已灭绝物种?”逆天行调侃道,见蚩傲风眉宇间有种邀功请赏的喜气,他笑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蚩傲风一拍大腿,转向一旁的托洛夫斯基和苏凌薇等人道:“我说天哥越来越神了吧,你们还不相信。你看我还没开口,他就已经知道了。”   逆天行忍不住笑骂道:“看你那屁颠颠的样子,就知道是来邀功请赏的,要是这都看不出来,你当我白痴啊?说吧,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天哥你站稳了,别被我接下来的喜讯吓得尿了裤子。”蚩傲风还想卖关子,逆天行已一脚踢去:“你再跟我调胃口,我就让亚贝收拾你。”   一旁的亚贝听到召唤,倏然窜了过来,卷起一阵风沙,在蚩傲风面前人立而起,吓得他连连后退,急忙举手投降:“我说我说,快让这家伙退后,上次我被它叼起来扔到空中,魂都吓没了。”   亚贝桀桀怪笑,洋洋得意地退到逆天行身旁。蚩傲风这才一字一顿地正色道:“天哥,反物质发送机试验成功,一艘装配有这种发动机的小型运输舰,正等待你的检阅。”   “真的?”逆天行将怀疑的目光转向托洛夫斯基和斯诺教授,就见二人均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得到权威专家的确认,逆天行不禁心脏狂跳,差点一跃而起。他从凯普教授的遗著中得知,反物质发动机是利用反物质与正物质相遇湮灭时产生的巨大能量,作为驱动飞船前进的动力,这种能量级别超过了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能量,理论上能将现有的飞船航行速度提高一个甚至是几个数量级,而需要携带的反物质燃料,却比传统燃料减少一千倍以上。如果它能投入到实际应用,那么往大里说,人类走出银河系,实现大星系间的旅行就不再是梦想;往小里说,银河系最远两端的旅行时间,将从几个月减少到十几天甚至几天,这将是人类航天史上又一次伟大的革命。   “走!快带我去看看!”逆天行已有些急不可耐。翻身跨上小枭龙的后背,他向蚩傲风等人一挥手,“出发!”   托洛夫斯基和蚩傲风等人登上几辆飞行车,驾车贴地飞行领路。逆天行坐跨枭龙,紧追在几辆飞行车之后,卷起一阵狂风,贴地呼啸而去。枭龙的奔行速度,竟与飞行车不相上下。   飞行车在离太空港不远的巨大实验场中停了下来,逆天行翻身落下枭龙后背,随着托洛夫斯基来到实验场中,远远便见一艘全新的飞船闪烁着银白的微光,像柄出鞘的宝剑直指苍穹。飞船只有十多米高,在周围那些动辄数十米甚至上百米高的战舰面前,显得毫不起眼,从外观上看,它跟一艘小型运输船几乎没有区别。   “我们已经完成了所有地面试验,今天是它第一次升空。”托洛夫斯基在一旁兴奋地解释,“这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杰作,我要与它一起升空!”   蚩傲风忙劝阻道:“还是让专门的试飞员去驾驶吧,第一次升空多少有些危险。”   托洛夫斯基坚决地摇摇头:“不!我对自己的作品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如果不让我在飞船中亲自观察和操作,我怎么知道哪些参数需要修改?哪些设计还需要改进?”   蚩傲风还想再劝,逆天行已对托洛夫斯基笑问道:“如果由我来驾驶,有没有问题?”   托洛夫斯基毫不迟疑地道:“如果你的驾驶技术没问题,那就没任何问题。”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逆天行说着不顾蚩傲风的阻拦就要登舰,他身后的苏凌薇忙道:“既然长官要冒险,作为副官,我当然只能舍命相陪。”   逆天行知道苏凌薇的脾气,只得同意。登船时突然发现飞船上部尚是空白一片,他回头问道:“还没有命名?”   蚩傲风解释道:“按惯例是试验成功后才命名,不过既然天哥亲自出马,当然会一举成功,就请天哥现在就为它命名吧。”   逆天行想了想,看到亚贝正围着飞船好奇地嗅着,不由灵机一动:“就叫枭龙号吧!”   “枭龙号?”蚩傲风鼓掌赞道,“这名字好,一听就很有气势,就叫这名字。”见托洛夫斯基与斯诺教授也点头赞同,他立刻招呼地勤人员,“马上将这名字喷上去,讨个好彩头!”   不到十五分钟,地勤人员就将“枭龙号”三个字喷在了飞船的舰体上。在托洛夫斯基带领下,逆天行与苏凌薇登上飞船,就见舱中两名试飞员早已准备停当,逆天行接替了机长,然后在托洛夫斯基的详细解说下,了解了这种新式发动机的特点和操作步骤,最后在起飞倒计时中,缓缓启动了发动机。   随着地面指挥塔“起飞”的号令,“枭龙号”冲天而起,直射苍穹。飞船的起飞段使用的是传统发动机,直到进入钛星外层空间,达到超光速飞行的初始速度,逆天行才怀着期待与紧张的心情,毅然启动了反物质发动机。“枭龙号”突然变成一团光球,瞬间便一闪而没,消逝在茫茫星海深处。   逆天行仔细感受着“枭龙号”速度的变化,就见它的速度突破光速后迅速上升,似乎没有极限。驾驶舱中异常安静,听不到发动机的轰鸣,托洛夫斯基在紧张地记录着飞行参数和各种数据,苏凌薇则在协助逆天行驾驶。   “速度突破了速度表的最大显示,现在我们是在以超越人类曾经达到过的速度在飞行!”苏凌薇小声道,嗓音也不禁有些颤抖起来。逆天行点点头,欣然感觉到,枭龙号的速度还在继续增加,似乎没有极限。   “我们已经将速度极限提高了至少一个数量级,也就是比传统发动机快了十倍!”托洛夫斯基激动得差点欢呼起来,他拍拍二人的肩头,“行了,可以减速了,我们已经成功完成了试验目的和试飞计划。”   逆天行慢慢降低速度,最后将速度降到光速以下,舷窗外又出现了茫茫的星海,寂静幽深,无边无际,令人有种融入其中的冲动。不过此刻他们已没有心思欣赏窗外的美景,只是激动地抱在一起,紧紧感受着创造纪录、创造历史的兴奋和喜悦。   “这种发动机多久才能投入实际应用?”在返航的途中,逆天行忍不住问。   托洛夫斯基沉吟道:“用反物质作燃料,最大的难点是材料。反物质与任何物质相遇都会湮灭,所以只能在真空中制造,在真空中保存。这原本是人类解决不了的难题,不过神奇的自然界却为我们解决了这个难题。探索者前辈在一种特殊的冰晶中发现了反物质,这种冰晶是唯一一种中性物质,不与任何物质或反物质发生反应,性能非常稳定,所以成为制造反物质发动机的最珍贵原料。可惜自然界中这种冰晶非常稀少,我们至今只找到制造一台发动机的原料。”   托洛夫斯基拿出一块晶莹的碎片,逆天行接过一看,顿觉入手冰凉,像千年寒冰一般寒气逼人,却又偏偏不会融化。他一见之下顿时一喜,突然想起了在冰雪星上的日子,不禁惊喜道:“冰雪星上有很多这种冰晶,难道斯诺教授没有跟你提起过?”   托洛夫斯基点头叹道:“斯诺教授提到过冰雪星,不过他认为冰雪星上的冰晶纯度不够,需要大量开采和提炼,而冰雪星处在银河系另一个边远角落,中间隔着钛金集团广袤无边的疆域,要想到那里去开采冰晶,实在谈何容易?”   逆天行笑道:“当年蚩傲风就是在那里混饭吃的海盗,肯定有办法。回去问问这小子,肯定有办法弄到冰晶。”   不知不觉间“枭龙号”已回到钛星基地,几个人下船后与地面焦急等候的众人兴奋地击掌庆贺。逆天行趁机问起蚩傲风,才知道通往冰雪星的航线已经被北极熊舰队封锁,除非击溃沿途的数万北极熊舰队,否则根本别想靠近冰雪星。   看来伊万诺维奇也意识到冰晶的重要性,也许钛金集团也在进行反物质发动机的研制和开发,当年万能集团向蚩傲风这样的海盗高价收购冰晶,也许就是发现了冰晶的神奇价值。逆天行突然意识到,钛星基地并非唯一在研制和开发反物质发动机的经济实体。   “天哥,快来看新闻!”蚩傲风突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这小子总是随身携带着眼镜式多媒体电脑,自从量子通讯技术在银河联邦得到广泛应用后,钛星也能同步收到银河联邦的电视新闻信号。   逆天行接过蚩傲风递来的眼镜戴上,就见面前出现了一副巨大的战争废墟影像,画面上的场景显然是一座繁华的城市,不过现在只剩下断垣残壁和一派荒凉,无数衣衫褴褛的难民像老鼠一样穿梭在废墟中,在他们身后,一队队机甲战士在废墟中巡视,并向一切可疑目标开火。   画面上传来记者的画外音:“今天,一支庞大的青龙舰队主力,向万能集团总部所在的亚伯拉罕星域再次发起了进攻,这次进攻的战略目的与两年前那次奇袭完全不同,唐龙这次是要完全占领亚伯拉罕星域,逼迫洛克菲尔投降。战争的第一天,就有超过一百万人死于战火,其中绝大部分是平民,青龙舰队的前锋目前已突破亚伯拉罕星域的外围,正向其总部所在的丹尼斯星球挺进……”   默默看完银河联邦的新闻报道,逆天行将眼镜还给蚩傲风,突然自语道:“我要去亚伯拉罕星域。”   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蚩傲风忙问:“那里兵荒马乱的,天哥去干什么?太危险了!”   逆天行紧闭着嘴没有回答。他不想告诉别人,他是要去寻找那个烈焰舰队的美女少校露丝,他隐约感觉到那是寻找雪妮的唯一线索,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条线索因战乱而中断。不管雪妮是否真实存在,他都必须要勇敢去面对,他不能再逃避。   “你别问了,帮我准备一下,我明天就走。”逆天行说着回头望向实验场中那艘“枭龙号”飞船,“我要感谢你们的努力,让我可以尽快赶到亚伯拉罕星域。”   见大家还想再劝,他摆手道,“大家不用担心,唐爷正率大军在那里作战,目前青龙舰队占尽优势,我不会有任何危险。万一遇到麻烦我就立刻联络唐爷,相信有他的帮助,任何危险都可化解。”   看到逆天行的表情,蚩傲风隐约猜到点缘由。他知道逆天行的脾气,也就不再阻拦,只道:“我派黑马和巴布亚斯跟你一起去,另外再给你派几名技术精湛的宇航员。”   逆天行摇头道:“有黑马和巴布亚斯就行,我自己就是最好的宇航员。这次行动人手越少越好,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蚩傲风正待答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我也去。”   蚩傲风回头一看,见是苏凌薇,他正要劝阻,就听苏凌薇道:“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飞船的各个技术岗位,更没有人比我更胜任做天哥的副手,而且我还受过专门的训练。”   蚩傲风见逆天行没有反对,只得点头道:“好吧,我这就去安排。我立刻让人对‘枭龙号’做最后的检查和调试,明日一早你们便可以出发。”   “我也要去!”克瑞丝汀也抢着说。不过现在的她已经比过去懂事,也比过去成熟了不少,在逆天行的劝说和解释下,总算没有再坚持。   第二天一早,逆天行带上苏凌薇和黑马,以及兽人格斗高手巴布亚斯,驾驶全世界第一台装备有反物质发动机的“枭龙号”,踏上了去往亚伯拉罕星域的旅程。   亚伯拉罕星域离钛星距离非常遥远,不过“枭龙号”速度比传统飞船的速度提高了一个数量级,原来须一个月的旅程,“枭龙号”三天后就抵达了万能集团总部所在的丹尼斯星球,也即亚伯拉罕星系的第五行星。由于“枭龙号”速度奇快,超过了常人已知的常识,正在交战的双方有雷达手虽然发现不明信号从屏幕上一划而过,也只是当成了奇怪的不明飞行物,并没有向上汇报。   “枭龙号”根据星航图的指示,低速接近了丹尼斯星球的丹布市。这里原是这个星球上最繁华的城市,不过现在已遭战火摧毁了大半,处处是倒塌的摩天大楼和断垣残壁,烟尘缭绕的地面附近,无数飞行车像没头的苍蝇在四处乱窜,恍若一副动态的末日景象。   “咱们来晚了点。”逆天行惋惜道。   “头儿,要不要联络唐?”黑马突然请示。   “算了,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行踪。”逆天行驾驶枭龙号在丹布市上空巡弋,很快就找到了此行的目标——万能集团的总部大厦,但见那座曾经是银河系最高大辉煌的大厦,如今已冒出阵阵浓烟,显然已是摇摇欲坠。   逆天行将飞行舵交给苏凌薇,匆忙道:“我要从这里跳到大厦顶端,你来驾驶飞船,要保证以尽量低的速度掠过大厦上空。”   “太危险了!”苏凌薇急忙劝阻,“咱们还是先将飞船停在附近,再想法进入大厦。”   “来不及了!”逆天行急道,“你看这大厦随时可能倒塌,如果我要找的人因这一分钟的延误而丧命,我会遗恨终身!”   苏凌薇无奈接过飞行舵,沉声道:“好,我尽量接近大厦上空。”   逆天行阻止了想要跟随自己冒险的黑马和巴布亚斯:“这是我的私事,你们就呆在飞船上,我会随时联系你们,告诉你们到哪里去接我。”   “枭龙号”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带着刺耳的呼啸从大厦顶端掠过。就在它掠过大厦顶端的瞬间,逆天行从打开的舱门中一跃而出,从高空跳向大厦顶部。可惜提前量稍稍少算了一点,逆天行的身体呈抛物线向下坠落,落点却超过了大厦边沿数米,竟向大厦下方落去。   糟糕!逆天行心中暗呼。大厦超过五百米高,从五百米高空落下,岂不是要摔得粉身碎骨?危急时刻,逆天行体内元气突然高速运转,仿佛与他苦练“龙翔九天”时的感受相似,只是运转速度要快出许多。逆天行顿感身体一轻,下坠的速度慢了不少,不过依旧还在向下坠落,他急忙抛出手中的绳钩,巧巧钩住了大厦最顶端的金属围栏,借着下坠之力荡向大厦一扇窗户,并踹碎窗户一冲而入。   双脚落地后,逆天行一颗悬着的心也才跟着落地。回想方才情形,他心中既后怕又兴奋。怕是因为差点从几百米高空摔到地面,兴奋则是体会到“龙翔九天”一丝神奇,虽然只是一瞬间减缓了下坠的速度,却已经让他感悟到运转元气的技巧。   落地之处是一间大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此时浓烟已经翻滚到最顶层,可见大厦下方火势正烈。逆天行拔枪在手,顺着办公室一间间找去,最后终于在一条走廊中发现了一个被烟熏浑的年轻人,看打扮像是公司职员。他将那年轻人带到窗口,在他人中上一掐,年轻人总算苏醒过来。   逆天行拿出凭记忆画下的头像,由于她长得非常像雪妮,所以这对逆天行来说并不难。他指着画像匆忙问:“这个女人你见过没有?她在哪里?”   露丝军衔只是一个少校,竟然能指挥两万艘战舰与自己作战,她的身份肯定非常特殊,一定是洛克菲尔身边最为信任的人。逆天行正是凭借这点推理找到了万能集团的总部大厦,洛克菲尔大多数时候是在这里办公,如果露丝是洛克菲尔身边的人,这里的职员肯定见过。   果然,那职员看清画像后,点头道:“是露丝小姐,洛克菲尔先生的现任秘书。几天前她已经跟洛克菲尔先生离开了总部大厦,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去了哪里?”逆天行急忙问。那职员茫然摇头,以他的职位显然不可能得知洛克菲尔的行踪。逆天行想了想,又问,“露丝小姐的办公室在哪里?快带我过去。”   在那职员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办公室,逆天行撞门而入,就见里面非常凌乱,不过可以看出是一间女性的办公室。逆天行目光四下一扫,发现桌上遗留有一个漂亮的钻石发夹。他一见之下面露喜色,忙将发夹仔细收好,这才回头招呼那职员:“快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大火已经阻住了所有楼梯,逆天行只得顺着大厦的外墙往下攀爬,他将那职员伏在背上,顺着外墙一点点滑下。在绿巨星两倍重力加速度的环境下生活了一年,他现在即便背负着个人,也并不觉得吃力。   十几分钟后,二人终于平安落地。那职员正待感谢逆天行的救命之恩,突见一道蓝光射中了他的后心,他浑身一软栽倒在逆天行怀中,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感激的话,就被高斯枪击毙。几乎同时,另一道蓝光也射向了逆天行,只是枪手那一丝杀意已被逆天行提前感应到,他就地一滚避入射击死角,探头望去,就见几个机甲战士正踏着钢铁的步伐隆隆而来,机甲上有着清晰的青龙标志。   “混蛋!”逆天行一声怒吼,发足向方才开枪的机甲战士冲去。因速度极快,他的身体变成了一道看不真切的虚影。就在几个机甲战士反应过来之前,他已扑到其中一具机甲面前,抬腿在机甲膝盖上一踏,借力跃上机甲的肩头,跟着一拳击碎机甲胸前的透明防护罩,将那士兵从机甲中强拖出来,用枪顶着他的眉心厉声质问:“那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平民,你为啥要开枪?”   突然的变故将那个操纵机甲的士兵吓呆了,呆呆地失去了反应,他的同伴虽然纷纷抬枪指向逆天行,不过投鼠忌器,没人敢开第一枪。一个头目急忙喝道:“快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把你打成筛子!”   逆天行一声冷哼,突然身形倒翻落下机甲,跟着发足向那头目奔去。几个机甲战士急忙开枪,却都打在了逆天行身后,就见他身形迅若鬼魅,三两步便冲到那个领头的机甲面前,抓住它的枪管借力跳上机甲手臂,一拳砸开机甲胸前的防护罩,将那头目重重地摔到地上,用枪指着他的头喝道:“是你允许你的手下滥杀无辜?”   那头目顿时被吓破了胆,连忙告饶:“大哥饶命,下次再也不敢了。”   逆天行冷冷道:“杀人偿命,你既然是他的长官,就由你来执行!”说着将那头目从地上拎起,用枪指着他的头,“我数到三,你不执行我就开枪。一!”   那头目与逆天行目光一碰,立刻知道对方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主儿,他毫不犹豫地拔出配枪,一枪将那个倒霉的手下当场击毙。逆天行收起枪,目光从几个机甲战士身上缓缓扫过,冷冷道:“别再让我看到你们滥杀无辜!”说完身形一晃,如飞而去。   几个机甲战士面面相觑,始终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幕,若非一个同伴倒在血泊中,他们肯定以为是在做梦。一个没有任何装甲防护的普通人,竟然能在几个机甲战士中间自由来去,甚至打碎了两具机甲的透明防护罩,这要如实报上去,肯定没有一个指挥官会相信。   “逆天行!他一定就是逆天行!”一个机甲战士喃喃道,“只有逆天行才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   小头目神情一震,急忙命令:“快向上面报告,就说咱们遇到一个疑似逆天行的男子,他杀了我们一个士兵,如今已向东北方向逃离。”   这条讯息在几分钟后,由地面登陆部队送到了在丹尼斯星球上空巡弋的青龙舰队旗舰青龙号指挥舱中,唐爷看到这条讯息十分意外,不禁自语道:“逆天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逆天行不是在钛星吗?”他的参谋长姜尚仁奇怪地问,“十几天前咱们才跟他通过话,他就算马不停蹄也不可能赶到这里。”   唐爷想了想,“给我接钛星基地。”   少时信号接通,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彪悍的男子,就见他慌忙不迭地自我介绍:“唐爷好,我是钛星的总管蚩傲风,许多年前晚辈有幸见过唐爷一面,还尝过唐爷亲手做的菜,这段经历一直被晚辈引为毕生的骄傲。”   唐爷恍然认出了蚩傲风,想起他曾经也是救出儿子龙晓康的功臣。不过唐爷无心叙旧,直截了当地道:“我有事要找天行,你让他来通话。”   蚩傲风十分惊讶:“天哥已经去了亚伯拉罕星域,他没跟你联系?”   唐爷沉声问:“什么时候的事?他来这里干啥?”   蚩傲风吞吞吐吐地道:“已近走了好些天了,至于他为啥要去亚伯拉罕星域,我也茫然不知。要不你直接跟他联系吧,当面问问他。”   “我会的。”唐爷说着中止了通讯,望着屏幕怔怔出神。   姜尚仁自语道:“真是奇怪,前几天还跟逆天行通过话,没听他说要来这里,而且前后不过十几天时间,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唐爷沉声道:“通知所有战舰和地面部队,搜索丹尼斯星球所有空域,一旦发现陌生的舰艇,立刻向我报告。”   半个小时后,先后有几艘战舰发来回音——一艘速度奇快的小型飞船,刚刚从丹尼斯星球升空,转眼便失去了它的踪影。从它消失的方位看,似乎是去往银河联邦所在地艾伦星域。   “逆天行究竟想干什么?”姜尚仁自语道,“他是如何在十几天时间内赶到这里的?”   唐爷神情凝重地淡淡道:“我不知道逆天行究竟要干什么,但是有两点可以肯定。一是他的飞船装备了最新型发动机,速度已不是常人可以想象;二是他跟联邦政府往来密切,不久前曾经将量子通讯技术和高能防护罩技术送给了联邦政府。”   “莫非那是传说中的反物质发动机?”姜尚仁惊讶道,“有情报显示,万能集团和钛金集团一直在进行反物质发动机的研制和开发,没想到那些探索者竟然早已走在了前面。逆天行如今急匆匆赶往银河联邦所在的艾伦星域,莫非……”   唐爷淡淡道:“你多心了,逆天行还不至于背叛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传令下去,停止对亚伯拉罕星域的占领,舰队主力立刻向我集结,一个小时后踏上去往艾伦星域的征途。”   姜尚仁面色微变,失声道:“艾伦星域是银河联邦政府所在地,虽然它的实力微不足道,但它毕竟传承了几百年的合法政府,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有势力集团都保持着对它的基本尊重,还从未有人公然向它开战。如今咱们冒天下之大不韪攻击联邦政府,会不会失去道义上的支持,成为众矢之的?”   “谁说咱们是要进攻联邦政府?”唐爷胸有成竹地淡淡笑道,“咱们只是要追击战争罪犯洛克菲尔,同时帮助政府维护艾伦星域的治安和秩序。”   姜尚仁先是有些疑惑,继而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唐爷没有否认,只是驱动轮椅来到舷窗前,遥望窗外浩淼星空沉默无语,半晌后突然轻声叹道:“我的征途是无边的星海……”   “枭龙号”飞船内,苏凌薇在负责驾驶,黑马与巴布亚斯在休息。逆天行则独自捧着一个漂亮的钻石发夹定定出神。他已经从这枚发夹上知道了露丝的行踪,但他还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所以再次运用灵力去寻找与这枚发夹的主人有关的信息。   他看到露丝戴着这枚发夹出现在洛克菲尔的办公室,神情慌张地向洛克菲尔汇报着什么。洛克菲尔神情疲惫的望着窗外,眼里流露出沮丧、无奈,甚至是绝望的神情。窗外的天空中不时有闪电划过暮色沉沉的天幕,时而密集,时而稀疏,那不是闪电,而是外太空的战舰在向地面发起攻击。   办公室中还有一个人,身材挺拔隽秀,身上罩着长长的风衣,鼻梁上戴着宽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他大半个脸,正向洛克菲尔说着什么。可惜逆天行灵力不够,无法听清他说的话,也无法看清他朦胧的脸。他的背影令逆天行感觉十分熟悉,就像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朋友。   洛克菲尔在房中不安地徘徊,似在犹豫不觉,最后他终于停在那个神秘人面前,似乎已被对方说动。他缓缓向神秘人伸出了右手。二人握了握手,洛克菲尔立刻向露丝吩咐了一句什么,露丝匆匆回到自己办公室,开始胡乱地收拾东西,并信手将头上的发夹扔在了桌上,然后又打开全息地图,并在地图上认真地查找了片刻,最后在上面标注了一个地点。   逆天行很幸运地看清了那个地点,是艾伦星域第三大星球女神星,那是银河联邦政府所在地,他虽然想不通露丝或洛克菲尔跟联邦政府有啥关系,但他确信那是他们的目的地。只是接下来露丝将发夹留在了桌上,匆匆忙忙出门而去,他再看不到后面的信息,只看到窗外的战火越发激烈,连续数天后,浓烟开始从门缝中钻入,然后就是自己撞门而入,拿走发夹时的情形。   当他从发夹上收回目光,苏凌薇忍不住问:“看到了什么?”   逆天行耸耸肩:“可以确信发夹的主人是要去女神星,这个决定跟一个非常熟悉的人很有关系,但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苏凌薇笑道:“看不清脸就别去看脸,多想想他的背影,也许会有点帮助。”   经苏凌薇这一提醒,逆天行便放弃了去回想那张模糊的脸,努力去回忆那个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背影。突然间他恍然大悟,立刻想起来那个背影的主人——阿加索!联邦军情局特工,也是银河联邦第一任总统克拉克·盖博的儿子!   第十七章 光明神教   艾伦星域距离亚伯拉罕星域大约有十天的路程,当然这是对普通飞船而言,“枭龙号”只用了二十多个小时,便赶到了艾伦星域第三大行星女神星,这也是银河联邦首府所在。这里也是银河系中难得的几处尚未遭受战火破坏的人类聚居地,世界各地的战争难民纷纷拥到这里,使整个星域的人口暴增,在带来各种问题的同时,也给这里带来新的希望和机会。   “枭龙号”凭借超常的速度,避开了女神星七颗卫星上的雷达网,悄然降落到女神星首府所在的雅典娜市远郊。为了防止被人认出,逆天行戴上了一副由钛星基地最新研制的纳米面具,打扮成一个面目平庸的生意人,然后将飞船用伪装网藏入郊外的丛林,这才带着苏凌薇三人,拦了一辆的士进入雅典娜市,并在一家不起眼的酒店住了下来。   “接下来咱们做什么?”刚刚安顿下来,苏凌薇就迫不及待地问。   “我们比洛克菲尔提前了几天,”逆天行沉吟道,“咱们利用这几天了解他为何会来女神星,最好能找到他的落脚点。”   “不用特意去了解了。”苏凌薇指向电视,上面正在播放着新闻,是联邦政府法院接到无数战争难民的投诉,控告几大势力集团犯下的战争罪行。联邦政府法院向势力集团的首脑发出了最后通牒,要求他们到法院接受调查,苏凌薇笑着解释道,“联邦政府这一手原本是做做样子,没有人会将它当真。不过对走投无路的洛克菲尔来说,未必不是一条体面的出路。与其向唐爷投降,还不如向联邦政府投降,也许这就是他来女神星的真正原因。”   逆天行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难怪我看到阿加索跟洛克菲尔在一起,原来他是带着秘密使命去游说走投无路的老洛克,军情局肯定跟洛克菲尔有交易,至少会保证他不因战争罪而坐牢。没错,一定是这样!”   苏凌薇也沉吟道:“而且这是一个双赢的结果,万能集团的残余势力被联邦政府收编,而洛克菲尔也获得一条体面的退路。而且联邦政府为了树立一个好的榜样,肯定会善待这第一个向政府投降的集团首脑。”   “军情局这一手果然高明。”逆天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现在咱们的事就简单了,想法打听到洛克菲尔的落脚点,尤其是他的随员中那个叫露丝的漂亮秘书。”   黑马咧嘴笑道:“我在这儿认识一些黑道上的朋友,这点事包在我身上。”   黑马从不吹牛,他承诺的事通常都会办到。但这一次他令逆天行失望了,在动用所有黑道关系后,他也没有打听到与洛克菲尔有关的消息。逆天行算算日子,估计洛克菲尔已经抵达女神星,他只得拿出阿加索给他的那个号码,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接通,听到阿加索的声音,逆天行直截了当地道:“有件事我需要你帮忙,也只有你能帮忙。”   阿加索有些意外,忙问:“什么事?”   “我要见露丝小姐,”逆天行沉声道,“你放心,我不会泄露他们的行踪,更不会与军情局发生任何冲突。我见露丝小姐只是想打听一件跟我自己有关的私事,不会损害联邦政府的利益。”   “你怎么知道露丝小姐跟我们在一起?”阿加索十分惊讶。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总之我就是知道,而且还知道洛克菲尔也到了女神星。”逆天行匆匆道,“不过我对你们的政治交易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见露丝小姐一面。一句话,行还是不行?”   阿加索迟疑良久,终于道:“半个小时后,我将露丝小姐带到雅典娜广场左侧的咖啡馆,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我会准时赶到。”逆天行看了看表,然后向苏凌薇和黑马示意,“我们得抓紧一点。”   半个小时候,逆天行赶到了雅典娜广场左侧的咖啡馆。现在还不到喝下午茶的时候,咖啡馆中冷冷清清没几个人,一个戴着墨镜的金发女郎神情不安地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正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人。   逆天行让苏凌薇和黑马留在门口,然后径直走向那个金发女郎:“露丝小姐?”   对方点了点头,打量着逆天行陌生的脸,迟疑道:“你是……”   “一个拾金不昧的好人。”逆天行将那个钻石发夹搁到露丝面前,“除了送还这个发夹,我还有一事相求,如果你能帮我,我会在你需要的时候,也伸出援助之手。”   露丝嘴边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你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逆天行?”   “我正是逆天行。”他说着揭起脸上的纳米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在露丝惊诧的目光中,他仔细将面具重新戴上,然后从怀中拿出一张电脑合成的彩色画像,雪妮的画像。   “认识她吗?”逆天行将画像推到露丝面前,紧盯着她的眼睛问。就见露丝眼中先是有些疑惑,继而闪过一丝慌乱,匆忙道:“不,不认识!”   “你在撒谎!”逆天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就见露丝在刹那的慌乱后,坦然抬起头迎上逆天行的目光,平静地道:“很遗憾,我确实不认识。”   逆天行的目光越发锐利,他已经在用灵力窥探露丝心中的秘密,但令他惊讶的是,他竟然无法深入到露丝的内心,这个貌似花瓶的女人,竟然有着超越常人的精神力量。   “你一定认识她,快告诉我她在哪儿?”逆天行焦急之下,不由一把扣住了露丝的手腕。   “放开我!你弄痛我了!”露丝本能地翻腕解脱,竟然是极其精妙的反擒拿术。逆天行恍惚发觉,雪妮也精通类似的反擒拿术。如此一来,他更不能轻易放手了。   就在这时,阿加索不知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对逆天行抱歉道:“对不起,露丝小姐是我们的客人,请不要对她无礼。”   逆天行只得悻悻地放开手,不过依旧不甘心地追问:“你一定知道雪妮,你骗不了我,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露丝遗憾地耸耸肩,转身便往外走,逆天行正要追上去,阿加索已闪身拦住他,歉然道:“对不起,约会时间已到,请留步。”   逆天行只得眼睁睁看着露丝出门而去,虽然他很想知道雪妮的下落,但也不忍令阿加索为难。更何况就算追上去又如何,如果露丝不愿说,他总不能向一个女人刑讯逼供吧?   逆天行沮丧地目送着露丝与阿加索登上门外的飞行车,转眼间便扬长而去。他垂头丧气地正要离开,就见黑马带着诡秘的微笑凑过来,从怀中拿出一个只有苍蝇大小的微型飞行狗,对逆天行笑道:“天哥别担心,那个女人逃不出咱们的手心。”   见逆天行露出探究的神情,黑马得意洋洋地解释道:“方才那女人经过我身边时间,我在她衣裙上弹了一滴特制的香水。这种香味不会被电子设备屏蔽,却能够被我的苍蝇狗灵敏的鼻子追踪到,而苍蝇狗身上又携带有跟踪定位器,咱们只要跟着苍蝇狗,就能找到那个女人的落脚之处。”   逆天行闻言大喜过望,急忙道:“那咱们还等什么?还不快追踪!”   黑马放出苍蝇狗,就见它“嗖”一下就不见了踪影,然后他拿出跟踪定位器打开,就见一个亮点在屏幕上快速地引动,他得意洋洋地向逆天行示意:“跟踪锁定,她跑不了!”   四人驾着一辆租来的飞行车,远远跟在苍蝇狗后面,就见它在市区左右穿梭,最后在郊外一座僻静的庄园前停了下来,跟着在屏幕上一闪便彻底消失。   “噢,糟糕!”黑马心痛地敲了下自己脑袋,遗憾地解释道,“这庄园中有专门防止跟踪、窃听和非法闯入的电子屏蔽网,我的小狗撞在了网上,被高能电流烧毁。几百万就这样没了!”   “记在我的账上。”逆天行拍拍黑马的肩头,“你们在前面等我,我去看看。”   “带上这个!”黑马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副眼镜,“可以发现那些讨厌的网。”   逆天行见外面天色已晚,便戴上眼镜下得飞行车。透过这特殊的眼镜,就见庄园围墙上方,被一面巨大的电子屏蔽网罩住,不仅能保护内部电子信号无法向外发送,也防止外人非法闯入。他顺着庄园的外墙悄悄侦察了一圈,想找个缝隙钻进去,谁知屏蔽网十分严密,除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门,竟然没有任何漏洞。   正一筹莫展间,突见灯火辉煌的庄园一下子黑了下来,似乎遇到了突然的停电,此时那屏蔽网也随之消失,整个庄园陷入了一片黑暗。逆天行只犹豫了一秒,便迅速攀上围墙翻入庄园,就算是陷阱,他也决定冒险一跳。   停电只持续了短短十几秒钟,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几个警卫出来查看了片刻,没有发现异常,这才骂骂咧咧地回去。逆天行举目四下查看,还好庄园内没有那些讨厌的网,他刚要松口气,突然发现有条人影形如狸猫,轻易地爬上了房屋的二楼,从阳台翻入了室内。   原来自己并不是唯一的潜入者,逆天行心中微凛,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翻墙进屋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几秒钟时间他就爬上了二楼阳台,躲在门帘后向内窥看。   “谁?”室内突然传来一声喝问,逆天行一惊,以为被人发现,正要冲入将那人制住,就听房中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回答:“我!”   “杰克?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先前那人惊讶地问,逆天行这次已听出,那是露丝的声音。   “我怎么就不能来这里?”那个叫“杰克”的男子一声轻笑,这声音逆天行感觉依稀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这个杰克显然就是方才那个潜入者,方才的断电显然也不是偶然,而是他的同伙做的手脚。   “是教父让你来的?”露丝涩声问。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杰克一声冷笑,“不是受教父他老人家指派,谁有兴趣来见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   “杰克!”露丝声音陡变,充满了委屈和不甘,“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接近洛克菲尔,你现在竟然骂我是婊子?你知道我曾经是那样的爱你……”   “闭嘴!”杰克打断了露丝的话,“不要再跟我提起过去,教父只是想知道,洛克菲尔为何不是投靠他,而是向联邦政府投降?”   露丝哑然。杰克冷笑道:“教父估计得没错,你背叛了他,像你那可怜的姐姐一样!”   “不要提我的姐姐!”露丝嘶声叫道,“她这一生至少真正地活过,爱过!我们呢?我们这一生难道都要奉献给神灵?都要奉献给‘神之手’?杰克你醒醒吧,这个世界没有神灵,我们才是自己的主人!”   杰克冷冷道:“身为神的仆人,却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果然是罪无可恕。不过看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一起成长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将洛克菲尔带到教父面前,我会为你向教父求情,让他原谅你这迷途的羔羊。”   “晚了!”露丝突然拔枪指向杰克,“洛克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真正对我好的男人,虽然我并不爱他,可也不忍心出卖他,更不能让他成为你们的帮凶。如果你再逼我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杰克淡淡一笑,慢慢举起了自己的手:“我们曾经一起修炼,你对我的底细心知肚明,不过你却不知道,我已经有了一双与众不同的手,这还要拜你姐夫所赐。我很高兴能用他给我的这双手,杀掉他妻子的妹妹。”   话音未落,杰克与挥手向露丝扑去,他的手变成了一片虚影交织成的网,挡住了露丝连续数枪。激光枪的超高温脉冲,竟然伤不了他那双神奇的手臂。   逆天行终于认出了这个曾经败在自己手下的老对手?——快刀手杰克!此时他的手臂比过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不仅快如闪电,而且无坚不摧。虽然露丝反应已经足够快,发现激光枪奈何不了杰克,立刻举起一张金属椅想挡住杰克的进攻,谁知金属椅在杰克的双手面前就像变成了豆腐,被他一击而碎。   眼看露丝就要命丧杰克恐怖的双手,他却突然回身后斩,将一柄射来的匕首挡了开去。   逆天行射出匕首的同时,人也扑了过去,房中响起二人双臂相击的闷响,犹如雨打芭蕉一般密集。片刻后二人一声大喝同时退开,就见逆天行双臂已血迹斑斑,而杰克的胸膛也吃了一记重击,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他却浑不在意,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手,一字一顿道:“逆、天、行!”   逆天行虽然戴着纳米面具,但这身手肯定瞒不过杰克。他没有否认,只是激动地涩声道:“我要好好感谢你,让我知道雪妮不是程序,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房中的响动惊动了楼下的警卫,纷纷冲了进来,杰克心知今日已没有机会,突然向他们冲去。几个警卫来不及反应,顿时被他一掌击毙数人。跟着他从二楼一跃而下,向高墙方向冲去,就在他接近高墙之时,整个庄园再次断电,他借着这十几秒钟的机会,飞快地翻墙而出,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待灯光重新亮起,警卫们惊讶地发现,他们保护的目标露丝小姐,和另一个潜入者也都不见了踪影。   高速奔驰的飞行车内,逆天行将双臂交给苏凌薇包扎,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苏凌薇又是惊讶又是心痛:“怎么会伤成这样?是什么东西造成的?”   “是一双手,一双无坚不摧的手。”逆天行苦笑道,“若非在绿巨星上苦修了一年多,我这双手臂肯定保不住。我总算知道刺杀唐爷的人是谁了,只有这样一双无坚不摧的手,才可能赤手空拳撕开防弹装甲。”   黑马全神贯注地驾驶着飞行车,不时观察有无跟踪,在他身旁的副驾驶位置上,露丝落寞地望着虚空,虽然她方才侥幸未死,但杰克的冷酷绝情,已经让她的心彻底死去。   逆天行知道她此刻的感受,所以静静地没有开口,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露丝自言自语地开口说道:“雪妮是我的姐姐,我们出身在一个世代都是‘神之手’的家庭,从小便由教父训练和培养,做一名神仆是我们命中注定的责任。我姐姐受教父委派,追踪你进入了兆维集团那个虚拟世界,目的原是要阻止你得到那些探索者留下的典籍,但后来她爱上了你,反而成了你的帮手。她背叛了家族和教父,所以遭到了教规的惩罚,被送入光明神殿,永远不得放出。为了防止有人从我姐姐那里发现光明神教的秘密,他们修改了我姐姐在游戏中的资料,将她伪装成没有任何思想的电脑程序,这样她就变成了一个根本没有真实背景的虚拟人物。”   逆天行很庆幸自己坚信人类的感情无法用电脑模拟,所以始终坚信与自己相爱的雪妮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幸亏有这种信念,他终于找到雪妮的线索。他急忙问:“光明神殿在哪里?”   “我不知道。”露丝遗憾地摇摇头,“没有人知道光明神殿在那里,传说那是光明神居住的地方。我怀疑根本就没有什么光明神殿,我姐姐肯定已经被教父秘密处决,只因为光明神教一向标榜博爱和慈悲,所以就说我姐姐被送进了光明神殿。自她从那个虚拟世界回来后不久,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逆天行心中一痛,失声道:“不会,你姐姐还活着,我的心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露丝苦涩一笑:“但愿吧,不过已经有很多人被送进光明神殿,但从来就没有一个人能回来。”   逆天行默然片刻,沉声问:“你们的教父是谁?他在哪里?”   露丝的眼中隐隐闪过一丝惧色,摇头道:“你还是放弃吧,没有人可以挑战我们的教父。他在我眼里就是广袤无边的天,深不可测的海,无所不能的神。”   逆天行一声冷哼道:“可惜我的名字偏偏是叫逆天行。”   露丝定定地望着逆天行沉吟良久,终于缓缓道:“我们都不知道教父的名字,只知道他就是光明神教至高无上的教尊。”   “他在哪里?或者说哪里可以找到他?”逆天行追问。   露丝摇摇头:“我们只见过教父的影像,从来就没有见过他本人,也不知道他身居何处。”略顿了顿,她迟疑道,“也许班图大主教见过教父,因为教父的教令基本上是由他来传达。”   “我知道班图大主教,”苏凌薇立刻道,“他就在莫卡市光明大教堂。”   “去莫卡市!”逆天行急忙道。终于找到雪妮的线索,他一刻也不想再等。   “让我在路边下车吧。”露丝意态萧索地道,“我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你,现在我只想去找老洛克。我爱的人已经背叛了我,但至少还有一个爱我的人在等着我回去。”   看到露丝坚定的眼神,逆天行只得示意黑马在路边停车,在众人的复杂目光注视下,露丝拦了一辆出租,沿来路而回……   莫卡市是女神星上最大的城市,也是经济高度发达的商业中心城市,由于现代社会的流行性社会病,使人们的精神急需某种寄托,因此各种宗教信仰在大都市中有着广泛的群众基础。而联邦政府多元化的价值观和宗教政策,使得各种信仰都能在政府管辖的范围内公开宣传和传播,因此光明神教在联邦政府的疆域内得到了广泛的传播和接受,人口最多的莫卡市,自然也就成了光明神教的宗教中心,而莫卡市历史最古老的光明大教堂,也成了人人公知的光明教圣地。   这是一个周末,班图大主教像往常一样,亲自向信徒们宣讲他的教义和信仰,宣讲他的宇宙光子带和人类的精神进化,然后回答信众们心中的疑问和学习教义时遇到的疑难。他是一个知识渊博、阅历丰富的长者,信众们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在他那里都能得到轻易得到解答。   “我想请教班图大主教,光明神殿在哪里?”一个信徒的提问令班图大主教愣了一愣,仔细打量对方,是一个没有印象的陌生人。他迟疑了一下答道:“光明神殿是传说中光明神所在的地方,不过并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因为神灵是人类无法测度的存在。”   “可是那些被送到光明神殿的罪人呢?”那个信徒依依不饶地追问,“如果没人知道神殿在哪里,那么又由谁将他们送去?”   班图大主教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迟疑,他想了想,淡淡笑道:“你的问题超出了宗教的范畴,如果你有兴趣,我们可以私下交流。不过现在是公众时间,我得回答更多人的问题。”   说着班图丢下那个信徒,开始回答其他人的问题。直到一天的传教时间结束,信徒们陆续离去,那个有些特别的信徒却还静静地等在教堂一角,始终不曾离开。   一个神职人员过来道:“天快黑了,我们要关门,先生请回吧。如果你对光明教有兴趣,下个礼拜可以继续来听教义。”   “我只对班图大主教有兴趣,”那个特别的信徒淡淡道,“我只想他告诉我光明神殿在哪里?或者告诉我教尊在哪里?”   听到争执的班图大主教终于过来,打量着那个特别的教徒问道:“先生是……”   “逆天行!”那特别的教徒淡淡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啥要找光明神殿。”   班图大主教面色微变,不过依旧强自镇定地道:“很荣幸认识大名鼎鼎的逆天行,不过很遗憾,我实在帮不上你什么忙。”   “我其实对什么光明神殿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雪妮在哪里?”逆天行盯住了班图大主教的眼睛,为了找到雪妮,他已不惜侵犯他人的隐私,窥探对方的内心世界。   班图大主教迎上逆天行的目光,嘴边泛起一丝自负的微笑:“你不会得逞的,没有人可以看到一个神仆的内心世界。”   逆天行惊讶地发现,班图大主教的精神力量远在露丝之上,即便自己以最大的努力,也无法看到对方心中一丝一毫的信息。正一筹莫展之际,突见一道灰影向自己冲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逆天行只得放弃努力,往旁散开避让,就见那灰影与自己擦身而过的瞬间突然身子一拧,与几不可能的角度挥手斩向自己后心,逆天行大惊,忙扭身挡住对方这一击,二人身子交错而过,都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是杰克!逆天行心中微凛。就见对方脸色有些苍白,抚着左胸微微喘息,他毕竟没有逆天行惊人的自愈速度,短时间内伤势尚未恢复。他盯着逆天行恨恨道:“我就知道你会找到这儿来,我已经等候你多时了。”说着一招手,教堂的大门、窗户突然关闭,空旷的大教堂一下子变得阴暗幽森,十几个身披白色教袍的光明教神职人员从不同的角落冒了出来,隐隐将逆天行围在了中央。   “我很高兴你能来,”杰克脸上洋溢着抓到猎物时的得色,“让我可以将你一点点撕成碎片。我早就想用你来试试我这双手,可惜上次太过匆忙,没来得及让你正真享受到它的服务。”   逆天行环顾四周,就见十几个光明教徒已将自己围在中央,而班图大主教却在不远处向自己摆手:“你们慢慢玩,恕不奉陪。”   逆天行正想追上去,十几个光明教徒已扑了过来。刚一交手逆天行便知道,这些教徒都是经过特殊的格斗训练,实力不亚于当年的杰克,看来他们也是负责为光明教杀人的神仆。   十几个人将逆天行围在中央,配合默契地分进合击,转眼间便逼得逆天行手忙脚乱。虽然他们单独一个在逆天行眼里尚不足惧,不过一旦联手便实力倍增,而且杰克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令逆天行不得不分散一些注意力,以防他趁自己大意时突施杀手。   遭到众人围攻,逆天行只得靠极快的身形步法在教堂中游走,可惜教堂虽大,但这些光明教徒都不是庸手,十多个人分成几组,对逆天行进行围追堵截。逆天行手臂上的伤尚未痊愈,在众人围追堵截之下,犹如猛虎陷入了狼群,完全陷于被动。   危急之中,逆天行想起了上次从高空坠落之时,体内元气的高速运转,使自己身体下坠的速度减缓了不少,隐然有“龙翔九天”的意味。他不禁加快步法,同时以意念驱使体内的元气高速运转起来,片刻后陡感身子一轻,奋力一跳竟然跃起三、四米高,从众人头顶一跃而过,落在十多米开外。虽然离“龙翔九天”的境界差之甚远,但比起武侠小说中描写的轻功来,已是不逊多让。逆天行又惊又喜,兴奋地在宽阔宏大的教堂中跳跃游走,借助墙壁、灯具的助力,轻盈地避开众人的追踪,不时向落单的教徒出手,瞬间将对方打倒。片刻后十几个光明教徒便受伤过半,再对逆天行构不成大的威胁。   杰克一声咆哮,突然发力向逆天行扑来。他藏在指尖的锐甲已经完全伸出,犹如虎爪般抓向空中的逆天行。想起被这双手撕裂的装甲车,逆天行不敢硬碰,借着轻盈的身形“漂”开数米,跟着按下了藏在身上的呼叫器。   教堂上空突然传来隆隆的呼啸,犹如雷鸣奔涌而来,跟着就见教堂的穹顶突然碎裂,一艘满载着货物的重型飞行货车从空中呼啸而下,几乎揭去了教堂的半个屋顶。浑身金毛的巴布亚斯和黑豹一样彪悍的黑马从飞行车中跳下来,兴奋地对逆天行叫道:“头儿总算想起了我们,咱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逆天行原本不想用强,更不想在教堂中动武,只是没想到杰克带人埋伏在这里,只得召唤同伴帮忙。却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竟然挟持了一辆重型飞行车从天而降,肯定是巴布亚斯好莱坞大片看多了的缘故。匆忙间他也来不及指责二人,急忙向杰克一指:“这家伙交给你们了,小心他的手。”   说完逆天行从班图大主教消失的那扇门追了出去,虽然他的灵力看不进班图大主教的内心,但发现他走过留下的信息却不成问题。他顺着这些信息一路追踪过去,一直追踪到一间隐秘的地下室,途中虽然遇到光明教徒阻拦,但他总是借轻盈的身形步法从阻拦者头顶一跃而过,将惊愕的对手远远甩在身后。初窥“龙翔九天”的奇妙,他忍不住将自己想象成武侠小说中的轻功高手,在江湖中御风而行,快意恩仇。   班图大主教被逆天行堵在了地下室,不过他脸上并无一丝慌乱,反而镇定地对逆天行笑道:“连杰克都挡不住你,你果然有些能耐。”   逆天行冷冷道:“我只想知道雪妮在哪里?快告诉我!”   班图大主教微微摇了摇头:“背叛了信仰的神仆,必将受到终身的惩罚,没有人可以找到她,永远不能。”   感觉到逆天行在以灵力窥探自己电脑中的信息,他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你不用白费力气,谁也别想窥探我的大脑。”   “是吗?我却不信!”逆天行说着一把扣住了班图大主教的咽喉,手指渐渐收紧。班图大主教渐渐喘不过气来,大脑因缺氧而晕眩。逆天行凝目盯住他的眼睛,灵力渐渐穿透他精神的防备,直透入他的灵魂最深处。   他感觉自己在杂乱的信息潮流中漂流,不断过滤掉与雪妮无关的信息,并不断向班图大主教发出心灵的拷问——雪妮在哪里?   缺氧令班图大主教精神崩溃,不由根据逆天行的拷问回忆起雪妮的信息。逆天行的灵力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炽热明亮,所有的感觉犹如炼狱般的火海。就在这片炽烈明亮的火海之中,他隐约看到了雪妮的身影。   “啊!”从未有过的炽热令逆天行忍不住一声痛叫,不由自主放开了手,即便中止窥探,依然感到心中一片刺眼的明亮,令人睁不开双眼。数秒之后他才恢复了正常视力,正要继续拷问班图大主教,就见对方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微笑,突然按下了床边一个按钮,对逆天行傲然笑道:“你找不到光明神殿,谁也别想从我的大脑里知道光明神殿的秘密。”   话音刚落,地底突然传来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地下室犹如地震般摇晃坍塌,逆天行无奈飞身后退,刚来到地面,就感到整个教堂在往地底陷落,地底就像张开大口的巨兽,正将近百米高的教堂慢慢吞噬,腾起的尘土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   一辆飞行车从空中呼啸而来,苏凌薇从打开的车门中伸出手:“快走!”   逆天行一跃而起,凌空抓住苏凌薇的手借力跃入车中,向正在坠落的教堂一指:“快冲进去,黑马和巴布还在里面!”   苏凌薇向前压低方向舵,飞行车从教堂上方的缺口呼啸而入。就见教堂内烟尘弥漫,已看不清内部的情形。逆天行匆忙将救生绳系在自己腰上,对苏凌薇道:“我下去救他们,收到我的信号立刻升空。”   不等苏凌薇答应,他已从车上一跃而下,坠入了烟尘弥漫的教堂内部。苏凌薇操纵着飞行车随教堂一起坠落,渐渐降落地面之下,眼看就要被上方坍塌的泥土埋没,她终于收到了逆天行发来的信号。   苏凌薇急忙将方向舵拉向自己面前,飞行车立刻向上方快速升起,犹如箭一般从陷落的深坑中飞射而出。在它的下方,逆天行一手抓着黑马,一手拉着巴布亚斯,凭借系在车上的救生绳,终于脱离了险境。   四人从空中望去,就见方才还宏伟壮阔的光明大教堂,此刻只剩下一个深深的大洞,大洞周围的泥土在不断坍塌,直到将整个教堂彻底埋葬。   “太可怕了!”苏凌薇心有余悸地吐吐舌头,“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形,一座教堂居然完全陷入地底,就像被怪兽一口吞噬一样。”   已经回到车中的逆天行俯瞰着下面的废墟,不禁摇头叹道:“光明教做事真是够绝,为了消灭一切线索,竟然不惜将整个教堂和数百名光明教徒一起埋葬。”   “我看也未必!”黑马冷哼道,“只要肯下功夫,就算埋上了也可以重新挖出来。”   逆天行摇摇头:“既然光明教能在教堂下设下如此庞大的机关,肯定就有万全之策,不可能再从这里追查到有用的线索。”他无奈叹了口气,苦笑道,“走吧,警察和消防车纷纷赶来,再不走会有大麻烦。咱们肯定已被‘天眼’拍了下来,多半会被人当成毁灭了整个光明大教堂的恐怖分子。”   苏凌薇突然苦笑道:“你说对了,咱们已经成了警察追踪的目标,至少有几十辆警车正向我们包围过来。”   逆天行看看四周,就见无数警车正纷纷向自己逼来,半空中传来高分贝喇叭的呼叫:“车号为DP3250的车辆,你们已经被警方包围,立刻停车接受检查。”   “怎么办?”苏凌薇顿时六神无主,四周有无数警车堵住去路,头顶还有大型警车用重武器瞄准,而自己的车子既无重武器又无防护装甲,警方几秒钟内就能将它打成碎片,四人陷入了无解的绝境。   “让我来!”逆天行从苏凌薇手中接过方向舵,和她交换了位置,然后将飞行车慢慢降低,意图借助地形掩护摆脱包围。警方立刻看穿了他的意图,几辆警车立刻向他降落的地点包围过去,包围圈渐渐收小,逃脱的机会也越来越小。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铺天盖地刺人心魄,令人浑身不由一个精灵。逆天行最先从惊诧中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抬起方向舵,就见飞行车一头扎入下方钢筋水泥铸成的丛林中,借着高楼大厦的掩护飞速逃窜。   警车似乎失去了应有的反应,竟然没有一辆阻拦或追赶。逆天行见状十分诧异,正自奇怪,突听天空中传来一个沧桑威严的声音:“银河联邦的公民们,我是克拉克·盖博,有一个不幸消息我不得不告诉大家。就在三分钟前,一支庞大的星际舰队已经侵入联邦政府所在的艾伦星域。我宣布,从警报响起的这一刻起,银河联邦已进入战争状态。”   第十八章 绝对黑暗   飞行车中十分安静,只有车载电视在播放着最新的战争新闻。播音员强压愤怒的声音在飞行车中铿锵回响:“……就在几分钟前,一支由七万艘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悬挂着新唐集团青龙舰队的标志,悍然侵入了联邦政府所在的艾伦星域,他们打着追击战争罪犯洛克菲尔的旗号,正向银河联邦的首都女神星挺进。克拉克总统已号召全体公民不分男女、不分种族、不分信仰,拿起武器抵抗侵略,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你神圣不可侵犯的尊严和自由。下面是克拉克总统的战争动员令……”   逆天行感觉车内越来越压抑,令人心情烦躁,不禁一声轻喝:“停车!”   苏凌薇有些奇怪,但还是将车停靠到街边。逆天行开门而出,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但心中那种烦躁不安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几个人纷纷下车,就见一向人流如织、繁华似锦的街道突然变得异常安静,所有车都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在倾听着总统的战争动员令,这个时刻,银河联邦除了克拉克总统的声音,完全寂静无声。   当总统的动员令结束,整个城市一下子沸腾起来,人们纷纷拿起武器走上街头,像愤怒的小溪汇聚成滚滚洪流,最后集结成咆哮的大海,向所有人传递着一种捍卫尊严和自由的决心和意志。   逆天行不安地在街边徘徊,唐爷的举动令他既意外又吃惊。他知道战火一起,银河联邦在强大的青龙舰队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切抵抗都只能使联邦公民白白牺牲,所有城市俱被战火摧毁。他忘不掉在亚伯拉罕星域看到的末日景象,他不能坐视这种悲剧在自己面前发生。   他终于停了下来,似下定了决定,转头对苏凌薇道:“给我接阿加索!”   阿加索的电话很快就接通,逆天行拿起电话直截了当地道:“我要见你的父亲。”   “不行!”阿加索断然道,“我虽然是他儿子,但我们有各自的工作和世界,我不会介入他的世界,他也不会干涉我的工作。”   “至少让我跟他面对面通话。”逆天行坚持道,“这关系到联邦政府的前途和命运,也是你们军情局工作的一部分,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尽快让我跟你父亲通话。”   阿加索迟疑了几秒钟,终于道:“好,我试试。”   逆天行焦急地等待着,游行的队伍走过街头,人们十分安静,只是脸上的表情和身上的武器表明了他们的决心。大约二十分钟后,电话终于响起,逆天行打开可视系统,就见屏幕上出现了克拉克刻板而威严的脸。   “请用一分钟时间简要说明你的目的。”克拉克总统还像以前一样干练和守时。   逆天行喜欢克拉克的干脆,他也就开门见山:“银河联邦眼前的危机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任何无谓的抵抗都只能增大平民的伤亡,寻求和平是眼前唯一的出路。而我正好可以联络上青龙舰队的首脑唐龙,我愿意为你们双方紧急斡旋,寻求一个体面的停战协议。”   “你是要我们投降?”克拉克质问。   “不是投降,而是有条件地停战。”逆天行逐字斟酌道,“我知道这在感情上很难让人接受,不过历史上有过很多伟大的妥协,民主不也是在妥协中诞生?”   克拉克淡淡一笑:“利益上的让步和妥协也许可以接受,但现在唐龙已威胁到银河联邦立邦之根本,那就是每一个公民的自由和尊严,它没法妥协。”   逆天行愤然指向街头游行的队伍:“你让这些人拿着打猎的家伙去对抗装备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星际舰队?你不是在领导他们战斗,而是在率领他们送死!”   克拉克正色道:“自由和民主从来就需要用鲜血和生命去捍卫,当公民的基本权利受到威胁之时,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我理解那些在生命与自由之间选择生命的人们,但我作为银河联邦的总统,只能也必须选择为自由而战。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坚信,雅典娜女神最终会站在民主自由的银河联邦一边,人民终将赢得最后的胜利。”   通讯中断,画面变成了一片蔚蓝。逆天行呆呆地愣在当场,不知道是该佩服克拉克的勇气,还是该谴责他的愚蠢。生命与自由之间孰轻孰重,也许永远不会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默然良久,他只得对苏凌薇道:“请给我接唐爷。”   逆天行有一个可以直通唐爷的号码,只要有电子讯号覆盖的地方,就可以在任何时候与唐爷通话。片刻后苏凌薇接通电话,屏幕上立刻出现了唐爷威严中不失慈祥的面容。   “天行,你怎么会在这里?”唐爷十分惊讶。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以后再向唐爷解释,”逆天行匆匆道,“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与您老沟通。”   “什么事?”唐爷笑问,“你我之间好像不必使用如此正式的言语。”   逆天行沉声道:“我记得唐爷曾经说过,待将来扫平各个地方势力之后,你将效法华盛顿将军还政于民,让世界重归自由、民主与和平。”   唐爷点点头:“不错,我说过。”   “但是你现在却在入侵银河联邦,入侵一个由公民选举产生的民主政府。”逆天行质问。   唐爷皱了皱眉头,淡淡问:“你何时开始对政治感兴趣了?”   逆天行正色道:“因为政治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甚至关系到子孙后代的利益和福祉。”   唐爷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误解了,我并没有推翻联邦政府的意愿,其实我是想为联邦政府改善体制上的弊端和漏洞,顺便将最先发动战争的洛克菲尔这个战争罪犯捉拿归案,接受法院公正的审判。”他顿了顿,摊开手,“你也知道,联邦政府一直是一个低效、官僚和无能的政府,是该引进新生力量进行锐意改革的时候了。况且以现在联邦政府管辖的人口数量,已远远代表不了全世界人民的呼声,我希望有更多的公民参加总统选举,为银河联邦选举出一个代表更多人利益的新政府。”   逆天行皱眉道:“如果是这样,你应该用文明的手段而不是用舰队来达到目的,枪炮下的选举还叫选举吗?”   唐爷眉梢一挑,淡淡问:“你想让我怎么做?”   “立刻撤军!”逆天行断然道,“我相信我认识的唐爷,决不会向几乎手无寸铁的平民发起攻击。”   唐爷眼中闪过一丝愠怒,一时沉默下来。就在这时,他的参谋长姜尚仁突然凑到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唐爷面色渐渐柔和下来,对逆天行展颜笑道:“我可以撤军,不过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逆天行皱眉问。   唐爷捋须淡淡笑道:“第一,交出洛克菲尔这个战争犯;第二,过来陪我喝一杯。”   逆天行有些意外:“就这两条?”   唐爷哈哈笑道:“你以为我会漫天要价?让联邦政府割地赔款?签个城下之盟?”   逆天行松了口气,笑道:“我没想到唐爷心胸如此宽广,倒显得我有些小气。看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就凭这,我也该亲自登门向唐爷赔罪。酒我一定喝,而且要先自罚三杯。不过洛克菲尔我做不了主,只能将唐爷的要求转达给联邦政府。”   唐爷呵呵笑道:“我在青龙号上设宴等你,咱们一醉方休!”   通讯中断,唐龙转向身后的姜尚仁问:“消息属实?”   姜尚仁点点头:“朝日舰队与北极熊舰队正赶来艾伦星域的路上,看他们航行的线路是要断咱们后路。看来他们是想等我们与银河联邦纠缠不休之时,再名正言顺地袭击咱们大后方。”   唐爷捋须沉吟良久,终于徐徐道:“让后军先撤退,咱们不能因小失大。”   姜尚仁示意副官传令下去,然后又对唐爷迟疑道:“看来逆天行与联邦政府已经非常熟络,而且在关键时刻,竟然站在了银河联邦一边。”   唐爷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你不用多虑,我心里有数。”   第二天一早,一艘名为“枭龙号”的小型舰艇独自驶向青龙舰队,得到唐爷命令的各个战舰一路放行,最后它驶入了“青龙号”航天母舰的内部船坞。十分钟后,逆天行来到唐爷的面前,唐爷果然在自己的书房中摆下了一桌虽不算丰盛,但却十分精致的酒宴。   逆天行进门后抱歉地对唐爷摊开手道:“我将唐爷退兵的要求转达给了联邦政府,可克拉克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不愿交出洛克菲尔。他说既然洛克已向政府投降,那么无论如何都该接受法院公正的审判,如果就这样将他交出去,那是对法律的亵渎,也是对全体公民的失信。”逆天行叹了口气,“我想以唐爷的胸怀,定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吧?”   唐爷哈哈大笑:“只要有你陪我喝酒,我哪有心思与旁人计较?”说着他转向身后侍立的副官,“传令下去,舰队返航!以我的名义向联邦政府去电,祝贺克拉克警长当选银河联邦第一任总统。”   几分钟后,庞大的青龙舰队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艾伦星域,向新唐集团的疆域驶去。   在“青龙号”唐爷的书房内,逆天行与唐爷开怀对饮,边喝边说起别后情形。酒过三巡,唐爷突然问:“你为何会在艾伦星域出现?我记得不久前你还在钛星基地,按说你不应该在这里啊。”   “我是有点私事需要处理。”逆天行黯然道。   “需不需要帮忙?”唐爷忙问。   “不用,我自己能搞定。”逆天行摆摆手,突然想起一事,笑道,“唐爷是奇怪我为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从钛星赶到了艾伦星域?”   唐爷连忙点头:“没错,我正百思不得其解。”   逆天行笑道:“其实很简单,钛星实验成功了一种新型发动机,姑且叫它反物质发动机。它能将飞船的速度提高近十倍,‘枭龙号’便是第一艘装备了这种发动机的飞船。”   “反物质发动机?”唐爷大喜过望,“这可是人类幻想了上百年的东西,一旦运用到战场,定可改变现代战争的形式和格局。快把它给我!”   逆天行抱歉地摊开手:“目前它还在实验阶段,技术上还未完全成熟。这次我驾驶‘枭龙号’远航,也正是要检验它远距离航行的性能和安全性。”   唐爷略显失望,忙问:“技术上还需多久才能成熟,投入到实际运用中?”   逆天行耸了耸肩:“这个得由科学家说了算,不过我想三个月内定可攻克所有技术障碍。只是它的原材料十分稀少,这应该是这个项目的瓶颈所在。”   “它需要什么原料?哪里可以搞到?”唐爷忙问。   逆天行沉吟道:“是高纯度的冰晶,这是自然界中发现的唯一中性物质,它除了不与反物质发生湮灭,物理性能也非常稳定,是制造反物质发动机必不可少的原料。不过目前咱们还没有找到更多的冰晶,仅有的冰晶也做成了唯一的反物质发动机。”   “哪里能找到这种冰晶?”唐爷忙问。   逆天行正想说冰雪星,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他不希望冰雪星的居民受到外界的干扰,更不想因为冰晶而惹来战争。他迟疑道:“冰晶在银河系中含量非常少,我们正在努力寻找,不过目前尚未发现值得开采的冰晶矿。”   唐爷想了想,沉声道:“找矿的事交给我来办,我希望反物质发动机能尽快投入实际应用。因为对反物质发动机的研究,各个集团都已经进行了多年,随时有可能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如果咱们不能走在别人的前面,就将非常被动。”略顿了顿,他又问,“你的基地还有什么需要,无论资金、设备还是资源,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我将鼎力相助。”   逆天行笑道:“多谢唐爷,若有短缺我不会跟唐爷客气。”   唐爷呵呵笑道:“正该如此,这一年多来你虽然错过了很多战场上的精彩,但你的基地却创造了无数超前的科技成就,就凭这,我也得好好敬你几杯。”   逆天行摆手笑道:“我不过是继承了前人的成果,在前人的基础上多走了那么一点点而已。”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事,“哦,对了,唐爷这腿我以前就说过要帮你看看,可惜唐爷戎马倥偬,一直都没有时间。难得你我又重聚,不如就让我帮你看看,万一还有转机,我当竭尽所能,为唐爷治好这腿。”   唐爷感动地点点头:“难得你还想着这事,我要再推辞就是不近人情了。从这里回新唐集团的疆域,尚需二十余天,咱们就利用这二十多天好好聊聊,这腿能不能治好都无所谓。”   逆天行便在“青龙号”上留了下来,一边听唐爷说起近年来的征战和银河局势,一边为他诊治伤腿。可惜逆天行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打通唐爷双腿上的经络,也就无法让唐爷重新站起,眼看近二十天过去,他只得放弃努力,抱歉地向唐爷告辞。   唐爷的情绪并不因腿上的伤受到半点影响,他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双腿我原也不抱希望,实在不行将来还是换一双机械腿算了。我知道钛星还有很多事需要你处理,就不挽留你了。不过我有一事要事先通知你,晓岚最近订婚了,未婚夫是青龙舰队的后起之秀,也是我最年轻的舰队指挥官康维利少将。婚期尚未最后确定,不过我想应该不会超过半年,一旦他们结婚,你可一定要来喝杯喜酒。”   逆天行对这消息有些意外,更没有想到当初那个追求龙晓岚的康维利中校,如今已是青龙舰队的少将指挥官,不知道他是凭军功还是凭龙晓岚未婚夫的身份,短时间内便青云直上。虽然逆天行对康维利没多少印象,不过还是为龙晓岚找到自己的归宿感到高兴。他欣然点头道:“我一定会亲自到场,为新人送上我的祝福。”   离开“青龙号”航母内部船坞,逆天行驾“枭龙号”飞向钛星,寻找雪妮的线索再次中断,他只能先回钛星基地,去收集与“神之手”和光明教有关的资料,希望能找到与光明神殿有关的线索。   离开青龙舰队的第二天,“枭龙号”便回到了钛星太空港,得到消息的克瑞丝汀和蚩傲风等人,纷纷去港口迎接,就连小枭龙亚贝,也像知道逆天行要回来,早早就兴奋地赶来,在“枭龙号”降落之时,兴奋地又蹦又跳,仰天长啸。它又长大了一圈,身长已经超过了十米,可惜还是没有学会飞翔。   逆天行带着苏凌薇、黑马、巴布亚斯平安归来,让大家十分开心。兵荒马乱的年代只要能平平安安,就是天大的喜事。蚩傲风兴奋地挽起逆天行道:“走走走,先跟我去喝接风酒,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而且是两个!”   “什么好消息?”逆天行笑问。   “还记得红胡子霍克吧?”蚩傲风得意洋洋地笑道,“他已答应帮咱们去弄冰晶。”   逆天行不以为然地笑道:“仅仅是答应你就如此高兴?你相信一个海盗头子的能耐?”   蚩傲风顿时像受到了侮辱,满脸涨得通红:“海盗怎么啦?你可别小看海盗,尤其是手眼通天的红胡子霍克,也许咱们办不到的事,人家偏偏就能办到。”   “对不起对不起,差点忘了你也是海盗。”逆天行连忙道歉,见蚩傲风眉宇间有种按耐不住的喜悦和兴奋,他不禁调侃道,“这第二个好消息,该不是你要当爹了吧?”   “比当爹还让人兴奋!”蚩傲风神秘地凑到逆天行耳边,“‘绝对黑暗’已取得突破性进展,一个月后将进行第一次太空实验。”   逆天行这才注意到斯诺教授和托洛夫斯基都没有来,想必他们正忙于最后的工作,顾不上别的事。虽然他心中并不希望这种超级武器被应用于战场,但还是为科学家们的神速进展感到高兴,甚至内心深处也有一种隐隐的期待,就想看看凯普教授武器系统中最终极的武器,能达到何等程度。   钛星在战火纷飞的时代,就如同一处世外桃源,科学家们可以安心进行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不必担心外界的干扰和资金、设备、人员等方面的擎制,再加上探索者前辈留下的宝贵遗产,所以技术开发的速度十分惊人。一个月后,全世界第一枚“绝对黑暗”在钛星基地诞生,并由托洛夫斯基主持进行首次太空实验。   “枭龙号”冉冉升空,载着“绝对黑暗”飞向太空。船舱内交织着一种兴奋、期待、好奇……种种情愫,但更多的是不安和紧张。没有人知道“绝对黑暗”的威力,就连它最初的研究者,也只能主观地将它称为“人类世界的终极武器”,而不像别的武器那样,对它的威力进行精确的量化或估计。   三个多小时的高速航行,“枭龙号”已经离钛星足够遥远,它终于开始减速,恢复到低速巡航状态。斯诺教授向逆天行解释道:“这里远离任何太空航道,方圆几百光秒的距离内,除了咱们没有任何生物,这是实验‘绝对黑暗’的理想空域,而且还有一颗比地球还大七倍的流浪星球将从这里经过。”   “啥叫流浪星球?”蚩傲风好奇地问。   “流浪星球是相对行星和卫星而言,”斯诺教授解释道,“它没有被大质量的天体俘获,并不绕固定的星体公转,像是在太空流浪的星体一样,所以叫流浪星球。这种星体通常都比较小,这颗被命名为流浪一号的星体居然比地球还大七倍,确实是非常罕见,正好用来实验‘绝对黑暗’的威力。”   “‘绝对黑暗’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武器?”苏凌薇忍不住问。   斯诺耐心解释道:“其实它是利用超高能量将某种特殊的物质进行压缩,使它塌缩成一个微型黑洞,然后这个黑洞不断吞噬周围的物体,变成质量更大的黑洞,最后将所有靠近它引力场的物体全部吞噬干净。这个过程有点像原子核的链式反应,只是链式反应原子核是不断分裂,释放出巨大的能量;而‘绝对黑暗’是原子核不断塌缩成体积极小而质量极大的微型黑洞,吸收周围的一切物质和能量,最后变成一个连光线也无法从中逃逸的恐怖天体。”   说话间托洛夫斯基与助手已经完成了所有准备工作,然后向逆天行请示:“发射前的检查工作已经完成,一切正常。”   逆天行见众人都在期待地望着自己,而他心中的好奇也是从未有过的强烈,所以略一迟疑便点头道:“好,进入发射程序。”   几分钟后,发射进入倒计时,随着托洛夫斯基一声令下,助手按下了发射按钮。一枚用化学燃料助推的火箭从“枭龙号”腹部点火射出,载着那枚体积只有普通导弹弹头大小的“绝对黑暗”,飞向高悬在星空中那颗完全由岩石构成的流浪星球。   导弹的飞行速度最多只能达到亚光速,跟动辄超光速十倍甚至百倍的飞行器比起来,慢得就像是蜗牛,所以在太空作战中基本已被淘汰,不过在对地面攻击中却还有它不可替代的优势。所以托洛夫斯基将它选为“绝对黑暗”的运载武器,一旦实验成功,就可以将“绝对黑暗”装配到导弹上,成为对地攻击的强大武器。   导弹抵达流浪星需要好几个小时,众人耐心地等待着,慢慢接近了那颗流浪星的近地轨道,在经过漫长而枯燥的等待之后,托洛夫斯基终于道:“还有一分钟导弹接近目标……还有三十秒……五、四、三、二、一!引爆!”   随着托洛夫斯基的倒计时,“枭龙号”前方的大屏幕上,出现了望远镜拍摄的导弹击中流浪星,并随即爆炸的场景。但见爆炸的烟尘刚刚腾起,就突然向中央收缩,就像是被一股大力吸了进去,爆炸产生的火光、灰尘和烟雾全都向中央收缩,最后变成了一个黑黢黢的深洞。绝对黑暗的小洞在不断扩大,将周围的岩石不断吞噬,转眼间它就变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暗黑空间,中央是完完全全的绝对黑暗,直到这黑暗将整个屏幕完全占满。   几分钟后,众人无需借助望远镜就能看到那颗流浪星上的变化,但见一个黑点在星球中央快速扩大,而整个星球地动山摇,岩石构成的地壳像是在沸腾一般地涌动不止,在这惊天动地的变化之中,它的体积在不断缩小,就像被一个看不见的魔鬼从中央吞噬,一点点地塌陷收缩,速度越来越快,仅仅几分钟之后,那颗几乎占满了大半个星空的巨大天体,就在众人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黑黢黢看不到边际的暗黑空间,所有接近它的流星或岩石,都在向它的中央快速坠落,就连接近它的光线,也在空中发生了奇妙的弯曲。   “快退!”逆天行突然一声大吼,众人这才发现“枭龙号”也在向它快速坠落。苏凌薇急忙启动发送机,全速逃离它的引力场,直飞出数千光秒,她才心有余悸地停止加速,回头望去,但见星空中出现了一个绝对黑暗,看不到任何光亮的诡异空间,像怪兽长着大口,不断吞噬靠近它的一切物体。那颗庞大的流浪星,早已看不到任何踪影。   众人只感到掌心都是冷汗,就像亲眼见证了世界末日的毁灭过程,心中只有庆幸和害怕。庆幸自己并没有置身其中,害怕这种厄运终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蚩傲风呆呆地遥望星空,满脸恐惧地喃喃道:“要是这样一颗炸弹落在人类聚居的星球上……”说到这他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竟不敢再往下想。   “立刻停止对‘绝对黑暗’的研究和开发。”逆天行已经冷静下来,环顾众人断然道,“销毁一切技术资料和实验数据,凡是与它有关的一切记录都秘密清除,所有人不得向外界提起这次实验和这个项目,将它列为钛星基地永不公开的最高机密。”   斯诺教授和托洛夫斯基已被刚才的情形吓破了胆,二人心有余悸地对望一眼,也都点头同意。逆天行想了想,又道:“这次试验结果仅限于咱们在场这几人知道,待会儿回到基地,立刻宣布试验失败,同时中止这个项目的后续研发。”   众人先后点头,在亲眼看到“绝对黑暗”的威力之后,所有人对这个命令都不再有任何异议。这是来自地狱的力量,就让它永远留在地狱吧。   不过一个小型黑洞的凭空出现,还是惊动了离这个空域不远的青龙舰队指挥官田中毅。他公开的职责是保护钛星的安全,不过他还肩负有秘密的使命,就是监视钛星基地的一切异动。他的舰队装备了各种先进的监视和监测设备,突然产生的黑洞在监测设备上留下了清晰的记录。   半个月后,他的侦察飞船带回了与那个小型黑洞有关的最新数据,综合比较各种数据之后,他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他立刻接通了远在伏羲星域的唐爷,详细向唐爷汇报了他的发现后,他将自己的推论也向唐爷汇报:“综合种种迹象来看,我有理由相信,逆天行和他的钛星基地,已经掌握了制造黑洞的技术,并且成功地完成了一次试验。”   唐爷悚然动容,缓缓道:“我将为你颁发勋章,你将得到总部的提拔和重用。”   田中毅脚跟一碰,敬礼道:“多谢总裁栽培,能为总裁效劳,是属下无上的荣耀。”   通讯中断,唐爷定定地望着虚空出神,片刻后拿起电话接通姜尚仁,问道:“钛星基地有没有消息?最近逆天行有没有跟咱们联系过?”   “没有!”姜尚仁简洁地答道。   唐爷沉吟片刻,淡淡道:“向魅影发出指令,了解钛星的科研动态和最新成果,尤其是有关人造黑洞的情报。”   “我立刻联络魅影。”姜尚仁肃然道。   三天后,有关“绝对黑暗”的准确情报就递交到唐爷面前,只见报告上写道:“‘绝对黑暗’是一种人造黑洞武器,可以轻易吞噬一个星球,其威力和不可控性超过了人类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总和。目前逆天行已经下令销毁了与之相关的一切资料和实验数据,并停止了对‘绝对黑暗’的研发。种种迹象表明,他不愿这种武器流传出去,更不愿再进行研究和生产。”   唐爷对着这份简洁的报告足足静默了整整一个小时,他的眼中似有种火焰在熊熊燃烧。驱动轮椅在房中徘徊了近百圈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用呼叫器召唤秘书:“通知小姐和康维利将军过来,我要见他们。”   半个小时候,龙晓岚与未婚夫康维利将军双双来到唐爷的床前,就见唐爷满脸疲惫,额上都豆大的汗珠。龙晓岚见状忙问:“爹,你不舒服?”   唐爷勉强睁开眼,强忍痛楚吃力地笑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康纳利忙问:“总裁叫我们来,是有事要交代?”   唐爷点点头:“我老了,最近身体越来越差,而且老伤最近又开始复发,有恶化的趋势。我这一生打下了青龙会庞大的基业,如今又占据了银河系最大的疆域,手统无敌天下的青龙舰队,纵横驰骋茫茫星海,所向无不披靡,就算这次重伤不治,也可死而无憾了。”   龙晓岚忙道:“爹爹你别说了,你只是征战操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没事。”   唐爷摆摆手:“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比谁都清楚,这次恐怕我过不了这一关了。我这一生已经足够精彩,生死俱无足挂齿,不过我心中却还有一个遗憾。”   “什么遗憾?”康维利忙问。   唐爷拉起女儿的手,郑重其事地放入康维利手中,慈祥地望着二人缓缓道:“就是看着你们早一天结婚生子,我虽然威震银河,权倾世界,可也像一个寻常老人一样,希望能早一天抱抱我的孙子,尤其是在我旧伤复发,生命不久的这个时刻。”   龙晓岚脸上一红,嗫嚅道:“我们的婚期还有三个多月,爹爹肯定能看到你的孙子出世。”   唐爷遗憾地摇摇头:“只怕我这身子等不到那个时候了,我希望你们尽快成婚,越快越好。”   康维利面露喜色,忙道:“我没问题,就不知晓岚……”   龙晓岚白了他一眼,迟疑道:“爹爹希望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唐爷想了想,自语道:“婚礼也不能太简陋仓促,还要通知男女双方的亲朋好友,给别人留出赶来参加婚礼的时间。我看就半个月之后吧。”   “半个月?”龙晓岚十分惊讶,“干嘛那么仓促?”   唐爷叹道:“我怕自己看不到你们的孩子出世那一天啊。”   龙晓岚想了想,无奈点头道:“好吧,我愿意将婚期提前到半个月之后,只要爹爹开心。”   “太好了,你果然是爹爹的好女儿!”唐爷说着立刻招呼随从,“来人,让姜尚仁立刻来见我,我要他负责筹办我女儿的结婚大礼。”   就在姜尚仁赶到的同时,唐爷突然又想起一事,忙对随从道:“快给我接逆天行,如此大喜之事,怎么能少得了他。”   少时电话接通,唐爷对逆天行笑道:“下个月一号,是我女儿大喜的日子,时间我通知你了,就不另外给你发喜帖了。”   逆天行有点意外:“这么急?”   唐爷呵呵笑道:“婚期提前了,我急着抱孙子,不可以啊?”   逆天行笑道:“我一定亲自去祝贺两位新人,顺便陪唐爷好好喝上几杯。”   通话中断后,逆天行对突然而来的喜讯虽然有点意外,却也没有多想。一旁的蚩傲风却吞吞吐吐地道:“天哥,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讲?”   逆天行瞪了他一眼:“你啥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越来越像个管家婆。”   蚩傲风看看左右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那我就直说了。唐爷现在是整个银河系最有权势的男人,而且怀有席卷整个银河之心,这样的人可以远敬,却不可亲近。况且上次你阻止他入侵银河联邦,就已经是得罪了他。虽然他曾经救过咱们,咱们也为他卖过命,但今时今日已与过去有所不同,天哥多少也需有些戒心啊。”   逆天行不以为然地笑道:“咱们认识唐爷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青龙会的会主,新唐集团的总裁,是全世界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可他依旧对咱们没有半点架子,对我逆天行更是平等相待,折节下交,就算我拒绝了他的女儿,他也没有怪过我,依旧视我为忘年之友。唐爷的胸襟非凡夫俗子可比,你有些多心了。”   蚩傲风叹道:“以前的唐爷虽然也是顶尖人物,可毕竟还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与他不相伯仲的枭雄尚不在少数,所以他还需要招贤纳士,以求不断增强自身实力。如今的唐爷已从众多枭雄中脱颖而出,威震天下,迟早有一天还会成为银河之主,这样的人只可敬畏,不可交心啊。”   逆天行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蚩傲风肃然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没有必要,天哥就不要去见唐爷了。龙小姐也是我的朋友,就由我代表天哥去走一趟。龙小姐在钛星的早期建设中,立下过汗马功劳,咱们就以所有朋友的名义,给她准备一份大大的厚礼,也算是对她过去恩情的报答。”   逆天行想了想,摇头笑道:“你也知道龙小姐对咱们有大恩,我怎么能不亲自去一趟?再说我已答应了唐爷,岂能出尔反尔?你不会是害怕唐爷对我不利吧?”   蚩傲风还想说什么,逆天行已经抬手阻止道:“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但这个世上如果唐爷都不可信,那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赖。”   蚩傲风无奈叹了口气:“如果天哥一定要去,请无论如何依我两件事。”   逆天行笑道:“就你事多。好吧,你说。”   蚩傲风正色道:“第一、快去快回。算准日子在龙小姐婚礼的当天赶到,喝完喜酒当天就走,最晚第二天一定要走;第二、对于咱们最近研制的一些科研项目,比如‘绝对黑暗’和超级反物质发动机,暂时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逆天行想了想:“好吧,都依你。”   蚩傲风松了口气:“我会亲自为天哥安排随员和行程。”   第十九章 魅影重重   离龙晓岚的婚期还有三天时间,蚩傲风终于安排逆天行带上众人的厚礼,与苏凌薇两人驾驶“枭龙号”去往新唐集团总部所在的伏羲星域,登机前他对逆天行叮嘱道:“以‘枭龙号’的速度,你们可以在龙小姐婚礼当天赶到。请天哥记住我的叮嘱,务必快去快回。”   “我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你难道还有怀疑?”逆天行笑道,跟着又有些奇怪地看看左右,小声问,“以前我外出,你至少会安排黑马和巴布做我的保镖,这次怎么就只安排了苏小姐一人?这么远的路程两个人轮流驾驶,会非常辛苦的。”   蚩傲风无奈笑道:“天哥就辛苦这一次吧。你带的人越少,越表明你对唐爷没有戒心。我原本也想给你多派几个保镖,但后来又一想,在青龙会的地盘,再多保镖也跟没有一样,所以干脆一个不带。这样一来也许唐爷也会对天哥收起猜忌和戒备之心。”   逆天行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你对唐爷有偏见,我会证明你错了。”说着他转身登机,对送行的人摆手道,“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得抓紧时间上路。万一遇到点意外错过了晓岚的婚礼,我会遗憾终身。”   逆天行与苏凌薇登上“枭龙号”,正回头与送行的众人挥手道别,突见亚贝箭一样窜了上来,不由分说强行冲入舱中,任逆天行怎么呵斥都不出来。此时的亚贝体长已经达到十多米,体重更是达到了惊人的十吨。绿巨星的超大重力加速度已经烙进了它的基因,使它比同样个头的普通动物重了一倍不止。它要不出去,谁也弄它不走。   苏凌薇见状笑道:“也许亚贝是在钛星呆腻了,想要出去散散心,咱们就带上它吧。反正舱中还有足够的空间,也不怕多它一个。”   逆天行没好气道:“你也不怕它出去吓到别人?别人要问起它的来历,你怎么解释?”   苏凌薇笑道:“咱们就说它是一种经过基因改良的新物种,是有钱人养的大宠物。现在人们对兽人都已经习以为常,见到一条长脚的大蛇也不会太吃惊。而且亚贝既懂事又听话,不会给咱们惹麻烦。”   逆天行想了想,只得对亚贝郑重叮嘱道:“跟我们去也可以,但一定要听从我和苏小姐的指挥,千万不可在人群中露面,以免造成交通堵塞。更不可攻击人和其它动物,不然你就永远也别想再离开钛星。”   亚贝赶紧点头,眼中竟有一丝惊喜,它除了不会说话,智商比人类并不低。舱中不算宽敞,它知趣地将身子蜷曲起来缩到一个角落,尽量不给逆天行和苏凌薇天麻烦。   逆天行坐入驾驶位置,打开发动机和各种辅助系统,在众人的挥手致意中,驾驶“枭龙号”冲天而起,没多久便消失在茫茫天幕深处。   三天后,逆天行准时赶到了新唐集团总部所在的伏羲星域第七行星——盘古!正好赶上青龙舰队后起之秀康维利少将,与唐爷爱女龙晓岚的结婚大典。看到龙晓岚与康维利携手走进结婚礼堂,他心中不甚唏嘘。想起龙晓岚从对自己不成熟的爱慕,到现在这美满幸福的婚姻,他心中也不禁为这个勇敢的少女感到高兴,同时也在心中默默为她祝福。   婚礼是在唐爷的庄园中那巨大的露天花园举行,客人们纷纷上前向新人祝福,争相讨好青龙舰队的希望之星康维利少将,以及他新婚的妻子龙大小姐。逆天行不习惯这种热闹喧嚣的场合,远远地在一个角落静静欣赏着这场两个人的大典,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不知身在何处的妻子。他无数次利用灵力在心中搜寻雪妮的信息,但每一次都只能看到那令人眩目的炽烈火焰,以及在火焰中隐隐约约的雪妮。   他知道那里就是光明神教传说中的光明神殿,但是他搜遍了与光明神教有关的典籍和记载,始终无法找到它的准确位置,它好像只是光明教的一个传说,从来就不曾存在。   逆天行正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就见康维利少将携美若天人的新娘来到了自己面前。这高大英俊的欧裔美男子,眼中已经没有初次见到逆天行时的敌意和嫉妒,只有满面的春风和胜利的得色。他大度地向逆天行伸出手:“晓岚不止一次提到过你,她说你是她少女时代最崇拜的偶像和英雄。我很庆幸你最终没有成为我妻子的男朋友,不然我会和你决斗。”   逆天行哈哈一笑,立刻就喜欢上了这个坦诚的欧裔美男子。他伸手与康维利一握:“很荣幸能成为龙小姐的偶像,不过我能感觉到,你现在才是她真正的偶像。”说着举杯与二人一碰,“祝福你们。”   龙晓岚转头对康维利小声说了句什么,康维利立刻大度地将新娘交给逆天行,笑道:“你们老朋友见面一定有很多话要聊,我也要去看看我的朋友,请原谅我暂时失陪。”   康维利离去后,龙晓岚细细打量着逆天行,突然道:“你变了,我从你眼睛中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东西,我觉得那应该是一种新的希望。”   逆天行点头道:“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逼我去找雪妮,我不会勇敢面对心中的困惑和恐惧,虽然我还没有找到她,但我已经知道,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程序。”   龙晓岚十分惊讶,继而欣喜道:“我也要祝贺你,相信你最终一定会找到她。”   逆天行举杯与龙晓岚一碰:“对此我也坚信不疑!”   宾客们突然骚动起来,纷纷向两边散开,神情也突然变得拘谨和恭敬,就像是臣民在迎接他们的君王。逆天行转头望去,就见唐爷坐着轮椅正徐徐过来。他对众多贵宾只随意摆了摆手,却对逆天行呵呵笑道:“你可终于来了,我等你喝酒都等得望眼欲穿。快跟我来!这西式婚礼最是无趣,酒不能痛快喝,话不能大声说,大家规规矩矩像是在开商务会议。还是咱们中式婚礼才够热闹,大家能开怀畅饮,一醉方休。可惜女儿不喜欢,我只好在房中摆了几桌,咱们进去喝。”   龙晓岚连忙劝道:“爹爹你身体刚好一点,怎么又在喝酒?”   唐爷欣然笑道:“看到你长大成人,嫁人成家,爹心里高兴,身体一下子就全好了。可惜你老公酒量稀松,打仗是个勇士,喝酒却像个女人,我只好找逆天行陪我。怎么?你不让我喝,难道还不让逆天行喝吗?”   龙晓岚脸上一红,嗔道:“看你说的,小心让别人笑话。”   唐爷既然这样说,龙晓岚也不好意思再阻拦。逆天行只得向龙晓岚道别,在众宾客羡慕的目光中,随唐爷进了庄园一间宽阔的大厅,就见厅中果然摆下了几桌丰盛的酒宴,气氛与外面的自助酒宴又完全不同。不等唐爷招呼,姜尚仁、燕永义、黎元礼、莫生智、方守信等新唐集团的重要人物,纷纷过来向唐爷和逆天行敬酒。逆天行曾经与他们许多人并肩战斗过,如今久别重逢,自然是十分开心,来者不拒。这一喝起头就再也刹不住,众人直喝到天色尽墨、大半醉倒,方才尽欢而散。   逆天行虽然喝了不少酒,但有充沛的元气护体,头脑依旧清醒如常。心中记着蚩傲风的叮嘱,正待向唐爷告辞,却见唐爷对自己招手道:“天行,你跟我来。”   唐爷虽然也喝了不少酒,不过依旧没有半分醉意,酒量令人咋舌。逆天行跟在唐爷自动轮椅之后,转过曲曲折折的长廊来到唐爷的书房,这里静悄悄不见半个人影。在唐爷的示意下,逆天行关上房门,在唐爷对面的茶几前坐了下来。   “难得你不远万里赶来参加晓岚的婚礼,我非常开心。”唐爷亲自为逆天行冲上一杯香茗,感慨道,“可惜新郎不是你,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   逆天行忙笑道:“康维利将军性格直爽,英俊潇洒,与龙小姐堪称珠联璧合,唐爷实在不该再有遗憾。”   唐爷叹了口气,挥挥手:“儿女的事由她去吧,强求不得。难得你千里迢迢赶来我这蜗居,我可不想跟你谈些儿女情长的琐事。”   逆天行眉梢一跳:“唐爷有正事要跟我谈?”   唐爷神情怔忡地放下茶杯,淡淡问:“对于现如今的天下大势,天行了解多少?”   逆天行不好意思地笑道:“自从离开战场后,我对战争局势就关注不多,只知道现如今新唐集团拥有全银河系最辽阔的疆域和人口,更拥全世界最庞大最先进的舰队,仅凭实力而言,在银河系已没有对手。”   “如果单独来看,确实是这样。”唐爷说着打开了银河系的星域图,“可惜人类社会是个不容分割的整体,虽然新唐集团的实力稳居第一,但依旧没有横扫天下的能力。现如今的天下大势犹如三国鼎足,新唐占据了世界百分之三十五的综合实力,而朝日会社与钛金集团,分别占据了百分之二十二和百分之二十六,其它集团残余和银河联邦共占百分之十七。虽然我有结束战乱,统一银河之心,但在朝日与钛金联手之下,却是有心无力。”   逆天行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既然三国鼎足之势已成,唐爷为何要强求一统天下呢?”   唐爷叹道:“天下一日不统一,战争就一日不会停息。历史上春秋战国打了多少年?三国争霸又是多少年?如果不在我们这一代结束战争,我们的子孙后代又将混战多少年?又将有多少人会死于战火?如今我既然掌握着银河系最强大的力量,正如天降大任于斯人,如果我不谋求统一,结束全世界的战乱,我就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逆天行默然良久,无奈叹道:“唐爷的心胸我十分佩服,不过如果一味强求,恐怕结果会适得其反。”   “所以我需要你和钛星基地的大力帮助。”唐爷目光烁烁地盯着逆天行,“只要我能在新技术新武器上将朝日会社和钛金集团远远甩开,青龙舰队的战斗力就将倍增,横扫银河结束战乱就不再是一句空话。我答应过你,只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将还政于民,让全世界重归和平、民主和自由。”   逆天行苦笑道:“我和钛星基地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帮助新唐集团,凡有新技术新成果,都是最先装备青龙舰队。”   “但是至少有一项成果你没有给我,甚至也不打算给我。”唐爷淡淡道,“而且那是可以彻底改变战争格局的终极武器。”   逆天行沉吟道:“唐爷是指反物质发动机?我说过需要三个月时间,待技术上完全成熟后,自会交给新唐集团使用。”   唐爷失望地叹了口气:“天行,咱们从什么时候开始,需要拐弯抹角地说话了?”   逆天行强笑道:“唐爷何出此言?”   唐爷牢牢地盯着逆天行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道:“我说的是人造黑洞。”   逆天行心中一下子变得很乱,那次试验是远在钛星星域之外的空旷空域,除了亲自参与试验的几个人——蚩傲风、苏凌薇、斯诺教授和托洛夫斯基——没人知道这次试验,他不相信这些人中间会有人走漏消息。不过制造出的那个黑洞却是个掩饰不了的线索,想必是在那附近的青龙舰队发现了那个小型黑洞,所以报告给了唐爷,而唐爷则根据种种迹象,做出了人造黑洞的推测。想到这他强笑道:“我想唐爷是不是弄错了?”   唐爷没有再问,却按下了一旁的对讲电话:“让魅影进来一下。”   话音刚落,就见书房门轻轻打开,神情严肃的苏凌薇快步进来。逆天行十分惊讶,正待动问,却见苏凌薇对唐爷行了个军礼,朗声道:“魅影见过总裁。”   唐爷点点头:“跟你的指挥官打个招呼吧,苏副官。”   苏凌薇转向逆天行,歉然道:“我是青龙会隐堂特工魅影,很抱歉我一直对你隐瞒了真实的身份,而且将‘绝对黑暗’报告给了总裁。请原谅!”   “你是……魅影?”逆天行只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傻瓜。唐爷连自己养子刘明扬身边,都会安插一个影堂的影子勾诚,何况当初将那么大一支舰队交给自己指挥,岂能不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耳目?唐爷的做法可以理解,可叹自己竟然毫无戒心,居然将苏凌薇当成了红颜知己!想到这,他不禁对苏凌薇苦笑道,“你做得没错。你本来就是青龙舰队的少校副官,理应向青龙舰队和唐爷效忠,是我自己忘了你的身份,我这是咎由自取。”   唐爷摆摆手,苏凌薇立刻退了出去。出门前逆天行忍不住叮嘱她:“帮我好好照顾亚贝,别让它饿着。”   苏凌薇离去后,房中一时静了下来,唐爷没有再追问“绝对黑暗”,只是默默地看着逆天行,似在等着他开口。   逆天行默然良久,最后强笑道:“不错,我们确实制造了一颗‘绝对黑暗’,而且成功用它制造了一个小型黑洞。但是我们发现试验结果无法控制,而且杀伤力十分恐怖,一颗‘绝对黑暗’竟然能轻易吞噬掉一个巨大的星球,如果它用于战争,那将是全人类的灾难。所以我们销毁了所有试验资料和数据,停止了这个项目的开发和研究。”   唐爷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我理解你的感情,但是你想过没有?正是原子弹的出现,才提前结束了我们祖先的第二次世界大战。武器无所谓正义或邪恶,关键是在使用它的人。如果它有利于结束战争,那么为什么我们不能研制、开发和使用呢?毕竟比起死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人口来,死于原子弹的人数根本就微不足道。”   逆天行摇摇头:“它跟原子弹不同,它的杀伤力是原子弹的百万甚至千万倍。任何一个对生命稍有怜悯之心的人,都决计不忍心去制造和使用它。它就像一个吞噬世界的魔鬼,一旦释放出来,毁灭的就不仅仅是一支舰队或一颗星球,而是整个世界。”   唐爷哑然笑道:“你是不是太夸张了?”   “一点也不夸张。”逆天行正色道,“唐爷知道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在涉及到原则问题的时候从不妥协。决不再研究、制造和使用‘绝对黑暗’,这就是我的原则。”   “再没得商量?”唐爷淡淡问。   “原则问题不容商量。”逆天行决然道。   对逆天行的坚持唐爷并不气馁,反而胸有成竹地淡淡一笑:“我知道你的原则高于你的生命,但是如果是几百万人的生命呢?而且这几百万人中间,有不少是你的朋友和兄弟,他们的生命加起来,不知能否比得上你的原则?”   逆天行对唐爷的言语正自疑惑,就见唐爷打开了桌上的可视通讯系统。巨大的画面出现在对面的墙上,画面上是一个阴沉瘦削的中年将领,他的身后是太空航母巨大的指挥舱。信号刚一接通,他立刻脚跟一碰举手敬礼,朗声报告:“青龙舰队第一联队第三大队舰队指挥官田中毅,已经按命令做好进攻准备,等候总裁的指示。”   唐爷点点头,淡淡道:“让我们看看你的舰队和你的目标。”   “遵命!”田中毅脚跟一碰,再次敬礼。墙上的画面变成了广袤的太空,就见无数战舰蓄势待发,林立的炮口齐齐对准了星空中一个孤独的目标。随着画面的拉近,可以看清目标上那清晰的金属光泽,以及无数的房屋建筑和毫不知情的居民。   逆天行的心突然沉入了谷底,那是他苦心经营的钛星基地,以及几百万毫无防备的兽人和平民。由于钛星有青龙舰队保护,承平已久,人们早已忘了战争的威胁,因此大多数人从防护严密的地下城搬到了地面上,毫无遮蔽地暴露在青龙舰队的炮火之下,毫无知觉地成为了青龙舰队的人质。谁能想到曾经保护他们的卫士,突然间就变成了挟持他们的匪徒。   画面从钛星表明缓缓掠过,几乎没留下任何死角。唐爷淡淡问:“田将军,你估计你的舰队对目标能造成多大的打击?”   田中毅沉声道:“我五千艘战舰一次炮火齐射,就能消灭百分之九十九的地面目标,以及百分之六十的地下目标。接下来我会派机甲战队登陆,对地下目标实施深度打击,保证在三天之内,消灭目标内外所有的生命。”   “很好!”唐爷满意地点点头,“你现在不用听我指挥,而是要听逆天行指挥。我想你肯定知道应该在什么情况下开火,什么情况下原地待命。”   “属下明白!”田中毅咧嘴一笑,转向逆天行道,“逆天行先生,田中毅在等候您的指示。”   逆天行满脸铁青,心如刀割。有什么比来自朋友的背叛更令人心痛?而且对方还是自己最为尊敬的长者和君子,是正义与仁慈的化身。他慢慢转向唐爷,苦涩地涩问道:“你早就谋划着这一天,从你帮助钛星基地开始,你就已经计划着将他们变成人质。你那些保卫钛星的舰队,其实是看守我们的狱警!”   唐爷遗憾地摊开手:“我其实根本不想走到这一步,是你逼我不得不如此。既然世上有‘绝对黑暗’这种终极武器,我就决不能容让它落到别人手中。征服世界是我一生最大的追求,谁也不能阻止我征服的步伐!”   逆天行的心渐渐从失望、伤心、愤怒中平静下来,他已经看清了唐爷隐藏在面具下面的最真实面目,这反而令他有一种深深的解脱。见唐爷脸上写满得意,他突然咧嘴笑道:“也许谁也无法阻止你,但我却要试试!”   话音刚落,逆天行突然变成了一道虚影,直扑对面的唐爷。他要将对方也扣为人质,才能破解钛星基地的危局。他不知道唐爷这书房四周有着怎样的防卫,所以一出手就几乎用尽了全力。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唐爷脖子的同时,逆天行突然感到腹部剧痛,身体被一股大力震了开去。几乎同时,就见唐爷从轮椅中一跃而起,一掌跟踪而至,准确地击中了逆天行胸腹要害。逆天行只感到一股澎湃汹涌的内力透体而入,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几乎碎裂,体内经络也被严重震伤,再提不起一丝元气。他惊讶地发现这股内力依稀有些熟悉,赫然与自己的内力有几分相似。   刹那之间,逆天行终于明白了他真正的对手是谁。只有同样掌握了上古密典的毁灭者,才有可能练成与自己相似的内力,他震撼莫名地瞪着稳稳站在自己面前的唐爷,一字一顿道:“你,就是从虚拟世界中失踪的成吉思汗!”   “不错!”唐爷傲然一笑,“可惜你知道得太迟了一点。我原本对你非常欣赏,一直希望你能为我所用,替我横扫整个银河。但是你让我失望了,为了你心中那点可怜的妇人之仁,你竟然翻脸跟我作对,竟然向我出手。可惜你不知道,我从上古密典中学到的武功,并不亚于你,这注定了你在我面前,永远是一个失败者。”   逆天行浑身几欲散架,却强撑着吃力地问:“原来你遇刺、受伤、残废,都是在引我上钩,你早就知道你我之间必有一战?”   “我当年在巴比伦战役中放过你,跟随你进入那个虚拟世界,就是在寻找探索者留下的真正宝藏。比起钛星上那些科技成果,探索者中的‘四大叛逆’留下的密典,才是我最为动心的真正宝藏。你就像是我的向导,最终带领我找到了它们。”唐爷傲然道,“以我之能,那个装了两条变异手臂的毛头小子,轻易怎伤得了我?我若不是将计就计,你又怎肯为我去守卫亚比斯要塞?如果我不是在危难之时将守卫亚比斯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交给你,又怎能逼你制造出量子通讯器,从而改变现代战争的格局?我若不是假扮双腿俱废,你又怎会大意到把胸腹空门全亮给我?以你现在的修为,我还真没把握将你擒获。”   逆天行无奈叹道:“你处心积虑这么久,原来一直是在利用我。利用我带你寻找‘四大叛逆’留下的密典,利用我和钛星基地为你开发探索者前辈留下的科研成果,这比直接去抢高明百倍。如果不是因为‘绝对黑暗’,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你的真面目,我会心甘情愿为你的宏图霸业卖命,甚至还要携带上我无数朋友。”逆天行苦涩一笑,“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你终于以你的卑鄙赢得了你想要的一切。”   “还没有全赢,”唐爷淡淡笑道,“我还需要你的‘绝对黑暗’。我要同它来消灭山口和伊万的所有太空港,我要将他们曾经拥有过的一切全部抹去。我的征途是星辰的大海,谁也无法阻止我征服的步伐!”   逆天行苦笑道:“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已经销毁了所有数据和记录,甚至包括探索者前辈留下的原始资料。‘绝对黑暗’已经不复存在。”   唐爷淡淡笑道:“没关系,人的大脑就是最好的记录。既然钛星基地的科学家曾经成功了一次,肯定就能成功第二次。命令他们重新开始这个计划,三个月之内如果我拿不到‘绝对黑暗’,那么整个钛星基地就再也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   逆天行愤然道:“你休想再让我为你卖命!”   唐爷转向大屏幕上的田中毅:“田将军,现在你下一步行动归逆天行指挥,是开火还是待命,将由逆天行来决定。”   “遵命!”田中毅脚跟一碰,转向逆天行笑道,“逆天行先生,属下在等候你的决定。”   逆天行心知自己的决定,将决定钛星基地几百万人的命运。如果仅仅是自己的生死,他毫不犹豫会坚持到底,但几百万无辜的平民,其中还有许多是自己的朋友、兄弟和姐妹,这分量像山一样沉重。他沉吟良久,无奈问道:“就算我答应你,又怎么相信你会放过他们?”   唐爷微微一笑:“只要我拥有‘绝对黑暗’,统一银河就指日可待,钛星对我来说就已是无足轻重,我没必要再多造杀戮。就连你我都可以放过,待将来银河一统之后,你可以继续你的探索,继续去建设钛星这个人类精神上的通天之塔。我不是‘神之手’,我不会阻止你去实现探索者的理想和抱负。而且我还想向你讨教《天启书》的奥秘,与你分享《圣经》的秘辛,咱们可以互通有无。”   见逆天行默然无语,唐爷看了看时间,对田中毅淡淡道,“我们再给逆天行一分钟的时间,一分钟之后如果你得不到他明确的答复,就照原定计划执行。”   “遵命!”田中毅精神一振,拿起通话器下令,“我命令,全体战舰进入攻击倒计时,一分钟之后发起攻击。59、58、57……”   田中毅的读秒声犹如一声声催命的鼓点,不断在逆天行心头敲响,令人心弦震动,倍受煎熬。逆天行终于无奈长叹:“你赢了,我让钛星重新开始研制‘绝对黑暗’!”   唐爷举起手,田中毅立刻停止了读秒,随即取消了进攻命令。唐爷拍拍手,就见几个身形精明强悍的少年从门外进来,唐爷淡淡吩咐道:“给逆先生好好打扮打扮,我还需要靠他来遥控钛星基地。”   几个少年为逆天行换去占满血迹的衣衫,仔细洗净他脸上的血痕,并且重新给他换上了一副新的衣衫。几个少年精气内敛,显然不是泛泛之辈。逆天行重伤在身,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唐爷解释道:“我不想你的科学家情绪受到影响,更不想因为咱们之间的意外干扰他们的工作。所以你得像往常一样跟他们通话,让他们重新开始研制‘绝对黑暗’,并且你得留在我这里一段时间,而且要让他们相信这是一个很自然很正常的决定。如果因为意外原因影响了他们的工作,无法在三个月之内完成计划,那么你就将成为害死他们的元凶。”   在唐爷的示意下,几个少年匆匆退了出去,唐爷亲自为逆天行整了整衣衫,这才将可视电话交给他,然后亲自为他拨通了钛星基地的号码。   少时蚩傲风出现在屏幕上,他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逆天行和他身后的环境:“天哥还没离开伏羲星域?”   逆天行没有正面回答,只道:“让托洛夫斯基和斯诺教授一起来接电话。”   蚩傲风连忙让人呼叫两个科学家。片刻后二人与蚩傲风一起站到对讲位置,逆天行对他们平静地道:“我有一个新的决定要向你们宣布,就是重新开始‘绝对黑暗’的研制和开发,三个月之内必须拿出成熟的样品,有没有问题?”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时疑惑不解。斯诺教授疑惑地问道:“你不是已经让我们销毁一切资料,停止了这个项目的开发和研究吗?”   “此一时,彼一时。”逆天行正色道,“有情报显示,钛金集团也在进行类似的研究,并且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如果我们不首先掌握‘绝对黑暗’,就将陷入彻底的被动。”   斯诺教授顿时释然,理解地点头道:“如果是这样,那么重新开始研究‘绝对黑暗’就再自然不过。我还记得一些实验数据,三个月内我想没有问题。”   托洛夫斯基也连连点头:“我们马上就可以开始工作,加班加点也要完成这个项目。”   蚩傲风突然问:“天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逆天行犹豫了一下,勉强笑道:“龙小姐留我在这里多玩几天,还有青龙会许多老朋友都排着队要请我喝酒,恐怕我得晚些时候才能回去。你们放心,凭我的酒量,他们奈何不了我。”   通讯中止,唐爷满意地点点头:“你的表现很好,没有引起钛星基地的恐慌。我已经给你安排下了住处,你就安心在这里休养一段时间吧。你的身体现在非常虚弱,千万不要妄动真气,不然就会伤重不治。”   逆天行心知唐爷所言不虚,不禁苦笑道:“唐爷放心,我就算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要珍惜钛星上几百万人的性命。”   唐爷满意的笑道:“安心养伤,不要多想。一旦我拿到‘绝对黑暗’和制造它的详细资料,就会放过你和你的朋友。虽然我们以后也许再也做不成朋友,但也不是一定就要反目成仇。整个银河系掌握了上古密典的人就剩咱们俩,如果咱们之间再不互相学习和探讨,如何破解修炼中遇到的问题和困惑?”说着他拍了拍手,几个彪悍的少年应声而入,唐爷对他们吩咐道,“带逆先生下去,他是我的贵宾,千万不可有任何怠慢。”   在被几个少年带离的时候,逆天行突然回头道:“我想跟我的宠物一起住,就是我带来的那条大蛇。”   逆天行的利用价值还未用尽,唐爷也不想将关系搞得太僵,他理解地点点头:“一个人住确实比较寂寞,除了宠物,我再让苏副官继续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吧。”说完也不理会逆天行的感受,立刻吩咐让苏凌薇负责逆天行的日常生活。   在几万光年外的钛星之上,收到逆天行最新指示的托洛夫斯基与斯诺教授,已经在热切地讨论起恢复“绝对黑暗”的新计划,蚩傲风却还在呆呆地望着空白的屏幕,半响后突然道:“天哥遇到麻烦了!”   两个科学家停止了讨论,斯诺疑惑地摸摸自己红鼻子:“天行遇到什么麻烦?”   “我不知道,但一定是个天大的麻烦。”蚩傲风若有所思地自语,见两个科学家有些将信将疑,他急道,“天哥从不失信于人,他答应过我婚礼一结束就尽快赶回来,但方才他在电话中却说要晚一些时候再回来,而且没有任何特别的理由。这不是他一贯的为人,他肯定遇到了无法向我们明言的麻烦。”   斯诺不以为意地笑道:“天行是唐爷的贵客,又是在唐爷的地盘,有什么麻烦唐爷不能解决?”   “是啊,有什么麻烦是唐爷也无法解决的?”蚩傲风说到这心中一凛,失声道,“如果这麻烦是来自唐爷……”   三人面面相觑,都为这个假设震撼。蚩傲风最先恢复了平静,忙对两个科学家正色道:“暂时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事,我立即召集亚当、红牛他们商量对策,尽快派人去伏羲星域打探究竟。但愿我只是杞人忧天,不然就实在太可怕了。”说着他忍不住望了望窗外的天空,天空灰蒙蒙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他知道,在这看不到边的天幕深处,有五千艘战舰在巡弋。这曾经是保卫钛星的舰队,但如果他们突然翻脸,钛星基地根本就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两个科学家也不禁望向天空,脸上都有同样的忧虑。托洛夫斯基庆幸道:“幸好你那个海盗朋友红胡子霍克,为咱们搞到了新的冰晶,第二艘装备了反物质发动机的枭龙二号快舰已顺利完工,你可以派人尽快赶往伏羲星打探究竟。”   “太好了!”蚩傲风紧紧握住托洛夫斯基的手,“明天一早我就出发,亲自去伏羲星域一趟。如果我最担心的事最终发生了,那我蚩傲风就将与天哥一起,重新走上战场!”   第二天一早,蚩傲风将钛星交给亚当和约瑟夫打理,自己则带着红牛、黑马等寥寥数人,驾驶新生产的“枭龙二号”快舰,全速赶往数万光年之外的伏羲星域第七大行星,也即新唐集团总部所在的盘古星球。   第二十章 拯救计划   三天后,“枭龙二号”顺利抵达了新唐集团总部所在的盘古星球。这里是新唐集团的核心所在,戒备森严自不必说,不过“枭龙二号”凭着超越常理的速度,轻易避开了盘古星球上最先进的警戒网,安全降落到离新唐总部不远的荒郊。留下两个驾驶员看守飞船,蚩傲风带着红牛、黑马两个最优秀的雇佣兵,踏上了新唐总部所在的城市——长安。   今天的长安比之历史上大唐帝国的都城要繁华百倍,虽然城市外貌与古长安全然不同,不过骨子里却与古长安十分相似,各种商业极其发达,其中自然也少不了两种最古老的商业——赌坊和妓院,以及像它们孪生兄弟一般的黑社会。青龙会虽然曾经是最大的黑社会,不过自从它掌握庞大的资源和公共权力之后,摇身一变成了法律和政府的代表,渐渐蜕变成了白社会,也逐渐摆脱了黑社会的名声。既然能用税收的手段来抢钱,当然就不必再用黑社会那些不文明手段了。   不过并不是所有黑社会都有如此好运,所以青龙会掌权后,也并不能保证在它的地盘就不会出现新的黑社会,虎帮就是在青龙会夹缝中生长起来的这样一个小帮会。   蚩傲风当海盗时认识不少黑道上朋友,其中就包括虎帮现在的二当家胡坤。其实胡坤当年曾是蚩傲风副手,后来因出卖逆天行被查了出来,差点被蚩傲风处决。虽然蚩傲风最终放过了他,但胡坤自觉在蚩傲风的天狼帮再混不下去,便向蚩傲风请辞。蚩傲风念在多年共患难的份上,不仅没有留难,还给了他一大笔安家费放他离开。没想到几年后这家伙又跟了新的大哥,成为虎帮的二当家。   在青龙会开的赌场青龙坊中,蚩傲风又见到了他当年的副手,现在的虎帮二当家胡坤。几年不见这小子依然还是那么干瘦黝黑,于精明强干中透着几分市井的俗气。见到蚩傲风时他又惊又喜,二人寒暄完毕,他便问:“大哥找我有事?”   蚩傲风点点头:“帮我打听一个人。”   “谁?”胡坤问。   “逆天行!”蚩傲风将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胡坤面前,“他这几天前来过这里,参加了新唐集团总裁唐爷女儿的婚礼。只要你能帮我找到他或联系上他,我付你一千万,这是定金。”   “大哥有事吩咐就是,这是何必?”胡坤正要假意推辞,蚩傲风已将它强塞入他的怀中,正色道:“这钱不是给你一个人的,我要你多联络黑道上的朋友,尽快给我回音。”   胡坤只得收起信封:“那我就暂时收下了,大哥放心,逆天行不是一般人,只要他在这颗星球上,我们就一定能找到,大哥安心等候我们的消息。”   蚩傲风知道在这颗陌生的星球上找一个人,靠自己的力量肯定不如靠这些地头蛇。他满意地点点头:“找到天哥就立刻联系我,不管有没有结果,三天之内你必须向我汇报。”   胡坤离去后,蚩傲风在青龙坊的酒店中住了下来,心急如焚地等候消息。三天后胡坤果然如约前来回话,只见他苦着脸道:“大哥,我们动用了无数兄弟,可是没有找到逆天行,也没有找到与他有关的任何消息。只知道龙小姐结婚那天他赶到了婚礼现场,后来就再没人见过他,大家揣测可能他已经离开了这颗星球。”   蚩傲风闻言心中越发不安,他知道逆天行没有走,但这些消息灵通的地头蛇也打探不到他的下落和消息,恐怕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让胡坤继续去打探,然后他冒险接通了龙晓岚的电话。   龙晓岚还在地球度蜜月,接到蚩傲风的电话自然是又惊又喜。她惊喜莫名地连连追问:“你怎么没来参加我的婚礼?真不够朋友。”   蚩傲风搪塞两句后,正色道:“我有一件事,现在只有求龙小姐帮忙了。”   龙晓岚奇怪道:“什么事如此郑重?你以前跟我可从来没有这么正经过。”   蚩傲风知道将自己的目的告诉龙晓岚是一种冒险,但现在他已只有赌上一赌。他深吸了一口气:“天哥参加完你的婚礼后就失踪了,虽然他给我打过电话说要耽误几天再回去,但是现在我却联系不上他。”   龙晓岚笑道:“我还当什么事呢。天行在我婚礼结束后的第二天就离开了盘古星球,也许是要处理一些私事,所以耽误了回去吧。他这么大个人了,你还怕他走丢了?”   蚩傲风忙问:“是你亲眼看到他离开的?”   龙晓岚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到没有,不过是我爹爹亲自送他走的。”   “唐爷这样告诉你的?”蚩傲风追问。   “是啊,怎么了?”龙晓岚已从可视电话中看到蚩傲风的表情,心中隐隐觉着有些不妥,不禁奇道,“你为何会这样问?”   龙晓岚的回答已经证实了蚩傲风心中最坏的揣测,他犹豫了几秒,最后肃然道:“天哥失踪了,我怀疑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被唐爷……藏了起来。我想求龙小姐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我一个忙,就是想法帮我打探天哥的消息,至少帮我联络上他。”   蚩傲风措辞虽然客气,但龙晓岚已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不禁怒道:“你是说我爹爹将逆天行扣了起来?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爹爹跟逆天行是忘年之交的朋友,就算留他多玩几天也很正常,而且决不会瞒着我。你要不信我立刻就给我爹打电话……”   “别别别!”蚩傲风赶紧阻拦,“我也没说是你爹扣留了天哥,这事你千万不要惊动你爹。我只想求你利用一点私人的关系,在小范围内打听一下天哥的去向和消息,凭你跟天哥的交情,关心一下他的去向也很正常。”   龙晓岚脸上微微一红,沉吟了片刻,点头道:“这样吧,我问问我哥。如果天哥还在盘古星,我哥多半知道。你别挂电话,我马上就回来。”   蚩傲风焦急地望着电话屏幕,就见龙晓岚去一旁打电话,向龙晓康询问逆天行的消息。片刻后她回到蚩傲风的电话前,迟疑道:“我哥也不知道天哥的去向,他只知道婚礼那天天哥陪爹爹喝酒喝到很晚,天哥什么时候离开他也一无所知。”   龙晓岚的话越发证实了蚩傲风心中的揣测,因为他在钛星接到逆天行那个奇怪的电话时,从时间上算正是盘古星的深夜,是在唐爷与天哥喝酒之后不久。他知道逆天行不是个随便改主意的人,没有理由在见到唐爷后那么短时间内,就决定恢复“绝对黑暗”的试验和研制,更不会因为喝酒就忘记了对自己的承诺。   龙晓岚见蚩傲风神情焦急,不由沉吟道:“要不这样吧,我把我哥的电话给你,然后让他帮你打听。自从我爹受伤以后,他已经分担了我爹很多工作。只要天哥在盘古星,他就一定能打听到。”   蚩傲风想了想,只能无奈点头。少时龙晓岚将一个号码发了过来,蚩傲风迟疑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去拨那个号码。他不知道龙晓康是不是跟唐爷一条心,但如今这情况,只有冒险一试,毕竟自己和天哥曾经冒死救过龙晓康一命,而龙晓康也不像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少时电话接通,龙晓康已经事先从妹妹那里知道了缘由,所以接通电话他便直截了当地道:“傲风兄放心,只要逆天行在这颗星球上,我就一定能打听到。你等我电话,最晚明天我就给你答复。”   得到龙晓康的承诺,蚩傲风稍稍松了口气。龙晓康是新唐集团的太子爷,集团上下肯定都要给他面子,只要有他出面去打听消息,肯定比任何人消息都要灵通。   果然,第二天一早龙晓康就给蚩傲风来电,带着几分歉然道:“爹爹不知听信了谁的谗言,将逆天行软禁在了郊外的轩辕山庄。你不用担心,我这就去见我爹,让他放人。”   “千万别!”蚩傲风急忙道,“唐爷决定了的事,恐怕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即便你是他儿子也不行。我只想求公子帮我联络上天哥,让我知道他平安就行,拜托拜托。”   龙晓康想了想:“我这就赶去轩辕山庄,让你跟逆天行直接通话。”   轩辕山庄处在长安城远郊,这里山清水秀,幽雅宜人,是唐爷度假疗养的一处别院。平日这里就守卫严密,如今软禁了唐爷最重要的人质,更加戒备森然。不过龙晓康是新唐集团的太子爷,守卫们就算收到过唐爷的死命令,对任何闯入者均格杀勿论,可也不敢向强行闯入的龙晓康开枪。   经过激烈的交涉,守卫们只得放龙晓康进去见逆天行,同时飞报唐爷。就在唐爷收到龙晓康强闯轩辕山庄这消息的同时,另一份情报也送到了唐爷面前。   “这是虎帮送来的最新线报,”姜尚仁解释道,“蚩傲风已经到了长安,正利用黑道的关系打听逆天行的消息。如今龙公子又强闯轩辕山庄,看来蚩傲风是猜到了点什么,所以求到了龙公子面前。”   唐爷一声冷哼:“这个没有头脑的笨蛋,尽给我添乱!”   姜尚仁陪笑道:“逆天行当年救过公子,晓康这样做也可以理解。要不要将蚩傲风等人立刻抓起来,以绝后患?”   唐爷微微摇了摇头:“现在离我们软禁逆天行还不到半个月时间,蚩傲风就得到消息从钛星赶到了盘古星,可见钛星有不止一艘装备了反物质发动机的高速舰艇。不知道逆天行对咱们隐瞒了多少高科技成果,我要将计就计,看看他们手中还有多少秘而不宣的底牌。”   姜尚仁迟疑道:“可是,蚩傲风既然知道了逆天行被软禁的地点,肯定会不要命地带人强攻。钛星有不少特种战的高手,而且得到过逆天行的训练和指点,万一……”   唐爷胸有成竹地笑道:“轩辕山庄是由我亲自训练和培养的杀堂弟子守卫,我的弟子难道就不如逆天行训练的雇佣兵?再说钛星基地还有几百万人处在田中毅舰队的炮火威胁之下,以逆天行的为人他能不顾那些人的安危独自逃命?咱们最重要的人质是钛星基地那几百万人,逆天行作为人质反而轻之又轻,只要钛星的人质还在我们手中,蚩傲风就算救出逆天行又如何?只要我一个电话,他还不是得乖乖地回来?”   姜尚仁还是忧心忡忡地道:“可是逆天行非比常人,谁也不知道他下一步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一旦他重获自由,恐怕就非常麻烦了。”   唐爷哈哈笑道:“你实在将逆天行想得太神了!现在的逆天行重伤未愈,比之常人都还不如,有什么可担心?再说咱们还有几百万人质在手,正好将计就计,看看蚩傲风手上还有多少新技术新武器。”说到这他断然挥手下令,“让人盯紧蚩傲风,不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要阻止,我要看看他最后能亮出什么底牌。”   在轩辕山庄戒备森严的内堂,龙晓康终于见到了被软禁在此的逆天行。十多天不见,原本生龙活虎的逆天行,明显憔悴消瘦了不少。龙晓康心中充满愧疚,歉然道:“你……受苦了。”   逆天行那日被唐爷击成重伤,腹内元气涣散,再也凝聚不起来,所以身体十分虚弱。不过他不想看到别人同情的目光,更不想让龙晓康心生不安,便若无其事地笑道:“是啊,这场大病差点要了我的命。幸亏唐爷留我在此静养,我才算保住了性命。你千万不要跟人提起我逆天行现在的样子,要是别人得知我逆天行居然也会生病,岂不是有损我的威名。”   龙晓康知道逆天行是在说谎,不过他也没有揭穿,只道:“对病人来说,新鲜空气比什么都重要,我陪你去花园走走吧。”   二人来到幽静的花园,龙晓康见几个杀堂的少年紧紧尾随在身后,不由怒道:“我陪逆天行散散步,你们也要紧跟不舍?”   几个少年还在犹豫,就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条十多米长的枭龙已经冲了过来,将几个少年吓得后退不迭。虽然他们知道这怪物不会真的伤人,却还是掩饰不住心底本能的恐惧,有人甚至拔枪对准了亚贝。就听一旁有人急忙呼道:“住手!”   几个少年一看,是负责逆天行饮食起居的苏凌薇少校。影堂与杀堂是青龙会最神秘的两个秘密部门,一个负责情报,一个负责暗杀。苏凌薇是影堂高级特工魅影,几个杀堂的少年也不敢得罪,只得悻悻地收起了枪。苏凌薇这才转头招呼枭龙:“亚贝,别再乱吼乱叫!”   亚贝听话地低下头,乖乖地来到苏凌薇跟前,亲热地舔了舔她的脸。被亚贝这一打岔,逆天行与龙晓康已走入花园深处,离开了几个少年的视线。   看看左右再无旁人,龙晓康将自己的电话递给了逆天行,小声道:“蚩傲风要跟你联系,你们慢慢聊,我去一下卫生间。”   龙晓康的电话是装备了量子通讯技术的最新可视电话,虽然庄园上空有防备一切电子信号的无形屏蔽网,但量子通讯不是靠电子信号传输,所以可以突破一切电子屏蔽。逆天行感激对龙晓康点点头,见他避开后,急忙拨通了蚩傲风的电话。   “天哥!我可算找到你了!”蚩傲风终于通过电话看到逆天行,激动得眼眶微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唐爷为啥要将天哥软禁起来?”   “他想要‘绝对黑暗’。”逆天行微微叹道,“你当初的担心完全正确,人的权力如果强大到失去制约的地步,就会变得越来越无所顾忌,越来越没有道德和底线。可惜我当初没有意识到这点,终于落到了今天这地步。”   “天哥别泄气!”蚩傲风鼓励道,“我和红牛、黑马都来了,我们会想法将天哥救出去!”   “千万别!”逆天行忙道,“田中毅舰队的所有大炮正对准钛星,如果我逃走,钛星基地就将遭到五千艘战舰的毁灭性攻击,几百万居民将无一幸存。”   蚩傲风闻言愣在当场,这是他最为担心的事,没想到唐爷真准备这样干。就听逆天行叹道:“如果你还将我当成钛星基地说一不二的大首领,就请接受我最后一道命令。”   “天哥你说。”蚩傲风涩声道。   “放弃一切营救我的计划!”逆天行沉声道,“将发生的事告诉斯诺教授和钛星的所有居民,让他们自己选择,是为唐爷研制‘绝对黑暗’以拯救自己,还是放弃自己的生命去拯救世界?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选择实在艰难,责任实在太过重大,远远超过了我能承受的极限。以前我总以为自己能够像一个无所不能的英明领袖那样,为钛星的居民做任何决定,但现在我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渺小,这个问题必须也只能由所有钛星居民去选择。不仅如此,以后所有重要的决定,都必须交由全体居民去讨论和抉择。只有这样,我才能卸下心中难以承受的重担。”   蚩傲风急道:“我可以将实情告诉斯诺教授和全体钛星居民,但天哥不能放弃我们不管。你永远是我们的大首领,你的任何决定,我们都会不折不扣地执行。”   逆天行苦笑着摇摇头:“这个世上没有救世主,每一个人都必须学会为自己选择和决定。这些天来我一直在为这个艰难的决定寝食难安,为几百万人的前途命运忧心如焚。但就在方才我豁然开朗,突然意识到自己一个人无法背负几百万人的命运,应该把决定几百万人命运的大事交给全体人民,钛星应该像银河联邦那样实现民主抉择体制,而不是继续我的独裁。”   看到龙晓康正在回来,逆天行匆匆道:“好了,就这样。把我的话带给斯诺教授和全体钛星居民,作为大首领我已经无法像以前那样,带领大家走出眼前的危机,只好让钛星上每一个居民,都来为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做出最后的选择。”   不顾蚩傲风的呼叫,逆天行中止通讯将电话还给了龙晓康。就在方才,龙晓康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了解到逆天行被软禁的原因,心知要在这个时候让父亲放了逆天行,几乎就没有可能。所以他的表情明显沉重起来,语气也没有先前那么坚决和肯定。   逆天行理解他的难处,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我忙碌了半生,能有一段时间远离尘世的争斗,安安静静地休养,好好想想自己的未来也是不错。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不用再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龙晓康咬着牙没有开口,不过已在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让父亲尽快释放逆天行。   蚩傲风没有违背逆天行最后的命令,立刻将钛星面临的危机和逆天行的决定通知了斯诺教授和亚当等人。几分钟后,钛星上所有重要人物召开了紧急会议,以决定几百万居民的前途和未来。   亚当负责钛星基地的军事,他最先发表自己的意见:“我们没有实力对抗田中毅的舰队,虽然我们有自己的逆天舰队,但数量仅有不到两千艘,绝大多数是用于星域内作战的小型战舰。我们以前一直受到青龙舰队的保护,忽略了自身武装力量的发展,现在终于尝到了苦果。”   斯诺教授叹道:“现在已不是后悔的时候,大家都来想想办法,看看是否有机会摆脱眼前的危机。”   众人议论良久,均一筹莫展。最后托洛夫斯基迟疑道:“让钛星基地脱离青龙舰队的威胁,也许还有一个不太成熟,而且非常冒险,但却值得一试的办法。”   众人纷纷询问。就见托洛夫斯基踌躇良久,这才道:“上次红胡子霍克给我们弄到了大量高纯度的冰晶,这些冰晶原本是打算用来制造大型航母上用的超级反物质发动机。现在我有个异想天开的想法,咱们能否将这种超级发动机安装在钛星上,将整个钛星变成一个可以做超光速飞行的移动堡垒?只要我们有数量足够多、能量足够大的超级发动机阵列,也许我们就能让钛星在宇宙中飞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均为这个前无古人的设想震撼。斯诺教授沉吟道:“如果钛星能做超光速飞行,那么我们就可以从青龙舰队的威胁下逃脱,去往银河系的任何角落,这未尝不是一个摆脱眼前危机的办法。不过给一颗星球安装上发动机,让它成为一颗自由的星球,这就是在众多探索者前辈中,也不曾有过如此大胆的想法,这堪称是异想天开、前无古人。”   托洛夫斯基飞快地在电脑上运算起来,片刻后他将结果告诉大家:“我根据钛星的质量计算,如果做超光速飞行,至少需要安装十六台超级发动机,如果要想它的速度超过普通战舰的速度,发动机的数量需要增加十倍。所以我打算将现有超级发动机的功率增大十倍,这样只需十六台就够了。”   斯诺教授点点头:“理论上是这样,可以值得一试。”   “等等等等!”约瑟夫急忙问,“理论上是这样?那实际上呢?如果出现偏差甚至失败,会有什么结果?”   斯诺教授与托洛夫斯基对望了一眼,淡淡道:“如此多的反物质同时发生作用,释放的能量几乎相当于一颗小恒星在燃烧,如果这些能量失去控制,整个钛星都将化为灰烬。”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无语。亚当沉声问:“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托洛夫斯基又在电脑上推算了十多分钟,最后道:“乐观点估计,有三分之一的机会。”   “我看可以一试。”亚当决然道,“只要能摆脱青龙舰队的威胁,这个险值得一冒。”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托洛夫斯基最先点头:“我同意!”   斯诺教授见大家没有异议,决然道:“从现在开始,集中所有的科研力量,立刻着手进行这个全新的科研项目,我看就叫‘飞行堡垒’计划。”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亚当迟疑道,“我们如果成功逃走,天行怎么办?”   斯诺教授点点头:“所以我们必须与蚩傲风约定时间,让他制定一个时间精准的拯救计划,要在我们逃脱青龙舰队威胁的同时救出天行,时间上相差决不能超过三分钟,以免唐龙恼羞成怒,对天行不利。”   几个人先后点头,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斯诺最后对大家道:“我立刻与蚩傲风联系,将这个计划告诉他,然后就细节问题跟他进一步商量,以求万无一失。”   几分钟后蚩傲风收到了斯诺教授的计划,这令他原本绝望的心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他急忙拍着胸脯保证:“斯诺教授你放心,我已经找到了天哥被软禁的准确地点,而且已经跟天哥取得了联系。我立刻制定一个周全的拯救计划,与你们同时行动,保证在你们逃脱青龙舰队包围的同时,将天哥安全救出来!”   一场逃脱与拯救同时进行的庞大计划,就这样在新唐集团的眼皮底下悄悄展开。   蚩傲风是海盗出身,很快就通过自己黑道朋友找到了几个拿钱卖命的雇佣兵,加上红牛和黑马,组成了一支十个人的精悍小队。人数虽少,但个个都是单兵作战的好手,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也毫无惧色。不过为了防止泄露消息,他并没有告诉雇佣兵们,这次是要在唐爷的别院内救出一个被关押的重要人物。轩辕山庄本来就是唐爷的秘密产业,只要他不说,雇佣兵们也不知就里,到时候只要潜进去救出逆天行,然后赶到枭龙二号隐藏的地点,只要枭龙二号平安升空,靠着枭龙二号惊人的速度,逃过青龙舰队的拦截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蚩傲风秘密筹划营救逆天行的时候,龙晓康也没有闲着。他在见到逆天行的第二天,就亲自去面见父亲,虽然他知道希望渺茫,还是想以最后的努力说服父亲,放了逆天行。   “妇人之仁!”唐爷在知道儿子的来意后,不禁一声轻嗤,“既然这世上有了‘绝对黑暗’这种终极武器,如果我们不用一切手段将之掌握在自己手中,它就有可能落到我们的对手手里。到时候整个新唐集团上万亿人,都将置于它的威胁之下。逆天行一人与新唐集团上万亿人比起来孰轻孰重?再说我现在只是将逆天行软禁,一旦拿到‘绝对黑暗’,我就会立刻释放。我没有让他受半点委屈,甚至还安排美女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难道这还不够仁至义尽?”   龙晓康质问:“如果钛星三个月内造不出‘绝对黑暗’,你是不是就要杀一儆百?”   “他们已经成功制造过一颗,三个月内再造一颗绝对不会有问题。如果真造不出来,只能说明他们并不珍惜自己和逆天行的生命,那么我只好向他们施加点真正的压力。不过我不会轻易杀掉逆天行,因为他的价值只有在活着的时候才能体现。”唐爷顿了顿,淡淡道,“我知道逆天行救过你的命,你若不救他良心会非常不安。为了让你那可怜的良心好受一点,我可以帮你一把。”   唐爷说着向门外拍了拍手,就见几个杀堂的少年应声而入。唐爷对儿子一指:“将公子暂时关押起来,没收他所有通讯器,阻断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免得影响了我的大计。”说着他转向儿子道,“你别怪我,我这是在帮你。现在你不救逆天行不是因为你的责任,而是因为我。万一逆天行有个三长两短,你的良心可以不受谴责。”   “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龙晓康既惊讶又气愤,“我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奴隶,你怎么能说关就关?你是在践踏法律,你是在侵犯我的人权!”   唐爷不以为然地道:“我是你爹,我就是法律,孝顺你爹就是你最大的人权。”   “你是个蛮不讲理的封建家长,你是个独断专行的大独裁者!”龙晓康拼命挣扎,却还是被几个少年强行架了出去。   这时姜尚仁开门进来,正好看到龙晓康被架了出去,不禁疑惑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唐爷冷哼了一声:“这个忤逆不孝的家伙,竟敢骂我是大独裁者。”   姜尚仁哑然笑道:“只要领导者足够英明,独裁也未尝不好。就像新唐集团不正是在唐爷的英明决策和领导下,才有了今日的辉煌?并且即将创造更大的辉煌!”   “你也开始学着拍马屁了?”唐爷瞪了姜尚仁一眼,“废话少说,是不是蚩傲风有什么动静?”   姜尚仁微微一笑:“唐爷交代过,逆天行的事关系重大,要亲自过问。所以我将虎帮那个眼线给你老带来了。”   姜尚仁拍拍手,一个干瘦黝黑的男子被两个少年带了进来,赫然就是虎帮的二当家胡坤。他畏畏缩缩地来到唐爷面前,被唐爷不怒自威的眼神一照,不禁双腿发软跪倒在地。虽然整个虎帮都是在青龙会默许下才存在,而他又是青龙会安排在虎帮帮主身边的眼线,也既青龙会影堂的影子,但见到唐爷却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星球最有权势的人面前,他的双腿再也直立不起来。   “听说你是蚩傲风的朋友?”唐爷淡淡问。   “小人当年曾跟随蚩傲风干过海盗。”胡坤急忙答道,“蒙他看得起给他当过副手,不过后来他跟了逆天行我就离开了他,很久没有联系。不过最近他来盘古星找逆天行,这才又跟我联系上。”   “他现在有什么动静?”唐爷问。   胡坤想了想:“他让小人帮他找雇佣兵,而且花了极高的价钱。具体干什么小人却没有听他说起,不过看样子他是想干一票大买卖。”   唐爷点点头:“我要你加入他们的行动,然后将他们所有的计划和行动随时向我汇报。事成之后你将成为虎帮的老大,而且你的户头上会多一笔零花钱。”   胡坤毫不犹豫地伏倒在地:“能为唐爷效劳是小人的荣幸,小人一定竭尽所能,将看到和听到的一切报告唐爷。”   唐爷挥挥手,胡坤赶紧拜退而去。姜尚仁欣然笑道:“现在蚩傲风的一切行动俱在咱们掌握之中,他就算是孙悟空,也跳不出唐爷的手掌心了。”   唐爷微微一笑:“一个蚩傲风有什么值得我亲自关注?我只是想看看他手里还有什么新技术和新成果,也许能为我们所用也说不定。同时也让逆天行彻底死了挣扎之心,从此安安心心为我所用。”   姜尚仁连连点头,眼里满是钦佩之色:“还是唐爷目光高远,非我辈可及。”   就在龙晓康遭关押,蚩傲风为营救逆天行做准备的时候,远在地球度蜜月的龙晓岚也有些心神不宁。自从接到蚩傲风那个电话后,她心中就有些不安。虽然她决不相信爹爹会扣押逆天行,可蚩傲风也不是个毫无根据就胡乱揣测的神经病患者,所以她将这事告诉了哥哥龙晓康,要哥哥帮忙问问。谁知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收到龙晓康的回音,她只得再打电话去问。谁知哥哥的所有通讯器全都没人接听,再打电话问他秘书和朋友,却都说他去了偏僻的星域视察,暂时联系不上,而且没人知道他准确的归期。   当龙晓岚听到第三个人也这样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哥哥是因为逆天行的事被关押起来了。小时候爹爹就这样对待过不听话的孩子,这是他惩罚儿女的手段之一。龙晓岚立刻拨通了蚩傲风的电话,开门见山地问:“天哥确实被我爹扣押了?”   蚩傲风点点头:“在你哥的帮助下,我已经跟天哥通过话,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你不用担心,天哥只是被你爹爹软禁,我想他们消除误会后,会重新言归于好。”   龙晓岚见蚩傲风后面几句话有些吞吞吐吐,立刻追问:“你们是不是在计划武力营救?怕我泄密所以拿这些话安抚我?你忘了天哥也是我的朋友,他出事我怎会坐视不管?”   蚩傲风叹了口气:“天哥虽然是你的朋友,但唐爷却是你爹,我不想让你难做。”   龙晓岚正色道:“不管是我爹还是天哥,我都不想他们有事。现在是我爹关押了天哥,我当然要救他出去。除非你信不过我,不要我参与你的行动。”   蚩傲风正在犹豫,龙晓岚已急道:“我哥因为这事已经被我爹关了起来,可见这事的严重性。我害怕爹爹会铸成无法挽回的大错,所以我必须去救天哥。如果你信不过我,我也会用自己的办法去救。”   见龙晓岚如此坚决,蚩傲风不再犹豫:“好!欢迎你参加我们的拯救计划。”   龙晓岚刚中断通讯,就听丈夫康维利在身后抱歉地道:“岚,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的电话,不过刚才正好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好像是关于逆天行。能不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龙晓岚转头望向丈夫,正色问:“如果你的妻子和你的老板发生冲突,而这个老板又正好是你的岳父,你选择忠于谁?”   康维利疑惑地挠挠头:“关系这么复杂?不过我在任何情况下,都会选择先忠于妻子。”   “太好了!”龙晓岚高兴地跳起来,狠狠地吻了丈夫一口,“蜜月结束,快收拾行李,立刻赶回盘古星。”   第二十一章 龙啸九天   钛星基地地下控制中心,斯诺教授紧张地注视着大屏幕上的图像,焦急地等待着最后一个巨型反物质发动机的安装。离唐爷的最后期限仅剩下三天时间,而计划中十六个巨型反物质发动机却还没有完全安装到位。   在钛星金属地表上,托洛夫斯基与三个兽人首领在指挥上千名训练有素的兽人,对最后一个巨型发动机进行安装,就见一辆巨型拖车将一枚晶莹剔透的巨大冰晶从制造车间拖曳出来,沿着铁轨慢慢接近安装地点。那枚冰晶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即使不是前所未有的巨型发动机,也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地面上已经开凿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尺寸正好与巨型冰晶吻合。八辆巨型吊车一起用力,将巨大的冰晶慢慢垂放到发动机安装孔中,下面的技术人员立刻忙碌起来,为发动机安装最后的控制系统,同时将之固定在地面下。这样的巨型发动机一共有十六个,相距最近的距离也在一百公里以上,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发动机阵列,并由电脑精确控制每个发动机的输出功率,以实现加速、转向、旋转等诸多功能,这是一项前所未有的浩瀚工程,也只有几百万吃苦耐劳、体能超群的兽人,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   如此浩大的工程当然瞒不过太空中的青龙舰队监视飞船,不过斯诺教授事先已经向田中毅将军申明,他们将制造一个庞大的对撞机阵列,以完成“绝对黑暗”的试验,所以对钛星上的巨大工程,田中毅并没有起疑。毕竟“绝对黑暗”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试验,除了具体负责的科学家,谁也不知道这个试验的具体细节和步骤。   当最后一个发动机安装到位,托洛夫斯基等人的表情并没有因此就轻松。它们还需要经过试验,这是整个工程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步骤,如果实际情况与电脑模拟的结果稍有偏差,也许整个钛星就将化为灰烬。   “控制中心,十六号安装调试完毕,可以进行点火试验。”托洛夫斯基向地下控制中心平静地汇报。少时对讲机中传来斯诺教授的声音:“一号、十六号同时进入点火倒计时,功率控制在百分之十,时间三十秒。十、九、八、七……”   随着斯诺教授读秒的声音,托洛夫斯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当斯诺教授数到“零”的时候,钛星突然地动山摇,像是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地震,众人只感到天地在旋转,脚下在震颤,巨大的反物质发动机竟然令钛星改变了自转的方向和速度,为了防止青龙舰队发现他们的企图,他们使相对的两个发动机同时点火,以抵消两个方向的作用力,这样钛星不会发生位置的变化,只会改变自转的速度和方位。   三十秒后,发动机关闭,结果令人十分振奋。十六个发动机分别进行相同的试验后,斯诺教授向焦急等待结果的亚当等人宣布:“试验取得圆满成功,如果十六个发动机全开,完全可以使钛星做超光速飞行,我们脚下的星球,已经变成了一颗飞行的堡垒,‘飞行堡垒’计划取得圆满成功!”   亚当等人欢呼雀跃,为这个结果开心的同时,也立刻将这个结果向远在几万光年之外的蚩傲风通报。得到这个消息,蚩傲风立刻宣布,拯救计划进入最后实施阶段。六个小时后,钛星基地先点火逃逸,而他则率早已准备妥当的突击小队潜入轩辕山庄,救出逆天行,然后与“枭龙二号”汇合,利用惊人的速度冲破拦截,在新的地点与钛星基地汇合。   不过对于钛星新的停留地点,蚩傲风却与斯诺教授发生了一点分歧,蚩傲风想让钛星去往海盗星域,凭借他对那里地形的熟悉,以及费曼黑洞诡异多变的引力潮,青龙舰队肯定不敢追来。   蚩傲风的考虑有一定的道理,但当斯诺教授写下一个宇宙坐标后,亚当、托洛夫斯基、约瑟夫等人都毫不犹豫地投向了这个新的地点,投票的结果否决了海盗星域,钛星将去往大多数人赞同的那个新地点。   “好吧,我同意!”蚩傲风放弃了自己的坚持,遵从了大家的决定,“六个小时后咱们同时行动,现在对表。”   通讯结束后,蚩傲风立刻召集所有队员开会,布置“拯救计划”的具体细节。这时他突然收到龙晓岚的电话,原来龙晓岚已秘密赶回盘古星球,正赶来与他汇合,共同营救逆天行。她知道哥哥因逆天行被囚禁后,就明白自己肯定也无法说服父亲,所以毫不犹豫就决定加入蚩傲风的行动。   蚩傲风正有些犹豫,龙晓岚一句话立刻让他下定了决心。她道:“我熟悉轩辕山庄的地形和防卫系统,而且还知道大多数关卡的通行密码,有我的帮助你会少去很多麻烦。”   蚩傲风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只得同意龙晓岚加入。一个小时后龙晓岚赶来与蚩傲风汇合,她将康维利留在了外面秘密接应,她不想让丈夫卷入太深,爹爹虽然可以原谅儿女的过错,但未必会原谅一个外人。   “太好了!”看到龙晓岚带来的轩辕山庄详细地图,蚩傲风兴奋得连连搓手,“有了这个东西,咱们可以准确地找到天哥被关押的地点,而且还能对付暗藏的卫兵和岗哨。”   胡坤凑了过来,有些惊讶地问:“是轩辕山庄?唐爷的休闲别墅?” 八!零!电 !子! 书 !w!w !w!!t !x !t ! 0! 2! . !c!o!m   “怎么,你害怕了?”蚩傲风冷冷问。胡坤一再要求参加他的行动,看在他多方帮忙的面子上,蚩傲风只得同意,不过直到此刻才将底细透露给他。   “大哥不怕,我又怎会还怕?”胡坤强笑道。   蚩傲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裹,仔细打开。那是几个纳米材料制成的面具,他将一副面具递给胡坤:“这是我们的新产品,逼真的纳米面具。行动的时候你戴上这个,没人认得你是虎帮的二当家。完事后你把它销毁,还可以继续做你的二当家。”说着他向红牛和黑马点点头,“通知大家过来集合,是告诉他们底细的时候了。”   少时几个雇佣兵陆续赶到,蚩傲风将面具分给了他们,并向他们讲解详细的行动计划。就在计划刚布置完不到一个小时,胡坤就借上卫生间的机会,将蚩傲风的拯救计划悄悄向唐爷做了汇报。   “拯救计划?”听完汇报,唐爷不禁一声冷哼,“看来他们终于等不及了。”   姜尚仁迟疑道:“咱们要不要提前动手,将他们一网打尽?”   唐爷想了想,摇头道:“不,我要看看他们最后的手段。通知轩辕山庄,将杀堂的高手撤出,换上普通卫兵。”   姜尚仁十分不解:“唐爷这是要……”   唐爷淡淡道:“让杀堂的高手埋伏在山庄周围,待蚩傲风他们进去后,包围山庄,将他们一网打尽!”略顿了顿,他又道,“立刻命令田中毅,让舰队逼近钛星,所有战舰进入临战状态,密切监视钛星的动静,发现异常立刻向我报告,必要时可以开火,让钛星上那些科学家感受到真正的压力。”   唐爷的命令很快就传达到钛星空域的田中毅手中,随着他一声令下,庞大的舰队开始慢慢逼近钛星近地空域,所有炮位全部打开,舰队进入了临战状态。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战舰,像乌云一样遮天蔽日,给钛星上所有人一种末日来临般的压力。钛星地下指挥中心,斯诺教授通过大屏幕望着天空中的战舰群,不禁忧心忡忡。青龙舰队突然的异动表明,蚩傲风的计划可能已经泄密,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焦急地看着时间,离约定的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他最后一次询问亚当:“所有人都撤到了地下?”   亚当点点头:“所有人都撤到了地表之下,所有通往地面的出口都已封闭,既使遭到攻击咱们也可坚持片刻,不过地面的建筑是保不住了。”   斯诺教授欣慰地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心随着每一秒的流逝跳得越来越强劲。当约定的时间终于到来,他果断地下令:“点火!”   十六个巨大的反物质发动机突然发出地动山摇的嘶吼,像来自天神的咆哮。巨大的发动机阵列爆发出强大的推力,使钛星开始挣脱恒星引力的束缚,慢慢飞向浩瀚无垠的太空。包围钛星的战舰群上,无数人通过望远镜,通过战舰的舷窗,通过舰载摄像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看着一颗小行星渐渐脱离它运转了几十亿年的固定轨道,像人造飞行器一样慢慢飞向太空。   “拦住它!快拦住它!”田中毅最先回过神来,急忙向舰队下令。可惜在庞大的星体面前,就算是百万吨级的超级航母,也像苍蝇般渺小。舰队不仅无法阻止钛星的前进,而且还受到它巨大的引力影响,几艘来不及躲避的大型战舰,竟被它巨大的引力场俘获,快速向它坠去,最后撞在它坚固的钛金属地表上,变成了一堆残骸。   看到钛星的速度越来越快,加速度明显超过了普通的战舰,田中毅来不及向唐爷汇报,急忙下令:“开火!快开火!”   几千艘战舰万炮齐发,将钛星表面轰成了赤红的火球,但见这颗火球飞行速度越来越快,渐渐接近光速,最后变成一团明亮的光球,它终于突破了光障!所有的炮火再也追不上它的速度!   钛星内部的指挥中心,终于爆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一旦突破光障,所有的光速武器就对他们再也构不成威胁,而超光速武器目前还只存在于人类的幻想之中。人类现在虽然能制造出超光速飞行的火箭,不过却还无法指挥它跟踪和瞄准目标,所以飞行器一旦进入超光速飞行状态,能对它构成威胁的就只有在它航线上的障碍物。   钛星虽然遭到了炮火的攻击,不过厚厚的装甲保护了它内部的居民。由于内部空间已经被隔离成一个个密闭的空间,钛星高速飞行使大气层损失殆尽,也没有影响到它内部的生存环境。   斯诺教授兴奋地对亚当道:“快通知蚩傲风,‘飞行堡垒’计划圆满成功,就看他的了!”   就在钛星点火启动的同时,蚩傲风也在龙晓岚带领下,悄悄潜入了轩辕山庄。有龙晓岚这个最好的向导,众人顺利地穿过了一道道关卡,几个卫兵和暗哨被雇佣兵们轻易解决,众人很快就接近了山庄中央的一间厢房,那正是软禁逆天行的所在。   蚩傲风与红牛打倒了最后两个哨兵,闪身冲入厢房。蚩傲风向里屋小声问:“天哥,你怎么样?”   “我说过我不会走,你怎么还来救我?”房中传来逆天行的责问。   蚩傲风忙道:“天哥放心,钛星基地已经安全了,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总之斯诺教授他们逃出了青龙舰队的包围,如今已经安全脱险。所以我们才敢冒险来救你。”说着他冲入房中,才发现逆天行十分虚弱,自从上次受伤后他就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天哥,你受苦了!”蚩傲风搀起逆天行正要离开,突见天空一片大亮,四周传来了飞行器的隆隆轰鸣,头顶有高音喇叭在高呼:“下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   “糟糕!中计了!”蚩傲风一声痛骂,急忙示意众人隐蔽。   众人纷纷藏好身形,就听红牛愤然骂道:“咱们被人出卖了,难怪进来如此容易,原来人家早已张网以待!”   众人一听这话,都不由将目光转向了龙晓岚。龙晓岚怒道:“你们望着我干什么?难道以为是我出卖了大家?”   “不管是不是你,只要将你扣为人质,咱们未尝不可脱身。”红牛说着一把抓过龙晓岚,将枪抵在了她的太阳穴上。龙晓岚委屈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挣不脱红牛的胳膊。   “对不起了龙小姐,咱们也是万不得已。”红牛抱歉一笑,正待向外面喊话,就听有个声音严厉地喝道:“放开她!”   红牛见是逆天行,不由急道:“头儿,她是我们脱身的唯一筹码,无论如何也不能放!”   逆天行身体虽然尚未恢复,不过神情威严依旧,他对红牛冷冷道:“我宁肯束手就擒或英勇战死,也决不拿无辜者来做人质,这是我跟唐龙最大的区别。”   “她不是无辜者!”红牛急道,“她是将我们引入圈套的奸细!”   “她决不是奸细!”逆天行冷静道,“奸细肯定不会落到你手里。”   逆天行的话提醒了蚩傲风,他左右一看,才发现跟众人一路的胡坤,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他不禁破口大骂:“是胡坤这混蛋,是他出卖了我们!”   这时众人头顶上又传来高音喇叭的呼叫:“里面的人听着,三十秒内放下武器投降,不然格杀勿论!”   众人面面相觑,在众多飞行装甲车的包围之下,冲出去的可能几乎为零。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逆天行叹道:“放下武器投降吧,不要再为我白白送命了。”说着他转向红牛,“放开龙小姐,咱们不是唐龙。”   逆天行的目光令红牛感到羞愧,不禁放开了龙晓岚。谁知龙晓岚却抓住他的枪抵在自己头上,对众人喝道:“快押着我开路,大家冲出去。”说着不由分说拉起红牛就走,当二人来到门外,就见飞行装甲车的探照灯全都对准了二人,龙晓岚迎着灯光高呼,“我是龙晓岚,我在他们手里,不许开枪!”   “真是小姐?”负责指挥现场的是姜尚仁的儿子姜羽,他是看着龙晓岚长大的朋友,对她的模样再熟悉不过。虽然心中对龙晓岚出现在这里十分奇怪,但还是立刻对众手下高喝,“快放下枪,龙小姐在他们手里!”   “快给我们准备几辆车,让我们尽快离开!”龙晓岚高喊道。可惜急切之间她忘了自己是人质,竟站在绑匪的角度帮他们喊话。姜羽疑惑起来,众人也都看出蹊跷,没一个人照办。不过龙小姐是总裁的女儿,众人也不敢轻易开火。   双方正在僵持,就见逆天行来到门外,对红牛示意道:“放开龙小姐,我们不是匪徒。”   红牛不顾龙晓岚的阻拦,强行放开了她。逆天行对龙晓岚歉然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逆天行一生磊落,岂可用这等手段逃离困境?如果我这样做了,还是逆天行吗?”说完他转向灯光射来的方向,“我们没有人质,你们可以动手了。”   姜羽在指挥车中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暗自敬佩。他用通话器喊道:“放下武器从屋里慢慢走出来,我保证你们所有人的生命安全。”   众人正在犹豫,突见几枚拖着长长火焰的单兵导弹从不远处飞射而来,击中了半空中几辆飞行装甲车,就见装甲车应声炸开,带着烟火从高空摔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来一连串的爆炸声。原本胜券在握的包围者顿时乱了套,纷纷转向导弹射来的方向,就见几艘飞行战车吐着红红的火舌,从埋伏处扑了出来,向包围者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几乎同时,轩辕山庄后院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咆哮,一条体长超过十五米的怪兽从后院飞奔而出,速度快得惊人。它一路上以头上的双角开路,一切障碍都被它撞开,它几乎像是一溜烟就冲到了众人面前。逆天行一见之下又惊又喜,失声惊呼:“亚贝!”   亚贝每晚都被关在后院的大铁笼中,由专人负责看守。毕竟它是只体型庞大的猛兽,所以看守们并不敢大意,不仅建造了一座最坚固的铁笼,还在铁笼外设置了严密的警报系统,按理说它不可能逃出人类为它设下的坚固牢笼。   逆天行正在奇怪,突见龙背上骑着一个身穿紧身衣的女子,曼妙的身材依稀有些熟悉,就见她突然向自己伸出手:“快上来!随我冲出去!”   是苏凌薇!逆天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同时也明白了亚贝怎么能逃脱牢笼。苏凌薇是除了逆天行之外唯一可以让亚贝听话的人,她自然成了亚贝最主要的看守,自然有机会将亚贝放出牢笼。   可是逆天行怎么也想不通,身为青龙会隐堂特工魅影,苏凌薇有什么理由要救自己?他还在犹豫,不过与苏凌薇清澈、自信且坦然的目光一对,突然间就像看到了她的内心,立刻就意识到她可以信赖。逆天行毫不犹豫抓住她伸出的手翻上龙背,回头对蚩傲风叫道:“我把追兵引开,你快带大家走,立刻离开盘古星!”   说完逆天行抓紧亚贝后背上的龙鳍,一拍亚贝的脖子:“亚贝,冲!”   亚贝一声长啸,低头向前狂奔。坚固的围墙被它撞出一个大洞,拦路的几辆装甲车被它撞得飞出百多米远,它就像一条速度惊人的长蛇,扭动着怪异的步伐,转眼间便冲出了轩辕山庄。   “快追!”姜羽急忙丢下蚩傲风等人,驾车向亚贝追去。所有人都知道逆天行才是主要目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逃脱,所以尽皆追向亚贝,竟没有人再顾得上蚩傲风等人。   蚩傲风原本还想向逆天行追去,可亚贝速度实在太快,待他冲出轩辕山庄,不仅亚贝和逆天行,就连追兵都不见了踪影,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达轰鸣,转眼之间就已在十多公里之外。   这变故不在蚩傲风计划之内,他愣了片刻,急忙奔向藏在山庄外的飞行车。几个人分头上车,立刻向追兵消失的方向追去。可惜那些追兵是先进的武装飞行车,比他们的民用飞行车快了不是一点半点。眼看追之不及,蚩傲风突然将方向舵向右打到头,就见飞行车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漂移调转车头,跟着向相反的方向飞驰。   恨不得再快点的龙晓岚一下子懵了,质问:“为啥不追了?”   “我还有更快的家伙!”蚩傲风说着拿出对讲机呼叫,“枭龙二号准备起飞,我立刻就赶到!”   几分钟后蚩傲风等人就赶到了“枭龙二号”藏匿的丛林,就见两个驾驶员已经做好了一切起飞的准备,蚩傲风在车中对几个雇佣兵呼叫道:“你们任务完成,不用跟来了,我会将剩下的钱打到你们账上。”   两艘飞行车掉头而去,蚩傲风不等自己飞行车停稳便从车中跳下,与红牛、黑马、龙晓岚三人快速登上了“枭龙二号”,十多秒后“枭龙二号”快速升空,向亚贝消失的方向追去。   逆天行与苏凌薇骑着亚贝冲出轩辕山庄,一连冲破了三道青龙会的阻拦网,慌不择路地向前飞逃。可惜亚贝速度虽快,但还是快不过在天空中飞行的装甲车,就见数十辆飞行装甲车紧紧追了上来,不断向亚贝开火。亚贝不禁发出了痛苦的嘶吼,毕竟它还尚未成年,它的身体尚未强大到足以抵御武器攻击的地步。   逆天行抓住两只龙角,为亚贝指引方向,指示它逃入城市,借助摩天大楼的掩护躲避来自空中的攻击。逆天行身后的苏凌薇则以高斯机枪向追兵还击,使他们不敢追得太近。   双方一追一逃,在摩天大楼林立的长安市中周旋,令整个城市几乎乱成了一锅粥。虽然亚贝已聪明地学会了借助建筑掩护身体,但是却始终无法逃脱飞行车的追击。眼看追兵越来越多,甚至有速度更快、火力更猛的战机也加入到追击中来。   逆天行正一筹莫展,突见一艘太空舰艇出现在自己上空,它的速度瞬间从高速降到与自己齐头并进,舰体上那清晰的“枭龙二号”几个字令逆天行心中一喜,立刻就知道这是钛星基地的又一艘高速舰艇。   可惜“枭龙二号”是为星际航行设计的舰艇,无法像飞行车那样做超低空飞行。它几次试图接近亚贝,却差点撞上了地面的建筑和树木。亚贝虽然与它齐头并进,却始终没有办法登上飞船。   追兵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看来青龙会调集了整个城市的飞行装甲车,并用装甲车在前方组成了一道道严正以待的钢铁障碍。他们陆续堵住街道,将亚贝活动的空间压缩得越来越小,渐渐形成了合围之势,并慢慢向亚贝逼近。   亚贝像落入陷阱的困兽,拼命寻找可以逃出去的出口,可每条街道都有装甲车和重型货车组成的钢铁城墙,像铁桶一样将亚贝困在了中央。   逆天行用安抚的手势拍拍亚贝的头顶,让狂躁的小枭龙稍稍冷静下来,他对着亚贝柔声鼓励道:“亚贝你听着,你是一条龙,一条翱翔九天,威震天下的巨龙。你的血液中流淌的是龙的血脉。用你的心和你的本能,像你祖先那样飞起来!你一定能飞起来!”   亚贝似听懂了逆天行的鼓励,它金黄色的眼眸中渐渐焕发出坚定和骄傲的光芒。它慢慢退到一个角落,缓缓伏低身子,紧紧盯着前方渐渐逼近的那道由钢铁组成的移动障碍,慢慢用龙爪在地上轻轻的刨着,直到将水泥地面刨出一个起跑的浅坑。   突然,亚贝发出一声整个长安城都能听到的长啸,跟着曲起的身子像弹簧一样射了出去,直直地冲向向自己逼近的钢铁障碍。在即将撞上障碍的瞬间突然奋力一跃,身子顿时腾空而起,像箭一样越过障碍,射上了半空。   逆天行只感到身体一沉,跟着又是一轻,竟已随着枭龙飞上了半空。他身后的苏凌薇吓得一声惊叫,不由自主抱紧了逆天行的后腰。二人正在为亚贝惊喜,突然发觉身子开始往下在落,亚贝就像一支射向空中的劲箭,力道消失后不由往下掉去,它慌得四爪乱蹬,却无法阻止下落之势。   逆天行想起枭龙飞行的姿态,急忙对亚贝提醒道:“亚贝,用你的身子而不是爪子,用你的身子飞行,你一定能行!”   就在亚贝即将落地,就要重重摔在地上之时,它突然一摆尾,长尾重重地拍在了地面上,受此巨大的反作用力,它的身子再次腾空而起。这一下亚贝似乎发现了自己尾巴的妙用,急忙摆动长尾,它的身子终于在空中笨拙地扭动,同时也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地面上传来了看热闹的人们兴奋的欢呼,他们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巨龙,人们不禁欢呼雀跃,尽皆为这条刚刚学飞的巨龙感到高兴。就连那些原本负责追击的士兵,也忘了自己的任务和职责,皆昂首遥望着腾飞的巨龙,与民众一起发出兴奋的欢呼。   “好样的,亚贝,你是最了不起的龙!”逆天行激动地抱住亚贝的身子,不禁喜极而泣。   亚贝在空中发出一声兴奋的长啸,越来越熟练地在空中摆动长尾飞行,就像是鳗鱼在水中游动。它骄傲地在空中盘旋,似乎是在向人们炫耀它的飞行技。无数新闻记者蜂拥而至,纷纷将镜头对准了天空中飞翔的枭龙。这一瞬间人们忘掉了手中的所有工作,心中只剩下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崇拜。   在长安城最神秘的一座庄园内,唐爷通过电视屏幕也看到了这神奇的一幕。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突然扑到屏幕前,死死盯着天空中飞翔的龙。他曾经听手下汇报过,逆天行身边带着一只奇怪的宠物,看起来像是一只龙。他以为那只是基因改造技术造就的产物,没想到它真是一只龙!   唐爷拿起对讲机,向前方负责追捕逆天行的姜羽高呼:“给我抓住那只龙,抓不住活的,死的也行!”   收到命令的姜羽不敢怠慢,急忙命令手下向亚贝追去。其实他方才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不过逆天行曾经救过他一命,如果可能,他真希望逆天行逃脱,所以对于自己的职责并没有真正尽心。   看到飞行车又向自己追来,亚贝在空中猛地一摆长尾,竟将两辆飞行车击得飞出几十米远。方才它被飞行车追得狼狈而逃,吃了不小的苦头,现在它似乎发觉自己在空中比在地上更灵活,竟主动向追来的飞行车冲去,不等飞行车反应过来,它已挥动龙角、摆动长尾,将十多辆飞行车打得狼狈落地。   见飞行车纷纷躲避,亚贝得意地仰天长啸,似乎为报得方才被追之仇而开心。   “亚贝,别恋战,快走!”逆天行拍拍亚贝的头,他已经听到了战机隐约的呼啸,他知道战机的战斗力可不是这些飞行车可比。   亚贝冲天而起,向高空潇洒飞去。逆天行指向在高空盘旋的“枭龙二号”,向亚贝示意:“去那里!”   “枭龙二号”速度奇快,在空中一掠而过,亚贝奋力追上它的速度,与它齐头并进。就见“枭龙二号”舱门缓缓打开,亚贝在逆天行一再催促下,才颇不情愿地从舱门钻了进去。“枭龙二号”立刻加速,将所有追来的飞行器远远甩在了后面。   “枭龙二号”飞船船舱内,蚩傲风率先冲上来,竟忘情地与亚贝拥抱,连连拍打着它的鳞甲赞叹:“亚贝你太了不起了,简直就是我最崇拜的偶像,我宣布从今天起,我要做你的粉丝!”   平日亚贝除了逆天行、苏凌薇和克瑞丝汀,谁也别想碰它,不过这一次它竟大度地任由蚩傲风拥抱,金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骄傲和得意。   抱过亚贝,蚩傲风才想起逆天行,连忙与他紧紧一拥,涩声道:“天哥,欢迎回来!”   逆天行感动地与蚩傲风、红牛等人默默相拥,然后问:“钛星安全了?”   蚩傲风点点头:“飞行堡垒计划与拯救计划同时进行,双双取得了圆满成功。斯诺教授他们先我们一步,已经逃脱青龙舰队的威胁。”   见逆天行不解,蚩傲风连比带划将两个计划详细解说了一遍。逆天行听罢又惊又喜,连连赞叹:“看来集体的智慧超过任何英明的领袖,在我看来一筹莫展、完全无解的死局,却最终被你们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巧妙破解。”   “这次多亏了亚贝!”蚩傲风感激地握握亚贝的龙爪,“要不是它我们可就全军覆没,大败亏输了。”   蚩傲风的话提醒了逆天行,他不禁转向呆在角落里的苏凌薇,意味深长地问道:“亚贝能逃脱牢笼,其实是多亏了苏小姐。不过我不明白的是,苏小姐身为青龙会隐堂的影子,怎么会帮助我这个敌人?”   苏凌薇没有直接回答,却将自己的电话递给了逆天行,淡淡笑道:“有个老朋友正想与你通话,他会告诉你原因。”   逆天行疑惑地接过电话,就见屏幕上出现了阿加索阳光般的笑脸,就听他呵呵笑道:“逆兄,是不是很惊讶?奇怪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盘古星?”   逆天行确实非常惊讶,更惊讶的是阿加索跟苏凌薇竟然认识,而且看起来关系菲浅。他不禁皱眉问:“你认识苏凌薇小姐?”   阿加索笑着点点头:“她是我的师姐,我们都是隶属联邦军情局的特工。这次营救行动便是由她指挥,我不过是带人在外面制造点混乱,敲敲边鼓罢了。”   蚩傲风恍然大悟:“原来在轩辕山庄外袭击那些埋伏者的人是你?是你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开?为咱们赢得了突围的机会?”   阿加索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我一个人,我们在盘古星几乎所有兄弟都参与了行动。”   逆天行对阿加索的话既意外又吃惊,用陌生的眼光打量着苏凌薇,迟疑道:“你是……联邦军情局特工?又是青龙会隐堂魅影?双重间谍?”   苏凌薇点点头:“我在联邦军校学习的时候,就被军情局秘密招募。那个时候军情局有识之士就已经预料到财团势力的崛起和对政府的威胁,所以军校毕业后我就受军情局委派,作为打入青龙舰队的钉子潜伏下来。我的才干受到青龙会隐堂的赏识,后来又成为了隐堂的影子,最终被委派到你身边任副官。”   逆天行想了想,越发疑惑:“可你为何会将我出卖给唐爷?让我差点连累到大家。”   苏凌薇正色道:“因为军情局一直就想招募你,让你为联邦政府效力。但是你崇拜唐龙,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而且唐龙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没有特别的理由你绝对不会背叛唐龙。所以我们只有让你亲眼看到唐龙的真面目,你才会彻底抛弃这个最大的独裁者。”   逆天行苦笑道:“所以你们就先将我送入唐龙的监狱,然后再想法救我出来,让我欠上你们一个天大的人情,不得不为你们所用是吧?”   苏凌薇争锋相对道:“如果在这次事件之前,我们告诉你唐龙在利用你和钛星基地,利用你们为他的野心和霸业服务,你会相信吗?如果我劝你别去参加龙小姐的婚礼,告诉你唐龙让女儿提前举行婚礼就是为了对付你,你会答应吗?”   逆天行不禁哑然。他望向蚩傲风:“我们是在去往艾伦星域的路上?”   蚩傲风点点头:“这是钛星大多数人的选择,斯诺教授他们也在去往艾伦星域的途中,按照计划,我们也是在那里与他们会合。”   逆天行默然半晌,突然叹道:“可惜银河联邦实力太弱了,恐怕很难在三股庞大的势力中间长久生存。”   “所以它需要无数公民的鲜血乃至生命去捍卫和支持。”苏凌薇肃然道,“银河联邦是我们自己的政府,我们不能总是质问政府为我们做了什么,也应该问问我们为政府做了什么?尤其是在它最危难的关头。”   逆天行心中微感震动,他望着面前这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子沉默了半晌,终于缓缓道:“我同意让钛星基地为政府服务,但是我自己却不想加入什么军情局。我已经厌倦了这些尔虞我诈的勾当,请让我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个普普通通的联邦公民。”   苏凌薇点点头:“我会把你的想法向上面汇报,我们尊重每一个人的选择。”   “枭龙二号”在高速飞行,已经远离了伏羲星域,也远离了青龙舰队的威胁。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龙晓岚突然道:“请给我一艘救生艇,我要回去。”   众人没有阻拦,默默地将她送上救生艇。逆天行心知任何感激的话也无法表达对这个女孩的敬意,便只是淡淡一笑:“我希望将来有一天,能成为你孩子的教父。”   “一言为定!”龙晓岚轻轻与逆天行一拥,毅然登上了救生艇。在众人的祝福声中,救生艇弹射而出,飞向浩渺星宇。   “枭龙二号”则继续加速,直飞银河联邦所在的艾伦星域。   银河系的历史,从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第七卷 天之外   第一章 飞行堡垒   阴郁沉闷的书房内,几个青龙舰队的高级将领鸦雀无声,胆颤心惊地直立在临窗而立的唐爷面前。虽然唐爷一直没有开口,但熟悉他的将领们都知道,沉默得越久,他的爆发也就越发可怖。   钛星突然变成了一颗可以独立飞行的星球,从五千艘战舰重重包围之下逃脱,紧接着逆天行又乘飞龙追上空中的高速飞船,在守卫严密的长安城,在唐爷的眼皮底下安然逃脱,令唐爷的所有安排皆成为笑柄。而协助逆天行逃走的,除了钛星那些叛逆,还有唐爷一双儿女,这对一个权倾天下的银河霸主来说,是一种无可忍受的巨大打击。   姜羽在唐爷身后双腿战栗,虽然他不想抓逆天行,可逆天行真逃脱后,他却又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父亲姜尚仁也在一旁暗自焦急,不知道唐爷会不会拿姜羽杀一儆百。   “接田中毅!”唐爷终于回过头来,他的脸色已恢复了平静。少时可视对讲接通,唐爷对着大屏幕上的田中毅淡淡吩咐,“立刻率领你所部战舰,追击逃走的钛星,无论追到哪里,你都必须将它给我带回来。如果你做不到这点,就把自己装入垃圾舱,随垃圾一起抛入太空。”   田中毅面色一震,脚跟一碰,举手敬礼:“卑职誓将钛星带回!”   田中毅的图像消失后,唐爷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到姜尚仁身上,淡淡问:“保证十五万艘战舰远征的后勤供应,你大概需要准备多久?”   姜尚仁面色一震,迟疑道:“最快也要一月,慢则两个月以上。”   唐爷点点头,转向另一个身材修长,面目儒雅的将领:“生智!”   青龙会五虎将之一的莫生智脚跟一碰:“末将在!”   “你负责集结第一、第二、第三舰队,一个月后随我远征。”说着唐爷转向姜尚仁,“在完成远征军的后勤供应之后,你负责辅佐晓康守卫后方疆域。”   姜尚仁有些吃惊:“唐爷准备征讨哪里?第一第二第三舰队共十五万艘战舰,几乎是新唐集团能够调集的所有机动兵力了。”   唐爷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第二、第三舰队由永义和守信率领,佯攻朝日集团和钛金集团,牵制两大集团之主要兵力。我亲率第一舰队五万艘战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攻下艾伦星域,让银河联邦从此成为一个历史名词!”   众人悚然动容,姜尚仁迟疑道:“唐爷不是已经派出田中毅的舰队进攻艾伦星域,夺回钛星了吗?仅仅为了一个逆天行就举舰队全部主力倾巢而出,是不是有些?不妥?”   唐爷叹了口气:“银河联邦虽然仅有几千艘不堪大用的落后战舰,按理决不是田中毅舰队的对手。但现在他们有了逆天行,我能预感到田中毅取胜的机会十分渺茫。逆天行是一个可以改变历史的绝顶人物,在我眼里可当十万战舰,如果这次不趁他立足未稳将之一举消灭,只怕以后咱们都会成为他的俘虏。”   众将再次动容,他们还从未见过唐爷如此推崇一个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不敢置疑唐爷的判断,只是愤然道:“请允许末将作为第一舰队的先锋,为唐爷将逆天行活捉回来!”   唐爷目光从众人脸上徐徐扫过,眼中有满意之色:“很好,先锋我已有人选,你们分头去准备,一个月后出发,誓要踏平艾伦星域!”说着他望向姜羽,“阿羽随我一路,作为登陆作战的先锋,去将逆天行给我捉回来!”   姜羽急忙道:“我不会再让唐爷失望。”   众将也都轰然答应,纷纷回去准备。一场规模空前的远征,就这样在寥寥数言之间便确定下来。   钛星地下密闭的指挥中心内,逆天行与斯诺教授等人激动地相拥,争相祝贺彼此的劫后余生。“枭龙二号”虽然是落后于钛星驶向艾伦星域,但以它的速度,很快就追上了飞行中的钛星。量子通讯技术使得它们之间的通讯不受距离和速度的影响,所以“枭龙二号”顺利地联络上了钛星,最后安然进入了它内部的船坞。超光速飞行使钛星损失了它宝贵的大气层,不过由于它的内部早已被勤劳的兽人建设成全封闭的生态系统,地下还有利用地热发电的几个电厂和制造循环空气的大气制造系统,这些设施保证了在它内部那几百万居民的生存。   “好样的,你们做到了我想也不敢想的事,我为你们感到骄傲。”逆天行与托洛夫斯基等人一一拥抱,眼中充满了感激。   “你为大家做了很多事,这次该由我们为你做点事了。”一旁的蚩傲风笑道,“这次最该感谢的是亚贝,要不是它,结果不堪设想。”   听蚩傲风说起逆天行脱险的经过,克瑞丝汀不禁与苏凌薇和亚贝紧紧相拥:“谢谢,谢谢你们,你们是我永远的朋友。”   亚贝高兴地昂头长嘶,眼中满是骄傲和得色。苏凌薇则不好意思地笑道:“营救逆天行是军情局谋划已久的行动,我不过是参与者之一罢了。”   对外通讯的指示灯开始闪烁起来,蚩傲风示意打开量子对讲系统,一个身着联邦海军上将制服的老者出现在屏幕上。老者自我介绍道:“我是银河联邦第一舰队司令罗德瑞斯·克拉姆上将,我已经收到军情局的汇报,欢迎你们来到艾伦星域。”   “罗德?什么将军?”蚩傲风对长音节的名字总是比较头疼。   “你可以叫我罗姆。”老者笑道。   “罗姆上将!”蚩傲风看看雷达上显示的数千个大小不一的光点,“虽然我知道政府对咱们非常重视,可也不必让老将军率几千艘战舰亲自前来迎接啊。太隆重了,搞得我们多不好意思。”   老将军淡淡一笑:“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迎接你们,而是去迎接在你们身后紧追不舍的舰队。如果我猜得不错,那是青龙舰队的一支精锐,大约有五千艘战舰的规模。”   “是田中毅的舰队!”亚当立刻猜到对方的来头,“没想到他竟然追了上来。”   蚩傲风看看雷达上计算机统计的数据,抬头望向罗姆上将:“你好像只有不到三千艘战舰?跟田中毅的舰队实力差距明显,要不要我们帮忙?钛星上有一支小型舰队,大约有一千多艘战舰。如果咱们联手,对付田中毅的五千艘战舰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罗姆上将笑道:“能够与名扬世界的逆天舰队联合作战,实在是我的荣幸。”   “太好了!我这就请示天哥!”蚩傲风说着转向逆天行,“轮到咱们大显身手了,咱们早就受够了田中毅那小子的窝囊气,这回总算可以一吐胸中恶气。”   逆天行沉吟道:“田中毅虽然只有五千艘战舰,但却是完整的大型航母编队。逆天舰队是以轻型战舰为主,而联邦政府以前一向疏于武备,想必也没有多少大型战舰。看数量咱们跟他们加起来好像有五千多艘,可论到实力恐怕就远远不如田中毅舰队了。”   “天哥,你忘了咱们还有这个!”蚩傲风说着拍拍一旁的墙壁,“这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空中堡垒,装备有八门功率最大的陆基巨炮,就算是主力战舰也禁不起它两炮。在它内部的机库中,还有五千多架碟式战机,超过了一支大型航母编队的战机数量。”   逆天行有些惊讶:“有五千多架战机?你啥时候积攒下这些家当?”   蚩傲风不好意思地笑道:“以前咱们有青龙舰队保护,所以忽略了发展自己的舰队,不过我想如果敌人突破钛星的外层空间,钛星必须要有自己的地面武装,所以就大力发展陆基空军,而且空军的维护费用也比舰队要低得多。”   “可是飞行员呢?咱们哪有那么多飞行员?”逆天行问。   “你忘了兽人是最好的飞行员?”蚩傲风笑道,“我们训练了一支由兽人担当飞行员的空军,我保证在空中格斗中,兽人飞行员绝对胜过普通飞行员,现在他们欠缺的,只是战斗经验而已。”   逆天行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就让我率领这支空军,作为迎击敌舰队的前锋。”   蚩傲风面色大变:“天哥是咱们的总指挥,怎么可以亲自驾机冲在最前线?虽然我知道你是最好的飞行器驾驶员,可飞行作战偶然因素实在太多,而且你的身体尚未完全复原,万一?”   逆天行笑着摆摆手:“我知道有危险,不过只有这样才可以激发所有参战者的战斗意志。这次咱们与田中毅舰队实力悬殊,若不尽全力,就算退到艾伦星域也免不了被消灭的命运。为了自己,也为了钛星基地,我必须站出来,率领大家而不仅仅是指挥大家去战斗。”   逆天行的眼神平静如常,但众人却从其中看到了他的决心和意志。没有人再徒劳地劝阻,就连蚩傲风最后也理解地点头道:“那好,我给你配备两架最好的僚机。”   逆天行颔首道:“我还有个决定早就想向大家宣布,趁大战前这个难得的机会,召集所有人,我要跟他们讲话。”   在蚩傲风示意下,钛星上所有电视信号中断,开始反复播放一则通知——请大家暂时停下手中的工作或娱乐,收听来自钛星指挥中心的最新消息。   五分钟后,逆天行出现在钛星基地所有的电视屏幕上。很多人还不知道他已经脱险,突然见到他出现在钛星指挥中心,不禁齐声欢呼,尤其是那些兽人,更是奔走相告,为他们的大首领兴奋狂呼。   “同胞们,我的兽人兄弟们,我回来了。”逆天行平静地说道,“很高兴能够跟大家在一起,继续去开发和建设钛星。作为你们的大首领,我不得不承认,不久前我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将我自己和大家置于危险之中,使你们成为别有用心者的人质,差点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很庆幸我的战友和兄弟们创造了一次奇迹,使大家从包围之中安然逃脱。但是我们不能祈求奇迹每次都会发生,因此我们不能再把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寄托到某一个英明的首领身上。这次奇迹也证明,一个人再英明神武,也比不上集体的智慧。”   逆天行顿了顿,正色道:“所以我决定,辞去大首领这个神圣而荣耀的头衔,做一个普通的银河联邦公民。而且钛星基地以后也不再有大首领这一头衔,我希望每一个人都成为自己的主人,都成为银河联邦的公民。”   逆天行的决定实在太过突然,众人尽皆呆滞。蚩傲风失声问:“天哥这是要放下责任,不再为整个基地的前途和命运负责?”   逆天行摇头道:“我会继续为基地的前途命运负责,但我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分担起这一责任。我们即将成为联邦公民,就要肩负起公民的责任,为自己的前途命运负责。我知道这需要一个学习的过程,我会让大家慢慢适应这个过程。”   指挥中心鸦雀无声,人们对逆天行突然的辞职感到意外和不解。只有托洛夫斯基、亚当等少数人在微微颔首,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他们理解了逆天行的这个决定。   “虽然我们逃出了包围,但还没有脱离危险。”逆天行继续对钛星上所有居民道,“企图消灭我们的田中毅舰队还在身后紧追不舍。我将率领大家与银河联邦第一舰队并肩作战,为我们自己的生命和自由!我不能保证将每一个战士都平安地带回来,但我保证我与你们一起,战斗在最前线。”   逆天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中断通讯,回头对蚩傲风道:“你负责后方的指挥调度和与罗姆将军的协调,逆天舰队由亚当率领,空军由我率领,进入战斗准备。”   “我?行吗?”蚩傲风嗫嚅道。   “我相信你!”逆天行拍拍蚩傲风的肩头。   有什么比来自偶像的肯定更鼓舞人心?蚩傲风不再迟疑,拿起话筒郑重宣布:“各单位注意,我是钛星基地指挥中心,所有单位进入战斗准备!”   刺耳的战斗警报在钛星基地拉响,所有与作战有关的战斗人员皆忙碌起来,纷纷奔向自己的岗位。逆天行穿上飞行服,驾飞行车奔向钛星的地下空军基地,他又像回到从前,心中有种久违的激情在燃烧。   天空才是我们的战场!他又想起了这句属于空军的歌词。   十分钟后,弹射装置将一架架战机像子弹一样从弹射孔中射出,洒豆一样抛向漫漫星空。逆天行熟练地打开通讯器,呼叫机群在空中编队,飞向预定的空域?   十五分钟后,银河联邦第一舰队三千二百艘战舰,与逆天舰队一千六百艘战舰组成了两个互为犄角的阵势,钛星堡垒则落后它们大约一点五光秒距离。五千二百多架碟式战机从钛星基地起飞,分成三个大型编队,率先迎向缓缓逼近的田中毅舰队。   “战神号,你的任务是诱敌深入,将敌舰队主力引向钛星堡垒。”钛星地下指挥中心,蚩傲风在沉着镇定地发号施令,“逆天舰队,你从左翼向敌舰队后方包抄;罗姆将军,请协助我从右翼向敌舰队后方包抄。”   “没问题,我会配合你们的作战计划。”在银河联邦第一舰队旗舰“北斗星”号上,罗姆将军已经收到了钛星上发来的作战计划,他仔细推敲后感觉可行,便一口应承下来。   一个参谋人员迟疑道:“将军,你是银河联邦第一舰队司令官,为何要听从一个没有任何品级的外行指挥?你是战场最高军衔指挥人员,理应由你来指挥这次战役啊。”   罗姆将军面色凝重道:“我手上这三千多艘战舰,是联邦政府能够集结的最大机动兵力了,如果无法挡住田中毅舰队,艾伦星域将就此沦陷,还来得及计较什么个人的得失?战争的目的是为了赢得最后胜利,为了这个目的什么都可以不必计较。战场上一个将军的智慧未必就超过某个小兵,况且逆天行和他的战友并非毫无作战经验的外行,他们已经在无数次战斗中证明过自己。单就这份作战计划来看,我相信他完全能胜任这次战场的总指挥。”   既然将军也这么说,其他人自然不再有异议,三千多艘战舰按计划向指定空域开拔,避开田中毅舰队正面锋芒,绕向它的右翼。   五千多架战机以及逆天舰队与银河舰队的调动,没有逃过田中毅舰队的雷达,看到两支舰队的行进路线,田中毅嘴边不禁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没有优势兵力,竟想从两翼包围我的舰队,对方的指挥官是不是个白痴?”   一名参谋人员笑道:“联邦政府第一舰队指挥官是罗德瑞斯·克拉姆,一个靠资历和年龄爬上去的老头子,而且这些年联邦政府几乎没有打过仗,它的指挥官基本相当于一个新兵蛋子。”   另一名参谋人员迟疑道:“按理说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只需集中兵力攻击敌方最薄弱的环节,即可将它们的包围圈冲得七零八落。不过这次咱们的对手不止是罗德瑞斯,还有逆天行,我怕战局不会这么简单。”   想到逆天行,田中毅立刻放弃速战速决的打算,沉吟道:“先以舰载战机迎击正面而来的敌机群,舰队减缓航速,严密监视左右两翼的敌舰队,看看他们下一步还有何行动。”   通讯参谋领令而去,立刻将命令传达到所有战舰。少时就见航母开始向空中弹射出战机,编队迎向正面扑来的敌机群。五千艘战舰的舰队通常是配置五千架战机,与敌方机群数量大致相当。在田中毅看来,己方机群有后方炮火远距离支持,应该能够稳占上风。   但是这次他们面对的是兽人飞行员,比普通人的反应速度快上许多,在稍瞬即逝的空中格斗中,这是一种致命的差距。短短十几分钟时间,田中毅的舰载战机就损失了上千架,而对方却损失了不过百架,战损比竟然达到了惊人的十比一。   “真他妈痛快!”看到己方战机战斗力如此强悍,逆天行忍不住兴奋地暴了句粗话,看看自己的战斗记录,已击落敌方十三架战机,这个纪录比平均数高出不少,他不禁在战斗的间隙呼叫,“战神号呼叫基地,战神号呼叫基地!”   “我是基地,请讲!”耳机中传来苏凌薇悦耳的声音。   “我已击落十三架敌机,是不是所有人中最高的那个?”逆天行像少年时那样,心中又燃起强烈的好胜欲望。   “最高纪录目前是十六架,你只排在第七位。”苏凌薇答道。   逆天行有些意外,以前无论是训练还是实战,他几乎都是第一,没想到这些兽人飞行员,竟然比他还要优秀,难怪蚩傲风对他们如此有信心。   “战神号,后撤!”耳机中突然传来蚩傲风的声音,逆天行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对付空中的战机,没有发现敌舰队已经快速赶来支援。战舰有着严密的高能防护罩,战机的炮火对它们威胁不大,战机在战舰面前唯一的优势就是速度,战机比战舰更灵巧,可以对付零星的战舰,但对炮火密集的庞大舰队,却只能起到骚扰的作用。   利用一个原地急转加漂移,巧妙躲开一架敌机的偷袭,逆天行趁势给了它一串高斯炮,就见它在空中突然变成了一团焰火,在灿烂中从自己战机下方一晃而过,转眼便消失在茫茫虚空深处。   逆天行尚未来得及得意,就见敌舰队开始向己方机群开火,一束束暗蓝色的死亡脉冲在周围划过,几架来不及闪避的战机顿时化为齑粉,他不得不下令:“撤!”   五千架战机在空中以不同的方式高速掉头,像流星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在逆天行率领下开始高速撤出战场。田中毅不甘心吃此大亏,立刻下令自己的战机在舰队支援下发起追击。后撤的战机攻击力几乎为零,他不能放过这难得的复仇机会。   近四千架战机追在逆天行身后,在战机后方是五千艘战舰组成的混合编队。田中毅看准了逆天行兵力处于劣势,只要他不分散兵力,五千艘战舰冲到哪里都占有绝对优势。   但是他忘了钛星,而且是速度奇快、身披厚甲、火力超猛的空中飞行堡垒。蚩傲风见田中毅舰队如约冲了过来,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钛星突然加速,向迎面而来的庞大舰队冲了过去。这不是任何军事教科书中记载过的战法,因为任何人造飞行器,都当不起主力战舰的密集炮火,贸然冲锋只会送死。但是钛星不是人造飞行器,它是一颗星球!火力最强的主力战舰主炮,也只是设计用来对付人造飞行器和人造建筑,在一颗身披装甲的星球面前,它也失去了致命的威胁。   就见钛星像一个皮糙肉厚的庞大怪兽,一头扎进了五千艘战舰组成的混合编队,轻易就突破了火力最猛的主力战舰防线,冲进舰队核心的航母群中,八门陆基巨炮同时开火,向近距离的航母发起了致命的攻击。   航天母舰是舰群中最大的战舰,但却不是火力最猛、防护罩最强的战舰,它主要的武器是舰载战机,所以它只是一种远距离攻击战舰,需要由巡航舰、主力战舰、护卫舰组成的舰群进行护卫。但是现在被钛星突破火力网冲入航母群中,它们顿时就成了陆基巨炮最好的靶子,在如此近的距离,钛星上的陆基炮几乎一炮就摧毁一艘航母,刹那间幽暗的星空中就像绽开了朵朵巨大的烟火,将漫漫星空照耀得如同白昼。   得到蚩傲风命令的逆天舰队和银河联邦第一舰队,也从两翼向田中毅的舰队发起了进攻,此时逆天行也命令自己的机群调转方向,加入到这场对敌舰队的屠戮之中。但见钛星在敌舰队中央四面开花,向近战能力最弱的航天母舰群发起致命的攻击,而逆天舰队、银河联邦第一舰队和逆天行指挥的机群,则在外围对敌舰队全力进攻,这场超过一万艘战舰的大混战,像超新星的爆发一样闪耀在茫茫星海,即便远在艾伦星域的居民,也能从夜空中看到那绚丽夺目的点点闪光。   田中毅在钛星强行冲入自己编队核心,就意识到了它的威胁,不过此时要想后撤却为时已晚,舰队的撤退毕竟不是几艘战舰的行动,必须协调和同步,尤其在左右两翼都有敌方舰队虎视眈眈的时候。   “攻击!向钛星攻击!”田中毅无奈之下只得如此命令。舰队密集的火力网总算收到了一点成效,虽然它们的攻击对一颗表面覆盖着厚厚金属的星球无效,但对暴露出来的陆基炮却足够了。在损失了十多艘航母和无数战舰之后,总算击毁了钛星上全部八门陆基巨炮,使之变成了失去攻击力的普通星球。   田中毅刚要松口气,突见钛星开始加速,在自己舰队中间高速穿插,往来纵横。凭着它那不惧空中打击的厚厚装甲,将田中毅的舰队冲撞得七零八落,不成阵型。尤其它那远超大型航母的强大引力场,对于密集的战舰编队来说是一种灾难,即便没有被它正面撞上,也被它的引力场搅得阵型混乱,协调失灵。   处在外围的亚当和罗姆趁机指挥舰队向混乱的田中毅舰队全力进攻,仅仅半个小时,田中毅的舰队就损失近半。眼看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他只得下令后撤。这一撤舰队更是大乱,各舰争先恐后四下奔逃,已顾不得掩护速度稍慢的大型航母,只有少数战舰拼死保护旗舰,奋勇冲出了逆天舰队与银河联邦第一舰队的包围圈,逃向人迹罕至的荒凉星域。   这一战在蚩傲风指挥下大获全胜,战后清点战果,竟击毁田中毅舰队超过三千艘战舰,而逆天舰队与银河联邦第一舰队的损失加起来也只有八百三十多艘,逆天行率领的兽人航空兵,更是以一比十的骄人战果,几乎全歼了田中毅的舰载战机。钛星这座飞行堡垒和无数兽人飞行员,成为这次战役获胜的关键因素。   田中毅舰队战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正准备远征的唐爷旗舰上,看到从前线战舰电脑上传回的实战录像,“青龙号”指挥舱内众将尽皆鸦雀无声。一颗可以自主飞行的星球,简直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空中堡垒,它的防护能力超过了现有武器系统攻击力的极限,无论什么样的舰队在它面前,都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立刻召集武器专家,研究对付它的可行性办法!”唐爷终于打破了沉默。   三天之后,由专家组成的智囊团交出了一份技术报告——用巨型穿甲弹携带超级热聚变武器,以高温融开它厚厚的装甲,然后派机甲战士和掘地攻击车登陆,直捣其地下指挥中心。   热聚变武器就是几百年前人类就已经掌握了的氢弹,只因为它体积大,攻击力强,所以一直做为对地面建筑的摧毁性武器,不过由于它需要使用运载武器,不能像激光炮或粒子炮那样直接对目标进行快速攻击,所以在舰队作战中已基本被淘汰。不过用来对付一颗可以飞行的星球,无疑是最有效的武器。   只是钛星的体积相当于一颗三级卫星,而且表面还覆盖有厚厚的钛装甲,所以必须制造一种前所未有的超级热聚变武器,而且不是一颗而是一批,才有可能融开它厚厚的装甲。   “需要多长时间,才能造出这种巨型穿甲弹和热聚变武器?”唐爷问。   “至少三个月。”专家给出了答案。   “将远征计划推迟三个月。”唐爷果断下令,说完转向等待自己命运的田中毅,“你败在一座前所未有的飞行堡垒面前可以理解,但你因轻敌为舰队带来无法挽回的损失,却是不可原谅。你自裁谢罪吧,我会善待你的家人。”   田中毅刹那间面如死灰,他知道唐爷的命令不可抗拒,只得艰涩地点点头:“末将遵命,家小就托付给唐爷了!”说着拔出佩刀,毫不犹豫地划过自己咽喉?   银河联邦第一舰队与逆天舰队联合作战以大捷告终,消息传到艾伦星域,令无数人欢欣鼓舞,那些原本对逆天行和钛星几百万兽人还存有疑虑的议员们,终于看到了他们的价值。议会很快就通过了给予所有兽人公民待遇的提案,并将数百万兽人从已经不适宜居住的钛星上撤下来,安排在女神星上的新开发区;联邦法院也赦免了包括逆天行、蚩傲风等人在内的所有钛星居民过去的罪责;在克拉克总统的提议下,授予逆天行联邦军衔,由他指挥联邦舰队保卫艾伦星域的特别提案,也提上了国防部的议事日程。   不过有人却反对这个特别提案,而他正是逆天行本人。他向联邦政府推荐了蚩傲风、亚当、巴布亚斯等人,他自己却不愿出任联邦政府的军职,即使是克拉克总统亲自游说,也被他委婉地拒绝了。   蚩傲风最能理解他的心思,在女神星首府雅典娜市的临时住所,蚩傲风遥望着夜空中七月同辉的奇异美景,终于指出了他心中的顾虑:“你是不忍与青龙舰队和唐爷正面为敌?青龙舰队很多将领曾与你并肩作战,唐爷虽然对不起你,但他的儿女却对你有恩,因为这些原因,你不忍与他们在战场上生死相搏,兵戎相见?”   逆天行没有说话,似乎默认了这个猜测。蚩傲风见状叹了口气:“天哥你想过没有,你与青龙舰队诸将的交情只是私谊,保卫银河联邦这个我们自己的政府,才是天下之大公。天哥不会因私而废公吧?”   逆天行打量着新近被国防部任命的年轻少将,银河联邦独立舰队——也即原来的逆天舰队——指挥官蚩傲风,他突然展颜一笑:“做了少将指挥官,说话果然就与过去有所不同,张嘴便是天下之大公。”   蚩傲风苦笑道:“天哥你别笑话我了,我知道当初你让我指挥作战的意图,就是要我立下首功,让我给联邦政府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我领受了你的好意,可你也不能因此就丢下我们不管啊。逆天舰队现在虽然改名为银河联邦独立舰队,但依然还是你的舰队,没有你这个主心骨行吗?”   银河联邦原有八千多艘战舰,被分成第一、第二、第三舰队,其中作为绝对主力的是第一舰队,由三千多艘具有远航作战能力的战舰组成;第二、第三舰队分别有两千艘小型战舰,主要是作为艾伦星域的防御舰队。新近加入的逆天舰队被国防部编为“银河联邦独立舰队”,虽然仅有一千多艘战舰,指挥官也只是少将级别,却是直接接受国防部的指挥,隐然与其它三支舰队并列,可见国防部对这支舰队的重视程度。   逆天行知道自己对这支舰队的重要性,但现在他必须让这支他私人的舰队,变成真正的银河联邦独立舰队。面对蚩傲风的说辞,他微微一笑:“其实你不必自谦,你已经多次证明了自己是个优秀的指挥员,不管是你的拯救计划、飞行堡垒计划还是击败田中毅舰队的战功,都已经证明你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而我在唐爷的问题上暴露了我性格上的弱点,令整个钛星基地陷入绝境,显然是不适合再指挥整个舰队。我拒绝国防部的任命,除了是因为与青龙舰队诸将有旧,这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原因。”   见蚩傲风还想劝说,逆天行拍拍他的肩头笑道:“我主意已定,别在这上面多费口舌了。我在钛星基地协助斯诺教授他们开发新技术和新武器,也是一种贡献啊。”   蚩傲风无奈叹了口气,停止了徒劳的游说。这时突听一旁蜷缩着的亚贝突然昂起头来,发出了一声欢快的长啸,跟着冲天而去。此时它的身体已经有近二十米长,这一突然起飞将蚩傲风吓了一大跳。逆天行却欣喜的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是有故人来访。”   说话间就见亚贝如长蛇从空中游弋而下,轻盈地落在二人所在的后花园中。跟着它的背上跳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赫然就是许久不见的军情局特工苏凌薇。   “苏小姐来得正好!”蚩傲风欣然起身让座,“快帮我劝劝天哥。”   “劝他什么?”苏凌薇拍拍亚贝,款款来到凉亭中。   “劝他率领逆天舰队继续战斗啊!”蚩傲风怪道。   苏凌薇宛然一笑:“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打仗,应该尊重每一个人自由的选择。”   蚩傲风被呛得两眼翻白,他知道苏凌薇与天哥关系有些暧昧,陪二人闲聊片刻后就借故告辞,凉亭中就只剩下逆天行与苏凌薇二人。   “这里的环境可比不上钛星的伊甸园,不知你是否还住得惯?”苏凌薇笑问。   “我一生都在飘泊,多数时候是居无定所,对吃穿住行一向要求不高。”逆天行微微笑道,“苏小姐突然造访,不仅仅是关心我的饮食起居吧?”   苏凌薇脸上微微一红,虽然她这次是有公事来见逆天行,但内心深处却还是有自己的私心。偷眼看了逆天行一眼,发现他似乎并没有猜到自己心中的隐秘,她的神情才稍稍自然了一点,清清嗓子道:“不错,我是受军情局的委派?”   “打住!”逆天行抬手阻止了她后面的话,“我刚拒绝了国防部的任命,不可能再接受军情局的任务。我虽然很佩服你们的工作,但并不想跟军情局混在一起。”   “你好歹听我把话说完!”苏凌薇有些恼怒,“其实这事我们本不需要你参加,只是我以为你会感兴趣,所以特意向上面提出邀请你加入。”   “你为何以为我会对你们的任务感兴趣?”逆天行皱眉问。   “军情局正派人分头去游说微电、远景和兆维三个集团的老总。”苏凌薇正色道,“这三股势力在其它势力的侵袭打压下,已经渐渐式微,灭亡只在早晚。所以军情局决定提前去游说拉拢他们,能说服他们归附银河联邦最好,不然至少也要让他们在穷途末路之时,能够向政府投降。有万能集团洛克菲尔作榜样,我想这应该不难。”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逆天行还是不明白。   “我负责兆维集团总裁比尔。”苏凌薇说到这,逆天行一下子就明白了。雪妮的资料是在兆维集团的虚拟网络被修改,也许从那里可以找到一些线索。没想到他上次无意间提起这点,就被苏凌薇记在了心上,还借工作之便为自己创造机会。   逆天行想了想,终于点头:“我参加!”   苏凌薇舒了口气,笑道:“太好了,现在新唐、钛金、朝日三大集团也都在派出特使拉拢比尔等人,我们必须快一点。”   虽然逆天行的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不过他不想因此就耽误寻找雪妮。他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随时可以启程,‘枭龙二号’也随时可以为军情局征用。”   第二章 秘密使命   地球,太阳系第三行星,人类文明的摇篮。   当“枭龙二号”开始进入这颗蔚蓝色星球的近地轨道,作为联邦政府特使特拉里安先生众多随员之一的逆天行,感到有些不解,悄然问同为随员的苏凌薇:“老比尔还在地球上?”   由于这次是秘密出使,所以随员们并不知道目的地。不过现在目的地在望,苏凌薇也就不用再坚守保密条例。她微微一笑:“兆维集团的发源地就是在地球,加上它的疆域正好又在太阳系附近,所以比尔·拉姆一直将地球当成了自己的家。地球是颗中立星球,虽然有青龙会、山口组、黑手党等众多地下势力,却不属于任何私人集团,甚至也不属于银河联邦。”   逆天行越发好奇:“那究竟是谁在维护它的秩序和保护它的安全呢?在这个战乱的年代,只需一支舰队就可以踏平地球乃至整个太阳系,为何它能在战乱中独善其身?”   苏凌薇脸色有些异样,徐徐道:“表面上是一百多年前签订的《地球公约》,使它成为免于战火的中立星球,实际上它是受到了光明圣教的保护。”   逆天行皱了皱眉头:“光明教难道能与青龙会、山口组、黑手党这些势力抗衡?”   苏凌薇微微叹道:“这个世界是由多种势力分割和控制,这其中既有显势力,又有隐势力。显势力包括新唐、朝日、钛金这些大集团和银河联邦,而隐势力则包括青龙会、山口组、黑手党这些传统的地下社会。不过在这些隐势力之外,还有一股势力源远流长、影响深远,虽然它在信徒心目中是善与爱的化身,很少以暴力示人,但却没人敢轻视它的存在。没人知道它究竟有多强大,只知道在银河系任何角落,都有它的信徒。正如人们比喻的那样,有华人的地方就有青龙会,有人的地方就有光明教。没有特别的理由,没人会开罪教会,这也正是地球能在这个战乱的年代,成为各路显势力禁地的最大原因,因为它不仅是文化和金融中心,同时也是宗教中心,尤其是光明教的中心。”   逆天行微微颔首道:“这也是你动员我参与进来的原因?”   “是原因之一。”苏凌薇歉然一笑,“特拉里安先生是联邦议员,与比尔王私交甚笃,所以这次作为总统的特使来见比尔,正是想尽早将他争取过来。不过现在想争取比尔的人还有不少,所以我们必须保证特拉里安先生的安全。”   “所以我也就成了你们的保镖。”逆天行有些气恼地瞪了苏凌薇一眼,“现在资讯这么发达,何必要特拉里安先生亲自跑一趟,直接跟老比尔打个电话不就完了?”   苏凌薇微微笑道:“现在不少人都在争取老比尔,许诺的条件恐怕不是联邦政府能够给予。我们在竞争中已经处于劣势,如果再不拿出点诚意,恐怕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会丧失。”   逆天行恍然道:“原来我只是你们请来的保安人员,真正的主角却是联邦议员特拉里安。”   说话间“枭龙二号”陡然减速,开始降落到民用的休斯顿太空港。为了能通过地球上最严格的安防检查,“枭龙二号”卸下了所有武器,舰上人员也将随身武器留在了太空港安检区。这是进入地球轨道的最后一道门户,所有破坏性武器都必须留在这道门户之外,不然就别想踏上地球一步。这条禁令已经颁布了一百多年,至今还没有被打破过。   十分钟后,特拉里安特使已带着逆天行、苏凌薇等寥寥几个随从,驾车赶往兆维集团总部所在的硅谷。戴着纳米面具的逆天行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表情木讷、沉默寡言的安保人员,在几个随员中间显得毫不起眼。而苏凌薇的公开身份则是特拉里安先生的助理,负责安排他的行程,同时也负责他的安全。   硅谷是信息化浪潮的发源地,在人类文明史尤其是虚拟技术发展史上,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曾经聚集了上万家高科技公司的硅谷,如今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垄断集团,它们像人体器官一样精确地组织起来,成为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精确如人类的大脑,这就是以虚拟技术称雄世界的兆维集团总部所在。   不过在这个动乱的年代,最先受到冲击的便是以虚拟技术为主要利润来源的网络财团。战乱使人们无心再沉溺于虚拟世界的征战或荣耀,因为现实世界的战争来得更真实和残酷。战争使兆维集团利润锐减,经济上的问题很快就影响到军事,在这个军备竞赛如火如荼的动乱时代,停滞便意味着倒退,各大势力趁机侵吞它的疆域,争夺它的人才,终使这个曾经辉煌一时的虚拟帝国,变成了一个行将没落的夕阳帝国,除了太阳系周边的几个星域,几乎已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全世界都知道,它离被彻底吞并只在早晚,正如它当初吞并硅谷众多小公司一样。   作为兆维集团的掌舵人,比尔·拉姆当然很清楚集团目前的处境。是苦苦坚持到最后破产清盘,还是让人收购换得最后一点利益?任何理智的人都会得出明确的答案。现在比尔·拉姆办公桌上就摆放着另外三个大集团开出的条件,虽然不能不说十分优厚,但却令大名鼎鼎的比尔王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因为这是三份条件相差不多的投降协议,虽然它是叫“收购计划”。   在三大集团之外,还有一方势力的代表想要与比尔面谈,领头者是比尔几十年前的老同学特拉里安。虽然比尔很想见见老朋友,但却对他代表的银河联邦兴趣不大。兆维集团即便已经衰落,至少也还有一万多艘战舰,几个比太阳系还大的星域,银河联邦有什么?拿什么来保证自己的安全?   “也许,父亲应该也听听他们的条件,”见父亲踌躇不定,比尔·拉姆的儿子小比尔小声道,“就算我们没有可能与银河联邦合作,但至少也该听听他们的条件,作为与新唐、朝日和钛金集团谈判的依据。”   比尔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小比尔立刻示意秘书,将特拉里安先生请进来。片刻后身材高大的特拉里安大步而入,与比尔王紧紧相拥:“老朋友,现在要见你一面实在不容易啊!”   “惭愧,最近杂事缠身,怠慢了老同学。”老比尔半是敷衍半是真心。   二人寒暄毕,特拉里安开门见山道:“想必你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不知道你对兆维集团的未来有何打算?”   比尔·拉姆有些不愉,针锋相对道:“虽然我的帝国已是日薄西山,可依然比银河联邦强大。我倒想问问你对银河联邦的未来有何打算?”   特拉里安不以为忤地笑道:“银河联邦的实力虽然看起来远比不上新唐、朝日、钛金等集团,甚至比不上已经没落的兆维集团,但它的软实力却非上述势力可比。因为它代表的是一种公平公正的民主社会,你无论投向新唐、朝日还是钛金,你和你的家人都只能仰人鼻息,生死存亡只在别人一念之间,历史上的末代帝王,命运都不是太好。如果你投向银河联邦,你享受的是公民待遇,决不会受到来自政府的迫害和威胁。”   比尔沉吟不语,心中似有所动。特拉里安见状笑道:“更重要的是,兆维集团这个虚拟世界的头号帝国,并不会因此就解散,它将在联邦法律许可的范围内,继续它的辉煌。”   比尔有些意外:“你是说兆维集团将继续存在?我可以继续做它的总裁?”   “没错!”特拉里安笑道,“联邦政府并不限制经济集团的发展,对于所有集团势力,联邦政府唯一的要求就是限制它的集团武装规模,超过限制的武装力量,必须由国防部统一调度和指挥。”   比尔听懂了特拉里安的言下之意,即交出手中的舰队,兆维集团依旧可以继续存在和发展,这令他怦然心动,不过想到银河联邦孱弱的军事实力,却又令他犹豫难决。特拉里安见状笑道:“作为相交多年老朋友,我要好心提醒你,无论你投入其它集团势力还是银河联邦,都会有一定的危险,唯一不同的是投入集团势力危险是来自内部,而投入银河联邦,危险只是来自外部,你不必担心政府对你搞任何阴谋诡计。”   比尔点点头,勉强笑道:“你让我好好考虑考虑,我会慎重对待你的建议。你先随我的保安部长去总部的酒店,咱们改天再好好聚聚。”   跟随保安部长盖博离开兆维集团总部,特拉里安心情十分舒畅,他已经看到了说动比尔王的希望。如果能够让比尔王和他的兆维集团最终投向银河联邦,无疑会使银河联邦实力倍增。他第一次对随员们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长途旅行大家都很辛苦,我给你们放半天假,天黑之前赶回酒店就行。”   随行的苏凌薇正要劝阻,特拉里安已摆手笑道:“我知道苏小姐要说什么,不过你有些多虑了。现在我们是在兆维集团的总部,酒店周围也有严密的保安系统,我的安全你们不用太担心。最多我保证在你们回来之前,决不离开酒店一步。”   特拉里安是此行的特使,军情局只能配合他的行动,苏凌薇只得道:“那我和三号留下来保护阁下吧,总不能所有人都放假。”   三号即是戴着纳米面具的逆天行。特拉里安虽是此行的主角,但军情局特工的意见他也不能漠视,只得点头同意。   兆维大酒店是兆维集团接待贵宾的豪华酒店,离总部只有几个街区的路程。几分钟后飞行车在酒店大门外停了下来,保安部长盖博殷勤地为特拉里安拉开车门:“阁下请随我来,我们已经为您订好了房间。”   特拉里安钻出飞行车,正待向盖博道谢,却见几个衣衫褴褛的儿童围了过来,争相伸手乞讨,却被几个保安拦在了数米开外。以现今社会的富庶,本不该再有乞丐,不过战争让社会文明倒退了几百年,所以沦落街头靠乞讨为生的战争孤儿越来越多,就是在富庶的地球也不例外。   特拉里安示意保安让几个孩子过来,然后拿出零钱分给他们。很开心地看着他们欢天喜地地蜂拥争抢。他一向以亲民著称,当然不会让这些孩子失望。   这原本是一个乐善好施的动人场面,特拉里安却突然捂着自己胸口,身子慢慢向后软倒。两个随员连忙扶住他的身子,才发现突然之间他浑身瘫软,犹如心脏病发作一般满脸煞白,神智模糊,只剩下手足还在微微抽搐。   “不好!”苏凌薇一声低呼,示意两个随员将特拉里安平放到地面,摸其脉搏,微弱得几乎无法确认。她忙为特拉里安急救,却听身后的逆天行一声轻呼:“快抓住那个孩子!”   话音未落,逆天行已化作一道虚影,向一个已经匆匆离开的小乞丐追去。苏凌薇突然醒悟,急忙挪开特拉里安捂着心口的手,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她一把撕开特拉里安的西装和衬衣,才发现他裸露的胸膛上,有一个微不可查血点,像是被针扎的一般。   “快去最近的医院!”苏凌薇急忙示意将特拉里安抬上车,飞行车立刻呼啸而去,飞向最近的医院。   逆天行孤身追在那身材瘦小的乞丐身后,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以逆天行的速度竟然追出数十米,才扣住那小乞丐的脖子将他抓获。那乞丐拼命挣扎,不住喝骂:“你抓着我干什么?快放开我!”   逆天行扳过那小乞丐的头,才发现那只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实在不像跟方才的突发事件有任何联系。逆天行犹豫起来,他方才只是发觉特拉里安倒地后,周围所有人都在停步往这边张望,只有这小乞丐在往街角匆匆而去,所以凭直觉追了上来。待见到对方天真烂漫的模样,他不禁又对自己的判断发生了怀疑。   突然,一丝杀意令逆天行霍然警醒,几乎同时,那小乞丐抬手对准了他的心窝。凭着直觉和本能,逆天行侧身一让,就见一点微不可查的寒光贴着自己衣衫飞过,离心脏不及一寸。   逆天行一把扣住了小乞丐的手腕,立刻摸到藏在他衣袖中一截硬硬的圆管,只有铅笔粗细,紧紧贴在他的手臂上,像是一种小巧精妙的发射装置。几乎同时,小乞丐已飞起一脚,闪电般踢向逆天行咽喉,跟着手如泥鳅想要解脱。这一招够阴够狠,连消带打,绝非寻常孩子可以做到。   可惜这次他面对的是一位徒手格斗的大师。就见逆天行抬手叼住小乞丐的脚腕,跟着以反关节技将他的手臂扭到身后,一把将他手臂上的圆管扯了下来,顷刻间即将他制服。   小乞丐挣了几挣没有效果,突然放声高呼:“救命!快救救我!”   街上的行人停下脚步,纷纷将责问和疑惑的目光投了过来。逆天行心中一惊,连忙扣住小乞丐的后心穴道,使之不能出声,跟着在他屁股上高举轻放地扇了两巴掌,骂道:“看你这小兔崽子还敢离家出走,弄得跟个乞丐一样,我和你妈这几天不知有多担心。”   一个大人欺负小孩的场景,转眼变成了父亲教训儿子。行人虽然心中还有疑虑,不过见小孩只是挣扎不再呼救,也就不好冒失上前干涉。逆天行趁势对众人抱歉道:“儿子不听话,让大家见笑了。”   “你不该体罚孩子,快将他放下来,不然我就报警。”一个老太太义正词严地警告。   “我只是要带儿子回家,这也犯法?”逆天行说着转身就走,他已经看到有好事者在拨打手机,多半是在呼叫警察,不敢再多纠缠,急忙挟着那小乞丐登上一辆出租车,在半空中呼啸而去。   片刻后逆天行带着那小乞丐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偏僻小巷,他将那小乞丐扔到地上,仔细端详着他那脸蛋,然后扣住他的脖子,从他脸上慢慢揭起一层薄如蝉翼的纳米面具。面具下的面孔虽然年轻,但明显是个成年人,绝非天真烂漫的儿童。   “说吧,你是什么人?为谁卖命?”逆天行望着手中精美的纳米面具,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这种纳米面具是基地的科技成果之一,后来被他送给了唐爷,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侏儒就是青龙会的杀手。不过,他还是希望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侏儒咬着牙一言不发,眼中闪烁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决。他显然已明白自己远非逆天行的对手,所以放弃了挣扎。逆天行叹了口气:“你以为不开口我就不知道你的底细?”   “你既然知道我的来历,还不快将我放了?”侏儒凛然不惧地盯着逆天行,“得罪了咱们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以为你一定知道。”   逆天行眼中闪过一丝调侃:“我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说来听听。”   侏儒撩起衣袖,露出手臂上那条狰狞的青龙刺青,脸上闪过一丝自傲:“冒犯青龙者,杀无赦!”   “你是青龙会的人?”逆天行皱眉问。   侏儒点点头:“在下出身青龙会杀堂,青龙会在这颗星球上的实力想必你也清楚。如果我有什么闪失,你和你的同伴,只怕会永远留在地球。”   逆天行没有理会侏儒的恐吓,而是接通了苏凌薇的电话,问道:“特拉里安的情况怎样?”   苏凌薇静默了两秒,才沉痛地说道:“特拉里安先生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就已经去世。”   “怎么会这样?”逆天行十分意外,“他不过是被一根针射穿了心脏。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就算心脏彻底报废,依旧可以靠人工心脏维持生命啊!”   “那不是一根普通的钢针,”苏凌薇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悲愤,“那是一支装满氰化物的微型负压注射器,一旦射中人体,藏在钢针中的氰化物就会自动注射进人体,三十秒内就足以致命。”   逆天行有些后怕地打量着手中这根不起眼的金属管,原以为它只是一种以压缩气体为动力的冷兵器,没想到竟是一件精妙至极的杀人利器,自己方才竟是与死神擦身而过。想象着这个貌似孩童的冷血杀手,利用特拉里安的善心接近他身边,借伸手要钱的功夫,悄无声息地将一支装满氰化物的钢针射入特拉里安先生的心脏,逆天行就有一种出离的愤怒。他可以理解政治暗杀,却无法容忍伪装成天真烂漫的儿童、利用别人的善念进行的暗杀。   将那个侏儒杀手从地上拎了起来,逆天行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带我去找你的同伙,你要敢耍花样,我保证你有吃不尽的苦头。”   “我是青龙会杀堂七级杀手,你敢?”   “我是逆天行!”   侏儒杀手突然住口,眼中渐渐泛起一丝恐惧。他知道青龙会威胁不了逆天行,而对方的眼神也明白无误地告诉他,这个武功奇高的保镖,正是大名鼎鼎的逆天行。   “带我去找你的同伙,带我去找青龙会!”逆天行冷冷道。   侏儒杀手眼中的恐惧渐渐消散,他的嘴边突然绽出一丝狞笑:“你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东西,即便是逆天行也不能。”   感受到侏儒杀手突然涌出的杀意,逆天行心中暗叫不好。正待让对方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却还是晚了一步,就见对方毅然错牙一咬,跟着视死如归地哈哈一笑:“逆天行又如何?你奈何不了我!”   逆天行捏开侏儒的嘴,就见一颗假牙已被咬碎,跟着就见侏儒杀手脸上渐渐泛起一种惨淡的死灰色,令人不寒而栗。转眼之间就见侏儒的眼眸渐渐失去了生命的光泽,最后变成死鱼眼珠一样的暗淡和灰败。只有氰化物,才来得如此迅速和干脆。   逆天行慢慢放开侏儒杀手瘫软的身体,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黯然。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即便是个该死的冷血杀手,依旧令他感到难受。   电话突然响起,话筒中传来苏凌薇的询问:“你那边情况怎样?”   “我抓住了刺杀特拉里安的凶手。”逆天行苦笑,“不过他在我面前自杀了。”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接你。”苏凌薇问。   逆天行报出自己的方位,十分钟后一辆飞行车来到小巷外,将逆天行和那具侏儒的尸体一并带走了。   “是青龙会杀堂的杀手。”飞行车上,逆天行对苏凌薇解释道,“我怀疑他不是正常的侏儒,所以带回去给专家看看。”顿了顿,他续道,“跟我说说青龙会杀堂是怎么回事?”   苏凌薇驾驶着飞行车,徐徐道:“青龙会原只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堂,分别负责内务、外战、财政和刑惩,后来随着规模的扩大,唐龙又在四堂之外另设影堂与杀堂,专司情报和暗杀,受其直接掌控,地位犹在原来四堂之上。我虽打入影堂潜伏数年,但对杀堂也知之不详,只知道杀堂弟子大多是由唐龙亲自挑选和培养,根据战果从一级逐级上升,最高为九级,并在身上刺青龙作为标记?你为何突然对杀堂如此感兴趣?”   逆天行看了看后座那个手臂上刺有七条青龙的七级杀手,苦笑道:“失手之后就毅然自杀,我以前以为这不过是武侠小说中编造的情节,没想到竟在现实中亲眼看到。我实在想知道,唐龙是用什么手段令杀堂弟子如此愚忠,要知道现在既不是愚昧的中世纪,也不是狂热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苏凌薇点点头:“我也很想知道,我这就让人去找这方面的专家。”   飞行车在一座不起眼的医院前徐徐停落下来,早已得到消息的军情局特工立刻上前,将侏儒杀手的尸体送到解剖室。苏凌薇向逆天行解释道:“这家医院与军情局关系良好,所以特拉里安先生第一时间被送到了这里,可惜还是没能挽回他的性命。咱们这次计划,不得不以失败告终。”   逆天行见苏凌薇神情黯然,忙劝解道:“你也不用太自责,谁能想到杀手竟伪装成孩子接近特拉里安先生?而且又是使用如此歹毒的暗器。少数人的卑鄙总是超出了绝大多数人的想象。”   苏凌薇愧疚地摇摇头:“作为特拉里安先生的安全负责人,我应该能想到,有人会在兆维集团的总部公然杀害联邦特使,以警告和恐吓老比尔,令他不敢投向他人。如果我们不能保证特拉里安先生的安全,又如何让比尔王确信,我们能保证他的安全?”   逆天行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自语:“也许,对付卑鄙者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卑鄙。”   见苏凌薇露出探寻的神色,逆天行解释道:“也许我们没有机会说服老比尔,但我们可以使用其它办法,或许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苏凌薇忙问:“什么办法?”   逆天行眼中闪过一丝冷厉:“绑架小比尔,强迫老比尔投向联邦政府。”   “不行!”苏凌薇断然拒绝,“如果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们与卑鄙者何异?如果为了一时的利益可以罔顾正义和公平,那么联邦政府还有何存在的意义?人们选择银河联邦,是为了靠它来保护每一个公民的基本权益不受侵犯,如果为了眼前的利益可以肆意践踏公民的人权,那么银河联邦就与独裁政府还有什么区别?”   逆天行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对不起,我太急功近利了,忘了银河联邦的创立宗旨,我们不能以卑鄙者的行为作为自己卑鄙的借口。”   “所以我们只能承认计划失败,”苏凌薇苦笑道,“难怪古人曾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我们不应该放弃最后的努力,”逆天行若有所思地道,“虽然特拉里安先生遇刺身亡,但他的使命可以由我们来继续。对手意图用暗杀和血腥恐吓老比尔,这反而暴露了它的冷酷和血腥。暗杀也许可以吓住普通人,却未必能吓住经历过无数风浪的比尔王。”   “你想怎么做?”苏凌薇问。   “我要去见老比尔,”逆天行沉声道,“也许我可以试着说服他。”   苏凌薇有些迟疑:“可是你只是特拉里安先生的随员?”   “可我还是逆天行。”他的眼中闪烁着天生的自负和自信。   苏凌薇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她一直就希望逆天行能以本来的身份帮助军情局,因为他的名字实际上就代表着一种不屈的精神,这不正是银河联邦在目前处境下的写照?她连忙点头道:“我这就以特拉里安先生助手的身份跟比尔王联系,希望他能尽快召见咱们。”   逆天行随苏凌薇去医院的冷藏室拜别了特拉里安,望着冰柜中静谧而卧的老者,逆天行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替他完成此行的使命,方可稍稍减轻因自己保护不力带来的内疚。   一名医生将那名侏儒杀手的解剖报告送到了冷藏室,逆天行看了看写满专业词汇的报告,沉吟道:“你能不能用通俗和简洁的词汇,告诉我那具尸体与旁人有何不同?”   医生点点头:“死者死于氰化物中毒,氰化物藏在他一颗假牙中,他可以在任何时候咬碎假牙自杀。死者身材相当于十岁孩童,不过骨龄测试已有二十五岁左右。他不是天生的侏儒,而是用药物抑制了身体的发育和生长,通俗点讲就是一个人造的侏儒。”   这结论证实了逆天行心中最坏的揣测,他神情凝重地道:“如此说来,这样的侏儒杀手肯定就不是一个,以后我们得防备所有陌生人,包括天真烂漫的儿童。”   苏凌薇听得悚然动容:“人造侏儒?谁会忍心让自己的孩子成为侏儒?”   逆天行苦笑道:“这个世上总会有许多孤儿,也总会有少数人根本无视人类道德的底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让这样的人统治世界,这将是全人类的灾难。”他的神情渐渐坚定肃然,“任何一个善良的人,都不能坐视这种情形发生。所以,我要尽快见到比尔王!”   “我这就与比尔·拉姆先生联系,”苏凌薇欣然点头,“要求他尽快安排你们见面。”   几个小时之后,比尔·拉姆果然在他的办公室召见了苏凌薇和打扮成普通随员的逆天行,不过此时他已经没有当初对特拉里安的热情,只是客气和礼貌地道:“我对特拉里安先生的遇刺感到震惊和愤怒,也为他的离去感到万分难过。你们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出来,我会为你们提供一切便宜,让你们早日将他的遗体带回艾伦星域。”   “我们今天来不是为了安排特拉里安先生的后事,”苏凌薇不亢不卑地道,“而是要完成他未完的使命,让他在九泉之下可以得到安息。”   比尔·拉姆嘴边泛起一丝讥笑:“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代表银河联邦?”   苏凌薇款款道:“我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不过作为特拉里安先生的助手,我希望能替他完成他未竞的使命。”   比尔遗憾地耸耸肩:“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虽然特拉里安是我的老朋友,但私人的情谊并不能影响到我的最终决定。我早就明确无误地告诉过特拉里安,我无意将兆维集团的前途和命运,寄托于实力渺小的银河联邦。”   “你在撒谎!”陪同苏凌薇前来的那名随员突然上前一步,咄咄逼人地盯着比尔·拉姆,“特拉里安先生与你首次会晤之后,是带着喜悦和期待离开的,表明你并没有完全拒绝他的建议。你是被他的遇刺吓破了胆,所以才改变了主意。”   比尔不悦地皱起眉头,对苏凌薇道:“我是看在特拉里安的面上才答应再见你们一面,以表达我对老朋友的哀悼。苏小姐,如果你任何一个随员都可以无礼地对我大呼小叫,那么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说着他的手伸向了桌上一个按钮,那是呼叫保安的按钮。   “等等!”苏凌薇忙道,“他不是一个普通的随员,而是你一个老朋友。”   “我的老朋友?”比尔有些疑惑,手也在按钮上停了下来。   逆天行揭去脸上的纳米面具,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比尔一见之下面色大变:“逆天行!你?你竟然还敢来见我?”   逆天行坦然点点头:“比尔·拉姆先生,我们过去的冲突只是私人恩怨,我今天是代表银河联邦来与您商讨兆维集团的前途和未来,私人恩怨可以暂时放在一边。”   比尔恨恨点点头:“好,我就暂时将私人恩怨放在一旁。请问,你们连自己的重要人物都保护不了,有什么资格来跟我商讨兆维集团的前途和未来?你代表的政府有什么力量来保护它的公民人身和财产的安全?”   逆天行将那个侏儒杀手的验尸报告扔到比尔·拉姆面前:“所以你就打算向一个没有人性的暴君投降?将自己的命运和兆维集团几千万人的未来交到这样一个冷血暴君手里?仰仗他的施舍保证你的富贵和安全?他今天能毫无人性地训练侏儒杀手,在你的家门口杀害你的朋友,根本无视你的尊严和感受,那将来也完全可以将你当成没用的垃圾处理掉。”   比尔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乱跳,逆天行的话像匕首一般刺中了他的心脏,令他血压升高,手足冰凉。他还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当面斥责过,这令他既愤怒又难堪,却又偏偏无从反驳。   逆天行走到比尔近前,以不屑地口吻继续道:“如果你选择投向任何一个独裁者,那你的余生就得学着做好一只狗,要随时向主人表明你的忠心,在主人面前拼命摇尾乞怜,以保证你和你家人的所谓安全。没错,我代表的政府无法给你百分之百的安全保证,但是它可以百分之百地保证,你可以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而不是狗。也许你不再有过去的荣耀和地位,但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冒犯你作为人的尊严。比尔·拉姆先生,做人还是做狗,请现在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比尔苍白的脸上阴晴不定,逆天行的话虽然粗俗直白,却直指人心,说出了他心中最大的顾虑和担忧。虽然他在威胁面前恐惧过,动摇过,但他毕竟是曾经威风八面的比尔王,是雄霸一方的霸主,对尊严的看重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在逆天行凛然目光注视下,他静默了几分钟,最后终于缓缓伸出手,淡淡道:“我接受老朋友特拉里安先生的建议,率兆维集团名下所有人员,向银河联邦政府——投诚!”   逆天行嘴边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伸手与比尔紧紧一握:“我相信此刻天堂里的特拉里安先生,会为你这个决定感到欣慰。所有坚守着自由信念的银河联邦公民,都会为你这个决定感到高兴,这将是一个改变历史的决定。”   逆天行的预言没有落空,后世的历史学家将兆维集团的投诚,列为银河联邦崛起的第一个标志性事件,因为紧随兆维集团之后,远景、微电两大集团也先后加入到银河联邦的阵营。它们保留了公司的经济实体,交出了各自的军事力量,使银河联邦的军事实力得到了跳跃式的发展,代表联邦政府主要军事力量的银河舰队,成为紧随青龙、朝日、北极熊三大舰队之后的第四支武装力量。   银河系的历史,从此进入了四强争霸的新局面。   第三章 隐形对手   “比尔·拉姆先生,除了公事,我们还有一点个人的私事需要您的帮忙。”一旁的苏凌薇见大事初定,立刻又提出了新的问题。见比尔露出询问之色,她笑道,“是这样,我们发现有人曾经修改过贵公司那个有名的虚拟世界的客户资料,能否告诉我,他们是什么人?”   老比尔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跟着若无其事地摊开手:“本公司的虚拟系统有着最严密最安全的防卫系统,而客户资料是我们的最高机密,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逆天行拿出一片小小的晶体,递到老比尔面前:“还记得我上次从贵公司总部拿去的那些资料吗?它就被人巧妙地修改过。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必须告诉我什么,我只恳求阁下允许我查阅贵公司的原始资料,或者,告诉我一点线索也行。”   “本公司遵守最严密的隐私保护条令,决不允许外人查阅客户资料。”比尔断然拒绝。   “那你就允许外人修改资料?”逆天行冷冷质问。   比尔眼中闪过一丝尴尬,迟疑片刻,无奈叹息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再追查下去了,这涉及到一股庞大的地下势力,而且还是这颗星球上最大的隐势力,我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是不是光明教的人?”逆天行盯着比尔的眼睛追问,能令比尔王都有所顾忌的地下势力屈指可数,其中最神秘的自然就是光明教。比尔的沉默也证实了这点,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不过却间接证实了逆天行的推论。   “哪里可以找到他们?”逆天行追问,虽然这颗星球上到处都有光明神教的大光明教堂,但他知道,只有极少数光明教堂才与“神之手”有联系。   比尔没有直接回答,却打开了面前的电脑,像是随手般调出了一个网页。那是一个介绍某个光明教堂的网页,就像任何一个介绍风景名胜的普通网页一样。就听他答非所问地自语道:“西西里岛巴勒莫市郊外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教堂,听说是光明教的发源地之一。”   逆天行记住了教堂的地址和名字,他对比尔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帮助。”   离开比尔的办公室驱车赶回酒店,苏凌薇见驾车的逆天行神情冷峻,双目紧紧盯着前方,不由小声问:“你打算继续追查下去?”   逆天行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我不会放弃。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分得清公私和主次。在军情局的任务未完成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另生事端。”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凌薇忙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愿尽我所能帮助你,如果你有任何需要,请尽管开口。”   逆天行宛然一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苏凌薇脸上微红,急忙道:“这次任务多亏了有你,才于绝处逢生、柳暗花明,你帮了我天大的忙,我希望能有所报答。”其实还有个原因她没有说出来,她对逆天行念念不忘的那个女人充满了好奇和不甘,很想看看那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   逆天行理解地笑了笑,慢慢拉紧了方向舵,飞行车开始加速,闪电般在半空中穿行,风驰电掣驶向目的地。   半个月后,逆天行与苏凌薇出现在了西西里岛的巴勒莫市,这里在历史上曾是黑手党的发源地之一,离它不远的亚平宁半岛上,就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宗教圣地梵蒂冈。相比较而言,坐落在巴勒莫市郊的光明大教堂,无论规模还是知名度,都远远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不过逆天行却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他相信当初比尔打开介绍它的网页,一定不是随手而为。所以他在老比尔亲赴银河联邦女神星,兆维集团整体加入银河联邦的计划基本实现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这里。   “你想怎样开始?”在抵达巴勒莫市的当天,苏凌薇就忍不住问。   “我不想打草惊蛇。”逆天行想起了在莫卡市大教堂的遭遇,不禁暗暗告诫自己,不可再让线索从这里中断。他将飞行车停靠在预定的酒店前,对苏凌薇道,“我会用足够的耐心,慢慢发掘光明教的秘密。”   “可惜军情局在这里没有情报网,”苏凌薇有些惋惜地叹息,“这里是黑手党的天下,任何情报网都无法在这里长久生存。”   逆天行知道,由黑手党发展而来的微电集团虽然已经衰落,但在它的发源地,依旧是不容轻视的第一大势力,外来势力很难在这里插足。他对苏凌薇笑道:“这是我的私事,我不想麻烦军情局的人。有你帮助,已经让我非常感动了。”   苏凌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想从哪里开始?”   逆天行看看天色:“现在时间尚早,咱们用半个小时安顿下来,然后去教堂随便看看。”   “这些小事交给我来办。”苏凌薇说着独自走向柜台,让服务生登记和取钥匙。逆天行知道军情局特工肯定有多种身份的护照,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果然,几分钟后苏凌薇就办妥了所有手续,得意地对逆天行摆摆手,“请跟我来。”   半个小时后,打扮成一对情侣的二人驾车来到巴勒莫市郊外的光明大教堂。虽然逆天行已知道这处教堂在这颗星球几乎是名不见经传,规模根本无法与女神星莫卡市的光明大教堂相提并论,但真正来到它的面前,还是十分惊讶于它的简朴和古旧,就像是一处荒凉破败的上古遗址。   “我们是不是弄错了?”苏凌薇从望远镜中观察着远处破败的教堂,示意逆天行将车停下来,然后将望远镜递给他道,“怎么看都不像是光明教的重要场所,这么偏僻破旧,周围也看不到任何居民。”   逆天行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几公里外的教堂,但见它矗立在临海的悬崖峭壁之上,像座废旧的古堡,显得十分偏僻荒凉,离最近的居民区也有好几十公里,真想不通它的建造者当初为何把地址选在这里。不过这些迹象反而表明它有些不同寻常,只是现在二人不管装成游客还是情侣,一旦接近它都会引起教堂内的人注意。这里太荒凉了,很少有游客会出现在这附近。   逆天行沉吟了数秒,然后将车停靠在离教堂不远的大路旁。虽然现在的地面交通基本不再需要公路,不过人类几百年前修建的各种道路还是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成为这颗星球上吸引游客的一种名胜古迹。   “我们的车出故障了,需要寻求帮助。”逆天行说着下车打开引擎盖,扯掉了一根启动电缆。苏凌薇心领神会地笑道:“看来我们得找地方过夜,明天才会有维修机车赶来营救。”   几分钟后,二人像两个倒霉的旅行者出现在教堂门口。逆天行对迎出来的光明教老修士可怜巴巴地求助:“对不起,我们是来自亚洲的自驾旅行者,我们的车抛锚了。现在天色已晚,维修站要明天才能派车来处理,所以我想?”   逆天行欲言又止,不过意思相信对方已经能够理解。老修士上下打量了二人片刻,没有看出任何破绽,便道:“这里地势荒凉,偶尔会有旅行者到教堂来借宿。光明神愿帮助一切需要帮助的人,我想罗伯特主教不会介意收留两个落难的旅人。”   “感谢神灵!”逆天行学着那修士的样子抚胸为礼,“敢问长老怎么称呼?”   “你们可以叫我马修,这是一个常见的意大利名字,你们肯定早就听说过。”老修士笑道。也许这里难得有外人上门,老修士显得十分友好和健谈,“请跟我来,让我马修带你们去客房。”   二人进得大门,跟随马修穿过破败空旷的走廊,最后来到教堂后方一间客房。就见房内灰尘满地,果然是很久没有住过人了。   “这里好像很少有人来?”苏凌薇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小声嘀咕道。   “除了节假日,平时很难有人上这儿来。”老修士絮絮叨叨地说着,“这里的人百分之九十信奉上帝,敬拜光明神的信徒实在稀少,所以除了几个固定的教徒,一年半载也难得看到几个生人。”老修士说着向二人示意,“今晚你们就住这里,我去给罗伯特主教说一声,待会儿我再给你们送吃的过来。”   二人连忙表示感谢。   “你们歇着吧,我给你们弄点吃的。”老修士说着正要出门,却又突然回头叮嘱,“记住,夜里千万不要到处乱跑。这座教堂曾经死过很多人,他们的冤魂每晚都在教堂内游荡。要是你们不小心遇上了,肯定会有莫大的麻烦。”   老修士离去后,二人不禁相视而笑。在科学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居然还有人相信鬼神的存在,这让他们感到十分好笑。苏凌薇皱眉打量着灰扑扑的客房,正要开口,却见逆天行示意她噤声,跟着就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仪器,小心翼翼地打开,这才向苏凌薇示意:“可以了。”   苏凌薇认得那是一种声场屏蔽罩,可以防止二人的对话被外人或窃听器窃听到。她小声道:“我看这里没什么异常,你是不是太小心了一点?”   “小心总不会有大错。”逆天行打量着客房的环境,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然后又将目光投到窗外,“我想四处去看看。”   “还是等天黑以后吧。”苏凌薇迟疑道,“如果咱们到处乱闯,会显得十分失礼。要是被他们发现后给赶出门去,就实在得不偿失了。”   逆天行诡秘一笑:“你放心,不会被发现。我不用出门,就能看到教堂内的大部分情况,你只需帮我把好房门,不要让人来打搅就行。”   逆天行知道三言两语也无法向苏凌薇解释清楚什么是“宇宙全息论”,也就不再多说,只在房中坐了下来,双目炯炯地盯着老修士留在房中的脚印。苏凌薇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也没有多问,只在一旁静静地守候。   几分钟后,逆天行便感觉自己的视线追踪着地上的脚印,穿过重重门廊和墙壁,最后聚焦到教堂后方的厨房中。他看到老修士独自在厨房中忙碌,看样子是在准备晚餐。晚餐是意大利面和烤面包,没什么特别。逆天行看了几分钟,就见老修士很快就准备好了晚餐,然后将晚餐送到了餐厅,跟着用铃声招呼同伴来用餐。   逆天行正想了解这教堂中都有些什么人,便将目光停留在餐厅内。少时就见一个身披白色法袍的老者,与一个身着便服的中年男子来到餐厅。两人俱是白人,老者瘦削阴沉,不苟言笑,看服饰应该就是马修口中的罗伯特主教了。中年男子金发碧眼,面目英俊,只是神情有些萎靡,胡子拉碴不修边幅,显得有些落拓和潦倒。   二人在餐厅中坐定,老者问老修士:“马修,你留宿了两个游客?”   老修士连忙答道:“是的,主教大人。他们只是普通游客,车子坏在了附近?”   “你不该让他们留宿。”老者打断了老修士的解释,武断地道,“我不喜欢被人打搅,明天一早就让他们走。”   “好的,主教大人。”老修士内疚地搓着手,嗫嚅道,“要不要请他们过来与您共进晚餐?”   老者不悦道:“没见我跟保罗先生有事要谈吗?”   老修士忙道:“那?我把晚餐给他们送到客房,不打扰你们了。”说着匆匆而去。   逆天行见老修士端着食盒向客房走来,赶紧收回了目光。一旁的苏凌薇见他神态恢复正常,忙问:“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意大利面条。”逆天行调皮地笑了笑,“咱们马上就有意大利面吃了。马修真是个好人。”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老修士果然给二人送来了晚餐,而且晚餐正是意大利面,这让苏凌薇惊诧不已。逆天行趁马修送饭的功夫,旁敲侧击地问起教堂中都有哪些人,从马修口中得知,整个教堂除了他和罗伯特主教,还有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具体是干什么的却不得而知。   很显然餐厅中那个白袍老者正是罗伯特主教,另外那个金发碧眼的中年男子自然就是他的客人了。待马修离去后,逆天行迫不及待地继续偷窥餐厅中的二人,他已经发觉那个金发碧眼男子模样依稀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当逆天行的目光重新投射到餐厅中的时候,就见二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只听那个叫保罗的男子怒气冲冲地对罗伯特主教道:“我要尽快见到教父,我一刻也不想再等!”   “冷静点,孩子!”罗伯特主教神情木然,不为所动,“没有教尊的召唤,任何人也不得冒昧求见,即使是他的教子也不例外。”   “我不管!”保罗已有些失态,气急败坏地冲老者吼道,“我霍夫曼家族为光明神做了几千年的奴仆,我妹妹仅仅因为一时糊涂,就被关入光明神殿,永远不得释放。我想当面问问教父,神就是这样对待为它效忠了几千年的仆人?”   罗伯特主教脸上霍然变色:“你要注意你的言辞,任何冒犯光明神的言语,我都会一字不差地向教尊汇报。”   “你尽管汇报好了!”保罗突然将自己面前的盘盏尽数扫到地上,跟着拔枪指向罗伯特主教的眉心,双目赤红地瞪着他吼道,“我知道你是这个星球唯一可以见到教尊的长老。快带我去见他,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罗伯特主教冷冷地迎上保罗迹近疯狂的目光,不为所动地淡淡道:“我可以原谅你一时的冲动和失礼,但你必须立刻放下武器向光明神忏悔,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保罗嘴边泛起一丝冷笑:“如果我不呢?”   罗伯特主教淡淡道:“我想你知道教规,威胁长老以上的神职人员,杀无赦。”   保罗哈哈一笑:“我到要看看,你怎么将我杀无赦。”   罗伯特主教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教尊早就预料到你会有今天,枉我还在他面前拼命为你担保。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只好亲自纠正自己的失察,你?忏悔吧。”   话音刚落,就见保罗的身子突然凭空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上,鲜血从他口中喷涌而出,他手中的高斯枪也不翼而飞?   “快救人!”客房中的逆天行突然一跳而起,他已经从二人的对话中知道了保罗的身份,那是雪妮的兄长,“神之手”的重要成员,也是自己曾经的对手和敌人。没想到他为了妹妹,竟然与效忠了几千年的组织翻脸,仅此一点就值得让自己拼死相救。   “住手!”当逆天行高呼着冲入餐厅之时,就见二人之间的冲突已经结束。只见保罗软软地瘫倒在地,不知死活;而罗伯特主教却若无其事地享用着他的意大利面,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见到有人突然闯了进来,罗伯特主教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跟着若无其事地摊开手:“住手?我根本就没有动手。”   他没有说谎,自始至终他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就像方才发生的一切跟他毫无关系。逆天行惊讶地打量着其貌不扬的光明教主教,心中震骇莫名。他知道保罗的身手,虽然他亲眼看到了整个过程,但依然没有看出罗伯特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让保罗在转瞬之间就失去了抵抗能力。   这根本不是逆天行知道的任何武功,当然也不可能是《哈利·波特》的魔法,这世界毕竟不是魔幻小说,要逆天行相信魔法,还不如让他相信自己是在做梦。   面对好整以暇的光明教主教,逆天行心中竟无端地生出一丝惧意。对超出了自己理解范畴的未知能力,即便是逆天行也难免会感到恐惧。见罗伯特正以询问的目光盯着自己,他灵机一动,装出害怕的样子比划道:“我在后院的客房,听到这里有打斗声,所以忍不住赶过来看看。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我想最好还是等警察来处理。”   “你叫什么名字?”罗伯特饶有兴致地问。   “我叫李刚。”逆天行胡诌了一个名字。   “李刚?很特别的名字。”罗伯特微微一笑,“李刚先生,你能不能替我带上房门安静地离开?让马修带你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地睡上一觉,将今晚看到的一切都当成噩梦全忘掉?”   逆天行为难地看看地上生死不知的保罗,迟疑道:“可是?这个人得赶紧送医院,你看他还在吐血,要不及时抢救恐怕就来不及了。”说着逆天行来到保罗身旁,貌似随意地捏住了他的脉门,但觉脉象散乱,气息虚弱,果然有性命之忧。   情况危急,逆天行再顾不得掩饰,急忙将自己的元气送入保罗体内。就听他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神智稍稍清醒了一点。逆天行急忙对跟进来的苏凌薇道:“快叫救护车,他有生命危险!”   苏凌薇连忙拿出手机正要拨号,手机却凭空从她手中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变成四分五裂的碎片。苏凌薇眼中突然闪过莫名的震骇和惊恐,目光急速地在自己周围搜寻,嘴里结结巴巴地道:“这?这房中有鬼,它?它就在我们周围?”   逆天行从未见过苏凌薇如此恐惧,连忙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他的表现超过一个普通游客,尤其他本能的戒备姿势,显然是受过专业的训练。就听罗伯特主教突然笑道:“看来我方才还看走了眼,你们不是普通游客,你们是有备而来。”   “那又怎样?”逆天行喝道,“我们是青龙会的人,得罪了青龙会会有什么后果,我想你肯定知道。”   逆天行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便故意自称是青龙会的人。能凭青龙会的名头将对方吓住当然好,再不济也让光明教与青龙会互相猜忌,相互牵制。   谁知罗伯特一声嗤笑:“青龙会只能吓吓凡夫俗子,在神灵面前,青龙会也不值一提。你们不该到这里来借宿,更不该多管闲事。我并不是个嗜杀的人,可惜你们的出现令我不得不杀人灭口,愿光明神原谅我的罪孽。”   话音刚落,逆天行突然感觉到一丝凛冽的杀意,几乎同时,一股寒气逼人的阴风袭向他的胸口,这股阴风来得毫无征兆,几乎及体之时才为逆天行察觉。他几乎凭着本能抬手一挡,顿感一股大力从手臂传到自己胸膛,震得他腹中翻江倒海,身子也不由自主飞了出去。   不过总算事先有所防备,逆天行身子在墙上一撞便滑了下来,并未像保罗那样身负重伤。虽然如此,他心中也是震骇莫名。他并没有看到罗伯特抬手做势,也没有看到对方使用任何不知名的武器,但方才那一击却是实实在在有如真人,难道这世上真有鬼神?   不等逆天行想明白,又有阴风倏然而至,这一次是袭向他的咽喉要害,比之方才又快了几分。逆天行侧身避让的同时横臂一挡,将看不见的杀招勉强化解。这一次他真切地感觉到手臂挡开了一个阴寒的物体,感觉上像是一条冷如寒冰的手臂,而且势大力沉,坚硬如铁。   隐形人?逆天行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立刻又加以否定。基地当年也进行过隐形服的研究,而且取得了成功。但最好的隐形服也只能在远距离骗过他人的眼睛,而且还必须保持静止才有效,一旦移动就会对光线产生干扰,暴露身形的轮廓。而且这种隐形服在多种探测仪器面前都无所遁形,所以实战中并没有多大用处,顶多作为狙击手的伪装服来使用。   但是逆天行面对的,却是一个完全看不到的无形东西,以他超人的灵力,竟然也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更听不到任何呼吸或心跳。唯有偶尔泄露的杀意,使逆天行肯定那是一个有生命有意识的东西,令人不由自主想到了鬼神。   罗伯特突然抬起手,那是一个暂停的手势,那个看不见的杀手立刻停止了进攻,它一旦停止出手,就像是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再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好身手!”罗伯特若有所思地沉吟道,“青龙会什么时候竟有这等高手?如果我猜得不错,阁下恐怕不是普通人。”   逆天行勉强一笑:“比起神秘莫测的‘神之手’来,就实在太普通了。方才几乎要了我性命的,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看不见摸不着,却法力无边的‘神之手’?”   罗伯特主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也知道‘神之手’?看来我还真是看走了眼。据我所知,能够对抗‘神之手’的凡人屈指可数,除了当年那几个修为精深的探索者,我想这世上就只剩下一个人。”   “不错,我就是逆天行。”既然对方已猜到自己的身份,逆天行也不再隐瞒。他的目光在周围搜寻方才那看不见的对手,但见厅中陈设简陋,一目了然,以他的目力也看不出任何异状。他不禁谓然叹道,“果然不愧是法力无边的‘神之手’,就凭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手段,试问天下谁人能敌?”   “没想到你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逆天行。”罗伯特主教惊讶地打量着逆天行,微微颔首道,“难怪如此了得。可惜你面对的是‘神之手’,凡人就算再强,也注定无法与神灵抗衡。”   逆天行嘴边又泛起那种玩世不恭的微笑:“是吗?我却不信。”   罗伯特主教微微叹了口气:“无知无畏的人啊,总是无视神灵的威严,将它的怜悯和仁慈当成了软弱,总是狂妄地想要挑战神灵的意志。”他无限悲悯地望着逆天行,“你忏悔吧,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逆天行全神贯注地盯着罗伯特,脸上淡然一笑:“我尊重别人的信仰,但并不表示我会屈服于任何神威。何况你的教尊还扣押了我的妻子,在我眼里就与匪徒无疑。”   罗伯特面色一沉:“亵渎神明,冒犯教尊者,杀无赦!”   话音刚落,就见餐桌上的刀叉凭空升起,突然向自己飞了过来。这情形虽然诡异,不过逆天行反而放下心来。比起那个看不见的对手,这些有形的刀叉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威胁。他示意苏凌薇退到刀叉射不到的门后,然后向着飞来的刀叉迎了上去,从餐桌旁提起一张木椅,将刀叉尽数挡下。   就在这时,一股阴风追在刀叉之后,悄然袭向逆天行胸膛。就见逆天行不避不躲,只顺着阴风的来势向后一让,稍稍减缓对手的冲力,就在对方击中自己胸膛的同时,他也一拳击中了那个看不见的对手。他知道只有以自己作饵,才能令对手暴露方位,给自己留下反击的机会。   逆天行的冒险没有白费,他总算击中了那个看不见的对手,却感觉对方的身体坚硬如铁,寒冷如冰,实在不像是任何熟悉的生命。不过总算感觉到对方被这一下重击飞了出去,就见对面三米外的木椅应声碎裂,显然是被那个看不见的对手撞到。   逆天行胸膛吃了一记重击,虽然卸掉了大半力道,依然令他气血翻滚,踉跄后退,胸中十分难受。来不及调息,他立刻就向木椅碎裂的方向追去,虽然他已受伤,但他相信,对手此刻比他更难受,他必须借着对方有迹可循的这一瞬间抢先出手,方有一丝胜算。   逆天行追在那碎裂的木椅之后,双拳连环乱击,像是在跟空气搏斗。混乱中传来几声肢体相击的闷响,逆天行再次踉跄后退,单膝跪倒,胸口急剧起伏,似受伤不轻。   一旁的苏凌薇想要帮忙,但任由她拼命睁大双眼,也始终看不见任何敌人,只看到罗伯特主教在一旁神情紧张地盯着战场。她灵机一动,悄悄向他靠了过去。她曾在青龙会影堂接受过严酷的训练,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正是她的拿手好戏。   等到罗伯特主教发现悄然接近的苏凌薇,她的匕首已架到他的脖子上,对他喝道:“快让那个看不见的家伙停手!”   面对寒光闪闪的匕首,罗伯特若无其事地淡淡一笑:“你不该威胁一个神的仆人,你很快就会为你的行为后悔。”   话音刚落,苏凌薇就感到胸膛吃了一记重击,身子不由自主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数米外的石墙上,浑身顿时瘫软失力。几乎同时,逆天行也如一道虚影追了过去,左拳虚攻罗伯特主教,右拳却在等待对手抵挡自己左拳而现形。对手果然上当,在伸手架开逆天行左拳时暴露了身体的位置,被逆天行右拳结结实实地击中,发出了一声忍耐不住的痛叫,声音刺耳尖锐,不类常人。   逆天行正想乘胜追击,那看不见的对手已躲过一旁,突然间便失去了踪迹。逆天行担心苏凌薇安危,急忙退到她面前,但见她面色如纸,似乎受伤不轻。他忙问:“伤在哪里?”   “我没事,快追!”苏凌薇急忙喘息道。   逆天行回头一看,就见罗伯特主教正匆匆退出门外,显然是想要逃离。逆天行急忙追了出去,那是找到雪妮的唯一线索,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   就见罗伯特主教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片刻间就消失在教堂迷宫般的走廊中。逆天行急忙收勒心神,用心眼屏息了望,立刻就发现了罗伯特主教留下的淡淡脚印。他追踪脚印穿过匆匆门廊,最后来到教堂后方那空旷的后院,终于发现了罗伯特主教的身影。   见后院并无出路,逆天行放下心来。他一面向站在后院草坪中央的罗伯特慢慢逼近,一面提防着那个随时可能出现的隐形对手。虽然对方已经受伤,可实力依旧不容小觑。   面对一步步逼近的逆天行,罗伯特主教脸上并无一丝惊慌,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回头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逆天行暗叫不好,正要上前将他抓获,却见他突然一步步向上走去,踏着空气一步步走上了半空,最后消失在十多米高的半空中。   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逆天行惊得目瞪口呆,只感到今晚遇到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理智和常识。他冲到罗伯特主教消失的草坪,但见草坪上杂草丛生,一片空旷。一个大活人居然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诡异莫测地消失在半空中。这究竟是魔术还是幻觉?   茫然地在后院转了一圈,逆天行始终想不通方才看到的情形。想起苏凌薇还留在餐厅中,他急忙赶回去,就见苏凌薇已经坐起,正在为保罗注射急救用的强心针。见到逆天行回来,她黯然道:“他不行了,我只能让他多坚持一会儿。”   逆天行摸摸保罗的脉搏,立刻知道苏凌薇判断无误。他黯然握住保罗的手,将灵力送入他的体内,就见保罗一声呻吟,总算恢复了几分神智。   “保罗,还认识我吗?我是逆天行。”逆天行俯到保罗面前,在他耳边低声问。   “逆?天行?”保罗吃力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片茫然。   逆天行连忙揭去自己脸上的纳米面具,凑到他面前道:“没错,我是逆天行,也就是当年与你妹妹在一起的那个皮特·李。”   保罗涣散的眼神渐渐有了几分神光,突然一把抓住逆天行的手:“雪妮·雪妮?”   “我知道雪妮被你们的教父关在了光明神殿。”逆天行拍拍保罗的手,“告诉我光明神殿在哪里?我一定会将雪妮救出来。”   保罗遗憾地摇摇头,吃力地道:“我不知道?我也在找?”   逆天行心中大失所望,见保罗眼皮沉重地想要闭上,他急忙追问:“告诉我如何才能找到光明神殿?你是‘神之手’的核心成员,一定有关于它的线索,快告诉我!”   保罗眼神再次涣散,嘴唇在嗫嚅着。逆天行急忙将耳朵凑到他的嘴边,总算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去光明神殿?必先去地狱?”   “什么是地狱?哪里是地狱?”逆天行急忙追问。就见保罗脑袋慢慢歪向一旁,缓缓闭上了眼睛。逆天行急忙将灵力送入他的体内,却再也唤不回他的意识。   顾不得悲伤,逆天行握住保罗的手,想要看看他脑海中最后的记忆。可惜逆天行用尽办法,也无法再看到保罗的内心世界,更无法找到与雪妮有关的线索和信息。   颓然放开保罗,逆天行遥望虚空喃喃自语:“去光明神殿,必先去地狱。这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世上真有地狱?还是那仅仅是一个地名或代号?”   见逆天行神情如痴地皱眉苦思,苏凌薇不禁小声提醒道:“那个老修士不见了,多半是去报警了。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天亮之后万一被人看到,会惹上不小的麻烦。”   逆天行恍然醒悟,望着重伤不治的保罗,黯然点头道:“待我先将他葬了吧,他是雪妮的兄长,也是‘神之手’的核心成员。没想到他为了救雪妮,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不管他过去做过些什么,也不管他过去是什么身份,这一刻,他就是我的兄长。”   苏凌薇没有多问,只道:“我去找铁锹。”   半个小时后,逆天行总算将保罗葬在了离教堂不远的一片树林中。并为他立下了一块简陋的石碑,上面只刻着一句话——这是一个为亲情而牺牲的伟男子。   第四章 费曼黑洞   银河联邦艾伦星域最新成员——钛星,依旧是逆天行最喜欢的星球。如今它处在与女神星相邻的轨道上,大气层也得到了恢复,重新成为一颗适合人居的小行星。不过逆天行依旧喜欢幽居于自己的地下居所,这让他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可以令他完全静下心来,苦研前人留给他的精神财富。   “老师,我遇到了一桩怪事。”尽管量子计算机中只是米扬那没有生命的记忆,但逆天行每每忘记了这点,每次与计算机交流,都让他恍惚觉得,米扬依旧活在另一个时空。   “什么怪事?”米扬问。强大的量子计算机与一个伟大的记忆体结合,似乎让米扬重新获得了生命。   逆天行将自己在西西里岛的遭遇仔细叙说了一遍,最后叹道:“这次遭遇超出了我的常识和理智,我无法解释自己遇到和看到的一切。我想老师见多识广,也许能给我一点启发。”   米扬沉吟道:“如果排除所有感官上的错觉或幻觉,你的遭遇就只能从暗物质上去考虑。”   “暗物质?”逆天行皱起眉头,“我以前听凯普教授提起过,好像它和暗能量加起来,占了宇宙所有物质和能量的百分之九十多,人类能看到的世界只占宇宙的极小部分。”   米扬点头道:“理论计算是这样,你对暗物质和暗能量还知道多少?”   逆天行沉吟道:“好像二十一世纪的古人就已经知道暗物质和暗能量,并且推算出它在宇宙中的大致比例,但直到今天人类也还没有找到暗物质的具体存在,只是通过引力场推算出了它的分布和质量,或者通过星系的碰撞观测到它存在的间接证据。老师的意思,我在西西里岛遇到的情况,是与暗物质有关?”   米扬点点头:“暗物质最大的特点,是既不向外发射任何射线,也不对任何射线发生阻挡或干扰,通俗说来就是对光线和电磁信号完全透明,无论用光谱分析还是电磁分析都完全失效,所以从物理特征来说暗物质应该称作全透明物质,它广泛地分布于宇宙之中,不过大多是以弥漫状态存在,所以除了对引力场的影响,人类至今没有发现具体的暗物质存在。”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师的意思是说,我在西西里岛遇到的,是暗物质状态的生命?罗伯特踏着虚空登上高处,是登上了一艘暗物质飞船的舷梯?然后乘坐它逃走?”   米扬笑道:“这只是我的推测,并不能肯定。你应该靠自己的努力去发现其中的奥秘,这也是人类探索精神的体现。”   逆天行苦笑道:“暗物质既然任何仪器都观测不到,我应该如何去寻找?再说它既然是以弥漫状态存在,就算在我面前我也看不见摸不到,又如何发现它的存在?”   米扬沉吟道:“有一个地方,也许暗物质可以凝结成团,甚至成为看不见的天体。”   逆天行想了想,恍然醒悟:“你是说黑洞?”   米扬笑道:“也许只有在黑洞强大的引力场周围或其中,暗物质可以凝聚成固态物质甚至星体。很多年以前,人们就认为黑洞是最有可能找到暗物质的所在,只是迄今为止,人们还没有找到任何探测黑洞内部奥秘的办法,更不用说安全地接近它了。”   逆天行无奈叹道:“是啊,人类科学技术的进步,在神秘莫测的大自然面前,总是显得那样迟缓和稚嫩。”   “你也不用太灰心,”米扬宽慰道,“如果‘神之手’能巧妙利用暗物质,说明凭当前人类的能力,也一定能做到这一点。”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许,我至少应该试试。”   默默向米扬点头道别,逆天行陷入了冥想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将逆天行拉回到现实。他有些不悦地打开可视通话器,就见外面是克瑞丝汀。比起苏凌薇来,这个天真而单纯的女孩,显然还不太胜任秘书的角色。   “什么事?”逆天行懒懒地问。   “天哥,你猜谁来了!”克瑞丝汀脸上满是兴奋,眼中甚至有种熠熠的神采。逆天行有点奇怪,他还很少在克瑞丝汀眼中看到这种光芒。   “谁的到来能让你这般开心?是你的苏姐姐又回来了?”逆天行笑问。   “苏姐姐才离开没多久,怎么可能是她,再猜!”克瑞丝汀噘起可爱的小嘴,似乎对逆天行的弱智有些不满。   逆天行知道克瑞丝汀与苏凌薇最亲,除了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的到来,能让克瑞丝汀如此兴奋。他装模作样地想了半天,最后只得举手投降:“好吧,我承认猜不出来。”   “是蚩傲风大哥,他还给我带来了好多新衣服呢。”克瑞丝汀终于按奈不住内心的喜悦,把一个身着银河联邦少将军服的男子拉到镜头面前。   “是你小子!”逆天行既意外又高兴,自从蚩傲风成为银河联邦独立舰队指挥官后,一直忙于训练新兵,而逆天行则东奔西走,二人很难得碰面。突然看到他到来,逆天行心中的抑郁顿时一扫而空,忍不住笑骂道,“我还以为你小子不记得钛星了呢?”   “哪能啊,钛星就是我的家。”蚩傲风说着亮了亮手中的酒瓶,“我弄到了两瓶2010年产的法国红酒,堪称是绝世珍品。兄弟我不敢独享,所以巴巴地送了过来。”   “太好了,早就想找人喝酒,就是一直没弄到好酒,你这酒来得还真是时候。”逆天行说着开门而出,就见蚩傲风一手一瓶包装古朴的红酒。仔细一看,果然是堪称古董的酒中极品——2010年的法国红酒。   “好小子,真有你的,这等极品都能搞到。”逆天行忍不住在他厚厚的胸膛上擂了一拳。   蚩傲风憨憨一笑:“天哥忘了我原来是海盗,弄点好酒还不是小菜一碟。”   逆天行高兴地一挥手:“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品尝。这等好酒可不能让红牛他们当成饮料给糟蹋了。”   十分钟后,逆天行与蚩傲风来到一间小餐厅,克瑞丝汀则懂事地为二人摆弄下酒菜。一杯酒下肚,逆天行品味着几百年前的珍酿在唇齿间的余香,看着一身戎装的银河联邦少将指挥官,突然笑道:“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穿上军装还真有几分虎虎生气,天生好像就是职业军人。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蚩傲风顿时神采飞扬:“在军情局的努力下,兆维、微电、远景三大集团先后并入了银河联邦,成为联邦制下辖的经济独立体。他们为银河联邦带来了十多个星域的疆土、几百亿人口和三万多艘战舰,加上银河舰队原有的规模,银河联邦指挥下的舰队已达到五万多艘。独立舰队也得到了扩充,如今已达近万艘战舰的规模。我最近正忙着训练新人,让他们尽快融入到咱们的舰队中来。”说着他突然压低了声音,满是神秘地道,“除此之外,反物质发动机也已经开始进入批量生产,相信要不了多久,一支由超高速战舰组成的快速舰队,将会彻底改变历史!”   逆天行心中十分欣喜,很为银河联邦实力的壮大感到高兴。跟着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蚩傲风,问道:“你小子现如今是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不仅仅是给我送两瓶好酒吧?”   蚩傲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是听克瑞丝汀说,你自从地球回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整天将自己关在房中。我怕你闷出病来,所以抽空来看看你。”   “嗯,这样说还差不多。”逆天行说着看了看在厨房中忙碌的克瑞丝汀,惊讶道,“我的事克瑞丝汀竟然会告诉你?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你给她买那些漂亮衣服是怎么回事?”   “没有没有!”蚩傲风急忙否认,“我们只是偶尔通个电话而已,那些衣服也只是顺便?没有任何目的。”   见蚩傲风窘迫之态,再想起克瑞丝汀先前的兴奋,逆天行渐渐有些明白了,不由笑斥道:“你小子来看我只是借口,来泡克瑞丝汀才是目的吧?拿两瓶好酒就想收买我?”   蚩傲风满脸通红,连忙分辨:“天地良心,我主要是来看望天哥,其它都是顺便、顺便?嘿嘿。”   逆天行捅了他一拳,笑道:“看你紧张得,真是欲盖弥彰啊。难怪这次回来,感觉克瑞丝汀的气色明显与以前不同,原来是这么回事。”他顿了顿,正色道,“克瑞丝汀是个十分单纯的好女孩,身世又十分可怜,你可不能欺负她。”   “不会不会,我保护她还来不及。”蚩傲风急忙保证,跟着又红着脸斯斯艾艾地问,“这么说?天哥你是同意了。”   逆天行笑道:“克瑞丝汀虽然智力发育迟一点,但现在已经达到成人水平,应该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幸福和未来。只要她也喜欢你这小子,我当然会为你们祝福。”   蚩傲风长舒了口气,连忙举杯道:“天哥,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逆天行看了看克瑞丝汀的背影,悄声问:“怎么样?进行到哪一步了?”   蚩傲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们其实还真没什么,只是相互有点喜欢而已。”   见逆天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蚩傲风急忙红着脸岔开话题,“别老是说我,还是跟我说说你的事,自从上次由地球回来后,你就一直深居简出,郁郁寡欢,是不是追查的线索又断了?”   逆天行的目光顿时暗淡下来,一口饮尽杯中的残酒,他黯然点点头:“这次西西里岛之行,遇到了不可思议之事,完全颠覆了我的常识,让我眼睁睁看着光明教最关键的人物,就在我面前突然消失。”   见蚩傲风露出探究之色,逆天行将自己的遭遇草草说了一遍,最后叹道:“所有线索就此中断,保罗也死在了我面前。临死前他告诉我,要找到光明神殿,必先去地狱。我不知道地狱是一个地名还是另有所指,更不知道他当时的神智是否清醒,告诉我的线索又是否可靠?哪里又是他所说的地狱?”   “地狱?”蚩傲风皱起眉头,“天哥是否还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的一个笑话,一个活得不耐烦了的老海盗,曾独自驾飞船深入费曼黑洞的视界深处,他最后发回来的信号好像就是在说,他找到了传说中的地狱。”   逆天行也想起了这个故事,不禁十分惊讶:“莫非地狱就是指绝对黑暗的黑洞深处?”   “很有可能。”蚩傲风使劲点点头,“如果不算上神话传说中的地狱,我想不出哪里还能比黑洞更像是地狱。”   逆天行微微颔首道:“你这一说还真像是这样,可是,黑洞深处连光线都无法逃逸,人怎么可能去到那里?”   蚩傲风也很是疑惑:“是啊,这完全超出了常人的想象,难道光明教的人,真有什么神力不成?”   逆天行沉声道:“不管这揣测是对是错,我都要去试试。”   蚩傲风连忙劝阻道:“我只是胡乱揣测,天哥千万别当真。万一咱们推测有误,岂不是自蹈险地?”   逆天行摆手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贸然行事。即便我真要一探黑洞的奥秘,肯定也会先让研究黑洞的专业人士进行论证,再用无人驾驶的飞船做先期探测。其实我像无数探索者先辈那样,对一切未知的东西都充满了好奇,就算没有雪妮这事,我迟早也会去一探究竟。”   看到逆天行眼中那熠熠的神采,蚩傲风便知谁也无法再阻止他的好奇心。他懊悔地叹了口气:“我真不该提什么黑洞。”   逆天行拍拍他的胳膊:“你别自责,即便你不提,我迟早也会想到。宇宙中没有比黑洞更像是地狱的天体了。”   经蚩傲风这一提醒,逆天行开始振作起来,他总算又找到了新的线索。就在蚩傲风离去的第二天,逆天行立刻让托洛夫斯基向全世界的权威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尤其是对黑洞有研究的科学家发出了邀请,让大家在同一时间通过量子实时通讯网络聚集一堂,探讨探索黑洞的可能性和可行的方案。与此同时,逆天行也在大量查阅与黑洞有关的资料,希望能找到探索其奥秘的可行办法,并将前期的准备工作,交给斯诺教授亲自主持。   由于钛星基地有着多项科研成果,其中任何一项都能给它的研究者带来巨大的利润。就比如反物质发动机的生产和运用,为基地带来了源源不断的利益,所以逆天行有足够的资金进行他的计划,他已不必再为资金问题操心。   经过三个月的论证和前期准备,一艘名为“探险者”的全新飞船悄然从钛星出发,驶往遥远的坎比拉星域,也就是传说中的海盗星域。由于整个星域已处在费曼黑洞的引力场之内,那里的自然条件十分恶劣,因此成为所有集团的禁地,只有视生命如粪土的海盗,才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存。   但是现在,逆天行却要挑战人类的生存极限,深入到费曼黑洞的无底深渊,去揭开宇宙中最神秘天体的神秘面纱,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冒险,所以除了那些对探求未知世界比他还要疯狂的科学家,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在“探险者”出发前,苏凌薇却闻讯赶来,以军情局的情报网,逆天行的冒险不可能瞒过她。她没有阻止逆天行的疯狂,只提出了一个要求,和他一起去冒险。   逆天行无法拒绝,只能带上她一路。望着在“探险者”指挥舱中忙碌的苏凌薇的背影,逆天行心情有些复杂,如果没有雪妮,也许她会是自己最理想的伴侣吧?   逆天行正在胡思乱想,就见苏凌薇突然回过头来:“快到目的地了,下一步该怎么做?”   “探险者”是艘大型科考飞船,装备了最先进的反物质发动机,所以普通飞船需要一个多月的漫长旅程,“探险者”只用了四天时间。见目的地在望,逆天行打开了量子通讯器,并发出一个呼叫信号。片刻后就见一个满脸红胡子的粗壮男子出现在正前方的大屏幕上,那是红胡子霍克,海盗们公推的海盗王。   “霍克,还记得我吗?”逆天行笑问。   “啊!是老朋友!”霍克张开双臂,隔空给了逆天行一个热情的拥抱,“很高兴你能到坎比拉星域来做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霍克曾与逆天行进行过多次合作,知道他是个诚实守信且豪爽大方的雇主,所以对他的到来充满了期待。逆天行也开门见山道:“我这次来是想深入费曼黑洞探险,我想请你约束那些海盗,不要来骚扰我们。除此之外我还想雇一个熟悉费曼黑洞的向导,相信你能为我找到。”   “去费曼黑洞探险?哦,那可是个无底深渊。被它吞噬的海盗船不计其数,还从来没有看到有任何尸骸被它吐出来,我可不想看着老朋友遭遇同样的命运。”霍克急忙劝阻。   逆天行笑道:“我们不是要深入黑洞内部,只是想在外围探测它内部的奥秘,你不用为我担心。”   霍克皱眉问:“这种探测有什么目的?莫非黑洞中有着巨大的宝藏?”   逆天行呵呵笑道:“不是每一次探险都是为了寻找宝藏,这只是一次科学探险。在科学家眼里,揭开黑洞的奥秘就是最大的宝藏。”   “科学家都是些疯子!”霍克下了这个定义后,不再追问细节,只道,“我会为你推荐一个最好的向导,并且让所有海盗不得骚扰你们的飞船,我还会派运输船为你们补充给养。愿上帝保佑你们这些疯子,阿门!”   逆天行拱手一拜:“多谢多谢!我会将所有费用打到你的银行账户,决不会让你破费。”   霍克呵呵一笑:“跟逆天行合作就是愉快,我这就去安排,定为你们提供最好的服务。”   通讯中断,逆天行向驾驶员下令:“飞船减速,等待霍克派来向导。我们现在已经处在费曼黑洞的引力场附近,不能有丝毫大意和疏忽。”   几个小时后,一艘小型飞船慢慢靠近了“探险者”号,经过核实后,飞船进入了“探险号”内部船坞。十分钟后,一个头发已有些花白的老海盗被带到逆天行面前,他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个传奇人物,急忙自我介绍道:“我叫拉姆·斯特恩,你可以叫我拉姆。是红胡子霍克让我来见你们,为你们做向导。”   逆天行笑道:“很高兴认识你,拉姆先生。你熟悉费曼黑洞的情况?”   拉姆咧嘴一笑:“比对我自己还要熟悉,不过我收费是很贵的,每天不少于一百万元。”   逆天行颔首笑道:“只要你证明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向导,我们不会介意费用。如果你信不过,我可以先付你三天的酬劳,也就是三百万元。”   拉姆顿时两眼发亮:“此话当真?”   逆天行宽容地笑了笑,回头对苏凌薇招招手:“给拉姆先生准备三百万元预付款。”   知道跟这些海盗打交道,金钱是最好的敲门砖,所以“探险者”不仅装备了最先进的科研设备,也携带了大量的现金。少时苏凌薇将一个手提箱递到拉姆面前:“这里是三百万,你点点。”   看到那一叠叠散发出防伪荧光的钞票,拉姆喜上眉梢,一把抢过手提箱,欣然道:“不用点了,我相信你们。”   逆天行拍拍拉姆的肩头:“现在,该向我们证明,你值得了这三百万了吧?”   拉姆一挺胸脯:“没问题。我在坎比拉星域游荡了几十年,对费曼黑洞的情况了如指掌。我保证你的钱不会白花。”   “那好,咱们立刻就出发!目标,费曼黑洞视界外围一光秒!”逆天行立刻指向星航图上费曼黑洞的位置。   在拉姆的指挥下,“探险者”小心避开错综复杂的引力潮和引力旋涡,慢慢向宇宙中最神秘的天体缓缓接近。随着距离的拉近,但见一个巨大的黑影像山一样笼罩在天宇之中,直到将无数星光尽数湮灭,使“探险者”正前方的星空,完全变成一团漆黑。那是一种完全无法分辨的混沌和黑暗,就像是传说中的——地狱!   “我们已经进入了黑洞的边缘,不能再往前了!”拉姆示意驾驶员减速,并向逆天行解释道,“整个坎比拉星域,敢如此靠近费曼黑洞的海盗,决不会超过三个。现在是引力潮最低的时候,再过一小时引力潮升高,咱们还得后退,不然整个飞船就有可能被引力潮卷入这无底的深渊。”   “没有人走得更远吗?”逆天行遥望着舷窗外的黑暗,心中在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有,不过都陷进去了。”拉姆笑道,“十多年前曾有人追踪一股海盗船深入黑洞的引力场,结果整支舰队都被黑洞吞噬,海盗船也损失大半。他们就是走得更远的英雄,只可惜他们没人再回来过,连尸体都没有。”   “现在黑洞的引力已达到飞船所有发动机推力的百分之八十,不能再往前了。”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提醒道。他是逆天行重金聘请来的沃西教授,黑洞研究的权威专家。   逆天行点点头:“那就照原定计划,释放无人驾驶探险飞船。”   十分钟后,一艘由电脑操控的无人驾驶飞船,从“探险号”船坞中弹射而出,继续飞向黑洞深处。众人紧张地聚集在各种通讯设备跟前,等待着探险飞船发回的信号。几分钟后,扬声器中传来探险一号上控制电脑的禀报:“探险一号已进入黑洞视界之内,外面已看不到任何可见光,而且无线信号也无法再正常传输。”   逆天行暗自感激量子通讯技术,要不是有量子通讯技术的运用,“探险一号”只能与母舰彻底失去联系。他向沃西教授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他的探测项目。   “探险一号,汇报你的位置和速度,测量引力场强度和电磁场强度,并汇报飞船上试验生物的状态。”沃西教授双目炯炯,立刻开始了他的项目。   探险一号上载有一只猴子、一只狗和几只老鼠,用以实验黑洞的强大引力场对生物个体的影响。没过多久,探险一号的控制电脑就发回了一串测量数据,随着测量点离黑洞距离的减少,但见引力场呈指数级急剧增加,探险一号已到达了黑洞的强引力区。但令人惊讶的是,飞船上所有设备工作正常,就连猴子、狗和老鼠等实验动物,虽然有一些躁动,但生命特征却依旧正常。   “奇怪,在如此强大的引力场作用下,动物怎么可能生存?”逆天行十分惊讶。   “一点也不奇怪!”沃西教授搓着手兴奋地解释,“它验证了我的理论,既强大的引力场对物质的作用是全方位的,它不会破坏物质的宏观结构,只会压缩物质的微观体积,所以那些实验动物才能在如此强大的引力场中生存。”   见逆天行有些茫然,沃西教授激动地解释道:“你见过深海下面的动物吗?它们在几百吨的压力下都能生存,原因何在?其实就是因为这种压力是全方位作用于它们的身体内外,使内外压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中空的潜水艇在深海中可能会被巨大的压力压碎,但如果海水完全充满船体,就会使内外压力达到平衡,船体就能安然无恙。”   “我明白了!”逆天行恍然大悟,“黑洞的引力场无处不在,几乎同时作用于引力场中所有物质,这就使引来场中的物质承受的压力是全方位,就像是充满海水的深海潜艇,强大的压力对舰体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也是那些实验动物能在其中生存的真正原因!”   “没错!”沃西教授兴奋地击掌道,“不仅如此,其它情况产生的压力,通常是由物体的表面传导到物体内部,只有无处不在的引力场,瞬间作用于物质的每一个原子,才能保证对物质的宏观结构不产生破坏,只对微观微粒产生作用。这个发现可以让我获得诺贝尔奖!”   逆天行想了想,迟疑道:“可是,越是接近黑洞,这种引力场会越来越大,远远超过深海中的压力,它难道对物体一点没有影响?我记得传统的理论认为,黑洞会将一切靠近它的物体吞噬,压成齑粉。”   沃西教授沉吟道:“我想实际情况是这样,黑洞强大的引力场无处不在的特性,使它对物质的宏观结构不会产生任何破坏,而对其微观结构会发生根本的影响。简单来说就是使组成物质的原子结构更加紧密,甚至压缩原子核与电子之间那巨大的空隙,要知道原子核与电子之间的空隙,几乎占了原子体积的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以上!”   逆天行冥思良久,迟疑道:“你的意思是说,处于黑洞巨大引力场中的物体,其原子的体积会变小,表现在宏观层面,就是物体体积在不断缩小?”   “没错!正是这样!”沃西教授击掌笑道,“这种巨大的引力场不会破坏物质的宏观结构,但会使组成物质的原子体积不断缩小,所有物体的体积也就同步缩小。因为这种体积的缩小是完全一致,所以使探险一号上的电脑和生物都完全感觉不出来。也许它已经从十多米长的小型飞船,变成了儿童玩具那么大,甚至最后变成细菌那般细微,但置身其中的人或动物,却完全感受不到这种变化,因为所有可以量度的尺子,也都在同步缩小。也许整个黑洞中的世界,也完全变成了体积极小的微细世界。”   见逆天行听得目瞪口呆,沃西理解地笑道:“这情形有些抽象,可能不太好理解。”   “我完全能够理解!”逆天行遥望虚空,眼里闪烁着莫名的震撼和敬仰,“须弥可纳于芥子,原来就是在形容这种情形。原来大与小的感觉,竟然只是一种幻象!”   “什么是须弥可纳于芥子?”沃西茫然问。   “那是佛经上的一句话。”逆天行感慨道,“说的是硕大无朋、高不见顶的须弥山,可以装入微不足道的芥子之中。以前我一直将这句话当成是一种比喻,没想到宇宙中竟然真有这种神奇!佛陀之伟大,确非常人可以领悟。”   量子通讯器突然鸣叫起来,沃西教授连忙打开通讯器,就听探险一号上的控制电脑在禀报:“探险一号已深入黑洞视界范围一百九十光秒,巨大的引力即将超过探险一号返航的能量,探险一号是否返航?请指示!”   “飞船的工作状态如何?汇报实验动物生存状态?”沃西教授命令道。   “除了光线发生奇异的扭曲,飞船工作状态正常,实验动物生存状态正常!”电脑答道。   “好!探险一号返航!”沃西教授立刻向探险一号下令。虽然探险一号已经接近了黑洞中央,那是光线也无法逃出的黑暗禁区,但凭着探险一号装备的反物质发动机,克服黑洞的引力返航而回,应该可以做到。   众人正在焦急等待,突然感觉探险号发生了一阵摇晃。老向导拉姆失声惊呼:“引力潮提前到来了,快走!”   “什么是引力潮?为何会提前到来?”沃西教授就像所有科学家一样,对一切神秘现象都充满了本能的好奇。   拉姆匆忙解释道:“黑洞的引力场并非固定不变,而是呈周期性变化,就像海水的潮起潮落一样。我们是在引力潮最低的时候靠近黑洞,没想到它这次涨潮比平时提前了不少,要是再不走,我们有可能会被它突然暴增的引力场,永远拉入无底的深渊!”   话音刚落,探险号就像波浪中的小船一样,发生了剧烈的颠簸,突然涌来的引力潮,已经不是飞船上的稳定系统可以克服。逆天行急忙令飞船全速后退,就在这时,突听通话器中传来一声惊呼:“探险一号发现黑洞深处有生命迹象,有不明物体正向我快速靠拢!”   探险号上众人面面相觑,惊得目瞪口呆。黑洞这个一贯被认为绝对不会有生命的高质量、强引力的神秘天体,竟然会有生命?这颠覆了众人的理智和常识,沃西教授不顾飞船的颠簸和震动,扑到通话器前高呼:“探险一号,尽快查明不明物体的性质,立刻向我报告!”   “我观测不到它!它既不放光也不发热,也没有任何辐射信号。”扬声器中传来黑洞深处的量子通讯信号,“只能通过引力透镜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正向我急速靠近?天哪!它是?”   信号嘠然而止,通讯器突然一片寂静,再听不到半点声息。沃西教授连声呼叫,却再也收不到探险一号的任何声音。在超强的引力场中,除了量子通讯信号,其它任何通讯手段也无法正常工作。量子通讯的中断,意味着探险一号与母舰彻底失去了联系。   “我们必须全速逃离!”向导拉姆的呼叫声中已经带上了哭音,“你们都是一帮不知死活的疯子,早知道你们如此疯狂,给我再多钱我也不干!”   逆天行与沃西教授对望一眼,二人眼中都有几分遗憾和不甘,但看到指挥舱中众人那惊恐的表情,逆天行终于向负责驾驶的兽人一挥手,“探险号”立刻调转船头,向来路全速飞逃。反物质发动机发出尖锐的震颤,那是它全功率工作时的颤抖,震得整个船体吱嘎作响,似乎就要在这突如其来的引力风暴中四分五裂。   可惜无论“探险号”如何挣扎,依旧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牢牢捉住,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竟顺着引力潮的方向缓缓后退,无助地坠向绝对黑暗的无底深渊,速度越来越快。   众人鸦雀无声,在心中默默向各自信奉的神灵祈祷。但见飞船前方的光柱随着引力场的方向发生了奇异的弯曲,光线像流水一样被完全吸入黑暗的深渊,再无法从黑暗空间中射出。   “上帝,这是我见过最奇特的美景!”沃西教授兴致勃勃地观测着超强引力潮对光线的影响,全然无视“探险号”的危险。几个科研人员和宇航员则面露土色,不断在身前画着十字,或念念有词地向神灵祷告。向导拉姆则伏在地上,嘴里喃喃念叨:“我们正在被黑洞吞噬,我们死定了,谁也逃不出黑暗恶魔的魔爪,我真不该跟你们一起?”   受引力潮的影响,指挥舱中的光线也随之扭曲闪烁,或明或暗。舱中所有景物也都如幻影般流动弯曲起来。逆天行望向身旁恍若虚幻的苏凌薇,歉然一笑:“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苏凌薇轻轻握住他的手,脸上泛起一丝奇异的微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既然不能跟所爱的人在一起,那么,能跟他死在一起,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逆天行心中涌过莫名感动,不由握紧了苏凌薇那微温的小手。二人并肩坐在指挥舱的安全椅中,平静地遥望着舷窗外雾蒙蒙的世界,静静地等待着坠向最黑暗最神秘的无底深渊。这一刻令逆天行不由自主想起了曾经有过的一次经历,那次是自己架着战机驶向黑洞深处,身边也躺着一个深爱的女人。只是,那一次是“真实幻境”中的游戏,而这一次,却是活生生的现实。   “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你的妻子?”苏凌薇轻声问,受超强的引力潮影响,她的声音就像来自天边一般隐约飘忽。   逆天行不忍令她难过,便微微一笑:“我在想,如果沃西教授的设想正确,也许咱们就算被吸入黑洞深处,也未必就会死。也许我们会变得如细菌般渺小,成为一种人所未知的奇特生命。”   苏凌薇知道逆天行是在安慰自己,不由一声轻笑:“我曾想象过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却从来没有想过成为细菌会是什么样。如果我将来像细菌那样生一大堆小细菌,真不知该怎样向他们描述黑洞外面的世界。”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道:“也许,他们会像我们无法理解黑洞深处的微型时空一样,无法理解黑洞外面的庞大世界。”   二人相视而笑,突然觉得变成细菌也不算太坏。就在这时,“探险者”再次发生了剧烈的颠簸,跟着速度陡然慢了下来。拉姆愣了一愣,突然激动地高呼:“引力潮过去了!快加速,发动机功率全开!上帝保佑,但愿我们还能逃脱黑恶魔之手。”   负责驾驶的兽人急忙将发动机功率开到最大,产生的推力终于强过来自黑洞深处的巨大引力。“探险者”重新飞离黑洞方向,逆引力场方向而逃。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突见前方的舷窗霍然一亮,光柱终于重新凝聚成束,射向漫漫星空。   第五章 地狱深渊   “嗷——”众人发出歇斯底里的欢呼,尽皆为死里逃生而庆幸。拉姆跪倒在地,对着虚空喃喃祈祷:“感谢仁慈万能的主,是您让拉姆从黑暗恶魔的魔爪下幸运逃脱。”   “什么是黑暗恶魔?”逆天行好奇地问。   “听老一辈的海盗们说,黑洞深处隐藏着一个看不见的黑暗恶魔,它的每一次出现都会引起引力潮的巨大变化,将靠近它的一切物体尽数吞噬。”拉姆眼中有着深深的后怕,“据说黑暗恶魔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出现,咱们能从它的魔爪下逃脱,一定是仁慈的上帝在显灵。”   逆天行知道拉姆还不知道“探索者”飞船装备的反物质发动机之强大,若非如此,肯定也逃不脱突然袭来的引力潮。他将目光转向沃西教授:“你怎么看?”   虽然刚刚死里逃生,沃西教授却无心庆祝,只是在仔细查看电脑记录下的引力透镜数据,然后进行紧张的计算和推演,他突然问拉姆:“那个?黑暗恶魔,多久出现一次?”   拉姆想了想,迟疑道:“大概七、八个月吧,没人知道它出现的准确时间。”   沃西教授立刻将这时间周期带入计算机中的引力公式,加上引力透镜测得的参数,在电脑上画下了一个巨大的椭圆。他激动地指着虚空中那狭长的椭圆轨迹:“如果我估计得不错,有一个神秘的天体在围绕费曼黑洞公转,就像地球围绕太阳公转一样。它的轨道近地点非常接近费曼黑洞中央,远地点却在黑洞遥远的视界之外。是它引起了引力场的潮汐变化,也许探险一号发现的,正是这个幽灵一样的天体。”   逆天行望着虚空中的全息图像沉吟道:“可是,黑洞中央的引力如此强大,就连光线也无法逃逸,它怎么可能穿越黑洞视界?而不坠向黑洞深渊?”   沃西教授沉吟道:“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它的速度奇快,且质量比黑洞的质量小不了多少,巨大的动能使它能克服黑洞的引力,围绕黑洞做大椭圆运动。”   逆天行将信将疑地问:“费曼黑洞的质量远远超过普通恒星,如果有一颗围绕它旋转的大质量天体,我们没有理由观测不到。”   “是啊!”沃西教授也十分茫然,“这正是我无法解释的地方,除非这个星体完全隐形,除了引力效应,任何测量手段也看不到它。”   逆天行心中一动:“隐形?莫非,那是一颗由暗物质组成的星体?”   沃西教授十分惊讶:“天文学家只观察到星云状和弥漫状的暗物质,还从来没有发现过暗物质星体。莫非是黑洞那强大的引力场,将弥漫的暗物质压缩成了固态的天体?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真是天文学上的一大发现,足以流传科学史册!”   逆天行笑道:“这只是我的猜想,不一定靠谱。还要请教授用理论和函数进行推演论证。”   沃西教授点点头,又将推演过程和结果重新演算了一遍,最后满是兴奋地从一堆数据中抬起头来,兴奋地道:“只有这样假设,才能解释那潮汐变化的引力场。从理论上讲,这个天体百分之百存在,现在咱们要做的,只剩下实际验证。”   “你想如何验证?”逆天行问。   沃西教授望向内部船坞方向,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神光。逆天行会心一笑,淡淡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要去哪里?”拉姆急忙问。   逆天行若无其事地解释道:“船坞中还有一艘‘探险二号’飞船,是一艘装备精良、技术先进的小型科考船。如果咱们快一点,也许还能追上那颗隐形的神秘天体。”   拉姆目瞪口呆地望着相视而笑的逆天行和沃西教授,不由喃喃自语:“疯了,你们都疯了!我再也不会给你们当向导,这些钱我都还你,我再也不想跟着你们去送死!”   逆天行知道无法跟一个海盗解释探索者对未知世界的渴求,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我们这次不用你做向导,我们已经知道黑洞的具体位置和引力潮出现的规律,有没有向导也没什么分别。”   “我跟你们一起去!”苏凌薇上前一步,平静中带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逆天行心知不可能阻止她,只得点头答应:“好!这次就你、我和沃西教授三人,乘‘探险二号’再探黑洞的奥秘!”   “疯了,你们全都疯了?”拉姆浑浊的眼窝中,只剩下无尽的惊讶和茫然。   半个小时后,准备停当的“探险二号”载着逆天行三人,从“探险号”母舰船坞中弹射而出,再次飞向混沌幽暗的黑洞深处?   “检查与母舰的通讯信号,打开引力透镜。”逆天行沉着镇定地驾驶“探险二号”飞船,凭着感觉驶向黑洞深处。黑洞虽名为黑洞,但其视界内并非全黑,只是强大的引力场将光线束缚在了它的视界之内,从外面看去是一团漆黑。不过真正置身黑洞视界内,反而能感觉到丝丝光亮,以及在强大的引力场中发生的奇异扭曲,恍惚变成了一种弯曲扭动的诡异世界。   苏凌薇通过量子通讯器,不断向母舰汇报飞船当下的情况。在这朦胧恍惚的世界中,只有来自外面的声音,能让人稍稍感到一丝安慰。沃西教授则在操纵着引力透镜,以追踪那个看不见的神秘天体。光线受大质量天体的引力场影响会发生弯曲,就像光线通过透镜产生的折射一般,引力透镜便是通过测量光线的弯曲程度,用电脑来计算出影响光线的天体质量和位置,以及它的速率和轨迹。不过受费曼黑洞强大的引力场影响,能达到“探险二号”引力透镜的光线已极其微弱,要找到引起引力场变化的神秘天体,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在茫茫无际的迷蒙中,三人完全不知飞船具体的位置,只能根据引力场的强度来推测距离黑洞中央的距离。不知过得多久,终于听到沃西教授一声欢呼:“右下方12度方向,引力场有异常!”   逆天行毫不犹豫地将飞船转向那个方向,加速向黑暗中看不见的神秘天体追去。沃西教授紧张地观察着电脑中的数据,哑着嗓子喃喃道:“没错,就是它!以这个速度,咱们在一个小时内就能追上它。”   见两个同伴都有些紧张,逆天行突然笑问道:“教授,以现在的引力场强度来看,远远超过了我们习惯的强度,可我为何并给有什么异常的感觉?人类究竟能承受多大的引力?”   沃西教授一怔,沉吟道:“引力场是全方位作用于我们全身每一个细胞,每一个分子每一个原子,在宏观层面上内外压力可以抵消,在微观层面上则压缩了组成我们身体的原子。只要能保持内外压力的平衡,我们就像深海中的鱼一样,在强大的深海压力下依然能生存。至于人类能承受多大的引力,我还真没计算过。”   逆天行又问:“教授,以现在的引力场强度计算,咱们的身体是不是在缩小?可我们为什么感觉不到呢?”   苏凌薇明白逆天行是在转移注意,以缓解舱中的紧张气氛,也笑问道:“是啊,我好像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变化。”   谈到学术问题,沃西教授渐渐轻松下来,笑道:“我们的身体在缩小,飞船其实也在同步缩小,甚至飞船中组成空气的分子原子也在缩小。如果缩小的比例相同,我们当然感觉不到。也许我们现在的身体尺寸,在黑洞视界外看来已经是蚂蚁甚至细菌级别,谁知道呢?这个课题还从未有人研究过。”   有了探讨的话题,三人的紧张情绪都得到了缓解。想象着自己身体正在变成一个微如细菌的生命,高速飞向看不见的黑洞深处,逆天行就感觉十分奇妙,跟着突然想到,佛经中似乎也描述过类似的情形。   在相对轻松的气氛中,时间过得十分迅速,不知不觉就过去近一个小时。这时船舱中突然响起了飘飘渺渺的报警声,受黑洞引力场的影响,报警声也变得怪异起来。   “我们正在高速接近一个巨大的天体!”沃西教授通过引力透镜观察着报警的原因,“我们离它已非常近,它就在我们的正前方!”   逆天行急忙将高亮射灯、测距激光、红外探测器、电磁场探测器、射电望远镜等等探测设备全部打开,但电脑雷达上却是一无所获。虽然置身黑洞引力场中,无论测距激光还是电子脉冲雷达都会受到影响,却也不至于完全看不到一丝信号。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这个神秘天体就是宇宙中最神秘的暗物质!   “不行,距离太近了,引力透镜无法准确测量到它的位置和速度。”沃西教授高声警告。引力透镜是一种远距离测量技术,距离太近就会完全失效。   逆天行知道,正确的做法是保持安全距离,用引力透镜确定神秘天体的运行规律后,再用电脑模拟出它的轨迹,方可接近这个看不见的暗物质天体。但是“探险二号”只是艘小型探测飞船,没有足够的能量支持那么久,而他又不愿就此放弃,不由将征询的目光转向了沃西教授和苏凌薇。   二人知道逆天行的心思,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沃西教授冷静地道:“我会随时观测引力场变化,近距离我可以通过观察来自这颗幽灵星的引力场,来估算咱们与它的距离。”   “幽灵星?果然名副其实!”逆天行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驾驶飞船,向那颗看不见幽灵星体慢慢接近。即将发现一颗暗物质星体,这对任何一个身怀好奇心的人来说,都是一件令人激动的大事,逆天行也不例外。他的心中充满了一种了解未知世界的兴奋和渴望。   飞船在茫茫黑暗中,高速飞向那颗看不见的神秘天体。   “引力场变化迅速,咱们速度太快了!”沃西教授失声惊呼,“咱们正在向它高速坠落,快减速!”   此时飞船中的三人,已经感受到来自神秘天体的巨大引力。可惜受黑洞引力场的干扰,逆天行的反应迟了几秒,就感到飞船正向下方高速坠落。他急忙反向加速,想要阻止飞船的下坠速度,但来自神秘天体的引力场是如此强大,虽然飞船的速度在逐渐减小,可依然无可避免地坠向下方那看不见的神秘天体。   逆天行打开应急设施,将发动机功率全注入减速阀,然后向苏凌薇和沃西教授平静地笑道:“现在,让我们祷告吧!”   不知过得多久,突听“砰”一声巨响,飞船像炮弹一样落地。巨大的冲力就像怒涛一样拍在三人身上,逆天行只感到浑身如撕裂般剧痛,跟着两眼一黑失去了知觉?   黑暗,完全不见一丝微光的黑暗,令人恍惚犹如置身幽冥地府。逆天行努力睁大双眼,黑暗依旧像浓雾一般笼罩了整个世界。迷离朦胧中,他恍惚想起自己驾驶飞船在看不见的幽灵星体上坠落,然后是巨大的冲力震动全身,跟着就失去了知觉。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他完全回忆不起更多的细节,不禁暗问自己:莫非,我已在先前的灾难中死亡?   浑身没有任何知觉,也看不到任何光亮,逆天行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他想张嘴发出一点声音,但意识中却感觉不到嘴的存在,想动动手指,意识中却没有手、甚至整个身体的感觉。他清醒着,却像幽灵一样没有任何知觉。   逆天行心中——准确说应该是意识中——突然生出无尽的惶惑:难道,这就是人死亡后的状态?难道,现在的我已经是俗称的鬼魂?   你醒了?黑暗中有看不见的生灵在问。   逆天行已失去了听觉,但却清晰地“听”到了这来自黑暗深处的信息。他意识到这是一种精神层面的交流,便尝试着用意识反问:你是谁?   黑暗中那未知的生灵,似乎接收到了逆天行发出的信息,立刻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未必能理解。   逆天行再问:我这是在哪里?我的两个同伴呢?   未知的生灵似在黑暗中叹息:这里是黑暗世界,也即传说中的地狱。你到了这里竟无一丝恐惧,反而还在关心同伴,你确实有些与众不同。   地狱?逆天行冷笑:那么你是传说中的判官还是阎罗?   黑暗中的生灵似乎感受到了逆天行的怀疑,从容答道:都不是,我是乞叉底蘖沙,也就是俗称的地藏。   地藏王?地藏菩萨?逆天行十分惊讶,继而大笑:你若是地藏,那我一定就是阎罗王。   黑暗中的生灵淡淡问:你不信?   逆天行无声大笑:我可以相信你是一种奇特的生灵,又或者相信你是一种人造的幻觉,甚至相信你是一种远高于人类的智慧生命。但要我相信你是佛教传说中的地藏菩萨,除非是现出你的法身。   逆天行的意识刚发出此念头,就见一团微光渐渐在黑暗中亮起,越来越大,越来越明亮。光芒中隐约可见一头戴毗卢冠、身披大红袈裟的慈祥僧人,宝相庄严令人心生敬畏。逆天行曾见过庙中泥塑的地藏菩萨像,竟与之几乎分毫不差。不过这反而令逆天行越发不敢相信,不禁质问:你是什么妖孽?竟敢假冒泥菩萨来骗我?世间多少人敬佛拜佛,却也从未见过真正的菩萨佛祖,而我逆天行从不信鬼神,有何德何能让你现身就现身?不是骗我是什么?   善哉!善哉!你果有慧根,竟能识破自己心中的幻象。光芒隐去,黑暗中生灵在无声叹息:不错,方才你看到的,只是你自己心中的幻象。我并不是要骗你,只是想以常人理解的方式与你交流,却没想到你对鬼神有着盲目的崇敬。   逆天行冷笑:你错了,我根本就不信鬼神。   黑暗中的生灵道:既然不信鬼神,又何必在意“地藏”这个名号?其实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何必拘泥于我是叫地藏还是叫天王呢?   逆天行想了想,醒悟道:你说得不错,名字只是个代号,我不该将“地藏”这个名字视为特殊。好吧,我就当你是叫地藏,那请你告诉我,什么是慧根?你如何看出来?   黑暗中的生灵答道:你修炼过佛门正法,又有道家的根基,所以才有与我沟通的灵力。而且你竟能以肉身入幽冥,仅此一点就足以证明你的非凡之能。   逆天行十分惊讶,他确实曾照着佛陀遗书修炼过,也苦研过《易经》中的奥秘,但都没有多大进展,直到遇见米扬,在灵力的修为上才突飞猛进,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境界。可这些对方是如何得知的呢?难道它是一个更高级的修炼者?   你可以将我理解成一个比你更高级的修炼者。地藏似看透了逆天行的思想,徐徐道:现在,请告诉我你是谁?   将对方当成一个更高级的修炼者,这样一来逆天行比较能够接受,既然对方已告诉了自己名字,逆天行也就诚实答道:在下逆天行!   逆天行只是一个名字和符号,拿去这个符号,你又是谁?地藏追问。   逆天行心中似有所悟,暗中自问:是啊!拿去逆天行这个名字?我究竟是谁?夏风?白痴?一个探索者?好像都是,却又都不是。那我究竟是谁?   逆天行正在思索,地藏又道:如果你想不明白,可以看看你的身后。不要用眼,用你的灵力去看。   逆天行意识犹如梦中一般迷茫飘渺,也如梦中一般轻盈。心中念头一起,他便感觉自己似乎转过身去,努力望向了后方,但见后方依旧是一片漆黑,根本不可能看到任何东西。想到地藏的叮嘱,他便尝试用灵力去探索黑暗中的世界。他的神识渐渐空灵,意识变得异常敏锐,不知过得多久,他终于感觉自己“看”到了隐藏在黑暗深处的景象——一个人歪倒在飞船的座椅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气。那人的模样既熟悉又陌生,似乎从不认识,却又像在哪儿见过一般。   逆天行仔细端详着那人沉睡般英俊的面容,突被一股恐惧感瞬间笼罩。他终于认出了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那就是他自己!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逆天行无声大叫:我不信那个昏迷的人就是我,如果他是我,那现在这个清醒着的我又是谁?   准确地说那个人不是昏迷,而是进入了一种类似死亡的状态。地藏淡漠地道:现在跟我交流的是你的阿赖耶识,道家的说法叫元神,耶稣的信徒也把它叫做灵魂。   我不信!逆天行突然无声大笑:这是你编织的一个幻觉,我或许只是在梦中。你要想让一个受过现代科学文明教育的人,相信你这套有关地狱和鬼魂的故事,那比登天还要难。不过我得承认,你做得比“真实幻境”还要真实,差点就颠覆了我人生三十多年建立起来的科学理念和常识。   明白了。地藏无声道:你虽然修炼过佛门正法,又学习过道家的法门,但本质上还是一个科学的坚定信徒,所以认定大脑是意识的载体,精神与肉体无法分离。   逆天行冷笑道:科学虽然尚有不足和缺陷,但整个现代科学体系是建立在严谨的逻辑基础之上,是人类几千年来找到的探求真理的正确道路。虽然我不否认尚有无法纳入科学体系的超能力和超自然现象,但那也只是科学还不够发达,无法解释这些现象而已。   好吧,既然你如此崇尚科学,我就用科学来破除你意识中固有的业障。地藏微微叹息:我很久没有关注科学的发展了,不知道现在科学对世界的认识达到哪个程度?是不是还认为宇宙是由一个奇点大爆炸而来?大爆炸之前时间空间都不存在,用某个科学权威的话来说,就是人类永远不可能认识到奇点之前的世界?   逆天行道:也许大爆炸理论还不够完美,但有着无数观测数据已经证实了它的正确性。虽然这是几百年前就出现了的理论,不过直到今天,人们也没发现有什么理论能比它更好地解释宇宙的起源。至于奇点之前,确实是在已知的宇宙规律之外,无法为人类认识。   地藏笑问:那普朗克时间、空间和能量呢?小于普朗克时间、空间和能量的世界,是否依旧是科学的禁区?   逆天行十分惊讶,普朗克常数是量子物理中的概念,量子物理认为能量在微观上是一份份传送的,这种能量的最小单位就是普朗克常数。同理,时间、空间也不是连续的,而是由一个个不可分割的最小时间和空间组成,这种不可分割的最小时间和空间,就是普朗克时间和空间。他很惊讶这个自称地藏菩萨的神秘修炼者,竟然也知道这些普通人很少了解的科学概念。   地藏没有理会逆天行的惊愕,继续发问:科学领域有三大禁区,一是三百亿光年之外的时空,也即人类已观测到的宇宙空间以外的未知世界;二是大爆炸的奇点以及它之前的时空;三是小于普朗克常数的时间、空间和能量。科学家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这三个禁区超出了科学研究的范畴,人类永远不可能认识它。作为一个探索者,你认可这样的结论吗?   逆天行哑然,他知道对方是在给自己设置逻辑圈套。如果他认可这样的结论,岂不是承认人类永远有认识不到的禁区,那么也就永远无法解开宇宙的终极奥秘,那科学探索还有什么意义?也令人不得不承认,在人类认知领域之外,一定有人类无法认识的神的世界?但如果他不认可这个结论,岂不是在质疑以科学探索世界的有效性和正确性?   是不是感觉到了实证科学的局限和狭隘?地藏继续道:我不否认实证科学是探索宇宙奥秘的一个方法,但它并不是唯一的方法,甚至不是最好的方法。   逆天行神识微震,突然想起了米扬也说过类似的话,并且在另一条探索道路上走得更远。他不禁迟疑道:也许,你的话不无道理,但是,谁又知道在探求未知的道路上,哪种方法最好最有效?至少对大多数人而言,科学是最好最有效的方法。   地藏总算第一次表示赞同:不错,这就像攀登珠穆朗玛,有人从南坡,有人从北坡,还有人从更加艰险的未知线路。在没有登顶之前,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最正确的道路,因为他们沿途看到的风景迥异,就将别人所走的线路斥为歧途,因而产生了科学与宗教的对立,实证与体验的矛盾,其实对比他们在路途中遭遇的一些普遍现象,比如高原反应,满天的冰雪等等,完全可以想到他们最终有可能会走到一起,甚至殊途同归。   逆天行似有所悟,忙问:你是说科学和宗教其实是对同一目标的不同理解和描述?它们最终会殊途同归?   地藏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系统地学习过科学理论,又修炼过佛门正法和道家法门。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它们之间有着某种相通之处?   逆天行茫然道:科学理论与佛理和道家理论,是完全不同的体系,它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想通之处。   地藏淡淡道:现代科学的发展是建立在古希腊文明的基础之上。不知你有没有留意到,在公元前2500年左右,三大文明几乎同时开始发端,古希腊第一个哲学家泰勒斯在思考水是世界本原的时候,印度的王子乔达摩·悉达多已在菩提树下顿悟成佛,并开始讲经说法。同时东方的老子也写下了影响中国数千年的《道德经》。三种文明各有特色,只是,对近现代影响最大的,是基于实证的科学文明。但是,如果我们自认为是成熟理性的话,我们就必须首先澄清一种巨大的误区,即在终极真理没有揭晓以前,谁都没有办法说自己的道路是唯一正确。   逆天行想起米扬也有类似的说法,不禁道:确实是这样。   地藏继续道:我这样说是基于这样的假设,即通往真理的道路有许多条,而孕育了三大文明的先哲们,他们具有同等的智慧,只是考虑问题的角度各异,也就是说在选择探索真理的道路是各不相同的。   逆天行对此表示完全能够理解。   地藏又道:科学崇尚理性和实证,所以是从局部到整体,即把一个事物先划分为若干小的部分,把小部分研究清楚了再把所有部分组合起来就是整体了,这种思路被称为还原论;印度人关注自我,往往是以自己为中心,所以当释迦牟尼开始思考这个世界的本质时,他首先思考的是: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的归宿是哪里?从这些问题出发,他最后找到了问题的答案,这就是佛家思想的起源;而中国人喜欢从大处着手,全盘考虑问题。《易经》就是中国古人对人与自然整体规律的一种整体认识,《易经》的易字有三种理解:变易、不易、简易。用一句话来概括,可以说成:如果能从变易不停的世界中找到不变的规律,这个世界其实就很简单了。   逆天行第一次听到有人将科学与宗教思想放在一起来比较,在感到新奇之余,也生出一种共鸣。不过要让他承认这些古老的宗教理论,比创造了现代文明的科学理论走得还,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地藏似看透了他的思想,突然问:你学过佛法,你认为它根本之处在讲什么?   逆天行想了想:是空和幻。佛法认为,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我们心中的幻象。这要在“真实幻境”中,简直就是揭示世界终极奥秘的第一真理。   地藏微笑问:但你并不认为,你现在置身的世界也是幻象?   逆天行哑然笑道:你是说我们今天的世界也是一个游戏?一个更加庞大和逼真的游戏世界?   地藏摇头:我们今天的世界,当然不是游戏。千万不要误解佛经在说我们是在一个巨大的虚拟游戏之中,不过你在“真实幻境”中体会到的空和幻,与佛经所说的空和幻,确实是有某种相通之处。其实当前许多的科学理论,比如平行宇宙说、奇点爆炸说等等,不也在指向世界的空幻本质?尤其是超弦理论更是指出世界是由无数信息组成的泡沫,也即膜的世界。   逆天行并不是个专业科学家,对许多科学理论只是一知半解。他很惊讶对方的渊博,不过对对方的说法还是难以置信。难道这个实实在在的宇宙,银河系中的战争,联邦政府与各大集团之争,都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地藏似有佛经上记载的“他心通”,不等逆天行质疑便笑道:好吧,我就从你能理解的相对论和量子理论,这现代科学最重要的两大基石入手,砸碎你心中的执念。   地藏说着转身就走,随口道:跟我来!   四周依旧一片漆黑,但此时逆天行已能以灵力“看”到地藏的身影,隐约是个模糊的人形。逆天行心念一动,立刻尾随着他的背影穿过飞船舱壁,来到外面同样黑暗的世界。但见上不见星光,下不见大地,地藏身影犹如虚悬空中一般。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逆天行决不相信“看”到的一切。   地藏在虚空中盘膝坐了下来,目视逆天行问道:你对于相对论,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在哪里?   逆天行想了想,答道:光速不变。这是相对论的公设,虽然它已在实验中得到证实,但至今无人能从物质世界的深层原因上解释这一奇特现象,爱因斯坦也没能解释光速不变的物理机制。   地藏欣赏地笑道:不错,你果然有慧根,已经看到了相对论的盲点所在。近代著名的数学家和逻辑学家哥德尔早就证明,任何一个具有公设的系统,必定是不完备的。也就是说如果人类不弄清楚光速不变的最根本原因,那么由此推导出的相对论,也是不完备的,哪怕有无数实验证实它的正确。   逆天行反诘道:莫非你能证明?   地藏摇头:我可以告诉你光速不变的深层原因,但你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去证明,这也是佛法与科学最大的区别。科学可以将结论用逻辑语言和数学公式推导给你看,佛法只能告诉你结果,然后靠你自己的修行去领悟和感受。   逆天行想起米扬也有过类似的语言,恍然道:是实证主义与体验主义的区别?   地藏道:正是这样,看来你的执念也并非根深蒂固。   逆天行将信将疑地问:我也学过许多佛经,甚至包括传自佛陀的佛门秘典。请问佛陀在哪里谈到过光速不变的问题?   地藏笑答:你既然学过佛法,可知佛法对世界的本源是如何看?   逆天行道:佛法认为客观世界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是我们心中产生的幻象。   地藏问:可为什么大家看到的世界又都是一样的呢?   逆天行沉吟道:佛法认为我们每个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或者说我们每个人都是佛,我们本来都有无穷潜力,但由于自身的无明,产生了分别心,分别心形成幻象,我们又执着于这个幻象,所以认假为真,丢失了自己的本来面目。   说到这逆天行哑然失笑:这种说法显然只适用于“真实幻境”这样的虚拟世界。   地藏没有理会逆天行的调侃,继续问:既然大家都是由于分别心而产生了幻象,那为什么我们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呢?佛法是如何解释这点?   逆天行沉吟道:那是因为分别心太过细微,而我们的意识太过粗放。我们的意识是由连续不断的念头组成,按照佛经的记载,一弹指含二十瞬,一瞬含二十念,一念含九十刹那,一刹那含九百生灭。当然,这只是佛经的说法,对此我完全是迷惑不解。   地藏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不解是因为你完全将佛法当成了一种神秘莫测的宗教,只在信与不信之间选择,从未想过像对待科学那样去验证。   逆天行茫然问:如何验证?   地藏淡淡道:佛经对于生灭的描述,是为了让没有天文数字概念的古人理解。其实一弹指间已包含了无数兆念和亿万次生灭。为了帮助理解,可将分别心分成三个层次,最粗的级别为分别觉,其次为分别念,最细微的为分别识,也就是佛法中的生灭。打一个形象的比方,在普通人眼睛里,人是一个完整的个体,相当于分别觉的层次;在生物学家眼里,人是由无数细胞分工合作组成的有机体,相当于分别念的层次;而在物理学家眼里,人是由无数原子组成的庞大系统,他可以看到组成人体的最基本粒子,相当于分别识层次,也即佛法中最细微的生灭。   逆天行想了想,不由赞同道:不错!就像电视画面,普通人只看到连续的动态图像,但实际上它是由一副副静态图像连续播放而成,而静态图像又是由一个个的像素点组成。   地藏颔首笑道:没错,正是此理。我们瞑目静思,可以感觉到一个个念头从脑海中升起,此起彼伏,延绵不绝。它们看起来是在连续变化,令我们误以为思维是连续的,其实你只要安静地进行内视,就可以发现念头与念头之间是存在间隔的。如果你静修到一定层次,就能察觉这些念头又是由更细微的分别念组成;不过要想感知最细微的分别识,也就是佛经中所说的生灭,必须修炼到八地菩萨的境界才行。   逆天行也曾修习过佛门的入定,对此隐有体会。不过他不明白,这跟光速不变有什么关系?   似看透了他的意识,地藏笑道:先放下相对论,我们再来看看量子物理的公设:光是一份份传输的,在微观上是非连续的,两份光子之间有个间隔,这难道不正是佛陀所说的生灭吗?光子是生,间隔是灭。而光的传播速度,正是我们每个人分别识生灭的速度。由于我们每个人分别识生灭的速度都一样,所以光速相对我们每个观测者来说,都是恒定不变的!   逆天行十分惊讶,虽然他也学过佛法,却从没有想过它与科学理论之间会有什么交集和共通,更没有想到佛法竟然在几千年前,就已经解释了相对论的公设和前提——光速不变!   第六章 幽冥闻道   幽幽黑暗中,就听地藏继续道:既然分别识的生灭就是光速,那么普朗克时间,就是一个分别识从生到灭的最短时间,而普朗克空间,就是在这一个短暂的生灭中,意识所产生的虚幻的最小空间单位。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小于普朗克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对于科学家来说是个无法窥探的禁区。因为虚拟的四维时空幻象本身就是建筑在一个个连续不断生灭的分别识之上,想要用虚拟时空中的要素去探索建筑该时空的基元之间的缝隙,这是本末倒置的行为。   逆天行突然发现了地藏逻辑中的缺陷,忙道:不对!既然佛法认为根本就没有一个外在的客观世界,何来光?又何来光速不变?   地藏欣然笑道:不错,光速恒定的结论虽然在佛经中找到了依据,但是从佛法的观点来看,所谓光的速度其实是一种幻象。并没有一种叫做光的物质,单个的光子也仅代表一次分别念的生灭。所以没有光,没有光的速度,有的仅是因分别识产生的光的幻觉。   逆天行冥想良久,还是难以置信,不由质疑道:如何证明你的结论?   地藏叹息道:这就是佛法与科学的区别。我没法将这个结论证明给你看,不过它并非不能证明。当你能察觉到自己最细微的分别识,自然会明白这个世界的终极奥秘。   逆天行沉默良久,突然反诘:还是不对!既然光速就是我分别识产生的速度,而分别识又是最细微的生灭,那么我们就决不可能看到比光速更快的幻象。但我们今天却已经实现了超光速航行,量子通讯甚至实现了无穷大速度,这又怎么解释?   地藏笑道:很高兴你能提出这样的问题,不过你想想看,你看到过超光速飞行的飞船吗?或者,你看到过量子通讯之间传送的物质信号吗?   逆天行突然醒悟到,超光速飞行中的物质是不可见的,当飞船突破光障后,对观测者来说就像是消失在另一个时空,再看不到。而置身于超光速飞行的飞船中,外面的世界也是扭曲变幻、不可见的。人们实际上只看到了超光速飞行的结果,并没有看到其过程,所以地藏的说法与实际情况并不矛盾。   地藏叹道:说到量子通讯,不得不说量子理论的奠基人玻尔与爱因斯坦之间的争执。相信你也知道,天才的爱因斯坦发现了相对论,成为近代科学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但是他内心深处依然坚信世界是客观存在的,是定域性与实在性的统一,所以对量子理论的测不准原则嗤之以鼻。他向波尔提出了他的诘难:想象一个大粒子衰变成两个小粒子反向飞开。如果粒子A自旋为“左”,粒子B便一定是“右”,以保持总体能量守恒。按照量子理论,在观察之前,它们的状态是不确定的,只有一个波函数可以描绘它们。当彼此飞离数光年后,我们开始观察粒子A,它的波函数坍缩了,瞬间随机选择了比如说“左”旋。此时粒子B也必须瞬间成为“右”旋了。那么B是如何得知A的状态呢?难道有超光速信号来回于它们之间?这显然违背了相对论。   逆天行对这段历史也十分熟悉,恍然道:没错,他们生前为这个思想实验争论不休,直到他们去世多年后,才于公元1982年,由法国奥赛理论与应用光学研究所的阿斯派克特小组,第一次在精确意义上对EPR佯谬作出检验,这个实验被命名为阿斯派克特实验,实验结果毫无悬念地证明了量子理论的胜利!粒子纠缠态被发现,这也成为量子通讯的理论基础。   地藏点头道:面对实验结果,科学家们不得不放弃微观粒子的实在性,保留定域性。不过接下来的延迟选择实验,彻底摧毁了科学家们坚持定域性的希望。有意思的是,引力透镜现象是爱因斯坦广义相对论所预言的一种现象,引力透镜现象的存在是广义相对论的一个直接验证,而基于引力透镜的延迟选择实验却直接否定了相对论的基础,即光速为物理世界的最大速度。量子理论和相对论的矛盾在这一个实验中被彻底揭露。两个自成体系的逻辑公设系统,在描述同一个世界的时候产生了一个悖论:引力透镜现象证明了相对论的正确,而基于引力透镜的延迟选择实验,却推翻了相对论的定域性基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逆天行茫然无对,虽然他也知道相对论与量子理论的矛盾,却从未想过其中深层次的原因。虽然后世的科学家对此有多种解释,但都无法让人完全信服。   地藏突然笑起来:咱们来听听量子理论的奠基人玻尔对此怎么解释。他说,“物理学不告诉我们世界是什么,我们只能说观察到的世界是什么。”这是不是与佛经的说法有某种共通?   逆天行默然良久,无奈道:虽然量子理论指明微观粒子可能是一种虚幻,超弦理论更是认为最基本粒子是由信息化的弦组成,但也无法证明它们就是佛经中所讲的分别识,更无法证明我们周围的宏观世界,也是佛经所说,由无明分别心产生的幻象。   地藏淡淡笑道:可以证明。不过必须由你身体力行,以自身的体验和感悟去证明。   逆天行恍然醒悟:你是要我跟你学习佛法?   地藏微微摇头:佛法你已经学得足够深了,现在你需要的只是静下心来,真正去领悟佛法的精髓。你会在禅定中体会到相对论描述的钟慢尺缩效应,也能找到量子理论与相对论相互矛盾的实质所在,甚至能领悟到道家思想与佛理的相通之处。   逆天行有些茫然:这跟道家又有什么关系?   地藏笑道:老子《道德经》开宗明义写道:“道可道,非常道”。表明对道这个终极奥秘的描述,非语言可以胜任。后在《道德经》二十一章又写:“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这所谓惚恍,不就是佛家所说的生灭吗?“道之为物,惟恍惟惚”,即是说,“道”生万物的原理,仅仅就是生灭而已。而“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就是说,在生灭之间,就产生了森罗万象的大自然。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自语:如果把这恍惚、这生灭,视为电脑芯片中的主频脉冲,不正是可以解释“真实幻境”那个庞大的虚拟世界吗?   地藏点头道:你能举一反三,实属可喜。不过你现在所处的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游戏世界。佛法之玄妙,不仅能让你领会到科学的本质,甚至能让你明白其它三大宗教的真正奥义。不过这些我无法告诉你,只能由你自己于修行中去领会和感受。   逆天行疑惑问道:你为何会告诉我这些?只是为了帮助我修习佛法?还是因为你确实就是传说中的地藏菩萨,誓要度尽地狱中每一个人,地狱不空,你誓不成佛?   地藏叹道:我不忍见你依旧在无明中挣扎,在执着中迷失。既然你能以肉身来到这里,就是与我有缘,所以我愿尽我所能点化你,让你早日跳出这个婆娑世界,回归真如自性之本。   逆天行迟疑道:就是俗僧所说的西方极乐世界吧?这与基督教的天堂和道家的仙界有何分别?它们谁才正确?   地藏淡淡道:它们都正确,因为它们说的其实是同样的东西。只是达到那里的途径和方法不同而已。好了,佛法重在感悟,说得越多就越错,但愿我今日这些话,不会成为你新的执念。   地藏的身影消失,周围复归黑暗。逆天行不知身在何处,更不明白自己是生是死,恍惚整个宇宙都已消失,所有时空就只剩下自己。不过他已经不再关心这些,因为地藏的指点已经激发了他意识深处最本真的渴望。曾经学过的佛经,以及米扬那些难以理解和领会的修炼法门,开始在他的意识中活了起来,他似乎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境界。   突然的光亮刺破了茫茫的黑暗,逆天行只感到自己似穿越时空,刹那间便回到了飞船之内,跟着痛觉、听觉、嗅觉、触觉?种种感觉突然回到自己身体,恍然睁开眼,他发觉自己躺在驾驶舱的座椅之上,浑身疼痛似要撕裂一般。   “醒了!你终于醒了!”身旁传来悲喜交加的呼唤,像在梦中一般不真实。逆天行转头望去,看到的是苏凌薇满含热泪的眼睛。他茫然问:“发生了什么事?”   另一旁的沃西教授连忙道:“飞船降落时发生了巨大的碰撞,你昏了过去,神智不省呼吸全无。把我们吓坏了,不过你总算醒了过来。真奇怪,如此大的碰撞,我们的飞船居然没有受到任何损伤,除了你,我和苏小姐也都没有受伤。”   舱中的应急灯依旧亮着,只是光芒如水银泄地,直直地落到飞船地板上。而应急灯上方的光线,则发生了弧形的弯曲,原本可以照亮整个船舱的灯光,如今只聚合在光源下方不住半米的狭小空间,像是一个明亮的光罩。   “我?昏迷了多久?”逆天行涩声问。   “大概有五分钟吧。”苏凌薇泪光涟涟,泣不成声,“我以为?我以为?”   五分钟?逆天行心中十分惊讶,方才他与地藏在一起的时间应该远远不止。难道?那只是自己幻觉?方才自己不过是经历了一次传说中的濒死体验?什么灵魂离体,什么地藏菩萨的指点,全都只是自己在昏迷这五分钟之内的幻觉?   挣扎着从驾驶椅上坐起,逆天行活动了一下刚刚恢复知觉的手脚,感觉虽然还有些疼痛,不过并没有受伤。他想不通方才自己怎么回昏过去,以自己的体格,至少不应该输给沃西教授和苏凌薇才对。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逆天行对苏凌薇淡淡一笑,希望以自己的镇定来安慰她。在驾驶椅上重新坐下,他打开了飞船前方的高能探照灯,自语道,“让我看看,咱们现在是在哪里。”   探照灯的光柱像水龙头喷出的水,在前方不足十米远便弯曲向下,直指下方。借着光柱发散出的些微散光,三人惊讶地发现,飞船竟是虚悬空中,下方并没有想象中的地面支撑!   三人对着这诡异的景象愣了好久,最后才听逆天行叹道:“我们已经降落到一颗由暗物质组成的神秘天体之上,从周围如此强大的引力场来开,它离黑洞的中心非常之近,甚至它就是黑洞的组成部分。”   沃西教授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舷窗外那诡异的景象,眼中充满了孩童般的兴奋和好奇。苏凌薇则在观察着飞船中的各种仪表,眼中充满了忧色。   “我们有多少食物和能源?”逆天行问。   “飞船上的压缩食物足够我们坚持两、三个星期,能源如果只是维持船舱内的生命系统,至少能够坚持两、三个月。”苏凌薇苦笑道,“不过如果想要安全返航,恐怕就远远不够。”   逆天行沉吟道:“那我们就暂不考虑返航。既然我们是来做科学考察,当然不能空手而回。如果这是我们生命中最后几个星期,我想好好看看这个传说中人类无法涉足的禁地。”   “没错!”沃西教授欣然赞同,“能够深入连光线都无法逃逸的黑洞,这是人生最难得的经历。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谁能想象黑洞中竟然有光线?而且发生了如此瑰丽的扭曲。我都迫不及待想要开始我的研究了。”   逆天行笑道:“教授你尽管开始,既然咱们回不去了,就要好好利用这最后几个星期的宝贵时间,揭开黑洞这最神秘面纱。正如古人说的那样:朝闻道,夕死可也!”   二人相视而笑,眼中没有面临绝境的惶惑,只有揭开奥秘前的期待和兴奋。受到他俩的感染,苏凌薇也平静下来,伸手与二人一握:“好!就让咱们看看这黑洞深处,究竟是怎样的世界!”   三人立刻忙碌起来。沃西教授开动“探险二号”上的科研设备,开始探究这个神秘世界的物理奥秘;苏凌薇除了帮沃西教授打下手,还负责为大家提供后勤保障;逆天行则重新审视佛法的玄妙,并按照地藏的指点入定和静修。他坚信自己昏迷中看到、听到的情景绝非是自己的幻觉,他渴望着再次与地藏交流,更渴望达到地藏描述的那种神奇境界。   人可以管住自己身体,通过修炼甚至可以控制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但是却很难管住自己的意识。当逆天行瞑目入静之时,只感到脑海中的杂念犹如大海的波涛,此起彼伏连绵不绝。这些杂念人似乎可以控制,但按住这个那个又起,要想做到心境完全空明,实在是谈何容易。   不过逆天行以前就苦修过东方神秘的练气之术,其方法与佛门的入定有相通的地方。经过几乎整整一天的调息入定,他渐渐将杂念的大海,变成了一个个断续的孤岛,也就是说他已能感觉到杂念间的空隙和间隔,甚至短暂地感觉到心境空明的境界。   当他感觉饥渴,起身喝水吃饭的时候,已经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过去,就见苏凌薇与沃西教授还在忙碌。见他从静坐入定中醒来,沃西教授连忙兴奋地告诉他:“我们找到暗物质的样品了,简直神奇到不可想象!它比水晶还要澄净透明,比钻石还要坚硬,任何射线,无论可见光还是电磁波,对它都不起反应,所以除了引力测量仪,任何探测设备对它都不起作用。”   逆天行原本是为寻找暗物质而来,但现在对这个发现却没有了开始的激情。经地藏指点之后,他知道所有现象世界的发现,都无法揭开现象世界本身的奥秘,所以现在他更专注于自己内心世界的挖掘和探索。   “你没事吧?”察觉到他的异样,苏凌薇担心地问,“你一整天只吃了一点点东西,连觉也没睡,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逆天行知道无法跟旁人讲清楚自己的心中的感受,只得淡淡笑道,“你们放心,我没事。很抱歉我帮不上你们什么,从现在起我将专注于自己的世界。如果可能,尽量不要来打搅我,将来我会告诉你,我现在是在做什么。”   苏凌薇放下心来,点头道:“无论你在做什么,我们都支持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们都会帮助你。”   逆天行欣慰一笑,很高兴苏凌薇如此善解人意。他拍拍她的手,重新回到船舱僻静的角落,在那里盘膝打坐,再次进入静修入定的状态。   开始的三天,逆天行每天都会起来一次,饮水进食,补充能量。不过三天之后,他饮水进食的周期越来越长,吃得也越来越少,但他却并不感觉饥饿或疲惫,反而觉得意识更加敏锐和专注,精神也更加恬静安然。如今他已能长久地保持“心无所想、意无所守、浑然抱一、八风不动”的禅定境界,于禅定之中,他终于感受到了相对论所说的时间变慢效应,往往感觉只有短短一刻,醒来却发现已过去了整整一天。   在第七天的时候,逆天行突然感觉自己变得轻盈空明,竟从地板上缓缓升起,悠游飘浮于半空中。他看到了在前舱忙碌的沃西教授和苏凌薇,以及盘膝坐在地上的自己,他第一次从另外一个角度,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知道这是禅定中的“出神”,以前学习佛经时,以为这不过是一种牵强附会的神话,没想到自己竟能亲身体会到这种境界。他终于相信佛经中关于“万物有灵”的说法,也意识到七天前自己与地藏的交流,绝非源自自己的幻觉,而是在另一个时空中,得到了这位佛教菩萨的指点。   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他的神识继续向上升起,穿过飞船的舱壁来到外面漆黑的宇空。虽然四宇茫茫不见一丝光线,但他并不觉得黑暗,他能清晰地看到盘膝于半空那个头戴毗卢冠、身披大红袈裟的慈祥僧人,一如记忆中的地藏菩萨法身。   “你终于来了。”地藏就像看到老友,无嗔无喜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异样,“我以为你至少需要十五日,才能达到出神的境界。”   “多谢指点!”逆天行恭敬一拜,“我终于感受到了相对论告诉我们的时间变慢和尺子变短的效应,而且也知道了它与量子理论相悖的原因所在。”   地藏含笑点头:“说说看。”   逆天行沉吟道:“时间的标尺其实是运动和变化,比如原子钟就是以放射性原子的半衰期作为时间的标准。当物体以接近光速飞行之时,组成它的原子也受到了这种高速运动状态的影响。原子是由原子核和高速围绕原子核旋转的电子组成,电子是以光速在运动,但现在物体也以接近光速的速度运动,根据电子运动速度无法超越光速的原理,它的速度必然变慢,既原子的内部运动变慢,这就造成了此原子的变化变慢。而时间是变化的刻度,因而时间也就变慢。对于整个运动的物体来说,也就是整个系统的时间变慢。而且当电子运动速度变慢时,必然会向原子核靠近,表现为整个原子的体积缩小,所以在物体高速运动之时,时间变慢与体积缩小是同时发生。”   地藏笑问:“那你是如何感受到这种变慢的呢?”   逆天行沉思道:“我是在禅定中感觉到整个身体系统的安宁和平静,继而感觉到时间在变慢。我感觉仅仅过去了十分钟,而体外的时间却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虽然我的神识还没达到分别识的层面,察觉不到体内原子层面的变化,不过我猜想在禅定中,组成我身体的所有原子,其电子层速度都在变小,这种变化是造成我身体系统时间变慢的真正原因。”   地藏微微颔首:“很好,你已能从现象世界出发,看到问题的实质。那么,相对论与量子理论,冲突的根本原因又何在?”   逆天行答道:“相对论的假设——光速不变,其实是从分别觉的层次看问题,量子理论的假设——光是一份份非连续传输,则是从分别识层次看问题。用它们解释各自层面的现象都对,但如果用分别觉层面的相对论,去解释分别识层面的量子理论,就如同生物学家拿细胞学去解释原子世界,肯定会错得不知东南西北。”   地藏连连点头:“想不到你领悟得如此之快,令人惊叹。现在我已没有什么可指点你的了,你只需照着佛门正法虔心修炼,必将突破整个现象世界的束缚,到达真如自性的彼岸。”   “等等!”逆天行忙道,“我还有一个疑惑,希望得到您的指点。”   地藏微笑:“请讲。”   逆天行望向幽幽黑暗深处,喃喃叹道:“你说这里就是地狱,那么有关轮回、鬼神之说都是真的了?这跟我坚信了三十多年的无神观实在太矛盾,能否让我见见真正的地狱?”   地藏淡淡笑道:“其实地狱一半源自人心,一半才是这里,跟世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如果你真想知道,就随我来吧!”   地藏的身影开始在虚空中飘飞,在他的身体周围,有一道淡淡的光华,犹如发自体内一般。逆天行意念方动,神识已跟在他身后,尾随而去。但见地藏的身影越来越快,瞬间似穿越无尽虚空,最后在一片绝对黑暗的虚空中停了下来,此时逆天行的灵力已看不到任何景象,只能看到地藏身体发出的光芒,犹如烛火一般照亮那方圆一米的范围。   就在那方圆一米的范围之外,似有无数看不见的幽魂在涌动,纷纷涌向地藏周围。逆天行虽然六感俱无,只剩神识,但依旧感到了一丝惧意,不由紧跟地藏,避入其光芒之中。   “好了,我待会儿再给你们讲经。”地藏慈祥微笑,向四方挥手,犹如跟老友招呼一般。四方的幽魂依依不舍地退去,片刻之后周围终于清静下来。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地狱,”地藏盘膝坐下,徐徐解释道,“其实宇宙中所有黑洞都是地狱。因为人死后六识俱亡,唯有阿赖耶识,也就是道家说的元神和基督教说的灵魂,用科学的语言来说就是比潜意识更深层的元意识,那是一种无论用声、光、电、磁、红外、微波等等手段都无法探测到的暗能量。它飘浮于虚空,速度非物质文明中的人类可以想象。这阿赖耶识,我还是称它为元意识吧,在宇宙中只有引力极其强大的暗物质天体比如黑洞,可以吸引和俘获,所以元意识最终会被吸入某个黑洞深处。”   逆天行听得似懂非懂,茫然问:“那黑洞究竟是什么模样?传说中的幽冥地府又在哪里?无论佛教还是基督教为何都有关于地狱的描述?轮回转世又是怎么回事?”   地藏指指脚下,微微一笑:“黑洞就是一种体积极小,质量极大的特殊天体。比如这费曼黑洞就是个比篮球还小,质量却比一万个太阳还大的怪异天体,由密度最大的暗物质组成。没有光也没有热,温度无限接近于绝对零度。当它吞噬大质量天体的时候,受到大质量天体的高速撞击,会将一些微小的暗物质和暗能量,以极高的速度喷射出去,这些被喷射出去的暗能量,就是成千上万的元意识,它们有的被别的黑洞重新俘获,这让它们感觉像是进入了另一层地狱;有的则被抛射到像地球那样的有生命星体上,像种子扎入泥土一样进入生物体,最终孕育出一个新的生命,这过程让它们感觉就像是进入了一个新的轮回。阿赖耶识,在现象世界来说,就是生命的种子。”   逆天行十分惊讶:“这么说来,轮回和转世只是一种自然现象,并非受到上帝或阎罗的控制?可为何世间有关地狱的传说始终盛行不衰?而且对神灵赏善罚恶也都坚信不疑?”   地藏叹道:“在我佛看来,善是空,恶也是空,善恶皆是众生无明业力造成。佛视众生如无知之孩童,岂会因孩童的无知而施以惩罚?再说善恶如何判断?谁又能毫无遗漏地记录茫茫众生之善恶?”   逆天行茫然问:“这么说来,地狱惩罚都是假的?没有什么赏善罚恶?”   地藏微微一笑:“有,不过不是靠佛或上帝,而是靠每一个灵魂自己。”   见逆天行有些茫然,地藏解释道:“众生皆是佛,只是因无明而起分别心,继而生出善恶念,最后做出善恶行。但每个人的元意识都是一样的,都有基本的佛性。即便在尘世间因业力蒙蔽,做下十恶不赦的罪孽,当它们来到黑洞这个最黑暗最恶劣的环境,也会在漫漫时空中反省自己上一世的种种行为。为善者会坦然,正所谓问心无愧,神鬼不欺;为恶者则会惶恐,视恶劣的环境为惩罚,继而生出身在炼狱的种种痛苦感受,它们的元意识会带上这种痛苦的烙印,这也正是世间那些地狱传说的来源。其实大慈大悲的佛陀不会惩罚任何人,只是每一个生灵都有佛性,所以会惩罚自己。”   逆天行恍然大悟:“难怪每个人天生就恐惧黑暗,向往光明,原来是在这黑洞中受尽了痛苦和煎熬。只有等大质量天体撞击黑洞,才有可能被冲击力喷射出去,重入世间轮回。”说着他环目四顾,“可是那些被黑洞吞噬的天体都哪里去了?”   地藏指指脚下:“它们都变成了黑洞的一部分,在强大的引力场作用下,它们被压缩成了暗物质尘埃。你得庆幸你们的飞船没有进入黑洞最深处,不然你们也将被压缩成暗物质。”   逆天行突然想起在西西里岛遭遇的诡异情形,以及那个看不见的恐怖对手。现在想来,罗伯特主教一定是乘坐暗物质建造的飞船逃离,而那个看不见的对手,则有可能是将自己身体也变成了暗物质,至于他是如何做到这点,逆天行目前还无法想象。   周围又有零星的幽魂在飘忽涌动,那是些被困在黑洞中的亿万阿赖耶识。逆天行知道它们都在等着地藏讲经,所以心中虽然还有很多疑惑,却也不好再多问,只道:“最后一个问题,我们如何才能离开这里?”   地藏有些意外:“你想离开?这世上还能找到比这里更好的修行之所吗?”   逆天行有些抱歉地笑道:“很感激您对我的指点,我现在已经完全相信,自己原是来自真如自性的彼岸,在彼岸还有无数佛者在等待着我最终顿悟。但是我在这个现象世界还有恩怨情仇未了,所以我迟早要离开。”   地藏默然良久,突然问:“是情?”   逆天行点点头:“我的爱人还被囚禁在无人可知的光明神殿,我必须找到她!”   “找到又如何?”地藏质问,“难道将来就不会经历爱别离?世间情爱不过是一种执念,甚至是一种错觉。你以为你深爱的人远在天边,所以对身边的人也就视而不见。”   “你是指苏凌薇?”逆天行有些尴尬,“我不否认我喜欢凌薇,但仅仅是喜欢而已,跟对雪妮的感情完全不同。虽然我也知道,相爱的人终有别离的一天,但我暂时还是个放不下感情羁绊的俗人。”   地藏微微叹了口气,徐徐道:“情天恨海,世间最是难渡,此言果然不虚。”   逆天行惭愧一拜:“辜负了您老的希望,天行惭愧万分。”   地藏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也许这是你的业,谁也无法改变。”说完他指向虚空,“等待费曼黑洞吞噬坎比拉星系之时,就是你们离开的最好机会。如果错过,恐怕你们今生今世就再没机会离开了。”   逆天行想了想,惊讶道:“我记得科学家好像推算过,坎比拉星系至少还需十多年才会坠入费曼黑洞,我们还要等待十多年?”   地藏摇头道:“那是完全吞噬整个坎比拉星系的时间,其实坎比拉星系外围行星已经开始坠入费曼黑洞的引力场,相信在未来一个月之内,你就能看到行星撞击黑洞的瑰丽奇景。”   见周围的幽灵在不住涌动,逆天行不好再多耽误,向地藏告辞道:“多谢指点,我会抓住这次机会。”略顿了顿,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那个最关心的问题,“关于光明教和‘神之手’,以及传说中的光明神殿,不知您老可否指点迷津?”   地藏眉宇间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为难,沉吟良久,最后叹道:“探索者和‘神之手’,其实是两种不同的执念,无所谓对错也无所谓善恶。你可以将之视为修行道路上不得不跨越的障碍,犹如佛陀当年跨越的道道难关。至于光明神殿,乃是众生业力之源,非真如自性之佛不能破解!”   逆天行听得似懂非懂,茫然道:“与‘神之手’暗斗多年,其实我早已不将它视为仇敌。我相信他们也只是在坚守一种承诺和信念,只是与探索者的追求正好相悖而已。但是为什么说光明神殿是众生业力之源?莫非我必须修炼到佛的境界,才能破解光明神殿的秘密?”   地藏微笑道:“我已经说得足够明白,我相信以你在佛法上的修为和感悟,迟早能明白其中的深意。”不等逆天行再问,他摆手道,“回去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了。”   逆天行感觉自己开始飞速后退,穿过了重重黑幕,以及黑幕中看不见,却完全能感受到的亿万幽冥,迷茫中隐约听到飘渺凄厉的哭号,或悲切入髓的哀恸,令人元神震动,悲入神髓。茫茫黑暗之中,唯有地藏的身影如萤火之光,又如苦海明灯,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孤独地闪烁,似如永恒。   “啊!”一声大叫,逆天行元神归体,突然从地板上一跃而起。睁眼望去,就见自己依旧置身于“探险二号”飞船船舱之中,苏凌薇与沃西教授正分立左右,满是焦急地望着自己。   逆天行抱歉地对二人笑笑:“对不起,方才是不是吓着你们了?”   苏凌薇眼里盈满担忧过后的惊喜,连连责备道:“你这次不吃不喝坐了整整一个星期,谁能不担心?”   “准确说是172小时,也即七天零四个小时。”沃西教授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逆天行,“正常情况下,决没有人可以不吃不喝活这么久,而且醒来后一点不见虚弱迹象,反而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   逆天行不想勾起这个科学家的好奇心,成为他琢磨和研究的对象,赶忙解释道:“其实这没什么,通俗说来就是我进入了一种佛家所说的禅定境界,在这个境界中,我身体整个系统,包括组成身体的每一个原子,运动状态都已变慢,所以我个人的系统时间也就随之变慢。我的身体仅仅经过了十分钟的新陈代谢,在你们看来就好像经过了一个星期一样。”   沃西教授皱眉沉吟道:“是时间的相对性在人体内的反应?”   “没错,正是这样!”逆天行赶忙道,“爱因斯坦早有论述,高速飞行的飞船时间会变慢。只是他没想到,人类可以通过自我修炼达到这种状态。”   沃西教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个从未听说过的新课题。如果人类能控制自己的新陈代谢速度,那么我们就能到亿万光年之外的遥远星系去探险了。”   逆天行可不想成为沃西教授的研究课题,赶紧转开话题:“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知道如何才能离开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了!”   第七章 斗转星移   沃西教授果然被这个最关心的问题吸引,暂时忘了再追问怎么用禅定去控制人体自身的时间。“如何离开?”他问。   逆天行指指上方:“大概在一个月之内,会有大质量的天体坠入黑洞,与黑洞发生剧烈碰撞,这是我们逃离此地的唯一机会。”   “你怎么知道?”沃西教授像所有严谨的科学家一样,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怀疑。   逆天行有些为难,迟疑道:“对这事的预测恐怕我没办法让你相信,我实在无法证明给你看。你就把它当成一个假设吧,假设一个月之内,会有大质量的天体撞击黑洞,我们是否能逃出升天?”   沃西教授沉吟道:“几百年前天文学家就发现,黑洞在吞噬大质量天体尤其是星系时,会向外喷射出大量不可见的物质和射线,我想这可能就像陨石砸在星球上溅起的尘埃,这种巨大的能量爆发也许会突破黑洞的引力场,将某些物质抛向太空。”   “太好了!看来我们可以利用一下这种撞击的能量。”逆天行欣然转向苏凌薇,问道,“我们还有多少给养和食物?能不能坚持一个月?”   苏凌薇想了想:“能量没问题,食物可能有点缺。”   逆天行立刻道:“这段时间我会长久进入禅定状态,对食物需求将大大降低,这样食物可以够了吧?”   苏凌薇忙道:“你不要为了我们节省粮食,我们应该平均分配所有给养。”   逆天行拍拍她的胳膊,笑道:“我不是在节约粮食,而是真不需要。我在入定之时,身体系统所有运动包括新陈代谢都将变慢,你们的一个月也许只相当于我的几天。”   沃西教授原本还在思索大质量天体撞击黑洞的情形,突然又被逆天行的话吸引,忙问:“如何让自己身体系统运动变慢?从而使自己个人的时间变慢?你能不能教教我?”   逆天行忙道:“我可以教你,不过现在你先推算一下,如果有大质量天体撞击黑洞,我们如何借助其反作用力逃出去?还有,你们这几天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沃西教授似想起什么,一拍脑门,眼中闪过孩童般的喜悦:“对了,差点忘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他去到货仓,片刻后回到逆天行面前,两手似托着一团空气,小心翼翼地递到逆天行面前。   “是什么?”逆天行有些疑惑,不知道该不该伸手去接一团空气。见沃西教授一点没有玩笑的意思,他突然醒悟,赶紧伸出手,然后就感觉到,沃西教授将一个看不见的物体放入了自己的手中。   入手微凉,坚硬如铁,重逾黄金!仅有婴儿拳头大小,却沉甸甸压得人手臂发软。逆天行心中升起一种梦幻般的微妙感觉,哑着嗓子涩声问:“是暗物质?”   沃西教授点点头:“至少,是暗物质的一种。”   逆天行把玩着手中这块完全看不见的诡异之物,不禁在心中感慨大自然的神奇。跟着他又发现一丝疑问:“不是说暗物质都处于接近绝对零度状态吗?怎么我感觉不到寒冷?”   沃西教授解释道:“暗物质不放光不发热,也不会吸收热量,所以你的热量不会传递给它,也就感觉不到它的寒冷。它本身既是一个接近绝对零度的冷暗物体,又像是个天然的隔热体,所以你不用担心被它冻伤。”   逆天行十分震撼,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将它凑到自己眼前,翻来覆去端详良久,却怎么也看不到它的轮廓或一丝杂质,令人恍惚觉得它根本就不存在,但手中的触觉却是实实在在毫无虚幻。逆天行不禁喃喃叹道:“太神奇了!就像是传说中来自仙界的圣物。”   “它的神奇还远不止这些。”苏凌薇笑道,“这几天我们对它的特性做了初步的检测,发现它的硬度是钻石的一百多倍,质量是黄金的近千倍,透光率近似于真空?”   “等等!”逆天行急忙打断,“质量是黄金的近千倍,那这么一小块恐怕就应该以吨来计算了,可为啥我一只手就能拿起来?”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苏凌薇调皮地笑道:“也许你就是传说中的超人吧。”   沃西教授笑着解释道:“其实你手中这一小块暗物质,真正的体积极其微小,只是因为我们处在强大的引力场中,身体也被压缩到细菌级别,所以感觉不到它的小。而且因为我们的身体被压缩到极小,而质量却并没有变小,所以我们的力量也比在引力场外大了千百倍,拿起几吨重的东西轻而易举,不然早就被强大的引力场压成肉饼了。”   逆天行恍然大悟,跟着又若有所思地道:“这就是说如果我们离开黑洞强大的引力场,这块暗物质也会像我们的飞船和身体一样膨胀变大?”   沃西教授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逆天行大喜过望:“也就是说,也许我们可以用它来建造飞船和战舰,完全看不到,甚至连光子雷达也探测不到的隐形战舰?”   沃西教授目瞪口呆地点点头:“也许可以,不过?加工问题怎么解决?它的硬度连钻石也无法研磨,而它的透光性令激光也无法切割。”   “一定会有办法!”逆天行激动地握紧拳头,眼中充满神往,“我亲眼见过用暗物质建造的飞船,所以一定有办法加工它。想想看,一支由暗物质建造的幽灵舰队,不,哪怕只是一艘,就将彻底改变现代战争的格局!”   沃西教授连连摇头:“如此伟大的发现,你竟首先想到运用于战争,实在是科学的悲哀。”   逆天行抱歉一笑:“对不起,教授,因为现在人类正在进行前所未有的星际大战,战火波及整个银河。要想早日结束战争,只能拿起武器,将战争狂人彻底击败。”   沃西教授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科技进步的悲哀,虽然我理解你,但感情上我很鄙视你。”   逆天行顾不得理会沃西教授的鄙视,匆匆问:“这里有多少这样的暗物质?”   沃西教授指指脚下:“整个星球都是。”   “装满它!”逆天行兴奋地道,“飞船能装多少就装多少,也许我们不会有再来的机会了。”   沃西教授淡淡一笑:“这几天我们正在这样干。”   “很好!”逆天行赞赏地点点头,“也许你现在的工作,将改变整个人类文明的历史。”   接下来的一个月,沃西教授与苏凌薇轮流操纵“探险二号”的机械手,在周围摸索那些散落的暗物质碎块,并将之搜集到飞船货物舱;而逆天行则继续他的修炼,他已经找到佛法的正确修炼法门,以及如何理解米扬那些深奥难懂的感悟,所缺只是时间和火候而已。   当计算机显示时间过去十天之后,但见头顶茫茫黑暗之中,隐约出现了一颗明亮的星星,犹如茫茫苦海中出现的一盏明灯,令三个困守黑暗深渊的人欣喜若狂。他们所处的位置本不应该再看到星星,唯一的解释就是,一颗星星被费曼黑洞引力场俘获,正在高速坠向深渊。它发射的光线虽然无法再逃出黑洞,但可以为黑洞深处的他们看到。   接下来几天,星星变得越来越大,不过亮度却越来越小,最后像个暗淡的月亮,悬在“探险二号”斜上方的天宇。逆天行静心眺望,可以清晰地看到它在渐渐变大,即便听不到任何声音,也能想象它正以极高的速度,冲向吸引它的费曼黑洞中央,如同高速射来的子弹,不,比子弹还要快千百倍。   但接下来,逆天行惊讶地发觉那颗比月亮还大的星星,渐渐开始在变小,同时焕发出七彩的光华,犹如来自天界的光辉,照亮了没有星星的茫茫天宇。令人惊叹之余,不禁怀疑它是否在远离黑洞而去。   “它在被强大的引力场压缩,体积开始变小。”沃西教授毕竟是天文学和物理学权威,很快就看到现象后面的本质,“它的能量正被引力场压榨出来,变成各种射线和可见光四下发散。如果我推测得不错,在接近黑洞中央时,它会被压缩成透明的暗物质,与费曼黑洞的核心发生剧烈的撞击。”   “撞击产生的喷射,就是我们逃离的助力!”逆天行也明白了逃出黑洞的机理。   接下来几天证实了沃西教授的推测,但见那颗焕发着绚烂光华的瑰丽星体,从黑暗的天空中高速划过,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黑暗之中,犹如一颗巨大而灿烂的流星。   处在核心外围暗物质天体上的三人都知道,大质量天体撞击黑洞核心的壮丽场景即将发生。三人不由怀着忐忑不安和期待向往的心情,安静地等待着宇宙中这最辉煌的一刻,同时也向未必相信的神灵暗自祈祷。   突然,一个微弱的亮点犹如萤火之光,出现在最黑暗的天宇深处,犹如火焰般不断膨胀翻滚,顷刻间即扩大到半个天空,犹如千万个太阳同时在燃烧,但跟着却又在极短的时间快速熄灭,犹如夏夜里划过天幕的雷电,瞬间照亮了最暗的幽冥地狱。   逆天行知道碰撞已经发生,巨大的能量很快就会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各种射线和微粒的高速喷射。他启动“探险二号”反物质发动机,义无反顾地冲向天空。   喷射的能量流虽然完全看不见,但逆天行已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不等他有任何准备,“探险二号”突如飓风中的尘埃,身不由己地飞向茫茫天宇。   逆天行紧张地控制着方向舵,尽量使飞船顺喷射流的方向加速,再加速。借着尚未散尽的微弱光亮,隐约可见舷窗外有无数幽暗的影子,似幻似真,如有生命一般在窗外高速掠过。   “那是什么?”苏凌薇十分惊讶,“好像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   逆天行知道那是黑洞中被困的幽魂,正借高速碰撞产生的喷射,拼命逃离禁锢它们的地狱。想象着人类如果无法跳出轮回和生死,终有一天会来到这里,他心中就不禁生出无限的悲凉,同时越发感受到佛陀之伟大,以及地藏之慈悲。   不过为了不让苏凌薇害怕,他并没有告诉她实情,只淡淡笑道:“也许,那是微粒子高速喷射产生的扰动或旋涡吧,又或者是某种未知的暗能量。”   沃西教授一直在用摄影机和照相机,一丝不苟地记录发生的一切。直到天宇中再看不到一丝微光,他才终于发出一声叹息:“太壮丽!谁能想到,传说中绝对黑暗的黑洞深处,竟然有如此瑰丽的奇景,可惜这些光线无法传到黑洞视界之外,所以在我这些记录公布之前,决不会有人相信,黑洞深处并非完全黑暗。”   飞船平稳下来,借着高速喷射流的助力,离引力最强的核心越来越远。逆天行遥望飞船后方那幽暗无边的茫茫虚空,不禁在心中向幽冥深处的导师暗暗道别。   别了,大慈大悲的地藏王,别了,被困在地狱深处的亿万幽魂。   突然响起的欢呼,将逆天行从伤感中拉回到现实。但见正前方的舷窗外,终于出现了熟悉的点点繁星,犹如有生命的精灵一般,在漫漫虚空中无声闪烁,恍惚一副动态的抽象画。逆天行这才意识到,“探险二号”终于借高速喷射流的助力,逃出了黑洞中央那恐怖的超强引力场。   苏凌薇激动地与逆天行和沃西教授拥抱在一起,为三人逃出暗无天日的绝地喜极而泣。不过逆天行此时却显得十分平静,他已经窥探到这个世界更深层的奥秘,所以心境变得越发平和淡泊、荣辱不惊。   “接下来咱们去哪里?”逆天行打开星航图,很庆幸它并没有受到黑洞引力场的破坏。他边调试着星航图,边自语道,“咱们失踪了一个多月,‘探险号’母舰肯定以为咱们已经遇难,多半不会再在这里等我们了。”   “我试试看能否联系上它。”苏凌薇急忙打开量子通讯器,开始向母舰呼叫。在黑洞深处量子通讯器完全失效,也许如今它应该也恢复了正常。   不过任由苏凌薇如何呼叫,通讯器中毫无反应,不仅如此,与其它量子通讯器的也完全联络不上,好像整个宇宙,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是强大的引力场,破坏了量子的纠缠态。”沃西教授在电脑上经过推演和模拟,很快就找到了量子通讯器失效的原因,“在黑洞中央强大的引力场中,量子的正常旋转状态被破坏,纠缠态失效。”   “还好返航程序没有失效。”逆天行说着将飞船交给电脑自动驾驶,起身对苏凌薇笑道,“你说咱们要突然回到艾伦星域,会不会将蚩傲风这小子吓一大跳。”   苏凌薇吐吐舌头:“没准这会儿他们正在给咱们开追悼会呢,能参加自己的追悼会,听听朋友们对自己的真诚评价,倒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经历。”   飞船在茫茫星海中孤独地航行,漫长的旅途令人感觉异常乏味枯燥。见逆天行眉头紧锁,似陷入深深的沉思,苏凌薇不禁小声问:“在想什么呢?好像很疑惑一样。”   逆天行沉吟道:“我在想,保罗临死前为什么告诉我,要找到光明神殿,必须先去地狱。如果每一个黑洞都是地狱,他怎么知道我会选择去费曼黑洞,并且会在那里遇到地藏?”   苏凌薇已经得知逆天行在黑洞中的经历,不由沉吟道:“也许,他并不是要你去找地藏。”   犹如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逆天行突然醒悟:“难道,他是要我去找暗物质?必须借暗物质才能找到传说中的光明神殿?既然光明神教已掌握了建造暗物质飞船的技术,很可能光明神殿也必须借助暗物质才能进入,一定是这样!”   苏凌薇也若有所思地点头:“没错!暗物质肯定就是找到光明神殿的关键!”   逆天行皱眉望向舷窗外的虚空,但见无垠星海中,点点繁星在无声地闪烁,有种静谧的美感和神秘。刹那之间,他终于想到了关键所在,不由失声惊呼:“我知道光明神殿在哪里了!宇宙中只有那里,才是一切光明的源头,是所有生命得以诞生的源泉,也是众生最大的业力所在。”   苏凌薇茫然问:“是哪里?”   逆天行兴奋地指向窗外的星宇:“宇宙中所有光明,皆来自燃烧的恒星,那不就是传说中的光明神殿?既然黑洞就是传说中地狱,那恒星为何不能是光明教的神殿?所有人必须借助天然隔热的暗物质飞船,才能突破上万度的高温,安全进入恒星内部。我相信那里一定也有暗物质存在,所以也有无数幽魂堕入其中。难怪基督教有灵魂炼狱之说,永远不熄的地狱之火,不就是燃烧了亿万年的恒星?”   苏凌薇恍然醒悟,连连点头:“难怪基督教与佛教不同,没有轮回的说法,一入地狱,永不超生。想以恒星千万度的高温,任何星球还没撞上它,就已经被烧成了灰烬。黑洞中发生的撞击,永远不会在恒星上发生。恒星中禁锢的亡灵,也就将永远遭受炼狱之苦,直到恒星彻底燃尽,变成白矮星或者黑洞。可是,光银河系就有数千亿颗恒星,如何能找到囚禁你妻子的那一颗?”   逆天行遥望虚空,肯定地道:“是太阳!那是离生命摇篮地球最近的恒星。如果人类能进入恒星内部空间,必先从太阳开始。我相信在太阳内部,一定有光明教最宏伟、最辉煌的暗物质世界。”   “那咱们还等什么?”苏凌薇异常欣喜,“赶紧回钛星基地,将采集的暗物质原料尽快制造成飞船!”跟着她又有些遗憾地望向货仓,“不过我们采集的原料,恐怕连制造一艘最小的飞船都不够。”   “咱们不必如此奢侈,用宝贵的暗物质去制造整个飞船。”沃西教授突然笑着插话道,“我发现被暗物质包裹的物体,也像是成为了暗物质一般凭空消失。也许我们将飞船覆盖上一层暗物质,就能阻隔恒星内部的高温,同时实现完全隐身的效果。”   逆天行若有所思地颔首:“也许那个保护罗伯特主教的隐身高手,正是用的这个办法!”   枯燥的旅程终有尽头,四天之后,自动驾驶程序将飞船从超光速降低到亚光速,艾伦星域顿时出现在三人肉眼可见的视界之内。苏凌薇不禁发出一声欢呼,犹如远游万里之后,回到家乡的小女孩。   逆天行坐上驾驶椅,取消了自动驾驶程序,然后操纵控制杆,将飞船对准艾伦星域内部,钛星所在的运行轨道。虽然飞船的返航系统,可以全程操纵飞船在太空站降落,但是他还是喜欢亲自驾驶的感觉。   “上帝保佑,我们终于回家了!”苏凌薇像个兴奋的小女孩,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打算,“一落地我就要先洗个热水澡,放一大池子热水泡上半天,然后让服务小姐将美酒食物都送到水池边来。这一个月天天吃太空食物,洗紫外线澡,我都快忘了生活的情趣了。”   想象着苏凌薇裸身泡在水池中大啖美味的情形,逆天行心中不禁闪过一丝绮念,嘴边不禁泛起一丝会心的微笑。苏凌薇冰雪聪明,立刻就察觉到逆天行的杂念,不禁脸上一红,赶紧岔开话题:“对了,怎么还没看到钛星?”   逆天行也感到有些奇怪,连忙打开光学望远镜仔细搜寻,但见原本钛星所在的轨道,果然空空如也,不见任何星体。   “快看,有飞船正向我们高速驶来!”苏凌薇突然指向另外一个方向,但见浩淼无垠的星宇中,几颗明亮的星星排成梭形,正向这个方向快速接近。其中最大最亮那颗星星,已经能隐约看出战舰的轮廓。   “没准是蚩傲风的独立舰队呢。”逆天行笑着将光学望远镜指向那几颗高速飞行的星星,心中泛起了一丝暖意。   光学望远镜将几颗星星的图像放大投射到电脑屏幕上,果然是一艘太空航母和十几艘中小型战舰。逆天行一见之下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十几艘战舰舰首,清晰地印着一条狰狞恐怖的青龙,那是青龙舰队的标志!   “有信号要求接入。”看到指示灯在闪烁,苏凌薇不由小声提醒。“探险二号”上的量子通讯器虽然有故障,不过用于近距离通讯的传统通讯设备还可以工作。   逆天行深吸了口气,抬手打开了飞船的对讲设备。就见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年轻的东方面孔,身着青龙舰队浅青色少将军服,趾高气扬地对着三人喝道:“探险二号,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探险二号”是属于逆天行个人的小型科考船,所以没有任何势力的标志。逆天行想了想,回答道:“我们只是一艘小型的民间科考船,没有武器。我们去遥远星域考察刚回来,请问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少将不耐烦地道:“这里什么事也没发生。把你们的船靠过来,接受我的检查!”   “探险二号”离几艘战舰已非常之近,若是接受检查,不知会发生什么,但要是凭飞船的灵活小巧冒险逃走,很有可能遭到战舰的攻击。逆天行看看两个同伴,见二人微微点了点头,他便决定冒一回险,先避开这些战舰的纠缠。毕竟“探险二号”装备了最先进的反物质发动机,只要速度起来,甩开这些战舰应该不是问题。   “能量还有多少?”逆天行一边准备加速,一边问。   “不多了,不过足够咱们突破光障。”苏凌薇道。飞船只要速度起来突破光障,就不必再担心战舰的攻击和追踪。处于超光速中的飞船,就像是在另一个时空飞行,不仅看不到,而且任何雷达也无法追踪。   “坐稳了!”逆天行话音刚落,猛然将速度操纵杆退到尽头。“探险二号”舰体剧烈颤动,如流星一般射了出去,猛烈的提速令逆天行也不禁感觉了一丝眩晕,两眼血红一片。   几秒种后他恢复了正常,但见速度表在高速增加,但离光速还有一些距离。这时突听苏凌薇惊呼:“他们追来了!比我们还要快!”   “不可能!”逆天行断然否定。“探险二号”装备了最先进的反物质发动机,即使在亚光速状态下,也没有任何战舰可以追得上。但逆天行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只见数十上百万吨级的战舰,竟然比“探险二号”还要灵活,速度甚至更快!几艘小型快速舰甚至从两侧包抄过来,试图绕到“探险二号”的前方进行阻拦。它们没有开火,因为根本没有必要。也许在它们眼里,“探险二号”犹如被十几只猫追捕的老鼠,根本无从逃脱。   “立刻停船!否则我们将开火!”那个少将指挥官,通过通讯器向逆天行发出了警告。   “怎么可能?”逆天行心神巨震,他已经看出了端倪。那十几艘战舰全部装备的是反物质发动机,从实际表现来看,比“探险二号”还要先进!   “怎么办?”苏凌薇也看出了蹊跷,“他们比我们还快,我们无法逃脱。”   逆天行将飞船的速度减了下来,他的目光望向了右侧的舷窗,那个方向艾伦星域的太阳正焕发着耀眼的光芒,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他对苏凌薇点点头:“别担心,我们还有机会。”   飞船停止了加速,仅凭惯性在向前滑行。两艘快速战舰慢慢围了上来,他们将逆天行当成了普通人,所以并没有特别防备,甚至连航母上的战机都没有起飞。除了因为“探险二号”是一艘微不足道的小船,还因为它的发动机跟这些战舰比起来,几乎落后了一个时代。   两艘快速战舰已经迫近到不足百米距离,巨大的机械手犹如老鹰抓小鸡一般,缓缓伸向了“探险二号”。眼看它就要落入钢铁巨爪的掌握,它却如静伏的兔子,突然一冲而起,向右舷方向飞逃。   逆天行知道这是唯一的逃脱机会,“探险二号”毕竟是小型飞船,突然提速的能力远远超过质量巨大的战舰,而战舰在近距离轻易不敢开火,一来怕爆炸损伤到自身,二来也怕误伤同伴。当然,更重要的是逆天行对各种太空战舰性能非常熟悉,所以才敢如此冒险。   “探险二号”从两艘快速战舰包围下一冲而出,如飞而逃。这次它没有逃向远方,而是直飞向右侧的太阳!逆天行知道自己离太阳还有数百光秒的距离,他必须尽可能地靠近太阳,才有可能摆脱追踪。   十几艘战舰再次追了上来,一旦它们速度提起来后,“探险二号”就别想再逃脱了。不过前方巨大的太阳令它们有所顾忌,毕竟巨型战舰转向远不及小飞船灵活,万一速度过快而转向稍慢,就有可能冲入太阳的热辐射范围。   十几艘战舰片刻的犹豫,给了逆天行转瞬即失的机会,他毫不犹豫直朝太阳飞去,几乎是擦着太阳抛射的火焰掠过,令后方十几艘战舰的驾驶员惊叹不已,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疯狂,同时又如此高超的驾驶技术,等他们想要开火时,“探险二号”已经借巨大的火焰掩护,渐渐加速到了亚光速。   “开火!快开火!”那个少将指挥官急忙下令,但见十几艘战舰数百门大炮同时吐出耀眼的火焰,或蓝或赤,交织成一幅死亡之网。可惜这张网还是晚了一步,但见“探险二号”渐渐变成一团耀眼的白光,刹那间就凭空消失。它终于突破光障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将所有炮火远远甩在了身后。   看到舷窗外的星空变成了变幻莫测的七彩光芒,逆天行暗暗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陷入了新的烦恼。“探险二号”的能源已经所剩无几,随时有可能耗尽,不过他已顾不得理会这点,只能尽量远逃。   仅仅几秒钟后,指挥台便发出了能量即将耗尽的警告。逆天行无奈关闭发动机,将最后一点能量留待救命之用。但见舷窗外七彩光华突然散去,又重新恢复成静谧的星海。超光速飞行必须巨大的能量支持,发动机一旦关闭,立刻跌回到亚光速状态。   发动机的声音一旦停息,船舱内顿时显得十分安静,“探险二号”仅凭着惯性在高速飞行。船舱内没人开口,三人都无法接受方才看到的事实。   银河联邦首府所在的艾伦星域,已经被青龙舰队完全占领,三人不过离开了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世界竟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堪称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令人恍若有种隔世之感。   压抑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由苏凌薇打破了沉静:“我们的能量和给养即将耗尽,必须尽快补充了。”   “我们现在是什么位置?”逆天行已经习惯将苏凌薇当成副官。   “暂时无法确定。”苏凌薇叹息道,“方才飞船掠过太阳喷射的火焰时,遭到高能粒子辐射,星航图出了故障,恐怕一时难以修复。不过光学望远镜还能工作,前方三点九光秒有颗绿色星球,好像是颗农业星,我们是不是在那里着陆?”   农业星顾名思义,主要是负责粮食生产的星球。虽然粮食是人类必不可少的资源,但却是最不值钱的资源,所以农业星通常很少有舰队守卫,也很少有地面部队和警戒网,在目前形势下,倒是个绝佳的落脚点。   一个小时后“探险二号”飞临那颗绿色星球的上空,通过高倍望远镜,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那成片的农田和菜地,以及广袤无垠的各种果林。逆天行打开减速阀,调整飞船姿态,渐渐进入这颗星球的近地轨道,然后选定一片人迹相对稀少的草原,开始向下降落。   十分钟后,“探险二号”耗尽最后一点能量,总算平稳降落于一片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但见蓝天白云之下,白色的羊群、红色的马群、黑白相间的牛群在碧绿如洗的草原之上徜徉,令人恍若回到了远古那农耕游牧时代。   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来到“探险二号”近前,就见一匹膘肥体壮的骏马之上,是一个同样彪悍魁梧的汉子,金色的头发红红的脸膛,洋溢着广袤草原上才有的那种粗犷豪迈之气。   “嘿!你们是什么人?”那汉子纵马来到飞船跟前,向刚刚钻出船舱的三人高声问道。   “我们是几个旅行者,我们的飞船出故障了,所以只好在这里降落。”逆天行友好地问道,“这是哪里?”   “欢迎来到巴巴拉星球!”那汉子向逆天行伸出手,“我叫奥多姆拉,朋友们都叫我奥兰。”   “你好,奥兰。我叫天行。”逆天行热情地与他握手。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太过招摇,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他只好省略掉一个字。然后向对方介绍自己的同伴,“这是苏小姐和沃西教授。”   奥兰脸上露出孩童般的笑容:“难怪今天一早就有喜鹊在门外鸣叫,原来是有客人上门!请跟我来,我父母和妻子一定非常高兴见到你们。”   三人随着奥兰来到不远处那座孤零零的农庄,早有几个孩子迎了出来,眼里闪烁着好奇和兴奋。在孩子之后是一对慈祥的老夫妇,看长相就知道是奥兰的父母,虽然年纪不轻,却依然瞿烁健壮,一点不见衰老。奥兰的妻子则是个美丽健硕的农妇,加上四个孩子,便组成了这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农业星上通常人烟稀少,一个农户往往要管理几千公顷的土地或草原,一年四季难得遇到几个外人,所以一家人对三人都非常热情。   正好是晚餐时间,三人自然成为奥兰一家最尊贵的客人。喝着醉人的马奶酒,吃着美味的烤羊肉,聊着家长里短的话题,逆天行恍惚觉着似乎回到了远古时代,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是那样单纯自然。   一个电话冲淡了宴会的欢乐气氛,接完电话的奥兰脸色阴霾下来。逆天行担心被青龙舰队追踪到这里,忙问怎么回事。奥兰勉强一笑:“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皇帝陛下要额外征收一笔战争税,上边让我们准备好牛羊肉和粮食,三天后就有运输船过来收取。”   “皇?皇帝?”逆天行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皇帝?”   “就是新唐帝国的唐龙大帝啊!”奥兰有些奇怪,“你们不知道?”   “唐龙·大帝?”逆天行目瞪口呆,怎么也无法将皇帝这个称谓,与这个时代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联系起来,好半晌他才茫然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奥兰有点茫然。   “唐龙,什么时候称的帝?”逆天行涩声问。   奥兰想了想:“大概是七年前吧。”   逆天行再次目瞪口呆,彻底石化。他终于意识到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差错,急忙问:“今年是哪一年?”   “是新唐七年,也就是公元2583年。”奥兰掐指算了算。   逆天行不再感到惊讶,只是将目光转向了沃西教授。就见老教授微微点了点头,喃喃感慨道:“十年!整整过去了十年!真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啊!”   逆天行只感到心中一阵冰凉,他终于明白自己在黑洞中那一个月,外面的世界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难怪十年前发动机最先进的“探险二号”飞船,如今已比不上最普通的战舰。银河联邦首府所在的艾伦星域,已被青龙舰队公然占领,唐龙也已经称帝七年,那么蚩傲风、阿加索、斯诺教授,还有克拉克总统他们?他不敢再想下去。   第八章 真龙再现   就在逆天行心神惶惑的当儿,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是苏凌薇,就听她低声道:“上帝欲令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唐龙已经疯狂了,他不会长久。”   逆天行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微微颔首赞同:“不错!自近代文明开创以来,还没有一个独裁者敢公然称帝,他是六百多年来的第一人。他果然疯了。”   奥兰听到了二人对话,吃惊地瞪着他们:“你们?你们?”   逆天行不再隐瞒,坦然道:“我们是银河联邦的公民,只因去边远星域进行科学考察,和基地通讯中断了近十年,我们有十年没有听到过任何新闻了。请告诉我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银河联邦现在在哪里?”   奥兰惊讶地盯着逆天行,突然两眼一亮:“天行?你是逆天行?你就是逆天行?”见逆天行没有否认,他突然激动地抓住逆天行的手,“你还活着?你没有死?不对,十年前我就听说过你的事迹,十年后你怎么还会如此年轻?”   逆天行沉声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你先告诉我这十年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的目光令奥兰立刻就相信,这正是那个神话般的逆天行。这世界往往就是这样,当你活着的时候无论有过多少壮举,在人们眼中也只是个凡人,最多是一个英雄,只有当你在这个世界消失之后,才会慢慢变成神话。   面对传说中的人物,奥兰不再犹豫,急忙连比带划地讲起这十年发生的大事,虽然他只是个普通的牧人,不过有关银河联邦与新唐帝国的兴衰也都还知道,加上他父母的不时补充,逆天行总算了解到这波诡云谲、风云际会的十年,整个银河系中发生的主要大事。   原来就在逆天行失踪后的次年,反物质发动机最先在青龙舰队中得到普遍运用,原本就强大无敌的青龙舰队如虎添翼,很快就发动了对银河联邦的战争。在唐龙眼里,银河联邦永远是最主要的敌人,所以装备了反物质发动机的新型舰队,首先向艾伦星域发动了突袭。   虽然银河联邦也在将反物质发动机装备联邦舰队,但怎及得上青龙舰队的规模和实力?银河舰队在与青龙舰队周旋了一年半之后,终于还是没能挡住青龙舰队的入侵。艾伦星域失守,克拉克总统殉国,整个银河联邦的根基动摇,不得不撤往银河系自然条件最为恶劣的银核附近,借恶劣的环境保存银河联邦最后的希望。唐龙不愿拿自己的舰队去冒险,同时也顾忌朝日舰队和北极熊舰队的威胁,所以只派出一支装备精良的小舰队进行追击,而主力舰队则原地进行休整,准备与朝日、钛金集团最后决战。   翌年,唐龙发动了对朝日集团的战争,此时伊万诺维奇已意识到,朝日集团若灭亡,钛金集团也不能独存,所以在北极熊舰队新崛起的新生代将领巴乌夫的授意下,伊万诺维奇一面假意协助唐龙入侵朝日集团总部所在的平康星域,一面遣精锐奇袭青龙舰队后方,与朝日舰队联手夹击。这一战虽然阻止了青龙舰队吞并朝日集团的计划,但朝日、钛金也损失惨重,不得不向唐龙求和。唐龙由于新唐集团的疆域扩张太快,许多新吞并的星域尚未完全臣服,权衡之下答应了朝日、钛金的求和,并于次年撤军,以巩固后方的统治。   逆天行失踪的第三年,一个流言在银河系中盛传。流言称“青龙出世,万民安乐;拯救世界,神龙帝君”。刚开始人们并不清楚这流言所含之深意,但没过多久,一条神话传说中的青色巨龙,突然出现在了盘古星球,并为唐龙神奇地制服。人们恍然大悟,纷纷将这当成了天意的表现,不少人坚信,唐龙就是传说中的神龙帝君!   唐龙也没有辜负民众的期望,开始大力推行新政,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大幅度提高富裕阶层的税收,同时减轻中产阶层税负,并大力提升底层民众的福利,用法律和税收手段来“杀富济贫”,同时以预支未来的方法大力发展经济,使民众的生活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他的威望也达到了顶峰。   与此同时,不少民间团体开始走上街头,大力呼吁唐龙顺应预言,建立新唐帝国,并实行中国远古传说中的“万民共举,贤者为君,择优禅让,明君治国”的复古体制。在民众的呼声中,新唐集团举行了全民公决,以决定这历史上最大的政体改变。   由于唐龙几乎垄断了新唐集团疆域内的所有新闻媒体,长期对民众进行明君治国的宣传和洗脑,加上中下层民众也确实从新政中得到了实惠,而且又没有独立的机构对公决的结果进行监督,所以公决的结果毫无悬念地支持恢复上古帝制,唐龙也就顺应民意当上了新唐帝国的开国皇帝。他赢得了下层民众的拥护,不少底层民众甚至尊称他为“最伟大的皇帝陛下”。   可惜唐龙的小恩小惠无法收买中上层的有识之士,尤其是称帝之举,更是遭到了许许多多开明之士的竭力反对,小规模的抗议和武装起义此起彼伏,这消耗了新帝国的军力,拖延了它消灭朝日、钛金两大集团、以及肃清银河联邦残余的步伐。不过此时的新唐帝国已经占领了整个银河系百分之六十的人口和近百分之七十的疆域,综合实力更是达到总体实力指数的近百分之八十,统一整个银河系似乎也只是在早晚。   不过底层民众只享受到短短几年的甜头,然后就被新帝国逐渐拿走了种种福利,紧接着由因为战争的需要,不得不承担更沉重的税负,甚至比新政之前的负担更重。当他们终于发现上当之时,已经没有任何势力可以阻止新唐集团走向高度专制的新帝国,唐龙也已经坐稳了他的龙椅。   就在逆天行失踪的第十个年头,也即新唐帝国建立的第七年,唐龙又开始下旨征收特别战争税,积极准备发动新的战争,意图一举解决所有敌对势力。奥兰方才接到的电话,就是来自税务局的通知,要他在三天内准备好十万斤牛羊肉和五十万斤粮食,以备帝国的运输船随时前来装载。   十年的风云变幻,让逆天行听得惊心动魄。在感慨克拉克总统舍身殉国的同时,心中也存了一丝希望,不禁惴惴问:“你?有没有听说过银河联邦独立舰队的指挥官蚩傲风?”   “当然听说过!”奥兰连连点头,眼里满是崇敬,“那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当初就是他率领弱小的银河舰队,与强大的青龙舰队周旋了一年有余,但最后终于还是战败,后来就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逆天行心情异常沉重,不敢再往下问。苏凌薇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他们不会有事,钛星并没有被青龙舰队占领,他们一定是乘坐那座最坚固的飞行堡垒,逃到了最遥远的星域。”   逆天行默默点点头,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另一个同伴,强笑道:“教授,我本来只是聘请你参与探险计划,没想到最后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害你与家人分别了十年之久。现在咱们的雇佣关系结束,我会付你一笔额外的补偿金,咱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沃西教授凝望着逆天行的眼眸,淡淡问:“恕我冒昧问一句,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逆天行没有开口,他不想将沃西教授拖入更多的麻烦。不过老教授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平静地道:“不错,我已失踪了十年,家里人一定以为我已经出了意外,我也想早点回家给他们一个惊喜。但是现在,回家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那么迫切。因为我知道,如果任由一个皇帝统治银河,那么家就不再是宁静的港湾,人类社会的文明也将倒退一千年。我知道你下一步的打算,请允许我以风烛残年之躯,略尽绵薄之力。”   面对沃西教授诚恳淡定的目光,逆天行只得将婉拒的话咽了回去,默默伸手与他紧紧一握。此时此刻,任何语言都已成为多余。   “请问我能否跟你们一起?”奥兰殷切地问。   逆天行感觉到了他妻子的惊慌,以及父母担忧的目光,只得抱歉地对他笑道:“我们确实需要帮助,比如我们急需给养和反物质能源,以及修复量子通讯器和星航图。不过‘探险二号’只是一艘小型科考船,实在无法搭载更多的人。”   奥兰略感失望,跟着又欣然道:“没问题,我明日就为你们补充给养,一般的设备故障我也能修复,不过就是反物质能源有点困难。这是军方专控的能源,一般人很难搞到。”   逆天行笑道:“那就多谢你了,能源你不用担心,我们自己会想办法。”   当初为了收买以红胡子霍克为首的海盗,逆天行随船带了大量现金,结果因意外并没有用完。他相信只要有钱,这世上很少有东西不能搞到。想到这他问奥兰:“这附近最近的城市在哪里?”   奥兰往一个方向一指:“往东一千公里外就是东川,是离这儿最近的城市。”   “好,明天我们就去东川看看。”逆天行说着端起酒杯,“这最后一杯酒,让我祝你们一家畜牧兴旺,身体健康。再次感谢你们的盛情款待。”   当天夜里,三人就在奥兰的农庄住了下来,度过了一个宁静安详的夜晚。第二天一早,逆天行先用大型拖车将“探险二号”拖到农庄空闲的仓库,然后将船体上所有标志均覆盖掉。这艘船已与新唐帝国巡逻舰队遭遇过,很可能已遭到通缉,所以必须尽量小心谨慎。   忙完这一切,逆天行便与苏凌薇登上奥兰的飞行车,由他做向导去往一千公里外的东川市。沃西教授毕竟年纪大了,长途旅行早已令他疲惫不堪,所以留在农庄休息。   巴巴拉星球是颗标准的农业星球,没有崇山峻岭和贫瘠的岩石戈壁,只有肥沃广袤的草原和耕地,以及郁郁葱葱的森林,如碧绿的地毯延绵千里。飞行车在离地面仅有数十米高的低空掠过,沿途的风光令人心旷神怡。   一个小时后,三人终于抵达东川。这是一个以农业加工和交通运输业为主的小城市,农牧民的农副产品在这里进行大规模的深加工,然后运往附近的太空港,再销往周边的工业星球,同时也为农牧民换回各种工业产品和能源,是一个运输和贸易中枢。大街小巷到处是来自各地的商贩,显示出一派产销两旺的繁荣景象。   在奥兰的指点下,逆天行在一家貌似普通酒馆、实为地下交易的联络点,找到了黑市上最有办法的黄牛,在付了一笔巨款之后,总算弄到了足够“探险二号”之用的反物质能源。并且从来来往往的商贩口中打听到,在银河系自然条件最恶劣的银核附近,活跃着一支反对伟大皇帝的抵抗力量,从种种迹象来看,很可能就是银河联邦最后的舰队。   银核处在银河系的中心,那里星体密集,运转速度奇快,随时都有超新星在爆发,致命的宇宙辐射和诡异多变的自然环境,使之成为一切生命的禁区。逆天行得知这个消息,心中暗暗升起了一丝希望。   回到农庄,逆天行迫不及待地将反物质能源注入“探险二号”飞船。而沃西教授在家也没有闲着,与奥兰那技工出身的父亲一起,对“探险二号”上所有设备进行了检查和修复,恢复了星航图的功能,不过量子通讯器由于量子纠缠态是永久性破坏,所以还是无法修复。   三天后,逆天行三人不顾奥兰一家的挽留,重新从巴巴拉星球起飞,直指银河系中央。即便那里是传说中生命的禁区,他也必须要去闯一闯。   银河系的中央,是一个被称为银核的区域。它由一个超大质量的黑洞,以及围绕在黑洞之外的致密星云、密集的恒星和新生的星体组成,由于在不大的空间内聚集了太多的星体,而且有更多的星体不断从星云中诞生,所以碰撞与爆炸随时在发生,高能量的宇宙射线更是对一切生物都有致命的杀伤力,所以这一凶险莫测的区域,一直是人类尚无法涉足的禁区。   逆天行仅凭着从巴巴拉星球那些商贩口中零星得来的朦胧坐标赶到这里,才发现要想找到传说中反抗新唐帝国的抵抗舰队,实如大海捞针。面对五颜六色的星云和密集的恒星组成的绚烂星空,他突然感到一筹莫展。   “也许,你可以试试你的超能力?”苏凌薇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提醒道。虽然她无法理解逆天行的神秘能力,但她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种自己都尚未意识到的依赖,总觉得在任何困难面前,他都能最终克服。   由于离开黑洞后,接连发生的意外让人目不暇给,令人实在难以静下心来。虽然逆天行每天都在坚持禅修,但始终难以达到费曼黑洞中达到过的境界,也就是说很难进入那种空灵玄妙的超感世界。他总算明白地藏为何不愿他离开,这世上确实没有比黑洞更好的修行之地了。不过现在这情况,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超感了。反正飞船上能源给养都很充足,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逆天行将驾驶权交给苏凌薇,自己则潜心于个人的修炼。刚开始由于抱着明确的目的,有着难以克服执念,他很难进入那种空明玄妙的禅定状态,直到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整,他才真正开始进入道家俗称之“元神出窍”的境界,感觉到自己的元意识离开肉体,在宇宙中自由翱翔的神奇。   随着元意识的升起,他看到了银核周围那五颜六色的星云,犹如神灵的彩笔在天幕中随意涂抹;也看到了星云中无数尘埃因高速撞击聚集在一起,从无到有孕育恒星的过程;看到超新星突然爆发的各种光彩,犹如焰火在极远的天空中绽放?但是星空太大了,浩瀚无边的大海在它面前,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他不仅找不到任何舰队的踪影,甚至看不到一丝人类活动的痕迹。   这期间苏凌薇与沃西教授也没闲着,一边驾驶飞船绕银核外围飞行,一边用各种探测设备寻找人类活动的痕迹,同时躲避着不时爆发的喷流和天体的碰撞,满怀希望地寻找着十年前的朋友。但是他们失望了,人类的探测手段在星系尺度中显得是如此原始渺小,整整一个月过去,他们搜索过的空间还不及银核外围的千分之一。   给养虽然充足,但时间太长也有耗尽之时,就在苏凌薇和沃西已感到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瞑目入定了整整九天的逆天行一声惊呼:“我看到了?”   二人精神一振,齐声问:“看到什么?”   逆天行双目圆睁,犹如看到世间最不可思议之事,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面对同伴的询问,他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道:“我不敢肯定那是我的幻觉还是心中的想象,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完全无法让人相信。”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二人越发急切。   逆天行遥指虚空,艰涩地吐出一个字:“龙!一条在星空中翱翔的龙!”   沃西教授大失所望,同情地拍拍逆天行的肩头:“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不要再勉强自己了。龙是传说中的动物,根本就不曾有过。而且飞船外面是极寒的虚空,充满致命的宇宙射线,没有任何生命可以在其中生存哪怕一秒钟。”   逆天行想了想,也苦笑着点头同意。苏凌薇却道:“教授,理性是科学家的首要素质,但它未必就一定正确。至少我就见过龙,而且还亲手喂养过。”说完她转向逆天行,鼓励道,“不管你看到了什么,至少咱们应该过去看看。”   逆天行望向驾驶台上的仪表,面色有些为难:“但是它在极远的星域,我们的能源仅够买单程票,万一找不到补充能量的星球,我们就将永远在宇宙中流浪了。”   “我相信你的超感!”苏凌薇轻轻握住他的手,凝望着他的眼眸,“现在就看你自己有没有信心了。”   “我反对!”沃西教授急忙道,“我不相信任何违反自然规律的现象,我们不该用生命去验证海市蜃楼的虚幻。”   “投票吧!”苏凌薇淡淡道,“赞成或反对,现在是一票对一票。”   二人的目光都落在逆天行脸上,就见他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为难,迟疑良久,冒险的天性终于还是占了上风。他对沃西教授抱歉地摊开手:“对不起,我实在是想去看看。”   苏凌薇发出一声欢呼,立刻将飞船驶往那个方向。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操作各种设备对茫茫星海进行搜寻,他们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美丽的星空依然壮阔瑰丽,不过看得久了就感觉异常枯燥,直欲令人发狂。又是七天过去,苏凌薇和沃西教授没有任何发现,而逆天行则又进入了禅定的状态,寄希望于元意识的敏锐直感。   突然,他发出一声渗人的惊呼:“上帝!我看到它了!在那个方向!”   在逆天行指点下,飞船高速向一片浓厚幽暗的星云驶去,没多久即冲入一片由宇宙尘埃组成的星云之中。密集的尘埃挡住了外面的星光,使人感觉就像进入了一片幽暗无边的迷雾。   雷达屏上一个光点向飞船急速靠近,速度奇快。沃西教授最先发现了它,急忙惊呼:“什么东西?快避开它!”   逆天行急忙调整行驶方向,但那个光点竟如有生命的活物一般,跟踪追击而来。逆天行正要闪避,突然心中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一声长啸,犹如发自天神的咆哮,几乎穿透了他的整个身心。   逆天行惊讶地望向苏凌薇和沃西教授,就见二人脸上有着同样的惊诧和震撼,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宇宙虚空不可能传递声波,除非这是一种心灵的感应。   “我听到了?龙啸!”苏凌薇说完急切地扑到舷窗前,像个好奇的孩子,拼命往浓密的尘埃中张望。突见星尘急速地翻滚涌动,跟着一个庞然大物从浓密的星尘中一冲而出,不等三人明白过来,就感到飞船突然被它撞得偏离了航向,在虚空中翻翻滚滚,将飞船中的三人弄得东倒西歪,不辨方向。   逆天行急忙推动操纵杆想要逃开,却见那不知名的东西瞬间扑到飞船近前,双爪一合便将高速飞行的飞船握在了爪中。   飞船上的三人都吓了一跳,不仅是对方的突然和巨大,更因为在宇宙虚空中发现有生命的活物,这比发现鬼魅还要令人难以置信。透过飞船的舷窗,但见它的身体超过百米,二十多米长的飞船在它面前,就如同玩具一般。   “龙!真的是龙!”沃西教授呆呆地望着舷窗外那不可思议的生物,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那是一条真正的巨龙,头颅几乎有“探险二号”飞船一半大小,浑身的鳞甲闪烁着熠熠的寒光,竟有着一种金属的质感。巨大的龙爪犹如巨型的机械臂,轻易就将飞船稳稳抓牢。它那凸起的眼珠呈一种罕见的金黄色,犹如灯笼贴在飞船舷窗上,正拼命向里张望。充满智慧的金色眼眸,闪烁着一种兴奋与狂喜交织的光芒。它的身体将飞船整个缠了起来,犹如是一种热烈的拥抱。   “亚贝!是亚贝!”苏凌薇突然惊喜地高呼起来,“它认出我们了!它在跟我们嬉戏和招呼!”   逆天行也认出了十年前的朋友,心中既惊讶又高兴,同时也有一丝庆幸。原来是通灵的枭龙感应到了自己元神的召唤,所以特意在虚空中飞舞,以回应自己的召唤。不过他想不通,亚贝怎么能在近乎真空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不过他很快又释然,若非枭龙能突破虚空的限制和星球引力的禁锢,怎么可能出现在远古地球的神话之中?   亚贝欢快地盘绕着飞船飞舞,不时用长尾在船体上拂动。虽然那是一种喜悦的嬉戏,却也将飞船中的三人吓得够呛。逆天行赶紧用手比划道:“好了好了!快带我们去钛星,我们可不像你能在真空中生存。”   虽然亚贝听不到逆天行的声音,但很快就领会了他的意思。它一把抓牢飞船,身体随意一扭,便带着飞船高速飞了出去,速度瞬息万里,竟不比亚光速飞行的飞船慢多少。   有亚贝领路,准确说是挟持,逆天行终于看到了藏在浓密星云深处的钛星。但见其上凸凹不平,巨大的疤痕犹如陨石坑,几乎布满了整个金属表面。当飞船被亚贝轻轻放到钛星上,逆天行这才发现,那些疤痕不是陨石坑,而是原子武器留下的爆炸弹坑,最深处竟是深不见底。   启动飞船进入钛星内部的隔离门,逆天行迫不及待地脱去宇航服,与前来迎接的一个中年大汉紧紧相拥。二人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体会这久别重逢、死里逃生之后的幸运。   “你终于是?回来了!”不知过得多久,蚩傲风终于艰涩地吐出一句话。   “天哥!”一个金发女子突然由斯诺教授等人身后挤进来,猛地扑入了逆天行怀中,泪水从她美艳无匹的脸颊上,肆无忌惮地流下来,她像个孩子一样在喜极而泣。接着她又放开逆天行,返身与苏凌薇抱在一起,哽咽道,“苏姐姐!”   “克瑞丝汀!”苏凌薇也是百感交集,与她紧紧相拥。十年过去,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明显的痕迹,只是令她多了一份成熟的风韵,当年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如今已长大成人。   逆天行放开蚩傲风,与他身后的老朋友一一相拥。有斯诺教授、约瑟夫、亚当、红牛、巴布亚斯?但是没有看到金毛狮王、碧眼金刚和银发苍龙,还有很多老朋友也不见身影,不过逆天行没有问,他知道,这十年来他们必定经历了无数血与火的考验,也许很多朋友已经永远离去。   “天哥,待会儿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孩子。”蚩傲风挽起克瑞丝汀,胡子拉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虽然十年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了明显的沧桑,但他眼中依旧闪烁着熠熠的光芒,和十年前几无二致。   这是逆天行回来后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他不禁像十年前那样,在蚩傲风厚厚的胸膛上狠狠擂了一拳:“你得先补我一顿喜酒。”   在钛星地下一间宽敞的餐厅,所有老朋友都闻讯赶来,为逆天行和苏凌薇接风洗尘。人们的脸上除了岁月留下的刻痕,明显还有一种颓废与绝望交织而成的沮丧,不过现在,人们的眼眸深处,隐约燃起了一丝希望,在昏暗压抑的地下空间,犹如点点星火。   从蚩傲风的口中,逆天行终于知道了他们这十年来的遭遇。就在逆天行与苏凌薇失踪的第二年,一支全部装备了反物质发动机的庞大舰队,突然出现在了银河联邦首府所在的艾伦星域,唐龙凭借新唐集团强大的经济基础和军事工业体系,终于令青龙舰队在反物质发动机的研发和运用上,走在了全世界的前面。十万光年的银河系,青龙舰队最多只需半个月,就可以出现在银河系任何角落。   虽然银河舰队也在飞速发展,并且装备了反物质发动机的新型快速舰队,也达到了上万艘战舰的规模,但是与强大的青龙舰队比起来,还是十分渺小。而且唐龙对这次突然袭击式的远征,进行了精心的准备和策划。他一面派出两支传统舰队,牵制和监视朝日集团和钛金集团的动静,一面以全新的高速舰队对艾伦星域进行奇袭,并且将打击的重点,首先放在那座坚不可摧的空中堡垒——钛星。   战争伊始,无数满载原子武器和热聚变武器的战机,在庞大舰队的掩护下直扑钛星基地上空,一枚枚能量巨大的毁灭性武器,犹如雨点般倾泄在钛星这座坚固的堡垒之上,如同是在发泄唐龙压抑了一年多的怒火。   钛星堡垒在战争开始之初就被打残,是无数兽人战士爆发出了基因中最原始的兽性,在保卫家园和后代子孙的原始本能驱使下,纷纷驾驶战机冒死反击,以同归于尽的勇气向青龙舰队发动了死亡攻击。一波波的战机犹如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青龙舰队的火力网,以巨大的牺牲和惊人的勇气,终于阻止了青龙舰队的前进。钛星才终于从青龙舰队的包围中逃脱,带着满身伤痕,逃到远离战场的边远星域。   银河舰队无力再阻止青龙舰队的进攻,整个艾伦星域彻底暴露在青龙战舰炮火之下,胜利女神不再庇佑她的子民,现在摆在银河联邦政府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投降,或者玉石俱焚。   克拉克总统做出了一生中唯一一次妥协,他令银河舰队保护不愿投降的民众撤往其它星域,而他自己则留了下来,为无法撤离的民众接受了投降的屈辱。就在他签署投降文件的当晚,他在胜利女神面前吞枪自杀,以骄傲的死亡维护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艾伦星域彻底沦陷,不过青龙舰队并未停止前进的步伐,继续向银河联邦其它星域发动了进攻。银河联邦在副总统戈尔的领导下,在以蚩傲风为首的银河舰队众多将士的坚持下,与青龙舰队周璇了一年多时间,不过由于巨大的实力差距,最终还是不得不一路后撤,最后逃亡到银河系环境最恶劣的银核附近,隐藏于厚重浓密的星云深处,苦苦地等待着重新崛起的时机。   现在,失踪了整整十年的逆天行突然回来,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钛星,以及与之相邻的两颗小行星。银河联邦数千万幸存的民众,于绝望中燃起了新的希望,临时总统戈尔特意打来电话,希望尽快见到这位已成传说的英雄。   那场星际战争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不过今天由蚩傲风平静地讲来,依旧令逆天行感到惊心动魄,无比震撼。望着这个已经升为银河舰队总指挥官的老兄弟,逆天行心中不由升起一种由衷的敬佩,默默举杯与之一碰,发自肺腑地道:“我敬你!”   蚩傲风苦涩一笑:“我辜负了天哥的信任,也愧对民众的支持,没能尽到保护他们的职责,以至令银河联邦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天哥你回来就好,你一定可以带领我们走出绝境。”   逆天行拍拍蚩傲风的胳膊:“你不要太自责,你已经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出色。”   远方隐约传来亚贝的长啸,似乎呼唤昔日的朋友。这里的通道太过狭小,它那庞大的身躯实在无法钻入,所以只能在远处干着急。逆天行正待起身去看看这个神奇的动物朋友,苏凌薇已对他笑道:“我去看看,你不用管。”   想起亚贝在星际间遨游的神奇,逆天行忍不住问道:“亚贝是怎么回事?它什么时候开始竟能摆脱星球引力的束缚,飞入浩瀚无垠的虚空,在没有空气的星际间翱翔?”   蚩傲风叹道:“说起来我们都该感谢亚贝,它真是一只通灵至强的神兽。那还是在艾伦星域沦陷之际,我掩护数千万不愿投降的民众,撤往联邦最遥远的星域。唐龙派出一支快速舰队对我紧追不舍,当时亚贝在一艘运输船上,运输船遭到敌舰攻击,瞬间炸成碎片。我以为亚贝也遭不测,谁知它竟从运输船的残骸中钻了出来,向攻击它的敌舰愤怒地还击。当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以为身在梦中,因为从来没有人见过,有任何生物能不借人工保护装置,在宇宙虚空中生存。”   蚩傲风悠然神往地望向虚空,喃喃赞道:“亚贝真是勇敢,竟独自向追击的战舰发动了进攻,它撞开了一艘驱逐舰的装甲,在敌人舰群中肆意冲撞穿梭,令追击的舰队方寸大乱。我趁机率舰队反击,终于将它们打退。在后来的日子里,亚贝又多次表现出它的神奇,带领我们逃过了青龙舰队无数次围追堵截。我们能在这片暗无天日的星云中,找到这片相对宁静且适合人居的环境,也是靠了亚贝的领路。它是一只生存于宇宙间的神兽,实不能以平常生物视之。”   逆天行连连点头:“难怪中国古代有如此多有关龙的传说,它们或翱翔于茫茫天宇,或深潜于万丈深渊,无论为善为恶,皆非寻常生物可以比拟。原来它并不是源自人类无端的想象,远古的先民原来真正是见到过它。”   蚩傲风叹道:“一条龙遨游宇宙虚空,并且能与多艘战舰抗衡,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唐龙那里。他曾出动最先进的舰队想要俘获亚贝,但都没有得逞。后来听说他不知从哪里终于抓获了一只龙,并借制服那只青龙来神话自己,让人称他为什么神龙帝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的把戏,不过却也令无数愚夫愚妇盲目崇拜。他能够迷惑底层那些愚昧的民众,在人类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复辟帝制,那只龙真是功不可没。”   逆天行十分惊讶:“唐龙真的抓到了一只龙?在哪里抓到?”   蚩傲风摇摇头:“我们只是听到这样的传言,并不清楚具体情况,只知道那谣言传得神乎其神。据说唐龙称帝之时,曾遭到来自新唐集团内部不少高级将领的竭力反对,但是唐龙后来驾驭青龙在盘古星球上空驶过,令自小就崇拜龙的众多将领彻底震服,私下里盛传唐龙就是命中注定的神龙帝君。”说到这蚩傲风哑然失笑,“不过这些都是传言,我怀疑那条龙只是汉高祖所斩的白蛇,是唐龙用仿生技术或生物技术制造的一个虚假偶像,用以欺骗那些愚昧和盲从的无知民众。”   逆天行回想自己当年离开绿巨星后,曾销毁了所有路径资料,按理说很难再找到那颗深藏于死亡星系带中的神秘星球。不过“青州号”是青龙舰队的主力航母,各种设施十分先进,如果那个时候唐龙就对自己暗中留有一手,那么被自己销毁的路径资料,重新为技术专家恢复,肯定就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以青龙舰队的实力要去绿巨星抓一只枭龙,自然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想到绿巨星上那些与世无争的绿人族,逆天行心中不由闪过一丝不安。   第九章 龙翔九天   逆天行失踪十年之后重返钛星,被后世许多历史学家认为,这是新唐帝国走向覆亡的重要转折点,不过也有历史学家敏锐地指出,唐龙的帝国虽然貌似强大,但靠强权和欺诈建立起来的皇权统治,早就已经埋下了覆亡的种子。因为公元二十五世纪不是公元十三世纪,唐龙可以在虚拟世界中建立起横跨欧亚的蒙古帝国,但决无可能在现代文明早已深入人心的二十五世纪,复制虚拟世界中的宏图霸业。新唐帝国早就矛盾重重,分崩离析只在早晚,逆天行的回归,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没有逆天行,一定还会有其他人,肩负起扭转乾坤的重任。   是历史造就了英雄,还是英雄创造了历史,这是历史学家们永远争论的话题。   不过处在那个时代中的逆天行,自然是无法预测历史发展的方向。面对着军情局特情处阿加索处长送来的各种军事资料和情报,他才真正意识到新唐帝国的强大和银河联邦之衰弱。青龙舰队已是一支拥有三十万艘各类战舰,装备精良、武器先进的恐怖力量,而银河舰队全加起来也仅有五千余艘残舰,其中还有不少受损严重,至今没有条件维修。双方军事力量的对比已经是天差地别,如果再算上资源、人口、税收等经济上的差别,肯定是超过了一百比一。   “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军情局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阿加索看起来比十年前更加沉默寡言,父亲的死在他的眼底留下了深深的阴影,犹如那沉默的火山。   “我为你父亲感到难过。”逆天行想安慰他两句,一开口才发觉一切语言都显得多余。   “谢谢。”阿加索点点头,“我为他感到骄傲。”   逆天行现在的公开身份,只是银河舰队总指挥蚩傲风将军的私人顾问,但实际上蚩傲风对他言听计从,所以阿加索也主动为他提供军事资料和情报。这个情报处长非常清楚逆天行的能力,所以将他视为银河联邦重新崛起的希望。   阿加索离去后,逆天行从纷繁的资料中脱身出来,匆匆赶去离住处不远的实验室。他已将“探索二号”飞船带回来的暗物质交给了斯诺教授,要他召集科学家夜以继日地实验和研究,如何将看不见的暗物质均匀地覆盖到战舰的外面,让战舰或战机实现彻底的隐身。   逆天行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还是忍不住三天两头就往实验室跑,随时了解其进展状况。他知道这是银河舰队唯一可以仗恃的秘密武器,能否研制成功,将决定银河联邦是否还有机会与新唐敌国对抗。   “天行你来得正好!”正在忙碌的斯诺教授,脸上第一次露出按耐不住的喜色,向前来了解进展的逆天行挥手招呼。他和其他科学家被关在一间密闭的玻璃房中,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犹如穿了件原始的太空服。   “有进展了?”逆天行忙问。   “我们已经找到暗物质的加工方法。”斯诺隔着玻璃通过对讲机向逆天行汇报,“实验发现暗物质硬度并非完全一样,而是有着一定的差别。我们选取硬度最大、边沿锋利的暗物质作为切割刀,将硬度稍小的暗物质加工成表面粗糙研磨石,然后用这种研磨石将硬度最小的暗物质,研磨成细微的粉末,就像是这样。”   逆天行顺着斯诺教授所指望去,就见两台由马达带动的机器在高速旋转,相互间隔着几寸的距离,好像互不相干。他知道两台机器中间一定有两块暗物质紧紧贴在一起,在机器带动下高速旋转、相互研磨,其中一块就是表面粗糙的研磨石。   “我们在物体表面刷上一层特制的粘合剂,然后将暗物质粉末均匀喷在上面。”斯诺教授边说边示意工作人员操作,而他则继续讲解,“当暗物质涂层达到一定厚度,奇迹发生了。这件覆盖有暗物质的物体不见了,无论用光子雷达还是用红外线,俱探测不到它的存在。”   逆天行十分惊喜:“如果将它喷在战舰上,是否会达到同样的效果?”   斯诺教授非常肯定地点点头:“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现在我们正在等待机器研磨出足够多的暗物质粉末,然后用飞船来做实验,大概明天就可以开始。”   “太好了!预祝你们成功!”逆天行十分兴奋,这是他回来后听到的最好消息。   离开实验室后逆天行心情舒畅,正想将这消息告诉苏凌薇和蚩傲风,却听远处隐约传来一声闷雷般的呼啸。那是亚贝的声音,在离实验室几公里外有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是专门留给亚贝栖息的地方。这些天逆天行一直埋头于各种情报资料,已经很多天没有来看望亚贝了。此刻他才忍不住想起,亚贝如何能突破星球引力的束缚,在恶劣的宇宙虚空中生存和翱翔?除此之外,它的超感又是怎么回事?是如何与自己实现远距离的感应和回应?   慢慢来到亚贝栖息的地下空间,但见那里十分空旷宽敞,不过对一条身长超过百米的巨龙来说,还是显得十分狭小。看到逆天行突然进来,亚贝像孩子一样兴奋,把巨大的头颅凑到逆天行跟前,不住向他摆动着脖子后的龙鳍,眼中满是期待。   逆天行理解亚贝的意思,抓住龙鳍翻身便跨了上去,稳稳地骑上了枭龙的颈项。亚贝发出一声欢快的长啸,突然冲天而起,顺着垂直向上的地下通道直往上飞,几乎将逆天行摔了下来。他急忙抓住龙角稳住身体,但见上方的自动门渐渐打开,而身后的自动门则已关闭。   逆天行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类似自动减压舱的装置,既可以保证亚贝在其中自由出入,又防止地下空间中的空气逃逸出去。而此时此刻,亚贝竟然是要带着自己飞向外面的太空!   “亚贝快停下!”逆天行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急忙大喊。他见过太多被吸入太空的同类,死相惨不忍睹。近乎真空的太空压力为零,习惯了在大气压下生存的人类,会被自己体内的压力撑得皮开肉绽,甚至四分五裂。   亚贝与逆天行似有心灵感应,立刻停了下来。但是通道尽头的阀门却是由电脑控制,只要无线探头感应到亚贝出现在通向外面的通道中,下方的阀门就会自动关闭,而通往地面外的阀门就会打开,这是一个完全无人控制的自动化程序。而且巨大的自动阀门已经裂开了一道缝隙,通道中的空气正急速被吸入太空,在通道内形成了一股向外奔涌的飓风,将一些尘埃杂物皆吸了出去。   逆天行急忙抓紧亚贝的龙角,稳住飘飘欲起的身子。随着空气的逃逸,他感觉到周围压力在急剧减小,而自己体内的压力顿时与体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压强差,令他浑身剧痛,似要爆裂。危急之时,他本能地依照早已精通的练气之法,彻底放开全身穴道和毛孔,尽量让体内外的环境融为一体。   身体的涨裂感稍有减弱,而浑身上下却像在经历亿万根牛毛针的穿刺。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体正从每一个毛孔渗透出去,使自己身体内部的压力在逐渐减小,渐渐与体外的压力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整个过程仅有短短几秒钟时间,逆天行却感觉就像经历了整整一个世纪。   通往地表外的阀门已经完全打开,通道内的气体几秒钟内就被完全吸入太空,整个通道内已经接近于真空。逆天行身体似乎廋了一圈,但是各种生理特征完全正常,除了没有空气不能呼吸,他并没有感觉到真空环境对他的身体造成伤害。   他感觉身体就像是进入了一种禅修入定的状态,各种生理机能突然慢了下来,就像身体系统的时间突然减缓,与体外的时间产生了一个巨大的时差。他终于在清醒的状态下,体会到了时间的相对性。他终于亲身体验到了相对论与佛法最终的互证,科学与宗教的殊途同归!   他不能呼吸,血液流动异常缓慢,但是他并不觉得身体有任何难受。因为在这种状态下,他体内的时间比体外时间慢了百倍不止,体外时间即便过去了几个小时,他也仅仅像是憋了一分钟,这对修习过胎息之法的他来说,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   与空气一起被带走的还有热量,周围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不过逆天行的身体自然而然停止向外散热,聚集于体内的真气随穴道散布于体表,犹如穿上了一层天然的防护罩,不仅阻止了体内热量的流逝,也能抵抗来自体外的宇宙射线,避免孱弱的肉体遭到各种宇宙射线的伤害。   逆天行从未感觉过这种神奇,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身体的痛楚和不适已经消失,只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和通泰。他兴奋地想要放声高呼,才发现真空中根本别想发出任何声音,他只能用力地敲打自己的胸膛,犹如原始人那样发泄他的兴奋。   亚贝仰天长啸,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但它意念中那强大的超感,在逆天行大脑中引起了强烈的感应,他就如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亚贝的长啸,不由一拍亚贝的脖子,用意念向它发出了一个信息——走!   亚贝浑身一扭,从垂直的地下通道中一飞而起,犹如流星射向了天空。逆天行双腿稳稳夹住亚贝的脖子,随着它冲天而起。但见头顶星宇茫茫,浓密的星尘阻住了大部分光亮,犹如沉重的幕布笼罩了星空;下方是凹凸不平的全金属大地,在微弱星光下焕发出点点银光。随着亚贝越飞越高,下方的大地渐渐露出了它的全貌——一颗疤痕累累的全金属星球,犹如一颗尘埃深藏在浓密的星尘之中。   亚贝很快就突破了钛星引力的束缚,于宇宙虚空中自由自在地舒展着身体,像是回到自己的领空一般怡然自得,逍遥万里。所有的繁星和茫茫的星尘,以及那变化莫测的七彩光华,全都变成了它的背景。   身体已完全失重,逆天行干脆放开亚贝,放松身体悠然悬浮于虚空,犹如众多星尘中的一粒。举目望去,头上脚下、左右东西,全都是漫无边际的星云和繁星,恍惚让人觉得,世界本来就该如此。   自由遨游于宇宙虚空,与星星做伴,与日月同辉。这是多少诗人最浪漫的想象,逆天行从来没有想到,以佛法的博大精深,以道法的深奥玄妙,自己不过刚刚登堂入室,竟然真能达到这种境界。遥想古圣先贤,那该是怎样的自由自在?宇宙洪荒,何处不可遨游?   逆天行正在胡思乱想,突然感觉周围似有异动,跟着身不由己飞了出去。他在虚空中翻翻滚滚,拼命想要稳住身体。谁想虚空中无处受力,这在地面再简单不过的事,在虚空中竟然无比艰难。好不容易让速度慢了下来,谁想身子又被一撞,向另一个方向飞了出去,转瞬之间即飘出数百上千公里。   忙乱中逆天行转头一看,竟然是亚贝在与自己嬉戏。它竟然将自己身体当成了玩具,或撞或抛,令逆天行身不由己在虚空中挣扎翻滚,头晕目眩不辨东西。在这条灵兽的玩闹面前,逆天行竟然全无反击之力。   “亚贝快停下!”逆天行用意念向亚贝发出了最强的信息。亚贝总算是停了下来,却又一扭身飞出数千公里,将逆天行丢在虚空,像贪玩的孩子那样,独自去追逐一片瑰丽的星云。   这个混蛋,竟然故意捉弄我!逆天行心中愤愤,却又无可奈何。虚空之中根本无处借力,他连稳住自己身体都千难万难,更别谈去追逐亚贝那瞬息千里的身影了。   回想方才亚贝在虚空中自由翱翔的飘逸和潇洒,逆天行心中突然一动:既然亚贝能在虚空中自由自在地飞舞,那我为什么不能?   刹那之间,逆天行心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米扬留下的思想宝藏。在他的所有技能中,只有一项逆天行至今无法领悟和掌握,那就是米扬效法枭龙而悟出的最高技能——龙翔九天!   回想着有关“龙翔九天”中的秘诀,逆天行尝试着让真气在体内运转起来,犹如陀螺般越转越快。这一团旋转的真气也真像每艘飞船上都安装得有的姿态控制陀螺,很快就将逆天行的身体稳定下来。   这么快就见到效果,逆天行信心倍增,继续按照“龙翔九天”的秘诀,以意念控制体内真气旋转的方位和角度,让它在稳定身体的同时,产生一种向前的力量。不知尝试了多少次,逆天行的身体终于改变了在虚空中惯性飞行的方向,向他预想的方位飞了出去,虽然速度不快,却也令逆天行欣喜若狂,他终于开始掌握“龙翔九天”的诀窍了。   其实逆天行早已对“龙翔九天”有所领悟,在亚伯拉罕星域,以及在莫卡市的光明神庙,他已经能凭体内高速旋转的真气,跳得更高更远,尝试着克服地面对身体的巨大引力。不过由于功力尚浅,体内产生的力量尚不足以克服地面的吸引力,所以效果并不明显。但是现在在失重的宇宙虚空中,稍稍一点力量就足以改变身体的运动轨迹,效果十分显著,所以逆天行并不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质的飞跃,只是在不同的环境下,“龙翔九天”显示出了不同的效果。   第一次控制自己的身体在虚空中飞行,逆天行自然是欣喜若狂,他小心翼翼地尝试着控制飞行方向和速度,像刚学会飞行的太空驾驶员,一点点地熟悉着飞行的诀窍和技巧。   亚贝不知什么时候飞了回来,正看到逆天行在笨拙地飞翔。它顿时十分开心,在周围不住与逆天行嬉戏,在别人的笨拙面前,骄傲地展示着自己的灵活与潇洒。   不知过得多久,逆天行终于掌握了“龙翔九天”的基本技巧。虽然与亚贝在速度和灵活性上尚有天差地别,不过再不至于在虚空中完全不能控制身体,或无法改变自身的运动状态。跟亚贝比起来,他就像是个刚刚蹒跚学步的婴儿,不过总算在浩瀚无垠的星宇中,迈出了这最重要的一步。   一人一龙在星空中不知嬉戏了多久,直到精疲力竭。虽然逆天行体内的真气会自动在体表形成保护罩,既防止体内热量散失,又抵挡宇宙中致命射线的伤害。但是这需要消耗大量能量,时间一长就有些吃不消。逆天行不得已向亚贝招招手,用意念告诉它:“我得回去了,不然再吃不消。”   亚贝长身游动,轻盈地来到逆天行面前。逆天行抓住它的龙鳍跨上后背,亚贝仰天无声长嘶,突然如离弦之箭,飞向几乎已经看不到的那颗全金属星球。   一人一龙重新回到垂直于地面的地下通道。当亚贝钻入通道后,通向地面的阀门立刻自动关闭,通向地下的阀门缓缓打开,空气带着呼啸冲进了通道中,顷刻间即将整个通道完全填满。逆天行放松身心,全身毛孔全部打开,让新鲜的空气由毛孔充实到整个身体,很快就让体内外的压力得到平衡。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他恍若有种再世为人的感受。   拍拍亚贝的颈项,他从亚贝的身上跳了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没什么不妥。对亚贝摆摆手:“改天我再带你出去玩。”   亚贝骄傲地昂起头,喉咙里发出一声类似嘲笑的低吼,意思似乎在说:“你带我?是我带你玩吧?”   逆天行不好意思地笑笑,转身离开亚贝的地盘。一条不大的隧道与人们居住的地下城想通,隧道有些狭窄,亚贝庞大的身体无法通过,也许当初这样建造并不是要限制亚贝的通行,只是谁也没想到它最终竟长到如此庞大,而且至今也没有停止生长的迹象。   通过隧道进入地下城,就见隧道外无数人围在那里,尽皆望着刚刚从太空遨游回来的逆天行。众人的目光十分复杂,令逆天行有些无所适从,忙问领头的蚩傲风:“你们这是干什么?”   蚩傲风将逆天行拉过一旁,激动地低声道:“天哥,方才你与枭龙在太空中嬉戏的情形,被钛星和另外两颗星球上的人们,通过地面望远镜看到了。现在整个银河联邦都在谈论这神迹,大家都坚信,你就是拯救世界的那个人!不,人们已在心目中将你当成了神!”   逆天行没想到自己惊世骇俗的举动造成了人们的误会,连忙道:“我可不是什么神。”   “我知道!”蚩傲风拉着逆天行避开众人,压低声音道,“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银河联邦的人民,在暗无天日的星球上压抑得太久了,他们需要一道光明,哪怕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现在银河联邦各大媒体的记者已从不同的星球上赶来,他们要在第一时间采访你。我已经将他们安排在前方的会议大厅,为你举行一个新闻发布会。”   逆天行吓了一跳:“这玩笑开大了吧?”   蚩傲风正色道:“天哥,你现在是公众人物,是人们心中的希望,所以你不能逃避。你曾经对我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所以你不能将自己当成普通人拒绝采访,你必须去面对公众。”   逆天行叹了口气:“好吧,我接受采访,可是我说什么呢?告诉他们这只是一次意外?”   与蚩傲风一起的还有约瑟夫,当初钛星基地上的宣传部长。此刻他凑了过来,将一张稿子递到逆天行手中:“天哥你先将它记下来,这上面是记者最想知道的问题,我已经给你拟好了答案,你照着说就行。”   逆天行接过来一看,顿时吃了一惊:“什么?我是胜利女神派来的使者?你这不是让我用谎言欺骗民众么?”   蚩傲风不以为然道:“胜利女神离我们太久了,人们需要希望。现在你就是人民的希望,千万不要让民众失望。”   四周有人围了上来,既有记者又有普通人,纷纷向逆天行涌来,若非蚩傲风的几个卫兵组成人墙,他肯定会陷入包围之中。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逆天行无奈钻入蚩傲风安排的飞行车,在几个卫兵的保护下,匆匆离开了混乱的现场。   “我们已经将消息放了出去,说你就是胜利女神派来的使者。”飞行车中,蚩傲风与约瑟夫在轮番给逆天行讲解,“如果你不愿说谎,可以避而不答。你不需要公开承认这点,只需要默认就可以了。”   几分钟后,飞行车在会议大厅停了下来,逆天行在蚩傲风与约瑟夫陪同下,匆匆来到临时的新闻发布会现场。由于是军方的安排,会议现场显得井然有序,几百名记者各归其位,正焦急地等待着采访对象的到来。   逆天行的出现令大家产生了一点骚动,不过很快就平静下来。在约瑟夫的主持下,新闻发布会开始,记者们开始就自己感兴趣的事进行提问。   “逆天行先生,现在所有人都在谈论,你就是胜利女神派来的使者,甚至有人说你就是神。请问你对这个问题有什么解释?”一个记者提出来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逆天行知道这是一次面对银河联邦所有民众的直播,他的一言一行此刻都将出现在千千万万个家庭的电视机中,他必须为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负责。他知道此刻摄影师已将他的面部特写拉近到电视观众面前,自己任何一丝表情都逃不过民众的眼睛。   他不再犹豫,稍稍凑近话筒,平静而坦然地道:“我不是神,也不是什么胜利女神派来的使者。我知道这样说会让很多人失望,但是我觉得,诚实是人类最宝贵的品质,尤其是在面对公众的时候。我们不需要任何虚假的神迹来鼓励,我们内心那坚定的信念,才是我们力量的源泉。”   发布会现场顿如炸开了锅,记者们纷纷提出更多的问题。逆天行只感到头晕脑胀,原本计划半个小时的发布会,结果用了近两个小时。当他离开现场回到自己的住处,都想不起究竟说了些什么,只记得自己总算没有为任何理由说谎。   不过有时候世事就是这样,当你竭力否认某件事,反而让民众更加坚信。有关逆天行就是胜利女神派来的使者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银河联邦,人们奔走相告,于绝望与迷茫中突然看到了希望。   也许是受到这消息的影响,钛星上各项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不几天斯诺教授的实验室就传来好消息,第一艘覆盖了暗物质的隐身飞船实验成功,从飞船内部看,它跟其它正常飞船一样,但从外面看去,不仅肉眼看不它的轮廓,就是雷达也无法发现它的踪影。   “不过它还是可以被高精度的引力透镜探测到。”负责飞船实验的托洛夫斯基,向逆天行介绍时隐约有一丝遗憾,“除此之外,超声波也能发现它。它毕竟还是坚固的实体,会反射超声波信号。”   “不过超声波是一种低速度波,而且需要介质才能传输。”斯诺教授笑着补充道,“在没有空气介质的宇宙虚空中,它还是可以实现完全隐身。高精度的引力透镜,毕竟还是一种不常用的探测手段,目前主要还是应用于各种科考船。”   逆天行想了想,沉吟道:“可是,如果要建造这样一支看不见的舰队,那么我们怎么确定友舰的位置?如果我们也无法看到其它战舰,如何统一行动?”   托洛夫斯基点点头:“这正是我们下一步要解决的问题,虽然我们对敌人来说要做看不见的幽灵,但是对自己人来说应该清晰可见。我会加快这方面的研究和实验,希望尽快找到解决的办法。”   看到面前这艘被暗物质完全覆盖的飞船,逆天行不由想起了光明神殿,他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驾驶它闯入其中的冲动,但是他很快就将这种想法压了下去。与个人的私事比起来,抵抗唐龙的侵略和扩张才是天下之大公,他只能将方才的想法暂时压在心底。   接下来的日子里,斯诺将实验室扩大,以制造更多的暗物质粉末;而托洛夫斯基则率领他的团队,解决暗物质飞船之间相互联络和配合问题;逆天行则每天带亚贝深入太空,在太空中学习飞行的同时,也在进行进步一的禅修,向着更高的境界突飞猛进。   第一艘实验成功的暗物质飞船,则为军情局征用。它成了第一艘幽灵般的间谍飞船,悄然潜入新唐帝国,收集和刺探军事情报,同时联络那些地下抵抗组织,等待着新的时机。   半个月后,一艘十万吨级的轻型巡航舰完成了暗物质覆盖和发动机改装的全部工作,一艘真正意义上的幽灵战舰诞生于钛星基地的太空港,当它经过十多天的远航测试后,取得了预期的效果,成为银河舰队新的希望!   在逆天行建议下,蚩傲风下令将银河舰队五千艘残舰进行合并和修复,淘汰掉两千艘受损严重的战舰,将其作为配件供给其它战舰,最终得到了三千艘完好无损的战舰。与此同时,托洛夫斯基也解决了同为暗物质战舰之间的相互协同问题,他在战舰最高的雷达上留出一个拳头大的定位器出口,定位器可从出口中伸缩。当需要时战舰将自己的定位器从出口中探出,友舰便可通过定位器确定它的位置,并在电脑上勾勒出它的轮廓,使得舰群即便进行密集编队,也不至于因看不到友舰而发生事故或误伤。   由阿加索亲自率领的暗物质间谍船,带回了最新的消息——唐龙正在秘密地集结大军,准备对朝日集团和钛金集团发动新一轮攻击。   “太好了!”看到这样的消息,逆天行兴奋地差点跳了起来,“我正愁银河联邦实力孱弱,如果能拉上朝日集团和钛金集团两个盟友,咱们的胜算又增加了不止一倍。”   “我不喜欢山口。”蚩傲风此时已是银河舰队最高指挥官,不过依旧没有政治家的眼光和素质,依旧是爱憎分明,毫不掩饰对山口一家的厌恶,“他们都是些见利亡义、见风使舵的小人,在银河联邦最艰难的时候,竟然趁机侵吞了联邦大片疆域。”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这是西方文明的经典谚语。”逆天行叹道,“东方人在这方面确实不如西方人理性,其实国与国之间就应该遵循这样的原则。”   他转向银河联邦的情报首脑,也即军情局特情处阿加索处长,问道:“现在朝日集团和钛金集团,主要是哪些人主政?”   阿加索沉吟道:“伊万已经老了,他的女婿托尔金现在是集团的常务副总裁,基本上把持了整个集团的政治和经济权力,军事上以巴乌夫为首的年轻将领已经脱颖而出,虽然北极熊舰队最高指挥官是年过七旬的帕萨耶夫,但实权却是掌握在以巴乌夫为首的年轻将领手中;至于朝日集团,山口正夫依旧是不可动摇的唯一统治者,而他的小儿子山口明光,已经是朝日舰队的年轻少帅,指挥着朝日舰队最精锐的舰群,只接受其父的调遣。”   逆天行有些诧异:“山口正夫也算是一代枭雄,怎么会如此重用年纪轻轻的儿子?如此一来何以服众?”   阿加索叹道:“在与青龙舰队的几次较量中,山口明光确实表现出了他过人的才能,所有朝日舰队的将领都难以在青龙舰队面前全身而退,只有他可以与青龙舰队打个平手,甚至小占便宜。”   逆天行先是有些惊讶,仔细一想又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其中的蹊跷。想山口明光身边潜伏着一个最深的间谍西施,山口明光怎么可能在青龙舰队面前讨得到便宜?定是唐龙故意相让,让山口明光借战功在朝日集团出头,最终掌握整个朝日舰队指挥大权。有西施这颗最深的钉子,唐龙随时可以收拾山口明光,他是在等待一个将朝日舰队一举击溃的机会。   想到这逆天行不禁心下惊颤,暗叹唐龙的隐忍和心机,他就像是个最高明的老千,用小利一点点将对手引向自己设下的陷阱,意图先以小输麻痹对手,然后靠最后一把的千术,让对手彻底输个干净。   “我得去平康星域一趟,秘密会见山口。”逆天行对阿加索道,“军情局能否安排?”   “我们在平康星域还有潜伏的特工,可以负责接应。”阿加索沉吟道,“你去哪里做什么?”   逆天行沉吟道:“我们必须联络一切反对唐龙的势力,才有可能抵抗新唐帝国统治银河的步伐。咱们需要与朝日、钛金集团秘密结盟,以共同对抗唐龙。我知道这事你做不了主,能否让我尽快见到戈尔总统?”   阿加索明白了逆天行的意图,连忙点头答应:“没问题,现在你是已被民众视为胜利女神的使者,你的意见将影响甚至左右戈尔总统的决策。”   “那你也用不着亲自去见山口啊!”蚩傲风急忙劝阻,“山口正夫一向阴险狡诈,睚眦必报。以前天哥让他儿子山口明光吃过大亏,我担心他趁机报复。何况山口明光身边还有青龙会的间谍,我担心你会出危险。”   逆天行拍拍蚩傲风肩头,笑道:“正因为我让山口吃过大亏,所以必须亲自去化解这场恩怨。我相信山口正夫在集团的存亡和个人的私仇之间,会明白该如何取舍。再说现在银河联邦早已在银河系失踪了近十年,如何让人相信我们还有实力向唐龙发起反击?甚至仅仅是让人相信我们还存在?”   蚩傲风哑然,确实,只有以逆天行的个人名望,或可让山口稍有重视,不然以银河联邦目前的影响和实力,有什么资格与朝日会社结盟?同样,对钛金集团来说也是如此。   “没有朝日集团和钛金集团帮助,我们扳不倒唐龙。”逆天行徐徐解释道,“这些天来我一直在琢磨如何对付强大的青龙舰队,思来想去都必须要有北极熊舰队和朝日舰队的密切配合才行。”   见蚩傲风和阿加索都露出探究的目光,逆天行打开了桌上的星航图,指向地图道:“唐龙已经占据了银河系大半星域,强大的青龙舰队十几天内就可以出现在银河系任何星域,他看起来几乎是不可战胜。幸亏我们的隐形战舰已经试验成功,让所有战舰实现隐形也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我们还有机会,不过也许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将星航图放大到整个房间,逆天行指向广袤星空中一处微不足道的小点,笑道:“还记得我们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吗?”   “亚比斯要塞!”二人立刻认出来那个特殊的星域。   “没错!就是它!”逆天行将它慢慢放大,“它像函谷关扼守着大秦帝国的根基一样,扼守着新唐帝国最大的能源和人口基地,这是世界上寥寥几处没有遭受战火破坏的星域,为唐龙的舰队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能源和战舰,它的后方就像整个新唐帝国的大脑和心脏,支撑着帝国庞大的身躯。”   逆天行说着望空重重挥出一拳:“我们现在只有一次出拳的机会,必须重重击中新唐帝国最重要的心脏,阻断它对帝国庞大躯体的血液供应,唐龙的帝国必将因缺血而分崩离析,一夜溃散。”   蚩傲风与阿加索若有所思地望着广袤的全息星空,齐声问:“你想怎么做?”   逆天行脸上泛起一丝自信的微笑:“我们要利用银河舰队的隐身特性,首先夺取亚比斯要塞的控制权,然后向新唐帝国首府所在的伏羲星域进发,夺取帝国的京城。我们要感谢科学家们的不懈努力,使银河舰队能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新唐帝国的心脏,像刺客一样让帝国突然死亡!”   蚩傲风与阿加索对望一眼,俱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希望。这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计划,凭借幽灵舰队的突然性和隐蔽性,完全不是异想天开。   “不过,咱们要想准确地刺中帝国的心脏,必须将青龙舰队的主力调出亚比斯要塞。”逆天行说着向虚空一指,“然后我们夺取要塞,凭险坚守,才能阻止青龙舰队对心脏的救援。这必须要有朝日舰队和北极熊舰队的无间配合才行。”   阿加索微微颔首:“明白了!我这就向总统建言,任命你为与朝日集团和钛金集团结盟的特使,全权处理银河联邦与两大集团的结盟事宜。”   蚩傲风也连连点头:“我立刻向国防部呈交这个计划,全力配合天哥的行动。”   三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似乎又重回十多年前那激情飞扬的战争岁月。   第十章 幽灵战舰   后世的历史学家们,总是喜欢从偶然事件中寻找历史的答案。暗物质的发现和运用、枭龙这种神奇动物的出现、逆天行突破人体对生命系统的依赖、克拉克总统的殉国和戈尔副总统的继任?在所有这些偶然事件中,似乎每一个事件都必不可少,缺一不可,不然银河系的历史就将彻底改写,也许银河联邦也将不复存在。   在所有偶然事件中,戈尔总统也被认为是其中极其重要的因素。其实他并不适合做一个决策者,仅仅是一个优秀的副手,当初克拉克总统也正是看上了他这一点。但是因为克拉克总统的意外,历史将他推上了总统这个位置。所以在这个位置上他并无多大建树,这也是银河联邦只能藏在银核附近,借恶劣环境的掩护艰难生存的主要原因。   不过人们应该感谢他,因为他的缺乏主见和权力欲的淡薄,所以在逆天行回来、尤其被盛传为胜利女神使者之后,他对逆天行几乎是言听计从,成为了逆天行在政府部门最好的代言人。他出面替逆天行与那些难缠的议员和政客们周璇,尽可能让政府各部门为逆天行大开绿灯,加上军方的蚩傲风和亚当,以及情报部门的阿加索和苏凌薇等人的协助,逆天行基本上没有受到任何部门的限制和擎制,他实际上成了银河联邦最有权势和最有威望的人,可以按照自己习惯的方式进行各种准备工作。   就在幽灵战舰实验成功的第二天,逆天行便乘坐这艘小型快速幽灵战舰,悄然远航数万光年,赶到了朝日集团所在的星域。凭借幽灵战舰的隐蔽性,他轻易突破朝日集团严密的雷达网,悄然潜入了其总部所在的平康星域,直达野望星球——也即樱花星球的上空。   幽灵战舰来到约定的近地坐标,就见地面有灯光在黑夜中闪烁,那是军情局在野望星球上的情报人员接应的信号。虽然银河联邦已经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多年,但是阿加索凭借幽灵间谍船多次奔走于各大星域,以其不懈的努力和巨大的责任感,总算将一些中断了很久的情报网和情报人员,又重新联络起来。   “很好,我们可以登陆了。”逆天行向快速舰的舰长摆摆手,与苏凌薇一起登上了微型登陆船。在舰长的示意下,登陆船高速弹出快速舰,很快便消失于茫茫夜幕中。   十分钟后,逆天行见到了负责接应的军情局特工木村近卫,一个外表极其普通的大和人。三人握手寒暄后,木村兴奋地道:“总算见到总部派来的人了,快上车。”   逆天行看看自己的登陆船,正想问它怎么办。木村已道:“我的助手会处理,你们不用管。这次行动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让他们等咱们走了后再露面,免得与你们照面。他们会将你们的登陆船加满能源,以便你们离开时可用。”   逆天行很高兴遇到个老练谨慎的情报人员,他不再多问,与苏凌薇登上了木村的飞行车。飞行车由木村驾驶,飞速驶向朝日会社总部所在的城市——东京。   “我们已经查到山口明光身边那个男宠柳川枫的下落。”飞行路上,木村抓紧时间向逆天行交递情报,“他住在南安道385号,通常他每个周末都会回来住几天。今天正好是周末,如果不出意外,今夜两点左右他会回到那里。”   逆天行看了看时间,立刻道:“咱们现在就去他的住处,要快。”   凌晨两点刚过,柳川枫醉醺醺地从酒吧出来,一个性感迷人的夜女郎一路搀扶着他,二人一面热烈地亲吻着,一面登上了路边的飞行车。片刻后飞行车摇摇晃晃地腾空而起,消失在夜幕深处。   柳川枫并不是个真正的同性恋,不过为了接近山口明光,他不得不做出牺牲。他一直将自己的性取向隐藏得很好,但是无论怎么隐藏,也无法彻底压抑自己内心深处的本能冲动。所以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小心翼翼地带个陌生的女人回家,不然他怕自己会彻底疯掉。   回到南安道自己的隐秘住所,柳川枫突然感觉家中有一丝异样。房中有个隐约的黑影,一动不动坐在他平日最常坐的那个位置。他心中一惊,正想拔枪,就听那黑影像个老朋友一样招呼道:“你好,西施!”   柳川枫霎时愣在当场,他身后的女伴也看到了那个黑影,正要呼叫,后颈却吃了一击,顿时晕倒。不过在未倒地前她的身体已被人扶住,手法熟练地拖了出去,房中就剩下柳川枫和那黑影二人。   虽然只见过不多的几次面,柳川枫还是听出了对方的声音,他艰涩地从齿间吐出一个名字:“逆天行?”   房中灯光渐渐亮起,逆天行像主人那样示意:“柳川君,请坐!”   十多年过去,对方还像原来那样年轻,神情淡泊亦如往昔,这令柳川枫十分惊讶。他在榻榻米上盘膝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你?还活着?”   逆天行哑然一笑:“柳川君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川枫忙道,“我只是听说逆兄失踪了很多年,我以为?”   柳川枫知道对方肯定不是来叙旧,不过却又猜不透对方的心思。当年他们曾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但自从唐爷与他闹翻之后,柳川枫就知道,逆天行已是唐爷最危险的敌人。   “那次也是在东京,你曾经救过我一命,后来又在亚比斯要塞守卫战中,你帮过我一个大忙。”逆天行说着举起酒杯,“所以我要敬你两杯。”   柳川枫勉强笑道:“不用客气,当时我们都在为唐爷效命。”   逆天行点点头,将两杯酒一饮而尽,望着忐忑不安的柳川枫,淡淡道:“但是现在,唐龙是我的敌人,也是全天下反对倒退的民众的敌人。我知道你是青龙会影堂不可多得的影子,深受唐龙器重,也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想,就算唐龙对你有天大的恩情,你也已经报答,现在是离开他的时候了。”   柳川枫眉梢一扬:“你是要我背叛唐爷?”   逆天行摇摇头:“我不是要你背叛唐龙,只是要你离开这里。你不再是西施,你应该有自己正常的生活。”   柳川枫皱眉问:“我凭什么听你的?”   逆天行淡淡道:“因为接下来我要见山口明光,而且要向他指明你真正的身份。如果你继续留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我不说你也知道。毕竟咱们也算有旧,我不想看你死在山口明光手里。”   柳川枫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知道身份暴露对间谍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恨恨地瞪着逆天行道:“我可以走,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何会这样做?”   “我要你帮我见到山口明光。”逆天行淡淡道,“我知道你要安全脱身,其实并不容易。所以我可以以自己的名字保证,只要帮我见到山口明光,我保证你的安全。”   柳川枫知道逆天行为人,也就不再犹豫:“好!我帮你见到山口明光!”   在得到逆天行同意后,柳川枫匆匆拨了个电话,低声与对方交谈片刻后,他挂断电话,对逆天行道:“我现在就送你到山口明光的私邸,请记住你的保证。”   半个小时后,逆天行乘柳川枫的车进入了郊外一座宫殿般的别墅,但见别墅戒备森严,警卫林立,显示了别墅的主人非凡的身份。柳川枫将飞行车停在主楼大门边,向一个亮着灯的房间一指:“那是山口明光的书房,我相信以你的能力,能轻易避开警卫见到他。我得走了,希望你的保证有效。”   逆天行拨通了木村的联络电话,对他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将一个地址交给柳川枫:“你连夜赶去这里,会有人送你离开。”说完他打开车门潜入绿化带,直到柳川枫的车子走远,他才贴着墙壁爬上三楼,从那间亮灯房间的窗口潜了进去。   虽然逆天行凭“龙翔九天”已能在失重的状态下飞行,但是在地面却还不行。要完全克服地面的引力,他的火候还不够,不过此时的他已经真正可以用身轻如燕来形容。   “柳川,是你吗?为什么不走大门?”房内传来一声懒懒的询问,声音温柔,还带着一点点娇嗔。这声音若是发自一位少女之口,定会让人心旌摇曳,但是出自一个男子的口中,却令人腹中一阵翻滚。   逆天行从窗帘后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房中那个身披碎花睡衣的男子面前。感觉到逆天行的异样,男子倏然拔枪在手,指向了潜入者的眉心。待看清对方模样,他不由一愣,从齿缝间蹦出三个字:“逆、天、行!”   虽然逆天行实在不想见到他,不过为了心中的大计,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冒险前来。十多年过去,山口明光依旧光艳照人,比绝大多数女人还要漂亮。逆天行虽然对山口明光向无好感,但也不得不在心中承认,他只是生错了性别而已。   “是不是先将你的枪收起来?”逆天行若无其事地淡淡问。   山口明光迟疑了一秒,缓缓将枪放下,盯着逆天行切齿道:“你果然还没死,很好!”   “私人恩怨是否先放一放?”逆天行坦然地在他对面盘膝坐了下来,“我是有公事要见你父亲。”   “公事?”山口明光一愣,“你为谁干事?”   “我是银河联邦总统特使。”逆天行正色道。   “银河联邦?”山口明光一愣,跟着哈哈大笑,“它在哪里?那个当过警察的总统早已经死翘翘,哪里还有什么银河联邦?”   逆天行知道,对于山口明光这样的人来说,只有让他看到力量他才会尊重你。所以逆天行拿出了便携式量子通讯器,向天空中的幽灵战舰发了一个坐标信号和一个约定的暗号。不到一分钟时间,一道闪光突然从天空劈落,准确地击中了别墅外一座无人的建筑,冲天的大火应声而起,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银河联邦永远都在,只要你想看,我随时能让你看到。”逆天行扬了扬手中的通讯器。   山口明光十分惊讶,急忙打开通话器呼叫:“怎么回事?快给我查清楚!”   少时通话器中传回警卫的禀报:“一间仓库被天空中一道闪电击中了,现在火势已经得到控制。”   山口明光知道那不是闪电,而是高斯炮。有战舰竟然潜入到野望星球上空,居然没有被警戒网发现,这简直就不可能。他急忙呼叫自己的舰队:“有身份不明的战舰潜入野望星域上空,快给我找到它!”   半个小时后,舰队的汇报令人失望。它们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战舰,令山口明光也不由怀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错,那确实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   “你究竟想干什么?”山口明光质问,他已经冷静下来,想要知道逆天行的底牌。   “我说过,我是银河联邦总统特使。”逆天行若无其事地道,“我要见你父亲,我带着戈尔总统的亲笔信,由我来与山口总裁商谈结盟事宜。”   “结盟?银河联邦有什么本钱跟咱们结盟?”山口明光嘲笑。   “就凭这个。”逆天行说着再次发出一个信号,一道刺眼的蓝光射中了别墅的大门。逆天行扬扬手中的便携式通讯器,“我完全可以一炮将你击毙,知道我为何没有这么做?因为我们之间的恩怨是私仇,而我现在的身份是银河联邦总统特使,是为公事而来。”   山口明光神情终于软了下来,和解道:“好,咱们的私人恩怨暂时放开,你可以将结盟的事先跟我谈谈。”   逆天行嘴边泛起一丝嘲笑:“你?显然还不够资格。”   山口明光嘴角抽搐,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微微颔首道:“你赢了,我现在就带你去见我父亲。”   半个小时后,逆天行终于见到了朝日会社的真正统治者——山口正夫。十多年过去,他依旧如猛兽般敏锐,并无一丝老态龙钟,精明强悍一如往昔。   看完戈尔总统的亲笔信,他从信上抬起目光:“我凭什么相信你?还有你们的总统?”   逆天行笑道:“相信现在的局势不用我再多说,朝日、钛金必须与银河联邦结盟,才有可能避免被唐龙彻底吞并。现在唐龙正在集结大军,即将发动大规模的战争,在如今这形势下,你还在是否相信我上犹豫?不过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可以代表个人送你一件小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山口正夫皱起眉头,他讨厌礼物,甚至将之视为行贿。不过他也想知道,逆天行会拿出什么东西来贿赂自己。   逆天行将一个晶体递到山口面前:“这是唐龙安插在你集团核心人物身边的一颗钉子,代号叫西施,是青龙会影堂的影子,你的情报正通过他源源不断地送到唐龙的面前。除了西施的信息,下面还有一个简洁的计划,这是出自我之手。”   山口正夫将晶体插入电脑,就见柳川枫的全息影像投射出来。他看完随影像一起播放的情报和计划,急忙呼叫秘书:“来人!立刻逮捕柳川枫!”   逆天行知道,此刻柳川枫已经被木村送到了幽灵战舰上,山口不可能再找到他了,所以逆天行并不担心。果然,片刻后秘书传来消息,柳川枫已经不见了踪影。   拔掉柳川枫这颗埋藏最深的钉子,既是剪除唐龙的爪牙,又防止将来与朝日舰队联合行动时,被他将情报泄露给唐龙。所以这是逆天行计划的第一步,至于第二步自然是令山口正夫配合自己的计划,对唐龙发动最强一击。他知道,在这个计划面前,山口正夫没理由拒绝。   山口正夫默默看完计划,心中十分不解,沉吟道:“银河舰队负责夺取亚比斯要塞,你们怎么做到?”   “这是我的问题,即使失败对你也没有任何影响。”逆天行又露出了他那自信的微笑。   山口正夫沉吟道:“请给我三天时间评估这个计划,三天后我答复你。”   “我没有时间等待你的答复。”逆天行摇头道,“如果你用常规的办法来评估这个计划,它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所以我希望你凭直觉,现在就告诉我你的决定。”   山口正夫也是一代枭雄,虽然看不到这个计划实现的可能,但直觉却告诉他值得一试。更何况逆天行无数次证明了自己的神奇,以现在朝日集团与新唐帝国的实力差距,也只能寄希望于神奇。所以他没有再考虑,缓缓向逆天行伸出手:“我愿结盟,不过不是与银河联邦或你那个什么总统,而是与你,逆天行!”   逆天行点头笑道:“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保证你不会失望。”   第二天一早,逆天行带上山口正夫签署的协议离开了野望星球。在他乘小型登陆舰起飞时,山口明光下令所有雷达都紧盯着逆天行的登陆舰,他想从登陆船上,追踪到那艘潜入野望星球领空的神秘战舰。   但是他失败了,登陆船竟然在半空中突然消失不见,在无数雷达跟踪,和无数双眼睛注视下,犹如空气般突然就失去了踪影。   面对这样的情形,整个朝日集团核心高层皆被震惊,同时也对多年没有消息的银河联邦,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他们开始对结盟的前景充满了希望和信心。   从平康星域到钛金集团的西伯利亚星域,只有七天的旅程。七天之后,逆天行和他的幽灵战舰,悄然潜入了这片广袤无垠、群星稀疏的神秘世界。这里接近于银河系的边缘,星系密度比银河系中部区域低了不少,从舷窗外可以明显看出,闪烁在苍穹中的星光不仅稀稀落落,而且黯淡幽远。   当年伊万诺维奇的先辈们,最先来到这片尚未有人踏足的遥远星域,就像是来到他们先祖被流放的寒冷西伯利亚,所以他们将最适合人居的那一个星域定名为西伯利亚,从此之后,一个以资源和能源开发为主的钛金公司,开始在银河系边远荒漠中发展起来,最终成为银河系实力最强的七大集团之一。   飞船已悄然潜入西伯利亚星域的中央,遥望着舷窗外那片神秘的星空,逆天行突然想到,要想见到伊万诺维奇或他的女婿托尔金,显然比见到山口正夫要困难得多,不仅是因为军情局在这里的情报网已彻底被破坏,还因为伊万没有一个同性恋的儿子,而且他儿子的男友正好为自己认识。   “很遗憾军情局帮不上什么忙。”苏凌薇介绍了西伯利亚星域的情况后,很是抱歉地对逆天行道,“我们对伊万和托尔金的行踪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他们是否在钛金公司总部所在的科克多星球。”   “巴乌夫呢?”逆天行若有所思地自语道,“他是钛金集团军方新生代的代表,也许我们可以先去找他。”   苏凌薇查了查资料:“他是北极熊舰队中央舰群指挥官,肯定应该和他的舰队呆在一起。而中央舰群司令部,是在多尔巴托星球。”   “那咱们就在那里登陆。”逆天行示意舰长,将目的地坐标锁定。   一个小时后,逆天行与苏凌薇乘登陆舰在多尔巴托星球上降落,然后乘随登陆舰降落的飞行车,直奔北极熊舰队中央舰群司令部所在地莫拉尔市。   虽然没有情报人员接应和帮助,但巴乌夫是当地的名人,所以很好找。三天后,逆天行在一家巴乌夫常去的酒馆等到了他。虽然是从未谋面的对手,不过二人几乎同时认出了对方。他们各自独有的气质,将他们从周围那些普通酒客中凸显出来。   “逆天行?”   “巴乌夫?”   二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对方,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外和欣赏。逆天行没有想到,巴乌夫竟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年轻,就是这个年轻将领,曾经屠杀过不少兽人兄弟,也给自己吃过不小的苦头;巴乌夫则没有想到逆天行会出现在这里,这曾经是他心中最重要的对手和敌人,曾经让他的老师莱尼上将因兵败而羞愧自杀,他曾经暗暗发誓,要用逆天行的鲜血来洗刷老师的耻辱,但是现在,他却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他们现在有着更强大的敌人,而且也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巴乌夫就意识到了逆天行的意图,他嘴边泛起一丝冷笑:“欢迎来到多尔巴托星球。”   “谢谢,是不是可以请我喝一杯?”逆天行也微微一笑。   巴乌夫对酒保招了招手,酒保立刻将二人领到最里面那个僻静的角落。巴乌夫没有穿军装,所以人们没有认出他来,只有酒馆的老板和伙计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每次总会给他安排最清净的位置。   二人面对面坐了下来,酒保送上巴乌夫常用的伏特加后,知趣地退了下去。巴乌夫对逆天行举起酒杯:“没想到我们能坐在一起喝酒,干杯!”说着一仰脖子,大约半斤一杯的伏特加就无声下肚。   逆天行不甘示弱地一饮而尽。不等他放下酒杯,巴乌夫就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问:“你是代表银河联邦而来?”   “不错!”   “你们有多少战舰?”   “大约三千艘。”   “三千艘?”巴乌夫一声嗤笑,“三千艘还不够给我塞牙,何况是青龙舰队。请问是什么令你如此有信心,竟敢亲自来见我?”   逆天行知道对于巴乌夫这样的职业军人,必须要让他们亲眼看到,他们才会相信你。所以他没有多作解释,只是向一旁的苏凌薇微一示意,苏凌薇立刻用微型通讯器,向太空中游弋的幽灵战舰发出了一个指令。几秒钟后,一道蓝光从天而降,击中了酒馆门外那巨大的招牌,吓得众酒客惊慌失措,纷纷逃了出去,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偌大的酒馆就只剩下三个人,显得空空荡荡。巴乌夫眼中虽有震惊,但神情笃定如常,他又举杯干掉半斤伏特加,而后道:“把你的计划给我看看。”   逆天行将一块晶体递给他,巴乌夫将晶体插入随身携带的微型电脑,一小块视窗弹入虚空,窗口中出现了两个大大的字——屠龙!   巴乌夫微点电脑上的按钮,虚拟窗口犹如平板电脑似地开始演示逆天行的计划。不到十分钟计划就演示完毕,巴乌夫收起电脑,对逆天行点点头:“很好,我欣赏这个计划。我这就去见伊万和托尔金先生,保证三天之内就给你答复。”   巴乌夫没有食言,果然在三天内就说服了伊万和托尔金。三天后,逆天行带着伊万签署的协议离开了西伯利亚星域,一场跨越十万光年、遍及整个银河系、调动超过二十万艘战舰的作战计划,就在不知不觉中秘密展开。   第三次亚比斯要塞争夺战,被后世的历史学家们一致认为,这是整个屠龙战役的起点。战役的第一阶段,朝日集团与钛金集团同时撕毁了与唐龙大帝的和平协议,向全银河人民宣布誓要推翻皇帝,恢复民主与和平。朝日舰队七万艘战舰和北极熊舰队九万艘战舰组成的远征军,分别从两个方向进军,开始收复被新唐帝国占领的疆域。   “这是山口和伊万最后的挣扎!”唐龙面对这个消息,曾笑着对部将们说,“也许这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最后机会,希望你们不要错过。”   扫平诸国、一统银河的宏图霸业,早就令青龙舰队诸将热血沸腾,纷纷请缨出战。经过半个月的准备,青龙舰队倾巢而出,分成三路分赴前线,左右两路分别由燕永义和莫生智率领,各统十万艘战舰迎击朝日舰队和北极熊舰队,中路则由皇帝亲自率领,作为左右两军的支援,三十万艘战舰浩浩荡荡开赴前线,犹如掠过天幕的流星雨一般密集。   就在青龙舰队出亚比斯要塞开赴前线不久,一支看不见的舰队如幽灵一般,悄然出现在了亚比斯要塞附近。它们虽然仅有三千多艘,却像是看不见的匕首,直指帝国的心脏。   在幽灵舰队旗舰“银河号”航母指挥舱中,逆天行正等待着从银河系另一边发来的情报。感谢发明了量子通讯的探索者前辈,是他们的发明令远距离的即时通讯成为可能。   苏凌薇身披戎装,英姿飒爽,崭新的中校军服熨帖地贴在她凸凹有致的身体上,于英武中透出几分性感。与她相对,蚩傲风彪悍的身体裹在银河舰队的将军服中,巍巍然犹如一尊战神。   在尽皆戎装的指挥舱中,只有身着便服的逆天行有些特别,神态也像是与即将开始的战争无关,正躺在座椅中闭目养神。计划早已成竹在胸,现在只是需要按部就班而已。   终于有通讯参谋送来最新的讯息,是来自遥远银河系另一边的朝日舰队和北极熊舰队。讯息称,青龙舰队的前锋已经抵达前线,战争已经开始。   “很好!该咱们行动了。”逆天行终于从座椅上站起,向所有人平静地下达了命令。   三千艘战舰犹如幽灵,悄然潜入了亚比斯要塞。由重兵把守、固若金汤的军事堡垒,在看不见的幽灵面前,完全变成了摆设,所有预警系统全部失效。   逆天行曾经为唐龙坚守过亚比斯要塞,对它的环境和地形早已熟悉得就像自家的后院。三千艘战舰在他的调度下徐徐而入,直奔要塞司令部——比拉尔星球。   没过多久,三千艘战舰终于各就各位,逆天行向陆战部队下达了登陆的命令。数十艘隐形登陆舰满载着重型机甲战士和装甲掘地车,悄然等上了比拉尔星球,随着旗舰上发来的攻击信号,数千名机甲战士突然从隐蔽的登陆舰中扑出,直扑比拉尔星球地下司令部所在。   比拉尔星球的防卫不可谓不严密,不过再严密的防卫也不可能预料到,要塞的心脏会突然出现大量的机甲战士和装甲车。比拉尔星球的防卫主要是针对来自天空的袭击,对于突然出现的地面部队,完全失去了抵抗作用。   身披厚甲的机甲战士,几乎无可阻挡地一路杀向要塞地下司令部,在掘地车和装甲车开路下,不到半个小时就将司令部彻底占领。布防在整个要塞的强大陆基巨炮和防空系统,顷刻之间就失去了统一的指挥,陷入了不知所措的迷茫之中。   十分钟后,要塞的守卫将领被抓获,被带到了逆天行面前。看到面前这熟悉的俘虏,逆天行没有感到意外,唐龙将稳重多智的姜尚仁留在了亚比斯要塞,可见他对这个战略要地的重视,不过在前所未有的幽灵舰队面前,所有的戒备都形同虚设。   “姜先生,我们又见面了。”逆天行示意兽人战士放开姜尚仁,叹息道,“很遗憾我们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姜尚仁惊讶地盯着逆天行,神情异常震撼:“逆天行?你不是失踪了么?你没有死?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逆天行遗憾地摊开手:“很遗憾让你失望了。请下令你的部队停止抵抗,我不想造成更多的牺牲。”   姜尚仁脸色有些发白,却咬着牙道:“我不会下令部下投降,你以邪门歪道偷袭我司令部,将我抓获也没用。我们不会放弃抵抗!”   “如果你的抵抗根本就起不到任何效果呢?”逆天行叹道,“我既然能悄然潜入亚比斯要塞心脏,轻易将你的司令部包围,难道你的抵抗对我会有威胁吗?”   逆天行说着示意苏凌薇打开监视器,就见一座陆基炮出现在屏幕上,看情形就在战舰的下方。随着逆天行的手势,陆基炮突然被一道闪光击毁,那道闪光像是来自虚空,犹如宙斯的雷杖发出的光芒。   姜尚仁顿时目瞪口呆,全然想不通逆天行的舰队如何能做到这点。就听逆天行叹道:“现在亚比斯要塞每一个火力点,都在我炮火瞄准之下,我随时可以将它们变成废墟。你觉得抵抗还有意义吗?”   姜尚仁终于被彻底征服,颓然道:“好,我下令,请善待我的部下。”   几分钟后,司令官下令停止抵抗,交出武器的命令很快就传遍整个要塞。许多士兵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糊里糊涂地放下武器做了俘虏。亚比斯要塞几乎是兵不血刃就被幽灵舰队占领,转眼之间即攻防易手。   无数兽人战士在亚当率领下,开始陆续接管要塞所有火力点和太空中巡航的战舰,仅用了一天时间,逆天行就完成了对整个要塞的接管。数量众多的俘虏暂时被关押起来,只等时机成熟再将他们放回。   在负责要塞守卫的旗舰上,逆天行让姜尚仁接通了唐龙的旗舰。突然看到出现在屏幕上的逆天行,新帝国的皇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待看到逆天行身边垂头丧气的姜尚仁,唐龙突然意识到,亚比斯要塞出事了。   “陛下,我回来了!”面对新帝国的皇帝,逆天行忍不住调侃道,“银河舰队也回来了。”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唐龙怒视着姜尚仁,“你背叛了我?”   “陛下,我没有!”姜尚仁急忙分辩,但是不等他再开口,逆天行已示意卫兵将他带走。逆天行就是要让唐龙以为他最信任和重用的姜尚仁已经背叛,如此一来他将会对所有将领都产生猜忌之心,最终方寸大乱,军心大乱。   “陛下,独裁统治已经不得人心,你还要复辟帝制,难怪连你最信任的将领也会背叛和抛弃你。”逆天行叹道,“迷途知返吧,只要你放弃以武力征服整个银河的妄想,将新唐集团所有武装力量交还给联邦政府,我相信人民会原谅你,让你体面地安度晚年。”   唐龙突然放声大笑:“我唐龙纵横天下数十年,什么时候需要人原谅?我至今依旧是银河系最伟大的胜利者,胜利者不需要人原谅。”   逆天行知道不到最后一刻,唐龙不会放弃他称霸银河的梦想。他只得微微一叹:“既然如此,我只好与你决战到底。”   唐龙眼中闪出熠熠的光彩,微微颔首道:“整个银河,现在也只有你配做我的对手。能与逆天行这样的对手在战场上一决高下,也算人生一大快事,我非常期待。”   逆天行叹了口气,默默中止了通讯。他知道唐龙不仅是把战争当成了征服世界的手段,也把战争当成了生活和享受,是天生的战争狂人,除非在战场上彻底击败甚至消灭他,不然没有人可以令他放手。   逆天行默默转回头,望向亚当和黑马,肃然道:“现在,亚比斯要塞的防卫就交给你们了。唐龙即将率大军挥师回救,能否守住亚比斯要塞,将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   亚当与黑马同时道:“天哥你放心,只要我们在一天,亚比斯要塞就决不会放进青龙舰队一艘战舰。”   逆天行点点头:“除了缴获的那些战舰,我只能给你们留下一千艘幽灵战舰作为奇兵。记住,它们要用到最关键的时刻。任何技术的进步都只能取得一时的优势,一旦唐龙发现幽灵战舰的秘密,相信以新唐帝国的科技水平和工业实力,很快就能找到破解之法。”   亚当笑道:“我知道,就像刺客的匕首,只有一次出击的机会。如果咱们这一战不能彻底击溃青龙舰队,一旦让唐龙缓过劲来,我们很快就会失去这唯一的优势。”   逆天行点点头,转身遥望舷窗外浩瀚星空,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少年时的激情,不由在心中默默叹息:神秘的苍穹,浩淼的星宇,有多少英雄为你燃起征服的热望?又有多少战士为你洒尽了滚烫的热血?   第十一章 帝都之战   从亚比斯要塞到新唐帝国的心脏伏羲星域,对于装备有反物质发动机的战舰来说,只有三天路程。不过在离开亚比斯要塞后,逆天行却一直未曾下令全速前进。两千艘幽灵战舰仅以亚光速在飞行,这令所有人都有些不解。   “天哥,咱们该全速前进,直插帝国的心脏啊!”蚩傲风有些焦急地提醒。   见逆天行若有所思地盯着星航图,阿加索似有所悟,沉吟道:“帝国的都城长安,只是一座文化和政治中心,包括整个盘古星球和伏羲星域,其实都只是帝国贵族们聚居之地。没有能源也没有工业,占领它可能会振奋天下人之心,但是却未必能给青龙舰队致命的打击。”   “不止是这样。”苏凌薇也适时建言,“亚比斯要塞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长安,留守长安的黎元礼肯定会将所有兵力集中于伏羲星域,与我们决一死战。青龙舰队留守后方的战舰,包括两个远航舰队约三万艘之巨,是我们的十多倍,胜负难以预料。”   蚩傲风沉声道:“他再多战舰又如何,看不到咱们的影子还不是只有挨打的份。”   逆天行摇摇头:“刚开始可能是这样,不过他们很快就会发现,只要咱们战舰一开火,就会暴露自身的位置。毕竟我们的炮火无法隐身,一旦被计算机锁定,就可能遭到还击。”   “咱们可以用对付亚比斯要塞的办法,一举将长安城拿下啊!”蚩傲风犹在坚持,“只要将留守的重要人物全拿下,不怕他们不投降。”   逆天行摇头笑道:“拿下亚比斯要塞,咱们是占了出奇制胜之利。现在长安城已经知道咱们的杀手锏,肯定有所防范。而且就算我们抓住了留守的黎元礼和龙晓康,也未必能令所有部队投降,毕竟我们无法对亚比斯要塞后方那广袤的疆域都施以打击。”   蚩傲风冷静下来,沉吟道:“天哥的意思,是要暂时放弃夺取长安?”   阿加索微微颔首道:“与长安城比起来,新唐帝国的能源、工业、科技基地以及军工厂,显然更为重要。它们为青龙舰队这条巨龙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血液和能量,要想真正屠龙,必先斩断巨龙的后勤保障。而且现在所有舰队都被调去守卫伏羲星域,这些地方的防守必定十分空虚,避实就虚正是兵法之道。”   “是啊!”苏凌薇也笑道,“二战时希特勒为了占领法国首都巴黎,放弃了对三十万英军败兵的追击,使英国实力得以保存。以史为鉴,我们不该重蹈希特勒的覆辙。”   见苏凌薇与阿加索都这样说,逆天行再无犹豫,向星航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星域一指:“暂时放弃伏羲星域,先打掉青龙舰队的战舰制造基地。等黎元礼派舰队支援时,咱们再转向帝国的工业基地和能源基地。在广袤的星域进行远距离的迂回和奔袭,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幽灵舰队的优势,让青龙舰队疲于奔命,却摸不到咱们一根毫毛。”   几个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几分钟后舰队转向,袭击最近的战舰制造基地。果然如逆天行所料,负责防守的舰队已经调往伏羲星域,那里几乎没有成编制的舰队。在无影无踪的幽灵舰队面前,几乎毫无抵抗就被摧毁。   消息传到长安,负责留守的黎元礼和方守信顿时面面相觑。逆天行不攻伏羲星域,却攻击战舰建造基地,这大出他们预料,在如此广袤的疆域内,去哪里追击这支看不见的舰队?如果分兵防守各处要害,则要被逆天行各个击破,如果集中兵力,却又无法保护众多重要的基地,何去何从,令人陷入了两难。   万般无奈之下,黎元礼只好向远在银河系另一边的皇帝陛下请示。得益于量子通讯的普及,即便远在十万光年之外的银河系另一边,二人也可以实现面对面的交流。   “集中兵力,保护好首都和附近两个最重要的能源基地,同时积极寻找令幽灵战舰现身的办法。拿出一百亿悬赏,一百亿不行就一千亿,我不信银河联邦就是铁板一块,没人对如此重赏不动心!”唐龙冷静地下令,“你们坚持住,我即将赶回救援,你们只需再坚持几天。”   “是,陛下!”黎元礼和方守信急忙道。   遵照唐龙的吩咐,黎元礼将主要兵力布防在伏羲星域和与之相邻的两个能源基地,三万艘战舰呈犄角之势相互支援,同时重金悬赏科学家,以求破解隐身战舰的办法。当悬赏从一百亿增加到一千亿之后,唐龙的办法终于收到了效果。   就在逆天行率幽灵舰队在新唐帝国心腹要地纵横驰骋,肆意摧毁那些工业基地和能源基地时,一个曾在斯诺教授手下工作的科研人员,终于被那天文数字的财富诱惑,盗窃了一艘小型幽灵船,悄然离开了钛星基地。他借幽灵船隐身的能力,偷越亚比斯要塞,最后来到新唐帝国的都城长安,将他所知的秘密,尽数卖给了黎元礼。   终于得知幽灵战舰的奥秘,黎元礼大喜过望,急令将所有用于科研的引力透镜全部调集到伏羲星域,通过不断向太空发射激光探测信号,并观测光线的偏转现象来提前发现幽灵舰队。同时令地面布防大量超声波探测站,用超声波来预警幽灵般的登陆舰。   与此同时,黎元礼也将这秘密向唐龙做了汇报。此时唐龙已率十万战舰回救,却在亚比斯要塞被阻。曾经是防备敌人进攻的坚固堡垒,此时却成了他最头疼的拦路虎。虽然他在兵力上占有绝对优势,但那支神出鬼没的幽灵舰队,每每于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出击,多次打乱了他的进攻计划,一连数天,庞大的舰队在亚比斯要塞前,不得寸进。   从黎元礼那里得知幽灵战舰的秘密,唐龙大喜过望。虽然青龙舰队几乎没有装备引力透镜,不过以他的聪明才智,很快就找到了防守的办法。他将金属粉尘喷洒于自己舰队周围的星空,一旦有幽灵战舰突破烟雾层,必然会对悬浮的烟尘产生扰动。令人监视和观测烟尘的动静,就能提前发现幽灵战舰的踪影,如此一来,何惧什么幽灵战舰?   在亚比斯要塞外,唐龙的十万战舰排成前小后大的锥形阵,以最精锐的主力战舰为锥尖,向要塞发起了猛烈的进攻。在其强大的火力打击下,要塞的防卫岌岌可危。于是亚当亲率一千艘幽灵战舰,迂回到唐龙锥形阵的后方,通常后方是青龙舰队的后勤保障船队,若能打掉青龙舰队的运输舰队,定能化解其对要塞的攻势。   但是亚当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更没有想到他的舰队已经扰动了密布于星空中的金属粉尘,立刻被埋伏在锥形阵后方的青龙舰队主力战舰察觉。待一千多艘幽灵战舰进入包围之后,唐龙一声令下,就见数万战舰喷射出上百万道刺眼的光芒,犹如超新星的突然爆发,瞬间照亮了幽暗的星宇。   无数幽灵战舰根本没做出任何反应,就在耀眼的光芒中绽裂,像巨大的烟火在浩淼的星宇中无声绽放。在数万艘战舰的炮火面前,一千艘幽灵战舰实在是微不足道。在第一轮打击过后,仅有少数幽灵战舰侥幸逃出了青龙舰队的包围圈,更多的战舰从此变成了太空中的残骸和垃圾。   “尽量多地收集这些战舰残骸,我不仅要知道它们的弱点,而且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制造出同样的隐形战舰!”唐龙向舰队下达了最新的命令。   亚比斯要塞内,负责陆基守卫的黑马几乎是带着哭腔,向逆天行汇报了亚当的惨败:“亚当没有回来,一千艘幽灵战舰也仅仅回来了不到百艘,其余所有战舰,全都?全都葬身于茫茫星海。”   仔细询问了亚当失利的经过,逆天行心情异常沉重。虽然他知道,技术的进步只能带来一时的优势,不可能永远令对手束手无策。但他没想到的是,唐龙这么快就找到了破解幽灵战舰之法,而且一战就几乎全歼的所有幽灵战舰。失去幽灵战舰这支奇兵,亚比斯要塞已经无法再长久坚守。唐龙随时可能突破要塞的阻击,出现在自己的后方。虽然他已经扫荡和摧毁了新唐帝国最重要的军事工业基地和能源基地,给予了帝国沉重的打击,但若不能攻下帝国的都城,也只能算是小胜。唐龙已经找到防备幽灵战舰的方法,甚至俘获了幽灵战舰的残舰,如果这一次不能给唐龙致命一击,那么用不了多久,帝国也将彻底掌握制造幽灵战舰的技术,银河舰队将再无优势。   “我们必须尽快拿下盘古星。”逆天行毅然道,“只有夺取帝国的都城,才能以实际行动向世人宣布,银河舰队还在战斗,银河联邦还在战斗。帝国并非不可战胜,只要拿出勇气和决心,坚守我们的信念,胜利女神必将与我们在一起!”   逆天行的命令通过量子通讯器传遍了所有战舰,人们发出震天的欢呼。战士们早已将逆天行视为胜利女神的使者,将他的命令视为来自胜利女神的召唤。   蚩傲风也得到鼓舞,立刻向舰队下令:“全速前进,目标——帝国的都城盘古星球!”   两千艘战舰全速进发,不到一天时间即来到盘古星球上空,但见整个星球周围,弥漫着一层星云一般的尘埃,像是为整个星球罩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黎元礼将一万艘战舰也藏在尘埃之中,成为保护盘古星球的第一道屏障。   有过亚当失败的教训,逆天行知道这是唐龙新发明的防守烟尘,无数细碎的烟尘俱在盘古星球地面雷达监视之下,一旦有异物闯入,定会发生扰动,成为青龙舰队和地面防空炮的攻击目标。   两千艘战舰在盘古星球外太空悬停下来,凭惯性随盘古星球绕太阳公转,以保持相对的静止。所有人都在望着拦在前方的烟尘,那是银河舰队进攻盘古星球的最大障碍。   “也许,我们可以虚虚实实。”阿加索若有所思的望向另一个方向,“既然雷达只是凭借烟尘的扰动来发现目标,那么我们可以想办法让烟尘动起来。”   让烟尘动起来,扰乱雷达的信号,让它不辨真假,这倒是个绝妙的想法。只是虚空中并没有空气这种介质,肯定也就无法产生“风”这种现象,不过当逆天行望向阿加索目视的方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是一片围绕盘古星球赤道平面旋转的陨石群,像是一个巨大的圆环,在阳光照耀下焕发出五彩的光华,在星宇中显得异常美丽和神秘。如果从地面看去,这道环就像是横跨天宇的彩带,将盘古星球的天空妆点得异常美丽。但是现在,这条美丽的陨石环,却成了盘古星最致命的弱点。   逆天行眺望着舷窗外那条美丽的陨石环,久久无法决定。如果以导弹炸碎陨石,固然可以令陨石碎块坠向盘古星,扰乱那些烟尘,使地面雷达彻底失效。但这样一来,将有万千陨石碎片落在盘古星上,犹如流星雨袭击地面。地震、海啸、天火?神话传说中的天漏将出现在这颗人口密集的星球上,会有多少人在这次灾难中死去?或许一千万,甚至是数亿,他们大都是手无寸铁的平民,原本跟战争无关。   苏凌薇似看到了逆天行的顾虑,忙在电脑上做了快速的模拟和推演,片刻后她将模拟的图像投射到逆天行面前,从推演结果来看,陨石群确实可以扰乱弥漫在盘古星球周围的星尘,达到掩护幽灵战舰的效果,但是无数陨石却会落到盘古星球表面,造成难以估量的灾难。   突然的蜂鸣将指挥舱中所有人吓了一跳,那是来自亚比斯要塞的量子通讯信号。通讯参谋刚接通信号,就听黑马的声音响彻整个指挥舱:“天哥我不行了!我们无法抵挡青龙舰队疯狂的攻势,他们已经突破亚比斯要塞外围!”   逆天行沉默了数秒,终于对黑马道:“你们已经尽力了,我非常感激你们的坚持。既然已经无法再坚守撤退吧。”   此言一出,不仅是黑马,就是指挥舱中所有人都怔在当场。放弃亚比斯要塞,意味着整个计划的失败,虽然幽灵舰队摧毁了唐龙的军事基地和能源基地,但是对帝国的打击还是有限,谈不上致命。   “给我接巴乌夫和山口明光。”逆天行对通讯参谋示意,少时讯号接通,他对二人平静地道,“以你们的才能和舰队的实力,本该突破燕永义和莫生智的阻击,在亚比斯要塞追上唐龙的舰队,与要塞守军一起与青龙舰队决一死战。但是你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保存实力,坐视银河舰队与唐龙的十万大军在亚比斯要塞殊死血战,坐等我与唐龙拼个两败俱伤。现在你们目的达到了,亚比斯要塞即将失守,唐龙即将稳住阵脚。届时就算你们精诚合作,只怕也难逃做俘虏的命运。”   二人脸上都十分尴尬,巴乌夫急忙道:“我这就全速驰援亚比斯要塞。”   山口明光也知道整个作战计划如果失败,对朝日集团的未来意味着什么。他不再心存侥幸,正色道:“三天之内,我的前锋必出现在亚比斯要塞,我不会让你独自作战。”   “只怕已经晚了。”逆天行叹息着中断了通讯,他不求还能保住亚比斯要塞,只希望巴乌夫和山口明光,能稍稍延缓唐龙进攻的步伐,给自己赢得一点点时间。   拿下盘古星球,这是最后的机会。所有人都明白这点,蚩傲风更是催促道:“天哥,下决心吧,我们没时间了。”   逆天行望向阿加索,就见他也微微颔首:“战争总是要流血,有时候必要的牺牲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逆天行的目光最后落到苏凌薇脸上,就见这位女副官坚决地摇了摇头:“如果我们为了胜利,就可以不顾平民的伤亡,那我们与帝国的军队又有什么区别?银河联邦的诞生是为了保护每一个人的财产和生命安全,如果违背了这个宗旨,银河联邦也就没有必要再存在。”   逆天行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终于感觉到自己并不孤单。他转向通讯参谋,平静地道:“给我接盘古星球地面指挥中心,要求与盘古星最高指挥官通话。”   对于以隐蔽为第一要务的幽灵战舰来说,无线通讯有可能会暴露自己的位置,所以通讯官有点犹豫,不过见逆天行眼中的从容和自信,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立刻向盘古新地面发出呼叫信号。几分钟后信号终于接通,大屏幕上出现了黎元礼的图像。   “逆天行,皇帝陛下一向待你不薄,你为何一定要与他作对?”黎元礼眼中充满了轻蔑和气愤,就像是面对一个最可耻的背叛者。   “皇帝陛下?”逆天行哑然失笑,“也许正是因为有了你们这样的奴才,唐龙的自信心才膨胀到疯狂的境地,以为全天下人都甘心当他的奴才,匍匐在他这个皇帝的脚下。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富贵或生命,放弃尊严和自由,屈服于独裁者的淫威之下,至少我和我的朋友们,宁愿战死也不愿屈服。”   “很好,我给你这个机会。”黎元礼的脸上泛起一丝得色,“皇帝陛下即将突破亚比斯要塞的阻碍,将你和你的舰队一网打尽。你现在也许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向盘古星球发起进攻。我希望你抓住这次机会,让我有机会将你一举歼灭。”   逆天行没有说话,而是将方才苏凌薇模拟推演的图像播放出来,示意黎元礼仔细观看。黎元礼先是有些迷惑,跟着突然就明白了逆天行的意图,如果逆天行以此向盘古星球发起进攻,将会对盘古星球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也许整个星球会彻底变成地狱。   “投降吧,我不想看到整个星球玉石俱焚。”逆天行叹道。   黎元礼三角眼闪了两闪,突然笑道:“你不会,因为你是逆天行。你不会将战火引向平民,这既是你的优点,同时也是你的弱点。”   逆天行沉默了数秒,突然问:“龙晓康呢?能否让我跟他通话?”   黎元礼遗憾地摊开手:“晓康太子主要负责盘古星球的行政事务,不管军事和防卫。你有什么话我可以负责转告他,不过我想他现在没有心思见你。”   逆天行遗憾地中断通讯,向通讯官示意:“追踪方才无线信号的准确方位!”   几个通讯参谋立刻忙碌起来,片刻后将一个坐标交给了逆天行。经过计算机演算,长安城一座建筑物被锁定。   “这恐怕没什么用。”蚩傲风挠头道,“那是一座地下指挥中心,深藏在数百米深的地下,外面还有坚固的建筑作为防护。我们的战舰离盘古星球的距离太远,即便功率最大的炮火能准确击中目标,也无法对它构成任何威胁。”   “是啊!”阿加索也叹道,“大气层会削弱炮火的威力,除非是进入大气层,以穿甲弹炸开建筑,然后以机甲战士和装甲车登陆,或许才有一点希望。”   舰队无法潜入烟尘与雷达组成的警戒网,而且盘古星球的近地轨道上,还有一万多艘战舰在严阵以待,除此之外地面炮火也不容忽视,所有这些将盘古星球守卫得固若金汤。   “我们还有最后的希望。”逆天行说着望向了巴布亚斯,眼中充满了殷切的希望。   巴布亚斯是兽人飞行员的指挥官,顿时精神一振,嗡声道:“大首领,所有兽人战士,随时等候你的命令。”   虽然逆天行早就辞去了大首领这个尊荣,但兽人们至今依旧称呼他为“大首领”。听到巴布亚斯的话,逆天行欣慰地点点头:“命令所有飞行员准备出击,我将与你们一起登陆盘古星!”   巴布亚斯犹如闻到血腥的猛兽,顿时精神振奋,通过通讯器向所有飞行员下令。蚩傲风与阿加索等人却是大惊失色,齐声道:“这太冒险了!天哥万万不可!”   逆天行正色道:“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虽然那些烟尘会暴露我们战舰的行踪,但是体积小、速度快的幽灵战机,一定能突破青龙舰队和地面火力网的拦截,直抵地面指挥中心。只要能摧毁其指挥中心,使盘古星的防卫限于混乱,我们就能最终占领它。”   逆天行的推测不无道理,虽然雷达可以发现烟尘的扰动,但是战机突然变向的能力比战舰大出百倍,只要战机以蛇形飞行冲入烟尘,雷达很难准确引导炮火击中它。它完全可能突破炮火的封锁达到地面。不过这样的突击确实是冒险,即便不是九死一生,也会伤亡过半。   “天哥,你是整个银河舰队的希望,你不能去冒这个险。”阿加索沉声道,“如果一定要有高级将领去鼓舞士气,那么就由我去吧。”   “你的飞行技术可不如我。”逆天行在如此紧张气氛中,竟也不忘玩笑。他拍拍阿加索的肩头,“我不怀疑你的勇气,只是我的飞行技术最好,那些飞行员需要我为他们做示范。再说如此冒险的任务,如果我这个下达命令者不亲自出击,我会被所有战士鄙视。”   看到逆天行眼中那坚定的目光,阿加索知道再无法阻止,他默默地与逆天行一拥,然后退到一旁。蚩傲风、苏凌薇等人也都上前,默默地献上自己无声的祝福。   十分钟后,逆天行驾驶战神号,由“银河号”航母弹射入太空。犹如过山车般经历几秒钟的晕眩后,茫茫的星海犹如无声的画卷,浩瀚地出现在逆天行面前。他感觉一种久违的兴奋突然传遍全身,令他热血沸腾。他突然想到,自己驾驶战机在浩瀚星空中纵横驰骋的兴奋感,也许跟唐龙指挥舰队征服天下的成就感,有种奇妙的共通吧。   “巴布亚斯,蛇形飞行,跟上我!”逆天行招呼巴布之后,率先驾机冲入了弥漫的烟尘中。战机虽然形若幽灵,但扰动的烟尘清晰地表明了它飞行的轨迹,隐蔽在烟尘中的战舰突然开火,闯入禁区的幽灵发动了攻击。   刺眼的光芒撕裂了虚空,犹如密集的闪电在烟尘中闪烁。虽然战机已散布到非常广袤的空间,但还是有不少战机被炮火击中,变成了一团团刺眼的火球。   “开火!快开火!”银河舰队旗舰指挥舱内,蚩傲风顾不得暴露战舰的位置,急忙下令向埋伏在烟尘中的敌舰攻击,以掩护逆天行的机群。但见无数战舰在突然打击下无声爆炸,将黯淡的天宇映照得如同白昼。   幽灵机群的最前方,逆天行以轨迹多变的蛇形飞行避开了战舰的炮火,一头扎入盘古星球的大气层。地面的炮火开始在战机的外围倏然划过,紧跟着他的一架战机,突然变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球,冒着滚滚浓烟坠向地面。   这是一场勇气与技术的考验,只有最好的飞行员才能在地面炮火组成的火雨中,找到转瞬即逝的安全缝隙。看不见的机体帮了逆天行大忙,那些炮火只能盲目地向空射击,以火力织成的死亡之网阻止战机的突击。   有敌方的战机扑上来拦截,但是在看不见的幽灵战机面前,它们全都成了靶子,几乎毫无还手之力。逆天行将它们交给巴布亚斯和他的格斗大队,自己则率满载弹药的战机直扑更低的空间。   终于接近地面,逆天行发射了第一枚穿甲弹,准确地击中了电脑锁定的目标。无数兽人飞行员驾驶战机跟了上来,一枚枚导弹飞向地面指挥中心和周围的防空阵地,地面炮火开始稀疏下来,防空阵地遭到暴雨般倾斜而下的各种导弹破坏。   数千架战机大半突破火力网,突进到近地空间。在这个空间防空炮火已完全失去了作用,而地面部队对看不见的幽灵,则是完全无能为力。   “登陆!占领地下指挥中心!”随着逆天行一声令下,无数兽人战士从悬停的运输机中一跃而下,直扑已经被穿甲弹掀开的地下指挥中心。更多的战机则悬停在周围,为他们提供火力掩护。帝国的空军和地面部队从四面八方赶来,但是却看不到空中的对手,几乎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见同伴已经控制了局势,逆天行将战机徐徐降落到指挥中心跟前。这里曾是帝国军方总部大楼,不过此刻大楼已经变成了废墟,穿甲弹掀开了最底层地下室的防护装甲,深埋在地底一百多米的地下指挥所,已经被勇猛的兽人战士占领。   十分钟后,逆天行出现在了地下指挥所外,就听无数兽人战士发出兴奋的欢呼,为他们的胜利,也为他们的首领呐喊。   黎元礼和方守信被押到逆天行面前,二人浑身肮脏有些狼狈,却努力想保持最后的尊严。二人都与逆天行有旧,算是过去的朋友和战友,如今在这种情况下相见,逆天行心中只有惋惜和遗憾。   示意兽人战士放开二人,逆天行叹道:“我实在不想与你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不过这也是迫不得已。现在你们的指挥中心已经被我摧毁,指挥系统陷入瘫痪,再抵抗下去已是毫无意义。请下令让你们的人立刻停火,我不想看到他们再为帝国牺牲。”   “停火?这不可能。”黎元礼冷笑道,“不要以为侥幸占领了我的指挥中心,就能完全占领整个星球。帝国的战士决不会因为失去统一指挥就屈服,他们很快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你们全部撕成碎片。”   逆天行叹了口气,虽然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但他却始终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这颗星球上至少有一百万的地面部队,还有无数的空军和近地护卫舰队。虽然他们的指挥已经陷入彻底的混乱,但实力还在,总不能将他们全部消灭。   就在这时,突听一旁有兽人在高呼。逆天行循声望去,就见前方一辆挂着白旗的装甲车正徐徐而来,逆天行忙示意兽人停止开火,让那装甲车来到近前。   车门打开,就见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钻出装甲车,坦然来到逆天行面前。虽然他比十多年前略有发福,眉宇间沉凝着一种贵族式的雍容,已与过去的他差异巨大,但逆天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逆天行对他微微一笑,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很遗憾在这种情形下相见,我希望事态不要再往更坏的方向发展。”   龙晓康苦笑着点点头:“我来是想与你商谈停火事宜,我不想看到更大的伤亡。”   “殿下不用跟他谈!”一旁的黎元礼急忙道,“不用顾忌我们的性命,你立刻率军将他们一举歼灭,方不负陛下的重托。”   逆天行挥挥手,示意两个兽人战士将黎元礼和方守信带到一旁。他转向龙晓康道:“我可以停止进攻,但帝国的部队必须撤出盘古星球,承认我对这颗星球的占领。”   龙晓康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三天之内,我会让帝国所有军队撤出盘古星球,不过你必须释放黎叔和方叔,以及所有被俘人员,并保证这颗星球上所有人的安全。”   “没问题,我答应你。”逆天行迟疑了一下,“不过,你好像不是负责防务的军方指挥官,他们能听你的?”   龙晓康苦笑道:“父亲认为我太仁慈,慈不掌兵,所以一直不要我管军事。但是现在负责军事的黎叔和方叔都已经被俘,我自然必须要站出来,尽快解决目前的危机。”   逆天行理解地点点头:“你现在就可以将黎元礼和方守信带走,我相信你的承诺。希望明天一早,盘古星球和它的外太空再看不到任何帝国的军队。”   “一言为定!”龙晓康伸手与逆天行一击掌,然后示意手下去搀扶黎元礼和方守信。在逆天行示意下,几个兽人放开好不容易抓到的俘虏,有些不甘地望着他们等车离去。   “大首领,咱们好不容易抓到几个高级将领做人质,为何要把他们放了?”巴布亚斯在一旁十分不解。   逆天行叹道:“如果扣留俘虏做人质,咱们就跟帝国的军队没有区别了。再说这颗星球有超过一百万的地面部队,若不能令他们全部放下武器,让他们撤离也算是对咱们最有利的结果了。”   “可是,万一那小子反悔怎么办?”巴布亚斯问。   逆天行淡淡一笑:“我相信龙晓康,正如他相信我一样。虽然现在我和他分处不同的阵营,但其实我们在很多地方都很相似。”   巴布亚斯眼中有些将信将疑,一时还无法理解逆天行的意思。   第二天一早,驻守在盘古星球的帝国军队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只留下警察维护地方治安。社会秩序并没有因此而混乱,盘古星球的居民都知道逆天行,以及他效命的银河联邦。所以他们对银河舰队的到来,并没有表示出强烈的敌意。   盘古星球上空的青龙舰队也已经撤走,天空中又恢复了难得的宁静,昨天的战争就像发生在上一个世纪般遥远。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   “亚比斯要塞已经失守。”蚩傲风忧心忡忡地带来了后方最新的战报,“不过幸运的是,朝日舰队和北极熊舰队的前锋也已经追上了青龙舰队,双方在亚比斯要塞展开了激战。也许三五天后唐龙就能摆脱他们的纠缠,着手对付我们了。”   逆天行矗立在新唐帝国巍峨宏大的皇宫最高层,俯瞰着前方长安城那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一时没有开口。他很庆幸自己并没有给繁荣的长安带来巨大的破坏,人们已经从战争的惊恐中恢复过来。占领帝国的都城,象征意义更大于实际意义,现在,他正犹豫是否在这里与唐龙决一死战,还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就此撤离。   虽然唐龙的青龙舰队在一连串的打击中损失不小,但是仅凭两千艘幽灵战舰,显然还是远远不够。不过如果放弃这次机会,一旦让唐龙恢复元气,那么银河舰队赖以生存的暗物质战舰制造技术,也许就不再有绝对的优势。如今唐龙已经知道幽灵战舰的所有技术机密,相信以帝国的实力,找到新的暗物质,并制造出更多的幽灵战舰也不是什么难事。届时银河舰队将失去这唯一的优势。是战是走,让他实在难以决断。   “天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苏凌薇突然来到逆天行面前,眼中有着一丝悲戚,又有几分庆幸,“你想先听哪一个?”   逆天行皱起眉头问:“亚比斯要塞彻底丢了?”   “比那还糟糕!”苏凌薇叹道,“青龙舰队在亚比斯要塞外围击败了朝日舰队和北极熊舰队,并且夺取了整个亚比斯要塞的控制权。而且黑马也下落不明,不知生死。唐龙正率领青龙舰队精锐,向伏羲星域火速赶来,预计三天之后前锋即将抵达盘古星球。不过或许是因为青龙舰队能源消耗巨大,加上长期作战一直没有得到充足的补充和休整,所以已无法全舰队作战。唐龙目前只是将能源集中于五万艘战舰,率五万艘战舰赶来与咱们决战。”   五万艘与十万艘有多大区别?逆天行心中苦笑,点头问道:“好消息是什么?”   苏凌薇笑道:“刚收到斯诺教授的消息,托洛夫斯基已经完成了对整个钛星堡垒的修复和改造,将它变成了一座由暗物质覆盖、新装备了十六门百万焦耳级陆基巨炮的幽灵堡垒。现在它正在斯诺教授正指挥向战场赶来,希望能为咱们提供支援。”   将钛星改造成可以远距离作战的太空幽灵堡垒,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逆天行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不禁又惊又喜:“他们多久能赶到?”   苏凌薇算了算路程:“大概也需要三天。”   逆天行与蚩傲风和阿加索对望一眼,立刻从二人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如果由钛星改造而成的太空幽灵堡垒,加上两千艘幽灵战舰,未尝不可与疲惫不堪的青龙舰队一战。   三人俱微微点了点头,立刻在心中达成了共识——击败唐龙,在此一役!   第十二章 飞向太阳   “大首领,一个女人一定要见你!”一个兽人战士匆匆来到逆天行面前,嗡声嗡气地禀报道。逆天行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顿时一怔,神情也微微一变。   是龙晓岚,十多年过去,她已经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妇。岁月只是在她的脸上增添了一丝成熟的丰韵,使她看起来就像是珍珠般熠熠闪亮。   “既然老朋友来到了长安,我当然是要尽地主之谊。”她嫣然一笑,就像对老朋友一样亲切,坦然。   十分钟后,逆天行独自随她来到长安城一座欧式风格的府邸。它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显得有些奢华,但对新唐帝国的公主殿下来说,就显得有些朴素了。二人刚到门口,就见一男一女两个混血孩子从门里迎了出来,一边一个拥在她身旁,眼中却对逆天行充满了戒备和好奇。   “我记得你答应过,要做孩子的教父。”龙晓岚将逆天行领进门,向他介绍道,“这是杰克森,那是露丝。杰克森八岁,露丝六岁。”   逆天行有些意外,不过还是向两个孩子友好地伸出手:“你们好,我叫逆天行。”   “你就是逆天行?”杰克森眼中顿时有了一丝敌意,“就是你在领导那些叛军,跟我外公和爸爸打仗?”   逆天行有些尴尬,但还是坦然道:“可以这么说。”   “那你就是一个坏人!”杰克森眼中的敌意变成了仇视,“我劝你还是早点投降,不然你下场会很惨,哪怕你是大名鼎鼎的逆天行。”   逆天行哑然失笑,但跟着又有些悲哀。龙晓岚急忙呵斥儿子:“杰克,不可以对客人这么没有礼貌,快道歉!”   “我才不要他做我的教父!决不!”杰克森说着转身就走,全然不顾母亲的呼唤,甚至把妹妹也强拉着离开。小女孩好奇地回头望着逆天行,突然露齿一笑:“逆天行,原来你这么年轻啊!”   两个孩子离去后,龙晓岚有些尴尬,正想向逆天行解释,他已摆手道:“孩子总是爱憎分明,我理解。”   西式餐厅中早已摆下了四个人的餐具,看来龙晓岚原本是想请逆天行与两个孩子一起共进晚餐。但是现在只好撤去两副餐具,让厨师将晚餐送上来。   二人默默地进餐,默默地饮着酒,既像两个熟悉多年的朋友,又像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二人觉得心中似乎有很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二人几乎同时打破沉默想要开口,却又发现彼此撞在了一起。   “你先说!”逆天行大度地笑道。   龙晓岚迟疑了几秒,放下餐具道:“我知道你与我爹爹这一战已经不可避免,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有机会达成和解。我不想看到你们之间有任何一人受到伤害,更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亲人在战争中伤亡。”   逆天行微微叹道:“这个,不是由我一个人能控制。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战争,而是联邦与帝国之战,是公民与皇帝的战争,几乎不可调和。除非你父亲像当初他答应我的那样,将军队和权力交还给人民。”   龙晓岚无言以对,她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之事。默默举起酒杯,她对逆天行勉强一笑:“如果这场战争不可避免,我想请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请讲!”逆天行也举起了酒杯。   “不要伤害我父亲,还有我丈夫。”龙晓岚眼中有一丝凄楚,“我知道这很难,但你是无所不能的逆天行,你一定能做到。”   逆天行苦笑,正想说他根本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面对龙晓岚的目光,面对一个女儿和妻子为父亲和丈夫的祈求,他无法拒绝。默然片刻,他终于还是点头道:“我答应你。”   离开龙晓岚的府邸,逆天行心情颇有些沉重,以前他一直不愿加入银河舰队,就是不想伤害龙晓岚,以及青龙舰队中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去面对,无可逃避。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无奈吧。   浩渺无垠的星空中,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点点繁星,犹如流星般在星空中快速移动。那不是人们熟悉的星光,而是五万艘青龙舰队的战舰,正高速回援帝国的都城。   逆天行矗立在旗舰“银河号”航母舰桥之上,默默地眺望着正在逼近的庞大舰群。虽然青龙舰队因能源和损耗的原因,只集中了五万艘战舰回援帝都,但这却是整个青龙舰队的主力舰群,是唐龙赖以横扫银河的精锐核心。   银河舰队虽然可以凭借其隐身性避开其锋芒,等待新的战机。但是如果让唐龙喘过气来,相信他很快就能找到银河舰队的弱点,甚至制造出更先进更强大的幽灵战舰,银河舰队的唯一优势将不复存在。所以必须毕其功于一役,将青龙舰队最后的精锐舰群彻底打垮,进而令帝国在最短的时间内崩溃。   这是银河联邦与帝国的最后决战,也是逆天行与唐龙的最后决战,谁也无法逃避。   “天哥,唐龙排出了一个奇怪的阵型。”蚩傲风眺望着缓缓移动的星群,立刻发现了星群的与众不同,“战舰之间队形密集,这在常规作战中从来没有见过。”   通过望远镜和雷达,可以看到唐龙将战舰集中成一个密集的队形,然后在舰群外围是大量太空布雷舰,正将金属尘埃和太空雷布设在舰群的周围,一旦幽灵战舰靠近青龙舰队主力,就会扰动这些尘埃和碰响这些太空雷,暴露自己的行踪。   逆天行点头道:“将战舰密集地集中起来,虽然有可能会增大舰队的损失,但是却可以防止被我们一点点蚕食。他将战舰分成了无数小队,然后将小队并合成大队。只要我们攻击其中任何一艘战舰,炮火就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同一编队中的战舰将趁势反击,以绝对优势的火力进行还击,也许这是目前对付幽灵战舰的最有效办法了。”   “这一招确实够狠,我们怎么办?”蚩傲风急得抓耳挠腮。   逆天行沉吟道:“这一招虽然貌似安全,但却有个最致命的弱点。”   蚩傲风指挥太空作战多年,也并非是个笨蛋,只是在逆天行面前,他习惯了将困难交给对方。不过见逆天行没有继续往下解说,他皱眉想了想,突然一击掌:“我知道了!青龙舰队以如此密集的编队行进,只要我们冲入他们的舰群中间,就会使他们完全乱掉阵脚。如此密集的舰群中,他们的战舰也不敢胡乱开火,不然就会伤到自己人。”   逆天行点点头:“不过我们也很危险,毕竟置身于数万艘战舰的包围之中,随时有可能遭到对方战机的围攻。”   “至少我们可以先派出一支舰队去试试。”蚩傲风跃跃欲试道,“就让我率一千艘战舰冲入敌方舰群,直袭其旗舰‘青龙号’,争取斩下龙首!”   逆天行有些犹豫,望向苏凌薇问道:“钛星离咱们还有多远?什么时候能赶到战场?”   苏凌薇道:“他们通过亚比斯要塞时耽误了一会儿,大概再有六个小时就可赶到。”   “六个小时青龙舰队就已经夺回盘古星球了!”蚩傲风急道,“青龙舰队一旦进入盘古星球星域,有地面防空炮火支持,将更难以对付。现在他们还没有大量装备引力透镜,对幽灵战舰暂时还看不到。一旦他们大量装备引力透镜,我们的隐蔽性将降低一个数量级。战机稍纵即逝,不能再犹豫了!”   逆天行知道蚩傲风说得在理,即便冒点险也顾不得了。他终于点头道:“好,你率一千艘战舰为前锋,冲入敌阵引其混乱,伺机攻击青龙舰队旗舰。我在外围接应你。”   蚩傲风抬手一礼:“天哥放心,我这就去摧毁青龙舰队的心脏!”   十分钟后,一千艘幽灵战舰在蚩傲风率领下,分成分散编队向青龙舰队冲去,它们高速飞行的舰体扰乱了布雷舰喷洒的金属尘埃,立刻遭到青龙舰队炮火的攻击。但一千艘战舰犹如吹响冲锋号角的敢死队,全然无视敌方的炮火,在损失三分之一后终于冲入了青龙舰队阵型中央,犹如幽灵在敌阵中肆意穿插冲刺,纵横践踏。   青龙舰队刹时乱了阵脚,如此密集的阵型,处于中央的战舰一旦开火还击,很容易击中己方战舰,青龙舰队强大的火力优势失去了作用,不得已四下分散,以躲避四周那些幽灵般的战舰。   看到敌方舰队开始混乱,逆天行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立刻率战舰加入战场。但见无数的战舰在攻击中起火、碎裂,犹如太空中怒放的死亡之花。   “我发现‘青龙号’了!”激战中突然传来蚩傲风兴奋地高呼,“我们已经击中它了,正在向你的方向逃窜!”   逆天行突然想起来对龙晓岚的承诺,他急忙对蚩傲风道:“停止进攻,把它留给我!”   “为什么?”蚩傲风十分不解,如果是换个人,他一定会以为是要想争功。但是以逆天行在银河舰队和整个联邦的威望,何必争功?   “你只需要跟上它,剩下的事由我来!”逆天行说着将指挥权交给阿加索和苏凌薇,自己却奔向机库,同时用无线电呼叫,“巴布亚斯,带上一队陆战队战士随我来!”   十分钟后,逆天行驾机弹射出“银河号”,依照蚩傲风提供的坐标向“青龙号”追去,在他的战机后方,数十架战机紧随其后,犹一群幽灵直奔敌方旗舰。没多久逆天行就看到了正被蚩傲风追击的“青龙号”,但见它已经受损起火,速度也远不及平时迅速。   “巴布亚斯,随我登陆青龙号,占领敌方旗舰!”逆天行说着驾机缓缓贴近了“青龙号”巨大的舰体,在太空中要登陆一艘战舰,这是一种巨大的冒险,但是为了实现对龙晓兰的承诺,逆天行也顾不得了。如果能生擒唐龙,结束战争,无疑是最好的结局。   对准“青龙号”舰体上巨大的破洞,逆天行的战机突然一穿而入,扎入了“青龙号”的内部,跟随他之后,几艘满载机甲战士的运输机也冲了进来。逆天行打开机舱,用了几秒钟让自己体内的压力与环境压力达到平衡,然后才挥手向那些兽人战士示意,向指挥舱方向突进。   巴布亚斯用手提火炮打开了通往战舰内部的舱壁,待所有人进入后,立刻用激光枪融化金属,将破洞封闭,以保持战舰内部的生态环境。一行人在逆天行率领下直扑指挥舱,一路上几乎没有遭遇到多大的抵抗,战舰上所有人都在忙着寻找救生艇逃命,几乎无人抵抗。   一小队机甲战士在逆天行率领下,终于抵达指挥舱,但见偌大的指挥舱空空荡荡,已经看不到任何一个军人。不过还好,那个身穿唐装的老者还在,他正平静地观看着大屏幕上的实战情况,神态犹如一个局外人。   “唐爷,我们又见面了。”逆天行缓缓走向了老者。就见他应声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揶揄的微笑。虽然已有十多年未见,逆天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由失声惊呼,“老周?你是老周?唐龙呢?”   唐装老者从桌椅上站起身来,脸上带着恭谦的微笑:“逆先生好,陛下让我在此等候你,并转达他对你的问候。谢谢你对陛下的关心,所以陛下决定也给你一个机会,暂不引爆指挥舱下那颗威力巨大的热聚变弹。”   逆天行感觉的心突然开始下沉,犹如高空失足般难受。他早就感觉战斗进展得太过顺利,完全是按照自己的预料在发展。如果唐龙如此无能,岂能横扫整个银河难逢敌手?即便是在虚拟世界中,他也是个举世无双的军事统帅,岂会这么容易就束手就擒?以五万艘战舰加上自己的旗舰“青龙号”作为诱饵,全银河系大概也只有唐龙才有如此气魄!   “逆先生,陛下正等待着与你通话。”老周虽然长得极像唐龙,但是神态中却永远没有唐龙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他对逆天行充满了敬畏和恭谦。大约知道自己的命运与逆天行绑在了一起,所以他尽量不去刺激逆天行。   信号接通,真正的唐龙出现在了指挥舱正前方的大屏幕上。但见他的脸上并无一丝得色,好像觉得结果本该如此。他没有多余的客套与寒暄,开门见山道:“逆天行,想必老周已经告诉了你,你的脚下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热聚变弹,只要你离开指挥舱,它就会爆炸。其实我并没有奢望你会亲自登陆我的旗舰,但是你让我意外了。你的行为让我居然产生了一丝感动,所以我愿意公平地给你一个机会。”   逆天行的心犹如坠落到十八层地狱,有种冷如骨髓的悲哀。他被龙晓岚出卖了,如果不是为了那个承诺,他不会冒死登上唐龙的旗舰,就连唐龙都不相信他会如此疯狂,可他偏偏就这样做了,冒死跳入唐龙为他设下的陷阱。   “我知道死亡也威胁不了你,但是现在我手中可不仅仅是你的性命。”唐龙说着指向一旁的全息星航图,“就在你的幽灵战舰全力攻击我的五万艘战舰时,我已率另外五万艘战舰,与留守于伏羲星域的三万艘战舰一起,完成了对这一星域的包围。这是一个范围遍及数十亿公里的球形包围圈,由金属尘埃和太空雷组成第一道警戒网,警戒网外则是由八万艘战舰组成的强大火力网。这个包围圈正在缓慢地收缩,当它收缩到一定范围后,所有战舰将万炮齐发,将它们包围的空域变成一片死亡的火海,我保证在这片死海中,决不会有任何生命存活下来,哪怕是细菌。”   太空包围战,这在所有军事教科书上都没有。因为就算你超过敌人十倍,也无法在广袤的太空中完全包围敌舰队,但是八万艘战舰包围一千多艘却可以做到。难怪五万艘作为诱饵的战舰在受到攻击时,并不往远处四下逃散,就是为了将幽灵战舰也吸引到这一空域,而唐龙则率五万艘战舰作为伏兵,与留驻在盘古星球和相邻两个能源星域,负责后方守卫的三万艘战舰一起,悄悄完成了对这一空域的包围。它们汇成了一张范围遍及数十亿公里的天罗地网,将一千多艘幽灵战舰困在其中。以布雷舰喷洒的金属尘埃和太空雷,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球形警戒带,使幽灵战舰无论从哪个方向突围,都会触动警戒网,遭到外围的青龙舰队万炮齐射。   这是太空作战中前所有为的奇想,其创造性不亚于幽灵战舰的运用。即便作为对手,逆天行也不得不在心中为之赞叹。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唐爷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顽抗下去,被我的舰队彻底消灭;或者放下武器投降,我会给所有银河联邦战士一个体面的待遇。其实作为对手,我非常敬佩你和你的战士,你们已经完成了无数战争史上的奇迹,现在是奇迹结束的时候了。”   如果仅仅是个人受到威胁,逆天行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是现在是关系整个银河舰队所有战士的生命,他不能不慎重。默然片刻,他无奈道:“如此大事,我个人无法做主,请给我一点时间。”   唐龙掏出老式怀表看了看,淡淡道:“十分钟,这足够你说服所有人。记住,你不能离开我的旗舰。你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你若离开指挥舱一步,我就引爆你脚下的氢弹。”   通讯中断,指挥大厅一片静默。就在这时,逆天行随身携带的通讯器,突然传来蚩傲风的惊呼:“天哥,我们好像被包围了,四周都有太空雷和金属尘埃组成的警戒带!”   “我知道。”逆天行把发生的情况大致向蚩傲风说了一遍,最后压着嗓子悄声问,“它什么时候能到?”   蚩傲风一愣,立刻明白逆天行是在问正全速赶来的太空幽灵堡垒,它已是银河舰队最后的希望。他忙道:“大概也还有十分钟。”   逆天行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他对蚩傲风道:“现在由你来指挥舰队,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那你怎么办?”蚩傲风忙问。   “不用管我,做好你的工作就行。”逆天行说着中止了通讯。他转向老周笑道,“老周,唐爷没有说你必须留下来陪我吧?”   老周点头道:“陛下只是让我留下来等你,并没有说我不能离开。”   “也没有说我的人不能离开吧?”逆天行指向了巴布亚斯等人。   老周想了想,道:“是没有这样说过。”   “那你能否与他们先离开呢?”逆天行平静地问道,“唐爷要的只是我,他们其实无关紧要。你能否与他们一起离开,免得万一有什么意外,不幸为我陪葬?”   老周迟疑了几秒,求生的欲望最终占了上风,点头答应道:“好!我们走!”   “大首领?”巴布亚斯已经知道逆天行面临的危局,正要开口,逆天行已抬手阻止道:“不要做无谓的牺牲,既然你还当我是你们的大首领,就听我命令——立刻在最短的时间内离开这艘战舰。”   巴布亚斯含着泪抬手一礼,率兽人战士带着老周匆匆而去。偌大的指挥舱就只剩下逆天行一人,他在唐龙的座位上坐下来,平静地注视前方的时钟。十分钟的期限已经过去了一半,幽灵堡垒还没有赶到。   其实就算太空幽灵堡垒及时赶到又如何?逆天行无奈地想,现在他已经是这场战争的局外人,只能在这座太空坟墓中当一个观众,甚至连观众都当不成。十分钟期限一到,或者幽灵堡垒提前赶到,唐龙都有可能引爆自己脚下那颗热聚变弹,让自己永葬太空。   时间一分分过去,转眼十分钟的期限就要到来。就见前方大屏幕一亮,唐龙再次出现在屏幕上,胸有成竹地问:“考虑好没有?”   逆天行点点头:“我已经将舰队的指挥权交给了别人,我现在没有权利命令任何人投降。”   “你敢耍我?”唐龙面色一寒,“你知道顽抗下去的后果?”   话音刚落,逆天行就看到唐龙指挥舱中响起了一阵骚乱,有情报官神色慌张地将一份情报递到了唐龙面前。唐龙一见之下面色大变,望向逆天行喝道:“你们竟然还有奇兵?”   逆天行知道幽灵堡垒终于赶到了,正从后方对唐龙的舰队施以打击。几乎全金属的太空飞行堡垒,既如幽灵一般神出鬼没,又有威力巨大的陆基巨炮,简直是青龙舰队的噩梦,任何战舰也挡不住它那威力巨大的炮火一击。逆天行暗自庆幸这种超大功率反物质发动机的建造技术,还没有为帝国掌握。   “快命令你的舰队停火!不然我将让你化为灰烬!”唐龙气急败坏地亮出手中的遥控器,“你还有一分钟时间,再不下令投降,我就引爆你脚下的氢弹!”   虽然看不到战场的情形,但逆天行可以想象。终于赶到的太空飞行堡垒,如幽灵一般出现在青龙舰队包围圈的后方,以巨大的陆基炮向唐龙的舰队发起了攻击。而唐龙的包围圈尚未缩小到对银河舰队构成致命威胁的程度,所以一千多艘被围的幽灵战舰,与包围圈外的飞行堡垒里应外合,将唐龙的包围圈冲得七零八落。在身披重甲的飞行堡垒面前,青龙舰队的炮火对它构不成威胁。它就像塔克冲入了步兵阵营,正毫无忌惮地将青龙舰队轰得落花流水。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逆天行有些遗憾地想道。也许自己连做观众的资格都即将被取消。不过他毫不在意地对唐龙淡淡一笑:“看不到你失败的结局,真是遗憾。”   “你还有最后十秒,十、九、八、七?”唐龙气急败坏地数道。通过屏幕已经能看到他的指挥舱中正陷入一片混乱,甚至画面发生了剧烈的摇晃。他的旗舰已遭到了攻击!   但是唐龙却在数到“三”时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的焦点落到了逆天行身后,眼中有种从未有过的意外和吃惊。   感觉到身后的异样,逆天行猛然转回头,突然发现一个女人出现在了指挥舱的门口,既熟悉又陌生。   “晓岚!你怎么会在那里?”唐龙脸上只剩下吃惊。   龙晓岚一步步来到父亲面前,凄然笑道:“爹爹,我不愿逆天行伤害你,但同样也不愿看到你伤害他。现在我要带他离开这里,如果你一定要引爆氢弹,那就连我一起消灭吧。”   不等唐龙再开口,龙晓岚毅然中断了通讯,对逆天行一招手:“快跟我来!”   逆天行有些糊涂地随龙晓岚跑出指挥舱,匆匆下到战舰后部的船坞,就见一艘双人快艇静静地停靠在船坞中。是“风云号”,有钱人的玩具。   “快上来!”龙晓岚已经钻入船舱,正向他摆头示意,神态一如十余年前。逆天行跳入船舱,匆匆关上舱门,就听龙晓岚一声轻呼,“坐稳了!”   话音刚落,“风云号”已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顺着长长的管道冲出近百米,猛地撞开了弹射管道的封闭阀门,流星般射入了茫茫太空,将“青龙号”战舰远远甩在了身后。   外面的星空已经彻底变成了战场,无数炮火在虚空中划过,犹如死神之剑在疯狂地飞舞。“风云号”如一片不起眼的树叶,在飓风中左右飘忽摇摆,于炮火的缝隙中辗转腾挪。   突然,身后的星空变成了刺眼的太阳,将整个星宇完全照亮,那枚威力巨大的热聚变弹,终于还是在突然间爆炸。百万吨级的“青龙号”航母,刹那间变成了一团耀眼的火球,巨大的舰体则变成了亿万块碎片,在冲击波的带动下,以极快的速度飞向四面八方。   “风云号”已经离爆心有数百公里,但是巨大的冲击波还是追上了这艘微型飞船,将它如树叶般抛上扔下,令飞船中的二人只摔得头晕目眩,不辨东西。突然,一块巨大的残骸撞上了“风云号”的右舷,在巨大的冲击力下,飞船舰体绽出了可怕的裂痕,跟着它就被巨大的冲击力撕裂,将座舱中的二人抛入了太空。   晓岚!逆天行想要张嘴高呼,但虚空的世界已经彻底屏蔽了他的声音。他急忙向龙晓岚翻滚的身体飞去,总算于虚空中抓住了她。但见鲜血正从她的七窍中飞溅而出,如血珠洒满了漫漫虚空。   晓岚!逆天行无声大喊,却无法阻止真空对生命的绞杀。他只能无助地抱着龙晓岚瘫软的身体,在虚空中绝望地呼号,即便使出全身的力量,虚空依旧寂寥无声。   龙啸!逆天行突然于虚空中,听到了来自万里之外的龙啸。一条巨龙无视纷飞的战火,从飞行的堡垒中突然腾空而起,向万里之外的星空高速飞去。它感受到了逆天行的召唤,毫不迟疑地应声而来。   矢天游龙,瞬息万里!   默默将龙晓岚放入飘浮的“风云号”残骸,逆天行毅然跨上枭龙的后背,眼神坚毅地望向战后纷飞的太空战场。轻拍亚贝的脖子,就见百余米长的巨龙一昂头,愤然冲向了最激烈的战场。   “看!飞龙!”正陷入苦战的银河舰队战士,最先发现了太空中的神迹,跟着他们就看到了骑在龙肩上那个长发飘飞的男子,他们顿时发出整天的欢呼,“逆天行!是逆天行!胜利女神的使者!”   这欢呼瞬间传遍了所有的战舰,银河舰队必胜的信念顿时被激发,他们不再胆怯不再害怕,无数战舰、战机紧跟在飞龙战士的身后,冲向青龙舰队最密集的舰群。   “看!那是什么?”青龙舰队的战士也看到了窗外那不可思议的神迹,一只巨龙在一个战士的驾驭下,正毫无惧色地冲向己方的舰群。无数炮火从飞龙身后的虚空中无端射出,那情形犹如是来自神的震怒。   有炮火击中了巨龙的身体,但只是令巨龙稍稍停顿,却无法阻止它前进的身影。青龙舰队的战士胆怯了,潜意识中对龙的敬畏和恐惧,使他们战意顿失,无法再专注于寻找虚空中那些看不见的幽灵战舰。   在逆天行率领的幽灵舰队和另一个方向那看不见的幽灵堡垒双重夹击下,曾经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青龙舰队开始陷入混乱,甚至有战舰不尊号令脱离战场,胜利的天平开始向银河舰队倾斜。   龙啸!在寂寥无声的宇宙虚空,逆天行再次听到了震撼人心的龙啸!不过这次不是亚贝,而是来自极远的青龙舰队中间,那不是依靠介质传播的普通声波,而是一种超越物质媒介的精神感应。   一条庞大的青色巨龙,从青龙舰队旗舰“青州号”船坞出口冉冉升起,瞬间便离开母舰升上了虚空,犹如神话般悬浮于浩瀚无垠的宇宙虚空。盘卷飞舞的龙体长逾百米,通体焕发着一种幽幽的青光,似有某种金属的质感。钢筋铁骨般的龙肩之上,一个高大魁伟的老者傲然而立,巍巍然犹如天神。   唐龙!逆天行只感到浑身肌肉突然绷紧,就连亚贝也紧张地弓起了身子。本已溃败的青龙舰队战士爆发出整天的欢呼,刹那间重拾信心,开始向青龙身后聚集。而银河舰队也惊疑地停止了前进,他们没想到同样的神迹也出现在了帝国皇帝身上,他们不知道谁才是胜利女神真正的使者。   两支舰队似有默契,都停止了进攻,慢慢聚集到他们的主帅身后,等待着事态进一步的发展。数十万门炮火突然停止对射,整个星宇突然间也就静默黯淡下来,静谧深沉一如往昔。   “没想到吧?我的修为并不比你差。”唐龙淡淡而笑,他的意识越过万里虚空传到逆天行脑海中,犹如面对面交谈一般清晰。   逆天行确实没想到,虽然唐龙通过“青州号”航母上的记录,找到并且制服一条枭龙不算奇怪,但是他决没有想到,并没有见过《天启书》的唐龙,竟然在灵力的修为上一点不亚于自己。难怪他能假冒神龙帝君之名,骗得万民拥护。   似乎是看透了逆天行的疑惑,唐龙傲然道:“是《圣经》,博大精深并不亚于另外三部古经。世人皆以为《圣经》只是在宣扬上帝的威严和耶稣的博爱,其实它也暗藏着自己的灵修之法。可惜这法门仅为很少有人知道的诺斯底教派掌握,令众多信徒不知有灵修之法,以至让人误解多年。”   “很好!”逆天行微微颔首,“为了你的宏图霸业已经死了太多的人,这最后一战就让我们以各自的修为做一了断,以免战士们再做无谓的牺牲。”   唐龙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星空,但见青龙舰队损失惨重,虽然凭着对自己的崇拜重新聚拢到一起,不过要令它们继续与看不见的幽灵作战,稍有失利恐怕就会溃散,而且从实力上讲,己方也已经不占优势。想到这他不再犹豫,清冷的目光越过万里虚空,目视逆天行傲然一笑:“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逆天行不再多想,拍拍亚贝的脖子示意:“亚贝你一定行,不要让我失望。”   亚贝点点头,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在逆天行意识指挥下,身子微微一摆,突然冲向了万里之外的同类。两条巨龙片刻间便纠缠在一起,于虚空中翻滚搏斗,巨大的冲击波激荡得太空中的战舰残骸也四下飞溅。   双方的将士均发出震撼整个战舰的呐喊,为各自的主帅加油助威。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袖手旁观,心中隐隐将这近乎神话的战斗,当成了天意的裁决。   两条巨龙在虚空中翻翻滚滚,从虚空恶斗到星球,再从星球斗到虚空,令围观的战舰也追之不及。最后它们坠落到一颗没有人迹的荒凉星球,在沟壑纵横的峡谷深渊中失去了踪迹。   三天之后,伤痕累累的黄色巨龙冲天而起,巨龙肩上是傲然矗立的新一代战神。银河舰队万炮齐鸣,似乎只有用炮火才能表达他们的喜悦和兴奋。   庞大帝国的精神支柱在这一战中崩溃,青龙舰队在龙晓康率领下,最终选择了向逆天行投降,银河舰队赢得了最后的胜利,而且变得空前强大。青龙舰队最终换上了联邦的旗帜。   在这之后的一年中,在万众归心的银河联邦面前,朝日集团和钛金集团最终选择了体面地投降,交出了所有武装力量,仅保留集团的经济实体。人类重新统一在联邦政府之下,用选票而不是用武力去表达自己的政治诉求,银河系重归和平。   没有人知道唐龙的下落,也没有人知道他与逆天行那一战的详细经过。即便在蚩傲风的追问下,逆天行也是闭口不答。他坚守着对唐龙的承诺,不再向人们提起这个离统一银河仅剩一步的强大帝王。不过逆天行却永远忘不掉那最后的一幕。   “我输了。”在那颗不知名星球万丈深渊的地底,当唐龙坦承自己的失败,神情竟是出奇的平静,就像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局。他遥望幽暗虚空黯然叹息,“就连我女儿都要背叛我,难道这就是天意?”   逆天行这一战赢得十分侥幸,在这幽暗无边的地底深渊,是黑洞中生存的经历帮助了他,最终借黑暗的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不过此刻他心中并无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伤感和悲痛,为龙晓岚,也为双方不幸战死的无数将士。   “这不是天意,是人心。”面对心有不甘的唐龙,逆天行淡淡道,“人类对自由和民主的追求,超越了人世间一切力量,没有任何人能够逆转。今天你就算不败在我手里,他日也会败在其他人手中,人性的力量不可阻挡。”   唐龙一声长叹:“成王败寇,不用再多言,你可以为你的人报仇了。”   逆天行摇摇头:“我答应过晓岚,决不伤害他父亲。真羡慕你有如此好一个女儿。”   “晓岚?”唐龙一怔,“她在哪?”   “她死了。”逆天行黯然道,“我把她葬在了太空,她将与星月一般永恒。”   慢慢跨上亚贝肩头,逆天行正待冲天而起,突听唐龙喝道:“等等!”   话音未落,一物从黑暗中飞了过来,被逆天行本能地抄入手中。入手冰凉,是一枚储藏大量资料的晶体。   “这就是《圣经》,但愿它对你有所帮助。”唐龙幽幽叹道,“答应我,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的下落,就让我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反思我这一生的走过的历程。”   逆天行默默点点头,跨上枭龙冲天而去。冰凉的晶体就在手中,这是打开奥秘之门的最后一把钥匙,但此时此刻,他已没有当初的急切和渴望。   银河联邦的最终胜利,使逆天行的声望无人能及。人们争相用自己的方式,表达拥护他竞选新一届总统的愿望。但是就在他众望所归之时却突然失踪,没人知道他的下落,包括他最好的朋友蚩傲风和阿加索。与他一起失踪的,还有那条充满神奇的巨龙。   不过这个世上,还是有人猜到了他的去处。在绿巨星的绿海悬崖边,苏凌薇果然找到了这失踪的一人一龙。就见他正与亚贝依依惜别,在它耳边喃喃低语:“这才是你的世界,希望你永远不要再介入人类的战争。”   看到悄然而至的苏凌薇,他没有感到惊奇,只叹息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希望连累任何人。”   “可是你已经连累我了。”苏凌薇大胆地凝望着他忧悒的眼眸,“就在这绿海边,就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日子,你让我彻底迷失了自己。从那以后,我无怨无悔。”   “可是我们不会有结果。”他苦笑,“如果我失败,将彻底灰飞烟灭;如果我成功,更不可能与你在一起。”   “我愿意!”苏凌薇第一次彻底敞开了心扉,“我愿意用生命去争取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生命的终点。”   逆天行无法再拒绝,他默默打开身边那艘看不见的小型飞船舱门,将苏凌薇让入座舱。然后他登上这艘暗物质飞船,平静地启动发动机,缓缓升离这颗绿色的星球。枭龙在飞船外盘旋长嘶,依依不舍。   最后向亚贝挥了挥手,他陡然加速,将这个世界远远抛开。打开自动导航仪,他在电脑上平静地设定下了一个坐标。那是他这次飞行的最终目标——太阳!   尾声   公元2003年7月某个闷热的夜晚,我像往常一样对着电脑在发呆。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写出令自己满意的东西了,作为一个有志于做个职业写手的我来说,没有灵感是唯一一件比没有钱还痛苦的事,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三个月,令我痛不欲生。   就在我对自己的写作才能发生怀疑、自信心也开始动摇的时候,QQ上一个陌生的头像突然闪烁起来,有人在呼我。看头像是个陌生人,印象中我根本就没有加过他,可他却出现在了我的好友名单中——那时我的QQ好友还非常有限,所以记得特别清楚。更令我惊讶是他的名字栏,一片空白。QQ可以用空格作为网名吗?我十分奇怪。   我问:你是谁?   那个没有名字的家伙答道:我也很想知道。   我骂:你神经病啊!   在生活中一向温文尔雅的我,在虚拟的网上有时却比较粗鲁冲动,也许这就是生活中的一种平衡吧。何况我痛苦了三个月,正烦着呢。   他没有生气,只道:我看过你写的书。   原来是一个粉丝,我心情顿时愉快起来。2003年的我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网络写手,刚在杂志上发表过两篇武侠短文,遇到个粉丝比遇到个熊猫还稀奇。   我:我好像没有加过你,你怎么会在我的好友名单中?   他:网络对我来说没有任何限制,我可以去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遇到黑客高手了?我心中生出一丝警惕。不过想想自己电脑中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也就放松下来。无暇关心他黑客的身份,我兴冲冲地问:你看过我哪篇小说?《憨侠》还是《天下第一》?   那是当时我发表过的仅有的两篇短文,还算比较满意,得到过不少网友的赞美。我正喜滋滋地等着对方的恭维和夸赞,他却说:对不起,我只看过《游戏时代》。   我一愣,喜悦之情不翼而飞。悻悻道:你搞错了吧?那不是我写的。我是方白羽。   他:没错,就是你。   我:可我没有写过什么《游戏时代》。   他发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你接下来就会写,而且会写很长很长。   我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我要写?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将来要写,但现在我还没有写,你又从哪里看过?   他继续在笑:如果我现在就告诉你原因,你一定无法理解。有耐心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我无所谓:讲吧,反正我正闲着,研究一下精神病人的内心世界,也许能获得一些灵感。   他没有理会我的调侃,自语道:我该从哪里讲起呢?从我出生还是从我来到这个世界?   我:随便,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故事的主人公通常都有个拉风的名字,你叫什么名字?   他:我有过很多名字,夏风、郎啸天、白痴?   等等!我打断了他:白痴这名字不错,就从你叫白痴的时候讲起吧。   我承认我的心理有些阴暗,把他当成了一个芙蓉式的人物,想怂恿他继续表演他的自恋和弱智,以满足我那卑劣的窥私欲。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从“白痴”这个名字开始,他讲述了一个惊心动魄、起伏跌宕、真假莫辩的传奇故事。这个故事伴随了我数年之久,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出现在我的QQ上,用他自己的视角讲述这个酷似他亲身经历的故事。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出自他奇特的臆想,还是源自他真实的经历,只能忠实地将它记录下来,将言语混乱的地方稍加编辑和修饰,并遵照他的预言命名为《游戏时代》。   在这篇文章行将结束的时候,我忍不住提醒他:其实,你才是这个故事的真正作者,我只不过进行了一些整理和编辑工作,我应该将你的名字署在最前面,我最喜欢“逆天行”这个名字。   他笑了:不,你才是真正的作者,我早就看过你的《游戏时代》,我的经历早就被你写了下来。我告诉你的故事其实正是你写的小说,也许我的经历只是照着小说在发展而已。   我突然发觉自己的逻辑思维混乱起来,急忙道:等等等等?我是听了你的故事才写的小说,而你却说是先看了我的小说才有的这个故事。那我们究竟谁在前谁在后?谁是因谁又是果?   他继续在笑:这个问题就像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无解,虽然鸡和蛋肯定是分先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但以这个世界的智慧,尚不能理解这样的问题。   我有些不甘,挑衅道:那你可以试着用通俗的语言,向我解释这等高智商的问题啊。逻辑是宇宙的第一法则,而你的说法好像就违反了这一法则。   他发过来一个无奈的表情:不错,逻辑是宇宙的第一法则。只是你习惯了固定和静止的逻辑。就好比如人们习惯将自己面对的方向视为前方,但当他转过身来,前与后的观念就完全颠倒。世界并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我们看问题的方向而已。   我还是不解,忙问:你这个比喻是什么意思?   他道:你习惯了时间的单向流逝,所以觉得因果关系固定不变,就如同你的基因由你父母决定,所以坚定地认为父母的结合是你诞生的原因。   我道:对啊,这还有什么疑问?   他笑:如果时间是双向甚至多向流逝,你调转身子往回看,有什么发现?   我有些茫然:时光倒流?古今穿越?这题材太滥了,从好莱坞到起点,早已经是汗牛充栋、恶贯满盈了。   他苦笑:我说通俗一点。如果你的诞生是命中注定的宿命,那么你逆时间方向往回看,你那独一无二的基因,是不是反过来决定了你父母的基因?也决定了你父母的恋爱和结合?你成了你父母恋爱甚至存在的原因?   我很反感拿自己父母来打比方,不过他的说法令我感到有趣,我想了半天,终于发觉他逻辑中的破绽,他的假设违反了时间不可逆的常识!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不等我质疑就自问自答:常识是不是告诉你时间不可逆?但是我的存在就已经推翻了你的常识。我若非来自你的未来,又如何看到你现在还没写的小说?   我忙道:这个例子不恰当。虽然你告诉了我一个精彩的故事,但我未必会写,就算要写也不一定将它命名为《游戏时代》。   他笑:你一定会写,而且一定会命名为《游戏时代》。这是你命中注定的宿命,早已像程序一样写在了你的生命中,你无法反抗也无法改变。   我冷笑:我不信!   他发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好吧,我换个例子。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虽然比较初级,但也明确无误地告诉了你时间的相对性,甚至预言了时间的倒流。   我笑道:那是在超光速状态下,可世界上哪有超光速的物质?你拿一个给我看看?   他道:这个宇宙中其实充满了超光速的物质,只是以目前的观测手段看不到而已。不过基本粒子量子纠缠态的存在,其实已经从侧面证明了这一点。与你同时代的科学家已经在进行量子通讯的实验,他们已经实现了短距离的超光速通讯。   蒙我?我急忙打开搜狗,几分钟后就证明了他所说不假。我有些茫然,感觉自己的智商有些不够用了。对着电脑静默了好久,我渐渐有些理解了他这个例子中的深意——如果宇宙中有超光速物质存在,那么时间只能单向流逝的常识就是错的,这将彻底颠覆人类的因果观念,甚至得出我们认为是荒谬的结论。   比如我们春天播下种子,并不是秋天获得丰收的原因。如果秋天的丰收是命中注定的结果,它反过来决定了我们肯定会在春天播种、夏天耕耘;再比如我们今天努力学习,并不是明天取得好成绩的原因,如果明天取得好成绩是早已注定的结果,它反过来决定了我们今天的努力状态?   我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混乱起来,不禁质疑道:难道世上万事万物的运动状态都早已确定?既互为因果又无所谓因果?但如此一来,我们的自主意识在哪里?如果我们在每一个人生的岔路口都早已有了确定的路线,那么我们的思考和选择还有什么意义?   他反问:什么是自主意识?不过是每个人自以为不受控制的思考和选择的权利。但如果思考和选择也是早已确定的程序,哪里又有什么自主意识?   我道:否定自主意识就是否定生命的存在,如果世上没有生命,那我们是什么?   他沉默了几秒,发过来两个大字:程序。   我大笑:你以为世界是《游戏时代》?我们都在虚拟幻境之中?   他没有理会我的嘲笑,反问:生命有什么特质?   我想了想:遗传,生长,变异。   他道:那程序呢?尤其是病毒程序。   我愣了愣。突然意识到,病毒不也是自我复制,快速扩散和产生变异吗?它们在网络中无意识地到处蔓延,不正是像生物一样蔓延到它们所能生存的任何环境?   我头痛起来,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智商确实不够。虽然知道他的逻辑中有问题,却看不出问题在哪里。最后我妥协道:好吧,这是一个谁也无法证实的问题,只能留给像苏格拉底或爱因斯坦这种伟大的头脑去思考,我承认自己并不是个哲学家或思想家,我只是个俗人,最关心的是这个故事的结尾。   他问:你是指我进入太阳之后?   我道:对。我想知道光明神殿的事,还有你和你妻子,以及那个痴情的女子苏凌薇。   他迟疑了一下:这个有点复杂,我简单地说吧。你应该留意到我已经拿到所有的原始密码,所以我最终突破了那个世界,回到了我,也是包括你在内的每一个人,本来的世界。   我疑惑:本来的世界?能否告诉我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他道:我不知道怎样形容,总之有人称它为彼岸,也有人称它为仙境,有人称它为天堂,也有人称它为极乐。其实它们都是在描述同一个地方。   我皱眉道:能否用科学的语言,而不是宗教的语言?   他道:如果用所谓科学的语言,我只能这样说。在极其遥远的未来,高智能生命已经解决了人类今天遇到的所有问题,比如生老病死等等,可以简单理解为文明已经达到了它的终极,所有困惑人类的问题都已经不复存在。它们可以无所不在,可以创造各种各样的世界,总之它们可以为所欲为,无所不能。   我问:就像是上帝?   他想了想: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更形象一点可以将它们称为佛,法力无边,无所不能。它们无忧无虑亿万年,于无中生有产生了烦恼心,进而有了分别念,最终妄动无明。用它们无所不能的能力,创造了一个新的世界,它们把它叫做苦海,也有叫人间。用科学的语言来说,就是人们认识的这个宇宙。   我有点理解了,问道:就像人们在吃喝不愁之后,开始建造一个网络游戏世界来娱乐自己,在游戏中去体会种种刺激?   他道:可以这样理解,不过这个世界不是用电子信号来构建,而是用它们强大的意志,用意志共同创造了这个世界。   我笑:这很好啊,有了苦海做比较,它们才能真正体会到极乐之乐。没有比较的幸福就不算是什么幸福,苦与乐只有同时存在,才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差别。   他道:但是它们有许多在苦海中迷失了,陷入了一种叫“轮回”的死循环。不断在六道中挣扎,却逃不出自己创造的世界和规则。它们终于尝尽了各种各样的痛苦,却再也无法从中摆脱,因为它们的意志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它们未堕苦海的同类也帮不了它们,只能以各自的办法引导它们自己从苦海中解脱,比如有人化身圣人,让迷失在苦海中的它们信他,跟他走;也有人化身智者,让它们跟他学;虽然方法各异,但都是想要帮助它们走出在苦海中的死循环。   我有些明白了,让人信他的是耶稣,让人跟他学的是佛陀。他们和我们都是来自同一个地方,是在这个宇宙之外。难怪耶稣说,信我,上天堂;佛陀说,跟我学,你也能成佛。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能暂时存疑,不过这个故事中还有很多未解之谜,所以我又问:那“神之手”又是怎么回事?我知道光明教肯定也只是它的外壳。   他道:这些无所不能的高智能生命,像人类社会一样,并不是个意见统一的整体。它们有的认为这个苦海是残害同类的罪恶深渊,要毁灭它,所以化身揭示它本源的探索者;有的则认为要尊重同类的选择,所以必须维护它,于是化身“神之手”。当然,无论探索者还是神之手,置身于苦海中也无法知道宇宙之外的世界,所以只是凭着意识中的本能在行事,于是就有了探索者与神之手的不断斗争。   我觉得自己有点理解了,笑道:就像网络游戏,有人认为它是祸害,要限制它;有人认为它是别人的权利,要尊重它。   他道:可以这样类比。   我想了想,又发现了问题,忙问:前面你好像说过,我们都是程序,是按照设定的逻辑在活动。但现在你又说我们原是高智能生命体,有着独立的意志,因为堕入苦海才迷失了自己。这是不是有点矛盾?   他道:并不矛盾。因为绝大多数人在绝大多数时候,完全是依照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在活动,表现出来就是一种像程序一样精准的逻辑性,其行为方式和行为结果完全可以预测和推演。他们已经完全迷失在自己构建的这个庞大世界中,他们追名逐利,贪图享乐,损人利己,完全服从于系统设定的趋利避害的基本逻辑,不就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固定程序?   他顿了顿,又道: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有极少数人在极少数时候,自我意识会觉醒,并依照这种自我意识,做出有悖于动物本能的行为和选择。比如有人为了他人的利益选择牺牲自己,或者为了某种信念和理想,不计较个人的成败得失,或者仅仅是为了爱,就付出生命的代价。只有在这些违反趋利避害的基本逻辑时,人才与无意识的动物区别开来,表现出高智能生命特有的自由之精神和独立的意志。   最后他总结道:所以,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蜕化为程序,只有极少数人在极少数时候,才表现出高智能生命才具有的伟大特质。正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才使世界不至于完全按照设定的程序,永远在蒙昧状态下无休止地循环。   我隐约有些醒悟,难怪低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系统“真实环境”,会在所有玩家集体无意识之下,大致按照人类社会的发展史来进行,就是因为绝大多数人在绝大多数时候,都蜕化成了逻辑程序,完全按照生物的自利法则在行事,彻底失去了真正的自由意志,最终使多重崁套的游戏,也大致不差地跟随人类社会的“真实”历史在发展。   我渐渐明白了他告诉我这个故事的目的,不由问道:这也是你告诉我这个故事的原因?让这个故事使更多的人跳出动物的逻辑,去思考自己的来历?用思考唤醒自己独立的意志?从程序的人恢复为生命的人?   他笑道:何必一定要拘泥于因果?这个世界其实很多时候并没有因果,而是来自独立意识的自主选择。   我懂了,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我很想知道你和雪妮,还有苏凌薇的最终结果,我想这也是很多读者最想知道的问题。   他沉默了几秒,道:我救出了雪妮,但是她离开了我,随后苏凌薇也离我而去。   我十分意外:为什么?   他叹道:因为,大爱无私。   我先有些迷惑,继而恍然大悟,急忙问道:她们都觉得,对方更值得你拥有,所以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成全你们,结果就是都离你而去?   他没有回答,显然已是默认。我有些遗憾,又问: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他苦笑:我还在寻找,在网络,在不同的世界。生命是如此漫长,我总有一天能找到她。   找谁?我急忙问,我想这也是读者最关心的问题。   他沉默了,过了很久才发过来三个字:不知道。   我明白了他的为难,不再追问,只能送上廉价的祝福:祝你好运!   谢谢!他向我挥手道别,然后就从我的QQ上消失,再也没有出现。   在随后的几年中,我一直在整理和修改他的故事,并将这个故事陆续介绍给更多的读者。我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真假,它太神奇了,完全颠覆了我已有的常识。虽然如此,我内心深处,还是隐隐希望它是真的。   但是我们今天的世界,究竟是真是假?是虚是幻?对此我只有无尽的茫然。   (《游戏时代》全系列完)   方白羽 2010-11-15   外传 梦魇   第一章 第三本《奇幻》   “我回来了!”   郝佳打开房门,习惯性地甜甜招呼了一声。家中无人应答,空荡荡就只有自己的回音。郝佳看看墙上的挂钟,还不到五点三十分,大概老妈的麻将下午场还没结束吧?郝佳心中窃喜,仔细侦察了家里所有房间,确信空无一人后这才匆匆钻进自己的小窝,把门一关倒在床上,来不及歇息便从书包中拿出刚买的最新一期《奇幻》,抓紧时间如饥似渴地享受起来。   虽然今年就要面临高考,但郝佳像班上许多同学一样,依然无法割舍对《奇幻》的喜好,依然期期不拉地追买。有时候为了买到最新的一期,不惜一连访问七、八个报刊杂志亭,借别人的书虽可以解一时饥馋,但哪有买回家收藏,随时翻阅复习记忆深刻?为这点爱好郝佳没少挨老爸老妈教训,虽然老爸老妈对郝佳这个独生乖乖女溺爱有加,但唯有这个爱好不可通融,尤其是在面临大考前夕,一旦发现,一律杀无赦。所以郝佳只能抓紧每一分钟,与专制的老爸老妈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   刚看完副刊外面便传来门锁响动的声音,郝佳赶紧跳起来,拉开书桌最下面的抽屉便把杂志塞了进去,想想还不放心,又搬起抽屉里杂乱的复习资料,准备把杂志塞到资料下面。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怔住了,两眼直愣愣地瞪着抽屉,只见杂乱的复习资料下,是一本与手中杂志一模一样的最新一期《奇幻》。   “佳佳回来了?”门外响起老妈的问候,郝佳赶紧把手中的杂志塞入抽屉藏好,这才匆忙开门出来。只听老妈在絮絮叨叨地唠叨着,“排骨又涨价了,黄花鱼更是一天一个价,就连小菜都要两块钱一斤!真是在抢人!对了,我忘了买味精,帮妈妈到小区门口的杂货店跑一趟,我累死了!”   郝佳接过老妈手中的菜篮,心里满是同情。想当年老妈也是个精明强干、气质高雅的白领丽人,她年轻时候的照片让郝佳都有些羡慕,没想到做了十几年全职太太,就彻底沦落为斤斤计较、唠唠叨叨的家庭主妇,除了模样身材还没走样,气质内涵可全变了,做事更是丢三拉四,令人同情而厌烦。   借机从家里逃出来,郝佳急急地拿出手机给死党打电话,对方刚一接通尚未开口,郝佳就对着电话叫起来:“宜雯,我快疯掉了,快救救我!”   “怎么了?是谁踩了你尾巴还是遇到色狼了?”电话那头传来同学加死党许宜雯不紧不慢的调侃,郝佳是从外地随父亲调来本市就读,前后也还不到一年时间,因此跟班上的同学还不太合得来,只有许宜雯这么一个知心朋友。现在这小肥猪又在吃,“吧嗒吧嗒”的吃食声电话这头都听得清清楚楚。郝佳顾不得反讥相讽,急急地叫道:“第三次了!今天是第三次了!我真是快要发疯了!”   “什么第三次了?”电话那头停止了吃食的声音,“你说清楚点,别让我误会!”   “我今天又多买了一本《奇幻》!我已经连续三期多买了!”郝佳差点要哭出来,“可是我自己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不记得已经买过了!”   “好姐妹!”电话那头没心没肺地欢呼起来,“我不用掏钱再买了!哈哈!”   “你还是不是人啊?”郝佳气得差点要骂娘,“人家快急死了,你倒还高兴得不行。”   电话那头的欢呼声总算收敛了一点,许宜雯开始像个大人一样帮郝佳分析起来:“是不是你老爸老妈突然开窍了,直接从封建专制进入了民主博爱社会,给你买《奇幻》表爱心啊?”   “你别逗了!他们给我买原子弹都不会给我买《奇幻》!再说他们也不会偷偷塞到我藏书的地方啊,你老爸老妈会给你搞这种恶作剧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许宜雯又分析道:“是不是你以前买过,被老爸老妈没收了?后来你爸妈良心发现想还给你,又不好意思当面认错,就偷偷塞你藏书的地方啊?”   “你白痴啊!”郝佳突然发觉死党的智商还不如自己,找她帮忙真是找错了人,“书就算被老爸老妈收走,我依然应该记得啊!再说老爸老妈一旦发现《奇幻》,一向是杀无赦,哪还会还给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终于传来死党满是同情的声音:“郝佳你要坚持住,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根据我的判断,你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不幸患上了近似于老年痴呆的失忆症。”   郝佳突然感到浑身发冷,虽然自己心中早有这种担忧,但现在从好友的口中说出来,还是让她感到害怕。失忆、痴呆,这些本是跟老年人联系在一起的生理现象,现在竟出现在自己这样一个花信少女身上!高考近在眼前,万一自己在考场上忘了学过的知识,那十几年的书岂不是白读了?郝佳不敢再想下去,迟疑片刻,她犹犹豫豫地小声说:“有、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   “什么事?”许宜雯满是好奇地问。   郝佳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干涩的嗓子,小声道:“前两天,就在回家的路上,我碰到了一个中年男子。他不仅亲切地叫我的小名,还拉着我要跟我一起走。我吓坏了,以为遇到了色狼,一把推开他就跑回家,没想到他竟跟着我来到我家!”   “他是你爸妈的客人吧?”许宜雯笑了起来,“也许人家以前认识你,你却把别人忘了。”   郝佳使劲摇摇头,犹豫着是不是要把那天的事说出来,不知道说出来别人又会不会相信?迟疑半晌,她终于还是颤着嗓子小声说:“我回家后突然发现了墙上的照片,就是方才那个男人的照片!他拥着我和妈妈照的照片!看到照片我才意识到他是我老爸,但方才我竟完全不认得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听许宜雯问道:“你说你是意识到他是你爸爸,而不是想起他是谁?”   “对!”郝佳咬着嘴唇点点头,“当时我脑子一片混乱,我只是从照片意识到他应该是我老爸,跟认得他是我老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郝佳,看来你的失忆症已经相当严重了!”电话那头的许宜雯以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说,“快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吧,你老爸不就是医生吗?千万不要耽误高考啊。”   “不跟你说了!”郝佳突然红着脸收起了手机。迎面走来一个高挑帅气的少年,十八、九岁模样,一身天蓝色运动装令他那健硕的身材显得更加朝气蓬勃,一缕染成金黄色的卷发斜斜垂在他左边的额头,像阳光一样灿烂,让他那有棱有角的五官也明亮起来。发现他看到了自己,郝佳赶紧垂下眼帘,视线收敛到自己脚尖,装成没有看到对方的模样。   “郝佳!出去啊?”   “嗯,文强!”   二人相视一笑,礼貌地点点头擦身而过,郝佳的脸上突然没来由一红。赵文强是郝佳的同班同学,又是住在同一个小区的邻居,他的父亲跟郝佳的老爸既是老同学又是同事,两家关系一向很好,所以上学放学二人偶尔会同路。也因为这些原因,就有无聊同学说他们正在谈恋爱。赵文强是女生们私下公认的校草候选人,又是校篮球队的主力前锋,任何与他走得近一点的女生都会惹来不少流言蜚语。因此郝佳引来不少暗恋赵文强的女同学的妒忌,让她心中那种或有或无的朦胧的感情不敢萌芽。在老师、家长还有同学的多重压力下,她尽量避免与赵文强单独相处,谁知越是如此,她越不能忽视赵文强在自己心中位置,此刻二人仅仅是打个招呼,郝佳便感觉到自己脸颊发热,心脏在怦怦直跳。   匆匆在杂货铺买了袋味精,郝佳心慌意乱地回到家中,老爸已经回来,鞋子和公文包就胡乱地扔在鞋柜旁。厨房中飘来红烧黄花鱼的香味和排骨下锅的“滋滋”声,空气中弥漫着小家庭温馨的味道。   “味精来了!”郝佳把味精送到厨房,正想帮忙把味精装入调味盒,谁知正在忙碌的老妈一声怪叫:“味精?谁让你买味精?我是让你买盐!”   “买盐?”郝佳一愣,“不是你让我买味精的吗?什么时候跟我说买盐了?”   “这死丫头!这段时间跟丢了魂一样,叫你买盐你买味精。”老妈边忙碌边不耐烦地训斥着,“行了行了,把味精搁这儿准备吃饭!”   “明明是你自己说错了,还怪我记性不好!”郝佳说着拉开调味盒,发现装味精的盒子满满当当,装盐的盒子空空如也。突然之间她不那么肯定了,迟疑了一下,她小声问老妈,“你、你真是让我买盐?”   “我让你买魂!”老妈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昨天就让你买盐,结果你买回来一包糖;前天让你给我带一瓶香水,结果你给你老爸买了条领带。你最近怎么老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早恋了?”   昨天?前天?盐和糖?香水和领带?郝佳突然感到头脑一片混乱,她根本不记得有过这些事!完完全全一点印象也没有!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注意到郝佳的脸色苍白,老妈不由伸手来摸她的额头。郝佳忙躲开她的手,逃一样出了厨房,呐呐道:“没、没什么,吃饭吧!”   食不知味地扒拉着碗中的饭菜,郝佳一脸怔忡。注意到女儿脸上神情不安,老爸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郝佳迟疑了一下,犹豫道,“最近好像记忆力不大好。”   “一定是学习压力太大!”老妈立刻就下了结论,“明天我给你买点脑白金和生命一号,好好给你补补!”   话音刚落就听老爸一声冷哼,不满地瞪了老妈一眼:“究竟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你是医生好了不起么?我不是医生但我是佳佳她妈!”老妈立刻出言还击。郝佳知道老爸老妈这一斗口,按惯例没十分钟不会休战,忙一拍桌子抢先维和:“你们都别吵了!”   这一喊还算有效,老爸瞪了老妈一眼没有应战,转向女儿关切地问:“具体有什么症状?”   “就是经常忘记一些事,好像记忆力有点问题。”郝佳不知道怎么措词才好,本想把最近发生的一些失忆详细说出来,却突然发现老爸的面容在自己眼里十分陌生,缺乏那种血脉相连的亲密,这种感觉令她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是不是像你初三那年一样?”老爸推推金边眼镜,探询的目光透过镜片,盯着郝佳关切地问道。   “初、初三?”郝佳眼前一片空白,头脑一片混乱。   “是啊!”老妈在一旁插话道,“初三那年你也因为记忆力衰退,休学一年后才恢复过来。”   初三?休学?郝佳突然感到后脊梁升起一股凉意,浑身如坠冰窟。自己居然、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头脑除了混乱还是混乱,记忆中居然找不到任何一点关于休学的影子。   “明天是周末,我带你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让你赵叔叔给你检查一下,他可是脑科权威。”老爸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天边一般缥缈空洞。郝佳搁下碗筷,不顾老妈的呼唤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返身把门插上,倒在床上便蒙头大睡,不住在心中安慰自己说:睡一觉就会好,休息好就没事了!   昏昏沉沉不知过了有多久,始终无法入睡,郝佳从书桌抽屉中翻出那两本一模一样的《奇幻》,躺在床上打算用奇幻世界来麻醉自己。也许看看魔法师和吸血鬼的故事后就没事了。   书上的铅字好像一个个互不相连,看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知是这一期不好看还是自己口味变高了。反正看了半天郝佳只觉得眼皮沉重,头脑越发混乱昏沉,对着书本半天,也没明白自己是在看书还是在胡思乱想。   窗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夹杂着隐隐的雷鸣,冷风透过纱窗直灌进来,把窗帘刮得猎猎作响。郝佳想下床去把窗子关上,却感到浑身沉重,手脚麻痹得一动不能动。屋里的日光灯像是受了雷鸣闪电的影响,或明或暗地闪烁着。书是没法看了,郝佳正要关掉灯,它却在一闪之后突然熄灭了。   灯光一灭,屋里顿时变得朦胧幽暗,风有如实质般从窗帘下涌卷进来,在房间中央打着漩,一团有如烟雾般的黑影在漩涡中央慢慢凝结。   郝佳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团烟雾渐渐凝结成一个随着风势缥缈摇曳的人形,直到四肢五官也依稀可见,她想大声尖叫,想问那团黑影是谁,但嘴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是拘魂使者,你的阳寿已尽,快跟我走!”一缕缥缈如丝的声音隐隐传来,似乎来自很远,又像近在眼前,那团黑影像烟一样涌了近床前,一只烟雾凝成的手臂向郝佳伸了过来。她拼命想逃开,但浑身沉重异常,一动不能动!接着,她突然感到身子一轻,竟被那黑烟凝成的手臂拉得飘了起来,像氢气球一样浮在半空,不能上天,也无法落地。   我不!郝佳拼命挣扎,却感觉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力量,虽然手脚能动,却像风一样轻盈飘忽。她想回到床上,却突然看到床上半躺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那少女一头运动短发黑亮如缎,鼻子小巧玲珑,嘴唇调皮地向上翘着,十分可爱。可惜双目紧闭,不能完全看清她的模样,少女似乎正沉睡不醒,手中却还捧着一本印刷精美的杂志。看到杂志上那大大的“奇幻”二字,郝佳陡然意识到那少女就是自己,这种从半空中看到自己模样的感受令她恐惧到极点,不由一声尖叫,几乎同时,窗外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把她的惊叫完全淹没。   “啊!”郝佳终于尖叫出声,浑身一颤睁开了双眼,茫然看看四周,发现自己依然手捧《奇幻》坐在床上,屋里一片亮堂,窗外风雨正急,门外传来老妈的声音:“佳佳,下雨了,记得关窗户!”   “知道了!”郝佳抹抹一脸的冷汗,丢开《奇幻》翻身下床,匆匆把窗户仔细关好,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在心中暗怨道:都是《奇幻》上的鬼故事登得太多,害我净做恶梦!   重新钻入被窝,郝佳把两本一模一样的杂志随手塞入枕头下,打算明天再慢慢看。枕头下有什么东西硌了她的手一下,像是一本书,她好奇地翻开枕头。陡然之间她双眼圆睁,浑身冰凉,头皮发炸!只见枕头下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本印刷精美的《奇幻》,与手中两本杂志一模一样的《奇幻》!最新一期的《奇幻》!第三本《奇幻》!   第二章 活检   医院的环境干净得有些过分,尤其医生护士均是白花花一片,令人眼晕。虽然以前也来过老爸工作的医院玩,但这一次作为病人前来,郝佳的感受完全不同了。   在脑专科的诊断室门口,身材瘦削高挑的主治医师赵葆初迎了出来,他是赵文强的父亲,也是郝佳老爸关系要好的同事和老同学,所以一接到老爸的电话他做好了一切准备。   “佳佳怎么了?”赵葆初亲切地把郝佳领进诊断室,简单地与郝佳老爸寒暄后,便直接开始了他的工作。郝佳犹犹豫豫地把最近一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失忆告诉了赵叔叔,他仔细按了按郝佳的头,确信没有任何伤痛后,便对郝佳老爸道:“先带孩子去做个CT,再照个片子。不用担心,只是例行检查。”   糊里糊涂地跟着老爸去做了各种检查,还好医院里人人都认得老爸这个内科主任,各种检查都不用排队,所以没多久二人便带着检查结果重新回到了脑专科的诊断室。   “从检查结果看,没发现什么问题。”两个男人在里面看片和交换着意见,郝佳则在外间百无聊赖地研究着桌上放着的大脑模型,分辫着模型上的大脑、小脑、脑干等部位。隐约听赵叔叔在说,“从CT看,没有外伤,没有血块,也没有病变的阴影,更没有做过脑部手术,要想找到原因,我看必须做个活检!”   郝佳突然紧张起来,身为医生的女儿,从小耳濡目染,她完全清楚活检是怎么一回事。那是要取活细胞进行检查,以确定患病部位的病变情况,如果要做大脑活检,就是要取自己的脑细胞!郝佳突然感到头皮发麻,这种事想想都恐怖,她祈求老爸千万不要答应,别让宝贝女儿做医生手中的小白鼠!   “没有更好的办法吗?”老爸的声音有些犹豫。   “你也是医生,这种情况要如何才能查出病因,你和我一样清楚。”赵叔叔说着似乎拍了拍老爸的肩头,“怎么?不放心我的技术?”   “你是本市最好的脑专科医生,我哪能不放心!”老爸诚恳地恭维了一句,终于下了决心,“那就做吧,希望尽快找到原因,千万别耽误孩子高考。”   “我不做!”郝佳顾不得礼貌突然闯了进去,对老爸尖叫道,“我不做活检,坚决不做活检!”   “佳佳你听我说,”老爸过来揽住郝佳的肩头,柔声劝道,“现在的医疗手段非常先进,活检已经是一种常规的检查,没有任何危险。”   “是啊!”赵叔叔也笑嘻嘻地走过来,在郝佳的后颈比划说,“你别害怕,叔叔只要从这个位置扎一根针进去,抽一点点脊髓做化验,看看你的大脑是不是受到细菌感染了。”   郝佳心中那种对老爸完全陌生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这让她对他的拥抱十分不自在。挣脱老爸的胳膊,郝佳虚弱地反对道:“不做活检,反正我不做活检!”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老爸沉下脸来,“不快一点找到病因,你怎么参加高考?”   “别吓唬孩子!让我来跟佳佳解释。”赵叔叔笑眯眯地把老爸推了出去,然后给佳佳倒了杯水,等她冷静下来后,他才对郝佳解释说,“大脑活检其实非常简单,既不开颅又不动手术刀,只用一根针抽一点点脊髓就行了,前后只要几分钟,甚至连麻药都不用。如果你怕痛,我可以给你打一针麻药,睡一觉就做完了。”   见郝佳还在犹豫,赵叔叔耐心解释道:“如果你不做活检,我无法判断引起你失忆的原因,一旦症状加重,你可能连爸爸妈妈都忘了。你想想看,如果你某一天早上醒来,突然发觉周围全是陌生人,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你认得,到那个时候该有多可怕?”   郝佳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迟疑半晌,小声问道:“真是只抽一点脊髓?几分钟就做完了?”   “你还怕你赵叔叔骗你吗?”赵葆初突然呵呵大笑了起来,似乎为郝佳的天真感到可笑。郝佳在心中权衡半晌,终于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   “好!咱们立刻就做,时间不早了,别误了叔叔的晚饭!”赵叔叔说着对外面的护士大声吩咐,“让手术室准备一下,马上做个大脑活检!”   稀里糊涂地随着老爸和赵叔叔来到手术室外,护士把一个本子递了过来,郝佳接过来一看,原来是需要患者和家属签名认可的手术单,郝佳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满过十八岁,许多事父母已经不能替自己做主了。   草草看了看手术单,除了最上方手术栏目上“大脑活检”几个字,其它栏目郝佳都似懂非懂。签上自己名字后,郝佳把手术单交给了父亲,那上面还有一栏是家属签名,郝佳突然想让妈妈来签。   “妈妈怎么没来?”她问。   “我没告诉她,只是一种例行的检查,没必要让她担心。”老爸说着在手术单上草草签下名字,然后把它交了护士小姐。   郝佳心中依然有些担忧,忙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听到妈妈的声音,她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女儿要进手术室了,她也不来看看。   “佳佳,检查结果怎样?”   “我还要做个大脑活检,马上就做。”   “哦,早点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老妈说着就挂断了电话。郝佳突然有些失落,也许是自己太娇气了,本来就是个普通的检查,非要紧张得跟个怕打针的孩子一样。这样一想郝佳也不好意思再跟好朋友打电话,便随着赵叔叔进了手术室。   忐忑不安地躺上手术台,郝佳注意到几个护士和医生除了赵叔叔自己都不认识。以前经常来医院玩,许多医生护士虽然叫不出名字,但都熟悉,哪怕她们现在戴着大大的口罩,只留一双眼睛在外,但郝佳依旧能肯定其中并没有自己的熟人。她不禁问赵葆初:“廖阿姨怎么没有在?”   廖阿姨是脑专科的护士长,跟郝佳比较熟悉,人也很和蔼。郝佳希望有一个慈祥的阿姨在身旁照顾自己。却听赵葆初说道:“廖护士长现在不当班。”   “哦”了一声,郝佳心惊胆战地观察着护士们准备着手术工具,那根用作脊髓穿刺的针大得吓人。郝佳突然问:“怎么这些护士我一个都没见过?”   赵叔叔似乎怔了一下,隔着厚厚的口罩含混地解释说:“有些手术熟人要回避,这是医院的规定。”   郝佳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安,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努力想赶走这种不安,但它却像浓雾一样笼罩着自己。麻醉师拿着针筒过来了,望着那令人恐惧的粗大针头,郝佳突然从手术台上跳了起来,推开身边的护士大声道:“我不做了!”不等几个人反应过来,她已经推开大门跑了出去。   门外的老爸一脸诧异,郝佳没有理会他的追问,像发疯一般逃出了医院。她跑得是如此之快,以至追出来的老爸只能看着她越跑越远。   街上还在下着大雨,郝佳的全身很快就湿透,她茫然地跑出几个街区后终于停下来,然后望着满世界的雨雾发愣。冰凉的雨点让她浑身发冷,她抱着胳膊躲到街边的屋檐下,用公用电话给许宜雯拨了个电话。   “喂!哪位?”许宜雯的声音永远有种懒洋洋的味道。郝佳顾不得寒暄,直接道:“我今天去医院检查了!”   “结果怎样?”许宜雯立刻就听出了郝佳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我刚才从手术室逃了出来!”郝佳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啊!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害怕极了!”郝佳连声音都哆嗦起来,“做手术的是我老爸一个朋友,他说这种手术医院有规定,熟人要回避,但他却没有回避!”   “嘿,我当什么事呢!”电话中传来许宜雯满不在乎的声音,“现在还有什么规定是一丝不苟在执行?你老爸那个同事是脑科方面的专家吧?这不就结了?”   郝佳哑然无语,赵叔叔是本市最好的脑科专家,人家看在老爸的面上违反规定亲自给自己做检查,也是一片好心,谁知自己偏要神经过敏,胡思乱想。郝佳顿时有些后悔起来,匆匆对着话筒说了声:“我挂了!”便挂断了电话。   看看雨蒙蒙的天色,已经快到下班的时候,现在要回去重新做已有些晚了。郝佳对着雨雾愣了半晌,最后只得顺着街边慢慢往家走。这儿离家还有很远,不过她不打算尽快回去,只想在街上一个人静静地走一走。   天色黑了下来,雨也渐渐停了,郝佳在一家街边的私人诊所外停住脚步,她打量着诊所外的广告,上面写着:魏氏诊所,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及青少年心理疾病。   郝佳心里蓦地升起一丝希望,她希望自己的失忆仅仅是一种心理疾病,而不是大脑出现了什么病变,这样的话就不用做什么大脑活检了。   “姑娘是要看病吗?”郝佳正在打量,诊所里突然传来一声询问,接着,一个相貌有些猥琐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殷勤地向郝佳招呼。中年男子大概有四十多岁,一身脏兮兮的白大褂,嘴唇上有两撇毛毛虫一样的小胡子,让人有些反感。郝佳皱了皱眉头,小声问道:“你能治失忆症吗?”   那中年男子一怔,笑道:“那要看具体什么症状,有些失忆是医学上的不治之症,有些只是心理问题。”   郝佳一听他没有自嘘包治百病,到有些相信他了,在他的招呼下进了诊所后,才突然想起自己的钱包手机在手术室外都交给了老爸,自己现在除了口袋里几毛零钱,几乎是腰无分文。想到这她不禁犹豫起来,怯怯地道:“我、我身上没钱。”   “没关系没关系!”那男子殷勤地把郝佳领进诊所,满脸堆笑地给郝佳接了杯热水递过来,“医生的宗旨是治病救人,不能因为患者没钱就袖手不管。我先给你做个检查,你什么时候有钱了随时给我送来就是。”   捧着热腾腾的水杯,郝佳身上的寒意稍微减弱了一点,听到医生这话,她的心里更是热乎乎的一阵温暖。她不禁感动地问:“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魏,你就叫我魏大夫吧。”那中年男子说着递给郝佳一块干毛巾,示意说,“把你头发和身上擦擦吧。”   郝佳这才发觉自己浑身湿透,水珠顺着发梢衣角滴落下来,在地板上集成一大片水渍。她忙接过毛巾胡乱擦擦头发,心里满是愧疚。那魏大夫到也不计较,示意郝佳坐下后,便问道:“你刚才说你患了失忆症?”   “是的!”面对陌生人,郝佳反而觉得放松了许多,忙把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失忆,以及方才要进行的活检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刚开始魏大夫还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做记录,最后竟听得入神,望着不住在比划叙说的郝佳竟有些痴了。   郝佳突然住了口,魏大夫的目光令她有些不安,那是一种贪婪而冲动的目光。她不禁拉紧衣衫抱紧双臂,垂下头躲开那令人不安的目光。诊所里没有旁人,除了听到自己的喘息,静得有些渗人。   魏大夫突然醒悟过来,忙低下头在本子上写起来,边写边问道:“哦,对了,方才你说做大脑活检,只是做个脊髓穿刺抽一点脊髓?”   “赵叔叔是这样说的。”郝佳随口应着,心中却在寻思如何才能不伤魏大夫面子礼貌地离开。   “他在撒谎!”魏大夫抬起头来,脸上露出莫测高深的微笑,“大脑活检和脊髓穿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检查,大脑活检不仅需要取脑细胞,还要在头颅上钻孔,远不是抽点脊髓那么简单。”   郝佳吓了一跳,想离开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只见魏大夫在自己头上比划道:“通常做大脑活检,是在这个位置用钻头在颅骨上钻出一个小孔,然后以专用的空心针刺入大脑组织,取一点脑细胞做细胞检查,跟抽脊髓完全不是一回事。”   “那赵叔叔和我爸爸为什么要骗我?”郝佳头脑中一片混乱。   魏大夫耸耸肩说:“可能是你的病情十分严重。通常大脑活检是针对CT中发现大脑有肿瘤的情况才做,主要是为了确诊肿瘤的性质。这个检查有一定的风险,头上也会留下一个疤痕,所以很少对CT检查完全正常的大脑做活检。”   郝佳心中突然害怕到极点,莫非CT检查发现有肿瘤,所以才要做活检?为了怕我担心,才跟我说检查结果完全正常?   “你跟我来,我给你检查一下看看。”魏大夫说着打开了里间检查室的门。郝佳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进去躺到检查台上,六神无主地等待着魏大夫的检查。只听他在一旁准备着检查的工具,从一侧的药柜橱窗玻璃上,可以看到他忙碌的影子。   房间中突然弥漫起一种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郝佳曾经在老爸做手术的时候闻到过,那是乙醚的味道!郝佳从橱窗玻璃中望过去,看到魏大夫戴着口罩,正把一瓶液体浸倒在手中那团棉花上,然后仔细盖上药瓶,这才把那团棉花藏在身后走了过来。郝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忙从检查台上一跳而起,冲着魏大夫裆部狠狠一脚踢去。猝不及防之下,魏大夫裆部被踢了个正着,不由一声痛叫,夹着腿佝着腰连连后退。郝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上去又是一脚,准确地踢中魏大户下巴,顿时把他踢倒在地。   拉开检查室的门刚逃出两步,郝佳突然又停了下来,抄起外间办公桌上的大理石镇纸又返身而回,狠狠一下砸在挣扎着要爬起来的魏大夫头上,然后抓住他的头发喝问:“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   魏大夫痛得呲牙裂嘴,头被大理石镇纸砸破了皮,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样子十分可怕。他呻吟着反问道:“什、什么?”   “你方才所说关于大脑活检要钻孔开颅,都是真的?”郝佳抓着魏大夫的头发喝问。她对眼前的血腥情形一点也不害怕,只想知道方才这个无良大夫所说的是不是事实。   “句句是实!”魏大夫在郝佳的突然袭击下竟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勇气,还怕这恶少女高举的镇纸再次落在头上,他急忙补充道,“书柜中有关于大脑活检的资料,不信你去看看!”   郝佳扔掉镇纸,捡起魏大夫落在地上的那团棉花捂到他的嘴上,只几秒钟时间,这个无良大夫就浑身一软瘫倒在地,完全失去了知觉。郝佳扔掉浸满乙醚的棉花,暗自庆幸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以前曾听老爸说医院发生过这样的事,有不良医生用乙醚这种快速麻醉剂麻醉患者实施强奸,没想到今天竟让自己遇上。   扔掉棉花来到书柜前,郝佳很快就找到关于大脑活检的资料,看到书上那图文并茂的说明,郝佳突然感到浑身发冷,头脑一片混乱。   离开诊所的时候天完全黑尽,外面又下起了大雨,郝佳脱下灌满雨水的旅游鞋,赤脚在大雨中狂奔。   第三章 逃亡   当郝佳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刚进门就见家中集满了人,除了一脸焦急的老爸老妈,还有赵葆初等老爸的同事和小区中的邻居,甚至还有同学赵文强。见到她回来,众人明显松了口气,老爸老妈更是一脸焦急地追问:“这半天你跑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带,电话也不打一个,害我们找了你大半夜!”   郝佳没有心情理会旁人,避开众人探询的目光径直躲到卫生间中,坐在马桶上呆呆地发愣。她很想问问老爸和赵叔叔,自己大脑究竟出了什么毛病,需要钻孔活检,却又不告诉自己实情?但一时间她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门外的邻居和老爸的同事们逐渐散去,外面静了下来,只听老爸在门外埋怨道:“佳佳你实在不象话,害大伙儿为你担心了半天。你要再不回来,我们差点就报警了。”   “行了行了,回来就好,别再责怪孩子!”老妈在门外把老爸推开,然后敲了敲卫生间的门,“佳佳,我给你找了换的衣服,快洗个热水澡,小心别感冒了!”   郝佳把门打开一道缝,从门缝中接过老妈递来的衣物,然后把门重新插上。望着镜子中那个面色苍白,两眼茫然的少女,她不禁感到十分陌生。   脱下溅满泥水污汁的衣衫,郝佳赤裸着全身站到淋浴的喷头下,让滚烫的热水冲刷自己疲惫的身心。在弥漫着水雾的温暖浴室中,郝佳的心神渐渐平静下来,她决定洗完澡就开诚布公地跟老爸老妈谈谈,无论大脑出现了什么病变,自己都应该有知情权。自己已经满过十八岁,即使是父母也不该包办一切,更不应该欺骗自己!   擦拭净全身的水珠,郝佳来到镜子前,抹去镜子上的水雾重新打量起自己,只见镜中的少女脸颊恢复了一点红润,面容看起来像往日一样娇美,身材偏瘦但很结实,小巧玲珑的乳房像白鸽一样可爱。她满意地打量着自己,同时用手梳理着湿漉漉的凌乱短发,突然,她的手停了下来,回想着方才看过的关于大脑活检的图片,她抖着手分开短发,顺着头发中线找上去,终于在头顶上方,找到了一个硬币大的疤痕。   望着镜中那个圆圆的疤痕,郝佳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方才看过的血淋淋图片,想象着钻头穿透自己颅骨的情形,她恐惧地一声惊叫,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佳佳怎么了?”听到叫声,外面的老爸老妈匆匆过来,敲门问道。只听卫生间里只有哗哗的水声,听不到郝佳任何回答。妻子忙拍着门高喊,“佳佳快开门,是妈妈!”   半晌不见郝佳回答,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立刻奋力向浴室门撞去。可惜门十结实,丈夫忙对妻子示意:“快去拿斧子来!”   一斧砍掉门锁,二人终于推门而入,只见浴室中空空荡荡,郝佳已经不见了踪影。   “快通知所有人,郝佳逃走了!”丈夫示意妻子去打电话,而他则快步来到浴室那扇洞开的窗户前探头往外望去,立刻就发现了躲在窗外的郝佳。此刻她正抓着楼房外墙的管道往一旁爬去,离窗户已经有两三米远。   “佳佳你干什么?你疯了?快回来!”郝佳的父亲想伸手抓住女儿,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他一脸焦急,不过却不是因女儿身处险境那种担忧和焦急。这里是四楼,离地面足有十多米高,任何人一旦失手摔下去,即使不死也要成残废。   郝佳终于爬到隔壁的窗台上,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只是在那里无声地哭泣,她的脸上满是水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逃,在发现自己头顶那个明显是大脑活检留下的疤痕时,她吓坏了。她不记得自己做过这种检查,以前也从来不知道自己头上有这样一处疤痕,而父母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他们一直都在瞒着她,欺骗她!甚至还想骗她再做一次活检,这发现让她恐惧到了极点。   “佳佳快回来!那里很危险!”父亲在不停地招手,并尝试着想爬过来,但他显然不够灵活,也不敢轻易冒险,只得焦急地向郝佳招手示意。郝佳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这里上不挨天下不着地,根本无路可走。她望着陌生的父亲,正犹豫着是不是向他伸出手,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从附近的楼房中冲出来十几个人,郝佳认出他们是父亲的同事和邻居,在赵葆初叔叔的指挥下十几个人忙而不乱地四下散开,几个人把住了这幢楼的各个出口,另外有人则顺着排水管道往楼上爬了上来,身手敏捷如猴。众人行事井然有序,俨然一小队训练有素的特种部队。   郝佳心中的恐惧再次占了上风,她像落入陷井的野兽一般,绝望地四下张望,寻找着逃命的出口。突然,她像羚羊一般奋力一跃,从高高的四楼窗台扑了下去。下方的空地上有几棵枝叶茂盛的法国梧桐,只有五六米高。只见郝佳雪白的身影如飞鸟投林一般,从上方十多米高处一头扎进了树冠中。   枝挑树叶抽得郝佳浑身火辣辣的痛,胸口更被一根粗大的枝挑重重撞击了一下,郝佳一声痛叫紧紧抓一根树枝,借着树枝的弹性轻盈地落到地上,顾不得理会身上的伤势,她立刻发足向远方狂奔。   楼下几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半晌才回过神来,立刻在赵葆初的指挥下向郝佳追去。其中一个人边跑边拿出对讲机叫道:“保安!有个女人向大门跑来了,快拦住她!”   前方就是小区的大门,两个保安冒雨拦在出口处,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张开了双臂。郝佳放慢了速度,在离两个保安三米远时突然向左边一晃,跟着加速变向一脚踏在右方的墙上,借着冲力在墙上奔行两步,从斜上方踏墙越过了两名保安的堵截。两名保安看到眼前这电影特技般的情形,不由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好半晌没回过神来。   待赵葆初带着十几个人追出小区大门时,只见外面大雨滂沱,几米外就看不清人影,更不知郝佳跑向了哪个方向。他立刻向左右两方和正前方一指,十几个人立刻分成三路,冒雨向三个方向追去。几分钟后众人先后回来,齐齐向赵葆初失望地摇头。   “怎样?”郝佳的父亲也冒雨追了出来,立刻焦急地向赵葆初询问。赵葆初摇摇头,匆匆掏出手机开始拨号,同时安慰郝佳的父亲说:“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郝佳不知道跑出多少条街才慢慢停了下来,此刻她感到浑身火辣辣的痛,被树干撞击的胸口更是痛得喘不过气来,尤其被树枝挂伤的胳膊大腿,被雨水一淋更是痛得钻心。她只得跑到立交桥下,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抱着冰凉的水泥柱子失声痛哭。   身后响起了一声刺耳的口哨,郝佳吓了一跳,回头望去,就见立交桥下的背风处,两个流浪汉正目光炽炽地盯着自己。二人半躺半坐在肮脏的地铺中,对突然出现的半裸少女吹起了口哨。郝佳身上仅有一件汗衫和短裤,湿透后几乎透明,露出少女玲珑的曲线。两个流浪汉的目光令郝佳感到害怕,忙躲到一旁的水泥柱子后。谁知她的退缩反而激起了两个流浪汉的勇气,二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便从两侧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还猥琐地招呼道:“小妹妹,什么事不开心啊?让哥哥安慰安慰你。”   “你别过来!”郝佳擦干眼泪,警惕地打量着二人。只见二人双目赤红,眼中闪出淫亵的光芒。不等郝佳反应过来,一个流浪汉突然从后方抱住了郝佳的腰,另一只手则捂住了郝佳的嘴。   身处险境遭遇突然袭击,郝佳反而冷静下来,只见她反手狠狠往后一戳,手指准确地戳中了身后那流浪汉的眼睛,痛得他一声惨叫放开了手。跟着她飞起一脚踹在身前那名流浪汉的脸上,顿时把他踹倒在地。不等对方回过神来,郝佳抄起地上半截砖头就向倒地的流浪汉头上身上狠狠砸去,只两三下那流浪汉头上便开了花,痛得抱住脑袋连声惨叫。鲜血飞溅而起,落在郝佳的脸上嘴上,她一点不觉得恶心,反而津津有味地舔去嘴边的血珠,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另一个眼部受伤的流浪汉已经恢复过来,原本打算上前帮忙,却被郝佳的疯狂吓得目瞪口呆,傻愣愣地半晌没有任何反应,直到郝佳丢下地上的流浪汉向他逼过来时,他才惊惶失措地连连后退,忙乱地掏出柄小刀色厉内荏地比划说:“你、你别过来!别过来!”   郝佳对流浪汉手中的刀视而不见,只瞪着那流浪汉喝道:“把衣服脱下来!”   流浪汉一愣,赶紧把身上那件脏兮兮的风衣脱下来,在郝佳的示意下扔给了她。风衣又破又臭,郝佳皱着眉把它披在自己身上,遮住了半裸的身体,这才对那流浪汉一声呵斥:“滚!”   那流浪汉如遇大赦,忙冒雨往远处逃去。直到他不见了踪影,郝佳才扔掉手中那半截沾满鲜血和碎肉的砖头,疲惫地坐倒在地。望着地上那个头脸血肉模糊,只剩下半条命还在微微呻吟的流浪汉,她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如果说先前在那家私人诊所制服那名不良大夫还是出于侥幸的话,那方才逃过老爸的同事和邻居的围追堵截和打倒两个心怀不轨的流浪汉,就绝对不是偶然了。郝佳突然对自己体内蕴藏的力量感到害怕,在她的记忆中,自己一直是个文弱胆小的好学生,不要说把人打个半死,就是偶尔跟同学吵嘴,也常常不争气地哭鼻子。   当郝佳渐渐冷静下来之后,不禁对自己造成的结果感到害怕。她像所有闯了祸的孩子一样,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离现场。她突然想起同学许宜雯的家就在附近,而她的父母好像都不在家,想到这郝佳立刻向许宜雯的家跑去。   十几分钟后郝佳出现在一个高尚小区大门口,她的形象令守卫的保安不敢放她进去,只勉强同意她用门卫电话给里面的住户打个电话。好几分钟后,话筒中才传来许宜雯那带有浓浓被窝味的慵懒声音:“谁啊?”   “宜雯,我是郝佳!”听到朋友那熟悉的声音,郝佳鼻子一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郝佳?”对方有些意外,跟着连连抱怨,“我的好妹妹,拜托,现在是半夜两点吔!你要不给我一个吵醒我的理由,明天看我不撕了你!”   “宜雯,我就在你们小区大门口,快让我进去。”郝佳强忍泪水,简短地说道。   “出了什么事?”许宜雯彻底清醒过来,忙让郝佳把电话交给门卫,尽职的门卫这才放郝佳进去。   一分钟后郝佳出现在许宜雯的家门口,只见好朋友早已身穿睡衣开门等着,看到好朋友那胖乎乎的身影,郝佳再忍不住,不顾对方的惊诧,一下子扑到她肩上放声大哭。   “出了什么事?郝佳你怎么了?”许宜雯不住打量着浑身湿透的赤足少女,眼里满是惊讶,忙搂着她进屋坐下,拍着她的后心连连追问。郝佳只顾酣畅淋漓地哭着,根本说不出一个字。十几分钟后她才渐渐收起眼泪,来不及向许宜雯详细解释,只急切地说:“快给我弄点吃的,我饿坏了!”   “我马上给你煮泡面!”许宜雯说着赶紧起身去厨房。郝佳顾不得保持淑女形象,抓起茶几上的饼干糕点和牛奶就狼吞虎咽起来。   几分钟后许宜雯从厨房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泡面,正要招呼郝佳享用。却见她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她的嘴里塞满了饼干糕点,一只手还拿着一盒刚撕开的牛奶。   “郝佳,郝佳!”许宜雯小声呼唤了两声,见郝佳毫无反应,她把泡面放到茶几上,脸色阴晴不定地犹豫了片刻,然后蹑手蹑脚地去到里间,匆忙用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然后压着嗓子小声说:“她在我这里,你们快过来!”   听到话筒中的答复后,她这才挂断手机信手扔到床上,然后匆忙从衣柜中找了两件干净衣服出来,却发现沙发上只余下一瘫水渍,房门洞开,郝佳已不见了踪影。   几分钟后赵葆初便带着十几个人出现在许宜雯家中,进门后他不及寒暄就气急败坏地问:“人呢?”   “她逃走了!”许宜雯一脸沮丧,解释说,“她趁我打电话那会儿就逃走了,连我给她煮的泡面都没动一下。”   “笨蛋!”赵葆初低声嘟囔了一句,转头对十几个人喝道,“她还没跑远,立刻分头给我去找!”待十几个人匆匆离去后,他又转头吩咐许宜雯,“一旦她再给你打电话或再来找你,立刻向我报告,一分钟都不要耽误。”   待赵葆初带人离开后,许宜雯才关上房门把泡面倒入垃圾桶,然后脱掉被郝佳弄脏的睡衣,赤裸着身子来到卧室的衣帽间,打开衣柜门准备找件睡衣换上。就在她取下一件睡衣的瞬间突然愣住了,双眼蓦地睁得溜圆,一脸惊诧。只见睡衣后,郝佳正冷冷地盯着自己。   “郝、郝佳,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愣了足有十秒,许宜雯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郝佳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从衣柜中一步跨出来,盯着她的眼睛质问道:“你怎么会认识赵葆初?你又怎么会有我爸爸的手机号码?”   “郝佳,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宜雯拼命挣扎,却怎么也挣不脱郝佳的掌握。只见郝佳举起手中的手机,盯着她说,“我查看了你的手机,方才你不仅给赵葆初打过电话,你的电话薄中还有我老爸的手机号码。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这个号码,你也根本不认识我父亲,怎么会有他的号码?”   “郝佳你听我说,”许宜雯连忙解释道,“方才我见你那模样,以为出了什么事,自然要给你的家人和朋友打电话。”   “不错!今晚确实发生了许多事!”郝佳盯着许宜雯说,“我发现爸爸妈妈都在欺骗我,而赵葆初叔叔更是带着不少邻居和同事要捉拿我,我刚到你家你就给他打电话,要不是我见机得快,现在已经落到他手中。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   “我、我没有!”许宜雯急得涨红了脸,“见到你今晚的模样,任何朋友都会给你家里打电话,一时间我又想不起你家的号码,就只有给你爸爸的朋友赵医生打电话。他跟我爸爸很熟,所以我有他的号码。”   “还在骗我!”郝佳一把把许宜雯推倒在床上,抄起床头的香水瓶往墙上一磕,然后把锋利的碎玻璃瓶抵在许宜雯脸上,喝道,“那你为什么要背着我打电话?要不是我注意到你这个从来没下过厨房的懒猪居然会给我煮泡面,恐怕你那碗泡面就要把我放倒!要不是我假装睡着,又怎会发现你的真面目。说!你们究竟有什么阴谋?为什么个个都在骗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宜雯的脸色有些发白,却依然在矢口否认,“郝佳你冷静点,我们是最要好的朋友,我怎么会害你?我背着你打电话只不过是怕吵醒你罢了,你不要胡思乱想!”   “还不说实话,信不信我划破你的脸?”郝佳手上加了几分劲,顿时把许宜雯憋得满脸通红。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恐惧,却闭上眼睛道:“信不信随便你,你只为心中的揣测就要伤害我,那我也没什么办法。”   望着一脸决然的许宜雯,郝佳反而犹豫起来。这是自己最要好的同学和朋友,曾经和自己亲如姐妹,即便知道她在说谎,郝佳也依然无法下狠心伤害她。犹豫半晌,她终于扔掉破玻璃瓶,失望地对她道:“你不告诉我真话也没关系,我一定能找到原因!”   说完郝佳转身就走,待惊魂稍定的许宜雯追出来时,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郝佳独自在空无一人的街头徘徊,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更不知道谁能帮助自己。许宜雯是自己最信任和最要好的同学,连她都会欺骗自己,郝佳不敢再相信任何同学和老师。她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阴谋之中,却又完全把握不到它的真正目的。   前方一块不起眼的广告牌吸引了郝佳的目光,它像一座灯塔,在黑暗中照亮了郝佳的心,也温暖着郝佳的心。那广告牌上用黑白分明的大字写着:有困难,找警察。   第四章 报警   “报警!我要报警!”郝佳不顾门岗的阻拦,强行闯进了最近一家公安分局的大门。一个睡眼惺忪的值班警察迎了出来,把郝佳领进了值班室。   “小妹妹别激动,先喝杯水再慢慢说。”值班警察身材高大,相貌英俊,让人油然而生一种安全感。郝佳平静下来,捧着他递过来的水杯坐下后,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我叫卫国强,你可以叫我卫警官。”值班警察看起来非常年轻,像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学生,对自己的本职工作充满了热情和自豪。只见他拿出记事本和钢笔,用同情的目光打量着郝佳说,“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报警吗?”   郝佳犹豫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向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警官叙述如此复杂的案情,她怕对方根本就不会相信。卫警官见状眼里越发泛起那种令人感动的同情之色,并建议道:“小妹妹,如果你觉得不方便跟我讲,我马上打电话让局里派一名专门处理性侵犯案件的女警官过来。”   “不要!”郝佳吓了一跳,没想到对方将自己当成了一名性侵犯的受害者,她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卫警官对郝佳的反应有些意外,想了想,柔声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叫郝佳。”郝佳渐渐平静下来。   “年龄?”卫警官在本子上记录起来。   “十八岁。”   “有身份证吗?”卫警官问完家庭住址、父母姓名及所在学校后,抬头看看郝佳,正准备跳过这一项,却听郝佳道:“我没带身份证,不过我记得自己的身份证号码。”郝佳说着便把自己的身份证号码背了出来。   “为什么报案?”卫警官记下身份证号码后,又继续问道。   郝佳迟疑片刻,才开始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慢慢说了出来。只见卫警官越听越疑惑,最后甚至停止了记录,望向郝佳的眼神也越来越怪异。最后他突然打断了郝佳的叙述,上下打量着郝佳问道:“你方才说你为了躲避父母和赵叔叔的捉拿,从四层楼上跳下来,然后甩开了十几个男人的追捕逃到大街上?”   “是的!”郝佳点头道。   “嗯,好的,你继续讲。”卫警官放下手中的笔停止了记录。   郝佳继续叙述着,讲着讲着她不由停了下来,她注意到卫警官根本没有再记录,只是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郝佳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对方根本就不相信,甚至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当成了精神病人的妄想。   “不说了,我累了!”郝佳说着站起来就要走,却被卫警官拦住道:“这么晚你还要去哪里?你浑身湿透,若不赶紧换身干衣服,肯定要大病一场。你先把我这衬衫换上吧,今晚就在这儿休息,明天再继续讲。”   外面还在下雨,郝佳根本无处可去。迟疑片刻,她盯着卫警官的眼睛说:“你答应今晚不给我父母打电话,我就暂时留下来。”   卫警官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道:“好,我答应你。”   郝佳深盯了卫警官一眼,发现他的眼睛十分坦诚,充满同情和关爱。郝佳这才接过他递来的毛巾和衬衣,到卫生间抹干身子换上干净衬衣出来,在值班室的床上一躺,在极度疲惫中闭上了双眼。   朦朦胧胧不知过了多久,郝佳突然从沉睡中醒来,窗外天色已明。郝佳隐约听到值班室外有人压着嗓子在小声说话,好像是卫警官在与一个同事交接班。只听他低声道:“昨晚这个报案者可能精神有点问题,我建议请示上面派一个精神病医生来确认一下,如果真是如此,还是打电话给她的家人,让他们来把她领走吧。”   “你咋知道她精神有问题?”另一个警察小声问道。   “她说她为了逃过家人的捉拿,从四楼上跳下来,却还安然无恙。后来遇到两个心怀不轨的流浪汉,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居然把其中一个打倒在地,把另一个吓跑了。”卫警官说着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十分有趣。另一个警察却惊讶地问:“她说她打倒了一个流浪汉?在什么地方?”   “好像就在前面不远的立交桥下,我看她说得荒唐,后面就没有记录。”   “今早有人在前边的治安岗亭报案,说有一个流浪汉就死在那座立交桥下!看现场是被人用钝器猛击头部致伤昏迷,因抢救不及时而致死!”   卫警官似乎惊呆了,不由提高了声音:“这么说那女孩所说有可能是真的?”   “至少她打伤一个流浪汉的事有可能是真事!”另一个警察急道,“快对她重新录个口供,就算她是出于自卫,也可能存在防卫过当的情节,她的口供非常重要。”   郝佳听到这话非常害怕,她没想到昨晚那个流浪汉会死,如果事先知道的话她决计不会来自投罗网。她不禁从床上跳起来,本能地想要逃避,却见房门已开,卫警官和另一个警察已经进来。卫警官一见郝佳的神色,便知道方才的话让她听到了,他忙安慰道:“你别害怕,如果是出于正当防卫而伤害了他人,法律会保护每一个公民的权利。”   郝佳在卫警官同情的目光中渐渐平静下来,心里不那么害怕了。卫警官向她和蔼地伸出手:“来!咱们去审讯室再录份详细的口供,我会尽力帮助你!”   昏昏庸庸地随着卫警官和另一个警察来到问讯室,警察局中已经陆续有人来上班,渐渐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儿重案组的两名便衣警察也来到问讯室,众人的脸色都十分严肃,因为有人死亡,这案件陡然就变得严重起来。   郝佳结结巴巴地把昨晚打倒流浪汉的经过又叙说了一遍,几个警察似乎对这细节更感兴趣,对郝佳的出逃和发生在她身上的众多失忆只草草问了一遍,甚至那件肮脏的风衣也作为物证被仔细保存起来。郝佳心里七上八下,被警察反复盘问的感受真令人无法忍受,好几次忍不住要歇斯底里地尖叫出声,是卫警官温暖而同情的目光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   问讯尚未结束,就见几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在分局长的陪同下闯了进来,分局长把几个正在为郝佳做口供记录的形警叫出问讯室,然后含含糊糊地向双方介绍道:“这两位是安全局的同僚,这是负责这件案子的重案组几位刑警。”   几个人互相握手后,一个安全局的中年男子便对几个刑警吩咐道:“这件案子现在由咱们接手,请交出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录和人证物证。”   几个刑警一脸意外,与同伴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后,便把手中的口供记录交给了两名安全局的同僚。只有卫警官惊讶地问道,“为什么?这只是一件简单的防卫过当误伤人命案,安全局为什么要全部接管?”   “小卫!”分局长立刻板起脸孔教训道,“这是局里的决定,服从命令!”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一个安全局的同僚强行从卫国强手中夺去记录本,居高临下地吩咐道,“这个案件到此为止,所有知道这事的人今后不可再提起,这是纪律!”   望着郝佳被几名安全局同僚带了车,卫国强有些依依不舍地向她挥了挥手。注意到郝佳所乘的车不是通常的警车而是奥迪车,卫国强心中有些奇怪,莫非这女孩有背景,被人平安无事地保了出去?   “小卫,下班了还愣着干什么?”一个同事拍了拍卫国强的肩头,把他从沉思中惊醒。他敷衍了两句后,慢慢来到值班室,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睡觉,却突然发现了昨晚只记录了几行的口供。他卷成一团正准备扔掉,但心中却突然升起一丝好奇,便快步来到办公室负责档案的一名女警桌前,陪笑道:“师姐,能不能帮我查点资料?”   “什么资料?”   “一个身份证号码。”卫国强说着把郝佳的身份证号码写下来递了过去,那女警对他抛了个媚眼,故做矜持问道,“你又不办案,查什么资料?”嘴里虽然如此说,手上还是十指如飞,片刻后就把卫国强所要的资料打印了出来。   “谢谢师姐,改天请你吃饭!”卫国强高兴地接过打印纸转身就走,也顾不得理会身后那幽怨的目光了。   “奇怪!”草草地浏览着手中资料,卫国强突然目瞪口呆地停了下来,他原本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这女孩究竟有什么背景,能劳动安全局的同僚出面来保她。谁知手中资料显示,这位叫“郝佳”的十八岁少女已经死了好几个月,在刚拿到身份证不久就死于一次车祸!   奥迪车出现了轻微的颠簸,速度也快了起来,夹在两名安全局密探中间的郝佳往窗外望去,发现车子已来到郊外,行进在一条以前从未来过的僻静小路。她不禁奇怪地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到了目的地你就知道了。”两名密探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敷衍道。郝佳心中十分不安,她知道警察局是在城里,没有什么执法机构是在如此偏僻的郊外,除非是监狱。一想到监狱她就感到害怕,正寻思如何脱身,却发现两名密探的坐姿十分巧妙,不仅限制了自己双手的自由,甚至也防备着自己任何的挣扎,显得十分专业。   车子最后在一幢别墅前停了下来,见不是高墙围困的监狱,郝佳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被两名密探带下车后,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发现这儿山青水秀,环境幽雅,周围的花草树木修剪得异常整洁,绝对是一处世外桃源。可惜别墅外有身着制服的彪悍守卫,有些大煞风景。   糊里糊涂地随着两个密探走进别墅后,郝佳顿时感到十分诧异。别墅内一尘不染,打扫得异常干净,装饰也是黑白分明,空中弥漫着苏打水的味道,给人的第一印象竟然是一家占地虽小但档次却不低的医院。有男女从房中迎了出来,竟也身穿白大褂,头戴白帽,真是医生和护士,领头那人竟然就是赵葆初,他的身旁居然是郝佳的老爸郝明锋。   “佳佳,你怎么这么任性?要不是你赵叔叔找人帮忙,你现在恐怕已经在拘留所了!”郝明锋板起脸孔教训着女儿,眼神十分严厉。郝佳没有理会他的训斥,只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一家医学研究中心,这里的医疗条件远远好于市医院,在这儿做检查你应该放心。”赵葆初笑眯眯地招呼郝佳上楼,神情坦然,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的事。   不安和恐惧再次弥漫郝佳的全身,她抱着胸脯后退了一步,惊恐地道:“我想给妈妈打个电话。”   赵葆初与郝明锋交换了一个眼神,郝明锋便默默地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郝佳。郝佳拿起电话避到一旁,急急地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妈妈,我是佳佳!”对方刚一接通电话,郝佳的眼泪便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对着话筒急急地道。话筒中响起妈妈熟悉的声音:“佳佳你在哪儿?”   “我在郊外一家医学研究所。”郝佳低声道,“爸爸和赵叔叔还要给我做大脑活检,我不想做!妈妈你快帮帮我!”   对面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听到老妈一声轻叹:“佳佳你别傻了,你爸爸和赵叔叔都是为了你好,怎么会害你?乖,听话,照你爸爸的话做吧,他就是医生,有分寸。”   郝佳浑身如坠冰窟,握着手机呆呆地愣在原地,对话筒中妈妈絮絮叨叨的叮嘱置若罔闻。现在没有人能帮到自己,老爸老妈不能,好同学好朋友不能,甚至连警察也不能,一切只有靠自己了。郝佳悄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只见别墅周围有不少精悍的守卫,其中一个竟在摆弄着手中的手枪。他们居然身怀武器,不是普通的保安!这一发现令郝佳更加不安和恐惧。   慢慢过去把手机还给父亲,郝佳平静地对他道:“好吧,我做!”   “这就对了,你信不过赵叔叔,还信不过你爸爸妈妈?”赵葆初明显松了口气,挽起郝佳的手笑道,“来,先跟我去做一下常规检查,把身上擦破的地方处理一下,千万别感染了。”   郝佳驯顺地跟着赵葆初上了二楼,只见二楼布置得跟医院完全一样,只是门外少了各个科室的名字,走廊里也没有半个患者的声音,静悄悄有些渗人。郝佳随着赵葆初来到治疗室,赵葆初对其中的护士吩咐:“给她处理一下伤口,再做一个常规检查。”   赵葆初吩咐完,又拍拍郝佳的手:“我去准备,你先把身上的外伤处理一下。”   一个护士手捧托盘过来,托盘中装着处理外伤用的医疗器械,其中竟有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郝佳不等赵葆初走开,突然一手扣住他的脖子,一手抄起手术刀抵到他的脖子上,对其他人声嘶力竭地喝道:“退开!快退开!”   事发突然,众人都愣住了,只见手术刀已经刺破了赵葆初的皮肤,血珠慢慢渗了出来。郝明锋忙喝道:“佳佳你疯了?快放开你赵叔叔!”   郝佳不再把父亲的话放在眼里,只声嘶力竭地喝道:“出去!全部退出去,不然我就杀了他!”   众人只得慢慢退了出去,郝佳一脚踢上门,然后对赵葆初喝道:“带我走!马上带我离开这里!”   “郝佳你别乱来!”赵葆初有些惊慌,却还是强自镇定地喝道,“这里守卫森严,没有谁能逃得出去!”   “你们究竟想对我做什么?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郝佳连声质问。赵葆初似乎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立刻闭上嘴不再回答。郝佳见状突然一刀划在赵葆初的脸上,厉声喝道,“快说!不然我就杀了你!”   赵葆初白皙的脸上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就像新长出的一张嘴巴,鲜血从创口中直涌出来,吓得他不由自主地叫起来,却见郝佳面对鲜血,眼里完全没有一丝害怕,反而闪烁出一种兴奋和狂热的光芒。赵葆初恐惧地瞪大双眼,眼看郝佳手中的手术刀又再次扬了起来,他本能地伸手想去抓她的手腕,谁知郝佳手术刀一缩,一刀划在了他的手背上。   “啊!”赵葆初捧着受伤的手惨叫着跪倒在地,脸上早已吓得变了颜色。门外几个守卫持枪冲了进来,郝佳立刻把手术刀抵到赵葆初脖子上,向冲进来的几人厉喝:“退下!”   “快、快出去!”赵葆初被郝佳疯狂的眼神吓坏了,忙冲几个守卫连连摆手。几个人只得无奈退到门外,郝佳立刻把赵葆初从地上拖起来,架着他便往外走。门外的郝明锋见状,厉声喝道:“郝佳你疯了?快放开你赵叔叔!快把刀交给我!”说着慢慢向她逼过来。   郝佳眼神复杂地望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父亲一眼,坚定地摇摇头:“你不要逼我,你再走近一步,我就割断他的脖子!”   郝明锋骇然停下脚步,郝佳的眼神令人不敢对她的话有任何怀疑,众人只得让出一条路,任由她架着赵葆初一步步走下楼去。在一楼的大厅中,两个安全局的密探使了个眼色,悄悄隐在众人身后,慢慢逼近郝佳,跟着突然一左一右向郝佳扑去,一个伸手扣住郝佳拿刀的手,一个则挥掌向郝佳颈项劈来。   电光火石间,郝佳低头避过了身后劈来的一掌,但右手却被抓了个结实,只见她右手放开手术刀,左手在下准确地接住,跟着寒光一闪,抓住她手腕的密探脸上顿时开了一道口子。那密探一声痛叫,丢开郝佳的手腕就去掏枪,谁知刚掏出枪手背上就挨了一刀,枪不由失手落地。   另一个密探一掌落空,正欲再次扑上来,却见郝佳的手术刀再次抵到赵葆初的脖子上,只听她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要逼我!不要再逼我!”   “退下!快退下!”郝明锋大声喝退两个密探,转向郝佳焦急地道,“别乱来,你千万不要乱来!”   郝佳拖起早已吓破了胆的赵葆初,在众人的尾随下来到别墅外的院子,只见院中并排停有七、八辆小车,郝佳挟持着赵葆初向小车走去,来到第一辆车前,她顺手一刀划在车胎上,汽车的外胎顿时裂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郝佳一路划将过去,直到最后那辆越野车,她才把赵葆初推上驾驶座,用刀抵着他的脖子喝道:“快开车!”   越野车发出低沉的咆哮冲出了大门,两个密探和十几个守卫在郝明锋指挥下,分别钻进剩下的小车,发动汽车向越野车追去。七八辆小车在僻静颠簸的小路上追逐着,突然,一辆小车车胎“砰”一声爆裂,高速行驶的小车立刻向一侧翻倒,骨碌碌滚出老远,跟着另一辆小车的车胎也随之爆裂,不得不在路边停了下来。   其余众人不敢再追,车外胎有裂口还要高速行驶,随时都有可能爆裂。郝明锋下车看看被划伤的外胎,不禁恨恨地踢了一脚,一个跟着他下来的密探见状,忙掏出手机道:“我立刻跟交警联系,让他们在前方截住她!”   “你他妈疯了?”郝明锋一把夺下他的手机,“这事若再闹大,你我都别想有好结果!”   “那怎么办?赵博士还在她手上呢!”两个密探顿时六神无主。只见郝明锋遥望越野车消失的方向默然片刻,喃喃道:“别慌,我知道她会去哪里。”   当越野车回到市区的时候,天色已黑了下来,郝佳让赵葆初把车停到一条僻静的小巷中,然后用手术刀抵着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对我?你们究竟想要干什么?”   赵葆初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陪笑道:“郝佳,你误会了,我只是受你父亲委托,要帮你找到失忆的原因而已。”   “还在说谎!”郝佳把手术刀抵在他的眼帘上,恶狠狠地喝道,“你再说半句假话,我就从刺进去!”   赵葆初眼中闪过莫名的惊恐,但依然坚定地摇摇头:“我不能说,你就是杀了我也没用。”   郝佳没想到他竟然不受威胁,一定还有什么原因使他不敢说实话,哪怕是死也不敢说。郝佳束手无策,迟疑片刻,她突然一掌砍在赵葆初后脑上,顿时把他击晕了过去。把他拖到后座下藏好,郝佳这才赤足跳下车,向前方不远的家跑去。   在离家不远的街头郝佳渐渐停了下来,在街头犹豫了片刻,她突然奔向街边一处公用电话亭,刚拿起电话准备要打,才想起自己腰无分文,连身上的衬衫都还是别人的,正颓然放下电话准备要走,她却发现衬衫兜里有些东西,掏出来一看,除了几张名片和几块零钱,她惊喜地发现还有一张电话卡,郝佳不由一声欢呼,毫不客气地拿起电话卡插入公用电话插槽,然后开始拨号,片刻后就听见话筒中传来熟悉的声音:“哪位?”   “妈妈,我是佳佳!”郝佳的声音异常冷静。   “佳佳,你在哪里?”母亲的声音十分惊讶。   “你别管我在哪里,我有事想问你,你能不能在咱们家对面的夜来香咖啡馆等我?我很快就赶到那儿。”郝佳看了看远处的夜来香咖啡馆,那儿灯火通明,不过却没有多少人。   “好的,我马上过去!”母亲连忙答应,接着还想问什么,郝佳已经挂断了电话。   小区的围墙不是太高,郝佳轻易就翻了过去,隐在楼下的花丛中,她很快就看到老妈急急地下楼来,边走边在打电话。郝佳等她走远后,立刻往家中跑去,片刻后便来到四楼的家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确信里面寂静无声后,她才从门旁的牛奶盒后取出那把备用的钥匙,轻轻地开门闪身而入。   回到熟悉的家中,郝佳百感交集,泪水忍不住扑簌簌掉了下来,这个曾经是那样温馨、和睦的家,在郝佳眼里一夜之间已完全变了样,虽然一桌一椅依旧熟悉,但郝佳知道,这个家中隐藏着太多的秘密。   郝佳顾不得抹去泪水,先打开冰箱把面包先塞入口中,然后去自己房间找了条短裤和外套穿上,顺手把手机和钱包也塞入口袋,这才一手拿着盒牛奶,一手拿着半个面包,边狼吞虎咽地啃着,边在父母的房间搜寻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只隐约觉得,这个家中,一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可惜找了半晌毫无收获,郝佳失望地坐到床上,突然感觉被褥下有什么东西硌着自己的屁股,她撩起床单一看,顿时瞪大双眼怔在当场,只见床单下是两本崭新的《奇幻》,最新一期的《奇幻》!   第五章 暗杀   郝佳发疯一般跑到自己房间,从自己枕头下找出那三本《奇幻》,五本一模一样的《奇幻》并到一起,郝佳只觉得浑身发冷,全身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清楚了!一切都清楚了!原来并不是自己失忆把书买重,而是老妈在用这出人意料的办法要自己相信失忆症,那些关于买盐买味精,或者买香水买领带的话,也都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所做这一切,都是要自己相信患上了严重的失忆症,乖乖地去让赵葆初做脑部活检或者别的什么手术!   郝佳发疯一般跳起来,从厨房找出螺丝刀和斧头,快步来到父亲的书房。那里还有几个锁着的抽屉,郝佳现在已顾不得许多,要不顾一切找出这个家中所有的秘密!   第一个抽屉被撬开,里面除了一些杂物和软件,就只有一个小小的本子,郝佳草草地翻了翻小本子,上面除了一些电话号码,只记了一些数字和英文字母,看样子好像是什么密码。郝佳不由望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那是父亲专用的电脑,从来不让她碰一碰。有一次她想用它拷贝一个资料,谁知开机后却怎么也进不去,它设有复杂的开机密码,郝佳根本进不去。谁知就算是这样,也惹得父亲大发雷霆,严令郝佳不得再碰他的工作电脑。   匆匆打开电脑,郝佳照着小本上的密码一个个地试,在试到第三次的时候,电脑屏幕一变,终于出现了微软的开机画面。屏幕上弹出了一个小方框,是一个静止的画面。那画面依稀有些熟悉,郝佳好奇地把它设为全屏显示,仔细辨认半晌,这才吃惊地发觉,它是自己卧室的全景!   郝佳的脸因羞愤蓦地变得通红,她不敢想象父亲居然在自己的卧室偷偷装了针孔摄像头!那自己晚上赤裸着身子在屋里走来走去,岂不也郝佳不敢再想下去,发疯一般跑到卧室,很快就在壁灯灯座里找到了那个摄像头,它正对着整个卧室,郝佳在卧室中的一切活动,在它面前均一览无遗!   郝佳流着泪回到书房,找到电脑里的影像文档,抖着手把它点开,只见自己在卧室中的一切活动均被录了下来,有安静做功课的影像,有歪在床上看《奇幻》的画面,也有赤身裸体在房中独舞的情形郝佳越看越羞愤难当,终于忍不住一斧,把电脑砸了个稀烂。   愤怒地撬开最后一个抽屉,只见里面有厚厚几大本笔记本,郝佳拿起一本随便翻开一篇,只见第一行写着年月日,下面则短短写着一些简洁的词语,看模样像是日记。只见上面写着:情绪:正常;呼吸:正常;血压:未测;脉搏:每分钟60次;睡眠:良好;饮食通篇都是些专用的医学术语,翻翻其它笔记本,也都是如此。郝佳情绪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这记录的是自己的身体情况,父亲在日记中一丝不苟,像是在做某种研究。这发现让郝佳心底生寒,隐约觉得自己在父亲眼里,就如同一只小白鼠!   拿上一本笔记揣入衣兜,郝佳来到窗前,从这儿可以望到小区外的夜来香咖啡馆,只见灯火辉煌的长街两头,几辆黑色小车已停在那里,隐隐把咖啡馆围了起来。而咖啡馆门口,老妈正在不住地四下张望,一脸的焦急。   郝佳把墙上一张照片取下来收入怀中,留恋地看了家里最后一眼,毅然地开门而去。她估计老妈还要再等几分钟才会放弃,自己有充足的时间从小区后门离开。   “郝佳!”在去往小区后门的小路上,突然有人小声招呼。郝佳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却是赵葆初的儿子赵文强,她警惕地打量着对方没有回答。却见赵文强目光坦荡,满是同情地问,“你最近究竟怎么了?”   郝佳迟疑了一下,答道:“我没事。”   “他们说你精神上出了点问题,”赵文强同情地望着郝佳说,“不过我根本不信。你要有什么麻烦可以跟我说,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谢谢,不用了!”郝佳垂下头,心中依旧满是戒备。二人擦身而过,郝佳正要加快步伐,身后传来赵文强突然一声轻呼:“郝佳,等等!”   郝佳停下脚步,警惕地做好了应付突变的准备,有过许宜雯的教训,她对任何熟人也不敢再相信。却见赵文强匆匆跑过来,掏出纸和笔草草写了几个字递给郝佳:“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你要是遇到麻烦可以给我打电话。”   “谢谢!”郝佳接过纸片塞入兜中转身就走,直到出了后门也没见赵文强再追来,她这才松了口气,在心中暗暗骂自己神经过敏,把所有人都当成了要害自己的坏人。回想着方才赵文强关切的眼神,她心中不由有一丝感动,如果不是发生了这么些变故,她说不定会继续暗恋这个充满朝气和阳光的校草,想到这她脸颊不由泛起了一丝红晕。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但郝佳却觉得异常孤独,她不知道该找谁寻求帮助,也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同时心里还害怕遇到任何熟人。挤上一辆公共汽车,置身于一群陌生人的包围中,她才感到稍稍安全了一点。   昏昏庸庸坐了不知有几站,窗外一面熟悉的招牌突然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焦急地等待着公共汽车在下一站停稳后,便下车匆匆往来路跑去。   几分钟后郝佳停了下来,望着眼前这熟悉的“魏氏诊所”的招牌,她深吸了口气,终于镇定地推门而入。只见诊所内,一个头上裹着纱布、身穿肮脏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一个老人听诊心脏,看到郝佳进来,他正要招呼,待看清郝佳的模样后不由一惊,眼里顿时闪出恐惧之色,怔在当场不知所措。   “魏大夫,你先忙,我等着。”郝佳说着泰然自若地在一旁坐了下来。魏大夫胆战心惊地重新为老者诊断,然后草草将之打发走后,便对郝佳结结巴巴地问道:“有、有何贵干?”   郝佳来到魏大夫面前坐下后,淡淡问:“头上的伤好些了吗?”   魏大夫心惊胆战地后退了一步,呐呐道:“好、好多了。”   “你的皮肉伤好了,我精神上的创伤却还没好,正犹豫着是不是报案呢!”郝佳冷冷地扫了魏大夫一眼,悠然道,“不过我现在有事要你帮忙,所以暂时不打算报案。”   “姑娘有何事,请尽管开口!”魏大夫赶紧道。   郝佳把口袋中的笔记本拿出来递给魏大夫:“你帮我看看这个笔记本,然后告诉我它记录的是什么?这样的记录是为什么样目的?”   笔记本上有许多项目是医学术语,郝佳看得似懂非懂,她希望这个魏大夫不是混吃混喝的江湖庸医,应该有一定专业的知识可以帮到自己。   魏大夫忙接过本子翻看起来,看了半晌却依旧一脸疑惑,抬头对郝佳道:“好像是一种观察记录或者实验记录,恕我学识浅薄,不能完全看懂,不过我相信就算是大医院的医生,恐怕也没几个人能看懂。这是哪儿来的?”   “你能跟正规医院的医生比?”郝佳没有理会魏大夫的疑问,脸上却露出一丝不屑。魏大夫见状忙挺起胸膛争辩道:“你别看我只在街边开了个小小诊所,用的还是别人的行医执照,想我当初也是市医院的主治医生,你去市医院问问,说起我内科主任魏光荣谁不认识?”   市医院?正式父亲和赵葆初所在的医院!郝佳不由疑惑地问道:“你是市医院的内科主任,那怎么会离开市医院在这儿开诊所?”   魏大夫的脸上顿时有些发窘,红着脸道:“一年前的事了,我不过是犯了男人都可能犯的一点小错误,谁知就被医院开除,还差点要坐牢。这事要是放到别人身上最多也就内部批评一下,何至于一下子把人整死?”   郝佳暗啐了一口,不好意思再问,不过突然之间她想到了什么,忙问:“一年多前?你是市医院的内科主任?”   “是啊!难道我用得着说谎骗你?”魏大夫骄傲地扬了扬头。郝佳垂头陷入了沉思,一年前父亲正好从外地调到市医院,他现在的职位也是内科主任,魏大夫的撤职刚好为他留出了位置。郝佳隐约觉得,这一切恐怕不是巧合。   见郝佳半晌不语,魏大夫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还有什么需要帮忙?”   郝佳回过神来,忙道:“今晚我没地方可去,希望能在你这儿借宿一夜。”   “没问题没问题,欢迎之至!”魏大夫一脸殷勤,脸上堆满了笑容。却见郝佳面色一沉,恶狠狠地道:“不过我要警告你,如果你敢再动歪念头,我就杀了你!”   魏大夫本能地摸摸头上的绷带,连忙道:“不敢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诊所分为内外两进,里面是诊断室兼魏大夫的卧房。郝佳仔细插上门,独占了魏大夫的休息室,而魏大夫则只有在外面的沙发上将就一宿。躺在病人休息的床上,郝佳一路回想着这两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半晌也理不出一点头绪,外间已传来魏大夫的酣声,更让郝佳心烦意乱,不知道明天又该何去何从。   注意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那个年轻警官的衬衫,郝佳从衬衫兜里掏出那几张名片,然后选了一张照着上面的电话打过去,待对方接通后,郝佳尽量用温柔的声音问道:“请问是张警官吗?”   “是的,请问你是?”   “哦,是这样,我是卫国强警官的朋友,正想跟他联系,但却忘了他的电话。正好我手上有他拉在我这儿的一张名片,所以就试着先给他朋友打电话问问看。我想张警官既然是他的朋友,多半有他的电话,冒昧打搅,实在不好意思。”   “没问题没问题,我帮你找找!”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片刻后对方把号码告诉了郝佳。郝佳挂断电话,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拨通了卫警官的手机。   “喂!哪位?”电话那头传来那位年轻的警官充满朝气的声音。郝佳嗫嚅半晌,终于还是小声说:“卫警官,我是郝佳。”   本以为对方早忘了自己这个普通的报案者,谁知卫警官的反应简直令郝佳吃惊,只听他急切地道:“郝佳!真的是你吗?太好了!我正不知该如何与你联系呢!我发现了一些与你有关的有趣资料,简直令人不敢相信!你现在在哪里?我想马上见到你!”   卫警官的热情引起了郝佳本能的警觉,忙敷衍道:“现在太晚了,明天吧,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那好!我等你电话,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啊!”卫警官急切地道。郝佳“嗯”了一声后挂上电话,又怔怔地发了半晌愣,才在极度疲惫和胡思乱想中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郝佳就离开了魏大夫的诊所,独自来到郊外一处僻静的公园,这公园在本市口碑一向不太好,所以本地人很少来此游玩,郝佳选择这里,正是怕遇到熟人。百无聊赖地在公园中徜徉着,郝佳频频看时间,是不是把卫警官约到这儿来见面她一直还拿不定主意。   “小姐,请问神仙洞是往那边走吗?”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问讯,郝佳回头一看,却是一个外国游客正拿着旅游地图向自己问路。那游客大概三十出头,金发碧眼,相貌英俊,是个十分罕见的美男子。令郝佳惊讶的是,对方能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丝毫不带一点洋腔,令人佩服。   郝佳告诉了对方路后,他却没有立刻就走,却望着郝佳说:“我看小姐面色苍白,精神憔悴,健康状况可能出了点问题,最好找个医生给看看。”   郝佳警觉地打量了对方一眼,只见金发男子碧蓝眼眸中满是真诚。见郝佳满是疑虑,那男子忙掏出一张名片,并在上面草草写下几个字后递过来:“我叫保罗,也是医生,正好本市一家私人医院的主治大夫是我的同学,你可以持我的名片去找他,名片上写下了他的名字和电话,他一定会帮助你。”   “谢谢!”郝佳疑惑地接过名片,只见上面除了印有一些弯弯曲曲的外文,还写下了一个中文名字:马英武。她正要细问,却见那位名叫保罗的外国游客已经挥手走远了。   郝佳在公园的最高处停了下来,这儿视线极广,可以看到整个公园的情形。她终于拿出手机给卫警官打了个电话,让他立刻到公园来见面。十几分钟后终于见到一辆警车停在公园门口,身着便服的卫警官匆匆赶来,径直去往郝佳约定的冷饮店。郝佳又观察了几分钟,确信他是孤身一人赴约后,才如约赶到约定的地点。   “你可来了!”在冷饮店见到卫警官时,只见他早已等得心急如焚,把郝佳领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他便急不可耐地从手中公文包中拿出一叠资料,却又犹犹豫豫地没有递给郝佳,只担忧地问道,“你确信自己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可以经受任何不可思议的意外?”   郝佳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这两天的经历已经足以把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锤炼成钢铁,她不知道还有什么意外能令击倒她。卫警官见她坚定地点了点头,他才把手中的资料递过来,低声解释说:“那天你被安全局的人带走后,我出于好奇照你给我的号码查了你的身份证,这才发现你已经出车祸死亡。对不起!我的意思是照记录,那个叫‘郝佳’的女孩,已经在一次车祸中死亡,这是车祸记录和保险公司的赔偿情况。”   郝佳木然接过资料,只感到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听卫警官接着道:“这情况引起了我更大的好奇,我又通过关系暗中查了你父母的一些个人信息,却发现从血型上看,他们不可能是你的亲生父母,这是他们的血型资料。”   郝佳心中虽然早有这种揣测,但当真正证实这一点时,她还是感到万分失落,她不知道除了这对父母自己还有没有别的亲人,甚至不记得除了这对父母之外任何亲人的情况。   “更令人奇怪的是,那个流浪汉的死被局里压了下来,死亡鉴定被人篡改成因病死亡。局里没有人再提到那个流浪汉,也没有人再提到一个叫‘郝佳’的报案人。”说到这卫警官叹了口气,“我现在相信你那天说的每一句话了,我甚至敢肯定你身上隐藏的秘密远远超过你自己的想象,你要详细告诉我发生在你身上的所有事,我希望你尽量配合我调查,我愿尽我所能帮你查明真相!”   “我要如何配合你?”郝佳呆呆地问。卫警官拿出一盒印泥道:“我想采集你的指纹,现在每一个人一出生就有完整的指纹记录,我想通过它找到你真正的身份和真正的父母。”   郝佳照着卫警官的吩咐把指纹印在了他准备好的纸上,接着便把这两天的经历说了出来。卫警官越听越惊讶,待郝佳一讲完他就道:“看来你现在真有危险,千万不能再到处乱跑!我现在就送你到一个铁哥们那里,你先在那儿躲几天,待我查出点眉目后便向市局反应,争取正式立案调查,只有这样你才能安全。”   “不必了,我能照顾自己!”郝佳不敢太相信旁人,也不想太麻烦卫警官,也不怎么相信他一个小小的基层警察能帮到自己。见郝佳态度坚决,卫警官很是失望,不过他还是没有勉强,只匆匆写下一个地址交给郝佳:“我这个朋友完全可以相信,你如果没地方可去可以到他那儿避几天,我会给他打电话让他收留你,不过不会跟他说你的事,以策安全。”   郝佳不置可否地接过纸条收好,卫警官这才起身道:“一有新发现我会马上和你联系,你有情况也要随时打电话给我。”   待卫警官匆匆驾车离去后,郝佳百无聊赖地拿出方才那个外国游客交给自己的名片,现在她宁肯相信陌生人,也不敢轻易再相信熟人了。   照着那个外国游客留下的电话打过去,很快就联系上了那个叫“马英武”的主治大夫,当郝佳提到那个外国游客保罗的名字后,马大夫立刻变得十分热情,马上就与郝佳约定了时间。几个小时后郝佳如约来到那家私人医院,医院不大,不过各种设施并不亚于市医院。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检查,一丝不苟的马大夫把检查报告交给了郝佳,然后很是疑惑地解释说:“从检查结果来看,你的大脑完全正常,没有发现阴影或肿块,也没有发现伤病留下的后遗症,不过你却做过颅骨穿孔和非常复杂的整容。”   “整容?”郝佳吓了一跳,却见马大夫耸耸肩说:“或者不能叫整容,而应该称为换脸,你的整个面部皮肤都彻底更换过。据我所知,这种手术通常只有在严重毁容或者需要彻底改变面容时才做。”   郝佳望着手中的颅骨照片呆呆说不出话来,刚知道父母并非亲生已经够意外的了,没想到连这张熟悉的脸都不是自己的!自己究竟是谁?为何自己对换脸这等大事也依旧没有半点印象?自己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我不知道你换脸的原因,”马大夫继续解释说,“不过我可以肯定不是因为毁容或与之相类似的原因,从你面部骨骼看,没有任何外伤或事故留下的痕迹。更详细的检查结果要明天才能出来,你给我留个电话,一有结果我马上通知你。”   “好的!谢谢!”郝佳草草写下自己的号码后转身就走,她几乎没有勇气再去探询自己身上的任何秘密,她怕自己会被这些秘密逼疯。不顾马大夫的呼唤,郝佳匆匆跑出了这家私人医院,外面天色已是黄昏,天空中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绵不断。   兜里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郝佳一看号码,居然是家里的电话!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接通了电话。只听电话中传来妈妈焦急的声音:“佳佳,我是妈妈!”   “你真是我妈妈吗?”郝佳一声冷笑。电话那头静默了数秒,才听那个曾经是自己老妈的女人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是不是你妈妈已经不重要了,我只想告诉你,赶快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要快!”   “为什么?”郝佳忙问。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声短促的呼叫,跟着便听到“咯嗒”一声脆响,电话突然就断了。郝佳心中一紧,本能地意识到老妈出了危险!她慌忙拦了辆的士往家赶去,在到达小区后门时郝佳已冷静下来,暗忖道:莫非这又是一个圈套?   用街边的公用电话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只听电话一直是忙音,根本无法接通,郝佳握着电话犹豫片刻,对那个曾经是妈妈的女人的关心超过了对自身安全的考虑,她终于放下电话,毅然向家中跑去!   翻墙进入小区后,一个身穿制服的送水工的身影让郝佳灵机一动,她故意从暗处冲过去撞上他的自行车,二人顿时摔倒在地。   “小姑娘,你、你没事吧?”那送水工吓坏了,慌忙过来搀扶郝佳,却见郝佳翻身而起,一掌便向对方脖子劈去,那送水工猝不及防,一声不吭就软到在地,双目紧闭晕了过去。郝佳就势把他拖入花木丛中,片刻后她已套上送水工的制服从花木丛中出来,扶起自行车向自己的家赶去。   几分钟后,肩抗水桶的郝佳出现在自己家门口,她拉低帽檐遮住自己的脸,然后按响了家中的门铃,家里响起门铃的“叮咚”声,却始终无人应答,郝佳等了片刻,正要用钥匙打开房门,却发现房门虚掩,根本没有上锁。   郝佳心中突然泛起一种不详的预感,忙搁下水桶闪身而入,只见家中漆黑一团,静悄悄毫无声息。她蹑手蹑脚地顺着房间找过去,终于在书房中看到了倒在地上的老妈。   “妈妈!”郝佳慌忙打开电灯,只见老妈一动不动倒在地上,脸色煞白。郝佳忙扑上去想将她扶起来,才感觉入手冰凉,竟已死去多时。她的胸前有一点血迹,在白色睡衣上十分明显。郝佳抖着手拉开她的睡衣,这才发现她左胸心脏部位有一个米粒大的伤口,出血不多且已经凝固,十分的不起眼。   郝佳的泪水夺眶而出,虽然已知道这个女人并非自己的母亲,但她忘不了这个女人给予过的母爱,哪怕这种爱只是出于欺骗,郝佳依然为她的死感到难过。如果说这之前她的心中还只是充满了恐惧和害怕,想尽量逃避,但现在,她的心已为悲痛和愤怒充盈。   兜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郝佳拿起一看,认出是卫警官的电话,她刚一接通就听手机中传来卫警官激动的声音:“郝小姐你好!我是卫国强!你快来一趟,我发现了真正令人吃惊的东西!”   “是什么?”郝佳颤声问。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你最好马上过来,我现在总算知道他们为何要那样对你了!”卫警官说完立刻给了郝佳一个地址,然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郝佳默默把妈妈抱上床躺好,轻轻为她覆上被子,在她的床前凝立片刻,这才毅然转身而去。她已对死者暗下决心,一定要揭开自己身上的秘密,一定要杀人者偿命!   匆匆来到大街上,郝佳招手拦了一辆的士,立刻让司机驱车前往卫警官所说的地点。   那是一处偏僻的小巷,当郝佳感到那里时,只见一个人影正跌跌撞撞地从小巷中出来,借着朦胧的街灯,郝佳认出那是身穿便服的卫警官,她匆匆下车迎了上去。只见卫警官如喝醉了酒一般步伐不稳,眼神呆滞,没走出几步就一下子软倒在地,再爬不起来。   “卫警官!”郝佳忙上前搀住他,只见他脸色煞白,双眼无神,浑身更是瘫软无力。看清眼前的郝佳,他却猛一下抓住了郝佳的手,吃力地道:“我遭人暗算,时间已不多了,我不能把秘密带到坟墓,你要好好听着!”   郝佳十分意外,看他浑身上下既无伤痕又无血迹,却不知是中了什么暗算,正欲将他扶起。他却挣脱郝佳的手喘息说:“我托朋友查了全国的指纹库,竟没有发现你的指纹!你是一个不受法律保护的偷渡者或来历不明的‘黑人’。而你的父亲郝明锋和赵葆初博士,都有着军方的背景,而郊外那处秘密的医院,更是军方一处秘密研究所!”   “他们究竟要干什么?”郝佳急切地问道。只见卫警官的脸色由苍白变为蜡黄,眼神也渐渐在涣散,却依然拼尽全力道:“他们他们把你当成了实验用的小白鼠可惜,我还没查出他们在做什么实验,就”说到这他把一个信封塞入郝佳手中,“里面是我查到的资料,还有我一个报社朋友的名片,快去找她!”   “喂!怎么回事?”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吆喝,两道雪亮的手电光照到了郝佳的脸上,跟着就见两个巡警大步过来,用手电照着郝佳和倒在地上的卫警官喝问道,“他怎么了?”   郝佳把信封塞入怀中,用手挡着刺目的手电光,急道:“他出事了!快叫救护车!”   “是喝醉了吧?”一个巡警将信将疑地用脚拨了拨卫警官的身体,见他一动不动,脸色蜡黄,忙伸手探其鼻息,跟着就赶紧缩回手一声惊呼,“没气了!”   “胡说!”郝佳一声怒斥,正要去摸卫警官的脉搏,却见两个巡警如临大敌,掏枪指着郝佳喝道:“把手举起来靠墙站好!不然咱们要开枪了。”   郝佳没有理会二人的威胁,抖着手轻轻摸到卫警官左胸,却没有摸到心跳,她不甘心地解开卫警官的外套,却发现他左胸的汗衫上有一小块不起眼的血痕。郝佳撕开汗衫一看,只见卫警官的心脏部位有一个米粒大的血孔,有血丝正从那细小的创口中慢慢渗出来。   “快把手举起来!不然我开枪了!”一个巡警如临大敌,另一个巡警者对着对讲机抖着嗓子喊道:“朝阳道东小巷发现凶杀案,请求总部支援!”   郝佳默默为卫警官扣上外衣,然后举手慢慢站了起来,一个巡警拿出手铐,示意郝佳把手伸过来。郝佳照他的指示把手放下来伸到他面前,就在对方手铐落下来的瞬间,郝佳突然一翻手腕,把手铐铐在了那巡警的手腕上,跟着扣住他的手腕一扭,只听“咔”一声轻响,他手中的枪已经落到地上。不等另一个巡警反应过来,郝佳飞起一脚踢中他的手腕,把他的枪也踢得飞了出去。跟着郝佳一脚一拳,分别击中两个巡警的腹部和咽喉,二人一声痛叫,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这几下如电光火石般迅速,只两三秒时间两个巡警就失去了战斗力,就在这时,只听远处有警笛声呼啸而来,同时有无数脚步声也向这边汇集,附近的警察都已闻讯赶来支援了。   郝佳丢下两个巡警转身就跑,刚跑出两步就见前方出现了十几个警察的身影,她忙返身而逃,却发现后方正有十多辆警车呼啸而来,自己已陷入包围之中。   第六章 杀手多情   郝佳正在六神无主之际,突听一旁的小屋中有人轻呼:“快到这边来!”   郝佳不及细想,立刻冲入那间小屋中,这才发现屋中有通往这幢大楼后的过道,外边根本看不出来。郝佳立刻尾随着前方那个依稀有点熟悉的背影匆匆穿房而过,来到大楼后方的小巷中。   “文强!”待看清前方那个背影后,郝佳十分意外,没想到救自己的居然是赵葆初的儿子、同班同学赵文强。她不禁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舅舅的家就在附近,最近他出国了,所以我在这儿帮他看家,顺便在这儿复习准备高考。”赵文强说着不住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郝佳,“你呢?怎么会在这里?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几天没上学,他们说你……”   说到这赵文强突然住了口,眼里满是同情。郝佳听到警笛还在附近刺耳地响着,忙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我要尽快离开这里!”   “你快跟我来!”赵文强说着拉起郝佳的手就走,他的手温暖有力,比郝佳的小手整整大了一号。第一次与同龄异性牵手,郝佳心中不由有些紧张,想要抽回手却又怕他多心,只得乖乖跟着他穿过一条小巷,最后在一幢电梯公寓前停了下来。   “我舅舅的家就在上面,”赵文强在等电梯的时候向郝佳解释道,“我看你浑身快要湿透,又是一脸疲倦,还是先到我舅舅那里洗个澡吃点东西,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赵文强舅舅的家在这幢大楼的最顶层,足有两百平,在郝佳的眼里堪称豪宅。望着手忙脚乱为自己准备吃的和换洗衣物的赵文强,郝佳不禁有些感动,呐呐地问道:“你为何要这么帮我?”   赵文强停了下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们是好同学,当然要互相帮助。我爸爸和郝叔叔都说你精神上出了点问题,可我根本不信!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们说我犯了精神病?”郝佳苦涩一笑,“或许他们没有说错,我不仅杀过人,还打伤过你老爸,你也相信我?”   “是的,我相信你。”赵文强走近郝佳,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说,“我相信你一直是个善良的女孩,无论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都一定有特别的原因。”   郝佳鼻子一酸,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强压下这种冲动涩声问:“为什么如此相信我?”   “因为,”赵文强的脸突然红了起来,鼓足勇气才说出,“我喜欢你!”   郝佳眼里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突然之间,她感觉往日的委屈如火山般喷发,令人无可抑制,她不禁一头扑入赵文强怀中放声大哭起来。这么些天来她第一次感到不再孤独,第一次觉得世界并非没有了爱。   赵文强刚开始还有点手忙脚乱,不过很快他就紧紧拥抱着郝佳,任她把这几天来的委屈和压力尽数发泄出来。甚至捧起她的脸,轻吻着她的泪水喃喃说道:“哭吧,尽情哭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直到永远!”   痛快淋漓地哭了足有十分钟,郝佳才渐渐止住了悲声,但依旧靠在赵文强宽阔的胸前不愿离开。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不觉得孤独,只有在这个时候她的心神才彻底松弛下来。   赵文强小心翼翼地捧起郝佳的脸,在她微翕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见她没有躲避,他这才吻住她的嘴唇,久久不愿放开,直到双方都喘不过气来为止。郝佳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身在云端,除了热烈地回应着对方的热吻,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她的反应助长了赵文强的勇气,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他的脸颊越来越红,他的手也越来越大胆,竟解开了郝佳的前胸衣襟。   “不、不要!”郝佳本能地保护着自己的禁地,但浑身酥软,根本无法抵御赵文强的侵犯。他边解开郝佳的衣衫,边呢喃着:“郝佳我爱你!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永远不再回来!”   郝佳心中再次泛起那种难以言述的温暖,渐渐放弃了抵抗,不由自主地软倒在沙发上,紧闭双眼任由对方完全解开自己衣衫压到身上,就在这时,赵文强手臂上有个硬硬的东西硌着了郝佳的身子,令她陡然一惊,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   “这是什么?”郝佳说着摸到那个细细的东西,不等赵文强反应过来,她已从他的衣袖中抽了出来。那是一根十几公分长的钢刺,细细的只有铅笔芯粗细,一头是笔杆粗的柄,一头则锐利如针。郝佳突然清醒过来,一把推开赵文强提高声音喝问道:“这是什么?”   赵文强一愣,脸上的红晕陡然褪去,半晌没有开口。郝佳翻身而起,拉上衣衫遮住胸脯,面色煞白地瞪着赵文强一字字问道:“是你杀了我妈妈,还有卫警官?”   赵文强面色发白,迎着郝佳的目光点了点头:“不错,他们是我所杀!”   “为什么?”郝佳只感到心中一空,顿如高空失足,头脑一片混乱。   赵文强望着郝佳坦然道,“接受命令,除掉知情者。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本职?工作?”郝佳一时没理解对方的意思。   “是的!”赵文强坦然望着郝佳,“我十二岁进入陆军特种训练营,十七岁毕业于特种学校,专司暗杀和监视,代号009,一年前转入本市第一中学,主要任务就是监视你。”   “监视我?为什么?”   “不知道,我只接受命令,执行任务。”   “这么说来赵葆初也不是你父亲?这儿也不是你舅舅的家?”郝佳渐渐有些明白了。却见赵文强点了点头:“赵葆初不是我父亲,我的社会关系全是伪造的。”   “为什么要监视我?又为什么要杀我妈妈和卫警官?”郝佳厉声质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监视你,”赵文强道,“至于杀人,那是因为上边的命令,要除掉一切知情者。我只知道接受命令,然后一丝不苟地执行。”   “所以你就杀害了我妈妈和卫警官?他们究竟知道了什么?”郝佳愤怒地问道。   “我接到上边的命令,这次实验已经泄密,为了不在群众中引起误会和恐慌,所以要除掉知情者。第一个就是卫警官,第二个就是你,你妈妈因为给你通风报信,所以也在清除之列。”赵文强神色坦然。   郝佳回想起方才自己的软弱,只觉得羞愤难当,厉声问道:“你在清除我之前,还想欺骗我的感情和身体?”   “我没有欺骗你!”赵文强定定地望着郝佳,涩声道,“我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许下的诺言对天地可表!我在这一年多时间的监视中,已经对你心生爱慕,就在你方才扑入我怀中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远远超过了我的职责,甚至超过了国家利益!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逃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   “你还想骗我!”郝佳突然跳起来,发疯一般向赵文强扑去,手中的钢刺闪电般刺向他的胸膛。想到妈妈和卫警官的死,自己也差一点就被他所骗,她的心中就只剩下仇恨和羞愤。尤其她方才是如此的感动,曾经是如此暗恋对方,当这种爱被利用被侮辱被欺骗之后,它就彻底变成了恨。方才爱得有多深,此刻就恨得有多烈。   赵文强慌忙后退,侧身避开郝佳的刺杀,跟着抄起沙发垫抵挡郝佳疯狂的进攻。垫子被钢刺一划而破,鸭绒像雪片般撒了出来,纷纷扬扬弥漫整个房间。郝佳在右手钢刺被赵文强一把抓住的同时,左手已抄起桌上一支签字笔,在纷纷扬扬的鸭绒掩护下,闪电般插入了赵文强的脖子。   “啊!”鲜血飞溅而出,赵文强一声痛叫,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郝佳猛地把赵文强扑倒在地,钢刺发疯一般刺向他的身体,嘴里不住喝道:“为什么要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鲜血溅上了郝佳的脸颊和全身,甜甜的血腥味反而令她更加疯狂,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不断地把钢刺戳向地上的身体,一种暴虐的力量在血腥中勃发,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底升腾。郝佳突然觉得十分兴奋,同时又十分的饥渴,一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渐渐被激发出来一阵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把郝佳惊醒,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顿时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一声惊叫。窗外有明亮天光透入,天色已是大亮,房中的血腥顿时一览无遗。只见地毯已被鲜血浸透,墙上、茶几上、沙发上也飞溅了无数的血珠,而自己的身上更是斑斑点点。赵文强静静地倒在地毯上,他的前胸像马蜂窝一般布满了钢刺留下的痕迹。   郝佳一声尖叫,惊恐万状地翻身而起,跌跌撞撞地冲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拼命清洗身上脸上的血污,直到洗去身上脸上的血污后郝佳才稍稍平静了一点,外面的电话已经自动转为留言,电话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009!我是总部!你可以清除任何目标,但千万不可动实验目标一根毫毛,这是命令!另外,那个姓卫的警察手上有一些不利于咱们的资料,一定要把它追回来,不然它一旦落到好事的记者手里,会给咱们惹来极大的麻烦。”   资料?郝佳心中一动,摸摸上衣口袋,卫警官交给自己的信封还在!她安下心来,开始对着镜子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并端详着镜中那个面色惨白的少女,并暗暗对她说:郝佳,卫警官和妈妈不能白死,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们把罪恶暴露到阳光之下。   嘴唇上似乎还有一点血污没有洗净,郝佳用手指擦擦那血污,同时张开了嘴,这一瞬间她突然惊呆了,只见自己嘴里一片殷红,雪白的贝齿上也沾满了恶心的鲜血,浓烈的血腥味直冲脑门,她不禁长大嘴伸出舌头,只见口腔深处和舌头之上也沾满了鲜血,那决不是牙齿出血留下的痕迹,看口腔中鲜血的浓稠粘滞程度,只能是只能是郝佳隐约回忆起昨晚发生的情形,像恐怖电影片断般零星在脑海中闪过,她浑身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一定是在做梦!又不是在看《奇幻》,这世上哪有什么吸血的故事?   “嘀——”突入起来的电话铃声把郝佳吓了一跳,拍拍胸脯让自己冷静了一下,郝佳这才拿出手机看了看,是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号码,一时却想不起是谁。她犹犹豫豫地接通电话,就听手机中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是郝佳小姐吗?”   “是我,请问你是?”   “我是马英武大夫!”   郝佳恍然大悟,忙道:“原来是马大夫,请问有何事?”   “我昨晚对你的血液做了DNA检查,有一些惊人的发现,希望你能马上来医院一趟。”马大夫的声音显得异常凝重。郝佳看看自己狼狈的全身,犹豫道:“我现在恐怕不能去医院,能告诉我发现了什么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才听马大夫用奇怪的口吻问:“郝佳小姐,你相信传说吗?”   郝佳迟疑了一下,犹豫道:“那得看是什么传说。”   “是关于吸血鬼的传说。”   郝佳心中一个激灵,手中的电话差点落到地上,只听马大夫低声道:“吸血鬼的故事在西方流传了数千年,但人们却从未找到它存在过的证据。一直以来人们都以为吸血鬼不过是来自西方的恐怖故事,但最近有科学家发现,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种基因特殊的人群,他们对血尤其是人血有着特殊的嗜好,那是因为他们的DNA分子中,带有一种被称为‘嗜血因子’的特殊基因。”   郝佳突然感到有些恶心,忙接了杯水漱去口中血腥,只听马大夫继续道:“因为这种嗜血基因是一种隐性基因,并不能直接遗传,就算是两个同时带有这种隐性基因的男女也未必能生下有明显嗜血表现的婴儿,所以这种人极其罕见,至今没有找到它确实存在的证据,医学界也并不相信他们的存在。不过我一直坚信他们的存在,并坚信西方流传了几千年的吸血鬼故事就是以他们为原型,有许多科学家还努力在证明,历史上许多有名的暴君和杀戮成性的将领,都是这种基因的携带者。‘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恐怕不止是表示仇恨,也是在描述一种真实的欲望。”   “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郝佳呐呐地问道。只听电话那头沉默了数秒,才听马大夫低声道:“我在你的血细胞中,发现了疑似这种嗜血基因的DNA分子排列。”   “胡说!我对血只感到恶心!”郝佳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咆哮。   “嗜血只在一些特殊的时刻,”马大夫耐心解释道,“西方传说吸血鬼是在月圆之夜才吸血,不过我认为嗜血更多是跟精神状态有关,比如在兴奋、激动、愤怒的时候,有着嗜血基因的人体内会分泌出一种特殊的酶,使他对鲜血充满本能的渴望,这个时候如果他身边正好有鲜血的话,极易发生传说中的吸血。”   郝佳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翻滚,不由扑到马桶边“哇哇”呕吐起来,直到腹中空空如也她才疲惫地直起身子,心惊胆战地看了看自己的呕吐物,她顿时松了口气。那些呕吐物并非是想象中的鲜血,而是一些黑乎乎的糜状物,不过郝佳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几秒钟,她突然意识到,鲜血在离开血管后不久就会氧化成黑色!正像是这些呕吐物的颜色!郝佳腹中再次翻滚起来,连连干呕不已。   “郝佳小姐,你怎样了?”手机中传来马大夫焦急的呼唤。郝佳直到吐无可吐,才对着手机疲惫地道:“没、没什么。”   马大夫听到郝佳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又继续解释道:“由于我手中没有更详细的资料,因此不能肯定带有嗜血基因的人会在什么情况下产生吸血的欲望,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带有嗜血基因的人,身体机能和智力水平都远超常人,历史上那些冲锋陷阵百战不殆的名将,也正是因为他们体内嗜血基因的作用,才使他们能在一次次血腥战斗中幸存下来,武艺反而是次要的原因。据专家研究,嗜血特征越明显的战士和将领,在战场上生存下来的机率就越大,他成为名将甚至暴君的可能也就越大。不过,带有嗜血基因的人一旦体内这种隐藏的欲望被激发,就很难再摆脱对鲜血的依赖。”   郝佳突然感到浑身发冷,虽然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但她也不得不相信马大夫所说,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怪事。也才能解释自己一介柔弱少女,竟能在危急时刻打倒魏大夫和两个流浪汉,甚至从众多训练有素的安全局密探包围下平安脱身,也才能解释自己居然能杀死特种学校毕业、精通暗杀的专职杀手赵文强。难怪军方会对自己感兴趣,不惜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进行研究。如果能让每一个士兵都携带上这种嗜血基因,那将是怎样一支恐怖的军队?   “郝佳小姐,你能马上来医院与我见面吗?”电话中响起马大夫满是期待的声音,“我希望能与你合作,如果我能对你进行更详细的研究,确凿无误地证明嗜血基因的存在,找到吸血鬼传说的科学依据,诺贝尔医学奖一定会属于我!你也将因此而载入人类文明的史册!”   “对不起,我不想做你的小白鼠。”郝佳厌恶地挂断电话,对着镜子整理好衣衫后她平静地从浴室出来。最后看了一眼客厅中血肉模糊的赵文强,郝佳正准备转身离去,但一点意外的发现让她又转过头来,只见赵文强右手地毯上有几个模糊的血字,她好奇地来到他身边,轻轻挪开赵文强僵硬的手,只见雪白的地毯上是三个模糊不清的血字:郝佳,我爱你!   第七章 生死决择   天色朦胧,行人匆匆,又是一个寂寥的黄昏。郝佳把一叠厚厚的信投入了邮筒,信封中除了卫警官的调查资料,也有她自己的留言复印件。郝佳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军方秘密实验和关于嗜血基因的资料复印了十几份,不仅投给了卫警官那个记者朋友,也同时投给了十几家颇有影响力的报刊杂志社,她相信总有些资料能突破封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罪恶只有彻底暴露出来才有希望被制止。做完这一切郝佳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的目标总算完成了一半。   在街边拦了一辆的士,郝佳上车后让司机送自己去郊外,司机刚开始还有些犹豫,不过在郝佳一再恳求之下,这才颇不情愿地照着郝佳的指示向郊外驶去。   郝佳凭着记忆,让司机把自己送到上次那个外观看起来像别墅的医学研究所附近,让司机在离研究所数百米外停下车,郝佳隐在树丛中观察着研究所的情形,现在天色尚未完全黑尽,她耐心地等在远处的树林中,最后一次把衣衫扎紧。   当夜幕降临后,郝佳终于像猎豹出击一般开始行动。她借着草丛的掩护慢慢接近研究所的后墙,虽然后墙有些高,不过这难不到郝佳,她很快找到一处便于攀登的墙角,借着夜幕的掩护轻松地翻入了墙内。   院子里有身怀武器的守卫,虽然他们只是穿着普通的保安制服,不过郝佳现在已知道,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军人,郝佳为上次能从这儿逃脱感到庆幸。   悄悄掩近那幢小楼,郝佳从一个卫生间的窗户翻了进去,听听门外鸦雀无声,郝佳这才从卫生间悄悄地出来。只见走廊上空空荡荡,毫无声息,似乎工作人员全都已经下班。郝佳站在空旷的走廊中冷静了片刻,然后才贴着墙根小心翼翼地向二楼摸去。她不知道郝明锋和赵葆初的研究达到了哪一步,她只是本能地觉得,无论是为了因这项研究而死的妈妈、卫警官、赵文强等人,还是为将来有可能死于这项研究无辜者,自己都有义务毁掉赵葆初和郝明锋这些科学狂人的研究成果,以免他们真正在这世上制造出吸血鬼。   二楼一间办公室内隐约传来一阵争吵,听声音依稀有些熟悉。郝佳偷偷接近那间办公室后,这才听出里面传来的竟然是假冒的父亲郝明锋和赵葆初的争吵声,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言语中火药味十足。   “我收到最新的消息,咱们的特工人员009已经被杀,被人用钢刺几乎刺成了马蜂窝!”那个陌生的男子声色异常严肃,“现场一片狼藉,到处血迹斑斑,更令人感到恐怖的是,009的颈动脉被咬破,他体内的血液大量流失,但现场并没有发现那么多血,这就是说,他的血被人吸干了。”   “这说明咱们已经成功了!”赵葆初激动地叫起来,“咱们对实验目标的基因改造已经获得成功,她真正由一个普通人变成了传说中的吸血鬼!咱们只要知道她大脑松果体分泌的激素的成份,并制造根据其成份制造出这种激素,就可以把我们的战士变成战斗力超强的嗜血狂魔!一个带有嗜血基因的少女就能干掉一个特种学校培养出来的最优秀杀手,如果我们能建立一支由数万甚至数十万带有嗜血基因的战士组成的军队,那我国的军事实力将得到怎样大的提高?我国的国际地位又将翻盖怎样崭新的一页?”   “但是,你们的研究已经超越了道德底线!”那个陌生的男子激动地叫起来,“如果以国家的名义就可以把人变成鬼,那你们和当年那臭名昭著的731部队又有什么区别?”   “你别提731!”赵葆初也蓦地提高了声音,“当年正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731,才被人肆意残杀凌辱!如果可能,我赵葆初愿做咱们自己的731部队的先驱!”   “你这是在犯罪!”陌生的男子厉声道,“别忘了国际法中有一条,叫做反人类罪!”   “别给我扣大帽子!”赵葆初冷冷道,“在我眼里,国家利益高于一切!”   房中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很少说话的郝明锋此时插话道:“大家有话好说,咱们都是为了共同的目的,没必要闹得跟仇人一样。大家还是坐下来慢慢谈。”   “不必了!”那个陌生男子冷冷道,“我只是负责你们的保密工作,但并不归你们指挥。我将把我知道的情况向上面如实反应,并建议撤消你们的研究项目,收缴封存你们所有的研究资料!我相信就算是军方高层,绝大多数人也并不真正了解你们的研究,如果他们一旦知道真相,一定不会容忍你们的胡作非为!告辞!”   房里响起了脚步声,向门的方向大步而来,郝佳正要闪身避开,却听房中突然“砰”一声响,跟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玻璃门上突然出现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紧紧贴在门上,把郝佳吓了一跳。   “你、你疯了!”房中传来郝明锋的惊呼,“你居然、居然杀了安全局的联络员!”   “是他自己找死!”赵葆初走到门边,透过玻璃门向外看了看,然后从倒地的那个安全局联络员怀中掏出了他的手枪,转头对郝明锋道,“咱们为这个研究项目付出了太多,眼看成功在即,我不能容忍这中间再出任何差错!现在只要找到实验目标,提取到她大脑松果体分泌的激素,分析出它的成份,咱们这项目基本就算是大功告成。”   “可、可你枪杀了安全局联络员,怎么向上边交待?咱们又到哪里去找郝佳?”郝明锋结结巴巴地问道。   “很简单!”赵葆初悠然一笑,把自己的枪收入怀中,然后把从那名安全局联络员身上搜来的枪子弹顶上膛,慢慢指向郝明锋道,“只要这个项目能成功,支持这个项目的冯将军自然会保我。如果我再找到一个替死鬼,证明这名安全局联络员是死于他之手,冯将军对安全局那边也就可以有个交待。如此一来我便成了这个项目的唯一专家,军方也不得不保我。至于如何找到郝佳,这个你也勿需操心,我想她既然能冒险去见她那个假的老妈,自然她对你这个假父亲也还有几分感情,只要我放出风声说你有危险,她或许会来找你也说不定。”   “你、你要杀我?”郝明锋脸色发白。   “是啊,老同学,我也很不忍心!”赵葆初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出于个人感情我真不想你死,不过你的死有三个好处。第一,可以为我洗去杀人的嫌疑,只要能让上边相信你是与安全局联络员对射而死,就能保护我自己,毕竟我才是这个项目唯一的专家;第二,可以为这个项目赢得宝贵的时间,我要在各方面注意到这个项目之前拿出结果;第三,可以把实验目标引出来。所以老同学,为了国家的利益你还是安心去吧,你的死将重于泰山!”   就在赵葆初举起枪向郝明锋瞄准时,他身后的门“砰”一声突然被撞开了,他的后背被门结结实实地撞了一下,玻璃顿时炸成无数碎片散落一地。赵葆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几乎同时,他手中的枪也蓦地扣响。只听“砰”地一声,对面的郝明锋一声惨叫,立刻捂着肚子慢慢软倒在地。   “混蛋!”郝佳一声怒斥,不等赵葆初的枪指向自己,她已一脚踢中其手腕,顿时把他的枪踢得飞了出去。跟着她像猎豹般扑上前,一拳击中赵葆初下巴,接着又是一肘狠狠顶中他的心窝,顿时把他击倒在地,半晌也爬不起来。   郝佳顾不得理会倒地不起的赵葆初,匆匆上前扶住中弹的郝明锋,神情复杂地望着这个陌生的“父亲”,半晌无语。只见郝明锋腹部中弹,虽不致命,却也痛得他满脸煞白。   “我是谁?”郝佳突然问。郝明锋一愣,愧然摇摇头:“我不知道,当初是赵葆初把你找来,并进行了基因改造,这个过程我没有参与,只有他才知道详情。之后为了实验的准确,要把你放在正常的社会环境中成长,因此他用手术抹去了你过去的所有记忆,并重新给你植入了一段虚假的记忆,让你以为我和另一个助手是你的父母,并通过军方的安排给了你一个假的身份,并把你安插到本市的一所中学。为了保证实验的正常进行和监视你的行动,在你的同学中还安排了两个秘密特工,一个是赵文强,一个是许宜雯。”   见郝佳一脸失落,郝明锋忙解释道:“不过我相信你是一个来自邻国的偷渡者,没有身份也没有出生记录,所以我们才不怕实验万一败露后会有人追查,你从法律上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任何数据库中都找不到跟你有关的任何资料,就是你的身份证也是来自一名因车祸丧生的少女,就连你的名字和身份都是伪造的。”   郝佳大脑一片混乱,呆呆地愣了半晌,摸摸自己的脸木然问:“为什么要给我换脸?”   “那是怕万一有人认识原来的你!也是为了让你的模样与身份证上的相片看起来相符。”郝明锋忙道。   “那又为何要撒谎骗我,让我以为自己患上了失忆症?”郝佳呆呆地问。郝明锋躲开郝佳的目光,呐呐道:“那是为了让你平静地接受大脑活检和松果体激素检查,因为还不知道要进行多少次这样的检查,所以我们要尽量用正常的手段。”   郝佳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曾经是自己父亲的男子,突然问:“做这样的实验,你的心里有过不安吗?”   郝明锋迟疑了一下,愧疚地垂下了头:“刚开始我的心里充满了献身科学的狂热,满怀着创造奇迹的兴奋和惊喜。不过在与你相处这一年多来,我渐渐把自己融入了父亲的角色,我的心时时在备受煎熬。但我内心深处依然坚持认为,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的生死荣辱、道德感情俱微不足道,只有在方才面对死亡那一瞬我才突然意识到,我错了。如果一个人的尊严和生命得不到尊重,那么国家利益也就无从保障,赵葆初这样的阴谋家才能以国家的名义理直气壮地杀人。”   “你说得没错,我正是要理直气壮地杀了你们。”身旁传来赵葆初一声冷笑。二人不由把目光转向他,却见他已经挣扎着爬了起来,脸上带着狞笑,用枪指着郝佳说:“踏破铁靴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正发愁不知道到哪儿去找你,谁知你倒自己送上门来。看来老天都在帮我完成这个实验。”   “你别乱来!”郝明锋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无法做到,只得急道,“你若开枪,郝佳一旦受伤死亡,你也完不成你的实验。”   “你错了!”赵葆初得意地笑道,“这个实验仅剩下最后几个数据,只要我避开她的头,在她大脑死亡前我立刻进行活检,依然可以顺利完成。我的名字将因此而载入史册!”说着他掏出电话,对着话筒喊道,“高主任,快让我的所有助手马上到手术室准备,我要立刻进行手术。”   郝佳趁赵葆初说话分心的这一瞬,突然倒地扑向一旁,扑向地上一块早已看好的玻璃碎片。在赵葆初的枪响起的同时,一块锋利的碎玻璃也从郝佳手中飞向赵葆初的咽喉,只见三角形的碎玻璃像匕首一样准确地插入赵葆初脖子,鲜血顿时像喷泉一般涌了出来。赵葆初双眼圆睁,捂着脖子不甘心地跪倒在地,迟迟不愿倒下。   楼下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郝佳顾不得理会胸口的枪伤,忙对郝明锋急问道:“快告诉我你们的实验资料在哪里?”   “你想干什么?”   “我要毁掉所有资料和实验数据,这个邪恶的实验不能再进行下去!”   “你还是快走吧!”郝明锋用复杂的眼神望着郝佳,“你是一个没有任何法律保障的小白鼠,为了掩盖这个实验可能造成的不良影响,方方面面都不会让你再活下去,他们会像清除小白鼠一样让你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不留任何痕迹!”   郝佳坚定地摇摇头:“快告诉我资料在哪里?”   郝明锋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决然道:“它们在隔壁的实验室中,资料室中还有存档。”   郝佳捡起赵葆初落到地上的枪,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推门而出,几个白衣大夫正上楼而来,陡然看到浑身浴血的郝佳,俱愣在当场。郝佳把手里的枪对他们扬了扬,几个人顿时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向楼下奔去。几分钟后,大院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郝佳用枪打碎门锁冲入实验室,找到几大瓶酒精,然后把它们尽数浇在实验室中,跟着她又打开隔壁的资料室,把酒精也尽数浇在电脑和书柜上,然后用枪将它们点燃。几分钟时间,实验室就在不断的爆裂声中燃成了一片火海,渐渐向整个大楼蔓延。几个冲上楼来的保卫,立刻被火势吓得慌忙后退,匆匆去准备救火。   没过多久,天空中传来直升机的马达声,军车、警车和消防车也呼啸着由远而近,大楼片刻间就被重重包围。想上前救火的消防队员被荷枪实弹的军警拦住,他们被告知,这里是军事禁区,即使要失火也要交给军方来处理,任何人不得妄入。   实验室和资料室完全燃成了一片火海,走廊中也充满了浓烟和化学药品刺鼻的气味。郝明锋跌跌撞撞地冲进走廊,拉起郝佳就往楼梯下冲去,边跑边叫道:“佳佳!快走!”   郝佳挣脱了他的手,神情复杂地凝望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快走吧,我还要销毁最后一件实验资料!”   郝明锋看看已经完全燃成一片火海的实验室和资料室,急道:“它们已经完全烧毁!你再不趁现在混乱快走,恐怕就很难逃出包围了!”   郝佳平静地看了一眼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军车警车,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平静地指着自己淡淡道:“这儿还有最关键一件实验品,我不能让自己这带有吸血鬼基因的身体再留存在这个世界上,我害怕它会给这平静的世界带来预想不到的灾难,更害怕自己再次成为别人手中的小白鼠。”   在郝明锋泪眼朦胧的注视下,郝佳依然走向实验室那熊熊烈火,炽热的火焰燎着了她的头发,舔舐着她的肌肤,她感觉像有万千利刃在凌迟着自己的身体,痛苦与解脱同时出现在自己的意识中,一样的强烈,一样的令人无法忘怀。   突然,她感觉身子一轻,慢慢地随着火焰飘了起来,慢慢升上半空。炽热和痛苦陡然消失,世界在她眼里渐渐变得透明,她用超然的目光俯视着脚下的世界,只见一个燃烧的身体在火海中挣扎,最后慢慢扑倒在地,与火焰完全融为一体。   头顶有七彩的光芒投射下来,像是在为自己指路,郝佳陶醉地望着那美丽而神秘的光华,感觉自己随着它的指引不断在高升、高升,飞速飘向那广袤无垠的天幕。   第八章 尾声   感觉意识渐渐回到了身体,郝佳蓦地睁开了双眼,头顶有幽蓝的微光静静地投射下来,让人心情异常宁静。郝佳静静地躺了几秒钟,渐渐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自己本来的世界,像是从一场梦魇中苏醒过来,或者说回到了“神”的世界,封存的记忆之门在缓缓打开。   “很好!看来你很适应这个全新的系统。”有人在一旁突然说道,声色优雅,语速从容。郝佳翻身站了起来,立刻就看到一旁那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美男子,即使已年逾三旬,他依旧给人一种朝气蓬勃的直观感觉。虽然处在好几个男人的蜂拥之下,但他依然如明星一般耀眼。   郝佳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名曾经指点过自己的外国游客,甚至还记得他在那个世界的名字——保罗。不过郝佳真实的记忆告诉她,他叫保罗霍夫曼,来自一个神秘而古老的家族,领导着一个传续了数千年的神秘力量。   “对我们新开发的这个系统感觉如何?”保罗审视着屏幕上的数据,头也不抬地问。   “感觉很真实,完全不亚于‘真实幻境’。”郝佳习惯性地抬头挺胸收腹提臀,双眼平视。   “敏捷指数96,反应指数98,暴力指数93,嗜血指数91,冷酷指数78,杀戮指数72,情感指数62。”保罗轻声读着屏幕上打出的数字,不满地连连摇头,“我对你的测试成绩很不满意,虽然你顺利通过了全部测试,在每一次危机面前都表现出了惊人的理智和冷静,并做出了准确的应对,作为一个刚从训练营出来的新人来说,你的表现无疑非常优秀,但作为一个携带有嗜血基因的特殊女性,你的表现显然还远远不够。你确信知道自己是谁吗?”   郝佳抬头挺胸答道:“名字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只知道自己是一名天使,执行‘神之手’意志的天使。”   “我希望你能成为一名特殊的‘嗜血天使’。”保罗打量着郝佳天使般柔美的面容,微微颔首道,“虽然你的测试结果不能令我满意,尤其你不知道如何破解谜局,以至我不得不亲自进入那个世界去指点你,但我已经没有时间挑剔,你这张天使般的东方面孔正是我们所急需的!”   “随时听从神的召唤!”郝佳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保罗打了个响指,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立刻打开了全息幻灯机,一个人形影像投射到房中,像真人般大小,身材健硕高挑,一脸的玩世不恭。   “记住这个人!”保罗指着那影像慎重地说,“他就是你这次行动的目标。”   郝佳打量着影像的模样,那是一个东方面孔的男子,年龄在三十岁左右,相貌初看有些普通,但细看之下,却发现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旁人没有的自信和超脱。郝佳隐隐为他那玩世不恭的神态倾倒,不由喃喃问道:“他是谁?”   “一个危险的‘探索者’。”保罗淡淡道,“他的名字不重要,甚至他的相貌也不重要。他已经用过好几个名字,也换过好几张面孔。不过他眼中的神态没法换,仔细看着他的眼睛,把它完全记在心里!要做到无论他的面孔怎样变,你都要一眼就把他从人丛中认出来!”   房中的影像渐渐变了,变成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的面容在不断变换,不过郝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同时也是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睛。“需要我做什么?”她喃喃问。   “去‘真实幻境’阻止他的行动,必要时,”保罗用手指在自己颈项中轻轻一划,“希望你真正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嗜血天使。”   “我会的!神灵与我同在!”郝佳左手抚胸,垂首道。   “很好!具体细节杰安博士会告诉你。”保罗点了点头。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他身旁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专家迟迟疑疑地问道:“这世上真有嗜血基因?”   保罗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心理暗示的效果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很多时候它能创造出超乎人们想象的人间奇迹。”   跟随着杰安博士走出这间堆满各种电子设备的屋子,郝佳很快就把方才那个世界的经历当成一场梦魇彻底忘记,她只牢牢记住了一点,自己是嗜血天使,为“神之手”服务的嗜血天使,自己将展开沃满鲜血的翅膀,去一个陌生的世界执行神灵的意志!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02.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